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繁晨三万万,星王只一人(下)
夏侯夙玉也听出了古羡君话中有话,她与古羡君之间的暗暗竞争也有些时日,双方一旦见面自然是免不了这样的冷嘲热讽,而且她胜少输多。她正要说些什么,回敬古羡君几句。却在这时那道阴测测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亏是天岚院十年来第一位学生,牙尖齿利。但愿你身手也和你的嘴一般厉害。来吧,请!”却见鹰钩鼻老者面色铁青,显然是压着怒气,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后辈敢这样与他说话了。此刻他伸出手,五指并拢,对着那大殿正前方的高台,说道。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到这鹰钩鼻老头言语中带着恶意,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何事让他如此针对自己。他对着鹰钩鼻老者,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坐那里?”
“苏公子说笑了,你是人榜榜首,你若不坐何人能坐?”老头身旁一个模样俊美的少年站起身子,冲着苏长安说道。
他衣冠华贵,眉目如星,看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但苏长安却在他的眉宇间感到一股阴郁的气息,这让苏长安很不舒服。
“不能坐。”一旁的夏侯夙玉连忙在苏长安耳边小声提醒。将星会的规矩她是知道一点的,那个位置又被称作星王台,只有将星榜人榜榜首才有资格坐上去。
而坐上去容易,想要坐稳却很难。
有道是繁晨三万万,星王只一人。
这是一个从前朝便流传下来的规矩,人榜榜首只要坐上星王台,将星榜人榜上的天才妖孽皆可以向他挑战,而星王台上之人,必须连续接下九轮挑战,才能坐稳这星王台,成为这一代将星会的星王。
当然星王不仅是虚名,成为星王的人可以向将星会的召开者提出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要力所能及,不涉及道义,皆可。这个规矩从很久很久之前便有了,在大魏朝之前,也在大汉之前,久到让人无法追根溯源。
苏长安听到了夏侯夙玉的解释,他点了点头,他并不想打架,来将星会一是玉衡师叔祖的命令,二是自己确实好奇这般新奇的东西。但来了之后,他又觉得无趣的很,一群人为了一个排名打得你死我活,苏长安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看向那位鹰钩鼻老者,说道:“我要走了,这地方...”苏长安顿了顿,他想说这地方无趣得很,这样说可能会让本就不太高兴的老头更加难过。苏长安看过的书都告诉他,惹人不高兴并不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老头。但他还是在心中找了找他能记起的又足够委婉的措辞。最后他说道:“这地方人太多了。”
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不喜欢你的人,也会有你不喜欢的人。而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自然会很无趣。这是苏长安的逻辑。
他对自己这段话很满意,即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照顾了老头的面子。
但鹰钩鼻老者却很并不满意,他觉得苏长安是怕了,而怕,是他想要的结果之一,但并不是全部。他是八荒学院的院长之一,对于那座顶在他们头上天岚学院,早已不满很久了。
今天,对于他们是一个很好地机会,一个向世人证明他们并不比天岚学院差的机会。所以,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苏长安。
“原来天岚院不过如此,莫听雨当年被一个妖女迷得五迷三道,害死了自己的师傅,躲在摇光阁里,十年不敢见人。收了一个徒弟,也胆小如鼠。我看你也学着你那废物师父,躲在天岚学院别再出来了吧。”鹰钩鼻老者旁边那位俊美少年,这时出口说道。
此话一出,大殿里顿时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在场的大都是些十五六的少男少女,十多年前,他们还大都不太记事。莫听雨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并不太光彩的故事。所以他们只是觉得那俊美少年说得有趣,而听到有趣的事情,自然便得笑一笑。
鹰钩鼻的老者却笑不出来,他皱了皱眉头,莫听雨,那是个曾让整个天下为之心折的名字,他曾有幸与他共处一个时代,目睹他的风采。那个少年和那把刀,他至今也不敢忘怀。但莫听雨终究死了,现在他需要那他的徒弟下手,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长安第一学院的宝座。他们是第一个出手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他压下了心中涌出的些许愧疚。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苏长安迈出的脚步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他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大殿内的笑声也随着他的沉默渐渐落下,直至熄灭。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将星会的大殿,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这段时间并不长,苏长安收回了迈出的脚,他转过头,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那位俊美少年的身上。
忽的,苏长安的脸上绽出了一抹无比明媚的笑容,他笑得那么恳切,像春风抚岸时,杨柳摇曳的枝条;又像枯木逢甘露时,枯树上生出的新枝。
俊美少年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苏长安笑得越是灿烂,他心里的不安就愈加浓郁。
“你不喜欢我做这个榜首?”苏长安问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澈得宛如一池春水。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九月的秋雨,并不冷冽,却掩不住身后的漫天风雪。
俊美少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他叫杜虹长,是大魏神将之子,是八荒院这一届的所招学员的院首。他心高气傲,寻常天才都视之无物。但此刻,却在苏长安这个刚刚聚灵的乡下小子的目光下变得害怕。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羞愧,但这种羞愧很快便被无边的愤怒所淹没。气血涌上他的心头,这让他的面色变得潮红,也让他莫名生出的惧意渐渐消退。他望向苏长安,眼白因为充血而变得有些赤红。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拥有足够的风度,但他咬字时的磨牙声却暴露出他此刻极其不稳定的情绪。
“是你不配做这个榜首!”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被挤出来一样,竟然有些沙哑。
“你们都不喜欢我做这个榜首吗?”苏长安再次环视众人,大声问道。这次他没有得到答复,但他从他们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于是他迈出了他的脚步,在众人的注视中,在夏侯夙玉与古羡君的惊呼声中,走向大殿正前方的星王台。
第十章 我叫苏长安,刀曰莫听雨
星王台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至少苏长安是这么觉得。
和台下一样的案台,上面摆放着一样吃食与酒水。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后面立着一面巨大的锦旗,或许有法术附着,上面闪现着密密麻麻近百个名字。
苏长安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面锦旗。榜首赫然写着他苏长安的名字,紧跟着的是古羡君,后面便是一长串苏长安根本不认识的名字。他又仔细找了找,夏侯夙玉排在二十七位。这时他便失了兴趣,转过头,看着台下众人。
他的目光再次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伸出手,拔出他负在背上的刀。刀长三尺多二寸,刀身雪白,透着寒光。
“我叫苏长安,刀曰莫听雨。”苏长安的声音并不大,可他的话却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久久回向。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俊美少年身上,他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杜虹长。”俊美少年挺了挺身子,说道。
苏长安歪着脑袋想了想,记起在人榜的第三位看见过这个名字。他再次说道:“我们打一场吧。”
杜虹长一愣,他已经是九星巅峰,只需要临门一脚便可以进入繁晨境,他是有想过在将星会上把这个苏长安狠狠揍一顿,但他想不到,苏长安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他不认为,刚刚聚灵的苏长安会是他这个九星境巅峰的对手。
他正要应允,身旁却窜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位身材壮硕的少年,手持一把阔刀,眉目凶煞。他瓮声瓮气的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你怎劳杜公子出手。”
苏长安再不济也是将星会的人榜第一,战胜他怎样也会落下一个击败人榜第一的名头。而很多人今晚都盯着这个名头。
“你又是谁?”苏长安皱了皱眉头,问道。
“小爷凉州莱云城袁动坤。”那壮硕少年傲声说道,手上的大刀随意舞出一片刀花,挑衅的看这苏长安。
袁动坤?苏长安不记得这个名字,想来是排在二十七名之后,所以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得很认真,认真的会让人不自觉的相信他说得是一个实事。
袁动坤的脸一阵铁青,他是九星境,在凉州同辈中是数一数二高手。苏长安这个才刚刚聚灵的乡下小子,却这般辱没与他,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大喝一声,九星境磅礴的灵力外放,大刀直指苏长安,大声喝道:“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
苏长安想了想,觉得袁动坤说得不无道理,他身子一跃,跳出高台,落在大殿的空地上,然后他将长刀归鞘,冲着在人群中夏侯夙玉说道:“师姐借剑一用。”
夏侯夙玉对于苏长安的一系列举动还未回过神来,心中暗暗埋怨自家师弟怎会这么鲁莽,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再做多想,手中将剑一提,便剑送入大殿内的空地中。
苏长安抬手接过剑,抽剑离鞘。夏侯夙玉的剑自然不是凡品,剑身通透,如玉琢而成。
“你不用刀?”袁动坤问道。
“不用。”苏长安摇头。和楚惜风学了已有两月刀法,他在这方面资质愚笨,楚惜风的刀法又高深玄妙,所以至今他会的刀法也只有当年莫听雨教给他的那一斩。而那一斩他想要留给杜虹长。
“好!”袁动坤心中气极,苏长安是莫听雨的徒弟,莫听雨又以刀道著称,所以在袁动坤看来,苏长安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他,他不配苏长安出刀。
念及此处,他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脚跟蹬地,壮硕的身体竟丝毫不显得笨重,只见一道流影,他便身至苏长安面前。他一身轻喝,手上的大刀快如闪电般掠向苏长安的头颅。
这是杀招!一般的比斗,双方很少会攻击对方的面门要害。
在场的诸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将星会上闹出人命的事情虽然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苏长安毕竟是天岚学院的人,星殒玉衡的徒孙,若真有三长两短,玉衡动了真怒,放眼整个大魏朝没人承受得起。
所以,鹰钩鼻的老者已经暗暗运起灵力,准备救下苏长安。天岚学院的学生,在将星会上被一个排名五十开外的学生击败,这个结果对于八荒院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苏长安面对那势若风雷的一斩,却镇定自若。他将手中的剑横于身前。只听一声脆响,他的剑便不偏不倚的挡住了袁动坤的刀。
袁动坤心中一惊,他对于自己出刀的速度向来自信,就是一般的九星境高手,在他这快刀下也鲜有能像苏长安这般游刃有余的接下的。他虽然吃惊,却也知道对战之时,不容分心。故沉下心来,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既然速度上占不了优势,那便以他九星境雄浑的灵力,击垮苏长安这个才刚刚聚灵的乡下小子。
与此同时,苏长安眉头一皱,感觉到了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
这边是九星境的力量?苏长安暗暗想到。这几日他与夏侯夙玉比试,虽然也有动用灵力,但更多的是在剑招上变化的比较。少有这样灵力的直接对抗,所以他第一次真切的了解到,九星境的灵力究竟是何等霸道。
那便试试自己的星灵究竟有几分威力吧。苏长安心头一动,体内的刀意星灵开始运转,一股磅礴的灵力从苏长安的丹田涌出,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冲出他的身体,直接迎上袁动坤的灵力。
只听一声闷响在大殿里炸开。
在众人的惊呼与袁动坤骇然的眼神中。
袁动坤的刀被高高的击飞,在空中盘旋数下以后,“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袁动坤的握刀的手无力的垂下,鲜血顺着指缝直往下淌。苏长安体内灵力的霸道与强悍让他心有余悸,他感激的看了苏长安一眼,他知道若不是苏长安最后关头收回了灵力,他的手可能就此废掉。
对于一个刀客,没有了手,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冲苏长安拱了拱手,说道:“苏公子深藏不露,袁某自不量力,献丑了。”说完,他狼狈的转身捡起地上的刀,穿入人群。几位他同窗模样的少年赶忙迎上,将他接走。
大殿内此时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在场的少年都是有些眼界的人,自然看出了袁动坤是与苏长安比拼灵力不敌方才败下阵来,但他们如何也想不通聚灵境的苏长安是如何取胜的。
“他的星灵不是普通的星灵,那是莫听雨留给他的刀意星灵。星殒传承之物,寻常九星境自然不是对手。”鹰钩鼻老者淡淡的说道,他瞥了身旁脸色变得难看的杜虹长一眼,又说道:“那个袁动坤体内星灵不过双十之数,是九星境中的初境,你已修成七十八枚星灵,莫听雨的刀意星灵再厉害,也决计不会是你对手。”
修行境界中,修成九枚星灵便是九星境,但这却不是九星境的极限,星灵不断的聚练,直至九九八十一枚便是繁晨境。可这中间足足有七十二枚的星灵差距,所以,即使同是九星境,其实力也是有天差地别的。而杜虹长已修成七十八枚星灵,离繁晨境也只有临门一脚。他的实力比起袁动坤,强了数倍有余。
经鹰钩鼻老者提点,杜虹长心中稍定,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苏长安再强,体内也只有一枚星灵,论修为,他杜虹长怎样也没有理由输给苏长安。
但鹰钩鼻的脸色却有些阴沉,看苏长安以聚灵的修为击败九星境的袁动坤,却并不自傲,自始至终都是那般不卑不亢。反观杜虹长,修为胜过苏长安百倍,却被苏长安的气势所唬住。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佩服天岚学院能培养出这样的学生,却有其独到之处啊。
苏长安目送袁动坤消失,他方才转过身,正要向杜虹长邀战。却又有两道身影跃出人群落在苏长安身前。
“你们也要和我打?”苏长安问道,他有些不高兴,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和他打。
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的持剑,女的持鞭,
“苏兄技艺超群,我等看得心痒,怎能不讨教一番。”那持剑男子笑呵呵的说道。
“可我不想和你们打。”苏长安说道。
“苏公子说笑了,上了星王台,就得打够九场。不然这星王台岂不是土鸡瓦狗都能坐?”持鞭女子讥讽道。
苏长安听不出她话中有话,他只是算了算,问道:“也就是我还要再和七个人打过之后才能和他打?”
