第十二章 刀客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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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惜风与苏长安目送着杜纬与他的三百黑甲虎贲远去,楚惜风倒是面色无常一如往常的冷淡,但苏长安那本就阴沉的脸色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难看,最后他的眉头更是挤作一团,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些什么一般。
就在苏长安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又向着紫转换时。杜纬一行人终于完全消失在他们二人的眼帘中。
“呼。”楚惜风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的手这时也在苏长安背上轻轻点了一下,苏长安的身体就像是突然解开了某种看不见的束缚一般。他的头猛的低下,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然后一两道剧烈的干呕声响起,他胃里的酸水便从他的口中喷出。因为早上走得太急,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他的胃里有的也只有酸水。
苏长安不断的吐着,吐到他的胃里已经空空如也,但却依旧不住的干呕,好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方能罢休一般。而楚惜风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毫不吃惊的站在一旁,既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苏长安。
过了许久,苏长安的干呕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他脸色发白的站起身子,却依旧不敢去看那周围横七竖八的腐尸。
苏长安感到害怕,这种情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将星会的星王身上。
但他确实感到害怕,他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七岁的男孩。在他前面漫长的近乎十七年的经历中,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即使在那一夜的幽云岭,他所见的死尸也不过双手之数。
此刻他的面前却是满目的血肉模糊,这样的画面对他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颤抖,他的胃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
苏长安感觉自己似乎好了一些,他看向楚惜风,眼神中带着疑惑,但他还未说话,耳畔便响起楚惜风的声音。
“直面杀戮,对刀客很重要。”楚惜风看着前方,这般说道。
苏长安一愣,他心中不得不赞同楚惜风的话,他正要说些谢谢指点之类的话时,又忽然觉得不对。他看向楚惜风说道:“我要问的是,你为何刚刚封住我的脉门!”
脉门,是修士灵力运转的通道。被封住了脉门的修士便动用不了丝毫灵力,亦做不出任何动作。而苏长安刚进入这蓝灵镇时,便觉得一阵恶心,就要吐出来,却被楚惜风眼疾手快的封住了脉门,只有面色阴沉的极力忍着胃里的翻滚,却做不出任何事情。直到刚刚,杜纬走远之后,楚惜风才解开了他的封印。
苏长安的问题并没有让楚惜风的脸色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淡淡的瞟了苏长安一眼,然后冷冷的说道。
“面子,对刀客同样重要。”
“......”苏长安无言以对。
蓝灵镇并不大,他们很快便走到了一处空旷的马道上,看周围起建筑的样式,此处应该是以往蓝灵镇的的集市,想来应该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但此刻,这儿而却只剩下满地的腐尸。
苏长安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比刚刚好了许多,此时他提着刀警惕的看着四周,而楚惜风正蹲在一具早已看不清面貌的腐尸旁检查着些什么。一路来他已经这样做了数十次,而没这样检查一次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一分。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楚惜风站起身子时,他的两处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
苏长安并不懂楚惜风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只觉得他的表情太过阴沉,阴沉得就像是随时会洒下狂风暴雨的乌云。
所以他问道:“楚前辈,到底怎么样呢?”
楚惜风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很怪异。”
“怪异?”
“对,很怪异,你看这些尸体,他们伤口的位置不一,但却都是被某种利器一招致命。而你再仔细观察他们的尸体摆放的位置,很随意,也很分散。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嘛?”
苏长安闻言,转着脑袋打量了一下周围尸体摆放的位置,又想了想,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楚惜风却似乎早就料到了苏长安会有这样的回答,所以他头也不回的解释道:“你看这些尸体,他们倒下的位置几乎便是他们死前所处的位置,而此处应该是一处集市,而从这些尸体的位置不难看出这些尸体死前正在逛集市。”
苏长安听得很疑惑,他不太明白楚惜风究竟想说什么。此处是集市,这些人死前到这里来自然便是逛集市的。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为何需要强调?他本来想要提楚惜风这一点,但他又忽的想起楚惜风说过的那句话——面子,对刀客同样重要。
所以他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决定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而楚惜风此时回头瞟了一眼苏长安,见他这副摸样,心里忍不住暗暗想道:长安这个孩子什么都好,有赤子之心,又肯吃苦上进,但可惜就是脑子愚笨了一些。这些死者死前来集市自然是来逛集市,这种事情他本以为苏长安再是愚笨,但这些常识也应该是有的,他说这些只是为了拖出后面的事情,却不想苏长安却是连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他来提点之后才能明白。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又想起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面子,对刀客同样重要。
苏长安虽然修为尚低,但他好歹使刀,在楚惜风心中使刀的自然便是刀客。所以他决定保全苏长安的面子,于是他在自己冷冰冰的脸上挤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一老一少两位刀客,都带着对对方面子足够的尊重,心照不宣的继续着这场谈话。
“但这并不正常。”楚惜风接着说道,他的脸上又换回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恩?怎么不正常呢?”苏长安疑惑道。
“假如你在集市上,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伤了或者杀了几个人。这时你会怎么样?”楚惜风问道。
苏长安一愣,然后提了提自己的刀,说道:“自然是砍了他。”
这样的回答让楚惜风愣了愣,他盯着苏长安好一会后,方才说道:“我说的是,假如你和这些居民一样,没有灵力,面对那些歹徒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啊。”苏长安闻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那自然是跑了。”
“对,是跑。面对这样的情况,寻常百姓自然只有跑,而按着大多数人的本能,他们会朝着人多的地方自然的聚拢。而你看我们一路走来,这满镇的尸体,他们都是临散的分部,而且从他们的神态,所处的位置丝毫看不出有逃跑或者惊慌的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苏长安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好似明白了楚惜风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他张开嘴,话到了嘴边,却半天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这说明。”楚惜风似乎没有耐心等到苏长安组织好自己的措辞,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这全镇数千口人,是在几乎同一时间,被人用利器所杀!”
第十三章 属于莫听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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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楚惜风说话时的语调太过深沉,又或是因为这突然咋起的秋风太过冷冽。苏长安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而本该散去的晨雾,不知为何却越发浓重。清晨的阳光像是被这些雾霭阻碍,怎么也照射不进来。天色越来越暗,清晨的蓝灵镇,却像日近黄昏了一般,周围的景象渐渐开始晦暗不明。
苏长安转头看了看这满地的腐尸,他觉得有些阴森。
这种阴森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似乎他在什么地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阴森。
幽云岭!!!
他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那一晚的画面,那个身着黑袍的男人,嘴里叨念着如同梦魇一般的“百鬼夜行”,然后如现在这般阴森诡诞的气氛开始笼罩。
他的瞳孔猛然睁大,几乎下意识的他体内的星灵运转,一时刀意四起,灵炎相护。
“小心!”他这般喝到,身子却飞快的退到楚惜风的身边。
而楚惜风在苏长安行动的一瞬间便已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他的刀身上紫电雷光咋起,身子也向苏长安靠了靠。
这一老一少,两位刀客,手持着刀,背倚着背,警惕的四望。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动作,天色更加阴暗了,浓重的暗色将清晨的蓝灵镇压得恍如深夜。
浓雾如有灵性一般围了上来,将他们紧紧包裹其中。
二人的视野变得很低,他们需要全神贯注才能看清这一丈内的事物。
他们的额头上开始出现汗迹,持刀的手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开始青劲暴起。
“桀...桀...桀...”
一阵诡异的笑声忽然响起。
那声音难听至极,像是从破败的风箱中拉扯而出的一般。它穿过层层雾霭从四面八方传来。
楚惜风与苏长安的脸色都因此而阴沉下来,他们额头上的汗迹越积越多,已经变成了一颗颗清晰可见的汗珠。
迷雾中开始有黑影闪动,一个又一个,只是几息的时间,他们周围便已经站满了这样的黑影,只是隔着雾霭他们看不真切这些黑影的模样。
哒!
那是他们中某人的汗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大,却在寂静的可怕的蓝灵镇中变得清晰可闻。
就像是某种信号。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两位刀客的身影豁然动了起来。
楚惜风的速度很快,快得就像他刀上的雷光一般。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冲到了离他最近的那道黑影身前,他的刀如影随形的从侧翼袭来,眼看便要将那道黑影拦腰斩断。
他的刀上的雷光也在这一刻耀眼起来,照亮了他蓬乱发丝下冰冷的脸庞,也照亮了那道黑影的模样。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豁然睁大,去势汹汹的一刀竟然因此慢了几分。
眼前这道黑影,这张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脸的脸他曾见过。
就在刚刚。在他查探那些尸体时,他曾见过这一张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啃食过的脸。
他是一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人。但现在他是一具腐尸,一具能行走、能向人伸出利爪的腐尸。
当这具腐尸抬起他的手时,当他手上伸出的不似人能拥有的锋利指甲时。
楚惜风豁然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东西,已经是一具被人控制的傀儡,他的眼神在那一瞬变得锋利,慢下来的刀再次紫电闪烁,以极快的速度横劈了过去。
嘶啦!
他的刀如割败絮一般切开了那具腐尸的腰身,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就像切开一块刚出炉的豆腐一般,那具腐尸就这样应声化为了两半。
他的上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倒在楚惜风的眼前。
但一切却未有因此而结束,那具腐尸并没有这样“死去”。他的上半身在地上挣扎着向着楚惜风靠近了一些,然后在他认为可以触及到楚惜风的地方,再次向楚惜风伸出了自己的手。
楚惜风的眉头皱了皱,一道紫光闪过,那具腐尸的伸出的手便就此被割离出了他的身体。但他犹若未觉,或者说对于自己越来越小的身体毫不在意。这一次他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但他的手方才刚刚抬起,却又再次被割裂。
可他依旧未死,他那失去了四肢的身体在地上一阵蠕动,又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然后他张开那张满是腐肉的嘴,朝着楚惜风的脚咬去。
楚惜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的脚抬起,又狠狠落下。
噗嗤!
就像是西瓜被某种巨力拍碎了一般。
那具腐尸的头颅因此四分五裂,里面干枯的骨头、血肉、脑髓在青石板路上绽开出一朵妖异的花朵。他剩余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一滩分不出是血水还是腐水的液体里面渗了出来,同时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长安。脑袋。”楚惜风捂着鼻子,这般说道。
而这时的苏长安刚刚从看清这些黑影的真实面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刀砍断那具腐尸袭过来的利爪。听闻楚惜风的话后,他阴沉着脸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他猛地跃起,一道斜斩,将眼前这具腐尸的脑袋豁然斩下。那具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腐尸,在脑袋落地那一瞬,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轰然倒地。
找到了破敌之法的二人,身影连动,他们快速的在这些腐尸之间穿梭,每一次停顿,都伴随这有一颗丑陋的头颅落地。
待到他们再次退回在一起,数十具腐尸豁然倒地。
但事情远未结束。
“桀...桀...桀...”
雾霭中再次响起了那丑陋的声音。
它像是在嘲笑苏长安二人一般,迷雾中又有数道腐尸在此时站起了身子。
苏长安的眉头忽的皱了皱,他觉得这样的招数与幽云岭中的那个自称神的天照如出一辙。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些身影再次扑了上来,他与楚惜风对望一眼,二人的身影晃动,再次出击,只用了十来息的时间,那些腐尸就一一身首异处。
这样的事情来来回回发生数十次后。
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战力对于苏长安二人毫无威胁力。
隐藏在雾霭深处的那个人,停止这样无意义召唤。
楚惜风二人得以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他们不敢松懈,依旧警惕的看着迷雾深处,他们知道下一次出现的东西恐怕就不会如前几次这般简单了。
嘶啦...嘶啦...嘶啦...
像是血肉与青石板路摩擦的声音忽的响起,那声音从微不可闻,到清晰可闻。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苏长安心头一跳。
而这时,前方的雾霭中一道身影忽的有道身影出现,他缓缓而来,而那嘶啦的声音也因为他的接近而变得越来越大。
最后他在离二人数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浑身裹着黑袍,苏长安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那双没有眼白的猩红色眸子,让苏长安的心猛地一颤,他忽的意思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会是一个很难缠的家伙。而古羡君的失踪,恐怕就与他有关。
苏长安正要开口逼问古羡君的情况,但那黑袍便已经抢先开口了。
“天照。是你杀的吧?”
那黑袍的声音很沙哑,就和他刚刚在迷雾后发出的笑声一般,枯萎、**、令人作呕。
苏长安却愣住了,他额头上忽的出现密密麻麻的汗迹,提着刀的手没来由的开始打颤。他低着头,不再说话,似乎连看黑袍人一眼也是不敢。
楚惜风也在这时发现了苏长安的异样,他觉有些奇怪。这个黑袍人虽然诡异,但是以他对苏长安的了解,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有所畏惧。
“你身上有不属于你的东西。”那黑袍人又说道。
“那东西本该是莫听雨的。”
第十四章 刀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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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的话却如惊雷一般在苏长安耳边炸响。
苏长安的身子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战,似乎是因为恐惧的缘故,他拿刀的手抖得厉害,甚至连提稳刀都有些难以做到。为此他不得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刀柄,方才止住了刀的颤抖。
“你是谁?”苏长安低着头问道。他的声音听不出是悲喜,但却有些颤抖,像是因为害怕而变得有些吐字不清了一般。
“我?”那黑袍人猩红色的眼睛眯了眯,里面射出的血色光芒变得愈发锋利。“我是被世界遗忘之人。我带着诸神的意志而来,为惩戒那些乱臣贼子降临此处。”
苏长安并不完全明白他说的话,但多少懂一点。他的身子接着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为了与黑袍人拉开足够安全距离。但他嘴上却接着问道:“你是神侍?”
