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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书剑长安txt下载     书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拳头与道理

    (ps:感谢各位打赏和月票,作为一新手,对于各位打赏真的是诚惶诚恐,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些护卫也是一愣,在他们看来这群少年对上他们怎么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若是介时能稍加抵抗,便已是有些胆魄。

    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亦想不通,这群少年能有勇气主动出击。

    或许当真是应了那么一句古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们互看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白,今次定要好生教教这些少年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道道气浪爆开,五位护卫九星境的灵力毫无顾忌的外放。

    “长安!”夏侯夙玉唤了一声。

    “恩。”苏长安沉声应道,他明白夏侯夙玉的意思——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只是瞬息,众人便短兵相接。

    苏长安迎上左侧的两位护卫,刀意凝成的长刀,虎虎生风的便是一个横扫。

    夏侯夙玉迎上右侧的两位护卫,她一声娇喝,剑光如影,瞬息便把那两个护卫笼入其中。这是玉衡所传剑法《春风渡》的第二式——晓风拂柳岸。

    而蔺如则直接冲向中间那一位护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一头暴怒的犀牛。古宁纪道三人则在远处,唤出数道灵力凝聚撑的飞弹,从各个方向袭向中间那命护卫,直接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那些护卫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样的战术安排不可谓不精妙。

    以最强的二人拖住对方绝大多数的战力,然后再以人数上的优势,集中击杀对方一只主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出如此优秀的战术,不得不令人佩服。

    但是,有时候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再优秀的战术与计划都是枉然。

    中间那位护卫一声冷笑,他暴喝一声,不知是否是错觉,那一瞬间,那位护卫的身形似乎暴涨了几分。他抬起手,对于冲来的蔺如竟然不闪也不避,准备硬接下对方气势汹汹的一撞。

    而古宁几人祭出的飞弹,落在这护卫身上如同蚍蜉撼树,甚至连他身上的护体灵光都未击破。而冲撞上来的蔺如,虽看似汹汹,但那护卫却稳如泰山,他只是后退两步,便站住了身形。

    另一边,两翼的护卫,都纷纷往后一避,躲开了苏长安与夏侯夙玉凌厉的攻击。转头看向中间那名护卫,见此情形,皆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但他们的得意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苏长安与夏侯夙玉在他们做出往后躲避的动作的一瞬间。刀锋与尖峰一转,直指中间那名护卫。

    这时他们才明白,刚刚的所有一切都是虚招,此刻才是图穷匕见之时。

    他们赶忙身形掠起,想要护援,但为时已晚。

    夏侯夙玉是九星境,虽然修为比起这些护卫差上一点,但手中之剑乃是圣皇亲赐的宝剑——幽玉,所修剑法是玉衡所创的《春风渡》。这两物,都非凡品,都是寻常剑客梦寐以求的东西。弥补修为上的些许差距绰绰有余。

    而苏长安的刀法,虽然一塌糊涂,修为也远不如人。但他体内的灵力来自于星殒,其中奥妙与威力,非等闲可比。

    只是一个照面,中间那位护卫便被轰出数米,落在那位王公子身边,脑袋一歪便昏死过去。

    一招击中,退避千里。

    众人毫不恋战,见得手后,纷纷退回,再次聚在一起,警惕的看着剩余四位护卫。

    这一计,是蔺如这个不显山不显水的大个头出的,早在北地时,这个寡言的武生就显示出他出类拔萃的指挥天赋。

    那四位护卫面色铁青的看着场中那四位少年。耳畔还传来他们的主子的叫骂声。他们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轻敌之心。作势便要扑上去。

    苏长安一行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击倒了一位护卫而有丝毫轻松。他们清楚这次的成功靠的是蔺如的奇计与对方的情敌。而现在,这些优势都已经不在,面对四位九星后期甚至巅峰的护卫,他们依然凶多吉少。

    那些护卫显然是气极,沉默的冲上来,也不言语,出手便是数道凌厉的攻击。苏长安与夏侯夙玉有意的将古灵一行护在身后。

    夏侯夙玉灵力充沛,又有宝剑幽玉傍身倒是还算游刃有余。

    可苏长安灵力空虚不说,手上的又是一把刀意凝成的虚刀,一时间可谓险象环生。

    几轮攻防下来,肩上与手上便负了几处伤,这还是几位护卫,念及能到牡丹阁来的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故而手下留情,不然苏长安恐怕此时早就因为受伤过重失了战力。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这样下去,不过半刻钟,众人定然失手被擒。

    “王家小侯爷,好胆魄啊。大魏公主与天刀弟子也敢打。”这时,阁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在场诸人一惊,皆抬头望去。却见一位阁内侍女打扮的女子引着一位男子缓缓而来。那男字面色雪白,长相也颇为阴柔,拿着一把折扇,不是抚动两下,更是女儿态十足。

    但在场的酒客公子却无一人敢对这男子的行为有所非议,他们具是在这男子出现的一刹那,神色讶异,而后不管虚情或假意,都换上了一脸恭敬的表情。

    而周围的老鸨龟公甚至侍女也都纷纷跪下,齐声说道:“恭迎阁主。”

    “起来吧。”那男子慵懒的摆了摆手,越过苏长安一众走到了那位王公子身前。

    苏长安那时才看清,引着这位男子出来的那位侍女竟是刚刚与他们同坐一座的如烟姑娘。他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她是看出苏长安一行不是那几位侍卫的对手,故而采取请出的这位男子。想到这里,苏长安不由对如烟心生感激。

    似乎是碍于这位男子的面子,又或是顾忌苏长安与夏侯夙玉的身份。那王公子一摆手召回了几位护卫,阴沉着脸问道:“阁主所言,可是实话?”

    “呵呵,王公子说笑了,这公主的手上的幽玉,天到莫听雨的刀意,龙某岂会认错。”男子捂着红得好似涂了胭脂的嘴唇一阵轻笑。

    王公子的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他的眼珠来回摆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最后,他终于是一咬牙,竟然向着苏长安一行拱手说道:“王某有眼不识泰山,惊了公主玉驾,扰了苏公子雅兴,实在是多有得罪,望二位海涵!”

    此言一出,苏长安等人一愣,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如这般峰回路转。

    “那就这么算了?”苏长安说道。

    “谢过苏公子。”王公子此刻也是放下架子,对着苏长安一行再次躬了躬身,带着一众玩伴与护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不亏是武安侯的儿子,王公子这气魄,龙某佩服。”那阴柔男子看得远去的王公子,拍手说道。此言话音方落,他忽的转过头,看向苏长安一行人。他表情变得阴沉了起来,“那么,公主与苏公子,该算算与我牡丹阁的账了!”

    苏长安一行刚刚放下的心,忽的又提了起来。从王公子对这男子的态度,便知这位男子定然是比那些护卫更加难缠的对手。

    苏长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问道:“算什么账?”

    男子微微一笑,笑得很妩媚,若是这一笑放在在场诸位女子身上定然是美极了,可是落在一位男子身上却显得格外怪异。

    “我牡丹阁的花魁大会的账。”说完,他有意无意瞥了一旁,似乎被眼前这一系列变化吓傻了的樊如月。

    “什么意思?”苏长安不解。

    “苏公子打算那我家樊如月姑娘如何?”男子却问道。

    “自然是带走。”苏长安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带走我牡丹阁的人,自然就得按我牡丹阁的规矩。”男子眯着眼睛说道。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牡丹阁阁主迷上眼睛的时候,便是他心情极不好的时候。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惹得他心情不好的人就要倒霉了。

    一旁的如烟有些焦急的朝着苏长安使了使眼神,或许是因为,苏长安刚刚站起身子那一幕与藏在她心底深处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像了,所以,她实在不忍心看苏长安受难。

    但苏长安却好似对如烟的提醒毫无察觉。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可你们的规矩不对。”

    男子闻言,哑然失笑。

    “苏公子当真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若是得空了,我定要与你促膝长谈。”男子说道,但他这般轻快的语气,稍纵即逝。他的声音再次阴沉下来,“可我想苏公子还未明白一个道理。规矩,从来不是对的人制定。规矩,是强者制定的!”

    “而弱者,只需要遵从规矩。”男子说完,一股磅礴又阴冷的气息猛然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整个牡丹阁的温度似乎都在那一瞬间下降了几分,而处于这股气息中心的苏长安一行,更是如汪洋中的扁舟,风雨摇曳,一个失神,便有可能堕入这无边的深渊。

    苏长安很真切的感受到,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起昨日的阴山浊还要强横数倍。他不知道今天是否还会有昨日那般幸运,会有楚惜风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再次救下他。

    但他不敢赌,因为他身后还有他的师姐、他长门的同乡。

    这时苏长安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莽撞,也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讲的不是道理,是拳头。

    “那你的规矩是什么?”苏长安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运转起来,将身后修为较弱的古宁等人保护起来。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抵消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但多少可以减轻身后诸人的压力。

    “我的规矩?龙某是个生意人,所以规矩简单得很,价高者得。可是苏公子今天坏了我的生意,龙某自然便得讨回些本钱。你是玉衡大人的徒孙,自然动不得,夏侯公主是圣上的掌上明珠,自然也动不得。那么....”男子的眉头一挑,目光越过苏长安,在古宁等人身上一扫,最后将其落在了苏沫身上。“这个小女孩不错,留下来,做我牡丹阁下一届的花魁吧。”

第二十五章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此言一出,苏长安一行人的脸上的神采顿时阴沉起来,苏沫更是脸色一白,气息紊乱,若不是一旁的古宁及时察觉,用自己的灵力护住她,恐怕那失神的一瞬间便会被男子的气息给生生逼晕。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宁几人得处境也越来越差,身形开始有些摇晃。而修为最差的纪道,甚至需要蔺如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苏长安自然察觉到身后诸人的情况,他自己何尝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本就灵力空虚,又经过一场大战,现在还要分出灵力保护古宁等人,以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苦不堪言。但他还在坚持,他在这世界上的朋友本就不多,这事又是因他一时冲动而起,幽云岭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怎舍得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可他又能如何,自己已是岌岌可危,就连九星境的夏侯夙玉也似乎有些力有不逮,额头上不住淌着冷汗。

    苏长安开始苦苦思索,究竟有何破敌之法。但以他们的境界修为,与男子比起来差距犹若云泥之别。苏长安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似乎已入绝境。

    “怎么样?苏公子可答应龙某这一桩买卖?”那男子悠哉悠哉的说道,眼神闪着戏谑的神色。“莫不是苏公子还以为与昨日八荒院一样,会有人再来救你?”

    八荒院?苏长安一愣,似乎抓住了什么,他眼中的目光一阵闪烁。终于开口说道:“我答应你,按你的规矩办!”

    男子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又恢复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众人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忽然消散,但他们的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长安!你!”纪道大声说道。他不理解苏长安为什么会答应男子的要求。

    古宁与蔺如也是沉着脸将苏沫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男子,显然,他们并不同意男子的规矩,更不会让苏沫在这里留下。

    连夏侯夙玉也是看向苏长安,她了解的苏长安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只因为杜虹长辱骂了莫听雨一句,他便可以为此独战将星会上众人,即使是面对阴山浊这样的魂守境高手也未曾退缩。这样的苏长安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苏沫,夏侯夙玉可是看得明白,苏长安喜欢苏沫。

    “早听闻苏公子是一位讲道理守规矩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男子说道,“那便留下这位小姑娘,诸位便可以离开了。”

    诸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苏沫更是绝望的低下了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他们宁愿这么打下去,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古宁纪道二人激动得便要冲上去,但却被夏侯夙玉与蔺如拦下,给他们使了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苏长安闻言,低着的头忽的抬起,他看着男子,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沫沫不会留下,她,我也要带走。”

    男子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寒着声音说道:“苏公子是在耍龙某?”

    “自然不是。”苏长安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按你的规矩办事。”

    “我的规矩?”男子一愣,脸色忽的浮出一缕笑意。“苏公子,是要付钱?”

    谁知道,苏长安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没钱。”

    八千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以大魏的物价,八千两足够一家人过上极其富足过上几辈子了。苏长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即使夏侯夙玉贵为大魏公主,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而八千两只是樊如月出阁的价钱,想要赎身,又另当别论。

    “这么说,你还是在耍龙某咯。”男子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将手上的折扇收起,眯着的眼睛中闪着凶光。

    “但是,八荒院有。”

    此言一出,古宁夏侯夙玉一众不明所以,在场诸多看客更是被苏长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莫名其妙。

    但男子却忽的笑了,笑得格外灿烂。他拍着手,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情:“好!苏公子果然爽快。”

    苏长安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了?”

    “生意而已,苏公子觉得不亏,龙某觉得有赚,何来算计一说。”男子说道。

    苏长安却高兴不起来,古宁等人的安危自然比什么都重要,但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却让苏长安感到憋屈。他不再说话,盯着男子很长一会,才收回了目光,说道:“你说得对,这桩生意我做了。”

    天岚院,玉衡阁中。

    楚惜风看着眼前这个半闭着眼睛的老者终于忍不住问道:“院长,你为何不让我去救他。”

    玉衡打了一个呵欠,意兴阑珊的问道:“你不是不喜欢长安这个愚笨的小子吗?”

    楚惜风愣了愣,方才又说道:“长安只是与我刀道不合,说不上愚笨,而且他足够用功。再者说,不管他如何不堪,我毕竟是他教习,也算得上我半个徒弟。怎能看着他身处险地?”