“差不多吧。”女子将手中的长鞭一挥,在空中炸出一声脆响。
“那你们再出来五个人吧,一起上。我不想再等了。”苏长安说道。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忽的躁动起来,一声声怒骂响起。大都是些说苏长安狂妄自大言辞,但措辞极其恶毒,不堪入耳。
而人群中也相继跃出五道身影。他们或持刀或持剑或持枪,不一而足。
为首的是一位男子,他走向前,冲着苏长安拱手说道:“苏公子技艺非凡,我等钦佩。可以一敌七虽是胆气过人,但我等也觉知战之不武。所以,若是苏公子愿意收回那句话,再当着这将星会数百同窗的面认个错,我等可以退下。”
那男子说得不急不缓,措辞严谨,句句在理,又不以势逼人。倒是让在场诸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为什么要道歉?”苏长安却摇了摇头,只见他长剑归鞘,将之扔还给人群中的夏侯夙玉手中。然后他再次抽出背后的长刀,双目直视场中七人,同时体内的刀意星灵与真火星灵开始运转,一股不该属于聚灵境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
苏长安用他的行动告诉了在场诸人,此战不可免!
诸人感受到苏长安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终于是心生警觉。他们都是将星榜人榜上面排名极其靠前的学生,比起那个袁动坤只强不弱。本以为这一战,就是苏长安再强,料想也无取胜之机。但此时他们却收起了这种想法。
苏长安散发出来的灵力并不没有多磅礴,但却气息凝练,里面附着着灼热又霸道的气劲。这种灵力,根本就不是寻常聚灵境甚至九星境乃至繁晨境修士所可以拥有的。
这种来自星殒的馈赠根本不能以常理来衡量。更何况苏长安体内有的还是两位星殒的传承星灵。
“不要轻敌,亦不要留手。”男子沉声喝道。
诸人皆应声称是。
随后,像是事先有所默契一般,七人几乎同时奔向苏长安。手中的武器也都纷自飞舞,一时间刀光剑影,枪花鞭蛇呼啸而至,直接封死了苏长安的所有退路。
似乎是受了袁动坤之事刺激,又或是有了男子出手前的提醒。诸人这次出手毫不留情,皆是自己最强悍的招式。放眼此届长安新生或许也就只有已经是繁晨境的古羡君可以全身而退。而堪堪聚灵境的苏长安,众人是如何也想不到他能有何退敌之法。
连夏侯夙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苏长安的本事她自然是知道。能修行数月便将她击败,自然是天赋异禀,可毕竟修行时日尚浅,此刻又是面对长安此届新生中几乎是最强的一个修士组合。她也不认为苏长安能有何胜算。所以她提剑便要上前帮助苏长安,却不想被一只玉手牢牢拉住。
“古羡君,你这是何意!”夏侯夙玉转过头,看清那玉手的主人后,忍不住厉声问道。
“这么紧张你的小师弟?”古羡君对于夏侯夙玉一脸怒气却置若罔闻,她抿着嘴唇,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你家小师弟可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夏侯夙玉心中疑惑,心里暗道怎么古羡君一副很了解自家师弟样子。但又一想虽然她们二人会经常明争暗斗,但却也从未有谁对谁使过手段,想来是不会骗自己。所以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紧张的朝大殿内望去。
第十一章 坏他名声,如害我性命
苏长安聚灵之后,第一次好无顾忌的释放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一道道如有实质的刀意围着苏长安开始游走,还伴随着阵阵灼热的火光。
他面对如洪荒猛兽般袭来的诸人,神色冷峻。
只是几息不到的功夫,诸人离苏长安便只有数米不到的距离。苏长安这时忽然动了,他高高跃起,将手上的刀举过头顶。刀身上忽的生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喝!”他发出一身暴喝,漫天的刀意与火光顺势收敛,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如有灵性一般的附着在苏长安刀上。
他的刀身上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时间在那一瞬好似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仰着头,呆呆的看着那举着刀的少年。他有些瘦弱,脸上还带着些许书卷气。却又那般耀眼,像是夜中的星辰。
而后那画面又忽的活泛起来,只见苏长安的身影猛地下坠,他速度极快,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诸人的攻击还未至身前,苏长安刀却已经狠狠的斩在了众人的身前地板上。
是的,苏长安刀的目标不是那呼啸而来的七人中的任何一位,他的刀,斩向的是地板。
轰!
一声巨响在大殿中炸起。
一股巨大的气浪同时向四周扩散,地上的用大理石铺就的石板寸寸龟裂,一道道裂痕如同游蛇一般向四周蔓延。
砰!
又是一声巨响,以苏长安为中心的十米内的地板瞬息化为粉粒,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爆裂开来,整个大殿顿时被笼罩在灰尘之中。只听数道惨叫声传来,一道道身影飞出迷雾,狼狈不堪的落在人群中。
这些身影一道不差,正好七人,赫然便是刚刚与苏长安交手的七位将星榜人榜上有名的天才。
人群哗然,能击败袁动坤,还能说袁动坤名不副实。可七位好手一同出手,却被苏长安一招击退。这又该作何解释?
尘雾散去,诸人极目望去,终于是看清在大殿中心的那位少年。
他提着刀,站在满地狼藉中。
周身有刀意纵横,八方有灵炎护体。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眸子里的光芒清澈。
“该你了!”他手中的刀指向杜虹长,这么说道。
杜虹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但此刻,他早就被苏长安一斩败七人的气魄吓得失了斗志。
“你不和我打吗?”苏长安看着杜长安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所有人都想和他打,为什么杜虹长却不敢。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杜虹长,这让他很羞愧。他自问面对刚刚那七位好手,决计没有胜算,但苏长安却只用了一刀便击败了他们。他甚至来不及细细思索为什么区区聚灵境的苏长安会拥有这样的实力,现在他的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害怕。
是的,他不敢应战。苏长安的质问犹如利芒,让他连直视苏长安的勇气都失去了。他沉默不语的低下头,像是都败了的公鸡般瑟瑟发抖。
这一切落在鹰钩鼻老者的眼中,他不由摇头叹了口气。杜虹长作为他们八荒院这一届的院首,平日里眼高于顶,在同届新生中作威作福。如今面对一个聚灵境的苏长安,却这般不堪。撇开修为、实力不谈。光是苏长安这份胆色,便已让杜虹长落了下乘。他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八荒学院到底有没有能力将稳重长安第一学院宝座百年之久的天岚院拉下马来。
前有莫听雨,后有苏长安。天岚院,果然名不虚传啊。鹰钩鼻老者忍不住心生感叹。
他走上前去,对着苏长安说道:“苏公子武艺不凡,我八荒院的孽徒怎敢与你相争。”就算心中对于杜虹长的表现极其失落,但毕竟是他八荒院这届的院首,鹰钩鼻老者也不得不出言为他解围。
杜虹长闻言将头低得更深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时眼神中的鄙夷。他贵为神将之子,何曾受过这般侮辱,他将拳头握得“咔呲”作响,却依旧没有勇气接下苏长安的邀战。
“我一定要和他打。”苏长安闻言却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他盯着低头不语的杜虹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鹰钩鼻老者一眼。
“你!”鹰钩鼻老者一时气极,他是什么身份,何曾有这样与一个后辈说话的时候。如今已是开了先河,可苏长安却不买账,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小辈!莫要得理饶人。”他的眉目阴沉下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冷冽。
周围的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他们可知道这老头的恶名,出了名的护短爱面子。如今已是说了软话,可是苏长安这小子还不满意,恐怕今天的事是无法善了了。
苏长安闻言转过头,直视鹰钩鼻老者锐利的目光。他眸子闪烁的光彩让鹰钩鼻老者没来由的愣了一愣。
“我的师傅已经死了。”他开口说道,那声音忽的响起,像是隆冬中的白雪,干净却又寒冷。
“死了的人,就只剩下名声了。”
“辱他名声,便是害我性命!”男孩的声音在这一刻陡然增大,他环顾周围,掷地有声的说道。
末了,他又看向鹰钩鼻老者,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必须和他打一场。”这一次,他将手上的刀举起,刀意与灵炎缠绕于刀身上。这个瘦弱又带着稚气的少年,终于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鹰钩鼻老者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意识到苏长安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软弱,这个少年看似并不出奇,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放在人群中,绝不会让人留意第二眼。但实则外柔内刚,骨子里带着一股桀骜。
他沉声再次说道:“将星会有将星会的规矩,向来只有人挑战榜首,从来未有过榜首挑战他人的先例。而且比斗之事讲究两厢情愿,岂容你这般胡闹。”
他说话时,每个字都咬着重音,显然已是极力压着自己的怒气,若是苏长安再这般不知进退,他也就放开自己的老脸不要,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师弟!”这时,夏侯夙玉自然看出了场上浓烈的火药味,赶忙排开众人走上前来,想要劝解苏长安。这鹰钩鼻老头,确实不是他们现在的修为所能惹得起的。
还未待她说话,苏长安便又再次开口。
只见他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般小声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似乎有些苦恼,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又说道:“看来确实不合规矩。”
夏侯夙玉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还真怕自己的师弟意气用事,冲撞了这老头。
鹰钩鼻老者闻言,脸色也终于是稍缓。
“那这么说来便是这一届的星王了?”忽的,苏长安脸上的色彩再次活络起来,他开口问道。
“恩。无人敢应战,你自然便是这届星王。”鹰钩鼻老头下意识的回应道,但这话,刚刚说出口,他心中一咯噔,暗叫不好。
“做了星王,按规矩八荒院是不是得应我一个要求?”
第十二章 我带你们回家
“做了星王,按规矩八荒院是不是得应我一个要求?”苏长安这般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
但事已至此,鹰钩鼻老者也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是。”
“那好。”苏长安忽的笑了起来,他刀又一次指向了杜虹长,说:“我要让他和我打一场!”
“这个要求很珍贵,你可以向八荒要很多东西,功法、兵器、甚至能提升境界的丹药。你可要想好!”鹰钩鼻老头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苏长安,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中威胁的味道,在场诸人都能听得明白。
“我只是按规矩来,难道不行吗?”苏长安瞟了老头一眼,说道。他似乎根本没有听懂老头的话中有话。
但苏长安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要讲道理,我便和你讲道理。你要说规矩,我便和你说规矩。而正因为如此,他虽不善言辞,却常常能把人说得无言以对。
“小辈,你找死!”鹰钩鼻老头终于动了真怒,今日他为八荒院仅存的一丝颜面对着苏长安一让再让,却不想这个小子不识好歹,一味拿理压人。他本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之辈,在众多后辈面前连连吃瘪,此刻那还能够压住心中的怒火。
只听他话音刚落,一股澎湃的气势自他体内升腾而起,周围诸人皆被这股气势的余波震得连连后退,就连这恢弘大气的八荒院大殿似乎也在那一瞬抖了一抖。
而处于这股气势中心的苏长安,更是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压得直接半跪在地上。他用刀杵地,极力想要站起身子,奈何那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实在是强得可怕,苏长安那般骇人的灵力与他比起来境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粒水珠。他根本连反抗都做不到,光是撑住身子,便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小子,你若现在服个软,认个错。我倒可以在看在你师叔祖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次。”鹰钩鼻看着变得面若白纸的苏长安,心中的戾气终于是消减了几分。
“我...何错之有?”苏长安抬头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鹰钩鼻老者的灵力威压下,连说话这般简单的动作也需要耗费他极大的气力。
夏侯夙玉被鹰钩鼻老者的灵压直接震退了数米的距离,若不是她及时运起灵力,恐怕就得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但她想要再次靠近苏长安,却是做不到,鹰钩鼻老者的灵力就好像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护罩,仍她如何努力,也近不了苏长安五米以内的范围。她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这鹰钩鼻老者的身份,直接破口大声骂道:“阴山浊!你不要欺人太甚!”
阴山浊,便是这鹰钩鼻老者的真名。他是八荒学院的院长之一,虽不是星殒,但在魂守境也有三十余年之久,在大魏也算是有些名气的高手。
阴山浊的出身于草莽,早年是流放边关的死囚,后来在对蛮族的战役中立了大功,得了赦令。又被当时八荒院的院长看中方才收入院中,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股浑劲不减当年,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近年来在长安城中虽然未有做过什么恶事,但却常与人因口角之争而大打出手。这样的人,岂会因为夏侯夙玉一声怒骂而收手?
“欺人太甚?”阴山浊看了夏侯夙玉一眼,阴测测的说道:“老夫是代玉衡他老人家管教弟子,怎能说是欺人?”
他自然识得夏侯夙玉,但大魏朝表面看上去国泰民安,但两大派别——朝廷与学院的首领人物,圣皇与玉衡都垂垂老矣。朝廷有几位皇子争权夺势,学院有诸如八荒院这般的许多学院垂涎着天下第一学院的宝座。这一派繁华的长安城下实则暗流涌动。
他阴山浊只是不买这大魏公主的面子而已,自顾不暇的圣皇岂会为了这点事情来怪罪八荒院?