黑袍人似乎很喜欢苏长安现在的表现,他的笼罩在黑袍下的脸上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神侍?恩。世人是曾这么称呼过我。”
楚惜风的眉头皱了皱,他不明白苏长安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面对阴山浊、龙骧君也从未低头的男孩,为什么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而忽然变得怪异。而且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听不大明白,更不清楚这和莫听雨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的刀上的紫电雷光又闪烁了起来,对于一个刀客来说,解决一件想不通的事情的最好办法便是一刀将之斩断,也就无需再想了。
楚惜风一贯信奉的的行事风格便是如此,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身子一躬,眼中的锋芒毕露,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
但这时,苏长安却忽的挺住了后退的步伐,他再次问道。
“你说我体内的某些东西本来是留给他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他说得很流畅,流畅到让人感受不到他说这句话时内心的情绪究竟如何。
但楚惜风却闻到了一丝异样,所以他刀身上的电光暂时静了下来,躬起得身子也微微放松,他决定再等一等。
而那黑袍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苏长安的语气中某些不寻常的东西,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苏长安打断,
只见苏长安低着的头豁然抬起,他清澈的眸子此刻却裹藏着某种东西。
那东西猎猎如风,熊熊如火。
在那些他曾经杀死的他觉得的应死之人的眼中,他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东西。
但没来由的,这一次,苏长安眼中的那东西让他感到心颤。
那东西,世人称之为愤怒。
“也就是说,两年前的北地,是你们袭击了他!?”苏长安的声音陡然变大,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黑袍人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会为了一个在他看来与之毫不相关的人而这般愤怒。
但他下意识的感到了危险,所以一道暗红色的屏障在他周身咋起。
而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只见苏长安拖着刀猛地向他奔跑一段,然后他的身影高高跃起,他的刀被他举过头顶,一如两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男人一般。
他的双目因为愤怒而充血,因为充血,而变得猩红。
那眼球里滚动的血色,比起黑袍人的眸子也不遑多让。
他体内的星灵开始运转,周身的刀意浮现,身后灵炎相随。
楚惜风愣住了,不仅因为苏长安忽然暴起。更因为苏长安的这一刀。
这一刀,是莫听雨教他的。楚惜风也见他使过无数次,最多也就是学到些皮毛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力虽不足,但相已有几分火候。
黑袍人眼中同样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便又平复了下来。
他一眼便看出来,苏长安这一刀,意境虽足,但力却差得太远。
他的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破空而来的少年,眼中戏谑越发浓重。
砰!
一声巨响!
如他所料一般,苏长安的刀在了他身前的暗红色屏障上,却如蚍蜉撼树一般,难进毫分。
他玩味的往前凑了凑,他的脸几乎已经伸到了苏长安的刀下,可中间却隔着一道苏长安怎么也斩不破的屏障。
“这一刀,我见过。”他这么说道,即使只看得清他的双眼,苏长安也能感受到他脸色的嘲弄。“但他比你强太多,我本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很笨,笨得不敢拔出他的刀。一把藏在刀鞘中的刀,怎么伤得我。”
这句话就好像利刺一般扎进苏长安的心中,他的瞳孔猛地睁大,里面翻滚的血丝,浓重得好似要爆裂开来。他仰天发出一声声嘶力竭怒吼,那声音像极了穷途末路的雄狮,要吼破自己的喉咙一般。
他周身的灵光因此变得更加灿烂,刀意遮天蔽日的涌出,灵炎劈天盖地的袭来。
但这样还不够,黑袍人身前的屏障只是因此抖了抖,却并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苏长安的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渗出了鲜血,但他并不想停下。
“给我破!!!”他再次发出一声闷喝,他体内的星灵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藏在内核最深处那一抹属于苏长安的“意”忽的一闪,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由内而外,很快便包裹住了苏长安的全身。
那时,漫天的刀意灵炎收敛。
它们顺着苏长安体内发出的光芒缠绕于他的身体,他们相互纠缠在一起,最后竟然凝成了一团。灵炎与刀意,在以往更像是两个喜欢各自为战的将军,虽不相互排斥,但却泾渭分明。但此刻在苏长安的“意”中,却像是找到了君主的臣子一般,开始融为一体。
苏长安觉得自己凭空生出许多气力,他将这些气力施加在他的刀上,可他的手因为再也承受不住这般大的力量,上面的一些血管开始爆裂,鲜血顿时染透了他的双手。
但他依旧未有停下,或者说他从未出现过哪怕一丝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双眼,想着两年前的北地,那个男人,也曾这样面对过这样一双眼睛。他的心中因此生出一股戾气,这戾气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心头一沉周身的气力便全部灌注到他的刀身上。
砰!
这时一声类似琉璃玉盏被摔在地上的脆响。
在黑袍人惊骇的眼神中他眼前那道暗红色的屏障应声化作了晶莹的碎片,四散开去,最后彻底消失在晦暗的雾霭中。
他唤出的屏障破了。
苏长安的刀,来势不减,直勾勾的便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他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了惊愕,惊恐快速爬上了他猩红色的眼眸。
第十五章 楚惜风的道理
(ps:感谢各位的打赏与月票,六点还有一章。)
这是避无可避的一刀。
即使是黑袍人,即使他的境界高得可怕,可在这儿的不过是他的一具傀儡。
但傀儡却也不是随便可以丢弃的东西,这种依靠秘法而成得东西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更重要的是上面还附着得有他的神识,一旦傀儡被毁,那他的本体必然会受到不小的伤害,这需要他耗费漫长的时间去恢复。
而他现在最缺少的东西就是时间。
但他并不是武者,当然也不是儒士。他的这具傀儡在这样的情况下难以发挥出他本有的强大力量。面对他视之为蝼蚁的苏长安,因为刚刚的托大,现在他竟然别无他法,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刃。
一股死亡的气息悄然而至,这么多年来,他又一次闻道了这样的味道。
他曾给无数人带去这样的味道,他以为他已经爱上了这样的滋味,可直到此刻,他真真切切的闻道,才觉得那味道依旧如此令人作呕。
苏长安狰狞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浮出一抹笑意,他终于可以为莫听雨做点什么了。他感到由衷的开心。
他讨厌神血,讨厌身体里的那个怪物。
所以很自然的也讨厌试图将这东西种入莫听雨体内,又机缘巧合送入自己身体的这些家伙。
而就在他的刀就要划开眼前这双令他厌恶的双眼时,一道寒光袭来,他心头一凛,但手上的刀却毫无退意。他脸上的狰狞更甚,像极了穷途末路的歹人,就是舍下身上百斤肉,也要把皇帝拉下马。
那道寒光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苏长安的意图,虽然她并不知道苏长安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杀意,但她还是讲手上的寒光锋芒一转,刺向苏长安身体的寒光瞬间改变方向,转而击向苏长安的刀身。
铛!
一声脆响。
那道寒光看似不起眼,但其上面的力道极大,苏长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刀连带着他的人就这样往侧面飞了出去。
但那寒光的主人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又是一道寒光袭来,直冲着苏长安的面门而来。
苏长安的脸色变得难看,不仅因为刚刚那一斩险些得手,更因为这忽然袭来的寒光。他知道以这寒光中所夹带的力道,若是击中了他的面门,那几乎可以肯定,他必死无疑。
但这时一道紫电雷光呼啸而至,一个身影蓦然出现在苏长安的身后,他轻轻的拖住苏长安飞出去的身子,然后手上的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紫光。只听一声刀鸣,那道呼啸的寒光便生生止住的去势,被楚惜风的刀拍落在地。
楚惜风定睛看去,竟是一把连着古怪透明丝线的匕首。
“骨道人,你这阴沟里翻船的本事,倒也是着实让奴家佩服啊。”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的响起,楚惜风扶着已经有些脱力的苏长安快步退到了一边,然后才有精力看向那道声音出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一套暗紫色劲装,将她傲人的身材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她的脸,虽然看上去已有些年岁,但却并不显得难看,反而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而最妙的是,她的嘴唇抹着妖艳极了的胭脂,嘴角更是长着一颗勾人的美人痣。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楚惜风又任何讶异。他的心中向来只有他的刀道,他的一生早已奉献给了他手中的刀。这世上,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过任何让他心动的美色。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也不行。
而正真让这个可以与莫听雨比肩的刀客心生愕然的是,那位女子手上所提某样事物。
这时,那位死里逃生的黑袍人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施施然的拍了拍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然后转头看向那位女子,声音沙哑的问道:“幻夜,你真够慢的。”
被称作幻夜的女子白了一眼那男子,将手中的事物随意的扔向楚惜风的脚下,没好气的说道:“再慢,也抵不过你堂堂次神,竟然差点栽倒一位聚灵境的小子手里吧?”
女子语气中的嘲弄自然是不言而喻,由此也可以看出她和眼前这位黑袍人关系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融洽。
但楚惜风与有些脱力的苏长安却更笨无暇去关心二人的谈话,他们只是看着那样咕噜噜滚到自己脚边的事物,心中一片赫然。
那事物是一颗人头。
一颗男人的人头。
一颗大魏神将的人头!
那可人头自然便是杜纬,这个纵横沙场的大魏神将,竟然就在与他们分开着一会时间里,在这长安城旁,天子脚下,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斩下了头颅。
这是一件何等荒唐的事情。荒唐到,即使以楚惜风的眼界,也不由感到吃惊。
而就在二人为着这颗人头而感到赫然的时候,那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毕竟只是一具傀儡,况且那孩子体内有我们丢失的那滴神血。”黑袍人毫不在意女子言语中的挑衅,他转头瞟了一眼苏长安,眼神中闪烁起某种**。“而且出乎我的意料,那孩子与那神血竟然完美的契合。不然以他聚灵境的修为,怎么可能伤到我。”
女子闻言也是一愣,她与这黑袍不和不假。可对对方实力还是有所了解的,以他的修为再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聚灵境的修士逼到那般境界,此刻听他说来,神识往苏长安身上一扫,心中便有定数。“这么说来,莫听雨体内的神血是在他体内,天照那个蠢货想来也是被他所杀咯。”
“恩。”黑袍人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他体内的灵力忽的开始运转,一道道恐怖的灵力波动豁然如涟漪一般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他猩红色的瞳孔猛然睁大,包裹在黑袍下的身体忽的一阵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一般。
他忽的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一只手忽的从他张大的嘴里伸出,还伴随着一团湿哒哒的粘液。接着又是一只手伸出,他的嘴因为这两只手的缘故几乎被撑得撕裂。
嘶啦!
像是某种破布被撕开的声音。
他黑袍下的身体如同败絮一般被撑破,一个壮硕的怪物赫然从他那具破败的皮囊中爬出。
它身高近一丈,眦目呲牙,双眸血红。巨大的手臂几乎落在了地上,身后一条与他身高相齐的披着鳞甲的蛇尾左右摇晃。
这般突然的变化几乎让苏长安与楚惜风惊呆,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诡异的事情,而更可怕的是那个怪物身上传来的可怕灵力波动,比起一开始不止强了百倍。
“早点露出你这丑陋的面貌,又何至于此。”幻夜似乎早已知晓了这般变化,所以她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继续嘲弄道。
“毕竟有损我次神的威仪。”那怪物依旧不恼,瓮声瓮气的说道。然后他转头再次看向楚惜风二人,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如有实质般的要溢出来。
“杀了这个老的,这小的我要带走。第一尊真神的复活恐怕就指望在这小子身上了。”他如此说道。
“知道啦。”那女子也收起了刚才懒洋洋的态度,神情肃穆的向前跨出一步,,随之一股排山倒海的灵压扑面而来。
楚惜风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口中的神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这到底和苏长安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刀客,他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向来是将之一刀斩断,便无需再想。
他一直奉行这个道理。
这一次。
也不例外。
第十六章 带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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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惜风他转身看了看身旁的苏长安。
苏长安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朝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能再战。
但楚惜风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放心,他瞟了一眼苏长安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苏长安的手现在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且还在不断的打着颤。
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刀客,怎么继续战斗呢?
楚惜风的意思很明白,他想要苏长安暂时躲一躲。
但苏长安却摇了摇头,他拉住自己的衣角,猛地一扯,便撕下一块布条,然后他用牙咬住布条的一端,将他握刀的手与刀柄紧紧的缠绕。
终于做完这一切,他抬起他的手,邀功似的看向楚惜风。
楚惜风忽的变得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苏长安在这样等级的战斗中只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负担。但他尊重一个真正刀客的决定,为了这种尊重他愿意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得到楚惜风的许可,苏长安的脸上忽的绽放出一抹笑意,然后他转头看向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的二人,眉目同样沉了下来。
“我主攻。”楚惜风说道。
苏长安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二人的实力高出他太多,刚刚能威胁到那个黑袍人实在是因为对方太过轻敌,加之刚刚那个状态的黑袍人确实比现在这个怪物弱了不止一筹。
而现在以他的实力若是贸然出手恐怕只会给楚惜风添麻烦,所以他需要静待时机,攻其不备。
得到苏长安肯定的答复后,楚惜风终于是放下心来,一道紫光豁然从他体内散开,他提着刀,缓缓向前,靴子与地上的青石板路碰撞,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那叫做幻夜的女子眉头一挑,似乎感受到了楚惜风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她心中神识一动,身体周围数道匕首便化作寒光,呼啸着向着楚惜风袭来。
那些寒光速度极快,所攻击的部位又极其刁钻,几乎封死了楚惜风可以用于躲闪的空间。
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那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似乎已经看到楚惜风被这一招打得体无完肤的样子。
但楚惜风却对于那些袭来的寒光置若罔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奔跑,他就这么迎了上去,迎上那来势汹汹的二人,也迎上那数道势大力沉的寒芒。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来到了数道寒芒的跟前,只需要半息不到的时间这些寒芒便会从各个位置刺入他的身体。
但楚惜风的脸却依旧冷若冰霜,他的刀在他手上忽的一转,在空中划出数道几乎是快得让人看不清的紫光。然后数声脆响传来,那几把匕首便应声掉在了地上。
幻夜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比起那个什么大魏神将要强出许多。
“骨道人!”她沉着眉头,低声喝到。
那头怪兽闻声发出一阵沙哑难听的嘶吼,双脚蹬地,巨大的身子竟然丝毫不显得笨重,他的身子就接着那股反冲力高高跃起,然后双手握拳,如泰山压顶一般的砸向楚惜风的头顶。
而幻夜也眉头一挑,周身数百道匕首被她催动到了极致,化作寒光夹着摧枯拉朽之势,破空而来。
二人已经在楚惜风刚刚那几刀中摸清了底细,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绝非等闲,所以当下也不再留手,一出招便是杀招!