    “险地?他顶着我天岚这张大旗,放眼大魏,谁敢真的伤他?”玉衡摇了摇头,说道。

    “可牡丹阁的龙骧君可不是等闲之辈,就算不敢伤着长安,但终归免不了吃些苦头。”楚惜风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岁月无情,我护不了他一世,天下太大,你亦护不了他一生。吃些苦头,方才知江湖险恶。终究,最后他还是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玉衡像是在叹息,语气里少见的带着一些苦涩。

    楚惜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玉衡,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院长,你......”

    玉衡却是摇了摇头,打断了楚惜风在嘴边话。

    “人力有尽时。天下众生芸芸,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终免不了这一日。我只能尽力多支撑些时日,能护他一日,便是一日。”

    楚惜风沉默,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古羡君那孩子安顿好了没有?”玉衡又忽的问道,他依旧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似乎刚刚说的那些话,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楚惜风努力让自己显得足够平静,但说话时,有些颤抖的上下嘴唇还是暴露出他此刻不够平静的内心。“恩,让他在长安旁边的厢房住下了。”

    玉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神色,他带着揶揄的说道:“这小子,别的不行,桃花运倒是不少。”

    “可......”楚惜风似乎有些犹豫,一欲言又止的模样。

    “惜风,有什么但说无妨。”

    “惜风只是担心,古羡君毕竟是古家之人,收入天岚院中,恐怕让圣皇不满。”

    “羡君那孩子和你想的不同。”玉衡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她对于长安......很重要。”

    “很重要?”楚惜风有些不解。

    “恩。很重要。”玉衡点了点头,说完这一句,他变得沉默,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很细很细的缝。

    楚惜风知道,玉衡不会再说什么,他轻声告退,便走出了玉衡的房门。

    他走到阁楼外的空地上,此时已是夜晚。

    玉衡阁楼外种着的几棵一两丈高的小树在长安三月的夜风中摇曳,在稀疏的星光下沙沙作响。或许因为现在的天岚院,太过冷清的原因,那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入耳。阁楼四周的围墙有些斑驳,像是有些日子无人打理。

    他不禁有些恍惚,想起当年,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莫听雨的时候。

    那时的天岚,七星照耀。天下人皆以其为圣地,儒生武生,皆以能入天岚为荣。

    却又哪想得到,不过十余年光景,便落魄至如今这般模样。

    他不禁叹了一口,抬起头望向那片星海。望向那七颗曾经照耀过天岚,也照耀过整个人族的星辰。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

    他在心中一字一句的默默念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嘴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盛世。

    那时,七星如炬,星耀如昼。

    天枢枕兵,天权横刀。

    南蛮不侵,北妖不扰。

    悠悠大魏,何其雄哉。

第二十六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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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里说一下本书的更新情况,从今天起每日两更不变,偶尔三更。第一更在早上八点。第二更在下午五点。请大家多多支持)

    走出牡丹阁,时间已至戌时。

    原来这闹市处两侧密密麻麻的商贩与牡丹阁前拥挤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偶尔走过。

    稀松的星光照在青石板铺就的马道上,把苏长安一行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苏长安很沉默,从牡丹阁出来之后,他就变得很沉默。

    他的沉默,把一行人间的气氛也拉得格外沉闷。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樊如月更是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有些紧张。她抱着与她相依为命数年的琵琶,低着头跟在众人后面。只时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瞟一眼苏长安。

    “长安,你怎么了?”纪道并不是一个心里能藏住事的人,所以他走上前去问道。他看着苏长安,眼神中有点闪烁。“是不是我们在阁中误会了你,让你生气了?我们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当时那个阴阳男说着什么要把苏沫留下当花魁,我一时气血上头,就......”

    说到这里,对于刚刚怀疑苏长安的事,他不由心生愧疚。

    苏沫与古宁也都有些不安的看着苏长安,一想到在阁中夏侯夙玉与蔺如对于苏长安的信任,与自己的反应一加对比,高下立判。

    苏长安听到纪道的话,他抬起头,看向一群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的众人。他如大梦初醒,赶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当时你们只是太关心沫沫了而已,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呢。我只是在想...想一些事情而已。”

    “想事情?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啊?”纪道说道,他一向是个粗线条,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怎么靠读书考上长安的学院的。他一听苏长安未有生他们的气,便放下心来,恢复了那大大咧咧的模样,笑呵呵的问道。

    苏长安停下了脚步,面露难色。他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如何说起,故而有些为难。

    众人也随之停下脚步,他们看着苏长安,似乎等待中他的下文,就连樊如月也睁大了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这让苏长安更为难了,他努力在心中组织起言辞,想要清晰明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将星会。”却在这时,蔺如忽然说道。

    众人一愣,苏长安也是一愣。

    这个蔺如,虽然也是人高马大,又是一个武生。但却心细如发,而且遇事冷静,经常在关键时刻能为众人提出简单又有效的办法。和纪道这个儒生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苏长安点了点头,终于是说道:“就是将星会。”

    “我成了星王,按规矩,我可以给八荒院提了一个要求。我本是想让那个杜虹长与我打一场的,可是他没有答应。所以八荒院,还欠我一个要求。”

    “所以,苏兄是用一个要求,为樊如月姑娘赎了身,又保住了我们的安危。”古宁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即使他们才来长安两个月,但也明白八荒院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他可以应允的一个要求,又是何其珍贵。这时众人才明白,苏长安在刚刚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就连樊如月看向苏长安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她对于这个忽然冲出,保护自己的少年,并不了解。只是觉得那一刻,他的眸子异常耀眼,让她忍不住去信任,去亲近她。

    她虽然只是牡丹阁的一位花魁,可自从被阁主买到牡丹阁,她便一直生活在长安,平日里耳濡目染,也知道八荒院的一个要求是何其珍贵。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苏长安如此对她。就是她一直魂牵梦萦的那个五皇子,恐怕为了她也不会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更何况,今日,这样的时刻,他都未有出现。想到这里,樊如月心中一阵失落,她再次低下头,怔怔的看着碎花裙下,露出的脚尖。不知道在作何想。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古宁的说辞。他又接着说道:“可我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事情。”

    “那是什么?”古宁一愣,再次问道。

    “是他的算计。他从一开始便打着这个主意对我们出手,以沫沫为要挟,逼我就范。”

    “只是我不清楚,他的算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跳出来救樊姑娘的时候,或是在我们走入牡丹阁的时候,亦或是我们逃出天岚院的那一刹那。”苏长安缓缓说道,他的表情在这刻变得格外的阴沉。

    这种阴沉,从未在苏长安的脸上出现过。至少纪道未曾见过,古宁未曾见过,夏侯夙玉更未曾见过。

    这种阴沉,像是某种万古不化的坚冰。固执、顽强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夏侯夙玉的脸色忽然有些异样,她压下心中的某些情绪。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他又不是观星台的太白道人,难道我们今天去不去他那里,他都能算出来?”

    “或许吧。”苏长安摇了摇头,想将心中的顾虑尽数抛开,但终归还是隐隐觉得后怕,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一般。这并不是一种太好的感觉。

    “对了,师姐,今天你是怎么带我们进到牡丹阁的?我看那些追我们的人好像被拦住了,为什么他们进不来呢?”苏长安忽的问道。

    他的脸色又恢复了过来,又是那个夏侯夙玉的熟悉的师弟——木讷又固执的男孩。

    夏侯夙玉的心没来由的隐隐作痛,她有些牵强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牌,递到苏长安手中。

    “这是我们父皇给我的,大魏皇室的信物。有了它,除了像是天岚院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地方进不去。”似乎调整好了心情,夏侯夙玉说这话的时候很得意的扬了扬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然的模样,纪道与苏沫二人甚至还争着将铜牌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一番,嘴中还不住啧啧称奇。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这时,一行人间的气氛终于又变得活络起来,连苏长安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阴霾,开始与众人说笑。

    但谁也未有注意到,在听大魏皇室四个字的瞬间,樊如月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看向夏侯夙玉。似乎想要问点什么,踌躇犹豫间,众人却开始打闹起来。所以,她又止住了到嘴边的话,有些怯懦的再次低下头。

    众人一路打闹,倒不觉得无聊,不觉间已经到了天岚院前。

    天岚院的院门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门前的崖脚还挂着一个灯笼,孤零零的闪烁着稀薄的光芒。

    “苏兄,天色已晚,我等就不在叨扰。咱们改日再聚吧。今日之事,古某铭记于心。”古宁拱手说道。

    “恩。再会!”苏长安同样对着诸人抱拳说道。但眼睛却不自觉的瞟了苏沫一眼,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但古宁诸人一番寒暄后,终究还是离去了。苏长安只能愣愣的看着诸人背影在他眼睛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还看什么,人都走了!”

    耳畔传来夏侯夙玉不满的嘀咕声,苏长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师姐,我们进去吧。”

    “去什么去!”夏侯夙玉却是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樊如月,问道:“她怎么办?”

    似乎感受到二人的目光,樊如月的头低得更深了,她紧张的抱着她的琵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稍心安一些。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住这里咯。”苏长安理所当然的说道。

    此话一出,樊如月抱着琵琶的手颤了颤,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脸色亦随之变得苍白了起来。

    夏侯夙玉更是脸色红的好似能滴出水来,她伸出手,放在苏长安的耳垂上。

    苏长安感受到耳垂上传来的美妙的触感,他的脸不由有些发烫,刚想问些什么。忽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

    “啊!!!”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天岚院门前久久回荡。

    “让你不学好!你才多大!就...就尽想着这些龌蹉之事!!!”夏侯夙玉显然是生气极了,她捏着苏长安的耳朵,死劲的往上提,似乎要把苏长安的身子给提起来一般。

    苏长安这才明白夏侯夙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赶忙解释,却因为被捏着耳朵所以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

    “师姐,我...我的意思是...让樊如月姑娘在我们...我们这里找个房间先...先住下。”

    夏侯夙玉一愣,捏着苏长安耳朵的手这才松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说道:“这样啊,谁叫你自己不说清楚。”

    说完,不知道似乎因为心虚,她有意无意的撇过头,不去看正在不断揉着被捏得通红的耳朵的苏长安。

    “我明明说得很清楚,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苏长安不满的嘀咕道。

    惹得夏侯夙玉与樊如月二人一阵脸红。

第二十七章 苏公子,明天见

    (ps:今日第三更,再再再一次感谢打赏与投月票的朋友,特别是念横渠与忆剑来两位书友,真是让我诚惶诚恐。客套的话我也不说太多,继续努力!)

    “你!”夏侯夙玉恼羞成怒,作势又要去捏苏长安的耳朵。

    却在这时,只听天岚的院门发出一声有些沙哑的响动。那大门应声被缓缓打开,一道白色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长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夏侯夙玉的动作也生生僵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忽然出现的身影。

    “苏公子,好久不见。”那道身影对着苏长安施施然的一行礼,柔声说道。

    苏长安的眉头不由跳了一跳,不是昨天才见过吗?他在心中嘀咕道。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向前,说道:“古小侯爷,为何你会在这里?”

    “恩?”古羡君闻言说道:“昨日苏公子受了重伤,羡君心中挂念,自然是来探望公子,可不想公子却和夏侯公主到外面去风流快活,让羡君一阵好等。”

    说完,她还幽怨的看了苏长安一眼,那模样像极了男人出去与别人鬼混,自己却空守着房门的小妇人。她本就生得极美,这般作态,更是让苏长安没来由的心跳加速,暗叹吃不消。

    “谢谢古侯爷关怀,我已无大碍。”苏长安赶忙说道,他是打从心底害怕与古羡君相处。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有一颗让人琢磨不透的心,这让苏长安很不舒服,更何况,苏长安隐约感觉到,有意无意间,古羡君一直在向苏长安打探幽云岭那一夜的真相。这让苏长安更是不得不对她敬而远之。

    反观自己的师姐——夏侯夙玉,虽然有时候蛮不讲理,甚至时不时还喜欢欺负于他。但苏长安却觉得她很真实,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并不像古羡君这般难以捉摸。

    至少,到目前为止,苏长安是这么认为的。

    “确实无大碍,而且看样子还好得很呢。”古羡君瞟了苏长安一眼,似乎有些不满的说道:“不然怎么有气力把牡丹阁的花魁拐回学院呢。”说到这里,古羡君的眼睛似乎有意的瞟了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樊如月一眼。

    或许是她说话的语气太过幽怨,又或许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可怜。

    苏长安竟不自觉的感到自己似乎真的干了什么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他又说道:“古侯爷......”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古羡君打断,只见她冲着苏长安眨了眨眼睛,说道:“苏公子,为何总是叫我古侯爷、古侯爷的。听着好生生分,莫不是看不起羡君。”

    “恩?”苏长安一愣,有些木讷的问道:“那...那我该如何称呼?”