至于玉衡?反正他八荒院迟早要与天岚院撕破脸皮,此刻先教训教训苏长安,试探试探玉衡的底线也不无不可。
想到这里,他抛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左手化为爪,直向苏长安的天灵盖拍去。
苏长安很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爪所包含着的阴冷气息,心知若是被这一爪拍下,虽然不至身死,但免不了修为受损,甚至留下某种隐疾。更坏的情况,或许还会被体内神血抓住破绽,趁机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后果是如此严重,但苏长安却依旧没有办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根拇指都做不到。和阴山浊相比,苏长安还是太过弱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爪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忍心的撇过头,他们最初不忿苏长安坐到了将星榜人榜榜首的位置,但后来,苏长安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这个榜首他当之无愧。众人对他便有所改观,虽然谈不上多么喜欢,但也没有起初那般厌恶。此刻见阴山浊以大欺小,心中的恻隐之心难免朝着苏长安偏移,所以对于苏长安即将受到的遭遇都心生不忍。
眼看阴山浊的手爪离苏长安已不足半寸距离,苏长安甚至能闻到阴山浊手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老匹夫!尔敢!”这时一声暴喝从殿外传来。
人虽未至,但一把刀却化作一道流光,划开殿外浓郁的夜色,又轰破大殿金镶玉嵌府门,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冲着阴山浊的面门而来。
阴山浊心中一惊,那一刀中所蕴含的威能,让他心悸,他不敢直面起锋芒,微微犹豫,脚尖点地,身子便往后退出数步。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把刀不偏不倚落在苏长安身前,也就是阴山浊刚刚所站的位置。那刀周身闪着紫色雷电,斜插在地上,好似一位俯视众生的君王。
阴山浊盯着那把刀,沉默不语,但从眉宇间阴郁神色不难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太好。
众人还未从这忽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那把刀忽的又发出一阵刀鸣,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那把刀忽的冲出地面,朝着大殿门口飞去。众人寻着那道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望去。
哒!
那是一声轻响,但在此刻沉寂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黑色的马靴出现在大殿门口,然后一只手伸出,将那把刀收入鞘中。
这时一个人影终于是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位男子,他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寻常布衣,嘴角的胡渣像是久未打理,乱糟糟的,长相极其平常,看不出丝毫出奇。但他的眼睛里却有着如他刀一般锋利的光彩闪过。他一步步走来,靴子与是地上铺就的木板碰撞,发出哒哒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响。
“是你?”待看清来人的样貌,阴山浊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个和莫听雨生于同一时代的刀客,十多年前便已在同辈之中鲜有敌手,如今从西域归来,究竟又强到了何种地步呢?
阴山浊不知道。但从刚刚那一刀中,他已经明白,这是一个需要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男子并不理他,他走到苏长安身前,扶起半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苏长安。
苏长安感到身子一轻,刚刚如泰山般压在自己身上的灵力竟然在男子这轻轻一扶中尽数瓦解。
苏长安有些虚弱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楚..楚前辈...你来了...”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吧。”说着他把苏长安递给身边正满脸焦虑的夏侯夙玉,又对夏侯夙玉温柔的说道:“好好照顾他。一会我带你们回家。”
然后,他抽出刀,刀身上紫色电光如凶龙恶蛟一般来回游走。
“阴山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犹若天山之上千载不化的寒冰。“让我来试试,你这八荒院院长到底有几分斤两吧。”
第十三章 你我有缘
“刀奴楚惜风!”阴山浊沉声说道,“你也要跟着那小子胡闹吗?”
虽然忌惮楚惜风的实力,但阴山浊并不是害怕与之交手。他已至魂守境三十年,星殒问道之下罕逢敌手,只是楚惜风身份不同。他打了苏长安,可以说是管教后辈,但楚惜风是天岚院的教习,他们之间若是动了手,便代表着天岚八荒彻底撕破了脸皮。
天岚院如今只有玉衡一人在苦苦支撑,若真是对抗起来,八荒院并不害怕。可这长安第一学院的宝座,可不止八荒院一家学院看着,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虎视眈眈。等着八荒院与天岚院鹬蚌相争,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阴山浊不得不再次压下自己的怒气,一再忍让。
“幼徒卫亡师,怎能说是胡闹?”楚惜风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阴山浊双手化作利爪,一股阴冷的气息自他体内涌出。比起刚刚困住苏长安时所散发出的气息还要强上百倍。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阴山浊今天为了八荒院的大局隐忍太久了,既然这楚惜风和那苏长安一般不知好歹,那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谁知这时候,楚惜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打。”
阴山浊一愣,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说道“既然不打,那你就让你家小子给我八荒院赔个礼道个歉,此事就算...”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便闪过一道寒光。他只觉左臂一麻,有什么东西被高高掀起。他木讷的抬头望去,他的瞳孔猛然睁大。
入目的是一只手臂,他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大殿内顿时响起不绝于耳的惊叫声。
阴山浊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物,他这才意识到那只手臂,便是自己的左臂。
这时一道血光乍现,鲜血自他左肩处喷涌而出。
他脸上的神色终于变得惊恐,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又喷出数口鲜血。他的身子随之轰然倒地,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听到耳畔传来楚惜风冰冷的声音。
“死罪可免,但需断你一臂,以正我天岚之威。”
天门山上,星辰阁中。
容貌寻常的一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他的身后有万千星辰,它们灼灼生辉,将阴暗的房间照得恍若白昼。但这其中却有两颗星辰晦暗不明,闪烁不定。
此时身前有一位面着白纱的青衣少女半跪于地。
“阁主,唤我来,有何事?”那少女问道,声音清冷,如山涧幽兰,地底涌泉,无尘无垢。
“紫薇玉衡将陨,你下山一趟,送他们英魂归去吧。”男子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与他的样貌一般,并不出奇。却带着某种奇怪的韵律,似乎暗合某种天地至理。
“是。”少女应声说道,起身便要离去。
“等等!”那男子忽的再次开口,说道。
“阁主还有吩咐?”少女转过头看向中年男子。
“这两位星殒事关人族兴衰,虽是将陨,却还有些时日。这段时间,那些上世纪的余种又开始在长安活跃起来,你先潜伏于长安,帮我探明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待到玉衡紫薇英魂归去时,再返回阁中。”
少女微微一愣,但还是开口应了声是,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阁楼中。
是夜,天空有些晦暗,星辰似乎都隐没在云底,不及那阁楼内耀眼的百分之一。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天门山中穿行,她速度极快,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越过了数个山头,再往前便是中州,而长安便在中州。
那道身影又是一闪,瞬息便已至官道上。
晚上的官道少有人烟,无论是镖队还是行人大都都会选在白日赶路,毕竟视野开阔,且每隔数里都有官兵巡逻,相对于夜晚要安全很多。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现在,青鸾的面前便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男子,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从他身上穿的衣物,可以预想这男子想来也有些岁数——那是一件深色大袄,肩侧贴着毛毡,上面还沾着雪迹。已是三月的中州,早已告别皑皑白雪的隆冬,很难想象男子究竟是在何处沾染着的这些东西。
“你是谁?”青鸾白纱上露出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这世上能毫无察觉的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已是不多,而眼前这一位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那男子未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忽的明亮起来。
这时一道星光破开阴郁的云层照了下来。
此时,借着星光,青鸾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男子五十岁上下,刀削的脸庞,嘴角有些胡渣,但却并不杂乱,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头上的青丝中夹杂着鹤发,却也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若是在倒退三十年的光景,再给他配上一把写有诗句的折扇,想来这位男子称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
但他毕竟上了年岁,即使仪装整理的再好,也依旧掩不住他额头上爬满的皱纹。
青鸾顺着那星光抬头望去,却见晦暗的夜空中有七颗星辰闪现。
那七颗星辰排成一个古怪的形状,像是一把勺子。其中五颗早已晦暗不明,只是借着其他星辰的光辉才依稀看得清轮廓;又有一颗闪烁不定,像是快要熄灭的油灯;而剩下的一颗,光芒耀眼,正从亿万里外投下一道光芒照耀在男子身上。
“你是开阳?”青鸾清楚了来人的身份,但她还是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记得自己与眼前这个人有何交集。
那男子只是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这青鸾。
大约数息之后,男子忽的满意的收回了他的目光,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说道:“果然是你。”
青鸾依然皱着眉头,她并不喜欢开阳审视她的目光,即便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开阳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恶意。但她依旧不喜欢。
“你在等我?”于是她问道。
开阳又点了点头,说道:“你我有缘。”
第十四章 忘情方为太上
这是一句很突兀的话,但开阳却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百川终究会入海一般。
青鸾的眉头皱得更加深了。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对世界规则的理解已经到了一种很玄妙的地步。很多话,它的意思,比它的表相更加复杂、深奥甚至难解。
而“缘”字便是其中之一。
它是恩,亦是怨;是因,亦是果;是相聚,更是离别。
按理说,开阳作为星殒,是不会妄言的。
但她修得是星辰阁至宝《太上忘情录》,她此心无尘无垢,此身亦不沾因果。
所以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与这方天地已无因果。”她想起了两年前的北地,那场雪中,她了却了最后的因果。故而,这两年修为精进。
开阳闻言,却是笑了笑,“天地生你是因,你未死,便未还天地的果。怎能说与天地无因果呢?”
青鸾一愣,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就算我与天地还有因果,与你何干。”
“你与我天岚还有一段因果。”开阳的眼睛忽的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妄言。”青鸾的声音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气,这怒由燥生。
“妖王生你是因,你以己身,换回妖族延续,这便是你还的果。梧桐与你血脉相连是因,两年前北地,你留她性命是你还的果。”
开阳一段话说得不急不缓,却让青鸾的心头剧震。她的一双美目中满是讶异,她是妖王之女这件事,极其辛密,即使在妖族中也鲜有人知,开阳一个人族星殒,如何得知。而关于梧桐之事,她更是连阁主都瞒住了,除了当事人,她却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人知晓其中内情。
但她还是强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故作镇定的说道:“那又如何,你也说了,我与她们的因果已了。而和你们天岚院的因果,更是无从谈起。”
“你与他们的因果自然是了了。可那位帮你救了梧桐的刀客呢?你不欠他吗?”
“他已经死了。”青鸾寒声说道。
“可他的徒弟还活着。”
青鸾沉默,她神识在一动,便感到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自她她体内生出,无限蔓延,直伸到远方,她知道,如果开阳未有说谎,这条线的另一端,便是那日雪夜中的那位男孩。
那是一条因果线,太过薄弱,即使以她对天地因果的理解也难以察觉,此刻被开阳点醒,才骤然发现。
“你要去京都办事,正好了了这段因果。”开阳再次说道。
青鸾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最后她咬了咬牙,还是拱手向开阳说道:“谢过前辈指点。”
她修炼的《太上忘情录》讲究修行者心无尘垢,身无因果。修行过程便是剥去心中七情六欲,斩断周身因果。而这种修炼,到了越高境界,对心性与因果的要求就越高。比如当年的梧桐就是很好的例子,虽已是星殒,但因为动情,却还是被《太上忘情录》反噬。此时,若不是开阳点出此事,等她以后在修行中发现,说不定就为时已晚了。
“无妨。”开阳摆手说道:“现在来说说你我之事吧。”
“你我之事?”青鸾一愣,不明所以。
“我说过你我有缘。”这是开阳一开始便刚说过的话,起初青鸾以为是,这缘指的是与天岚那位孩子的因果,但此时听开阳再次提起,才知其另有所指。
“什么缘?”她问道。
“师徒之缘。”
经过刚刚的点拨,青鸾对于开阳的话,已经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但开阳此话一出,她依旧觉得荒谬。
“我已经有师傅了。”她说道。
星辰阁的阁主传她《太上忘情录》,教她修行,自然便是她的师傅。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他传你何道?授你何业?又曾解你何惑?”开阳的声音陡然增大,犹若雷霆,他说的话,字字珠玑,直击青鸾本心。
青鸾的脸色少见的一白,她半晌之后才愣愣的说道:“师尊曾传我《太上忘情录》......”
“哼!”她的话才说道一半,便被开阳生生打断。“左道而已!”
“师尊修为天下无双。怎能说是左道!”青鸾怒道,即使开阳有恩于她,她也不允许有人随意诋毁自家师尊。
“是否左道,你日后便知。”开阳似乎无意与她争辩,他顿了顿又说道:“可你我却有师徒之缘。”
“只是...”
