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鬼夜行
车内的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死对于在座的各位,无论是混迹江湖多年的刘大宏还是才堪堪十六岁的古宁都是一个沉重的字眼。
但苏长安却笑了,就像那一夜,莫听雨笑着赴死,梧桐笑着送他。他与古宁一般大小,还看不破生死。他只是知道,你得笑,无论下一秒等着你的是怎样的刀山火海,你都得笑,因为你得告诉这个世界,你不认输。
“其实,刘大哥与古兄也不必太过担心。”苏长安如是说道,“古家究竟得罪了谁,我们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们想把古羡君安全的送到长安,而且还是由我们送。古兄也说过,古羡君是古家三侯之一,身份高贵,若是没有几分把握,古家定不会贸然把古羡君送出古家。所以我们只要带着古羡君,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讶异的神色。此中关节,听苏长安提到,方才醒悟过来,原来事情却还未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坏。
“苏兄所言极是,我们若是妥善安排,并不全无胜算。”古宁点头说道,看向苏长安的眼神已有几分异色。暗道,苏兄能成为莫听雨的弟子,看来却有几分独到之处。
“恩。苏爵爷古公子,你看这样如何,我们今日晚上便把这事告诉大家,让诸位都有些防范。然后让大家群策群力,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刘大宏脸色也好了许多,心里也活泛起来。
“那就照刘镖头说的办。”
一行人怀着异样的心情终于等到了傍晚,镖队找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夜宿。
这是刘大宏多年走镖的经验,视野开阔的地方方便守夜的同伴观察形势,再点上一处篝火,既可以御寒又可以驱赶野兽。
三人把其余众人召集过来,但那古羡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并未下马车,连饭菜也是苏沫给送去的。
不过这样三人觉得也好,古羡君只要一直待在马车里不现身,对于护送的把握也就高了几分。
待大家吃过晚饭,刘大宏把事情告诉了众人。众人知道自己的处境自然不会太高兴,但好在三人把其中的利弊再一次次陈述,众人脸上的愠色才稍缓。
只是说道想办法,众人却是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蔺如这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出言说道。
“此处北地,山多而路崎,少村落而人烟希。过了幽云岭,便是中原,那里官道通畅,又每每有军官巡逻。我若是那贼人想要劫古家小侯爷定然选在北地行事。一可以掩人耳目,二可以防止节外生枝。所以此行的关键便在于如何从北地走到幽云岭。”
“而贼人劫人定会多选在夜中行事,我们大可以夜中赶路,日里休息。这样既在夜中可以保持高度的警觉,白日休息时,值班的同伴也有更好的视野,便于警备。”
蔺如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不急不缓,丝毫看不出一个普通少年身逢大变时惊慌失措。
而众人也觉得蔺如所言有理有据,便再对细节做了些许补充,便定下了方案。
于是,一行人夜中赶路,日里休息。一转眼便是十日过去,却未有发生任何预想中的险情,甚至连一起劫匪都未又遇到。
“前面便是幽云岭了,过了幽云岭便是中原了!”刘大宏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车尾挂着两个灯笼,在夜中为后面的马车引路。
镖队里传来一阵欢呼,众人这几日了都是提心吊胆,眼前只要穿过幽云岭,那他们就安全了。
“古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大家闺秀啊,十几日待着车里都不曾出来,连吃饭都要沫沫伺候。”坐在车里的苏长安不满的嘟哝着。对于这位害得众人如此狼狈的古家小侯爷,显然是没有太多好感。
“苏兄莫要多想。其实小侯爷她这样也是为了我们好,她越是不出面,咱们就越安全。沫沫说是伺候,其实也就送点饭菜,倒不妨事。”古宁笑着劝解道了,终于快到中原,他的心情也是难得的好了起来。
“哈哈,古公子说得对啊!”刘大宏爽朗的笑声传来,终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又发出了那熟悉的爽朗笑声。
“对了,刘大哥,前面幽云岭,据说这幽云岭精怪横行,凶险无比。可你为何每次都能安然度过?难道你真会古语,能和山精交流?”苏长安终于问出了萦绕在自己心里很多年的问题。
本来这种问题涉及到刘大宏镖队的机密,但苏长安向来没有心机,想什么问什么,更何况这些天的经历下来,几人也勉强算是共患难过。
刘大宏倒没有想过隐瞒,笑着说道:“其实哪有别人说得那么邪乎,我只是认识这山里一只树精,他在这片山岭好像很有威望,所以每次我路过的时候,精怪们也就不来骚扰。”
“树精?那它和北边的妖族岂不是一伙的?”苏长安有些不明白,他自然不讨厌妖族,虽然他老爹常年在边关和妖族打来打去,但他觉得那是圣皇和妖族皇帝的事情,下边的人也都是混口饭吃,至少普通人是不喜欢打仗的,苏长安相信妖族那边的老百姓也应该不喜欢。更何况他的师娘也是妖族,所以他更没有理由讨厌妖族。
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圣皇在和妖族打仗,那幽云岭里面住着那么多精怪,圣皇为什么不管管?