    “叫人家羡君就好。”古羡君说道。

    “羡君?”苏长安又是一愣。大魏的民风虽然开放,但总归男女有别,除了长辈对晚辈,很少有人能这样对一个女性直呼其名,除非,两人的关系极其亲密。所以苏长安有些犹豫,他想试着告诉古羡君这般称呼或许有些不妥,但还未等到他出声,古羡君却应了下来。

    “恩。”古羡君低着头,把玩着衣角,脸上甚至还泛起两朵红云。像极了初见情郎时,既羞涩又渴望被拥抱的怀春少女。

    “咕噜。”苏长安不由咽下一口唾沫,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古羡君很是迷人。

    夏侯夙玉看着眼前眉来眼去的二人,心头无名火气,特别是当苏长安叫出“羡君”二字时,她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烦躁。带着这股烦躁,她气呼呼的走上前,像是母鸡护食一般的将苏长安护在身后。

    “谢谢古侯爷关心,不过我家师弟今天已经很累了,又有伤在身,实在是不能奉陪,不若下次再来,我们定然好生款待。”夏侯夙玉看着古羡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说完她拉着苏长安与一旁搞不清状况的樊如月就要往院门中走去,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古羡君甚至连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跟了上来,甚至在走进天岚院后,她还很是主动的帮着樊如月将院门关上。

    “你这是干嘛?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夏侯夙玉有些不解。

    “对啊,羡...羡君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天色已晚,改日我定登门拜访。”苏长安也附和道。他本就不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此时虽然附和着做出一副替古羡君着想的模样,但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希望古羡君不要再纠缠于他。

    可古羡君好像是被二人说服了一般,她像是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恩,确实天色已晚,是该回去歇息了。”说完,也不知是否是真的累了,她还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对对,那你赶快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聚。”苏长安见状赶忙趁热打铁。

    “恩,那羡君这就告辞了,长安你也早些休息。”古羡君乖巧的点了点头,像是那三从四德的小妇人一般。

    不仅苏长安,连与古羡君相识甚久的夏侯夙玉也隐隐觉得此时的古羡君有些怪异。这般好说话的古羡君,他们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到。可两人虽然心生疑窦,但终究还是觉得先摆脱这缠人的妖精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他们二人皆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数下头,脸上露出他们自认为有史以来最真诚的笑容看着古羡君。似乎要目送她离开一般。

    当然古羡君也如他们所愿迈出了她的玉步,看架势不似作假,真如她所言的要回去歇息。

    苏长安二人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是放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何古羡君会在这时转了性子,但这终归是好事,所以二人也未有再去深究其中缘由。

    可他们这才刚刚吐出一口浊气,却猛然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他们互望一眼,皆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古羡君渐行渐远的背景,心头一惊,又赶忙迎上。

    “苏公子,为何追着妾身,莫不是舍不得妾身?”古羡君闻声转过头,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二人,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苏长安刚想要说点什么,夏侯夙玉却已经抢先说道:“古羡君,你走错路了!”

    “恩?”古羡君一愣,朝着夏侯夙玉所指方向望了望,又朝着自己所走的方向望了望。似乎真的是在认真考量夏侯夙玉的话,但最后她却不明所以的看着夏侯夙玉,很是疑惑的说道:“没有啊。就是这个方向。”

    夏侯夙玉终于是忍不住了,她觉得古羡君之前一系列的表现都是在戏弄她。这让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所以她的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什么大魏长公主的仪态在这一刻被她抛至九霄云外。

    “古羡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里是天岚院,你的住处在外面!”夏侯夙玉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因为被抢走了鱼儿,而张牙舞爪的母猫。

    而这时,古羡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她像获得了先生表扬的学生一样,仰起头说道:“没人告诉你们吗?今天玉衡大人同意收我做天岚院的学生了。”

    在苏长安与夏侯夙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又迈出了玉足,无比轻快的朝着苏长安与夏侯夙玉住处的方向走去。

    末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她转过头,那漂亮马尾在苏长安眼前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她看向苏长安,带着三分调皮七分期待的说道。

    “苏公子,我们明天见。”

第一章 于春光中长叹

    时间已到了亥时,稀疏的星光透着砂纸做的窗户,照在这间并不大的房间里。

    苏长安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床上,黑暗中虽看不清模样,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他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古羡君给他的感觉始终很怪异,古宁等人对于幽云岭那一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很明显,梧桐的失忆术是起了作用的。可为什么到了古羡君身上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有效。苏长安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古羡君对于那一晚的情况定然有所察觉。

    而最让苏长安不安的是,天照,这个半神,似乎就是为了古羡君而来。这个古家晋王最杰出的后辈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这秘密究竟是什么,苏长安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这个秘密和神族定有所关系。

    这些是他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情,他不信师叔祖会不明白。但即使是这样,师叔祖还是把古羡君收入了天岚院,这其中有什么玄妙他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神血的存在,而且在牡丹阁的时候,神血还因为他心中升起的戾气而差点失控。这让苏长安感到后怕,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一个可以吞噬这个世界的怪物。因为这个怪物,他拒绝与任何与之有关的事物接触,而古羡君现在便是最有可能与神族有关的那一个。

    想着想着,终于一股倦意袭来。今天过得并不轻松,他本就匮乏的灵力,在与牡丹阁阁主的那场对峙中灵力更是消耗殆尽,此刻再也抵不过阵阵袭来的睡意,他的双眼缓缓闭上,转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房间时,苏长安便已经醒了过来,如往常一般洗漱穿戴好之后,他推开了房门。

    时值三月,清晨的天岚院中,草长莺飞,绿盖于野。这是很美的景色,至少在长门活了十六年的苏长安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景色。

    苏长安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很不错,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准备出去吃些早饭。

    昨日已经欠下楚惜风一场功课,他并不想今天再出些什么幺蛾子,惹得楚惜风不高兴。所以他起得比往日要早上几分。

    但当他转过房角,正要朝着院门方向走去时,他的好心情便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她穿着白纱裙,手里提着些早点,本就漂亮的脸蛋上,不知作何想又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此刻她乖巧的立在那里,俏生生的看着苏长安。看样子,似乎在那里等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模样。

    苏长安这才忽的想起,古羡君已经在天岚院住下了。他下意识的想要转头就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所以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古侯爷,早啊。”

    “怎么又叫妾身侯爷!”古羡君皱着眉头娇嗔道。

    苏长安一愣,半晌之后才有些结巴的说道:“羡...羡君,早啊。”

    “这还差不多。”古羡君似乎很满意苏长安对他称呼,她冲着苏长安甜甜的一笑,然后递出手里的东西。

    “给。”她这么说道,声音清脆。像极了这三月的春风。

    苏长安一时未有明白她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问道:“给我的?”

    “对啊。妾身想着苏公子昨天去了牡丹阁,又带回了樊姑娘那般美丽的花魁,定然是极其劳累,所以便替公子买了些早点。”说到这里,古羡君还有些害羞的瞟了苏长安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苏长安接过那些早点,刚想要道声谢谢,却又觉得不对劲。他的脸忽的变得红润,他赶忙慌张的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昨日我们只是...只是不小心去到牡丹阁的,就吃了些酒菜,别的什么...什么都没有干。带回樊姑娘,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也...没有别的意思。”

    说这段话的时候,古羡君一直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说话时也不觉有些结巴。

    “真的?”听完苏长安的解释,古羡君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她又将信将疑的确认道。

    “自然是真的。”苏长安点头说道。

    “可是那樊如月生得那般美丽,古公子又救了她,若是真的要做点什么,想来她定然也不会拒绝。古公子就真的不想做点什么?”古羡君又问道。

    “自然是没有,我只是看她可怜,想要帮一下她而已。”

    这一次,古羡君似乎得到足够让她满意的答案。她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苏长安却是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必要与她解释这么多。他想到这里,脸不由得更红了。

    “苏公子,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不太舒服,要妾身给你看看吗?”古羡君似乎有意捉弄他一样,抬起手便要去摸苏长安的额头。

    一股醉人的芬芳从古羡君的身上传来,苏长安被那味道弄得一阵心猿意马,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古羡君那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玉手,一时间不知所措。

    “长安!长安!”却在这时,一道熟悉声音传来。

    苏长安一下子回过神来,躲开了古羡君的手。下意识中他并不想让夏侯夙玉看到他与古羡君如此亲近。

    “你怎么在这里。”不稍片刻,夏侯夙玉便走到了苏长安身前,她自然看见了一旁的古羡君,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给古公子送些早点。”古羡君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夏侯夙玉的忽然出现而有丝毫变化,她依旧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笑着回答道。

    夏侯夙玉这时候才看到苏长安的手上提着些早点,她的眉头皱了皱,却不再与古羡君多做纠缠,她转头看向苏长安。说道:“玉衡爷爷找你呢,你还在这里干嘛。他刚刚把樊如月叫了过去,我估计肯定是要拿昨天的是向你问罪。”

    苏长安正想着如何从古羡君这里脱身,他赶忙应承下来,冲着古羡君道了一声别后,便急冲冲的离开。

    两女目送着苏长安的身影消失,确认他已经不可能听到她们之间谈话的时候。她俩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各自脸上的神情都在那一刻冷了下来。

    “你接近长安到底有何目的?”夏侯夙玉率先发难。

    “你又有什么目的?”古羡君反问道。

    “我能有何目的,我在这天岚院中修行,长安是我师弟。他待我极好,我自然也真心待他,何有目的一说。”

    “苏公子心性纯良,待任何人都是极好,可人待他如何就不好说了。我看公主殿下还是好自为之吧。我古羡君虽然另有所图,但其目的绝不像公主殿下这般不堪。与其想着怎么试探我的目的,还不如好好想想待苏公子知道真相后,公主殿下你该如何自处。”古羡君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字字直击夏侯夙玉本心。

    夏侯夙玉一下便愣在了那里,甚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古羡君似乎也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她迈着碎步,就这么从夏侯夙玉走过,面色冷峻。

    这时,一道西风拂过。

    虽是阳春三月,却不知为何,夏侯夙玉觉得这风有些冷意。她捋了捋被吹乱了的发丝,转头看向这春色满园的天岚院,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于陋室中辨是非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要更五章!!!!!!)

    苏长安推开玉衡房门时,樊如月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已经离去,

    玉衡此时正坐在一个临近窗户的椅子上,眯着眼睛,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看着窗外的春色。他已经很老了,老得有些邋遢。他的花白的头发像是杂草一般在他的头上胡乱的生长,既蓬乱又稀疏。他脸上的皱纹亦多得有些可怕,沟沟壑壑来回纵横,与幽云岭险峻的地势不相上下。

    在苏长安的记忆里,长门也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但他们多少还是会出来走动,特别是在阳光明媚的春日,毕竟在北地这种地方,这般和煦的阳光并不多见。

    但玉衡不一样,他总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除了吃饭,苏长安几乎没见他走出过自己的房门。他也为此劝过他,但玉衡总是笑着说自己年纪大了,多休息,才能活得更久。

    苏长安有些踌躇的走到玉衡身边,他有些担忧自己是否太过莽撞,才刚刚惹出八荒院这般大的事情,昨天又在牡丹阁捅了一个篓子。他倒并不是害怕玉衡责骂,他只是担心会惹得玉衡生气,影响到他看起来本就不太好的身体。

    “你来了?”苏长安走到玉衡身边安静的待了半刻钟的时间,玉衡才发现他。他坐起自己已经半躺在椅子上的身体,看向苏长安。他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些,可看上去依旧只有一条窄窄的缝隙。

    “恩。”苏长安小声的回应,像是怕不小心惊醒了什么一样。

    “昨天怎么样?”玉衡问道,他的精神并不太好,说起话来也有些小声。苏长安需要很认真的去听,才能辨别出他吐字中的音节。

    苏长安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他的喉咙处一般。从他见到玉衡到现在也才两个月的时间,但这两个月中玉衡却老得格外的快。他的声音从一开始在天岚院外那中气十足到现在的微不可闻。似乎自从苏长安来到天岚之后,这个守护了人族百年之久的老者,每一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但苏长安并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他用了大概几息时间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努力用很平常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看樊如月姑娘可怜,便帮她赎了身子。”

    “你倒是侠肝义胆。”玉衡眯着的眼睛像是睁大了些,他又说道:“这倒是和你另一个师叔祖很像。”

    “谁?”苏长安来了兴致。

    “开阳。”玉衡慢悠悠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开阳?”苏长安想了想,他知道这个名字,但他有些疑问。于是他问道:“我听人说开阳师叔祖还活着,可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长安。玉衡师叔祖,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又去干什么了吗?”

    玉衡身上的气息在苏长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的变得有些紊乱,但又很快的恢复过来。这个时间极其快,快到苏长安根本察觉不到。但是玉衡却因此沉默了一小会,方才吐出这样五个字。

    “他去杀人了。”他说得极其平淡。就好像在说他是去长安的西市作了些买卖,或是去南市鼓捣了些生意一般平常。

    这样的话,苏长安听过,在两年前的北地,莫听雨曾用同样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

    苏长安的心没来由的一抽,他感到这其中的不平常。但他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问。所以,他在犹豫之后,选择了沉默。

    玉衡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极其难看的笑了笑。又问道:“关于昨天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昨天的事?”苏长安愣了愣,似乎并不明白玉衡指的是什么。

    “比如为什么我没有再让楚惜风来救你。”

    苏长安恍然,他说道:“我昨日和师姐他们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师叔祖,师叔祖不知道我们去了哪,自然也不知道我们会身处险地。所以......”

    “长安城虽大,却不过百里之地。我若想知道什么,谁也瞒不住我。”苏长安的话却被玉衡突然响起的声音生生打断。

    他的脸色也因为这段话而变了变。他一直很信任玉衡,这种信任是彻底的、毫不隐瞒的信任。他下意识的以为玉衡也会以此回报他,就像梧桐一般,知道他有难,即使千里万里,也会过来救他。

    当然苏长安并不是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的心还是难免因此而失落。而他的心中又是向来藏不住事情的,所以他问道:“为什么?”