“这道因果被人斩断了。”
“被斩断了?”青鸾心中骇然,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说这因果怎能被斩断。但话到嘴边,却想起了两年前,那个男子那决然的一刀。所以她沉默了下来。
“不管你信与不信,这因果曾在。”开阳说道。“今日,我来,便是与你了解这段因果。”
“为什么一定是今日。”
“因为过了今日,世上再无开阳。”
青鸾疑惑的抬起头,开阳星正无比耀眼。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开阳的体内便忽的生出一道白光,一颗白色的星灵涌出他的体内。那道星灵晶莹剔透,里部似有龙蛇游走。开阳心头一动,那道星灵便化作一道白光,以迅雷之势没入青鸾体内。
整个过程极快,青鸾甚至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待她醒悟过来,那道星灵已经沉入她的体内,以她浩荡的神识,竟然也找不到那道星灵的半分踪迹。
“我早成星殒,传承星灵,与我无用。”青鸾无奈的说道,她对于开阳所说的师徒之缘半信半疑,但传承星灵何其珍贵,竟然就被他这般轻易的赠与自己。
“来日,他或可以救你一命。”开阳说道。
然后他转身,星光洒下。
那一瞬,青鸾忽的觉得他的身影既伟岸又寂寥。
“你要去哪里吗?”她不禁问道。
“去杀人。”开阳如是说道。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攀升,天地间的灵气蜂拥而至。
黯淡的天空中忽的冒出一颗不知名的星辰,然后一颗接着一颗,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夜空中已是星辰漫天。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星辰竟像是众星拱月般将那颗开阳星围住,好似群臣在朝奉君王。
开阳星的光芒在那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耀眼,长安城外的官道被照耀得恍如白昼。
青鸾白纱下的脸看不出神情,但那双眼睛中却写满了赫然。
那是超越星殒的境界,千年万年来,除了星辰阁历代阁主,从未有人抵达过的境界。
“星殒之上,为太上。然太上忘情。”
她忽的响起《太上忘情录》开篇的那句话。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开阳。”
她怔怔出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口中却不禁小声呢喃道。
长安,天岚院,玉衡阁内。
一个老者正躺在一张再平常不过的床上。
他像是很累的,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睡意浓郁得好似这化不开的夜色。但他始终未有完全闭上他的眼睛,好似在害怕些什么——似乎闭上了这双眼睛,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一般。
但忽的,外面的星空忽然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光芒顺着他的纱窗照了进来。屋内简单的陈设,在那光芒下清晰的好似白昼。
老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那双朦胧的睡眼忽的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球中像是有金芒闪过。他坐起身子,有些急切推开窗。
然后他扬起了头,望向那片星空,目光深邃又沧桑,像是在追忆些什么,又像是在悲伤些着什么。
那片星空中繁星如海,却有两颗星星格外醒目,一颗晦暗将灭,一颗耀如艳阳。
老者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
许久,不觉眼中竟有浊泪顺颊而下。
“你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最后他低声一叹,幽幽自语道。
“终于,这世上只剩我一人。”
“但我却还不能死。”
是啊,我怎能这么死去。
天岚的种子还未发芽。
过往的英魂尚在那片星海中沉睡。
恶神却再次向世界伸出了爪牙。
这世界虽不美丽。
但那些美丽的人却曾在这里活着,然后死去。
在那些可以守望这个世界的人到来之前。
我怎能安然入眠。
第十五章 故人来
(今日三更,感谢昨天打赏的各位朋友)
当苏长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天花顶上缭绕的烟气。随后他闻到鼻尖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他双手撑着床板,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却见熟悉的桌子上此刻正放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直檀香,这向上飘着一缕青烟。
这里是他在天岚得住处,他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阴山浊的一爪就要拍下,却被突然赶到的楚惜风拦下。
他摇了摇脑袋,沉下心来,微微感应,体内的灵力有些空虚,似乎是昨日消耗过多的原因。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掀开被子,穿上他的靴子,走下床来。
吱啦。
这时,他的房门被推开。
一位眼角带着睡意的老者,走了进来。
“师叔祖,你来了?”苏长安连忙走上前去。
“唔。”玉衡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长安,似乎是在检查苏长安是否在昨日的战斗中被卸下一条胳膊或者砍掉一只大腿。
最后他满意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说道:“昨日,打得可尽兴啊?”
玉衡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苏长安一愣,一时摸不准玉衡的意思,所以他想了想后如实说道:“不够尽兴。”
“恩?”苏长安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乎玉衡的预料,他的眼睛好像睁大了一点,可看上去还是只有一条窄窄的缝。他说完,自顾自的走到桌子边,拉出下面的木凳很自然的坐下。然后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桌上那支燃着的檀香。忽的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又说道:“不错,楼兰来的龙涎香,有静心宁神之效。据说每年皇室也最多能有百支不到入库。恩,看样子夙玉那孩子对你不错嘛?”
或许是因为玉衡揶揄的眼神,又或许是因为他古怪的语气。苏长安的脸忽的变得绯红,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却不知如何接下话茬。
对于自己这个有些木讷的徒孙,玉衡早就见怪不怪,他话锋一转,又问道:“来与我说说,昨日你为何觉得不够尽兴?”
“我还没与他打过。”苏长安不假思索的说道,末了,似乎又怕玉衡不知道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何人,所以苏长安又歪着脑袋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恩,他好像叫杜虹长。”
“那你为什么那么想和他打?”玉衡又问道。
“他辱骂师尊。”
“所以你便要和他打?”
“恩。”
“那为什么又没有打?”
“他不敢了”说到这里,苏长安微微犹豫,他低下头,又些迟疑的问道:“师叔祖,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他们打的?”
苏长安到此刻其实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些什么,但从玉衡的表情他确实无法判断出,玉衡的喜怒。可他并不想让玉衡生气,毕竟玉衡已经很老了。
但玉衡却不答他此问,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他不跟你打,是因为他知道打不过你。而你同样打不过阴山浊,为什么要和他打?”
“是他要和我打。”苏长安纠正道。
“可你同样不和他打的。”玉衡斜着眼瞟了苏长安一眼。
“他要我认错,但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可你刚刚不是也想认错?而你同样并没有错。”
“......”苏长安沉默,他疑惑的看着玉衡,他有些不太明白这段话里玉衡有什么样的深意,但他同时也明白似乎玉衡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苏长安不喜欢这样的机锋,因为他并没有那么聪明的脑袋可以想透这其中的奥妙。
所以他问道:“师叔祖,你究竟想说什么?”
玉衡站起了身子,他用满是褶皱的手摸了摸苏长安还未打理的乱发,说道:“我要说的是,这便是你的道。”
“我的道?”苏长安重复道,他又仔细的想了想,却还是想不明白,所以他抬起头,想要说这些什么。却发现玉衡早已不见了踪影。
苏长安挠了挠后脑勺,心中感叹自己的师叔祖当真是神出鬼没。
苏长安出了房门,吃了些早饭,正待去演武场找楚惜风开始今天你的修行,却听院门那边传来阵阵敲门声。
苏长安觉得奇怪,他在天岚两个月,从未又任何外人来此。
莫不是昨天八荒院的人来找事了?苏长安暗暗猜测。他心中这样猜测,但脚步却不停下,走到院门前,微微犹豫,还是打开的了房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入目的却是四张熟悉的脸庞。
“沫沫!”苏长安惊呼道,但此言一出又觉得不对,赶忙接着说道:“古兄、纪兄、蔺兄你们怎么来了。”
这来人,正式苏长安在长门的同窗古宁沫沫四人。
“怎么?进了长安第一的学院,就不让我这些老乡来看你啦?”沫沫冲着他笑了笑,露出嘴角可爱的小虎牙。
苏长安的脸没来由的有些发烫。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纪道大大咧咧的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行啊,听说昨天将星会以一敌七,打得那个叫什么杜虹长的家伙都不敢和你动手了。”
经过幽云岭的事情,众人的关系都好了许多,特别是纪道,这个家伙和苏长安也尽释前嫌,两人熟络了许多。所以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苏长安倒是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的夸奖让苏长安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心中却免不了有些小小的窃喜。虽然苏长安昨日的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对自己师傅出言不逊的家伙,但毕竟他只是一个才十六岁的男孩,对于别人的夸赞,心中自然还是本能的开心。
“苏兄,难道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坐坐?”这时一旁一直笑眯眯的古宁忽然开口说道。
他依旧是那个苏长安记忆中的古宁,温文尔雅,笑面和煦。
苏长安一愣,方才醒悟赶来,赶忙拉着诸人走进学院。
“这便是长安第一学院啊?看上去好普通,还比不上古哥哥的昆仑院嘛。”苏沫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
但方才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般似乎不妥,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众人。
古宁看似责怪实则带着宠溺的看了苏沫一眼,赶忙向着苏长安解释道:“苏兄莫怪,沫沫她向来如此,你莫要往心里去。”
苏长安摇了摇头,说道:“沫沫说的是实话,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这儿有些破破烂烂。”
苏长安昨日名声大振,众人心中本来还有所顾虑。但见苏长安这般大度,顿时也就放下了心中那一丝隔阂。再加之众人本是同乡,此时又同处异地,所以心中更是倍感亲切。一时间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一路有说有笑。就连一向沉闷的蔺如也会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话。
众人正说着话,忽的前面跑来一会红衣少女,她气喘吁吁的在来到苏长安身前,冲着苏长安说道:“喂,你干嘛去了,楚前辈正找你呢!昨天受了那么大的伤,也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女孩的话似乎很不中听,但却不难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切。
“师姐,我朋友来了,所以...”苏长安为难的挠了挠头。
这时,夏侯夙玉才发现苏长安身边跟着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她脸上一红,毕竟她是大魏的公主,在外人面前向来是礼仪得体。如今却在诸人面前露出在她看来如此不堪的一面,她不由怒从心头起,用眼睛狠狠的剐了苏长安一眼,把所有错误,自然而然的归咎到了他的头上。
“这位便是长公主殿下吧。”反应过来的古宁赶忙向前朝着夏侯夙玉行礼道。
天下皆知,天岚学院招了两位学生,一位是苏长安,另一位是大魏长公主夏侯夙玉。所以古宁并不难猜出来者的身份。
诸人闻言也都反应过来,赶忙朝着夏侯夙玉行礼。
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意外中缓过来,夏侯夙玉依旧脸红扑扑的。她一一向着诸人还礼,那模样像极了苏长安在书中看过的大家闺秀。
从未想过自家师姐还有这样一面,苏长安不由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看什么看!”夏侯夙玉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苏长安,心中愈发不满,她白了他一眼,又说道:“还愣着,楚前辈可在演武台等你许久了,还不快去。”
苏长安闻言,脸色一变,他对于楚惜风向来是很敬重的,而且昨日若不是楚惜风及时赶到,后果可不堪设想。但楚惜风的严厉又让苏长安心有余悸,如今耽搁了这么久,想来去到他那里,免不了一顿臭骂。
他苦着脸,冲着古宁等人你说道:“你们先等我一会,我去见见楚前辈。”
第十六章 第一总是好的
“我们与你一道吧。”古宁说道。
苏长安有些为难,楚惜风的性情古怪,自己本就惹他生气,若是再带着古宁等人,恐怕他会迁怒众人。
正为难间,却听沫沫说道:“长安,带我们去吧,我们也想去一睹楚惜风前辈的风采。”
沫沫发话,苏长安哪能拒绝,他又想了想,觉得就算楚前辈性情古怪,但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所以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众人这便一同来到了演武场,却见楚惜风早已抱刀,站在上面。
苏长安心中一阵忐忑,连忙走上前去。说道:“楚前辈,让你久等了。我....”
他未有来得及解释,却被楚惜风一摆手打断。只听楚惜风说道:“玉衡大人与我说过,你昨日受了些伤势,今日暂且让你休息一天,但明日需把今日落下的功课补上。”
说完,也不管苏长安作何反应,转身便自顾自的离开。
苏长安诧异,他本来还打着腹稿,想着该怎样向楚惜风请上几个时辰的假期,好生陪伴自己的几位同乡,但却不想楚惜风今日却这般善解人意,一时让苏长安不太适应。
“哇,这就是一刀斩下阴山浊一条手臂的楚惜风前辈!好帅!”一旁的沫沫却忽的一声尖叫,她抓着古宁的胳膊一阵摇晃,很是兴奋的说道。
苏长安转头看见两人这般亲昵的神态,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压下心中的情绪,笑着看着众人。殊不知,这一系列神态变化,皆落在了夏侯夙玉的眼中。
却在这时,院门那边又传来敲门声。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苏长安嘀咕道。
“苏兄不妨事,你先去忙,我们随便走走,等你回来。”古宁笑着说道。
“恩,好。”苏长安点了点头,赶忙快步走向院门方向。却不知为何,夏侯夙玉竟然也跟了上来。
“师姐?”苏长安疑惑的看向有些反常的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闻言忽的凑了过来,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她问道:“怎么,你喜欢那个叫苏沫的姑娘?”
苏长安的脸一下便红了起来,他脚下速度忽的变快,低着头继续朝院门方向走去,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夏侯夙玉岂能如他意,只见她灵力运转,脚下生风,一个闪身便走到苏长安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嘿嘿,别害羞嘛,来,和师姐说说。”她笑嘻嘻的逗着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喜欢看苏长安这幅脸红害羞的模样,和昨日那个冷峻又有些霸道的少年似有天壤之别。
“我...我没有...”苏长安几次想要绕开夏侯夙玉,但都被她及时拦住。
他二人论真正的实力,夏侯夙玉自然比不上苏长安,但苏长安昨日一场大战,消耗巨大,虽然经过一夜静养,并无大碍,但消耗的灵力还未回复。所以一时竟然无法奈何夏侯夙玉。
两人这般打闹,不觉间已到了门口处。
苏长安咳嗽一声,整理好拉扯间有些褶皱的衣物,夏侯夙玉也识趣的乖巧的站在一边——在外人面前,长公主殿下还是很注意仪表的。
苏长安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夏侯夙玉身上的香气,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夏侯夙玉,不过却换来夏侯夙玉一个白眼。
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拉开学院的大门。
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那男子身上的衣物的材质看似华贵,但样式却很普通。他见苏长安开了门,赶忙凑上前,弓着身子,张口便要说些什么。但又看见了一旁的夏侯夙玉,微微一愣,不过随即脸上又堆献媚的笑意,说道:“想必阁下就是将星会榜首,星王苏公子吧?”
苏长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夏侯夙玉。眼神的意思很明白——这人你认识吗?