“据说幽云岭里面有大妖,自古居住在幽云岭内,和历代人族统治者都有互不相犯的约定。圣皇虽然雄才大略,但也不愿穷兵黩武在幽云岭白白浪费军力。”一旁的古宁解释道。
“那他们岂不是看着我们和妖族打架。”苏长安更不明白了,哪有自家人和外人打架,你却袖手旁观的道理。苏长安觉得这幽云岭的妖怪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有什么奇怪,南边的蜀地还有一个妖人混居的国度。”刘大宏插话道,他经常和幽云岭精怪们接触,自然不像一般大魏人那样排斥妖怪。
“啊?还有这样的地方。”苏长安第一次听说楼兰,觉得稀奇得很,心道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现在我们已经进了幽云岭,这里的精怪都认得我的气味,不会来犯。就是那贼人想要劫小侯爷也得掂量掂量这幽云岭的精怪们同不同意。”刘大宏就像来到了自己的主场一时间意气风发。
车内二人闻言也是笑了笑,到了幽云岭,又有刘大宏这个幽云岭“地主”坐镇,确实轻松了很多。
苏长安拉开马车的车帘,发现幽云岭与北地像是两个世界,这儿没有北地终年积雪,崖头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植被。只觉得与长门不同,甚是好看。
他转着头,看着这十六年来从未看过的景象,只是可惜今夜星光暗淡,他看不真切。
苏长安正觉得有些遗憾,忽的,他发现前方的山路上立着一道黑影,只是同样在夜色下他看不真切。是山里的走兽?他这么想道。
“呜呜呜~”
还来不及询问,一道声音忽的在寂静的山岭中响起。它押着奇异的音调,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突兀的出现。
苏长安只觉得自己身上寒毛炸起,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穿过他的四肢百骸,直到头皮,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那是什么?”苏长安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可能是山中的精怪吧?”刘大宏不太确定,那声音莫名的让他心惊肉跳。
镖队的速度慢了下来,苏沫几人也都探出了头,想要询问,却被此刻诡异的气氛止住。
刘大宏把灯笼提到眼前,驾着车缓慢的向那黑影靠近。他神色紧张,额头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丝汗迹。
苏长安与古宁也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黑影,古宁甚至暗暗运起内劲,他已是聚灵境,若只是寻常走兽,甚至精怪,他都有一战之力。
车慢慢靠近,在离那黑衣不远处停下。
那是一个人,穿着黑袍,低着头手上拿着一件不知名的乐器,像笛子又像笙,刚刚那渗人的声音便是此物发出的。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在精怪横行的幽云岭,一个“人”在山道的夜色中吹奏着一段凄凉的乐声。
“咕噜!”刘大宏喉结蠕动,咽下一口唾液。他小心翼翼的把灯笼往前凑了些,想要看清他的面貌。
苏长安把刀拿在了手上,他还不会刀法,也拔不出刀,但握着那厚重的刀柄,总觉得心安一些。古宁的手上以泛着白光,他的术法也准备就绪。镖队的每一个人都掏出了各自的武器,紧张的盯着那道人影。就连苏沫等人也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都已是聚灵境,并不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只有古羡君,依然坐在马车内,好像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那个黑袍人,却始终未有所觉,他我行我素的吹奏着他渗人的乐曲。黑袍人云淡风轻,苏长安一行如临大敌。他们这样对峙着,就像雄狮与羊群。
终于,那段乐曲到了尾声。
黑袍人不急不缓的收起了他怪异的乐器,然后缓缓的抬起头。
苏长安终于看清了黑袍人的模样,所有人也都在那一刻看清了黑袍人的模样。
苏沫发出一声尖叫,众人倒吸一凉气。
那是一张变幻着的脸,时男时女,时老时幼,时美时丑,时人时兽。
他抬起手,左手白嫩如玉,右手枯槁似骨。
他冲所有人笑,笑意里却带着戏谑与残忍。
他的嘴唇缓缓张开,他的声音沙哑,像是锯子拉扯着朽木。
他说:“百鬼夜行!”