面对这样狂暴的攻势,楚惜风却忽的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他斜提着刀,刀身上的紫电雷光如同蛟龙蟒蛇一般游走。
他的眸子忽的冷了下来,一道精光忽的闪过。
“雷。”他这般说道。
声音并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中。
一道巨大的光芒自天际照下,晦暗的雾霭忽的散开,苏长安不由抬头望去,不知何时,蓝灵镇的上空竟然布满了暗沉沉的乌云。而刚刚那道光芒,便是乌云间游走的电蟒。
“鸣。”楚惜风再次说道。
一道巨响就随着他的声音轰然炸响。
那声音极大,但很奇怪苏长安却觉得并不刺耳,甚至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但那化作巨型怪物的骨道人与幻夜却没有这么幸运。
他们只觉得耳畔传来一声轰鸣,无论是体内的灵力运转还是脑中的神海都为之一顿。
而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这一瞬。
“雷。”
楚惜风再次念叨。
天空中又是一条电蟒游过。
而此时,因为刚刚的一顿,二人的攻势都缓了一缓,他们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但招式去势已成,已无挽回的余地,所以他们一咬牙,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进攻的速度再次快上了几分。特别是那女子的匕首,几乎转瞬便至楚惜风身前。
一旁看着的苏长安暗叫一声不好,他也顾不得其他,身子一动,人与刀便同时化作一道流光袭向那位女子。
他看得出这位女子的攻击虽然诡异,但似乎完全是依仗她周身那数百道匕首,而此时她的匕首都杀向了楚惜风,内防空虚,在苏长安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长安本就一直在旁游走,此时又恰好离得那幻夜极近,他的攻击瞬息便至那女子身前。
幻夜心头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少年竟然还有勇气袭击于她。她的嘴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她可不是骨道人那般托大的蠢货,心头一动体内便瞬间伸出数道连着丝线的匕首。几乎就在苏长安的刀快要碰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的匕首也如电光火石一般的飞出。那速度快得苏长安几乎捕捉不到。
“动!”而这时楚惜风也再次吐出了一个字眼。
天上的电蟒像是受到了某种敕令,一道雷蛇自万里苍穹而来,摄入楚惜风体内。
那一瞬,楚惜风的身子豁然而动。
他的速度也变得极快,快得不只是苏长安,就连幻夜与骨道人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残影而已。
一道紫光咋起,逼退来势汹汹的骨道人。楚惜风的身子并不停留,而是继续向前,冲向那幻夜。而迎接他的第一道障碍,便是那数百道匕首化为的锋芒。
这时楚惜风瞟了一眼苏长安,见那道道寒芒已至苏长安身前。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幽冷,冷得就像天山上万载不化的坚冰。
他的刀芒闪烁,紫电雷光萦绕着他的身体,那些寒芒打在那些刀芒与紫光上,发出砰砰砰的脆响。却又全都止步于此,被击打得纷纷倒飞出去。
天色更暗了,雨似乎就要下下来。
天空这中的电蟒来回游走,一道道雷光将这蓝灵镇照得明晃晃的。
刀芒与寒芒碰撞所激起的气浪,将楚惜风额前有些蓬乱的头发高高扬起,他嘴角的胡子拉渣,但眼睛里的眸子却在雷光的映衬下闪着骇人的光芒。
他又瞟了一眼苏长安。
寒芒离苏长安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了。他很清楚那寒芒的威力,即使是他,吃上这么一下也是极为难受的事情,更别说才堪堪聚灵境的苏长安。
他脚下的速度更快了,手上的刀也更快了。
他冷若万年玄冰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愤怒的而情绪。
他终于击飞了最后一把匕首,他的身影一动,毫不停留冲向苏长安的方向。而他的身后是满地倒插在青石板路上的匕首。
这时幻夜的匕首几乎已经碰到苏长安脸颊,它上面带着寒芒率先划破了苏长安的皮肤,他的脸上开始渗出一些血迹,但他的刀离幻夜还有些距离。至少在这匕首撕裂他的脸庞,割破他的喉咙前,他的刀是触碰不到幻夜的。
苏长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他毫无办法。
就在他几乎认命的闭上双眼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连想都没有想,楚惜风几乎下意识的便挡在苏长安的身前。
一道温热的液体溅射在苏长安的脸上,他睁看眼去,入目的却是这个男人胸前数道骇人的血迹。
他几乎可以想象,楚惜风的背后现在定然被插满了匕首。
“楚前辈!!!”他张开嘴大声的呼喊,声音却被淹没在忽然响起的雷声中。而泪水,也在这时顺着他的脸庞决堤而下。
但一只粗糙的手却忽然伸出,温柔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那个男人,嘴里含着鲜血,含糊不清的说道。
“别担心,我会带着你们回家。”
那声音几近微小得近不可闻,却又坚定得如三山五岳,不可动摇。
第十七章 江东楚家客,刀出人不还
(ps:昨天听一些书友吐槽,最近几章的质量有所下降。其实这种事情作为作者我肯定是知道。怎么说呢?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是什么富二代,所以免不了要为生计奔波,而为了生计,就免不了会因此多出许多你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去做的烦心事。这无疑影响到我的写作质量。
但是,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是借口。我很感谢每一位支持的书友,说实话作为一个新人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我很知足,也很珍惜每一个喜欢我写得东西的朋友。所以我经常回去贴吧、追书上去看这些朋友提出的意见,并且尝试着改变这些缺点。
我并不想说太多矫情的话,也不想去找什么借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既然选择了写这本书,我就有责任对它负责,也对每一个看我书的读者负责。所以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书的质量提高上来。)
(ps:今天应该只能两更,甚至有可能一更。公司这边我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客户需要我去处理,我也不知道到底会要多久,但是只要时间充足我一定会想办法写出下一章。如果实在来不及,我会在明天的更新中补上。最后希望大家理解。)
轰隆!
一道雷鸣忽的在万里之遥的天际中炸开。
嗒!
一滴水,就这么突然的敲打在蓝灵镇的青石板路上。
就像是某种信号。
那些裹藏在乌云里的雨水就这么山呼海啸般的倾泻而下。
苏长安的脸被打湿了。
或者说他的脸,在看清楚惜风满身血洞那一刻,便已被泪水浸满。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男子,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子,伸手便要去扶他。
那男子却忽的伸出一只手,那手穿过密密麻麻的雨帘,拍开他伸出的手。
“跑!”那男子这么吼道。
然后,他决然的转过身。
他的刀,他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爆出一道明亮得刺眼的紫光。
苏长安这时终于看清他背上的如刺猬一般被插满的匕首,他的心猛地一颤,他知道,这些匕首本来是该插在他的身上的。
他想要说些,但却被淹没在雨声与雷声中。
他只是觉得这个背影好生熟悉,熟悉得就好像他曾在哪里见过。
他几乎下意识的叨念道。
“师傅......”
那声音很轻,在这般的雷雨中,几近不可闻。
楚惜风的身子却若有所感的顿了顿,他的头侧了一侧,最终却未有转头再去看苏长安一眼。
但他的眼神却因此变得越发坚定,他朝着幻夜与那骨道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人愕然,快到恍若闪电。
他的刀也被他举起,刀身在雷光下折射出凶恶的光芒。雨打在上面,滴滴作响,就像是在奏响某种乐曲。那乐曲,既豪迈又悲壮。似英雄的赞诗,却又像壮士的挽歌。
苏长安愣住了,他看着这个男人背影,看着他一路洒下的鲜血。那鲜血顺着雨水汇集,最后化作小溪,流淌过来,即使隔着靴子,他也能感受到那血液中滚烫得温度。
他忘了逃跑,他又怎能逃跑?
幻夜也愣住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匕首的威力,除了星殒,她从没见过能再受了她十余枚匕首之后还能站起来的人。
但眼前这个男子却做到了,他不仅站了起来,他还提着他的刀,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她。
她的眉头挑了挑,一股怒火漫上她的心头。若不是刚刚转生,她又怎会如此孱弱。
她讨厌眼前这样的景象,讨厌这样的人,也讨厌这样的燃着火焰的眼神。
她发出一声冷哼,一道晦暗阴沉的灵力波动从她体内荡开。顺着那些丝线涌向插在楚惜风身后的匕首。那些灵力是她身为暗神后裔的本源力量,可以吞噬任何生物的灵力、血肉,甚至灵魂。
楚惜风的身子蓦的慢了下来,他的脸上的神采变得狰狞,似乎正在忍受着某些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以一种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消逝。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女子所造成,他也明白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刀结果了那位女子。所以他试着加快自己的速度,但他的脚却忽然变沉重,他的脑袋也随之变得迷糊。他的速度也因此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在离女子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里尽是愕然,却又满是不甘。所以他试着将自己手上的刀刺向女子。但他的速度慢得就连一个三岁孩童也可以轻易躲掉。
铛!
一声脆响,一把匕首忽的袭来,他的刀就这么应声飞了出去。
他愣愣的转过他,看着他的刀在布满雨水的青石板路上翻滚,最后哐当一声轻响,跌落在远处。
他的心也因此落了下来,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在那一刻离他而去了一般。
他神情变得恍惚,他似乎回到了那年。
他看见。
在一个同样下着暴雨日子。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在雨中挥舞着刀。
那刀很大,比他的身子还要大出几。所以他舞得很吃力,却又很坚决,雨水拍打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将他那一身小小的长衫湿透。但孩童却犹若未觉,依旧那般尽力的挥舞着刀。
这时,雨帘中,一个身着墨色锦衣的老者提着刀缓缓而来。
孩童的眼前忽的一亮,他放下手中的刀,小跑向老者,可爱的脸蛋上露出邀功似的笑容,他张开嘴,脆生生的说道:“爷爷!我今天学会了......”
啪!
他的话却被一记狠狠的巴掌所打断。那一巴掌很用力,他稚嫩的脸上因此渗出些许血迹。他不解的看向老者,但老者低着头,却看不清容貌,亦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只是耳畔却响起了老者的声音。
那是一段让人寒意彻骨的话,那寒冷让他记忆犹新,也让他在以后近三十年的光阴里,不敢忘怀。
那声音是这么说道的。
“楚家人,命丢得,刀丢不得!”
一道惊雷炸响。
楚惜风又回到了蓝灵镇,他看着那把静静的躺在雨帘中的刀。
那是一把很出名的刀,刀长三尺,刀身雪白。滴水而落,沾血而明。那是他的先祖曾用过的刀,那把刀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而真正让他闻名于天下的,却是因为他的先祖曾用它杀过一人。那个人姓夏侯,是现在大魏圣皇的族兄。
它的名字很普通。却又足以让天下人胆寒。
它叫夏侯血!
它被曾经的江东之主楚萧寒传于天伤楚断岳,又被楚断岳传于楚惜风。
而现在,他被楚惜风弄丢了。丢在这九月的暴雨中,丢在蓝灵镇湿哒哒的青石板上。
“楚家人,命丢得,刀丢不得!”
楚惜风呢喃着。
“丢了刀...便是丢了命......”
他的身子慢慢跪下,眼神里的光芒也随之渐渐熄灭。
终于,一声巨响。
楚惜风倒在了地上。
他倒得那么突然,突然得让苏长安不敢相信。
那个宛若神明的男子,那个永远将他护在身后的男子,竟然就这样倒在了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蓝灵镇。
苏长安觉得这不对,像楚惜风这样的刀客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倒下。
但他又确确实实的倒下了,苏长安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让他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就像有万钧之力在敲打他的脑仁。他难受得厉害,却又不知道该作何发泄。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眼泪混着雨水,汹涌而下。
幻夜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如同君王在俯视朝臣。雨打湿了她那一头漂亮的乌发,她冷峻的脸色丝毫没有因为楚惜风的倒下而变得轻松。这个男子让她回想起了她最不愿回想起的某些往事。
她心头一动那些插在楚惜风背上的匕首就这被生生的抽出,在这雨夜中绽出朵朵殷红色的莲花。然又又是一只匕首被伸出,像是毒蛇一般抵住楚惜风的喉咙,她知道只要这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便会如同百年前的那个他一般,永远的沉睡过去。
但她在这一瞬忽的犹豫了。
雨还在下。
女子的脸色在这晦暗的天色下,如同头顶的乌云一般阴晴不定。
半晌之后,她终于还是收回了她的匕首,然后一道丝线猛地射出,只扑向正呆坐在一旁的苏长安。那丝线如有灵性一般,飞快的将苏长安的身体缠绕。
“杀了他。”她这般对着那个古道人化作的怪物说道。然后她身子轻轻一跃,带着苏长安便向虚空中跃去。
而虚空中就在此刻忽的张开了一道黑色暗门,那个女子与苏长安便迅速的隐没在那道暗门中。
“果然还是忘不了他。”骨道人化作的怪物的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女人还真是麻烦。”
然后他瞥了瞥躺在地上的楚惜风,嘴角忽的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最后,所有的脏活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他伸出带着腥臭粘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的尾部忽的高高翘起,里面的血肉一阵蠕动,他的尾部便开始不断的延伸,尖端那闪着绿色幽光的利刺也随之朝着楚惜风靠拢。
“很不错的皮囊,收起做我的傀儡想来也是不错。可惜,我却没有时间。”他很是遗憾的发出一声感叹。然后他猩红色的眸子忽的眯成了一条缝,一股浓烈杀意爬了上来。他的尾巴飞速的向前一突,眼看便要插入楚惜风的天灵盖。
铛!