但夏侯夙玉却投给他一个意思相同的眼神。
苏长安更疑惑了,他努力的回忆了一番,最后确定自己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认识我?”苏长安问道。
“呵呵。”男子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说道:“苏公子说笑了,你是天岚院玉衡大人的徒孙,又是天刀莫听雨的传人,这天下何人不识何人不晓......”
男子好似被触碰了某种机关,嘴如同连弩一般,说个不停。苏长安只觉听得脑仁有些发疼,赶忙出言打断了男子的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男子对于苏长安的打断,丝毫不恼,继续笑容满面的说道:“小的是太子府的家奴,今日叨扰,实在我家太子殿下仰慕苏公子才华,与苏公子深交已久,想邀请苏公子明晚去往府上,与苏公子促膝长谈一番,”说到这里,男子不着痕迹的瞟了一旁的夏侯夙玉一眼。
夏侯夙玉若有所察,她在男子报出自家家门与来意的时候,她的神情便变得有些不自然。特别是在他邀请苏长安的时候去往太子府的时候,更是紧张的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也是一愣,他并不认识什么太子,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这么热情的邀请他去府上吃饭。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他转头看向夏侯夙玉。却见夏侯夙玉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
那男子见此情景,心中一凛,暗叫不好。
苏长安想要问问夏侯夙玉的意思,毕竟太子算来也应该是她的哥哥。但场面上的气氛不知道为何变得有些诡异。让他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下去。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
苏长安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我...我还是不去了。”苏长安说道,他说得有些结巴,倒不是因为拒绝太子而感到惶恐。
在他看来太子邀请他是好意,而拒绝别人的好意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所以他心里难免有些歉意,说起话来自然有些难以启齿。
那男子的脸色一变,他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又幽幽的说道:“苏公子可要想清楚,太子殿下不是对每个人都这般看重的。”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男子的语气,那种语气他昨日曾在那个叫阴山浊的老者口中听到过。
“你在威胁我吗?”苏长安问道。
“不敢不敢。”那男子收起了满脸的笑意,表情变得古怪,或者说阴冷。“只是在下想提醒苏公子,能被太子如此看重的人不多,而敢拒绝太子的人却是没有。苏公子当真要做这第一个?”
苏长安想了想,觉得第一总是好的。比如在长门,古宁的学业总是第一,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又比如在昨晚,他是将星榜人榜第一,虽然大家都不喜欢他,但他们都想做这个第一。所以他说道:“那我就做这第一个吧。”
他说得很轻松,就好像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轻松或者说很好玩的事情。
苏长安的回答让男子和夏侯夙玉都愣了愣。最后男子一挥衣袖,大有深意的看了二人一眼,转身愤恨的离开了。
苏长安很有礼貌的目送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夏侯夙玉,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好了,师姐他走了,我们回去吧。”
夏侯夙玉闻言,却愣愣的转过头,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被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忍不住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拒绝太子的邀请呢?”夏侯夙玉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离苏长安极近的地方,呵气如兰的问道。
“我...”苏长安紧张到了几点,夏侯夙玉红润的嘴唇就在他的眼前,他只需要向前哪怕半寸的距离就可以碰触得到。苏长安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吱吱呜呜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师姐似乎不希望我去。”
“所以你就不去?你就为了我得罪太子?我在你心中真有这么重要吗?”夏侯夙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微不可察。但她眸子里的秋水却越来越浓,好似要融化了一般。
苏长安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他并不是不喜欢和自己的师姐亲近。只是每次和夏侯夙玉靠近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会变得很奇怪,心跳加速,脑袋发热,似乎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也变得快了几分。这种奇怪的变化,说不上究竟是好是坏,但苏长安并不讨厌。而正因为这种不讨厌,让他有些心慌。所以下意识的回避。
他挠了挠脑袋,努力让自己被夏侯夙玉身上的香气熏得有些晕乎的脑袋清醒过来。然后他说道:“也不是说特别重要,但至少比那个太子重要。”
他说的是实话,夏侯夙玉虽然偶尔喜欢欺负他,但待他确实是极好。可毕竟相识也才两个月,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他的老爹或者他的师娘。
在苏长安的理解里,特别重要便是最重要。夏侯夙玉虽然重要,但还算不上最重要。
第十七章 逃!
此话方才音落,夏侯夙玉眼中上一秒还漫布的柔情,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她有些无奈的白了苏长安一眼,然后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哝道:“你这个呆子。”
苏长安自然未有听清夏侯夙玉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将院门再次关好,摸了摸鼻子。说道:“师姐我们回去吧。”
“急着回去看你的沫沫啊?”夏侯夙玉没好气冲他说道,但脚却还是朝着院内迈出了步子。
苏长安这刚想跟上,却听院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苏长安与夏侯夙玉对望一眼,心中都觉得奇怪,今天的天岚学院热闹得有些过分。
但苏长安还打开了院门,这次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已五十有余的男子,他一见苏长安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
他刚要说话,却被苏长安打断:“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长安从男子的神态,甚至嘴唇张开的弧度,就大概知道,这男子与之前那个太子府家丁应该都会说出大概相同的开场白。
苏长安倒不是不喜欢听人夸他,但他刚刚被那太子府家丁说得发疼的脑仁还没缓过劲来,实在经不起在折腾了,所以,他决定开门见山的与眼前这位男子谈话。
那男子一愣,又神色无常的拱手说道:“苏公子快人快语,果真不凡。”
说完,他顿了顿,试着观察了一下苏长安的脸色,却见他并未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露出丝毫高兴的神色,更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他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又接着说道:“小的是太尉府上的家奴,明晚我家老爷会在府中宴请今次将星会上的各位青年才俊,今日来是奉了太尉之命,想请苏公子明日赏脸去府上一聚。”
苏长安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接二连三的有人请他去府上吃饭。自己和他们并不熟,或者素未蒙面,这样的邀请,在他看来多少有点突兀。
“我还是不去了吧。”他这次几乎没有犹豫便拒绝了男子的邀请,或许是前面太子府的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苏长安心中下意识的抵触这种邀请。
这样的答复似乎出乎男子的意料,他大有深意的看了苏长安一眼,方才躬身道了一声“打扰了。”然后转身缓缓离开。
“师姐...我很出名吗?”待那人走远,苏长安这才向夏侯夙玉问道。
夏侯夙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呢?将星会星王,莫听雨传人,玉衡徒孙。你不出名谁还出名?”
“是这样吗?”苏长安似乎有些苦恼,他挠了挠脑袋,又问道:“可他们为什么都想请我去吃饭?”
“自然是拉拢你咯。”夏侯夙玉说道。
“拉拢我?”苏长安一愣,“我有什么值得拉拢的?”
夏侯夙玉似乎已经习惯苏长安在人际关系上的迟钝,她白了苏长安一眼,说道:“你体内有莫前辈的传承星灵,以后成就定然不菲,昨天你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你现在的教习,楚前辈,能一刀斩下阴山浊这种成名已久的魂守境高手。你的师叔祖,是护佑人族百年之久的星殒玉衡大人。”说到这里,夏侯夙玉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又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师姐,我!是大魏的长公主殿下!你说,他们怎么能不想着拉拢你呢?”
苏长安觉得夏侯夙玉说得很有道理,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再次问道:“那为什么师姐你好像并不太喜欢他们?也好像不希望我和他们接触呢?”
夏侯夙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她忽然沉默下来,低着头久久不语。
苏长安意识到似乎自己问了一个并不太好的问题,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那里不好。但是惹得师姐不高兴,那定然就是不好。
所以他赶忙说道:“师姐,师姐,你别生气,反正只要师姐不喜欢我去,我就一定不会去的。”
夏侯夙玉闻言,抬起头,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男孩。
他模样很普通,并不好看,及不上许多对她百般殷勤的公子王孙。他还有些愚笨,甚至木讷,更比不上那些喜爱吟诗作对的墨客。但他此刻脸上的关切,话里的慌张却是那般真实。
第一次,夏侯夙玉觉得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几分,觉得眼前这个师弟似乎也顺眼了几分。不觉脸色忽的变得潮红,担心中却也在这时升起一股愧疚,她微微犹豫,便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忽的刚刚合上的院门,又再次传来阵阵敲门声。
苏长安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精彩,他有些不情愿的再一次打开院门,而不出他所料。门口此时有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其穿着、脸上的笑意与前面二位几乎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苏长安一直忙于应付门前络绎不绝的访客。整个长安城达官显贵,上至太子府,下至京都伯侯,但凡有点身份的人今天前前后后都往这冷清了十二年之久的天岚学院凑了一凑。
甚至有些家丁为了抢在前面见一见苏长安,还在这天岚院门口大打出手。到最后,连古宁等人也不得不出面帮忙接待这一窝蜂涌来的访客。
这边好不容易又送走了自称是神将虎行山的家丁的一波访客,苏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嘴里嘀咕道:“怪不得今天楚前辈这么容易便让我休息了,看来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
“长安,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啊。”苏沫透过门缝远远的看见有一批人带着些礼物,正急冲冲的朝这方走来。她转过头,忍不住说道。
苏沫本来就是一个生性有些跳脱的小姑娘,让她面对这些说话打着几个弯,又总是满脸笑容的老油条,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苏长安闻言也苦着脸,他环顾众人,却见就连一向稳重老成的古宁也面有难色。当然最精彩的还是蔺如这个向来不善言辞的大块头。
刚刚他在接待一位来自某位侯府的客人时,对方也不知道如何想的,一见面便把他当做了苏长安。而那人又是一位极擅长溜须拍马的人物,整整半刻钟的时间,蔺如就一直愣愣的听着对方把苏长安夸得天花乱坠,直说得好似只要苏长安出手,就是北地妖王或者西域蛮王都只有束手就擒似的。最后还是纪道出面,干净利落的赶跑了那位家丁。
众人本是来找他叙旧,却不想遇见这种事情,苏长安心中有些愧疚。他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要不......我们逃吧?”
“逃?”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眼前一亮,皆有些意动。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便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意思。于是他们不顾门外阵阵的敲门声,在苏长安的带领下,来到侧面的一处围墙边。诸人最差也是聚灵境的修士,这种不过一人多点高度的围墙对于他们自然形同虚设。
夏侯夙玉作为长公主殿下,身先士卒,她一个燕子翻身,便已跃在墙上。她弓着身子左右望了一番,见一群人正围着天岚学院的院门敲个不停,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便转头向众人使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然后身子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墙外。
她再次看了看院门放下,却见依旧未有引起那方来客的注意,当下放下心来,冲着墙内小声催促道:“快出来。”
这时,苏沫从里侧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她冲着夏侯夙玉笑了笑,双手用力一撑墙,便灵巧的落在了夏侯夙玉身旁。
第十八章 恰同学少年
后面几人也都如法炮制,很顺利的来到了墙外。
最后轮到纪道,他很壮,从小就很壮。但他是一个儒生。虽然他已经到了聚灵境,但儒生和武生是不一样的。
文武都修灵力,但武生用灵力锻体,儒生用灵力炼神。
武者到了问道甚至星殒,可以以武道追星拿月,儒生可以以神识移山填海。两者的强弱在伯仲之间。但在聚灵境,武者在身体上强悍的优势却是强过大多数同境界儒生太多。这个时候的儒生,大多只会些移花接木的小把戏,再强上一些,或许能御使些刀剑,但威力却少得可怜。这也是每年将星会上,几乎都是武者的原因。
古宁与苏沫虽然也都是儒生,但好歹练过些拳脚,虽然真打起来,或许还不是纪道的对手,但胜在灵活,翻点门墙,却也不在话下。
可纪道不一样,他壮,壮得有些笨重。所以他光是爬上墙就已经很吃力了。
“你快点,纪道,待会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看着缓慢的纪道,苏沫仍不住催促道。那一群访客已经敲了近半刻钟的门了,却依旧无人应他们,再这么拖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
“就来就来。”纪道回应道,他望了一下墙底,想着找一个落点跳下去,但这一看,却又觉得有些高,他想要再思量思量,已经前倾的身子又往回推了推,但小腿却一滑,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朝着墙外倒了过去。
“啊啊啊~~~!”他的声音会越来越高,双手毫无章法的挥舞,试图重新夺回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权,但却只是徒劳。
一直抬头看着纪道的众人,只觉面前忽的压来了一座大山,他们下意识的避开。
砰!