第十四章 我寻你已有千年
近百道身影忽的出现,以众人为中心将他们包围。
那些身影或四肢着地或临空虚立,且长相古怪。他们或人或兽,或有头无身,或有身无头,或有眼无嘴,或有嘴无眼,有的干脆就只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肉球。
它们身上泛着幽光,那光又暗又冷,幽云岭并没有因此而明亮几分,反而更显阴森。
嘶啦。
一辆马车的帘布被掀开,一位蓝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梳着马尾,手持一把清锋,透着寒光。面容娇美,又带着英气。
这位从未露面的古家小侯爷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她眉宇间带着煞气,却不难看,反是别有一番韵味。
“你就是那个一直想劫我的贼人?”古羡君如此问道,声线不同于一般女性的纤细,有几分从容与大气。
那位黑袍人在古羡君出现的一刹那,目光便再也未有从她身上离开。他眼神炙热,像情人看着爱郎,又像臣子仰望君王。
他的脸不再变化,停留在一个俊美男子的模样。声音也变得好听,像极了那些乐团的歌伶。
他说:“我寻你已有千载。”
寻与劫不同,寻是求,劫是要。寻是文,劫是武。
古羡君听不出其中的差异,她只觉得愤怒。她已经从北地逃到了长安,却还是被找到。“找我做什么!?”声音里带着怒意,她本就是北地公认的天才,又是古家侯爷,身份尊贵,一路躲躲藏藏本就憋屈,此刻被找到了,索性和这罪魁祸首拼上一拼。
“因为千年前,我答应过你,定会寻到你。”黑袍人说道,他神情专注,凝视着古羡君,目光似星芒,穿越过千万时光。
“我与你从未谋面,何谈承诺。更何况,我才十六,千年前何曾有我!”古羡君眉间煞意更浓,她觉得荒谬,而为了这个荒谬的借口她古家数年来惶惶不可终日。
“你神血未醒自然记不得我。但你我是这世上仅存的半神,当成做神婚,来日诞下真神后裔,定可君临天下。”黑袍人眼神里的炙热似要把古羡君融化,甚至那俊美的脸庞也因为那份炙热变得有些扭曲。
“呸!你这无耻之徒,我当是什么妖魔鬼怪,却不想是个犯了痴症的淫贼。”苏长安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觉得可笑,自己喜欢苏沫,那是暗暗的喜欢。而这个黑袍人,却是抢,连理由都编得这么荒诞不经。苏长安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自然是害怕的紧。但他看过不少书,书上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苏长安拔不出刀,不过他记得苏泰教过他的道理。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骂。苏长安学以致用,所以他便骂了。
“神与神的对话岂容凡人插嘴。”那黑袍人甚至瞧都没瞧苏长安一眼,围着众人的近百道身影便应声而动,呼啦啦的朝众人冲了过来。
众人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苏长安躲在中间。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也许是在人群的中央,让他觉得心中稍安,方才有了刚刚叫骂的勇气。
“来了!”刘大宏大喝一声,这些邪物似乎并不强,但黑袍男子浑身透着诡异,让他心里没底。
只消片刻,众人与邪物们便短兵相接。
刘大宏一马当先,他已至九星境,手上的柳叶刀大开大合,刀芒四射,所到之处诸邪异首。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有数位邪物被斩成两半。
而古羡君年纪虽小,却也是九星境的高手,一把清锋寒光绽开,剑影如雨,凡是近身的邪物都被戳出数个窟窿,血流不止。
就连苏沫古宁这些学生也都是游刃有余,他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好歹也是聚灵境,这些邪物却都是不入流的鬼魅,几人仗着境界上的优势,也都有数名邪物的斩落。
苏长安看得兴起,却苦于修行不够只能在旁高声助威。但他忽的发现有些不对,众人转眼便斩了数十位邪物。但围着众人的邪物却始终没有减少,苏长安这才看清,每当有邪物被斩,虚空中便会有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邪物现身。
它们就像蝗虫蚂蚁,前赴后继,杀之不绝。
刘大宏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他们已经杀了数百邪物。镖队的众人与古宁一干学生都只是聚灵境而已,渐渐的都有些力有不逮。他和古羡君虽然尚有余力,但人力有尽时,这样下去,未被邪物杀死,就已被活活累死。
“擒贼先擒王!”刘大宏吼道,周围几位镖队成员瞬间会意,刀锋一斩,生生为他与古羡君开出一道血路。
刘大宏与古羡君就要顺着那血路朝黑袍人杀去。
他黑袍人却不见丝毫紧张,他再次张开他的嘴唇,说道:“百鬼夜行!”