这时,一阵清脆的刀鸣声忽的响起。
骨道人心头一凛,暗道一声不好,但却为时已晚,一道紫光忽的划过,他的尾巴便在三尺处忽的裂开。一道平整无比的切口,赫然出现在他的尾部。
他心中愕然,身形往后一退,若有所觉的朝着那道紫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此刻那儿一把周身游走着紫电雷光的刀,静静的立在半空中。
他的脸色忽的变得阴沉。
“刀灵?”他这般喃喃自语道。
似乎为了回应他的说辞,那把刀再次爆出一声清澈的刀鸣。
苍穹上隐没在雷云中的电蟒乍现,它在那云中来回穿梭,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咆哮。
最后,在骨道人惊骇的眼神中猛地朝此方袭来。
那道电蟒速度极快,快到以骨道人的修为也几乎没有时间反应,他就这么看着那道电蟒射下,轰入楚惜风的体内。
楚惜风的身子在电蟒涌入体内那一刻猛地站起,但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的孩童,安详恬静。
那把名为夏侯血的刀若有所感,如同找到了母亲的孩子一般化作一道流光,窜入楚惜风的手中。那个男人就这么安静的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却纹丝不动,如同坐定了的高僧一般。
这一系列诡异的变化,让骨道人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楚惜风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骨道人,沉默不语。
骨道人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这具皮囊不过是他众多傀儡中的一个,即使真的被斩杀,也不过是伤到些心神罢了,按理说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惊慌。
但楚惜风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却让他自心底感到害怕,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的涌来,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耳畔却响起一道宛若从九幽黄泉之下传来的声音。
楚惜风的嘴唇微微张开。他这般说道。
“江东楚家客,刀出人不还!”
第十八章 星殒!星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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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道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他已经活了很多年。
活得比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要久。
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决心,足够的到抛弃掉所谓“人”的身份,然后如恶鬼一般蛰伏于这世界污秽中,从此不见天日。
而当他还是“人”的时候,他听过这样的话。
他见过那样一群刀客,他们身着墨色锦衣,手持三尺长刀。
他们身动,有雷起。
他们刀至,有头落。
他们自漓水那侧渡江而来,为杀一人远赴长安。
因此,他们死去了很多人,但最后他们确实杀掉了他们想杀的人。
于是,一把刀扬名天下。
而一个故事,也传遍大江南北。
那个故事,很长,很难说尽。
但若真要说点什么,那便是。
江东楚家客,刀出人不还。
骨道人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也知晓了那把刀的名字。
“楚家后人?”他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苦涩的问道。
但楚惜风却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看着他,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塑。
乌云聚集得更多了。暗沉沉的压下来,似要压碎这座已无人烟的城镇。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们越来越来大,大得骨道人与楚惜风间不过五六丈距离却好似天堑一般被雨幕隔开。
这时,楚惜风身体忽的亮了起来,那光芒并不耀眼,却醒目得很,即使隔着这么厚重的雨幕,骨道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因此猛地一跳,他心有所感的抬头望去,一道惊骇的景象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帘。
如果他没有记错,此时应该是辰时。虽然下着雨,虽然暗沉沉的乌云将所有阳光都遮掩。但此时,应该是辰时没错。
这个时候,不该有星光。或者说不该有可以掩盖住太阳光华的星光。
但这时,却有那么一道星光,自遥远星海而来,冲破漫天的乌云,也遮掩住太阳本就暗淡的光芒。它笔直的射下,照入楚惜风的身上。
楚惜风的眼神因此灵动了几分,像是方从一场黄粱大梦中醒来。
而他身上的伤痕也在这道星光的照耀下飞速的愈合。
他身上的气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的疯狂攀升,最后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
气势的攀升停了下来,但这方天地间的灵力还是疯狂的朝他涌入,只是那么一瞬,这整个蓝灵镇的灵力便被他一口鲸吞。但仍有更远处的天地间,也更加磅礴的灵力奔涌而来。
“这是要破境吗?”骨道人心头一惊,楚惜风已是魂守境,再往上便是问道,那是星殒之下最强的境界,以他这具傀儡的实力,想要对付也要废上一番手脚,更何况楚惜风还有夏侯血这般的利器护体,胜负之数可说尤未可知。但他绝非坐以待毙之徒,所以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身子如猛虎一般的窜了出来。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指上的利爪闪着恶鬼一般的凶光。
楚惜风没有动,或者他根本还不能动。
但他手上那把夏侯血却发出一声刀鸣,远在万里外的星辰若有所觉,又一道紫色的光芒洒下,骨道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身子如同被极其高的温度灼烧过一般,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声响。他赶忙停住了自己的攻势,身形往后一退,终于是堪堪躲过了一劫。但他的手臂、肩膀、甚至头顶的一些血肉却因此变得焦黑。发出一阵令人胃酸搅动的肉香味。
终于,楚惜风停止对这方天地间的灵力的吸收。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口中发出一声暴喝。他刚刚停止攀升的气势再次往前跨出一步。
问道!
他破境了。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大水。
那道困住了无数英雄好汉的屏障就这么在他的一声暴喝中,化为粉剂。
但一切却远没有因此而结束。
那道遥远的星光变得更加明亮,晦暗不明的蓝灵镇,在那光芒下变得恍若白昼。
楚惜风气势的攀升已经停了下来,但体内却有一颗微小却明亮的东西在闪烁。那东西的光芒与那道星光相映成辉,像是久别的老友,用光芒在相互寒暄。
那是一副很漂亮的景象。
但骨道人却无暇欣赏。他脸上的赫然终于消失,而随之出现的是无比的惊恐。
他知道那东西,他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的头皮几乎要炸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白昼星明的异象发生了。
那是星殒!
是一位星殒诞生的异象。
“你体内有星殒的传承之灵!?”他这般问道,但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除了拥有传承之灵的修士,又有谁可以在问道之后如此快速的获得星辰的认可,成就星殒呢?
那是何等强大的境界,没有数十年的参悟,岂能成就?
也只有那些有着传承星灵的幸运儿,才能躲过漫长的悟道,才能从一开始便得到星辰的认可。
楚惜风体内那颗传承星灵的光芒开始与那道星光纠缠,他们像是情人一般缠绵,一般纠葛。终于在最后变得不分彼此。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就在这般纠缠中产生。然后那丝线开始不断的往两端延伸,一端连着楚惜风体内的命星,一端连着苍穹中,那颗紫色的星辰。
那个过程极快,万里之遥转瞬即至。
待到最后,那道丝线忽的闪烁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辉,然后消失不见。
那一刻,楚惜风的双眼中猛地爆出一道深邃的光芒,那光芒虽来自他的眼眸,却宛如星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自他体内爆出,他的整个人在那一刻变得有些不一样。他立在那里,却又好似处在万里星空之外。就像一尊神明,让人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雨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
漫天乌云像是得到了某种敕令,在那一刻豁然散开,但天色却没有因此明亮起来。似乎是为了表示对一位星殒的尊重,太阳在这一刻隐没,虽是白昼,却无日光。
天空中一颗又一颗的星辰闪烁,他们相映成辉,似乎也在对这颗再次明亮起来的星辰祝贺。
这样的异象几乎覆盖了整个天下。
从人族九州,到西域蛮地,再到北地妖域。
天下沸腾了,无数道目光穿过千里万里的距离照射而来。
他们见证着人族第八位星殒的诞生。
无论是敌是友,此刻他们都对这位强者报以足够大的敬意。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然后所有的星辰隐没,太阳重新射出他的光辉,照耀到这片大地。
嗒!
楚惜风的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是很轻,很平常的一步,踏破了地上的积水,也溅起了一道水花。
骨道人眼中的惊恐更深,他转头便要朝着虚空中那道暗门逃走。但一道紫光不知从何处而起,轻描淡写的从他的头颅贯入,自他尾部而出。
他的脚步赫然停住,就像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
嘶啦!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紧接着他的身体便自头部起化作两半。
墨绿色的鲜血从他的身体流出,他的眼珠子里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愕然。但他还没有死透,他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嗒!
楚惜风又迈出一步。他缓慢而坚定的从他身边走过,黑色的马靴在积水的青石板路上溅起一道又一道水花。
他就这么的从骨道人还未瞑目的尸体旁走过,却自始至终都未有看他一眼。
“唉。”一道叹息忽的自远方传来。
楚惜风知道那声音来自大魏的皇都长安。
“你没有自己的道。”那声音这般说道。
“与你何干。”但楚惜风的脸色冰冷的回应道。
“你该回去了。成了星殒这长安你便待不得了。”
“可我要去救一个人。”楚惜风这般说道,他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那声音忽的变得沉默,似乎在衡量一些什么东西。最后他再次说道:“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好!”楚惜风的回答干脆又利落。
他转过头,大步的迈向虚空中那道还没有隐没下去的暗门,眼神幽冷又决然。
第十九章 苏长安的第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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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人便这么被扔了出去。他在乌黑色的地上翻滚数下之后,终于撞到了身后的一颗枯萎的树干,这时他才算停了下来。
他有些头晕眼花,身体的各处也传来阵阵剧痛。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左手的手腕也似乎骨折了,怎么也使不出气力。
但他的右手却始终抓着他的刀。
他知道,他是一名刀客。而一名刀客,是不能丢下自己的刀的。
更何况他得用这把刀,取下这位女子的头颅。
他们害了莫听雨,又杀了楚惜风。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因此苏长安觉得自己一定要杀了她。倘若杀不了,那便让她杀了自己。
所以他杵着刀,很艰难的站起了身子。
但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不由的愣住了。
这是一方很奇怪的天地。暗沉沉的天空中没有太阳,亦没有星辰。只有一轮如倒刺一般锋利的猩红圆月悬于天际。
他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但那些树长得却很奇怪,他的枝桠胡乱的伸着,稀疏的挂着一些已经枯萎的树叶。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被这个树林包裹住的一片并不算开阔的空地。
但最让他感到胆寒的是,他的前方,有一群他从未见过的生物。他们长着与人一般的四肢,但却要壮硕得多。他们背上的脊梁高高突起,有的已经刺破了他们背上暗灰色的皮肤,伸出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倒刺。而此刻他们正勾着脑袋,不断的舔食这地上的某些东西,那东西似乎对他们来说格外的美味,所以他们吃得很认真,嘴里还不是发出滋滋的声音。而苏长安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苏长安的目光越过那些怪物,继续向前看去,一道鲜红色的溪流正缓缓从不远处流淌至那些怪物中,似乎这边是那些怪物们抢食的东西。
而在最前方,也就是那道鲜红色溪流的发源处。是一具石台,石台上面躺着一位生死不知的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生得极为漂亮,但此刻却脸色苍白,她的右手无力的垂下,手腕处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正不断的从里面流淌出来。而那些怪物争相舔食的红色溪流,正是这女子手腕处涌出的鲜血。
“羡君!!”待到苏长安看清那位女子的容貌,心头一惊,不由出声喊道。但那高台上的女子却好似睡着了一般,对于他的呼喊毫无反应。
苏长安心中一紧。他提着刀就要上前,即使这样做牵动了他本就严重的伤势,浑身各处也随之抗议似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犹若未觉,咬着牙,快步向前走去。
但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落在了离他身前不过半寸的地方。
“怎么?想要救她?”一道语气中满是嘲弄的女声忽的响起。
苏长安循着声音抬头看去,他看见了一位身着暗紫色劲装的女子。他的双眼在那一瞬变得血红,但他还是强压着心底的怒气,他问道:“这是哪里?”
他只记得自己被那位女子抓住,跃入一道漆黑的大门中,眼前一花,便到了此处。这是一件在苏长安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他决定问一问。而与此同时,他伸出自己因为骨折而有些不灵活的左手,慢吞吞的将缠着他的右手与刀柄的布条解开。
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他那般明显的动作,反而是很有耐心的开始解释道:“此处是酆都。”
“酆都?”苏长安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酆都究竟是何处,他也不关心酆都是何处。作为一个快要死的人,他唯一关心的是,怎么才能在自己死之前,尽可能的斩下这位女子的头颅。
按道理来说,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苏长安还是想要试一试。
“他们是什么?”苏长安又问道。这时他已经将那段布条解开,他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段,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们?”女子瞟了一眼那些对于两人的谈话犹若未觉的怪物,说道:“他们是些被神血吞噬了本性的神裔。”
“唔。”苏长安有点了点头。他把布条再次缠绕上他的握刀的手。这一次他缠得很紧,但他还是害怕这样不够,所以他决定再打上一个死结。这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再一次问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屠杀蓝灵镇的百姓?”