一声巨响响起,地面也似乎在那一瞬间抖了一抖。
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那么一会,正拉拉扯扯敲门的家丁们也被这巨响吓得愣了一愣,他们有些呆滞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群少年这在拉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站起身子,而感受到众人目光,那几个少年也是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时间好像静止了,两拨人在很奇怪的气氛下对望了数息时间。
“那是苏长安!”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忽然认出了苏长安。此话话音还未落,那一群家丁模样打扮的人,便呼啦啦的冲了过来。
“快跑!”苏长安一个激灵,看着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心中胆寒,拉起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纪道,转身便跑,而诸位少年也是醒悟过来,纷纷甩开了双手,狂奔起来。
这应该算是长安城中很少见的场景。
一群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在前面狂奔,他们中有身份显赫的大魏公主,又有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还有从北地来的寒门学子。但此刻,他们却不分彼此,亦没有尊卑。男孩拉着女孩,武生拉着书生,当然瘦子也拉着胖子。他们一同奔跑在大魏的京都中,奔跑在长安宽阔的官道上。
而他们身后,一群人气喘吁吁,他们提着各种物件,绫罗锦缎、黄金白银不一而足。他们一边追逐着那些少年,一边自报着家门。
若是有心人细细听来,定会惊讶的发现,他们无一不是长安甚至大魏最有权势的那一小撮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众人来到一处闹市。也不知究竟今天是什么日子,或是此处正在举行些什么集会,这处地方人潮涌动,不适传来阵阵喧哗,似乎是在叫好,又似乎是在叫好。
众人一愣,但后面的“追兵”却在步步逼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便齐齐穿入了拥挤的人潮。
夏侯夙玉仗着自己九星境的修为,祭出灵力,排开人群,为众人生生开出一条堪堪够他们通行的空隙。因为此处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夏侯夙玉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就顾不上许多,只是低着头一味的带着众人向前冲。
终于他们来到了人潮的最前方,却是一处酒楼,周围的人推推嚷嚷,似乎都想要进这酒楼,但门口却有几位小厮拦着众人,说着些什么,因为人群中声音太过吵杂,听不真切。
诸人回头望了望,见那些家丁中也有些修出灵力的好手,正排开人群,朝他们靠过来。诸人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走,进去!”夏侯夙玉说道,拉着苏长安便朝着那酒楼走去。众人见状,虽知道这酒楼似乎不是那么好进,但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夏侯夙玉。
那看门的小厮一群打扮平常的少年走来,甚至还有两位女孩。他一愣,心道荒唐,当下便伸出手要阻拦。却见那走在前面的少女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送入他的手中。
他下意识的接住,只觉得手里一沉,定睛一眼,却是一个青铜铸的牌子,造型古朴,上书夏侯二字。他心中一咯噔,脚下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这时他哪还敢阻拦,低着头颤巍巍的将手中的牌子递出。
夏侯夙玉似乎一早便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很是随意拿走那只铜牌,揣会怀中。昂着头,带着诸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酒楼中。
只是他们走得匆忙,甚至连酒楼的名字都未有来得及细看。
而带他们走进酒楼不稍半刻钟的时间,那些来自各个权贵家的家丁家奴们也纷纷赶到,他们你推我攘的便要冲进酒楼,却被一众小厮们给拦住。
这些家丁家奴平日里在主家中定然还是有些地位,不然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差事教于他们。而在外,仗着主家的名声定然也少不了作威作福。此刻被一些小厮打扮的人拦住,心中不忿。出口便说道:“你可知我们是谁?你敢拦我们?”
那为首的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众人,心中冷笑,暗道:我倒不信你们也能掏出一个皇帝家的铜牌。当下便说道:“我管你们是谁,我们牡丹阁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
那些家丁本来气势汹汹,可以听到牡丹阁的名号时,他们先是一愣,再抬头看了看酒楼的牌匾。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泄了气。神色尴尬的退到一边,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
这是一处很奇怪的酒楼,至少这些少年少女是这么觉得的。
和一般的酒楼不同,这酒楼的装饰以粉色为主,雕饰着鸳鸯、牡丹等图样,女儿态十足。楼下的大厅中更是奇怪,酒客们三三两两的坐着,但身旁却必定有一位打扮艳丽的女子在旁服侍。而酒客们对于身旁的女子也是时不时的上下其手,但女子却并不恼,反是娇笑着回应,与酒客们打闹。
整个酒店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这种气氛,让苏长安六人都不禁有些脸红耳赤。
“哟,几位客官,怎么才来呢?姑娘们都等你们好久了!”这时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迎了上来,她身着薄纱轻衣,露出雪白的肩膀,身上也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东西,苏长安只觉她身上传来阵阵香气。但那香气太过浓郁,并不好闻。
“姑娘?等我们?”苏长安一愣,他并不觉得自己合适曾在这里认识过什么姑娘。于是他转头看向众人,似乎是在问,你们是不是认识这里的某个姑娘。
但他得到的回答,却是夏侯夙玉的玉指在他的腰间狠狠一掐。
他一声清叫,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腰间被捏红的部分。
而那位女子也发现这一群人中竟然还有两位少女,且模样俊俏可人,比自家店中的许多花魁都强上几分。她眼珠子一转,这带着女子来此等场所的人,她还是头一遭见到,但也不愿意点破。她们只管开门做生意,只要客人们拿得出银子,究竟要干些什么,她们也懒得深究。
“看样子诸位这次来也是为了看我家樊如月姑娘的吧。来来,你们先去那里坐会,我让姑娘们给你们上些酒菜,再过半个时辰,樊姑娘自会出来。”那女子又说道。
“好啊!”苏长安应了下来,他与诸人一直忙着应付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又在逃出天岚院的时候跑了许久,早已饿得强胸贴后背了。此时,一听有酒菜,自然高兴。
但待到他转身看向诸人时,却发现他们的脸都有些潮红,神色亦有些不自然。但他未做多想,只当是这一路狂奔,让诸人有些劳累。当下便带头坐到了近处的一张桌椅上,还顺带笑呵呵的唤着几人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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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承君一诺
众人听到苏长安的声音,才愣愣的坐过来,有些僵硬的坐下。
“你们这是怎么了?”苏长安不由得问道。他觉得自从进到这座酒楼,大家都变得有些奇怪。就连一向举止得体的古宁也有些局促,像是在害羞着些什么,又像是在不安些着什么。
“你们是在担心那些送礼的家丁?”苏长安试着安抚众人,“没事,我刚刚看了,那些小厮将他们拦了下来,我们先吃东西。酒足饭饱之后,我估摸着他们也该走了。”
这话音方落,便被夏侯夙玉一个白眼打断。
“长安...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旁的苏沫问道,她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听到。
苏长安愣了愣,理所当然的回应道:“这还能是什么地方,酒楼啊。”
“苏兄...这里是...”古宁有些古怪的看了苏长安一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长安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他看着一脸紧张兮兮的古宁,不禁追问道:“古兄,你倒是说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旁的夏侯夙玉似乎被自己这个反应迟钝的师弟彻底打败了,她的玉指又在苏长安的腰间狠狠的捏了一捏,皱着眉头,故作凶恶的说道:“这里是青楼!!!”
“青楼?”苏长安一愣,他环顾四周,入目的是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那些侍女穿着暴露,又花枝招展。言笑间带着媚意,与酒客们卿卿我我。
他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结巴的说道:“这...这...真是青楼。”
话音方落,几位半露酥胸的女子便端着酒菜迎了上来。她们脸上摸着胭脂,身上带着一股让人迷醉的香气。将酒菜上桌,便纷至笑盈盈的坐到几位少年身旁。
苏长安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位女子,三十岁的模样,容貌还算俏丽,但却比不上苏沫,更谈不上和夏侯夙玉这等绝色有什么可比性。
但她却久经风月,身上带着一股不同于少女的风情。这让苏长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如烟自十四岁便被买入这座牡丹阁,如今算来已有十年。她生得还算漂亮,又机灵,懂得讨妈妈的欢心。待她十六岁,被青楼的鱼公调教出一身床技,也做过那么一段时间的花魁。如今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姿色还在,所以在这牡丹阁也算得上拿得出手的女子。在牡丹阁也有一间自己的厢房,相比于那些几人挤坐一间房子,只有来客人时才能腾出一间房间供她们侍奉客人的女子来说,如烟已经很是知足了。
当然,也曾有过那么几个公子商人想着替她赎身,但她却都未有答应。一些曾经相好的姐妹都为此说过她,像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若生得有几分姿色,年轻的时候自然风光,无数公子豪商为她们一掷千金。但若是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呢?烟花之地向来是表面莺歌燕舞,内里却藏污纳垢的地方。没有姿色,便没有了客人,青楼自然不会养这些闲人,到那时候,会是怎样凄惨的境遇,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对于大多数烟花女子来说,被客人相中,赎了身子,哪怕只是去做一个填房小妾,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对于大多数烟花女子来说,这是她们一直梦寐以求的归宿。
到了如今,如烟已经三十有一,青楼女子本就辛苦,又易得一些怪病,老得要比寻常女子快上几分。若是去了脸上厚厚的胭脂,如烟看起来,恐怕已像一些年近四十的女子。而那些想着为她赎身的男人也都渐渐旗鼓偃息。牡丹阁里那些与她年纪相仿又有些姿色的女子,这些年来陆陆续续都被赎了身子,只有她还一人在苦苦支撑。就是看她长大的妈妈也劝过她,但她却不为所动。
她的怀里一直都藏着一张手绢,一张很普通的手绢。但手绢上提有一行诗句,那诗句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写给她的。而这一等便是十年,她从那个花魁等成了败柳,从曾经的门庭若市等成了现在的门可罗雀。她眼角等出了鱼尾,青丝等出了白雪,冰肌等出了褶皱。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她害怕,怕她刚刚嫁作他人。他便出现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质问她为什么不等她。每当想到可能出现这样的情景,她便收起了赎身的念头。
她只是一位青楼女子,虽然识字,却没有读过几本书,虽会唱几首小曲,却不通音律。她只是记得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好像是黑暗的火把,给了她熬过漫长寒夜的温暖。待到实在坚持不住时,她总会掏出怀里那张手绢,读一读上面那几行诗句,便又会凭空生出几分勇气。继续让她在这黑夜中煎熬,而这一熬,便是十年。
这十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从粗陋的武卒,到翩翩的公子。但像苏长安几人这般有趣的男人,或者说男孩,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本该是纵情犬马放浪形骸的时候,他们却如坐针毡;本该是与姑娘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时候,他们却又自己带着两个极其漂亮的女孩。
如烟觉得有趣极了,她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几位公子看样子是第一次来我们牡丹阁吧?”她说着,用手轻佻的摸了摸身旁这个男孩的脸庞。
那男孩如同触电一般往后躲了躲,身子更是向一旁挪了挪。他旁边那个漂亮的女孩更是瞪着她与那男孩,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见此情景,不由掩嘴轻笑几声,软若无骨的身子便顺势靠了过去。嘴里轻笑着说道:“公子既然来了这快活地,就应该及时行乐,何必拘礼呢?”
而苏长安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手臂处更是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想要往后退,但这女子就好似黏在他身上是的,他动作越大与之接触得就越多,这让他觉得别扭,又觉得难受。最后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几位靠在古宁等人身边的女子也开始行动,一时间酒桌上一阵鸡飞狗跳。唯有苏沫与夏侯夙玉,一个瞪着古宁,一个瞪着苏长安。美目里煞气浓重,似要杀人一般。
“公子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如烟对于夏侯夙玉的目光却是置若罔闻,她对着苏长安的耳垂轻轻吹了一口香气,又轻声说道。
苏长安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一阵酥麻,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舒服还是难受,他下意识的回答道:“苏...苏长安。”
苏长安?女子在心中嘀咕,她好像今日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又记不清到底是谁。她正待再调戏苏长安两句,却在这时,盯着另一位少年的小姑娘忽然跳了起来。
众人一惊,却见苏沫猛地站到了椅子上,她眼睛里燃烧着阵阵火焰,指着那位缠着古宁的女子便大声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快离开古哥哥!”她插着腰,脸色因为大吼而通红,像极了护食的母狮。
那位侍女都愣住了,似乎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而周围的一些酒客也被苏沫的大吼所吸引了目光,对着苏长安一众指指点点。
倒是如烟及时冲那位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女会意,这才撇着嘴,闷闷不乐的退下。
“公子这位红颜知己倒是个性情中人啊,来我敬你一杯。”如烟笑着站起身子,拿起一个酒杯,冲着古宁说道。
古宁心中还是很感激如烟替他免去了那侍女的纠缠,他赶忙拿起酒杯,起身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我等只是匆忙到处,并不清楚此处是...恩,只以为是寻常酒楼,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说着古宁又看了一眼还在被侍女拉扯的纪道蔺如二人苦笑着说道。
“公子客气,如烟知晓了。”说着她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又冲另两位侍女试了试眼色,那两人虽是不情愿,却也知道如烟与妈妈关系极亲,便也都愤愤的退下。
古宁见状,赶忙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谢过姑娘。”
第二十章 樊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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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抿嘴一笑,冲着古宁颔首。却并不退下,而是再次盈盈的坐在了苏长安身边。
苏沫见侍女退下,刚刚涌上心头的妒火也渐渐消弭,红着脸坐在了古宁身边,也不说话,倒是安静乖巧了不少。
但是夏侯夙玉却高兴不起来,她瞪着再次坐在苏长安身边的如烟,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你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如烟风情万种的看了夏侯夙玉一眼,又欠着身子给自己与苏长安斟满酒,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她们都走了!”
“那我就要走吗?”如烟又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说道:“你看看这周围,哪桌没有一位侍女作陪。到了这喝花酒的地方就得有喝花酒的规矩,我走了自然还会有人来,来的可能就不止我一个了。”
“......”夏侯夙玉,一时无言以对,但却对于为什么偏偏留下的是她依然耿耿于怀。
苏长安听了,也觉得如烟说得颇为有理,而且刚刚如烟提他们赶走三女已经让他对她心生好感。暗觉得只要她不再像刚刚那般纠缠自己,留下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当下他便对着夏侯夙玉说道:“师姐,这位姐姐说得也有些道理,我们吃些酒菜待那些人走了便离开就是。”
夏侯夙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不乐意见到如烟,此刻苏长安又帮着如烟说话。这让她更加不满,冷哼一声转过头,便不再理苏长安。
苏长安见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夏侯夙玉的脾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想了想,看着身旁自顾自喝着小酒的如烟,问道:“这位姐姐,我们来的时候,见门口挤满了人,不知道是为何呢?”