声线阴冷,如千年寒铁,万载枯骨。
话音方落,那些邪物的身躯上便泛出阵阵血光。它们的境界在一瞬间便飙升到了聚灵境。近百聚灵境邪物突然发力,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刚刚打开的豁口此刻被邪物们生生压了回去。
众人们的压力陡增,古羡君与刘大宏境界上的优势尚在,尚能斩杀几名邪物,但也渐渐感到阵阵疲惫涌上心头。镖队的几名成员也尚能自保,可要想斩杀邪物就得以命搏命了,而古宁几位学生更是险象环生。
苏长安已经躲到了马车底下,他倒不是胆小,只是他连聚灵都未成,出去反而会让众人分神照顾他,平添变数。
但他看得着急,众人被邪物们逼得一退再退,古宁苏沫几人更是带了伤,神色狼狈。他暗暗拔了拔刀,刀依然藏在鞘内,仍他怎样用力依旧纹丝不动。他觉得自己没用,若是自己能拔出刀,能斩出莫听雨那一刀,哪怕只有他十分之一的威力,这些邪物岂不统统伏诛。
人群中终于出现了伤亡。
那是刘大宏镖队的成员,苏长安记得他,长得高瘦,姓名不详,只知道镖队里都叫他霍老二。使的也是一把刀,苏长安无事时还像他请教过刀法。
此刻他胸口被一堆肉球伸出的触手刺穿,双目挣得老大,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老二!”刘大宏悲呼一声,高高跃起,一刀把那肉球斩成两半。但终究晚了一步,霍老二已经没了生机。
众人的眼眶都红红的,不仅因为霍老二的死,也因为仿佛看见了不久后的自己。
“百鬼夜行!”那黑袍人似乎并不想给众人任何机会,再次发声,
那些邪物的境界应声化为九星境。
近百九星境邪物合围上来,转眼便又有两位镖队队员被邪物们分尸。
众人感到阵阵绝望与无力。近百九星境的邪物,就是他们不再复生,众人也不是对手。
连续三位成员的阵亡让刘大宏彻底红了眼睛,他冲着夜色里的幽云岭大声吼道:“树爷爷救我!”
邪物们越逼越紧,众人一退再退,此时已退到崖口,退无可退。邪物们欺身而上,眼看死局已成。
忽的,山岭里传来巨响。
轰隆!
轰隆!
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朝着此处移动。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落在了众人身前,那些邪物们瞬间便被压得粉碎。一时尸骸漫天,血如雨下。
那是颗树,准确的说是一位树人,他长着四肢,庞大无比,枝干似要数十人才能围住。
“树爷爷!”刘大宏见此树人,喜上心头。
那树人闻言缓缓的转过头,他太过庞大,连转头都耗去了十余息时间。苏长安看清他的脸,生在枝叶见,又没有毛发,按理说看不出年龄,却眉宇间透着沧桑。
“刘家小子,你怎么招惹到这等污秽之物。”树人开口,瓮声瓮气,如钟鸣在耳。
“说来话长。”刘大宏苦笑道,心有万言,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等下慢慢说。”树人再次转过头,又有近百邪物从虚空中出现,朝着树人冲了过来。
他粗壮的手臂一挥,邪物们便被扫飞出去。但虚空中的邪物源源不断,被被杀死一批,又不知从何处涌出一批。
“树爷爷!这些污秽杀之不尽,得找正主!”刘大宏看得心急,当下大声提醒道。
“老身知晓了!”树人向前迈出一步,邪物们围上来扑杀,却好似蚍蜉撼大树,树人只需轻轻挥舞手臂,妖邪们便化为粉粒。
轰隆!
轰隆!
树人每走出一步山岭里变发出一声巨响。他走得缓慢,却坚定,任凭邪物们如狂蜂浪蝶一般冲上来,却对他丝毫不能造成影响。
众人的脸上浮上些许喜色,树人绝对的力量压制,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终于,那树人来到了黑袍人身前,他将手臂高高举起,喝道!
“邪物伏诛!”
第十五章 最后一个酥饼
那手臂重有千钧,似有碎山裂石之力。带着呼呼风声朝着黑袍人砸去。
“肉眼凡胎怎敢亵渎神灵。”那黑袍人对于那铺面而来的树臂却置若罔闻。
他小小的身躯与树人庞大的枝干相比,那么渺小。但他立在那里,背后却恍若立着一方天地。
他的声音很小,却像是某种敕令,那巨大的手臂砸下,再离黑袍人身子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下,像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再也难进分毫。
树人觉得不可思议,他成为树灵已近四百年,修为已至魂守境。再加上生在植被繁多的幽云岭,即使问道强者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接下自己这一锤。可眼前这位黑袍人却如此云淡风轻的接了下来。
难道他是星殒?树人想道。
他成为树灵有四百载,但他神识早开,在他还是一棵树的时候便有了记忆,算来已有千年。这千年他见过太多东西,但却从未听闻过世界上的星殒有眼前这位人物?