“蓝灵镇有一个叫古画戟的人,杀了他,就可以把她从长安那座堡垒中引出。”女子这么说道,似乎她对于留下苏长安有足够的自信,所以她几乎有问必答。
而这时苏长安终于打好了一个他自认为很结实的死结。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但那笑容又转瞬即逝
。他将刀横于胸前,雪白的刀身却在那猩红色的玄月下,透着诡异的红光。他抬头看向幻夜,眉宇间透着一股散不尽的煞气。
“你想杀我?”幻夜问道。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他稚嫩的脸色上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决然。
“可是你才聚灵。你杀不了我,只会被我杀死。”幻夜说道。
他觉幻夜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他因此愣了一愣。然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不由有些悲伤,无论怎样,死总归是一件不太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事情。
幻夜的眉头挑了挑,她像是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物一般。她的嘴角忽的勾出一抹笑意,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长安后,又问道:“既然知道会死,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苏长安又愣了一愣。他觉得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他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忽的恍然。在两年前的北地,他曾这么问过莫听雨。而那时候的莫听雨的脸上的神采他至今记忆犹新。
“但我想试一试。”他这么说道。
那一刻,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像极了莫听雨,也像极了书上所写的那些刀客。
虽知死却独往,虽惜命却求死。
“好!”幻夜答道。她莫名的开始欣赏眼前这个小子,她决定在他体内的神血苏醒前,陪他好好玩。
“那我就让你试一试。”她这么说道。
苏长安身上的气势在那一刻猛地升腾而起,体内的星灵急速运转,刀意、灵炎在他的“意”的指挥下相互缠绕,或许因为他心中杀意太盛的缘故,一股戾气自他丹田处涌出,包裹住他刀意与灵炎所形成的灵力。他的气势也因此再次向上攀爬,他的意在这一刻忽的变的浓郁,隐隐间有由意化为势的趋势。
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股不知道哪里涌出的强大力量,苏长安心中多出几分信心。
他如猛虎一般跃起,手上的长刀被高高举起。猩红的月色洒下,将他稚嫩的脸照得有些狰狞。他的意在那一刻发生了质变,刀意、灵炎还有那股戾气混杂而成力量在他破茧而成的“势”中化为蛟龙,缠绕于他的刀身上。
那一斩那般决然又那般悲壮的斩下,出手便是拼尽全力的杀招,不给对手丝毫机会,亦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幻夜的脸色变了变,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骨道人会差点在这个堪堪聚灵境的小子手下阴沟里翻船了。眼前这个男孩虽然境界低得可怕,对道的领悟却骇人听闻。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刀中竟然让她嗅到了些许真神之力的味道。她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神血的宿主,却会拥有调动神血的能力,难道他体内的真神之血已经被他降服了?
但她很快便收起了这样的猜想,真神是何等伟大的存在,就是那些被世人神话了的星殒也绝不可能做到,何况他一个小小的聚灵境修士。
而就在她出神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苏长安的刀已至她的身前,她心头一凛,不得不承认,这一斩,此时已有伤到她的可能。
她收起了心底的那一丝轻视,数百把连接着丝线的匕首自她体内涌出,山呼海啸般迎上苏长安。
苏长安的心头大赫,但眼神却越发决绝。
砰!
一声轰响炸开。
苏长安的身子就在那一瞬倒飞出近十丈的距离,才猛地撞向地面,再次发出一声巨响,而地上尘土也在这一撞中被掀起,一股巨大的尘雾就这么升腾而起。
幻夜的身子一顿了顿,刚刚那一击硬撼虽然她取得了胜利,但她的内息却因此有些紊乱,她心中惊骇于苏长安所变现出来与他的境界极不相符的战力。但脸上却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就只会这一招吗?这样可杀不死我。”
说完这一句,她便失了兴趣。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苏长安此刻已经命悬一线,不可能还有在站起来的可能性。所以她转身就要朝着那座石台上走去,还有一些仪式等着她去完成,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耽搁。
“那一招。是莫听雨教我。”但一道虚弱的声音却忽的传来,这让她刚刚迈出去的脚步豁然停住。她不可思议的砖头看向那一团尘雾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从那里缓缓的站起来。
“但他没有来得及告诉我那一招名字,所以那一刀我叫它莫听雨。”
“就在刚刚我学会了另一招,但教我的人同样没有来得及告诉我这一招的名字。”
“所以这一刀,我叫它楚惜风!”
尘雾里传来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因为过于虚弱,他说得有些缓慢。但不知道为何,幻夜却有些发愣,似乎不敢相信一个聚灵境的小子,在承受了那么大的力量后,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但更让她不敢相信的事,却忽的发生了。
那尘雾里,一道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衣衫褴褛、浑身浴血,说不出的狼狈,但他的眼睛燃着火焰。
他将手上的刀向前伸出,脚上的黑色马靴在地上不断的踩踏,他的速度在那一刻变得极快。到最后几乎化作一道流影,势若奔雷的朝着幻夜冲了过来。
他是那般的决然,像极了穷途末路的雄狮。
幻夜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讨厌眼前的景象,讨厌眼前的人,亦讨厌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
第二十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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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幻夜并不害怕。苏长安已经没有了多少力量,他体内的灵力耗尽,身上还带着很严重的伤。她只是单纯的讨厌这样的事情。
但她不能杀了苏长安,他体内还有真神之血,他是他们复活神血的希望,也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意外收获。她压下自己心中升起的杀意,数道寒光自她体内涌出。
苏长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脚上、手上便有数道血光崩出,他一个趔趄,身子便再次栽倒在地上。他像一条死狗一般的躺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脚踝不断往外流淌。
他试着握紧手里的刀,再次站起来,但他刚刚起身,他脚踝处的伤口便再次撕裂,他又一次的跌坐在了地上。鲜血的溢出变得更加汹涌,那块地已经渐渐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他的身体变得好像不再是他的了一般,任他如何努力,换来的却是越发撕心裂肺痛感。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压制住了你体内的神血,但你的灵力已经耗尽。你的身体会随着你体内鲜血的流淌而越来越虚弱,在你死之前,真神一定会在你的体内苏醒。”幻夜这般说道。然后她再也不看苏长安一眼,在虚空中迈出一步,身子便落在了那座石台之上。
石台上的古羡君依然在沉睡,但她的脸色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越发的苍白。
幻夜向着她,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就在这时出现在的手中,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古羡君的颈项。
苏长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想要做些什么,可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控制。他只有冲着幻夜大声的喊道:“你要干什么?”
幻夜转头看了一样那个在血泊中的男孩,她说道:“这下面埋藏着一座城。那是一位真神的行宫,名叫酆都。酆都里有一条路,唤作黄泉。路的尽头,有一块石头,唤作三生。我要去取它。”
“但酆都自那位真神陨落后,便隐没在这地底。只有用他后裔的血液献祭方能唤出。而她,便是那位真神的后裔。”
说到这里,幻夜的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她饶有兴致的看向苏长安问道:“所以,你说说看我现在要做什么?”
苏长安并不知道幻夜口中的酆都、黄泉、三生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若是这一刀下去,本就虚弱的古羡君定然是活不了了。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也活不了他太久了,他的血越流越多,脑袋也因此变得有些昏沉沉的。但他并不想让古羡君死,至少不想看着她在自己死之前死,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
“你这样不对。”于是他这么说道,他想试着和这个女人讲讲道理。
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光彩的事情,至少苏长安是这么觉得的。刚刚还喊着要杀了她,打不过之后,转眼又要讲道理。苏长安认为像莫听雨或者楚惜风这样的刀客是干不出来这么掉面子的事情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遗憾,到了快死的时候,自己还是没有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刀客。
但既然要死,面子要来又有什么用?苏长安这么安慰自己。能让古羡君活下来便够了。因为,不管怎样,活着总是好的。
幻夜看着这个男孩,美丽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苏长安一时有些词穷,他想了想,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这样她会死。”
幻夜愣了愣,忽的噗嗤一声,发出一阵笑声。她很认真的看了苏长安一会,像是真的在衡量他说的话。过了许久,她才说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这时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空中,那轮猩红色弯月不知何时渐渐变成了满月。幻夜又说道:“和你聊天真的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说道这里,她摇了摇头,好像真的是在为此感到遗憾一般。然后她脸上的笑意忽的收敛,她又一次转头看向石台上的古羡君,手中的匕首就这么朝着她雪白色颈项送了过去。
苏长安想不到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他开口便要喝阻,但幻夜这一次对他的话却聪耳不闻,眼看着那匕首便要刺进古羡君的脖子。
“尔敢!!!”
一个声音忽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幻夜心头一震,伸出去的匕首也因此顿了顿。
除了那轮血月再无一物的夜空中忽的泛起一道紫色的光芒。那是一颗星星,他忽的出现,朝着这方天地洒下一道耀眼的光辉。
“星殒?”幻夜的脸色一变,她的力量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威压还是让她明白了来者究竟是何等强悍的存在。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紫色的电蟒便从虚空中窜出,朝着她本来。
那电蟒发出一阵刺耳咆哮,瞬息便至她身前。她心头一凛,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唤出密密麻麻的匕首将她包裹。
一声轰响炸起。
幻夜的身子暴退数丈后才堪堪站稳,但她的嘴角却溢出了血迹,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内伤。她心知不敌,赶忙就要运转体内的灵力逃跑。
但一把刀与一个人却忽的从虚空在冲出,瞬息便已至她的身前。
待她看清那来者的模样时,她的瞳孔猛然睁大。
“是......”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卡主了一般,再也发出一点声音。她的头忽的变得有些晕沉沉的,隐约间感到自己好像是在旋转。但她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她试着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的状况,但入目的却是一个没有头颅的身体正在缓缓倒下。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砍下了头颅。
咚!
一声轻响。幻夜的头落在了地上,然后一阵翻滚,最后在那一群还在舔食着古羡君血液的怪物身前停住。那些怪物此刻才从那些对他们来说美味至极的食物中回过神来。他们愣愣的望了望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又看了看脚下那颗还未瞑目的头颅,终于是发出一声恐惧的嘶吼,纷纷四肢着地,朝着密林的深处遁去。
这一切发生得如电光火石一般,直到那些怪物们在密林中穿梭时的声响传来,苏长安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提着东西,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眼眶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但他不敢出声唤他,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恐惧。他害怕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出现的不是自己期望中的那张脸。
那男子将手中的刀一抖,上面泪泪的血迹尽数掉落,那刀身瞬间变得通透,在月光与星光下山水这骇人的光芒。
铛!
男子将长刀归鞘负于背上,他又将手放在古羡君还在滴血的伤口上,紫光一闪,那伤口便渐渐愈合。然后他将她横抱于胸前,身影一闪,便来到苏长安的身前。
苏长安眼里极力包裹着的东西在那一刻倾泻而下,他望着那男子蓬乱额头前蓬乱的头发,嘴角拉渣的胡子,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楚前辈。”
男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笑意,他把昏迷中的古羡君放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又伸出一只手将苏长安扶起。说道:“我带你们回家。”
第二十一章 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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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惜风的话音刚落,一道雷光乍起,他们身前的虚空中便被劈开一道裂缝。楚惜风扶着二人,大步便迈了出去。
一道阳光照了过来,苏长安觉得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遮住阳光,但他的胳膊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只好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景象。
集市、尸体、还有满地的积水。
这儿是蓝灵镇。苏长安恍然大悟。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虽然他才离开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但心底却不由升起一阵恍若隔世的错觉。
忽的他看见不要出有一个身影立在那里。
那好像是一位老者,他佝偻着身子,正面朝着他们,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些时候了。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所以苏长安看不真切老者脸上的表情,但他觉得他应该是在笑。
楚惜风扶着他们二人,快步得走到了那老者面前,他躬着身子说道:“玉衡大人。”
苏长安这时也看清了来者的容貌,他也随即唤道:“师叔祖。”
“唔。”老者点了点头,然后一道温和的白光从他手中飞出,融入苏长安体内。苏长安只觉得一股暖意涌入自己的丹田,然后再随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游走过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这股暖意就这样在他的体内荡开,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开来。
苏长安心头一喜,他挪开了放在楚惜风肩上的手,虽然他还是很虚弱,但起码的站立还是能做到了。
“谢谢师叔祖。”他向玉衡笑着说道。
但玉衡却没有丝毫回应苏长安的意思,他只是看着楚惜风,眼神里又说不清有道不明的色彩。
楚惜风自然感受到了玉衡的目光,他微微沉吟后将手里的古羡君交到苏长安手里,然后他猛地跪了下来。
苏长安接过古羡君,将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正想说点什么,却被楚惜风忽然的举动给打断,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楚惜风和玉衡二人。
咚!咚!咚!
楚惜风朝着玉衡连着磕了三个响头,他用力极大,又撤去了护体的灵力,三下下来,额头上已出现了一片淤青。
玉衡眯着的眼睛中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将楚惜风跪倒在地的身子扶起。
然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惜风,满是褶皱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好!好!好!”
玉衡连说三个好字,晦暗的眼珠里有明亮的光芒在闪动。他又接着说道:“有你太爷爷楚萧寒的几分气魄!”
楚惜风闻言却不答他,反而是恭敬的退到一边,沉默了下来。
场上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压抑。而苏长安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压抑。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时,所以只有继续看着二人。
半晌之后,玉衡忽的叹了一口气,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惜风,你回到江东...”
他的话才说道一半,却被楚惜风打断。只见楚惜风脸上的神色变得肃然,他说道“玉衡大人,江东楚家的血仇,惜风一人说了不算。还请玉衡大人不要让我为难。”
玉衡的脸色一变,最后只有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楚惜风知道玉衡已经妥协,他朝着玉衡点了点头,走到苏长安身边。
“楚前辈?你要走了吗?”苏长安从二人的对话中隐隐听出了些什么,他看着楚惜风,忍不住问道。
楚惜风闻言,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苏长安的脑袋。说道:“长安,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苏长安的脑袋低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小了几分:“我知道,但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走,你走了,谁教我刀法?我这么笨,肯定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教我的教习了。”
楚惜风闻言,他嘴角的笑意更盛了。一道紫色的灵光忽的从他体内升起,朝着苏长安的体内飞去。
“长安,你很聪明。我的刀法你已经摸到些门道,这颗星灵中有我的刀意,你只需要勤加感悟,日后成就定不会输于我和莫听雨。”
苏长安感到一颗星灵涌入自己的体内,这样的事情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数次,他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星承之灵。他的眼睛赫然睁大,看向楚惜风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他不禁问道:“楚前辈,你...?”
“恩。”楚惜风点了点头,肯定了苏长安心中的猜测。
“可是这传承星灵。”苏长安又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楚惜风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给了自己,他不由有些不安。
“你叫师傅。这东西自然是给你。”楚惜风说道。
“......”苏长安觉得楚惜风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便不再这上面做纠缠。他又想了想,方才问道:“那楚前辈,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楚惜风闻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好好照顾玉衡大人。”
说完,楚惜风脸上的笑容收敛,他朝着玉衡拱了拱手说道:“玉衡大人!惜风这就去了!你多保重!”