“苏公子好生客气,叫我如烟就行了。”如烟笑着说道:“今日是我们牡丹阁新一代花魁樊如月姑娘出阁的日子。”
花魁樊如月?苏长安想了想,似乎并不认识,他又问道:“她是谁?很出名吗?”
周围的少男少女们也都竖起了耳朵,好奇的看着如烟。进来时,门口那人潮涌动的盛况他们还历历在目,听如烟的言语,心中都暗暗好奇这个樊如月到底是何妨神圣,竟有如此号召力。
如烟见他们这般反应,心中即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这几位少年究竟是怎么进到通过今天严格的守卫,进到这牡丹阁的。要知道外面那些达官显贵,为了能在这牡丹阁有一席之地,可以一睹樊如月的芳容,早就把这牡丹阁今日的座位炒得一座千金了。却不想这几个少年稀里糊涂的混了进来,却连樊如月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方才说道:“樊如月是前朝神将樊黄岭的孙女,数年前与其父在云州被官兵抓住,其父被斩首,樊如月被牡丹阁的阁主买入阁中,教于她音律诗词。她天资聪慧又生得俏丽,这些年其艳名与才气早已传遍大江南北。”
如烟说得很缓慢,语气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但苏长安却听出了其中的沉闷。他不禁问道:“如烟姐姐,这樊如月姑娘这般优秀,应是好事。为何我看你却......”
“苏兄,今天是樊如月姑娘出阁的日子!”古宁打断了苏长安的话,他这般说道。
“出阁?什么意思?”苏长安的疑惑并没有因为古宁的解释而有所减少。
众人听了苏长安的问题,皆有些脸红却又不知道作何解释,饭桌上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长安看着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众人忽的都不在说话。
最后还是如烟轻咳一声,说道:“苏公子,出阁...便是...男女之事的意思。”她虽是风尘女子,但当众说出如此不堪的字眼,依旧有些不适。
“啊?”苏长安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固。怔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在场酒客皆被那一阵声响吸引,转头望去。
却见一群衣裳华丽的公子走来,他们二十岁上下,都带着两三仆人。几个有眼力劲的龟公赶忙迎上,点头哈腰的说道:“王公子、刘公子、周公子,你们来了啊,上好的包房我早已派人给几位备好了,你们里面请。”
那为首的王姓公子,将手中纸扇一折,趾高气昂的说道:“不是説今日是樊如月姑娘出阁的日子吗?怎么没见到人呢?”
看样子这几位公子是这牡丹阁的常客,又极有身份,龟公不敢怠慢,赶忙赔笑着说道:“王公子去包房稍作歇息,这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樊如月姑娘一会出来见您。”
“哼!”那王姓公子却不买账,说道:“早就和你们说过,这樊姑娘小爷我要定了,你们非要搞什么花魁出阁大会,是当小爷我给不起价钱吗?”
那龟公连连苦笑,却又不敢得罪于他。只听龟公再次说道:“王公子出手,今夜定然是将那樊姑娘收入账下。只是这花魁出阁大会是阁主定下的规矩,小的们也很无奈啊。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似乎有些忌惮这龟公口中的阁主,几位公子脸上的傲气稍缓,讪讪的说道:“既然是阁主定下的规矩,那就按规矩办吧。”
“唉!王公子果然是通情达理。这边请,诸位稍作休息,花魁出阁大会马上便开始了。”龟公赶忙拍上几个马屁,又唤来几位容貌俏丽的女子招呼其几位公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样的客人络绎不绝,短短一刻钟便有数十位这样的公子赶来。
而周围的酒客也开始讨论起那位樊如月姑娘是如何的花容月貌,才情无双。
“看样子这个樊如月还真是挺受欢迎的。”夏侯夙玉转头抿了抿嘴说道。
“那是自然,相传五皇子也曾见过樊如月姑娘一面,便惊为天人,也不知道今日他会不会来。”如烟掩嘴笑道。却未有注意到此言一出,夏侯夙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众人也都若有所觉的看了夏侯夙玉一眼,只有迟钝的苏长安还好奇的继续问道:“五皇子也喜欢这个樊如月姑娘?那看来这个樊如月姑娘定然生得极其漂亮。”
“是啊。牡丹阁的那位花魁又曾经不漂亮呢?”如烟又将一杯酒饮尽,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有些幽怨的说道。
但终究还只是风尘女子啊。她在心中又默默说了一句。
苏长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样,奇怪的看了眼前这个女子一眼。觉得此时的如烟似乎和刚刚那个风情万种的如烟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还是关切的问道:“如烟姐姐,你没事吧?”
如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甩掉脑中不知为何跑出来的哀怨,又恢复成了那个娇媚的如烟,她笑着说道:“没事,只是想着樊如月那孩子,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叹。”
“不是说五皇子喜欢她吗?让五皇子为她赎身不就好了?”苏长安觉得奇怪,既然五皇子喜欢她,那为什么不把她接走。何必让她在这青楼受苦。
“哪有那么简单。”如烟摇头说道,她看出苏长安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这其中的门道,又哪是一言半语所能解释得了。所以她沉闷的又喝了一口清酒,不再说话。
“五哥..五皇子他,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啊。”一旁的夏侯夙玉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幽幽说道。
苏长安并不喜欢他们这种打机锋,装深沉的说话方式。他正要问个究竟,却听大厅里的酒客们响起阵阵欢呼声。
苏长安站头看去,只见楼上正中的厢房们缓缓打开,在众多妖艳女子的簇拥下,一位黄衣女子抱着一只琵琶,缓缓从中走出。
这位只闻其名的牡丹阁花魁,终于要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第二十一章 满座衣冠皆禽兽(上)
她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缓缓走来。
酒客们不约而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沉默。整个牡丹阁,就这么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个款款而来的少女,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些什么。
终于她走到了两层楼之间的方台处。
一声悠远的琵琶声忽的响起。
簇拥着她的数位妖艳侍女如得号令纷纷退下。于是那方台上,便只余下一位黄衣少女,盈盈独立。她颔着首,双手环抱着一把琵琶。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酒客们却觉得此刻的她美极了。
他们怔怔的看着台上那位少女,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与贪婪。
“咕噜。”也不知究竟是谁咽了一口唾沫,打破了牡丹阁内此刻的寂静。
似乎是对这样的声音的厌恶,又或是别的原因。黄衣少女忽的伸出自己的玉指,在那琵琶弦上轻轻一拨。
峥!
又是一声悠远的琵琶声响起。
女子忽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庞?
蛾眉皓齿,琼鼻冰肌。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又显得苍白,不足以形容女子的美貌。或者说,这世上并不存在一个词语可以真正诠释出她的美貌。
她像误入人间的精灵,又似跌落凡尘的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但人们还来不及惊叹,只见她的玉指在那琵琶弦上来回拨动,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韵律响起。
其声呜呜然。似塞外征人望明月,又似春闺妇人待君归。
这首曲子是前朝一位妇人所创,时值乱世,妇人青梅竹马的丈夫被征调前线。妇人一等便是十余寒暑,最后等来的是他的一副衣冠。忧思哀悼中,妇人便谱下了这首曲子,悼念亡夫。
此曲名曰捻青梅,而那位妇人便是樊如月的婆婆,青玉夫人。
樊如月将这首曲子弹得很好,即使是不通音律的苏长安也经不住被曲调所吸引,脑中泛出阵阵愁绪。
但那些酒客公子们却毫无所觉。他们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位少女,眼睛里好似有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拔掉她衣服,狠狠欺凌一番。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论你做得再好,但对于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而言,他们所看到的永远只有箱子里闪闪发光的金子与衣裳下女人白花花的**。
樊如月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她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阴霾。她带着侥幸环顾四周,却终究未有看见她想要看见的身影。她的心终于乱了,拨弄琵琶的手也失了些方寸,弹出了几个错音。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首曲子似乎有些问题,但他却说不清楚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看了看周围的酒客,却见他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的女子,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但也不知究竟是听曲听得入迷,还是看那少女看得入迷。
终于一曲方罢,樊如月收起了琵琶,颔首立在台上。她的身影有些单薄,又有些可怜,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人待价而沽。
但她这般模样却没有让台下诸人生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是愈发激起了他们掩藏在那看似华丽的衣冠下的兽性。
这时,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女人走了上来,她冲着台下的男人们一阵媚笑,然后方才用她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公子,这位便是我们牡丹阁今次的花魁,樊如月姑娘了。”
说道这里她停了停,似乎在等着台下诸人给她回应。
但她终究未有等到她想要的反应,男人们依旧怔怔的看着那位少女,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不过这老鸨却并不恼,她冲着台下诸人暧昧的笑了笑,又说道:“诸位一副要把我们樊如月姑娘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可我们樊姑娘胆子很小,再这么看下去说不定便把她给吓跑了。”
这老鸨一看便是久经风月的人,简单的一两句话便把握住了这些男人的痛点,他们不舍的收回自己似乎已经黏在了樊如月身上的目光,看向这个老鸨。
一些口无遮拦的公子哥,更是在这时大声说道:“我们怎么舍得吃了樊姑娘,我们想着的可是,把樊姑娘抱到床上好生疼爱一番呢!”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响起阵阵笑声,一时间一些粗鄙不堪的言论层出不穷。而那位处于风口浪尖的少女却把头低得越来越深,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但苏长安诸人却对视一眼,眼中的不悦更是显露无疑。
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对于这般景象心中说不出的排斥。
而那台上的老鸨对于酒客们这样的反应却是高兴地很,乐呵呵的说道:“如若诸位不弃,不如再让我家姑娘为诸位再奏上一曲?”
她这话音才落,一直酒杯便飞了过来狠狠的砸在她的头上。那酒杯上显然是用力极大,直接在她的头上砸出一道深深的红色印记。
“奏什么奏!小爷要听曲用得找花钱来你们牡丹阁吗?快给我开始,小爷等不及了。”说话的是刚刚去了包房中的那位王公子,他拿着折扇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冲着那老鸨便开始叫骂道。
似乎是被这位王公子说出了心声,周围的酒客也都开始催促。
那老鸨虽然头上被狠狠砸了一下,却并不生气,脸上带着恶心的笑容说道:“既然诸位这么有兴致,我也就不再啰嗦,那现在咱们的花魁出阁大会便开始吧。”
她这话音一落,周围便涌出许多服装统一的侍女,她们手上拿着一张玉牌,纷纷递给在场的每一拨酒客。苏长安一众自然也不例外,他接过了自己的玉牌,上面写着五十六这样的字样。
他有些不解,转头问向旁边的如烟:“如烟姐姐,这个东西是什么?”
周围的少男少女也不甚明了,所以听苏长安发问皆转头看向如烟。
如烟没好气的白了这群小孩一眼,心道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来这牡丹阁究竟为何。但最后她还是说道:“这是身份牌,待会花魁叫价时便是用这个身份牌识别身份。”
“叫价?”苏长安还是不解。
但他很会就明白过来,因为那位王公子已经急不可耐的举起了手上的玉牌,他似乎是牡丹阁的贵客,他的牌子比起苏长安的要大上几分,上面还镶着金边。
“一千两!”那位王公子这般说道。
这一声叫价就好似一根导火线,彻底点燃在场这些男人心中的火焰,一时间举牌的酒客公子络绎不绝。
“一千一!”
“一千二!”
......