树人抬起他的手臂,这次他将双手合拳再次砸下。
势若奔雷,声震寰宇。
砰!
一声巨响响起。
那双手,依旧在离黑袍人半寸处停下,难进毫分。
“四百载树灵,正好养我神血。”黑袍人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一道道黑紫色的触手从男子的黑袍中涌出,如恶蛟螣蛇,张牙舞爪的插入树人体内。
树人想要反抗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定住了他的身形使他动弹不得。
树人惊骇,众人惊骇。
树人屠戮那些九星境的妖邪如杀猪狗,可想这树人的力量有多可怕,但在黑袍人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
对于黑袍人的强大,众人刚刚生出的希望再次破灭。
“树爷爷!”刘大宏见状,更是心急如焚。
他家祖上曾是中原人士,曾在园中种下一颗果树。悉心照料,待树长成后,他们夏日以树荫乘凉,冬日以落叶御寒。
后逃难,来到北地。却不想那果树机缘巧合的了造化,修成树灵,两百年前寻得他家后人,做了他家守护神,祖祖代代护佑他家族人。今日刘大宏唤他来本是让树人救他性命,如今看来,反可能害了树人。
心里是既愧疚又害怕,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这时,树人头上的枝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他的生机顺着那些黑紫色的触手涌入黑袍人体内。每一息他都变得比上一息更加虚弱与枯槁。转眼间,头上的枝叶便枯萎了一半。
“百鬼夜行!”黑袍人再次出声。
那声音好似无常勾魂,每次发声,邪物们就强上数倍,就次次把众人逼向死路。
这一次也不例外,众邪物化成了繁晨境。这比在场境界最高的古羡君和刘大宏还要高出一境,而数量更是近百位。
邪物们再次逼近,死亡的阴影排山倒海的涌来。众人虽然还拿着武器,却再也没人提刀上前。他们只能静静的看着邪物们靠近。他们终究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苏长安还在用力拔刀,他没有放弃。
他的胆子并不比任何人大,甚至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死。正因为不想死,所以他要反抗,他不认输。哪怕下一秒他就要丧命在这些丑陋的怪物手下,但那一秒未到,他就不认输,他就要反抗。
邪物们的进攻开始了,古羡君与刘大宏定在最前面。他们虽然只是九星境,但古羡君乃是古家侯爷,无论是修炼的心法还是手上的清锋都非凡物,对上繁星境多少有点招架之力。而刘大宏常年行走江湖,对战经验丰富,同样可以与这些邪物对上几招。
但其他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只有聚灵境,和繁星境的邪物比起来差距太大。这种差距已经不是经验或者其他外物可以弥补的了,一时间险象环生。
而古宁一行更是不堪,他们不仅只有聚灵境,连实战经验都少得可怜。只有躲在古羡君与刘大宏身后。可这两人本就力有不逮,哪还有空暇顾及他们。
一只红衣披发的女鬼便找准了机会,绕开二人到了古宁一行人身前。
她发出一声厉叫,那一头散发便化为利针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切事发突然,古宁几人脸色一变,纷纷祭出内力抵抗,可聚灵境的他们哪是这些邪物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击飞。纷纷落在躲在队伍最后面的苏长安跟前,身子较弱的苏沫甚至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苏长安脸上、手上与刀上。
那血还带着温热,想烙铁一样浇在苏长安的眼里。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四人。他们闭着眼睛,神情萎靡,生死不知。
“沫沫。。。古兄。。。纪道。。。蔺兄。。。”苏长安声音很小又颤抖着,像是怕吵醒了些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应,他心里有些慌。
“沫沫。。。古兄。。。纪道。。。蔺兄。。。”他又唤了一声,音量大了几分,却依然没有回应。
他想到了长门镇,想到了长门学院。想到了那个翩翩少年古宁,想到了那个笑颜如花的苏沫,想到了那个常常欺负自己的纪道,想到那个憨头憨脑的蔺如。
无论他们曾经对自己是好是坏,或者根本没有交集,也无论自己是否喜欢他们,但记忆里的他们都那么鲜艳。但此刻他们都躺在自己面前,衣裳凌乱,披头散发。无论他怎样呼唤,他们都死死的睡着。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在怀里一阵探寻,最后掏出了一张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手绢。手绢并不是什么绸罗锦缎,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布料。被浸染成淡绿色,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花朵。
苏长安颤颤巍巍的打开它,里面包裹的是一个酥饼。