话音方落,他的身上一道紫电雷光闪过,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要出飞射出去,只是数息时间,便彻底消失不见。
苏长安惆怅若失的看着那道紫色光芒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他转头看向玉衡,想要问些什么。但或许是玉衡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他的嘴方才张开,却又再次闭上。
“你想问什么?”谁知玉衡却瞟了他一眼,说道。
苏长安看玉衡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住他的眼睛。他挠了挠后脑勺,问道:“楚前辈是如何成为星殒的?”
玉衡又瞟了他一眼,方才说道。“他的实力早已在魂守境巅峰,想要破境对他来说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他身怀传承星灵,而自己的道还未参悟,破境之时,星海中的天伤星便会有所感应,让他强行接受传承。他心中始终还有那么一丝不甘,所以一直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在魂守境。期望可以以自己的道,修成星殒。”
苏长安一愣,他忽的响起了楚惜风曾说过的话。
“没有自己的星星,便到不了那片星海。”
他的心莫名有些慌乱,忍不住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再等等?”
“等?再等下去,你便已经死在了酆都!”玉衡说道。但他看着苏长安因此而变得沮丧的神情,心头一软,又说道:“但即使没有今天的事,他也没有时间悟道了。至多三月的时间,他必须成为星殒。”
“恩?为什么?”苏长安不解,他想着玉衡与楚惜风刚刚的对话,不禁有些紧张的问道:“是不是他们楚家的什么仇人?难道他们要对楚前辈家出手?”
“楚家和他们的仇家有个百年之约。约定百年内互不相犯。而再过三个月便是百年之约结束的时间。”
“那楚前辈岂不是很危险,我去帮他好不好!”苏长安说道。
“帮?如果已是星殒的楚惜风都解决不了,你去了不是添乱?”
苏长安觉得玉衡说得很有道理,刚刚在蓝灵镇便是他贸然出手才让楚惜风身处险地。所以他有些不好意的摸了摸鼻子,但又有些不甘心的再次问道,“那楚家的仇人到底是谁?”
这一次玉衡却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将手放在苏长安肩上,一道白光闪过。三人便消失在这座已是死城的蓝灵镇。
第二十二章 因果
而在距离蓝灵镇不过五百里之地的一处密林中,两道身影正在相互追逐。
前面的是一位身着青衣,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她右手持着剑,左手捂着胸口,她那儿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随着她的奔跑,不时有点点血迹洒下。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形的怪物,那怪物体型硕大,有近一丈多高,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又附着得又鳞片的蛇尾。他四肢着地,如野兽一般在山林中奔跑,猩红色的眸子,发出阵阵幽光,此刻正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位女子,嘴角不时有腥臭的唾液流下。
女子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很冰冷,没有恐惧,亦没有愤怒。就像是天山上的白雪,地底下的涌泉,无尘无垢。
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胸口处的伤痕渐渐泛出了一阵不寻常的暗色,那是被身后那个怪物袭击后,所受到的剧毒。这种程度的毒虽然厉害,但以她的修为,按理说是伤不了她的。可因为那只怪物不停的追逐,所以她根本无暇运气自己的灵力给自己疗伤,以至于这毒液已经开始渐渐扩散。
她身后的怪物似乎很了解她身体的情况,所以他也放慢了些许速度,只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跟着她,丝毫没有主动出击意思、。他似乎想的是通过这样追逐的拉锯战,最后生生拖垮女子一般。
不得不承认这是很好的一种策略,只需稍稍多耗费一些时间,便可以拿下一位,比自己强出许多的对手。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没如他所愿。
女子脸上的神色却也没有因为击破这怪物的诡计,而有丝毫的高兴。她的眸子更加冷冽了起来,在穿过一排不知名的树木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山体。
那是一座崖口,它高又千丈,长不知几许,如一尊拦路虎一般立在那里,挡住了女子的去路。
女子对于这忽然出现的崖口先是一愣,随后,她决绝的转过身,将手中的剑横于胸前,一股寒意猛地从她的体内升腾而起。
那如影随形的怪物也在几息后来到了女子身前,他在距离女子大概四五丈远的地方停住,站起身子。他伸出自己细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随后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里,忽的凶光闪动。他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跑啊?我以为你们星辰阁的走狗都是些只知道逃跑的丧家之犬呢?”
女子的眉头一皱蹙,却并不说话。但她身上的寒意却因此更加深了,她的提着剑便要朝那怪物刺去,但家剑锋刚起,她的脸色一变,一道鲜血便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她的剑招也因此停了下来。
她这时才发现,她体内的灵力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暗灰色的气息。这些晦暗的物质随着她出剑时体内灵力的运转而瞬间游走过了她的全身,她的身体因此被这种不知名的东西腐蚀住了。若是放在平常这东西虽然麻烦,但只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她便可以将之剔除。但现在,显然眼前这只怪物是不会给她任何时间的。
女子的一系列变化落入那怪物眼中,他的嘴角因此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慢慢的朝着女子一步步的走来,脚踩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动。
女子看着缓缓靠近的怪物,她的眉目几乎皱成了一团。她提着剑缓缓的朝后面退去,眼睛却一直警惕的看着那怪物。
那怪物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乐趣,他并不急着出击,反而是任由着女子后退。
终于,女子退到了那一堵崖口上,她心里一沉,知道此时未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她强忍着因为运转灵力而传来的剧痛,再次将剑提到身前。
那怪物也在这一刻发出一声嘶吼,他猩红色眸子的光芒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变得越发凶恶。他的身子猛地向前冲出,手中的利爪泛着骇人的光芒。
几乎就在这时女子也动力,她的剑气如虹,伴有龙鸣凤啼之音,身子化作一道流光,这么迎着那怪物冲了上去。
这一击,虽然声势浩大,但女子却知道实则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她体内的灵力因为那些不知名的晦暗物质的侵蚀而变得空虚,强自提起的最后一些灵力所发出的这一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她在刺出这一剑时,心中已蒙死志。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本来凶神恶煞般扑来,已至半空中的怪物忽的顿住了。
他猩红色的眸子在那一刻黯淡了下来,一口逆血自他口中喷出,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萎靡,他的身子也紧接着落了下,狠狠的摔在铺满枯叶的地上。
女子微微一愣,显然是被这突然发生的异变给惊住了。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下意识的她的剑锋一荡,带着凌冽的寒意破空而来。
那地上的怪物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他见到女子如此凌冽的攻势,几乎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他发出一声嘶吼,背上猛地伸出一对骨翼,身影一动,竟然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遁去。
女子并未追击,但她依旧持剑警惕的望着那道遁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时。她的身体忽的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女子用了几息时间调整好自己紊乱的灵力,眉头一皱,心中神识一荡,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便忽的的出现,那丝线一头连着她的身体,另一头伸向不知道在何处的远方。
她的眉头皱了皱,看着这根明显比上次粗鲁许多的丝线,心中对于那怪物的异变多了几分了然。
“是时候去了却这段因果了。”
她轻声喃喃自语道。
玉衡的速度很快,快到苏长安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觉得四周的山川草木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往后倒退。待到眼前的景色再次明亮起来时,苏长安已经回到了天岚院。
他刚想要说点什么,一道黄色的身影,带着一股醉人的香风便扑了过来。
虽然玉衡已经将他体内的伤势几乎至于,但他的灵力空虚,身子免不了有些虚弱,那扑来的身影又太过突然,让他几乎差点扶不住还昏迷中的古羡君。
“如月。”苏长安从那香气中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苏公子,如月担心死了!”樊如月似乎也看出了苏长安身体上的不适,她赶忙扶过还在昏迷中的古羡君,然后看着苏长安,眼眶红红的说道。
苏长安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一般。他赶忙伸出手,擦掉樊如月已经溢出眼眶的泪珠,轻声安慰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或许是因为苏长安的手伸得太过突然,樊如月的脸忽的就红了起来。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刚想要些什么。却见苏长安的脸色忽的一白,整个人便栽倒在地。
樊如月心头一紧,想要蹲下身子去扶苏长安,但奈何肩上还靠着昏迷中的古羡君,她只有一脸焦急的看向玉衡问道:“苏公子!苏公子他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她连平日对玉衡的尊称都未有带上。
玉衡对此也毫不在意,他慢悠悠的说道:“无妨,只是脱力而已。休息一阵便无大碍。”
“是吗?”樊如月显然还是不太放心,忍不住再次问道。
玉衡闻言,瞟了樊如月一眼,说道:“我怎会骗你,这臭小子是你的情郎,也是我天岚院的独苗。我比你更担心他的安危!”
樊如月听他如此说道。脸色更加红润,但提着的心终于是稍稍放下。
第二十三章 真神如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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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争取三更,不要问我为什么。)
苏长安醒来时,是辰时。
阳光很明媚。像是春天的艳阳。
他觉很舒服,一点也没有用力过度后的虚弱。
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这里的陈设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但他却觉得眼熟,像极了他在北门的家。他有些疑惑不知道是谁将这儿布置成的这样。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声。苏长安赶忙穿戴好自己的衣物,然后急忙忙的打开门。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却让他愣了愣。
是古宁。
只见他穿着一席儒生的白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有些奇怪,正要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古宁却抢先说道。
“苏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沫沫都等了你好久。”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的拉着苏长安朝着外面走去。
苏长安心里越发疑惑,沫沫在等我?他不曾记得他有与沫沫约定过什么。所以他不由得问道:“古兄,沫沫等我干什么?”
古宁依然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苏兄糊涂啊,今天可是你与沫沫大婚之日,怎么能忘了呢?”
虽然看不清古宁的模样,但苏长安的却听得出来,此刻他是真心的在为他感到高兴。
可苏长安却一下子愣住了。与沫沫的大婚?
他的脑袋忽然有些晕沉沉的,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待他再次清醒过来,他已经处在了一个张灯结彩的大殿中。
这是哪?他下意识朝四周环顾。
却发现大殿中围满了人。
这些人他都认识,有在北门时的邻居、学院的同窗、还有那些打过他手心的先生。
此时这些人都满脸笑容的看着他,嘴里说着一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话。
苏长安有些疑惑的回过头,他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他再一看自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身新郎官的打扮。
他忽的明悟,今天是自己和沫沫大婚的日子。
这时候,一个有些壮硕的男子走了过来,苏长安也认得,是纪道。
他冲着苏长安挤了挤眼睛,然后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
“一拜天地!”他这么大声的吆喝道。
苏长安还在发愣,但他身边人却捅了他一下,小声说道:“夫君在发什么呆。”
苏长安听那声音,便知道眼前这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孩定是苏沫无疑。他忽然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到了自己喜欢已久的姑娘。
但苏沫似乎有些受不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呆的苏长安,她用手推了苏长安,让他转过身,朝着着众人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纪道又大声说道。
苏长安这时才醒悟过来,赶忙又转过身子,面向大殿的里侧。
却见上面坐三个人,左侧坐的是苏沫的爸爸苏河和他的夫人,二人苏长安都曾见过。而右侧坐的是他的老爹苏泰。此时他们都笑呵呵的看着苏长安与苏沫,嘴角与眼眸里都透着浓郁的喜色。
但苏长安却忽的有些难过,自己成婚了,苏沫的爸爸妈妈都到了,可惜自己的母亲却早早的过世了,他甚至已经记不得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忽的从旁走了过来。她急匆匆的走到苏泰身边,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座椅,她就这么在那里坐下。然后回头给了苏泰与苏河夫妇一个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啊,亲家,来的路上有些耽搁,到晚了一些。”那妇人这么说道。
“呵呵,无妨无妨。”苏和夫妇笑呵呵的回应道。
“你也是,自家儿子的婚事你也能来晚。”一旁的苏泰说道,话语中虽然带着责怪,但他眼中的笑意却表明他此刻心底其实是开心得很的。
苏长安却愣住了,这个妇女是他的妈妈?
他有些疑惑,他记得他的妈妈在他出生没多久便.....
忽然他的脑袋又一阵恍惚,待他恢复过来时,那妇人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温柔的看着他:“这孩子,发什么愣啊,快点拜啊,这么好的新娘子你难道还不想要,你不要可有的是人跟你抢啊。”
话音刚落,台下便想起一阵哄笑,催促着苏长安赶快行礼。
苏长安有些尴尬,所以他迷迷糊糊的便跟着身旁的人儿朝着台上的四位长辈恭恭敬敬的拜上了一拜。
“夫妻对拜!”这时纪道又大声吆喝道。
盖着红盖头的苏沫闻言,便转过了身子,但苏长安还似乎有些出神。她伸出小手拉了拉苏长安的衣角,小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苏长安这才回过神来,他赶忙转过身子与苏沫相对而站,勾着头便要做最后一拜。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好不容易能跟沫沫在一起,这个节骨眼上胡思乱想,若惹得沫沫不高兴,回头跟着古宁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他正要躬下去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他忽的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沫沫和自己成了婚,那古宁怎么办?
他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台下的人群中便走出一个儒生模样的少年,正是古宁!
他笑呵呵的看着苏长安问道:“苏兄你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成礼,我们还等着闹洞房呢?”
他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好像是真心在为苏长安与苏沫感到高兴。
但苏长安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长门公子,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他打心里觉得不妥。虽然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沫沫,但沫沫喜欢的是古宁,古宁也同样喜欢沫沫。可现在要和苏沫成婚的却是他!
这样不对!