    玉衡却忽的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去抚摸苏长安的头。但苏长安已经十六岁,但凡一个正常十六岁的男孩,长得都不会太矮。所以坐着的玉衡即使那么努力都触碰不到苏长安的头。

    但好在苏长安似乎察觉到了玉衡的意图。他赶忙低下自己的脑袋,又向前倾了倾身子,让玉衡的手可以很轻松的碰到自己。

    做完了这些,玉衡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因为,我们不能总护着你。”

    “我会死,而楚惜风迟早会离去。可你还年轻,你总有一天得独自面对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比你所看到或许还要龌蹉百倍。”

    苏长安很难过,他当然知道玉衡会死。他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甚至他说话时沧桑的语气,都无一不向苏长安诉说着眼前这个人已经垂垂老矣。但他并不愿意去想,他试着骗自己,玉衡是星殒。星殒是那么强大,又怎么会死?可当这样的话,从玉衡口中说出时,他所一直给自己编造的梦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的眼圈变得红红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打转。但他固执得忍住了眼眶中的东西,说道:“长安知错了,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

    玉衡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轻易的去做一件没把握的事情,但如果做了,那就不要轻易认错。更何况,我并不认为你做的有什么不对,或者说这世界上的许多人与事,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苏长安疑惑,这样的话,在幽云岭中他曾听梧桐说起过。但当时的他并不赞同,但现在他却有所领悟。

    “师叔祖,那你说,那个牡丹阁阁主究竟是善是恶?”

    “你觉得呢?”玉衡却不答他,反是问道。

    苏长安脱口而出:“他逼着不想做那行当的樊如月姑娘,做那样肮脏的营生。自然是恶。”

    “那你可知樊如月是反将樊黄岭的孙女,被俘时,按大魏律是要斩的。若不是龙骧君买下了她,早已死在了数年前。又哪等得到你去救她?”

    苏长安一愣,却是答不上来。可他心中还是觉得不对,所以他皱着眉头又要说些什么,却被玉衡打断。

    “那你又与我说说,那阴山浊是好是坏?”

    苏长安这次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道:“他家弟子辱骂师尊,我按着他的规矩挑战他的弟子。他却护短,甚至以大欺小,自然不是好人。”

    “那若是有一天,杜虹长变得修为比你厉害,刀法比你精湛。他要杀你,楚惜风护你,替你杀了他。那楚惜风是好是坏。”玉衡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莫名的神采。

    苏长安一时语塞,他的脑子不住的闪现着那般的情形。他觉得楚惜风似乎没有错,可阴山浊所做的事情与楚惜风似乎并无多大区别,可在他看来似乎又是错的。这让他有些迷茫。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所坚信的某些东西或许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正确。

    “那师叔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我错了?”苏长安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他怎么也理不清楚的事情。

    “我说过,这世上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你没有错,阴山浊也没有错,甚至龙骧君也不一定有错。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四字而已。”

    “哪四字?”

    “问心无愧。”

第三章于懵懂中问我道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要更五章!!!!!!)

    问心无愧。

    苏长安叨念着这四个字,皱着眉头,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演武场。

    因为在玉衡那里耽误了一些时辰,所以,楚惜风此时已经抱着刀在那里等了一会了。三月的风吹开他额头上的乱发,露出他同样皱着的眉头,苏长安不难看出,他已有些不耐烦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长安心头一跳,赶忙快步走了过去。

    “来了?”还未待苏长安你解释什么,楚惜风便说道。

    “恩。”苏长安低着头,小声回应。虽然他很尊敬楚惜风,但心中还是难免对这个冷冰冰又严厉的男人感到些许畏惧。

    “那开始练刀吧。”出乎意料的是,楚惜风这次并没有责罚他。而是直接摆开了架势,准备开始今天的功课。

    这让苏长安有些疑惑,但不用受罚终归是件好事,他也不会傻傻的去追问缘由。

    而练刀,对于苏长安来说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他收起了自己其余的心思,也收起了自己脸上多余的色彩。他拔出了自己背上的刀,面色也随之冷峻下来。

    “恩?不错嘛。看样子这两天的架没有白打,有点意思。”楚惜风嘴角的弧线向上一挑,如此说道。

    苏长安却犹若未闻,他一声暴喝,身子便高高跃起,周身刀意与灵炎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将他的身子围得密不透风。

    楚惜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能看出这短短两天,苏长安的修为与刀法有所精进。

    但这都不足以让他害怕,即使他已经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九星境,可丰富的对战经验,以及对刀道的理解,他都远在苏长安之上。所以他只是微微讶异之后,身子一晃,便避过了苏长安这看似凌冽的一斩。

    只听一声轰响,演武场上的石板便被斩出数道裂痕。

    “如果你永远只会这一招,即使你到了繁晨境,你也伤不到我。”楚惜风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自从苏长安学刀以来,每天都在发生。他只会这一斩,楚惜风交给他的刀法他一招也没有学会。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楚惜风的刀法很高深,其中涉及到灵力的运转,出刀的速度,用力的大小,这些都需要用刀者在短时间内完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当然这不是说莫听雨的一斩就比不上楚惜风的刀法,但这一斩,苏长安足足练了两年,最后还是在幽云岭,依靠着莫听雨留下的刀意,加上他的传承星灵,苏长安才能勉强使出,而使出的这一点,相对于莫听雨那一斩,也只是些皮毛罢了。

    楚惜风的话,挑起了苏长安的好胜心,他一咬牙,又是一声轻喝。手上的青筋暴起,落在地上的刀便贴着地面,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然后横着就以刀身怕拍向楚惜风。

    楚惜风的眉头又挑了挑,像是在赞许,但嘴上却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太慢!”

    只见他抬起左脚,脚尖飞快的晃动。

    第一击,他的脚尖踢在了苏长安的刀身上,苏长安的刀微微一顿。

    第二击,他的脚背踩在了苏长安握刀的手上,苏长安一阵吃痛,嘴角抽搐。

    第三击,他将脚快速的收回,再猛地向上一踢,苏长安的刀便应声飞了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苏长安的刀,便应声落在了身后的地上。

    苏长安赫然,楚惜风已经把修为压制在了九星境。

    而九星境,苏长安在这两天不知道打败了多少这样修为的武生。但他在楚惜风面前依然不堪一击。本来有些得意的心情,随着他的刀落地时的脆响,而随之消失殆尽。

    他有些沮丧的站起身子,揉了揉被踩得发红的右手。看着楚惜风,小声说道:“对不起,楚前辈,长安还是学不会。”

    但这一次,出乎苏长安意料的是,楚惜风并没有苛责他,反而伸出了他得大手,在苏长安的头上摸了摸,说道:“学不会,再学就是。”

    苏长安诧异的抬起头,他觉得今天的楚惜风有些不一样。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怪我?”

    楚惜风却是瞟了他一眼,说道:“怪你?你自己学不好本事,与我何干?我何须怪你。”

    楚惜风的话并不中听,但苏长安却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关切。他呵呵的傻笑两声,又把落在地上的刀捡起,走到楚惜风身边,与他并肩而站。

    那时春风拂过,撩起二人的衣角,苏长安看了看这满园翠绿,看似生机盎然却又实则清冷的天岚院。然后他问道。

    “楚前辈,为什么我总学不会你教我的刀法。”这个问题,他曾问过玉衡,玉衡也给过他答案。可玉衡说得太过玄妙,他并不太懂,所以他想听一听楚惜风的答案。

    楚惜风微微一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愿意想起的事情,沉默小一会之后才说道:“你知道我的刀法是何人所创?”

    “何人?”

    “我的爷爷,星殒——天伤楚断岳。”

    苏长安仔细数了数,人族现在还活着的七位星殒。大魏的圣皇、天岚院的玉衡与开阳、观星台的太白道人、北地古家的老太爷古清峰、蜀山剑宗长老雁归秋、西域凉州武王浮三千。却是没有天伤楚断岳这号人物,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猛地低下头,变得沉默起来。

    苏长安的一系列表现都落在了楚惜风的眼中,他冷冰冰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然后说道:“他已经死了,在我八岁的时候便死了。”

    “但他把他的刀法与星灵传承给我了。所以我和你一样,都是星殒的传人。”

    “星殒的功法自然不好学,我也并不聪明。所以那时候我经常被爷爷责罚。”说道这里楚惜风转头看了看苏长安,方才又说道:“可到我爷爷死的时候,他将传承星灵给了我。我的靠着他的星灵,体会他的刀、他的道。才有了如今着些许成就。就如莫听雨一样,没有他的传承星灵,你就算再练上四五年,也不一定能学到他那一刀的皮毛。”

    苏长安听得出来,楚惜风是在安慰他。但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苏长安高兴起来。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学会莫听雨的那一刀,完全是因为莫听雨的传承,而他自己的努力在其中所占的功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低着脑袋,再次沉默了下来。

    楚惜风也意识到自己的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能够这般安慰一个人说来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又哪能想到这么多。

    他又想了想,方才说道:“但你剑道天赋不错,玉衡大人的《春风渡》在当世也算得上是绝顶功法,除了蜀山的雁归秋,这世上恐怕少有人能与之抗衡。你学来却得心应手,甚至在造诣上还超过夙玉那孩子。你别看她顽皮,却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剑道天才,我虽远在西域,却也听说过她的名号。她若是肯多花点心思在剑道上,恐怕日后成就定是不菲。你能和她在剑道上较出个长短,由此可见,你的剑道天赋是何其天才。“

    这应该算是很好的夸奖了,楚惜风想到,他虽然严厉,但其实内心是很喜欢苏长安这个孩子的。他虽然天真又不谙世事,甚至有时候做起事情来顾头不顾尾。可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呢?带着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不撞南墙不回头。

    楚惜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曾与年少时的他那般相像的苏长安。

    可让他惊讶的是,苏长安依旧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

    “可我喜欢刀。”苏长安这么说道,他慢慢抬起头,直视着楚惜风的眼睛,那般小声,却又那般坚定的说道:“我喜欢师尊,也喜欢您,你们都用刀,所以我也想用刀,也想成为和你们一样的刀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简单得有些幼稚。

    但楚惜风却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半晌之后,脸上的寒冰忽的化开,他问道:“长安,你知道星殒死后都去了哪里吗?”

    苏长安并不明白楚惜风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听人说,星殒死后,肉身葬于大地,英魂回归星海。”

    “但我去不了那片星海。”楚惜风转过了身子,抬头看向天空。此时正是白昼,天空中有些云朵遮住了些许阳光,所以虽有艳阳,却并不刺眼。“即使我成了星殒,我也去不了那片星海。”

    苏长安也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去发现除了碧云连天,那片天空中空无一物。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走的是我爷爷的道,不是我的道。我的命星点亮的必然会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星星。但那是他的命星,不是我的命星。”楚惜风有些苦涩的说道:“没有自己的道,便没有自己的命星。没有了命星,又怎么去到那边星海。”

    苏长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他愣了愣后,才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走自己的道,不去点亮一颗自己的星星。”

    楚惜风却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楚家等不起,他们需要一位星殒,而我就是那个必须成为星殒的人。”

    苏长安并不知道为什么楚家一定需要一个星殒。但他觉得这样并不对,所以他说道:“这样不......”

    “不对是吧?”楚惜风却忽的瞟了他一眼,接过了话茬。

    苏长安忽的想起了玉衡刚刚在房间内和他说过的话,所以他的脸红了红,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楚惜风却笑了笑,却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与苏长安多做纠缠。他又说道:“十二年前,你的师祖摇光死后,摇光星就再也没有亮过。而莫听雨又成了星殒,点亮的却又不是摇光,那么想来他是走出了自己的道了。光这一点,我差他远矣。”

    说道这里,他又顿了顿,看向书长安问道:“长安,你想再见到他吗?”

    苏长安一愣,却是明白了楚惜风话中所指,他怔怔的看着楚惜风,看着他嘴角拉渣的胡子,看着他被春风吹乱的长发。最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想!”

    “既然学不会别人的刀,那不学也罢。”

    “你喜欢刀,那便给自己创一套属于自己的刀法。”

    “待你刀法大成之日,便是你成就星殒之时。”

    “记住,长安。”末了,楚惜风看着苏长安,无比郑重的说道。

    “走自己的道。拥有自己道的星殒,才是真正的星殒。”

第四章 九星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要更五章!!!!!!)

    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苏长安虽然不在山中,却在院中。

    他每日上午练刀,下午习剑,到了晚上又以吐纳之法,修行灵气。

    时光一晃,春去秋来,已至九月。

    这五六个月的日子看似平淡,却也精彩。

    在与楚惜风谈话之后,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急躁,每日练刀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因为久久未有学会楚惜风的一招半式而苦恼。

    他开始细细品味楚惜风的刀法,当然以他的眼界自然看不懂太高深的东西。只是觉得楚惜风的每一招,看似平淡,但其出招时,带着一股“势”。

    是的,是“势”。

    这“势”既是力,又是相。

    势由意成。意由心生。

    而势到极致便成“域”,“域”极则生道。

    道成便星殒生!