他觉得有些饿了,张嘴便咬了一口。酥饼似乎被放了很久,有些发潮,但他还是觉得好吃。
又有两位镖队的成员被邪物们分尸,刘大宏手上的刀也砍出了豁口,身上负着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直往下淌。反倒是古羡君似乎因为邪物们在战斗中刻意避讳些什么,她虽然神情狼狈,却几乎未有受伤。
此刻,所有人都到了极限。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没有了余力。
“等等!”古羡君突然大声说道。
黑袍人似乎很在意她,他意念一动,所有的邪物们在那一瞬间便停了下来。静静的待在原地,像是乖巧的宠物,与刚刚的凶神恶煞有天壤之别。
“你说。”黑袍人微笑的看着她。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古羡君收起了手上的剑。
刘大宏诧异的看了古羡君一眼,颜色说不清的复杂。若不是古羡君众人不会陷入这样的险境,可此刻她却要牺牲自己就他们几人,这其中是非,让人五味陈杂。
“不行。”那黑袍人却摇了摇头,脸上毫无波澜。就像是父亲在拒绝孩童顽皮的要求,不经意,又理所当然的他拒绝了几条鲜活的生命。
“为什么!?你不是想要抓我吗?这和他们没有关系。”古羡君努力平复下的情绪又冲了出来,音调不觉已大了几分。
“我可以答应你很多要求,但唯独为了他人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你永远都只可以为了你自己要求我!”黑袍人平静的阐述着取走众人性命的理由,和他要劫走古羡君的理由一样,荒诞不经。
“不过,放心。我不会伤你。”他又说道,然后眸子里幽光一闪,那些邪物们又化为了厉鬼,朝着众人杀来。
刘大宏看了看周围,带来的镖队兄弟活者也只有一位,断了左臂,用刀撑着身体,站在一旁,几位学生也都生死不知。他惨然一笑,举起刀,又放下,他已经太累,光是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快要把他的鲜血流尽了。他只能站在,望着扑杀过来的邪物们,等着他们将他的头颅掀开,将他的四肢割裂。他渐渐闭上眼睛,四周忽然变得安静,再也听不到邪物们的嘶叫,也听不到树灵的悲鸣。
咚!
咚!
忽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缓慢又坚定。
那是布制的鞋底与山道碰撞的声音!
有人来了!
刘大宏猛地睁开双眼,他转过头望去。
那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寻常布衣,背上却负着一把大刀。他一步一步的走来,神色冷峻的像是万载不化的坚冰,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光芒,烈烈如风,熊熊如火。
他右手向后握着那把大刀的刀柄,左手紧握着一样事物,像是手绢,淡绿色,边角绣着花朵。
他跨过众人生死不知的身体,走过刘大宏与古羡君,走向那铺天盖地的邪物,走向那黑袍。
他是苏长安!刘大宏忽然醒悟过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的思维变得缓慢,分不清很多东西。但终究他还是认出了苏长安。
第十六章 此刀名为莫听雨
是的,那就是苏长安。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长门镇公子,天才一般的古宁刚刚倒在了他的脚下,连同他一直暗恋的沫沫也倒下了。就连那个最喜欢欺负自己的纪道也倒下了,当然还有他不太熟悉的蔺如。他们都倒下了,他们好像都死了,又似乎没有死透。但最后终归是要死的。
所以苏长安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
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死掉。至少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便死掉。
从一开始他便躲在众人身后,现在那些让他躲避的背影都已倾塌殆尽。所以他想要做点什么,哪怕用那把拔不出鞘的刀使劲砸一下那些怪物也好。就当是帮那些曾经保护过自己的人报仇好了,就算这并不能杀死任何一只怪物,又就算那些人已经死了,自己无论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也都不会知道。但这多少可以让苏长安心安一点。
在这之前苏长安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他想到了那张酥饼,那是沫沫买的,托古宁送给他的。
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沫沫喜欢的是古宁。毕竟古宁是长门的公子,待人既有气度又有风骨,连苏长安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很喜欢他。就算他现在成了男爵,沫沫也依然喜欢的是古宁。苏长安觉得这样很好,若是因为自己成了男爵沫沫便喜欢自己,那这样的沫沫苏长安反而不喜欢了。
但这酥饼确实是苏沫送给他的,所以他一直舍不得吃。可他现在就要死了,不吃掉,若是便宜了那些怪物,岂不是暴遣天物?