苏长安很想现在就抓着古宁的肩膀大声问他:“我要和你喜欢的女孩成婚了,为什么你会这么高兴?你不是应该拉着蔺如、纪道来抢亲吗?为什么你却这样站在我的面前祝福我?”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就连张嘴说话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而冥冥之中那股力量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苏长安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身子被拉扯着转了过来,面朝着苏沫。
然后他的头开始渐渐低下,背也开始弯曲。他这才意识到,那力量想让他拜完这场天地。
苏长安的脑袋再次变得迷糊,刚刚的心里升起的疑惑忽的变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拜完这个天地,眼前的女孩便是你的妻子,你就可以永远的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苏长安心里那一丝抗拒几近崩溃。
“拜完这天地,沫沫便是我的妻子了。”他这么喃喃自语道,眼睛里的神采却开始涣散。
那师姐呢?羡君呢?如月呢?她们怎么办?
苏长安的脑海里忽的升起这样荒诞的念头。他若是和沫沫成婚,那她们岂不是要嫁给别人?一想到这里,他变得不开心起来。
苏长安忽然有些犹豫呢?娶了沫沫,便失去了她们,而苏长安在这一刻忽然不太确定自己心中喜欢的那个女孩究竟是谁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已经快要低下的头再次停住了。
“夫君!”这时有三道身影忽的从内屋里走了出来,那是三位女子,头发虽然已经盘起,一派妇人打扮。但却依旧透着青春的气息,而举手投足间又带着成熟的女人的风情,看上去说不出的美丽。
“师姐?羡君?月如?”苏长安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位女子不由得一愣,他不知味道为何她们会打扮成这般模样,更不清楚为何她们会唤他夫君。
“夫君,快些拜天地了,发什么呆,你还要让苏沫妹妹等多久?”古羡君靠上前来,亲昵的挽住苏长安的手,说道。
而樊如月与夏侯夙玉也同时走了过来,柔声催促着他。
苏长安忽的明悟,原来她们都和我成了婚了,只要自己再和沫沫拜完天地,那自己就可以永远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了。
这似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苏长安告诉自己。
但他又觉得有些遗憾,若是师叔祖在就好。
他身体不好,若是看到自己成婚,冲冲喜,说不定身体就会好起来。
于是一个老者就走了出来,他虽然年纪看上去很大了,但走起路来却大步流星,精气神十足。他笑呵呵的站在苏长安身前,说道:“长安,娶了这么多漂亮姑娘,可要早些生几个大胖小子,让我们天岚院热闹起来啊。”
若是楚前辈在就好了。苏长安又想到。
于是,一个背负长刀头发蓬乱的男子忽的出现,在不远处看着苏长安,冰冷的脸上浮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若是师娘在,那就更好了。苏长安接着在心底说道。
于是,一声清脆的鸣叫骤然响起,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大鸟忽的从大殿外飞至苏长安身前,在落地那一刻化作一位赤足红衣的美丽女子。她笑盈盈的走到苏长安身前,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臭小子你可以啊,勾搭小姑娘的本事,比你那不开窍的师傅倒是要厉害许多。”
苏长安停了下来,他看着许久未见的梧桐,刚刚离开的楚惜风,眼睛里终于有神采的师叔祖。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开心。
但他觉得还少了一个人。
所以他再次在心里说道。
要是师傅在的话。
一位男子自远方走来,他三十岁上下,面容冷峻。手上提着一把长刀,刀藏于鞘中。他来的风尘仆仆,衣衫上还沾着一些雪花。像是刚刚从两年前的雪地中醒过来。
他走到苏长安跟前,脸上的冰霜忽的化开,一抹温暖的笑意浮现,他张开嘴,便说些什么。
但苏长安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用阴沉得可怕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定会一刀斩了你这狗屁真神!”
第二十四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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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一声刀鸣冲天而起。
周围的景象在那一刻如琉璃一般破碎掉。
苏长安的身子猛的从床上坐起,一把刀应声飞入他的手中。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他沉下心来,神识在体内荡开。他丹田内有两颗星灵,一颗是他九星合一而成的星灵,一颗是楚惜风留给他的星灵。此外还有许多血红色的液体沉在他的丹田地步如熔岩一般翻滚。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在蓝灵镇的时候他动用了神血的力量,所以造成了本来已经被压制的神血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而刚刚那场荒唐的梦境想来便是受真神之血的影响而产生的。
那真是险之又险的一步,如果真的拜完那场天地,究竟会发生苏长安不清楚,或许是他永远沉浸在那场梦里,又或许是神血从他体内苏醒。但总之应该不会是太好的事情。
若不是那神血将这一切演得太过完美,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苏长安或许便真的信了。
他想着这些,身子却盘膝坐下,体内灵力运转,一道道灵力开始在丹田里游走,朝着丹田下翻滚的神血压了下去。
自从那一夜吸收了那些星光之力后,苏长安的灵力似乎对于神血有了一丝压制作用,那些翻滚的神血在苏长安的灵压下渐渐消停了下来,最后终于又龟缩在他丹田的一角,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
做完了这些,苏长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看着体内另一个紫色的星灵,想了想,他的星灵中猛地伸出阵阵星光将那颗紫色星灵包裹进去。
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将之吞噬。他的星灵中便多出了些雷光闪动,又有一些与莫听雨不一样的刀意游走。但苏长安并不满足于此,他的“意”已成“势”。
他心中一动,那股藏在星灵深处的势便升腾而出,将星灵内的刀意、灵炎、雷光尽数包裹。
他就这么坐定,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的双眼也在那一刻睁开。此时她体内的各种驳杂又强大的道蕴终于与他的势融为一体。自此后,他的每一刀都带有他的刀势,又伴有雷火相随,虽然境界上毫无进寸,但真正的实力实则已经突飞猛进。
这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公子,你醒了没有?”樊如月温柔的声音传来。
苏长安应了一声后赶忙下了床,打开房门,便见樊如月正提着些饭菜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她见苏长安脸色红润,看起来已无大碍,心里的担忧顿时放了下来,脸上也随浮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将手中的饭菜递到苏长安手中,说道:“苏公子昨日一天未有进食,如月想着待你醒来定然是需要吃点东西,所以便......自己弄了些饭菜,给苏公子送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头也低了下来,脸色红扑扑像是有些害羞。
倒不是说这顿饭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樊如月以前从未下过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为苏长安做了一顿饭。也是她人生第一次为一个男子做饭,心中难免有些少女情怀,所以也就不由生出几分羞意。
但苏长安因为修为精进的好心情却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早就领教过以夏侯夙玉为首的三位女孩的厨艺。他的眉头不由的跳了跳,可低着头一脸羞涩的樊如月却又让他不忍心拒绝。他不由得有些僵硬的接过樊如月递来的饭菜,心里不断想着应该如何逃过此劫。
“对了?羡君怎么样了?”苏长安忽的问道。
“古姑娘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弱,按玉衡大人的说法,还需要调养几日。”樊如月答道。
“这样啊?”苏长安点了点头,又说道:“那我们去看看他吧。”说着他就把饭菜放下,拉着樊如月手便要朝着古羡君的房间走去。
樊如月的身子如同触电一般,本就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如同熟透了的苹果一般,但她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声的提醒道:“那...饭菜呢...”
苏长安一愣,他想了想,又把饭菜提了起来,说道:“给羡君吃吧,她身子不好,吃了如月悉心烹饪的饭菜定然会好起来的。”
樊如月也是一愣,虽然有些可惜苏长安没能亲自吃到自己弄的饭菜,但古姑娘的身体毕竟最重要,所以想了想,觉得苏长安说得很有道理,当下也就不再出声,仍由苏长安拉着她的手朝古羡君房间走去。
只是苏长安手上传来的温度,却让樊如月的心莫名的狂跳不止,像是有一只小鹿快要从胸腔内窜出来了一般。
当苏长安推开古羡君的房门的时候,古羡君还卧在床上,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比起在那个叫做酆都的密林来说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看见苏长安与樊如月进来,赶忙坐起了身子。
“苏公子、如月你们来了?”
看着古羡君似乎要从床上下来迎接他们,苏长安赶忙走上前按住他的身子,然后在床沿上坐下。而一旁的樊如月也乖巧的在苏长安身旁立着,像极了夫唱妇随的小妇人。
“身体好点了吗?”苏长安问道。
“恩。”古羡君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苏长安,那双美目里好似有异彩闪过。她又说道:“听闻是苏公子救的妾身。”
“额...”苏长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应该是楚前辈救了你,我虽然去了,却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但古羡君好似没有听懂苏长安的话一般,她眸子里忽的有秋水开始流转:“那些歹人身手了得,妾身本以为已经了无生机,却不想苏公子为了我竟然身赴险境,妾身真不知该何以为报。”
苏长安被她那样怪异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在神血所造的梦境中古羡君成为他妻子那一幕,脸色也随之红了起来。他很不自然的转过头,避开了古羡君的目光。
“那些歹人为什么要抓你,我听他们说你是......”说到这里苏长安忽的停住,他意识到还有樊如月在场。当然他并不是不放心樊如月,只是那些神侍修为强大又神出鬼没,而且手段残忍,动则屠城。知道得太多,对于樊如月来说并非好事。
而一旁的樊如月也意识到他们要聊一些不太方便她听到的话题,虽然心底失落,但她还是乖巧的向二人行了一个礼说道:“如月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打扰苏公子与古姑娘了。”说完这些,她便盈盈的走出了房门。
待到樊如月走出了房门,古羡君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神裔。我的母亲是半神铃彦姬。”
古羡君的回答让苏长安愣了一愣,他并不知道铃彦姬是谁,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天照还有其他半神活者,而且还和大魏古家的侯爷生下了一位子嗣。
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疑惑,古羡君又接着说道:“自我记事起,便没有见过她。只是偶然间听到爷爷和父亲的谈话才知道有此事。而且一直有一些人在追杀我,那些人很强,即使以父亲与爷爷的修为对付起来也有些吃力,所以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将我送到长安,请求玉衡大人与圣皇的庇护。”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长安?我听那个叫幻夜的女子说起,好像是因为一个叫古画戟的人?他是谁?他们为何又一定要抓你。”
“北地古家一王三侯,又手握重兵,雄踞北地。可谓位极人臣,圣皇怎能放心,古画戟便是古家送给圣皇的定心丸。他是我父亲的大哥,也是爷爷放在圣皇眼皮底下的质子。他待我极好,听闻他被人屠了满门,我怎能袖手旁观。”
“至于那些神侍究竟为何抓我,我却也不得而知。”说这话的时候古羡君的脸色变得异常阴冷,却不知言语间的恨意到底是针对那些屠了古画戟满门的神侍,还是见死不救的圣皇,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苏长安闻言沉默了下来,那些神侍当年在北地给莫听雨种下神血,又机缘巧合留在了苏长安体内,在蓝灵镇又差点害死楚惜风。所以他很理解古羡君的感受。
半晌的寂静之后,苏长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已久的问题。
“羡君,在犹幽云岭的事,你记得对吗?”
古羡君闻言,抬起了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苏长安,幽幽的说道:“苏公子这几个月一直躲着羡君,就是应为此事?”
苏长安一时无言,他摸了摸鼻子,方才说道:“毕竟师娘她的身份特殊,我也是害怕...”
“害怕我告发你?以此牟取私利?”古羡君白了苏长安一眼说道。“难道在苏公子眼里,羡君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苏长安有些无辜的说道。
古羡君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倒是想和苏公子说来着,可是苏公子每次见我都跟见了鬼一样,我哪来的机会?”
苏长安的脸色越发尴尬,他看着古羡君那张幽怨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接近苏公子,只是觉得你与我的处境相似,就像是北地的雪狼没有火把,唯有抱团取暖而已。”古羡君的头低了下去,她的脸色少见的浮出了些许红晕,煞是好看。
苏长安无言以对,他并没有领悟到古羡君话里别的意思,只是心里觉得愧疚,一时也不该作何言语。
古羡君半天未有等到苏长安的回应,抬头看着他这副摸样,心中暗暗责怪他是个榆木疙瘩。但又觉得这样的苏长安才是她认识的苏长安,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几分。
忽的她看见苏长安手里提着些饭菜,她问道:“苏公子这饭菜是给羡君准备的?”
苏长安一愣,赶忙点头,将手上的饭菜递了过去。
古羡君心中顿时被一股柔情给站满,她睡了许久,又受了重伤,本就饿得厉害,当下也就拿出筷子,随意在盘子夹了一撮饭菜,放入嘴中。
她的脸色变了变,那饭菜的味道与她想象中的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他却瞥见苏长安那好奇的眼神,心中想到苏公子一个大男人为了她愿意去厨房这样的地方,何其难得。当下她一咬牙,便将嘴里的饭菜吞了进去,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恩,好吃。”
“恩?”苏长安一愣,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如月的厨艺在他昏迷这一会时间突飞猛进了?他不由有些好奇,但见古羡君吃得这么开心,便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你大伤未愈,是该补些身子,若是不够,我让如月再给你做点便是。“
古羡君闻言,筷子上夹着的饭菜陡然一松,便落在了地上。
她心里那股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甜蜜也忽的散去,她看向苏长安,美丽的眸子里浸满了浓郁的煞气。
第二十五章 世上再无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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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日过后。
深秋的长安城已经开始有些冷意。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天岚院的演武台上。
他手持着一把看似不起眼的长刀。
身形一动,伴有雷光相随,四周有灵炎护体,八方有刀意纵横。
他境界不高,不过聚灵。但手上的刀上下翻飞,寻常人只能看见片片残影,难以捕捉到刀锋到底藏于何处。
“斩!”他忽的高高跃起,口中发出一声狮子般的吼叫,一道巨大的刀状虚影便猛地自上而下的落在演武台上。
一声轰响骤起,演武台上的石板,便被猛地掀起,四散纷飞。
“呼。”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身形站定,长刀归鞘。
他的双眼随之闭上,如同入定了一般,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约在几十息的时间过后,他的眸子豁然张开。
那是一张并不算好看的脸,但却很干净,干净得像北地的白雪一般,没有丝毫杂质。他的眸子也很清澈,清澈得犹如山涧的溪流,一眼便可见底。
但此时那张脸上却有些苦恼,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还差点。”
然后他有些泄气,又自怨自艾的说道:“要是楚前辈在就好了。”
没有了楚惜风,他在刀法上的许多问题便不知道向何人讨教,只有通过反复的练习,自行琢磨。但这样的琢磨耗时耗力,却不见得有多大成效。想到这里,苏长安叹了一口气。他将刀负于背上,走到了演武台的一侧,看着远处那一排已经快掉光枝叶的树木,心里莫名生出些惆怅。
如今的天岚院变得有些冷清,楚惜风去了江东,夏侯夙玉待在皇宫至今未归,古羡君又受了伤,还在调养。整个天岚院除开了玉衡也就只剩下他和樊如月还在走动。苏长安一时不太适应没有了他们的生活。
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在演武台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一阵秋风吹来,他正对着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上面最后一片树叶在风中一阵摇曳,最后终于是熬不住那秋风的吹袭,落了下来。
苏长安就这么看着那片在秋风中晃荡的树叶,怔怔的出神。
“苏公子!”忽的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回过神来的苏长安转头看去,却见一席白色长裙的樊如月正朝他小跑过来,她的裙摆在秋风中来回摆动,煞是好看。
苏长安站起了身子,走到她面前,问道:“怎么呢?”