    这些自然不是苏长安悟出来的,这是古羡君告诉他的。

    他知道,想要走出自己的道,首先变要有自己的“意”,其实他并不缺这所谓的“意”。莫听雨给他的星灵中,便有这样的“意”。“意”即刀意。但那是莫听雨的“意”,不是他苏长安的,他要走自己的道,练自己的刀,那他就得悟出自己“意”。

    这个过程是很困难的。

    很多武生到了太一境都无法悟出来这样的东西。

    而苏长安虽然早在六个月前便有独战七位九星境好手的战力,但他却不过是聚灵境。以这样的境界,想要悟出所谓的“意”,绝非易事。

    但幸好,他体内有莫听雨与梧桐传承星灵,又有玉衡与楚惜风这样的高人指点。这段日子下来,他终于是摸清了一些门道。

    这一日夜里,他端坐在演武场上,深秋的夜风拂过,吹起他的发丝,也吹皱他的衣角。

    他穿的衣服很单薄,在这有些寒意的秋夜里,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他周身却泛着阵阵若有若无的红光。那是他的真火星灵,这几个月的时间,苏长安闲暇时也会抽出些时间研究梧桐留给他的星承之灵,倒是摸索出些许法门——比如用灵炎取暖。

    苏长安有时也会想。若是梧桐知道自己拿着她的传承,干这种事情,会不会从万里之外飞过来揍自己一顿。

    但是他现在却没有这份心思担忧这些问题,因为他出了些问题。

    他已经修出八枚星灵,四枚真火星灵,四枚刀意星灵。再进一步便是九星境。

    可这最后一枚,却出了岔子。

    他体内的情况有些复杂。

    不是没有人的体内有过两种道蕴完全不同的星灵。

    但他们中大多数都因此死掉了,而活下来的那么一小部分,大多数是实力强劲之辈,能以自身强大的灵力压制住某一方道蕴。

    而苏长安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

    他能拥有两颗道蕴如此强大的星灵的原因是因为他体内还有一种无比霸道的东西——真神之血。

    这是苏长安的催命丸,但同时为了能让真神复活,神血会自主保护宿主。比如在幽云岭的时候,神血就曾赐予苏长安力量,让他一刀斩落了半神天照的一条命。

    两颗道蕴不同的星灵在一般情况下,会把修士的丹田当成战场,疯狂厮杀,直至一方消耗殆尽,当然作为战场的丹田,到了最后自然也是会因此变得千疮百孔。而一个修士,无论武生还是儒生,丹田被毁,自然就没有了活下来的可能。

    但苏长安不一样,他体内的神血出于保护宿主的本能,将两种星灵分置丹田两处,两者泾渭分明的被神血隔开,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状态。

    苏长安自然也大概知晓其中蹊跷,所以他在修炼时,都很小心,每次都是同时修炼出两颗道蕴不同的星灵,以此维护这种微妙的平衡。

    但现在,却不一样。他已经到了瓶颈,他的丹田太小已经不足以容纳下第十枚星灵。必须再修炼出一枚星灵,再以此突破到九星境,开拓他的丹田,才能容纳下更多的星灵。

    可这最后一枚,他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修炼出任何一种星灵,都有可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让他落得道消人亡的下场。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苏长安很谨慎。但如果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聚灵境,那他便必须修出最后一枚。苏长安自然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况且他体内还蛰伏有神血这般的怪物,他怎能坐以待毙,所以突破到九星境对于他来说是势在必行!

    “苏公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了,这么下去真的不会有事吗?”远处,一位黄衣女子,满脸担忧的向身旁两位与她生得一般美丽的女子问道。

    “应该没事吧。”其中一位红衣女子蹙着眉头,看着远处那个坐在秋风中的少年如是说道。

    “恩。”另一位白衣少女附和道。“不管怎样有楚前辈与玉衡大人在,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虽然三位少女嘴上说着没事,但却都立在屋檐下远远看着坐在夜色中的少年,久久不愿离去。

    这三人自然是樊如月、夏侯夙玉与古羡君。

    虽然三人在一起也有六个月,但其实相处的过程并不算融洽。特别是夏侯夙玉与古羡君之间,时常发生口角,甚至偶尔还会有些比斗。但好在二人也知分寸,每次比斗都是点到为止。

    可古羡君的实力是何其强悍,当日将星会第二名,半年前便已是繁晨境,说起来那日她要是出手,这星王宝座,苏长安能否坐稳还是两说。

    夏侯夙玉自然每次交手都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所以这段时间她也收起了以前玩闹的心思,修行起来格外刻苦,最近已经到九星境巅峰,离繁晨境不过一步之遥。

    至于樊如月,也是被玉衡应允留了下来。

    她资质尚可,以前也有些修炼的底子,这些日子来也堪堪到了聚灵境巅峰,离这九星境也只差一步。

    只是或许因为五皇子的原因,夏侯夙玉对她并没有太多好感,而古羡君除了苏长安,对其他人都有些冷淡,加之樊如月的性子本就有些过于柔弱,所以除了帮苏长安打扫起居,她几乎很少与其他人交流。

    但即使三女的关系并不融洽,可因为苏长安,此刻她们却聚到了一起,放下过往的芥蒂,暗暗为苏长安担忧起来。

第五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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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安的心情却十分的差。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可依旧没有想到丝毫破境之法。

    他被卡在这个地方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用过许多方法,甚至强行在自己的丹田中塞下两颗道蕴不同的星灵,但那样做的结果是差点让他自爆而死。要不是楚惜风及时出手,他现在恐怕已经过完了头七。

    但他不想止步于此,他想要变强,不想让神血在他的体内苏醒。他答应过梧桐要等着她来寻他,在那之前,他不能输给身体里的怪物。可在几个月前的牡丹阁中,那怪物曾有过一次异动,这让苏长安意识到,那怪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用他不知道的方法正在一步步变强。

    所以苏长安不能停下来,他也要变强。

    为此他在这演武场已经枯坐了一天一夜,但他终究想不出办法。

    第九枚星灵,刀意不行,真火亦不行。

    苏长安皱着眉头想道。

    那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这样的问题,他一个月中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

    一阵秋风吹来,带着些许寒意。

    苏长安的躁动的心稍稍平稳了一下,他意识到这般急躁是无济于事的。他索性收起了自己的灵炎,任由寒风抚摸他的面颊。

    他终于又沉下心来。

    这一刻,一个念头忽然蹦出心头。

    既然刀意与真火星灵都不能修炼,那不如就修出一枚与他们都不一样的星灵!

    苏长安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他破境的最好办法。他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些许笑意,但很快又沉了下来。

    若不修刀意,亦不修真火,那他又能修什么呢?

    他再次陷入了困境。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他的脸忽的阴晴不定,像是在挣扎些什么,但最后他眉头一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时,他周身的灵光一闪,一道道灵炎与刀意喷涌而出,那是他在全力运转他丹田中的灵力。

    这样的变化让周围的女孩也是一惊,她们原本就不安的神色在这一刻更是变得无比紧张,因为她们知道,苏长安又开始冲击九星境了。

    而在玉衡阁内,玉衡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喃喃自语道:“又要开始了吗?”

    而他身旁站着的楚惜风则神情肃穆起来,他周身灵力流转,伴有紫色电光。看样子是做好了一有不对,随时出手救下苏长安的准备。

    是的,苏长安又一次开始冲击九星境了。他疯狂运转灵力,将体内刀意与灵炎不断外放,他要先耗尽自己星灵中的灵力,这样可以减弱当第九枚星灵修成时,其余八枚星灵可能产生的异变。

    他用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完成这件事情,然后他脸色一沉,一声轻喝从他口中爆出,瞬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灵力如得某种敕令,山呼海啸般朝着苏长安涌来。

    那些灵气穿过他的四肢百骸,游走过他的奇经八脉,最后汇集于他的丹田。

    苏长安心中意念一动,那些灵气便朝着一处涌动,渐渐的开始形成一枚星灵的雏形。这个过程说来简单,却也消耗了苏长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当然相对于修出一枚星灵,这个速度可以说是快得匪夷所思。但苏长安却已经重复了这个过程数十次,而且体内也储备得有足够形成星灵的灵力,所以这一切便对于他才会显得如此容易。

    这一步他走了数十次,一次比一次熟练,可这后一步,他却走得一次比一次凶险。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知道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来了。他需要为他的星灵打入道蕴。他尝试过很多方法,打入刀意,打入真火,或是两者都同时打入,又或是什么都不打入。但结果都失败了。

    而这一次,他要打入的是他的“意”。

    是的,是他的“意”。不是莫听雨的,也不是梧桐的,而是他的,只属于他苏长安的“意”。这是他这六个月修炼所悟出的东西,他知道这股所谓的“意”并不成熟。但他愿意试一试,或者说他想要借着此次磨砺他的“意”,使它完善。

    “意”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

    苏长安试着将它打入星灵中,他失败了,他的身体因此震了震,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夏侯夙玉等人见此情此景,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们紧张的看着苏长安,似乎只要苏长安的情况再稍有不对,她们便会立马赶到他身旁。

    若是一般人,或许此刻察觉出不对,便已然放弃。

    但苏长安不一样,这个外表瘦弱,甚至带着点书生气的少年,心中却有一股狠劲。

    他再一次调集自己的意念尝试着将自己的“意”打入那道刚刚形成雏形的星灵中。

    他的身体又是一震,他的“意”再次被弹了回来。而他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更加苍白。

    “长安!”

    “苏公子!”

    夏侯夙玉三人一声惊呼急匆匆的便跑了过来,看着脸色苍白得可怕的苏长安,脸上的担忧自是溢于言表。

    但或许是因为两次失败让苏长安有些虚弱,又或许他太执迷于破境。

    苏长安对于众女的惊呼与关切聪耳不闻,他再次坐直身子,一股气血上头,他一咬牙,几乎调动全身力量,再次将他的“意”打入那道星灵中。

    这一次他心神剧震,只听噗嗤一声,一道血箭便从他口中喷出,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萎靡。

    众女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们下意识的便要上前查看苏长安的伤势。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带着紫电雷光闪过,待她们反应过来,楚惜风便已经立在了苏长安身前。

    只见他皱着眉头,抬起手就要放到苏长安的天灵盖上。他这是要帮苏长安疗伤。

    众女心头稍安,毕竟楚惜风实力高强,有他出手,想来苏长安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楚惜风的手即将放到苏长安天灵盖的一瞬间,苏长安忽的伸出了他的手。

    楚惜风愣住了,他能看得出苏长安伤得极重,却不明白苏长安为什么要阻止他为他疗伤。

    “楚前辈...让我...再试试。”因为伤到了内府,所以苏长安说起话来都有些吃力,但当他抬起头看向楚惜风时,楚惜风却被他的眼神所震动。

    那双明亮的眸子中竟然带着笑意。

    是的,苏长安忽的笑了,笑得很开心,但鲜血也随着他的笑容顺着嘴角滑落。他再次说道:“让我再试试,我好像懂了!”

    楚惜风一愣,他大概能明白苏长安所谓的懂了指的的是什么。

    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以聚灵境,领悟出“意”。按理说这应是天大的机缘,但楚惜风却有些犹豫,因为他感觉到苏长安体内的状况一团糟,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组织苏长安,但这个男孩看他的眼神中所闪烁的光彩,所对道的向往,竟让他有所动摇。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的自玉衡阁中响起。

    “朝闻道,夕死可矣。惜风,让他去吧。”

第六章 莫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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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惜风愣了愣,又想了想,最后长叹一声,终于是退到了一边。

    而三位女孩显然对此并不满意,她们作势便要上去阻止苏长安,却被一把雪白的长刀拦住。

    “玉衡大人!你怎么能放仍长安胡来呢!!!他可是你的徒孙啊!”夏侯夙玉看着眼前这把刀,便知道了楚惜风的立场,她心中大急,冲着夜空便大声喊道。她知道,玉衡一定能听得见。

    而古羡君与樊如月也都在此时沉下了眉头,看着苏长安,她们身上灵光闪动,显然是准备强行制止苏长安这般冒险的行为。

    楚惜风瞟了他们一眼,身上一道紫光闪过,三位女孩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由他去吧。他的路比你们艰难,就算逃得了这一关,也逃不了下一关。”玉衡的叹息声在夜幕中响起,苍老又悲壮,像是战士的挽歌,又像是边塞的箫笛,在众人的耳畔久久回荡。

    此言一出,夏侯夙玉与古羡君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异样,她们渐渐放弃了挣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樊如月似乎还有些不甘,尝试着做些什么,可她的境界毕竟太低,在楚惜风的面前更是不值一提,所以她就算试遍了所有方法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苏长安再次艰难的坐直了身子,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让他看起来格外狼狈。他很艰难的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决然的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他气沉丹田,关闭六识。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周围所发生的事情再也不入他耳,亦不入他知。

    这一种很玄妙的状态。被称之为忘我。

    这是梧桐教于他的法门,他曾经不会,但这几个月修为精进,便慢慢掌握了不少。

    他开始思索,何为“意”。

    他的“意”之所以不能被星灵所接纳是因为他的“意”还不能被称之为“意”。

    他的“意”是这几个月观摩楚惜风的意而来,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而在刚刚他运集全身力量将“意”打入星灵的时候,他突然明悟他的“意”中所缺的神到底是什么了。

    是“我”。

    模仿别人而来的“意”,终究是别人的。而他苏长安要走的是自己的道。“意”中无我,便是道中无我。

    无我之道,便是旁人之道,是左道。

    道法三千,有我为大!