所以他用了一点时间很认真的把那张酥饼吃完,每一次咀嚼都细致无比。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前,走向那些怪物。
他要用他的刀,狠狠的砸向那些怪物,最后不留遗憾的死掉。
只是可惜老爹从此没了儿子,苏长安突然想道,但又一想,圣皇赏了他百两黄金,他老爹的身体还行。也够他娶上几房妾室,再为他生几个弟弟。这么想来,又觉得没那么可惜了。
而这时他已经越过了刘大宏与古羡君,走到了那些怪物的身前。
那些邪物们像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纷纷放下原来的目标,吼叫着冲向苏长安。
苏长安却莫名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仰起头,望向星空,对于那些扑上来的邪物们置之不理。
星光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透过夜色,透过幽云岭密密麻麻的植被照了下来。照亮了满地尸骸,也照亮了苏长安的眼睛。他的眸子在这光芒下闪闪发亮,就像天上的星辰。
他用力抬起握着刀柄的右手,雪白的刀身与漆黑的夜色格格不入。像是隐藏在密林的恶狼,又像是割破苍穹的神龙。
是的,这一次,苏长安拔出了刀。
自从莫听雨死后,这把蛰伏两载的利刃终于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它咆哮似恶鬼出狱,它嘶吼如苍狼啸天。
苏长安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刀柄涌入自己的体内,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觉得很亲切,就像莫听雨曾今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双手握着刀,横眉看着就要扑到眼前的邪物们。
那一刻,罡风四起。
那是刀意涌动卷起的罡风,苏长安自然没有办法散发出这么强的刀意,甚至他连一点刀意都激发不出来。这漫天刀意,是莫听雨留给他的。
那些刀意四处游走,凡是触碰到的邪物们无不被切割成碎片。甚至当新生的邪物还未来得及从虚空中走出,便已经被斩杀。
黑袍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难看。
他怔怔的看着苏长安,声音再次沙哑,他问道:“你是谁?这是把什么刀!”
眼前这个凡人忽然涌出些力量,很特别也很冷冽,他立在那里,好似一把刀,一把贯穿天地的刀。但这力量终究太弱,黑袍人并不害怕。
但这凡人手上握着的那把刀,却太过诡异,他从那把刀上感觉到了足以让他警惕的危险。他本以为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他。
凡人不行!星殒不行!就是星辰阁也不行!
可偏偏眼前这个少年,他连聚灵都不是,他却在他的身上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都忘记了死是什么东西。但这一刻苏长安又让他记起了这个字眼,他忽然感到害怕。
苏长安没有理他,刚涌入他体内的东西开始运作,他觉得自己似乎拥有用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让他平添几分信心,或许他可以杀了黑袍人为沫沫与古宁报仇。
于是他提着刀冲向了黑袍人,然后在刘大宏古羡君等人惊讶的注视下高高跃起。
他的刀被他举过头顶,星光映在他的身上,他发出一声狮子般的吼叫。
罡风暂歇,无数刀意化为蛟龙盘踞在刀身上,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却亮得好似白昼。
这一刻,他的模样好像和两年前那个雪夜里的男人重叠。
他忽然明悟了,这一刀的名字。
他决定告诉这个黑袍人。
“此刀名曰——莫听雨!”
黑袍人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收回了插在树灵身上的紫黑色触手。树灵已近枯萎得好似一棵朽木,但好歹是活了下来。
他望着那个高高跃起的身影,他伸出自己的双手。一只白嫩如玉,一只枯槁似骨。
他轻声说道:“百鬼!”他背后忽的浮现出一片虚影,那是刚刚围杀诸人的邪物们,他们像是被困在黑袍人身后的那一方天地一样。在里面不停的嘶吼,凄厉又绝望。
然后,黑袍人又说道:“天照!”
黑袍的袍子蓦然变成的白色,一种圣洁得不敢让人直视的白。背后的邪物们像是被这种白光度化,纷纷涌入黑袍人的体内。
他立在那里,光芒万丈好似太阳。
他抬起手,迎向那把刀。他的左手白嫩如玉,右手亦白嫩如玉。
那把刀终于和那双手相遇。
没有想象中的电光火石,黑袍人,不,现在应该是白袍人。他的手稳稳的接住了那把刀。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狞笑,他说:“你的刀很古怪,可惜你终究还是太弱了。”
苏长安有些沮丧,心道自己终究比不上莫听雨,若是莫听雨来挥出这一刀,这白袍人定然当场身首异处。
但他却未有放弃,他觉得自己尚有余力。
苏长安的太阳穴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他发出一声闷喝,将全身的气力都灌注在那把刀上。但刀依旧难进分寸,白袍人安若泰山。
“没用的,这把刀虽然不错,但你终究太弱了。”白袍人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在劝解。
苏长安很难过,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可以为朋友报仇,最后却依旧不是黑袍人的对手。甚至他的刀连砸到黑袍人身上都做不到。
但这种难过很快变成了愤怒,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杀死一个人。
他的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又有什么东西从刀身上传来。
这东西与刚刚涌入他体内的玩意并不一样。它像是被臣民背叛的君王,带着对世间万物的滔天恨意冲进苏长安的体内。苏长安想要拒绝,但他的反抗在那股意志下如同螳臂当车。那东西如若无物般进入苏长安体内。
苏长安感到他的脑中一声巨响,一股力量自小腹下涌出,传遍苏长安的全身。
他左眼变成了白色,像长门的雪,他的右眼变成了黑色,像幽云岭的夜色。
“尼克拉桑。”他的嘴里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字符,那是两个由声音同时发出的。一个庄严威武,一个幽冷如冰。
白袍人的瞳孔猛然放大,转而变得惊骇。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漫上他的心头,他的身子竟然开始颤抖。
他听懂了那段音符。
那是一段古语,是君王对臣民的审判,是真神对异教徒的怒火。
这不是任何法术,亦不包含任何力量。但这世上却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能说出。因为那几个人曾是这世界的主宰,他们即是这方天地。
他们言出法随,只要他们意念一动,天地间的伟力便顺着他们的想法而运转。那是超越任何力量、法术、甚至规则的东西。
而那段古语说的是——逆臣伏诛!