“三千八!”价钱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推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牡丹阁很少有花魁的初夜能有三千两以上的高价,而这位樊如月姑娘只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已经超出了这个价格。
那老鸨的脸高兴得挤作一团,像极了一朵即将枯败的烂菊。这样的事情已经许久未有发生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十多年前,那个叫做如烟的姑娘,是被另一个老鸨带出来的花魁,当年也卖出了超过三千两的价钱,想不到今日,她竟然也有这个福分。一想到她可以分到的那笔不菲的银子,她的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价钱还在攀升,男人们好似中邪了一般,他们手上的玉牌被一次次的举起,而看向如烟的眼神也一次比一次狂热。
但苏长安的脸色却在这时变得格外难看,他在那个王姓公子叫出第一声价钱的时候便明白了所谓的叫价究竟是何意思。
他不是不知道像牡丹阁这样的地方究竟是作何事情的。但当一群人,把一个人,当做一件物品一样,相互叫价时。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怒,他环顾周围,看着那些男人们因为某种不堪言表的**而变得扭曲甚至狰狞的面孔。他觉得陌生,觉得自己好似正处在一群野兽之中。
他讨厌这样的事情,讨厌这样的地方,也讨厌这样的人。
他虽然从来没有对这个世界抱有多么美好的愿景,可当这个世界的污秽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裸的呈现在他面前时,他依然觉得恶心,觉得不堪入目。
他将双手握拳,或许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手上青筋暴起。
而男人们的叫价还在继续,他们眼珠因为兴奋而充血,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他们张嘴,因为激动而口中唾沫横飞。
这些平日里在长安城中衣冠楚楚的人物,在此刻竟变得如此丑陋不堪。
第二十二章 满座衣冠皆禽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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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两!”那位王公子似乎受够了这样漫无止境的加价,他举出手上的牌子,喊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牡丹阁里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忽的冷了下来,八千两,这个数字对于哪怕是在座的豪门显贵,也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樊如月虽然漂亮,但为了**一度,却花费如此多的钱财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过于奢侈。毕竟只是一夜,今日不成,可以明日再来,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那位王公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享受这样的感觉。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众人,让众人对你惧怕,却又拿你无可奈何。
樊如月似乎也预感到等待自己的命运,她最后看了一眼整个牡丹阁,依旧没有看到那个曾与她海誓山盟的身影。她的心中生出死一般的绝望。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羔羊,周围环饲着一群饿狼。而她苦苦等待的牧羊人却不见踪影。
她低下头,美丽眸子中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灵动,变得死气沉沉。
台上的老鸨幸福得好似要晕过去了,她一想到八千两白银这个巨大的数字,就不由有种仿佛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但她还是极力保持清醒,环顾众人,以她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自然看出众人皆没有再接着叫价的意思。所以她张嘴便要宣布此次花魁出阁大会的结果。
但这时,一只玉牌却忽然被高高举起。
那是一只很普通玉牌,没有银线镶边,亦没有金线镶嵌。但玉牌的主人却很自信,将他举得高高的,似乎怕被她忽视,还故意的摇了摇。
难道八千还不是最后的价钱?老鸨心中一跳,生出一种遏制不住的激动。虽然对方并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牌,但一些低调的富商或者不愿意被认出身份的王侯,也是会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玉牌来参与花魁大会的,这样的事情在牡丹阁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她下意识认为,在这大魏,没有任何人敢于在牡丹阁的场子上捣乱。
所以她激动地看着那位玉牌的主人,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很普通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拿出超过八千两银子的人物。
但这老鸨此刻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她眼神中带着鼓励。似乎在期望从这个普通的少年嘴里能蹦出一个让她惊掉大牙的数字。
但有人却没有他这么高兴,那位王公子在那玉牌被举起的瞬间脸色便变得极其难看,他讨厌这样的事情,讨厌自己的风头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突兀的抢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报出一个超越这个少年许多的价钱,然后再当着他的面狠狠的讥讽他一番,最后在和那位美貌如花的樊姑娘共度**。
可是他们注定会失望,无论是老鸨还是那位王公子。
因为那位少年举着玉牌却没有半分报出价钱的意思,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然后说道:“这样不对。”
他的声音很清澈,像是未染凡尘的白雪。却又很有力,像是夏夜里忽然炸起的霹雳。
老鸨呆住了,王公子也呆住了,与苏长安一同来的古宁夏侯夙玉等人也呆住了。就连低着头,面无血色的樊如月也忽然抬起头,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
如烟忽然有些恍惚,或许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她还是花魁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在这表面繁花似锦,内里污秽不堪的牡丹阁。
她就像此刻的樊如月一般,怕生生的站在高台上。她的妈妈正在那里卖力吆喝,酒客们粗言秽语,将她如货物一般评头论足一番后,然后开始叫价。
而就在她如樊如月一般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少年排众而出,对她露出了一个至今她依然不曾忘怀的笑容。
而就是为了这个笑容,她一等十年,即使从那个妙龄少女熬到现在人老珠黄,却依旧甘之如饴。
老鸨似乎还没有摸清楚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试探着问了问苏长安:“这位公子,不知你这是何意?”
“你们这么做不对。”苏长安走到了那方台前,抬头望着那老鸨认真的说道。
老鸨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她几乎已经肯定眼前这个少年是来捣乱的。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许久未有见过有人敢在牡丹阁撒泼了,但此刻这样的事情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的眼前,而且还是在对她极为重要的花魁出阁大会上。
她极其愤怒,冲着周围的几个龟公模样的男子使了一个颜色,那几位男子便会意的朝着苏长安扑了过来。
苏长安眉头一挑,体内灵力运转,一个照面便把这几位龟公放倒在地。
他可是将星会人榜榜首,这一届的星王。即使七位九星境的好手也被他一刀斩落。这些连聚灵都不是普通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只见苏长安轻轻一跃,便落在了樊如月的身旁,那老鸨似乎被苏长安一招放倒几位龟公的身手吓住了,下意识的便躲到了一边。而苏长安却不以为意,他环视台下那些愕然的酒客与公子,很认真的说道:“我要带她走。”
樊如月愣住了,她看着这个挡在他身前的少年,他不过与她年纪相仿,甚至可能还要小上几分,他的背影也很瘦弱,却又恍惚间很高大,像是山岳。
“你凭什么带她走!?”那位王公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于这个突然蹦出的愣头青厉声问道。
但苏长安却不理他,而是转过头,看着樊如月,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他轻声问道:“你想待在这里吗?”
樊如月还有些发愣,又有些胆怯。
但或许是苏长安眼中的温柔给她莫名的勇气,所以她最后还是冲着他摇了摇头。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又问道。
“恩!”这一次樊如月这一次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定。
苏长安这才转过头,看向那位王公子说道:“你听见了吗?她不想呆着这里,所以我要带她走!”
那王公子愕然,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与这个愣头青对话。但很快他的血液便被一股怒火所点燃。他觉得与苏长安讲道理如同对牛弹琴,所以他一个眼神,身旁数个护卫应声而动。
那些护卫都是他府上的好手,每一个都至少是九星境的高手,他早已看出苏长安不过聚灵境,欺负一些没有修炼的龟公还行,可在这牡丹阁,别说聚灵境,就是地灵天听来了,也是枉然!
苏长安目光一沉,他看出来袭来的几位男子都是些九星境高阶甚至颠覆的高手,当下心生警觉,体内灵力运转,他一声暴喝,发出一声狮子般的吼叫。
这时,樊如月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等来自己的牧羊人,却等到一头择人而噬的幼狮。
第二十三章 最好的年纪。最好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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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九星境,实力却也天差地别。
这些护卫比起将星会上那几位还要强上几分,都是些修成星灵六十枚以上的人物,更重要的是这些护卫都曾是些饱经沙场的士卒,实战经验比起那些将星会上所谓的天才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而反观苏长安,昨日一战,至今灵力还未回复。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刀,他没带。
没刀的刀客,就像没有獠牙的恶狼,能跳能跑,亦能咆哮,却伤不了人。
此消彼长,这一战并不轻松。
苏长安沉下心来,他数了数,扑来的护卫共有五人,他知道这是一场恶战。不敢大意,他体内的刀意星灵与真火星灵运转。
顿时,四周刀意纵横,灵炎闪烁。
五位护卫也非等闲之辈,一眼便看出苏长安放出的灵力有些怪异。故不敢轻敌,他们纷纷暴喝,一道道灵力波动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
或许因为是在牡丹阁的关系,这些护卫有所顾忌,他们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武器,出招也都是冲着苏长安手足等部位,并未取其要害。
但这并不意味着苏长安的处境会因此轻松几分,这五个护卫,配合默契,他们从不同的方位袭来,几乎封死了苏长安所有退路。
若不做点什么,只需一个照面,苏长安恐怕便会被擒。
可苏长安又能做什么呢?体内灵力空虚,刀亦不在手中。他的眉头皱成一团,但却并不因为现在的处境而后悔。
他喜欢看书,虽然不是正经书,可终归是书。
书上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书上说,侠客行,惩奸除恶安天下。
他想成为那样的人,因为书中的大侠们,无论走到何处,人们总是喜欢他,身旁总有和沫沫一样漂亮的姑娘相伴。
他也有想过如他们一般行侠仗义,但什么惩奸除恶安天下,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又大又空旷的概念。
说到底他只是希望这个世界并不那么讨厌他,而他也可以不那么讨厌这个世界。
可偏偏,许多事情,永远都与人所想的背道而驰。
将星会上,那些他素未谋面的人,对他恶语相向。
牡丹阁中,这些所谓的名门贵族,却如财狼般,想要啃食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为什么这个世界偏偏会是这样?
他忽的开始想念他的刀,他想要就这么提起它,将这个世界一刀两断。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便是一惊,额头上浮现出阵阵冷汗,他能感受到在那一瞬,丹田处沉寂已久的神血忽的有那么一丝暴动。
他感到后怕,可这时那五位护卫的掌风已至身前。
苏长安护体的灵炎与刀意在他神血暴动的一瞬间,变得萎靡。而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这些凶神恶煞的护卫面前。
眼看那五道掌风便要拍至苏长安,而苏长安因为刚刚的一失神俨然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一道凌厉的剑光咋起,又有数道灵光尾随其后。直逼众位护卫毫无防备的身后,那几道攻击,却是不讲情面,所袭击之处届时众位护卫的胸口、面门等要害。
众人心头一惊,不得不稍稍改变自己的速度,以避开那几道忽然袭来的攻击。
而就是在他们身形放缓的一瞬间,一个高大身影忽然出现在苏长安身边,他拉着还在愣神中的苏长安往后退去数步,终于是堪堪躲过了那几位护卫呼啸而来的掌击。
苏长安这时才看清,那道身影,竟是那向来不善言辞壮硕少年蔺如。
他再望向那剑光与灵光袭来的方向,却见夏侯夙玉持剑而立,而古宁纪道三人,也是手上闪烁着还未褪去的灵光。
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几人便小跑到他的身前。
“你说你!怎么老是这么冲动!”夏侯夙玉对着苏长安的腰间便是一阵狠捏,嘴里也随之没好气的说道。
“是啊!长安你怎么一个人就冲上来了,你别以为得了一个什么星王就了不起了。”苏沫也不满的嘟哝道。
“就是,臭小子,打架也不叫上你家纪哥哥,你忘了我在长门是怎么修理你的呢?”纪道自然不敢落后,也跟着说道。
而古宁与蔺如虽然未做话语,但看着苏长安时,脸上的笑意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苏长安一时无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如何接下话茬。但心中却升起阵阵暖意,这股暖意似乎带着某种魔力,那有所悸动的神血在这股暖意升起的瞬间,竟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但他还来不及细细感悟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那几位护卫却脸色难看的再次围了上来,他们可是久经沙场的武卒,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今次却着了几个后辈的算计,心中怎能高兴。当下体内灵力运转,势要一击将这几位少年拿下。
众人的脸色一沉,他们中修为最高便是夏侯夙玉,也就堪堪九星境,算上苏长安有着不同于一般聚灵境的战力,说白了,一共也就两位可与九星抗衡的人。
而剩余四人都是聚灵境,其中古宁、苏沫、纪道更是儒生,在这个境界,三个都不一定是一个同境界武生的对手。
反观这几个护卫,却都是些九星境后期甚至颠覆的好手。这一战,虽还未开始,但却似乎胜负已定。
苏长安看着围过来的护卫们,脸色阴沉。若是他体内灵力充沛,又有长刀傍身,这一战胜负之数还尤未可知。他不由生出一种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憋屈感。
“师姐,要不你带着古兄他们与樊如月姑娘先走,我替你拦住他们。”苏长安沉着眉头小声说道。
“还惦记着你的樊如月姑娘!”夏侯夙玉回头瞟了一眼那位花魁,此时的樊如月正抱着琵琶,怕生生的躲在一边。她不由瞥了瞥嘴,早前便听说自己的五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父皇吵得不可开交,如今被父皇软禁在宫中。她本来还奇怪到底是何等绝色,有如此魅力,能把自己那放浪不羁的五哥迷得神魂颠倒,今日机缘巧合竟然见到其人。即使心中不忿,夏侯夙玉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容貌即使是她,也要逊上几分。不然自己这个愣头青师弟也不会为了她,拔刀相助。
当然,一想到这一点夏侯夙玉就莫名的有些不开心。她带着些许怨气继续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跑得掉吗?”
苏长安一愣,也就明白此刻的局势,毕竟这牡丹阁是别人的地盘,想来总有些防卫在,想要这般轻松的带着人家的花魁逃跑,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念及此处,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心生自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古宁打断。
“苏兄不必自责。”似乎一眼便看出苏长安的心思,古宁这般说道:“你可还记得在来长安的路上你与我说过的那本叫《荡妖侠客》的书吗?那书中的刀客不就是与你我这般,路遇不平事,一怒便拔刀吗?你我读书习武,为的不就是如此?此事你若不出头,我等也定是看不过去,那时,苏兄也定会如我等一般鼎力相助的。”
“就是!苏二狗,你别以为就你一个是英雄好汉,大家都是长门来的人,谁也不会比你少上这二两胆!”一旁的纪道大声附和道。
苏长安又是一愣,心中的麻绳忽然解开,他的眼眸也随之明亮起来,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就连体内的灵力运转也通透了几分。
“好!那我们就做一回这《荡妖侠客》中的刀客!”
他一声暴喝,周身的刀意忽然朝着他虚握的右手凝聚,不过几息时间,竟然化成一把若隐若现的长刀形状。
他仰起头,脚下蹬地,如同猛虎一般跃起,手上的刀在那一瞬变得如有实质。他体内灵力运转,念头一动,身子便化为一道流光,护体灵炎流转,绕着苏长安化作的流光,紧紧相随。
诸人见状也都纷纷暴喝一声,祭出自己最强的招式,一往无前的冲向那些修为高出他们不止一筹的黑衣护卫们。
牡丹阁的大厅安静了下来,酒客们放下了酒杯,公子们放下了折扇,樊如月睁大了双眼,如烟掩住了玉唇。
他们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这一群决然的少年。
他们那么渺小,又那么明亮。
像是扑火的流萤,又像搏兔的雄狮。
这群少年在无知亦无畏间所迸发出来的东西。
让他们既觉荒唐,又感震撼。
这是很矛盾事情,又是在这最好的年纪中,最美丽的东西。
这是最好他们。
(ps:以此文,献给曾经最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