    苏长安身上的气势猛然变得磅礴,天地间的灵气再次疯狂的向他汇集。

    场上诸人看向他的脸色也变得震惊。这股浩瀚如海的气势根本就不是一个聚灵境修士所可以拥有的。

    “他悟到了。”楚惜风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少年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是的苏长安悟到了。

    道由域生,域有势生,势由意生,意由心生。

    他的意已成,便有了成道的基础。一条康庄大道豁然在他眼前展开。

    他发出一声轻喝,这一次他将完整的“意”猛然轰入那道星灵中。

    那一刻,时间好似静止,他的长发被秋风撩起,露出下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

    一声惊雷忽的炸响,晦暗的星空中一颗星辰突破层层雾霭,向着这方世界,向着这处城池,向着天岚院,向着这个少年,洒下一片灿烂夺目的光辉。

    几位女孩像是被这忽然出现的异象惊呆了一般,微微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有楚惜风,他在那道光芒出现时,猛地转头看向天际,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玉衡阁内的老者猛然站起身子,他的双眼豁然睁开,双目里光芒闪烁,像是被惊醒的雄狮,正冷目巡视着自己的疆域。

    他快步的走到窗前,抬头望着那片星空,望着那一颗光华大作的星星。

    那是一颗已经死去的星星。

    一颗两年前陨落在北地的星星。

    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

    她叫荧惑。

    “听...雨...?”老者的上下嘴唇不规律的颤抖着,他极小声的问道,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那颗星辰像是真的能听到他的声音一般,竟然忽的闪了一下。

    老者的心陡然一颤,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转。

    “天岚有负于你,有负于你啊。”他口中喃喃自语道,而眼中的东西再也包裹不住,就这么顺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颊汹涌而下。

    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事情会让这个护佑人族百年之久的星殒哭得如此伤心。

    或许是感受到了老者的情绪,那颗星星又是一阵闪烁,竟然分出一道星光透过窗户,照在了老者身上。

    老者似乎也能透过那道星光感受到星辰索要传达的意思。他有些狼狈的擦干脸上眼泪,颤巍巍的说道,“再等师叔些时日,师叔就快来了。到时候我与你师傅一起想你请罪。”

    那星辰闪了闪,似乎是在拒绝些什么。又一道星光洒下。玉衡转头看去,星光所照耀的正是正端坐在演武台上的苏长安。他领会到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师叔活一日,便护他一日。即使星辰阁阁主亲自,老夫在,也无人可伤他毫分!”

    那颗星辰像是得到了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他收回了落在玉衡身上的星光,然后又是一道接着一道的星光洒下,算上刚刚的两道星光,不多不少,他向着苏长安一共洒下了九道星光。

    然后那颗星星一阵闪烁,像是在这方天地寻找些什么似的。但是知道最后他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他的星光渐渐暗淡,好像天地间有股莫名又强大的意志正在阻止着他与这方天地的交流。最后他不甘的发出一丝星光,然后完全隐没在这片星空中。

    苏长安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一系列情况,他关闭了自己的六识,即使有人在他耳畔尖叫两声他也无知无觉。

    但他感觉得到在他的“意”成功打入星灵的一瞬间,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外部涌来。

    那股力量很强大,强大到他即使调集起周身全部的灵力,与这股力量比起来也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不堪一击。

    但令苏长安惊讶的是,那股力量毫无恶意,他们游走过苏长安的是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将他因为强行修炼星灵而造成的内伤尽数修复。

    然后这些能量像是有灵性一般汇集于他的丹田处,他丹田处的神血好像对这股能量有着本能的畏惧。在这股能量进入丹田时,神血便龟缩于丹田的一角,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躲在那里,不再出现。

    但这些都只是一个开始,那股能量忽的化为九份,分别将九颗星灵包裹其中,然后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出,直插入那些星灵中。苏长安心中赫然,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本能告诉他这股能量是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到他的事情的。况且与这股浩瀚的力量比起来,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苏长安索性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只是几息的时间他的九枚星灵都被那股力量伸出的触手插满。然后一道奇异的声响在他体内响起,那是一个音节,却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种器物所可以发生的。那个音节并不长,却似乎暗含某些天地至理,带着一股奇怪的韵律。

    苏长安觉得这种奇特的发音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他细细思索一番,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而这时,随着那道声响落下,他体内的九枚星灵开始虚化。本来如有实体的灵力,渐渐气化,其中的真火、刀意或者苏长安的“意”都如丝线般缠绕在这些星灵化作的浓郁气体中。待到这些星灵尽数气化,那九道能量又夹带着这些气化后的灵力与道蕴合九为一。

    被这些能量包裹,苏长安看不清其中的情况,但他却能感觉得到这些灵力相互纠缠,那些道蕴也因此慢慢融合。大约一刻钟后,那股能量由外向内猛地收敛,而对身体的控制权在这一刻,也终于回到了苏长安的手中。

    苏长安定睛看去,之间他的丹田内,此刻正有着一枚星灵,在那里静静旋转。它周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表面时不时又灵炎与刀意闪动。而在其中心,一颗璀璨的光点,苏长安知道那是他的“意”。

    他闭着的双眼豁然睁开,看向正关切的看着他的诸人,说道:“我悟到了!”

第七章 一见奈何饮孟婆

    虽然到最后,苏长安并没有破境。九星归一后,他体内只剩下一枚星灵却包含了九枚星灵所蕴含的灵力与道蕴。这一枚星灵所包含的力量是九枚星灵总和。而早在六个月前,他只依靠着一枚刀意星灵与一枚真火星灵便可以以一敌七。

    所以现在的苏长安虽然看上去只是拥有一枚星灵的聚灵境初期的武生,但他的实际战力,即使对上寻常繁晨境也是有一战之力的。而最重要的是,困扰他许久的星灵间道蕴的冲突问题终于解决了,他只要再按部就班的修炼出八枚星灵便可以突破到九星境,这对苏长安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但他这两日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自从那一夜之后,他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了。

    他试着向三位女孩解释自己身体里的内伤已经被那道突然出现的神奇力量给完全治愈。但三女本就对他当时一意孤行,强行破境的事怀恨在心,又哪能听他解释。

    向来不合的三位女孩,这一次少见的齐心,她们将苏长安强行的关在屋里,让他养着他那莫须有的伤。

    此时苏长安正百般无聊坐在床沿,背靠着墙,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发呆。

    他在想,那夜突然涌入他体内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他起初以为是玉衡或者楚惜风在暗中帮他,但后来他得到的是两人否定的答案。当然他也曾听三女说起过夜中的异象,他大概可以猜到那股力量的由来肯定与那夜的异象有关。但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异象,是什么人在暗中帮自己吗?

    苏长安在脑子里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所认识的人里面,可能有这样能力的人,除了楚惜风与玉衡,那边只剩下梧桐了。可梧桐现在正处在万里之外......苏长安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梧桐究竟在哪里。

    但这些终归是好事,所以想不明白,苏长安干脆也就不再去想。

    吱呀。

    这时苏长安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位黄衣少女捧着些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如月。”苏长安赶忙从床上走了下来,待他看清少女手中捧着的东西啊,脸色又苦了下来。

    那是一碗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成的汤,据夏侯夙玉说,那些东西都是她从皇宫里带来的珍稀药材,放在外面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但三位女孩却不通药理,更不懂什么烹饪之法,只知道把好东西一股脑的往锅里一扔,然后便煮出来现在樊如月手上的这碗汤。

    他已经喝了数次,这味道,却是让苏长安难以评价。但每次看到几位女孩关切又带着期望的眼神,他都还是咬着牙,将它一饮而尽。

    “公子,你醒了?”樊如月的美目眨了眨,看着苏长安说道。

    “我从来就没有睡过好吗......”苏长安无奈道。他又向着樊如月身后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然后他不禁问道:“怎么没看见羡君和师姐呢?”

    平常这个时候夏侯夙玉与古羡君都会随着樊如月一道前来,今次却只有樊如月一人,苏长安不由有些奇怪。

    樊如月闻言却有些责怪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说道:“公子这段时间尽忙着修炼,那还有时间关心其他事啊。”

    苏长安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难道这几日出什么事了?”

    “先把汤药喝了,妾身就告诉你。”谁知道樊如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将盛这汤药的碗递到苏长安面前,笑盈盈的说道。

    她本就生得漂亮,这番作态,更是将她脸上的美丽完全绽放了出来,若不是已经相处了数月,恐怕苏长安又得被这一笑迷得失了神。

    看着眼前这一碗颜色古怪的汤药,又看着满脸殷切的樊如月,苏长安一咬牙,捏着鼻子,强忍着舌尖上传来的可怕味觉,终于是将这汤药一饮而尽了。

    他满头大汗的将碗放在一边,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时候他在想,与其喝这碗汤药,他更愿意和龙骧君或是阴山浊打上一场。

    “公子!”樊如月看着满头大汗的苏长安,口中娇嗔道。但手中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手绢,伸到苏长安额头前,温柔的将他上面的汗渍一一擦拭干净。

    苏长安嗅着也不知是樊如月身上还是她手帕上传来的香气,一阵心猿意马,脸上泛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晕,他有些尴尬的往后躲了躲,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最近长安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樊如月似乎也习惯了苏长安的害羞,她笑着收回了手帕,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饭桌上曾听公主和古姑娘说起过。一是西域凉州,蛮族最近好像有一个新的部落崛起,其首领深得蛮王器重,在西凉边关上连斩我朝十余大将,又用奇兵破了啸虎关,此刻正兵围莱云城。公主急匆匆的赶回宫里恐怕就是为了此事。”

    “那羡君呢?她也去了?”苏长安又问道。

    樊如月摇了摇头,说道:“古姑娘离开了长安,去办另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苏长安一愣。他可是记得古家千辛万苦才把她送入长安,为的便是长安这地处皇城,又有数位星殒坐镇的天然屏障,能有什么事能让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离开长安呢?

    “就是这几日,长安边上有一座小镇,叫蓝灵镇,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山贼还是什么的,前些日子被屠了镇。整个镇上几千号人,无论大人小孩,全部被杀害。镇上有个大户,好像也姓古,似乎和古小姐是远亲。圣皇为此事震怒,派了贼曹郭三云前去调查,古小姐也随着一起去了。”

    “这样啊。”苏长安点头应道,但他的眉头却忽的皱了起来,以他对古羡君的了解,能让她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走的急事,定然不会是只为了一个远亲这么简单。

    “还有一事......”这时樊如月又忽然说道,但她的声音却忽的变小,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手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玩弄着衣角,像极了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苏长安看他这幅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事?”

    “妾身不知道当不当讲。”樊如月的声音变得细若无物。

    “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苏长安笑道。

    樊如月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她低着头踌躇半天,最后终于是说道:“半个月前,龙骧君去了八荒院。”

    “恩?”苏长安愣了愣,然后说道:“就是这事?”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樊如月好像不太敢告诉他此事。

    “恩。”樊如月低着脑袋说道。“他拿着苏公子的要求,拿走了八荒院的奈何。”

    “奈何?”苏长安的眉头忽的又皱了起来,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入天岚得小屁孩,对于长安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奈何是八荒院的神器,是八荒院的创始人之一留下的一把剑。相传此剑是采幽冥之地的亡者之骨,放于西域蛮地的火山熔岩中,经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一把凶剑。

    坊间曾有言传,一见奈何饮孟婆的说法,由此可见此剑的凶煞程度。

    这等神奇瑰宝,苏长安怎么也想不通八荒院会因为将星会上的一个要求就送之于人?

    见苏长安皱着眉头久久不语,樊如月心中一慌,以为苏长安在为此是烦恼,心中顿时升起阵阵不安。她不由小声问道:“苏公子,你在生如月的气吗?”

    苏长安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樊如月一眼说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樊如月依旧低着头,小声说道。“若不是因为我,这把剑可能便是苏公子你的。”

    苏长安不仅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拍了拍身旁的那把刀。说道:“我要剑何用,我喜欢刀啊。”

    或许是苏长安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随意,又或是他这话本身就有些问题。所以樊如月在听完这话时,忍不住抬起了头,她看着苏长安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但她却失败了,因为苏长安的眼睛清澈得好似一潭秋水,清晰透明,毫无杂质。

    她不明白苏长安到底在想些什么,奈何是何宝物?这与你用刀用剑毫无关系,即使不用,就是拿着它献给圣皇,想来换个侯爵当当是绝无半分问题的。

    她正当说点什么,想要提醒苏长安此物的价值,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天夜里,那个少年排众而出,在那些衣冠显贵的公子酒客面前,掷地有声的说出:“这样不对。”四个字时,他的眼睛也是如现在这般清澈迷人。

    她的脸色不仅爬上两朵红晕,到嘴边的话也就生生给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无论苏长安知不知道那把剑的价值,但从他口中所得出的答案却定然都是一样的。

    她忽的展颜一笑,就这么看着苏长安,美丽的眸子里好似有秋水流转。

第八章 神女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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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安被樊如月忽然变得奇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低了低头,避开了樊如月的眼睛。然后他又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再次抬起头,望向樊如月。

    “对了,如月,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却忘了。”

    “恩?”樊如月回过神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莽撞,所以她的脸色变得越发红润。

    “我记得听人提起过,师姐的哥哥,也就是五皇子好像挺喜欢你的。”苏长安很随意的问道。

    但樊如月却像是被踩住了痛脚的兔子,一下子站起了身子,有些慌张的立在一旁,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苏长安不禁有些奇怪,心中暗暗猜测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正要道歉,却听樊如月小声的说道。

    “是。”她说得很小声,说完之后还小心翼翼的瞟了苏长安一眼,见他面色无常,才心中稍安的接着说道:“我是曾与五皇子见过几面。”

    “他对我...对我也曾表露过些爱慕之意。”

    “哦?”苏长安眼前一亮,像是来了兴致,他好奇的问道:“那你喜欢他吗?我听人说五皇子素有才情,又长得极其英俊。坊间可有不少女孩子暗地里偷偷喜欢他。”

    他本是想逗一逗樊如月,却哪知此言一出,樊如月却慌了神。

    她抬起头,连连摆手,有些焦急的说道:“没有,没有。我不曾喜欢过五皇子。只是当时我就要出阁,五皇子又曾言会帮妾身赎身,所以妾身想着若是有人真能救妾身脱离苦海,跟了他也未尝不可。”说到这里樊如月又看了看苏长安,见他依旧脸色无常,心中不免有些气恼,一咬银牙,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她如是说道:“可是,最后救我的却是苏公子。”

    ......