樊如月在他的身前站定,因为一路小跑,她的脸色有些绯红,额头上还有些香汗,看上很是可爱。
“苏公子,门外来了个女孩,说是开阳大人的传人要见你。”樊如月有些气喘的说道。
苏长安一愣,开阳师叔祖的传人?他是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师叔祖活着,但他从未见过他,对他的所知甚少,此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传人,不得不让苏长安心声疑窦。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不管是真是假终归得见上一面再说,于是他便冲着樊如月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恩。”樊如月应道,转身便领着苏长安朝着院门处走去。
“你就是师叔祖的传人?”苏长安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不由问道。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腰间别着一支玉箫,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青锋。脸蛋生得是琼鼻峨眉,皓齿红唇。最让人难忘的却是她的那双眼睛,像是三月的春水般一尘不染,又像浩瀚的星空般深不可测。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毫不过分。
但她脸上的神采却太过冰冷,冷得好似一朵不容人靠近的雪莲。
“恩。”女子轻轻的颔首,她瞟了一眼苏长安,问道:“你是莫听雨的徒弟?”
“恩。”苏长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女孩与他虽然素未谋面,但她那双干净的眸子,苏长安却觉得似曾相识。但他又想了想,相这般漂亮的女孩若是见过,他定然不会忘记。所以便也就打消了心里的疑虑。他又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天岚院的传人,来天岚院自然是在这儿住下,”女子说道,她说得不急不缓亦不卑不亢,仿佛她要做的要说的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苏长安一愣,他觉得女子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他想了想,又问道:“可你怎么证明你是开阳的传人?”
“你要怎样证明?”女子反问道。
苏长安又是一愣,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证明。
而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女子已经开始朝着天岚院内部走去。
苏长安一惊,赶忙伸出手拦住女子。他有些不高兴的问道:“你要干嘛?”
女子的眉头也皱了皱,说道:“自然是进去。”
“不行,你还没有证明你是开阳师叔祖的传人。”
“可你并不知道让我怎么证明。”
“......”
苏长安变得苦恼起来,女子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可就这么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了天岚院他心里终归觉得不妥。虽然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长得确实很漂亮。
女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变得有些不高兴。
她没有想到苏长安是一个这样的人。要她证明,却又说出该如何证明;她想进去,却又不让他进去。她的手下意识的放到了她的剑柄上——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对于这些“不讲道理的人”她向来是用手上的剑与他们讲道理。
这是她的师尊教她的方法,用这个方法她和许多人讲通了道理,上至星殒,下至走卒。所以她觉得这是一个讲道理的好方法,所以她一直用到现在。
但她忽的意识到不对,苏长安有恩于她,她到此是为了报恩。虽然这个恩人有些蛮不讲理,但终归是她的恩人。所以她还是放回了放在剑柄上的手,睁大自己的双眼,耐着性子等着苏长安的回答。
而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的从院内传来。
“放她进来吧。她确实是你师叔祖的传人。”
苏长安一愣,他自然相信玉衡的话,但心里不知为何还是有些不太开心。他微微迟疑,方才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玉衡师叔祖那里。”
女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沉默的跟着苏长安来到了玉衡阁。
待到门口,苏长安正要推门而进,却又听里面再次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长安,你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单独问她。”
“哦。”苏长安一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他最后打量了一眼这位女子,带着疑惑与樊如月离开了玉衡阁。
女子推开了门。
那是一间陈设极为简单的房间。
一张木桌,几个木凳,正前方放着两张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张并不太好看的山水画。
而其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
那是一位看上去很老很老的老者。
他本就稀稀拉拉的头发花白,脸色的褶皱纵横,他的身材有些佝偻,半眯着的眼睛里带着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睡意。
但自见到老者那一刻起,女子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古怪。
“你快要死了。”她这么说道。
“恩。”玉衡点头。
“但你可以不死的。”她又说道。
“恩?”玉衡眯着的眼睛像是睁开了一些,问道:“你是说像开阳那样吗?”
“那样不好吗?”女子疑惑。
“人都得死。”玉衡这么说道。
女子依旧不解,她正要再问些什么,却听玉衡再次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青鸾。”
“......”玉衡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犹豫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样了。”
“这世上再无开阳。”女子这么回答道。
第二十六章 凤有五子,青者为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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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本书是否后宫这样的问题请务必不要再问。虽然本书目前为止时出现了不少的女性角色,但我可以保证每一个都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都是有意义的,并且我也尽可能把她们塑造得有血有肉,并不是为了种马什么的强行加进来的。
我也很喜欢看小说,这是一件很乐趣的事情。而小说最大乐趣之一便是你永远不会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果我把这本书的结局,比如谁会和谁在一起,谁会死,谁又会黑化,谁又会洗白都全部告诉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也死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所以,这样的问题请务必不要再问。
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不是吗?)
苏长安失去了他的刀道教习。
但从那天起,他多了一个剑道教习,那是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是开阳师叔祖的传人,是他的师叔。她叫青鸾。
青鸾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说是苏长安的剑道教习,但实际上,若是苏长安不主动询问,她可以一整天就站在演武场上,一动不动,亦不说一句话。有时候苏长安会觉得青鸾并不像是一个人,反而更像一具被提着线的傀儡。
但她在剑道上造诣确实很高。
高得苏长安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无论在苏长安看来是有多么生涩难解的问题,青鸾只需微微思索便可以给出一个能让他轻松理解的答案。这让苏长安不得不对这个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女孩心生敬意。
但她的古怪并不止于此。青鸾还有一个让人很难理解的原则。
古羡君的身体在四五天之后终于差不多康复了。
她是大魏出了名的剑道天才,以往因为苏长安心里的某些顾虑,所以在练剑的时候,时常会躲着古羡君。但近来二人解开了彼此之间的芥蒂,所以苏长安很心安理得开始邀请古羡君与他一同练剑。无论是剑道还是刀道,在苏长安看来都是需要在不断的交手中才能找出其中的问题,一个人瞎琢磨,终究收效甚微。
而古羡君也很乐于此,苏长安虽然才聚灵,但其真实实力比起繁晨境的她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在与苏长安的交手中,她也可以发现许多自己的问题。
但当她拿着这些问题去请教青鸾的时候,青鸾却沉默不语。
古羡君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既然青鸾不愿意理她,她自然也拉不下面子再问。但苏长安却不愿意见到二人的关心闹得太僵。这几日的接触下来,他觉得青鸾虽然寡言少语,但却不像是尖酸刻薄之人。
所以他为此专门找过青鸾。
“师叔。”苏长安对于这个称呼还有些抵触,毕竟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也就十**岁,而且还是一位长相极其漂亮的女子。叫她师叔,苏长安心中始终感觉怪怪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教导羡君呢?”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她是剑道天才,资质比我高出许多。”
青鸾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教她。”
她的回答简单明了,没有原因,却不知为何却让人信服。
但苏长安并不满足,他在微微一愣之后,又说道:“可你能教我,为什么就不能教她。”
“你和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天岚院的弟子,你是天岚院的教习,按道理天岚院的每个学生,你都得教的。”
苏长安的话,让青鸾愣了一愣,她问道:“有这样的道理吗?”
“自然是有的。”苏长安点头回应道。
青鸾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向来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可很矛盾的是,这世间的很多道理她并不清楚。
但苏长安的话让她挑不出毛病,所以她觉得,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道理。
这让她不禁有些苦恼。她蹙着眉头想了一想,她来是报恩的,是为了了结与苏长安的这一段因果的,所以她愿意指点苏长安的剑道,在她看来这是报恩的一种方法。
但若是教了古羡君,那古羡君与她之间便势必再生出一段因果,这样很不好。
可道理又不能不讲,所以她在思索了许久之后,终于相处了一个办法。
“你问。”青鸾这么说道。
这个回答让苏长安愣了一愣,但他很快他便领悟到了青鸾的意思。所以他欣喜的点了点头,与青鸾道了一声谢。
自此起,古羡君无论在剑道上遇到何种问题,都是交由苏长安向青鸾请教,再由他转述给古羡君。
这种询问与转述,起初还是避讳着对方来进行的,但到了后来,却渐渐变成了古羡君当着青鸾的面将问题告知苏长安,而苏长安又当着青鸾的面将答案转述给古羡君。这是一件很别扭的事,但因为青鸾坚持如此,所以古羡君与苏长安到了后来便也就适应了下来。
转眼又是十来天的光景。
十月的长安城,已有些许冬日的寒意。
天岚院的那些树木终于掉完了他们枝桠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苏长安结束了一上午的刀道功课,他有些气喘的将刀收回鞘中,正想着回房休息一下,院门方向忽的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苏长安赶忙朝着那处走去,这些日子天岚院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些访客,但大多数都是交由楚惜风处理。可现在楚惜风不在了,师叔祖又向来不理会这些事情,青鸾又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所以这样的事情便落在了苏长安的肩上。
可苏长安向来不太会应付这样的人际交往,与一些几乎素未谋面的人,却要装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确实有些难为这个还未满十七岁的少年。
他不禁有些想念夏侯夙玉,这些事情想来以夏侯夙玉的能力,处理起来应该是得心应手。
可他听师叔祖说起过,师姐现在已经到了突破至繁晨境的关键时刻,所以才在皇宫中住下,毕竟那里高手云集,又有圣皇这样的当世星殒在,想来对于师姐的破境益处更多。
想着这些,苏长安已经走到了院门前。
他努力让自己苦瓜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然后极不情愿的打开了院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俏脸。
“师姐!”他有些惊喜的说道。
立在他面前的那位女子的眼睛弯成乐月牙状,俏生生的看着他:“怎么样?想我吗?”
夏侯夙玉今天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粉色小袄,漂亮的脸蛋上不知作何想,还敷着一层薄薄的胭脂。看上去当真是美丽极了。
苏长安几乎想都没想,便点了点说道:“想!”
似乎没有料到苏长安的回答竟然如此干净利落,让本来还想逗弄一下苏长安的夏侯夙玉一时语塞,脸颊上更是升起一抹红霞。
“几日不见,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夏侯夙玉低着头小声的嘀咕道。
她的语气好像有些埋怨,让苏长安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在夸他还是骂他,所以只有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傻傻的看着夏侯夙玉。
“别光顾着和你的小师弟叙旧,好歹也介绍一下我啊。”这时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忽的从夏侯夙玉的身后响起,一位身着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子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上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像极了那些春日里,在春水柳岸,吟词弄赋的文人骚客。但却不同于那些文弱书生,这个男子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一股放【荡】不羁,飘逸洒脱的意境。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男子身上却巧妙的融为一体,让人感觉不到有丝毫不妥。
“这是?”苏长安问道。
还未待夏侯夙玉说点什么,那位男子便淡淡一笑,然后说道:“在下夏侯轩,是夙玉的五哥。”
“五哥?哦。五哥好。”苏长安一时脑袋没有转过弯来,拱手便冲着男子说道。
但男子闻言却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但那笑声却并不刺耳,也没有丝毫嘲弄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因为好笑而笑,与苏长安接触的那些达官贵人相比,眼前这个男子显得即坦荡又真实,让他忍不住在心底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可苏长安依旧觉得有些尴尬,不太明白男子为何发笑。
一旁的夏侯夙玉的脸色却红润了起来,她没好气的轻踹了苏长安一脚,一句一字的说道:“他是我五哥!”
苏长安这时才忽的恍然大悟,师姐是大魏的公主,他的五哥自然是大魏的五皇子。只是因为他与夏侯夙玉相处时,夏侯夙玉从来没有一个公主应该有的的架子,所以他也就渐渐忘了自己的师姐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明白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他赶忙再次拱手见礼,说道:“见过五皇子。”
夏侯轩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天岚院的苏长安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奇男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虽与你素未谋面,但却常听我家夙玉提及你,所以也算是神交已久,苏公子就不必多礼了。”
苏长安向来也是最讨厌这些繁礼缛节的所以他很开心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引着二人便朝着天岚院内走去。
“师姐,听说正在破境,不知成功与否?”苏长安与夏侯夙玉很自然的并肩而走着。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师姐是什么人。”夏侯夙玉倒是毫不谦虚的昂起了自己的脖子,看上去像极了一直骄傲的天鹅。
“对了听说楚前辈破境,成为星殒了?”
“恩,可惜他回了江东,又没人教我练刀了。”
“不过最近来了一个开阳师叔祖的传人,是一个女孩,可她的剑道修为很强,现在是我的剑道教习。”
“是吗?我在皇宫中,父皇也给我找了一个......”
这对少男少女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相互交换着彼此的近况。
而他们身后,一袭白衣的男子看着眼前这对人儿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既苦涩又欣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