    屋内的气氛忽的陷入了沉默。

    樊如月半天未等到苏长安的回应,她有些奇怪的看向苏长安,却见他正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

    樊如月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她再次害羞的低下头,把玩着衣角。

    苏长安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觉得樊如月好像是在怪他,那日本该由五皇子出面救下她,那么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双宿双飞。但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所以他试探着问了问:“如月,你是想回到五皇子那里吗?”

    “恩?”樊如月愣了愣,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苏长安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长安也有些紧张,他看着久久不说话的樊如月,一位是自己说中她的心思。他想着小说里的女孩子总是在对一些和自己心上人有关系的话题上会选择沉默,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这并没有让他开心起来,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个漂亮的女孩照顾自己的起居,一想到她可能就要回到别人那里,他不由有些提不精神。但他又不愿意强迫樊如月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这时一旁的樊如月有大概想明白了是苏长安误解了自己的话,所以她赶忙开口就要解释,却听苏长安抢先她一步说道。

    “其实如果你实在是思恋的紧,我可以托师姐帮你带话给五皇子的。”苏长安这么说道,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樊如月一愣,她看着眼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孩,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更是莫名生出几分感动。终于她一跺脚,脸色红扑扑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说道:“苏公子,你真是一块木头!”

    然后在苏长安诧异的注视下,逃一般的跑出了苏长安的房间,留下苏长安一个人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接下来的两天,天岚院中难得的清净了下来。

    没有了古羡君与夏侯夙玉的天岚院,便少了许多打闹,亦少了许多乐趣。

    而苏长安也不得不承认习惯了与生性跳脱的夏侯夙玉和精灵古怪的古羡君相处后,当她们一下都消失时,他真的有些不适应。

    而樊如月似乎还在生他的气,虽然苏长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但他觉得惹女孩子生气终究是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他也试着找机会和她道歉,但有些事情弄巧成拙,待他把打了半天腹稿,自认为颇有诚意的一段话说给樊如月听后,这个素来乖巧温柔的女孩竟然更加生气了,这已经连着两天未有和他再说过一句话了。

    待到第四天的清晨,苏长安被门外急匆匆的敲门声叫醒。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天还暗沉沉的,隐约间还能看见些许月亮轮廓。这还不到辰时!苏长安有些不高兴的站起身子,心中嘀咕着,究竟是谁这么一大早便来敲门。

    他没精打采的打开房门,却见樊如月正一脸焦急的看着他。心中奇怪,樊如月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却找了过来。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了,樊如月便开口说道:“不好了,不好了,苏公子!”

    苏长安还有些迷糊,他又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不好了?”

    “古小姐!古小姐出事了!”似乎因为苏长安的样子看上去太过于随意,让樊如月更加心急,她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长安一个激灵,他的瞌睡一下便醒了过来。他看着樊如月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自然知道此事绝对不是她或者古羡君的恶作剧,他心头一沉,问道:“到底怎么了?”

    樊如月似乎也慌了神,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前几日古小姐与贼曹郭三云去了蓝灵镇,按理说每三个时辰都需要向丞相府内递送一只渡鸦汇报情况,但从昨日未时起,丞相府内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一只渡鸦。到现在起已经经八个时辰未有消息。朝廷已经派出神将杜纬带了三百虎贲军前去探查情况。”

    在樊如月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长安已经穿上了自己平日里出门的行头——一件平常的青色布衣,一条淡白色的外裤,以及一双黑色靴子。

    “那玉衡师叔祖怎么说呢?”苏长安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角,手向着屋内的某处虚空一握。一把藏于刀鞘的刀便飞入他的手中。

    这是隔空取物,对于儒生来说聚灵境便可以完成的事情,但武生通常得到了太一境才能掌握。苏长安突然这一手让樊如月微微一愣,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她继续说道:“玉衡大人让楚前辈跟着前去,现在正在前院准备出发。”

    “恩。”苏长安沉着脸点了一下头,便要向前院走去,但刚刚迈出步子,却又忽的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正要跟上来的樊如月说道:“如月,你就在家待在。我和楚前辈去便行了。”

    但樊如月却说道:“公子,如月已经快到九星境了,你让我去,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不行。”苏长安摇了摇头,说道:“那什么郭三云何种境界我不知道,但羡君却是实打实的繁晨境,她现在都生死未卜,你去了只会徒增变数。况且,那些贼人敢在长安城旁,天子脚下屠镇,想来定是有所依仗。”

    “可是!”樊如月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只手温柔的捂住了嘴。

    她看着苏长安忽然靠过来的脸,看着那双自己第一次离这么近的双眼,忽的安静了下来。

    “放心,我一定会把羡君救回来的。”那声音有些稚嫩,却带着一股让人忍不住去相信的魔力。樊如月本来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忽的放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苏长安将刀负于背上,转身大步走向笼罩在晨雾中的天岚院。

第九章 谨慎的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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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吗?”楚惜风斜眼瞟了一眼走来的苏长安。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并肩与他站在天岚院的院门前。

    九月的长安,露气很重,将这一老一少笼罩在清晨晦暗的晨光下,他们的背影看不真切,但他们的背上的刀,露出的一截刀身,却是那般明亮。

    这是一阵秋风忽的刮过,卷起院内无人打扫得落叶。

    哒哒哒!

    远处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粗犷的吆喝声响起。一匹壮硕的枣红色大马得蹄子高高扬起,眼看就要人仰马翻。上面坐着的男子却一声轻喝,身子像是固定在马鞍上了一般,他肚脐以下的部位爆出一道黄色的灵光,那马后仰的势头便被生生止住。它蹄子猛地朝地上一砸,像是背上负有千钧之物一般,天岚院前那上好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便被生生砸出两个窟窿。

    “你就是楚惜风?”马上之人这般问道,而这时他身后密密麻麻身着漆黑铠甲的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而来。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即使远隔数十米,他也依旧能问道那些士兵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是。”楚惜风抬头看了那马上之人一眼,说道。

    苏长安这时也抬头打量了这个男子一番,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黄铜色的铠甲,手持一把齐人高的大刀,双肩镶着两个虎头护肩,背后有一张猩红色的披风在秋风中飘荡。脸上蓄这浓密的胡子,将他的嘴唇几乎完全包裹住,他的眼球有些突起,此刻正睁得浑圆,盯着苏长安二人。想来定是此番受圣皇之名前往蓝灵镇的神将杜纬了。

    “他也要去?”杜纬瞄了一眼楚惜风身旁的苏长安,以他的境界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苏长安不过是一个堪堪聚灵境的武生。他不禁皱了眉头,心中有些奇怪,就是这样一个家伙,竟然在将星会上打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对,我们一起。”楚惜风看了苏长安一眼,冲着杜纬点了点头。他说得很平淡,平淡到让人无法去质疑。

    楚惜风的态度让杜纬一时气结,他冷哼一声,又说道:“你们没马?”

    “他们不也没有吗?”这时苏长安却接过话茬,指着男子身后的一排排士兵说道。

    杜纬一愣,脸色阴沉下来,说道:“好,但愿苏公子这位将星会星王不要走丢了才好。”说完这句话,他用手上的大刀的刀背猛地一拍马的屁股,那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马蹄蹬地,只是几息功夫便窜出近百米的距离。

    而背后的众位士兵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在马蹄蹬地的一瞬,身上的灵光闪烁,竟然就踏步随着杜宇百米之外的身影向前走去。

    这时楚惜风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问道:“能跟得上吗?”

    苏长安闻言,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方才点头说道:“能。”

    听到苏长安肯定的答复,楚惜风放下心来,他身影一动竟化作一道紫光,带着破空之声朝着远处飞去。

    苏长安第一次见到楚惜风的真实实力,不由有些惊叹。

    但他脚下此时也做出了动作,只见他脚跟蹬地,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带着残影向着楚惜风消失的方向追去。

    但他速度毕竟比不上楚惜风这种成名已久的天骄妖孽。身子跟上那些士兵都有些吃力。说来也奇怪这些士兵走起路来看着不急不缓,但其速度却极快,即使苏长安使出全力,两者之间的距离还是被越拉越远。

    “光是这样果然不行。”他喃喃自语道。

    他心中念头一动,体内的星灵忽的开始运转,一道道真火被抽离出来,在他的足下形成一道道的灵炎。

    火起则风生。

    他的身子陡然一轻,脸上也随之浮出一抹笑意,他再次脚尖蹬地,速度竟然比刚刚快上了三成。

    虽然还不至于能追上楚惜风,但却也能和那些士兵保持一般的速度不会担心再被甩掉。

    蓝灵镇处在一处山坳中,离长安其实并不算远,不过五百里的距离。镇子虽小,却因为临近长安,一些过往的商人或是路过的镖队都会在这里歇脚,所以镇子还算得上富裕。但谁曾想到,这样一个处在天子脚下的城镇,竟在数日前,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歹人屠了满门。

    那满镇数千口人就这么暴尸于镇中,数日下来,那股浓密的血腥味依然久久的散不开。即使在数里外,杜纬也闻得到。

    他已经到了蓝灵镇旁山坳处,再往前便是蓝灵镇。因为时节已经到了深秋的缘故,山坳上原本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此刻已经枯败泛黄。在不时吹起的秋风中打颤,像是没有了血肉的腐朽干尸,稍稍吃力它便会应声断成两截。

    杜纬又用刀被拍了拍马,然后回头看了看,入目除了枯黄的山坳,再无他物,他的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此时才刚刚到辰时,深秋的雾气还未散尽,前方的景色依旧处在一片雾蒙蒙之中,但他的眼前已经渐渐出现了蓝灵镇的轮廓。

    他正要再次催促胯下已有些力竭的马匹,但他忽的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立着一道人影。他人影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眺望蓝灵镇方向。但因为雾气的缘故,他看不真切那道身影的模样。

    杜纬的本能的拉了拉马缰,放慢了自己前进的速度。

    深秋的早晨,一个人,在远处望着一座被屠了满镇的孤城。

    多年驰骋沙场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情景并不正常。

    他握紧了手上那把与他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刀,身下的战马像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一步又一步的踩在已经满是枯草的土壤上,轻轻地,又慢慢地向着那处身影靠近。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他离那道身影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而那道身影却依然背对着他。

    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距离,以他大魏神将的修为,若是想要偷袭定然是绝佳的机会。

    但杜纬却高兴不起来,他身在沙场多年,屡屡遇险,许多修为比他强出数倍的人都死了,但他却活了下来,原因只有一个——他足够谨慎。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譬如这道身影若是与这场屠杀有关,那贼曹与古家小侯爷的失踪也定然和他有关。

    贼曹郭三云虽是一个儒生,但修为已至地灵境,又带着古家小侯爷与诸多修为在繁晨甚至以上的武者。若真是打起来,但凡这些武者能为郭三云争取到十息时间,以这个老儒生的修为,定然可以爆发出下天听境的破坏力。

    所以眼前这个男子的真实实力定然是在天听以上,而有这样实力的人,不可能当有人近身到他十米范围内还是未有所察觉。

    可这道身影却自始至终没有转过头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杜纬高估了他的实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这个人,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使在这么短的距离里,杜纬突然发难他依然可以接下。

    这个猜测让杜纬的额头上浮现出阵阵冷汗,他又向前小心的移动了一段距离,很快他与那道身影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米。这次他隐约看见这道身影的背上似乎背着一把刀,而且模样有些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但一时又记不清楚。

    他压下心头的疑问,他知道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所以他强行放空自己脑袋里多余的念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这时他与那道身影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他手上的刀已经高高举起,胯下的战马也喘着粗气。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慢了下来。画面也好似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这时一道秋风袭来,他们脚下那些枯败的杂草在风中一阵摇曳,杜纬心头一横,知道此刻已是绝佳的时机。

    他一声闷喝,手上的大刀作势便要砍了下去。

    “杜神将好生慢啊,让楚某一阵好等。”这时那道身影忽然转过了头,一道冰冷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的耳中。

第十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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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纬举着的手赫然停住,待他看清这道人影模样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因此变得格外精彩。

    因为这张脸,在一时辰前,他曾见过。

    “杜神将举着刀是何意?难道楚某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杜大人?”那人又问道。他脸上的神情很冷漠,说话的语气也是如出一辙的平淡。但不知是否是错觉,杜纬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男子的嘴角有一抹笑意闪过。

    而杜纬此时也从一开始的讶异中回过神来,然后他的心中便生出一股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他胯下的战马乃是大魏出名的异兽,也是他早年立了大功圣皇赏赐下来的,名曰翻羽,乃是八骏之一。以这马的脚力,在杜纬想来,定可以将楚惜风远远的甩在身后。所以当他看见那道人影的时候,下意识的便将此人是楚惜风的可能性抛之脑后。所以他也就有了刚刚那一连串好似惊弓之鸟的滑稽举动。

    这当然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无论是骑马的跑不赢用脚的,还是草木皆兵,差点砍了自己人。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传到了自己那些同僚耳中,想必都是可以足够他们畅聊许久的事情。

    杜纬是个很谨慎,但也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

    所以他强作镇定的呵呵一笑,装作刚刚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他却不自觉的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

    杜纬坐上大魏神将的位置已有数十载,若真只是狂妄自大之辈,那他可能早就死在了西域或者北地的某一处战场上。但他没有死,他活了下来,无论是北地的风雪,还是西域的黄沙,都未曾埋葬他。即使在暗潮涌动的长安城中,他依然可以混得如鱼得水。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他表面看起来这般粗犷的人。

    而今次被派遣到蓝灵调查屠镇一事,这并不是一件好差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敢在大魏圣皇的眼皮底下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早先失踪的贼曹郭三云与古家小侯爷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他尽管谨慎,可好歹也是大魏的神将,对于所谓的楚惜风,这种比他小上一辈的后生心中难免有些轻视。但同时他也是足够理智的,在见识到楚惜风的实力后,他心里的轻视自然也就尽数散尽。

    他将楚惜风摆在了平等的位置,这一点从他跳下马,不再俯视着楚惜风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这种平等只是双方交流对话时的一种态度,并不代表他们就能自此精诚合作。或者说,双方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几乎不可能合作的。

    因为这看是简单的一次调查中,其实关系到某些极其复杂的事情,比如大魏未来的主人,又比如人族百年后的荣辱兴衰。

    圣皇在早年便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立长不立幼是自前朝传下来的规矩,而文武百官中,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太守县令,对此亦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近些年来,圣皇的年岁渐渐变大,即使他看起来还是一位中年男子的模样,但但凡有点眼界的人都看得出,他已经越来越老,即使他极力掩饰,但他的命星上一日比一日晦暗的光芒早已将他出卖。

    圣皇太过强大,也太过苍老。他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近百年,而大皇子也因此在太子这个位置上等了近五十年。

    这五十年他可谓兢兢业业,也恭恭敬敬。令天下人满意,同时也令圣皇满意。可现在,他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快到了,他反而变得急躁,变得迫不及待。他开始对着一些国事评头论足,开始与圣皇发出些不一样的声音,而最让圣皇不能容忍是他与丞相司马诩走得太近。

    太子与大魏的权臣走在一起,这其中的很多事情就变得不言而喻了。圣皇的眼睛里怎么揉得进沙子,所以他动了废长立贤的心思。

    而因为圣皇的一个念头,那些不与太子亲近的人就开始寻找对他们有利的人选。在长达数年的尔虑我诈、明争暗斗之后,终于所有竞争者中,只剩下两方势力——太子与五皇子。

    而很不巧,今天的楚惜风与杜纬,分别便是来自这两方的推荐。

    太子一系的司马诩推荐了杜纬,五皇子一系的长公主推荐了楚惜风。

    这个差事与其说是奉命调查蓝灵镇被屠镇的时间,倒不如说是太子与五皇子一脉相互博弈的一个筹码。

    圣皇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在这不多的日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无论大小,但都可能成为压倒他心中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纬不知道楚惜风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清楚。所以即使楚惜风再怎么优秀,他也不可能与之合作。

    就在杜纬脑中不断闪现这些奇怪的念头时,那三百黑甲士兵的身影已经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那些士兵依旧不急不缓的踏步而来,他们的气息沉稳,每一步,每一次摆手,甚至每一次呼吸似乎地都是在同一时间开始,又在同一时间结束。他们虽有百人之众,却又好似一人般令行禁止。

    杜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楚惜风的实力虽强,但他带有三百大魏精锐虎贲军。反观楚惜风带着的却是堪堪聚灵的苏长安。虽然相传他在数个月前便可以以一己之力,打败七位九星境。但以杜纬的阅历自然不会去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就算说这些的是自己的儿子杜虹长。

    今日一见他不过体内堪堪凝聚出一枚星灵,如果之前传言是真的。那么只能说明这位将星会星王半年来修为寸步未进,而当初在将星会上能有那般惊艳的表现,也不过是依靠莫听雨的馈赠而已。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苏长安会成为自己儿子武道上的魔怔,但今日一见心头疑虑尽消。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无法进步的对手,无论再强,都不值得让人害怕。

    杜纬有意的往那些黑甲虎贲军的身后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楚惜风,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他这般说道:“好像苏公子不见了,莫不是在来的路上迷了路。”

    他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更没有无聊到想要通过贬低苏长安而找回自己的面子。

    只是多年的沙场领兵经验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刚刚他与楚惜风的一场交锋中落了下层,虽然身体未有受到任何实际的伤害,但其气势却不自觉得落了几分。所以他需要通过打击苏长安来扳回一城。

    这一次他有十足的自信。苏长安的境界他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他身怀莫听雨的传承星灵,但这三百虎贲军每一个都有繁辰境的修为,有身怀大魏秘法,虽看似普通的行走,但其速度,就是比上一般的太一境修士也不遑多让。

    所以,他坚信,这一次,他不会输。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的变化永远比你想象中更多。

    比如说现在的杜纬便很清晰直观的领悟到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他的话刚刚落下的一瞬间,一只手就忽的从那三百黑甲虎贲中伸出。

    然后那整整齐齐的三百黑甲虎贲中,忽然发生了骚动,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强行从他们之中穿越过去。终于,在数十息时间之后,最前面的一排的两个相邻的虎贲间忽的探出一个脑袋,那个脑袋的主人有些吃力的拔出自己夹在这些士兵间的身体,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因此而变得有些褶皱的衣衫。最后终于站直了身子,在杜纬诧异的眼神中,冲着他露齿一笑,说道:“谢谢杜大人关心,长安幸不辱命。”

第十一章 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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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苏长安说这话时的态度太过于认真,杜纬的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垮了下来,他有些闷闷不乐的摆了摆手,终于是不再说话。沉默的再次跨上马,带着他那三百黑甲虎贲,朝着山脚下的蓝灵镇走去。

    苏长安有些奇怪的看着脸色阴沉的杜纬,想不通一个刚刚似乎还很关心自己行踪的人,怎么会在自己出现后突然又变了脸一样对自己爱理不理。但自从来了长安之后,他遇到太多不明白事,看不懂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深究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况且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吧。”楚惜风走过来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然后便跟着那些黑甲虎贲不急不缓的朝着蓝灵镇走去。

    苏长安应了一声是,正要跟上,却不知为何丹田处忽的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对。他停下了脚步,想要细细感悟刚刚那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但当他沉下心来的时候,刚刚那股异样却消失得无隐无踪。他不禁有些怀疑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悸动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他抬头看了一下,却见楚惜风与那杜纬已经走出了数百米远的样子。他摇了摇头,甩开脑袋里奇怪的念头,小跑着跟上了楚惜风。

    此刻,一道阴风在苏长安刚刚待过的位置卷起,那满地的枯草碎屑中忽的缓缓伸出一道黑色身影。

    那身影浑身裹着宽大的黑袍,只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赤色眼睛。既辨不出男女,亦看不清容貌。他盯着正一步步走向蓝灵镇的诸人,身子一上一下的抽动着,像是在发出无声的笑容。而刚刚已经开始散去的晨雾也在这时忽的变得厚重了几分。

    正走到楚惜风身边的苏长安若有所察,他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向那一片山坳。那黑袍身影一惊,他那双血色的眸子猛然睁大,而一道阴风再次袭来,他的身影便在那一瞬消失不见了。

    苏长安看着入目的这片空荡荡的山坳,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当下也收起了心里那一丝丝不安,跟着诸人朝着蓝灵镇方向走去。

    蓝灵镇的镇门很大,这种五米宽四米高的尺寸,比起一些边塞的小城的城门也不遑多让。毕竟是临近皇城长安的地方,很多事情就不能再以常理来定论。但这也从某些方向说明了曾经的蓝灵镇是如何的富足繁华。

    当众人来到这座镇门前的时候,镇门还半开着,城墙上的还插在一面写着“古”字的笙旗,正在秋风中飘扬。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寻常,就好像这只是一座平常的小镇,推开门走进去,你会看见一群平常的人家,以很平常的方式生活在这里。所有的事情也就仅此而已。

    但是,顺着蓝灵镇的大门而飘出的那股刺鼻的血腥与腐尸混杂的味道,却时刻提醒着众人,这座半掩的镇门背后是数千居民的尸体,这座蓝灵镇曾是他们生前安居乐业的家园,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死后难以安息的坟场。

    走在最前面的杜纬犹豫的在那这门口站了一会,待他接触到楚惜风投来的疑惑的目光时,方才一咬牙率先走了进去。

    里面的情景比杜纬所预料的还要不堪,屠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过了数日,但因为事情太过恶劣,所以朝廷并没有第一时间派遣军队过来为满城死尸收尸,反而是最先派来了贼曹郭三云以及自愿前来的古羡君调查此事。或许在朝廷心中尽快找出此事凶手,以平民愤才是重中之重。而后贼曹郭三云与古小侯爷的离奇失踪,更是给这件本就匪夷所思的事情添上了更加恐怖的色彩。而那些寻常的官兵对此地是闻风丧胆,收尸之事更是了了无期。为了彻查此事,朝廷甚至派出一位神将与三百本来就数量稀少的虎贲军前往蓝灵镇,可见对于此事是何等重视。且不说蓝灵镇被屠民间民愤难平,光是古家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古羡君失踪这一条便给了朝廷对此足够重视的理由,要知道晋王古青峰这大魏天下仅剩的七位星陨之一,又手握重兵,替大魏坐镇北地多年,他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而正是因为这些或是那些的原因,满镇尸体便就这样暴尸数日,无人问津。

    杜纬身为大魏神将,死人的场面自然是见得不少。别说数千人,就是埋葬数万人尸体的万人坑他也不是没有挖过。但那些都是士卒,不管他们来自敌方还是我方,也不管他们是来自人族或妖族或蛮族。但首先他们都是士卒,所以在踏上战场之前他们便已经做好杀人或者被杀的准备。

    但眼前的情景不一样,那一具具横七竖八毫无规律的躺在街道上的尸体,他们大都是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杜纬想不明白究竟是所谓何事,才能让那些歹人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脸上的表情也因为这满地腐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而变得难看。就连与他一起前来,整个路上始终面无表情的黑甲虎贲们也为此刻眼前宛若人间地狱一般的情景二微微色变。

    杜纬回头瞟了一眼楚惜风与苏长安,却见楚惜风依旧一脸冷漠,周围的景象对他来说好似无物。而苏长安的脸色虽然有些阴沉,但却也没有太大异样。杜纬心中不由对这个男孩高看了几分,不说寻常百姓,就是那些饱经沙场的士卒,若是见到眼前的景象定然也免不得一阵反胃恶心。哪怕是像大魏虎贲这样的死士在面对这样的景象时,也有些稍稍色改。而苏长安才多大年纪,他竟然可以再这样的地方保持住足够的冷静。杜纬心中不由得开始重新评价这个在将星会上让自己儿子颜面扫尽的男孩。

    经过了这一些列的事情,若是杜纬还没有认识到眼前这一长一少的不凡之处,那他这大魏神将也就是浪得的虚名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收起了对于苏长安与楚惜风的轻视,他将脑中因为眼前这般景象而生出的感叹抛之脑外。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不仅是救回失踪的古家小侯爷与查清蓝灵镇被屠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抢下这件事情头功,为太子在这场皇位争夺中,赢取更多的筹码。

    所以他向着楚惜风拱了拱手,很郑重的说道:“楚兄,这蓝灵镇太大,若是你我一起寻找线索恐怕会耽误不少时间,但古小侯爷与郭三云现在生死未卜,容不得你我这般耽搁。不若就此分开,各自寻找线索。”

    他这话说得自然是大义凛然,看似颇有道理,但实则是想撇开楚惜风二人,依仗自己手下的三百精兵悍将独自完成此事。他本以为楚惜风会要走些人马,他也早就想好了拒绝的借口。

    但谁知他话音方落,楚惜风便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回答得很迅速,发音也短促有力。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句话,等着甩掉某些包袱一般。

    这让杜纬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越发铁青,他沉默着向着楚惜风拱了拱手,一拉缰绳,便带着三百黑甲虎贲向着小镇的深处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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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介绍:
两年前,莫听雨横刀赴北地。两年后,苏长安负兵往长安。天地太大,众生如介子。江湖太深,处处伤人心。刀,剑,书,友,又是几许春秋。喜,怒,哀,乐,究竟因何缘由。大道二两三钱半,舞剑吟诗话离愁。人生哪能尽如意,对酒当歌几时休?书友群346162676书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