天地间的草木、山水、星辰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发出一种神妙的共鸣。白袍人体内的物质开始流失,不仅是力量和真气,还包括肉身与骨骼。
他渐渐感觉到了岁月的气息,他开始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身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消瘦下去。
很快他变成了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的模样不再俊美,他的眼珠高高突起,像是随时便会滚出眼眶,额骨也高高隆起,像是要刺破他残败的皮肤。现在的他更像是具包着皮的骷髅,又或者是风干了的尸体。
但他还未有死去,他袍子上的白色褪去,渐渐化为黑色。那耀眼又圣洁的光芒也随之散去,他又变成了那个阴冷幽森的黑袍人。不同的是,他不再俊美,双手都枯槁如骨。
“啊!!!”他发出一身厉吼,手再也抓不住苏长安的刀。
苏长安的刀如割败絮,一刀划下,整整卸下了黑袍人小半边身子。却没有鲜血流出,他的身子已经干枯得空无一物。
他依旧未死,他喘着粗气,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第十七章 你想死吗
刘大宏与古羡君何曾见过这般的景象,他们明白这场战斗的层次已经超越了他们太多。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是远远看着。
苏长安一刀斩落,身子顺势落地。
他的头上冒出阵阵虚汗,不仅因为这一刀耗尽他的气力。更因为刚刚涌入他体内的东西,那东西所带有的气息让他感到害怕,它就像一只怪物,阴冷又嗜血。而这只怪物此刻却住在了他的体内。他能感觉到它,却无法驱赶他。
而这时耳畔传来的怒吼打断了苏长安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会有真神之血!”黑袍人早已没了刚刚的云淡风轻,他的左臂连带着他的小半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那诡异的黑袍也被撕烂,露出里面干枯的身子。他冲着苏长安吼着,声音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
苏长安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很不安,又浑身无力,他需要极力撑着,才能使自己不昏过去。
“你为什么还不死?”苏长安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失去了半边身子,还能发出这样大的声音。
“死?我刚刚已经死过了!你看不见吗?我的天照命被你斩落了!”那黑袍人已近抓狂,他是何等高贵的存在。但却莫名其妙的被这个小子斩死了天照神性,他的神血损失一半,实力更是跌落了八成!而他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孩子的体内会有真神的神血。即使是那把刀,也不该有这种东西。
“可你明明还能说话。”苏长安皱了皱眉头,很认真的说道。“死了就应该和他们一样,再也起不来,再也不能说话。”
是的他说得很认真,就像是在宣判着些什么。
苏沫死了、古宁死了、纪道死了、蔺如死了,还有那些镖队的人都死了。他们不能再说话,即使苏长安有很多话想和他们说,他们都不会听见,更不会回应他。那才叫死了,而眼前这个怪物还能说话,所以他还没有死。
苏长安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再次举起了他的刀。就算他浑身痛得要命,就算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昏过去。但他要他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苏长安认这个道理。
他的刀就这么劈了下去,没有任何抵抗。
他的刀落在了黑袍人的天灵盖上,却连那层又薄又难看的烂皮都未又割开。
苏长安终归还是没有了力气。
“为什么我杀不死你?”苏长安这么问道。
“你体内的神血沉睡了,他还太弱小,你也还太弱小。不过能斩落我的天照命,足以让你自傲了。”黑袍人说道,很有耐心的解释。然后他好像笑了,因为皮肤下没有了血肉,他的笑容并不太好辨认。“不过,我现在会吃了你,再吸收了你体内的神血。说不定我会因此成为真神。说来还真是谢谢你。”
说着,黑袍人尚还健在的右手猛地伸出,掐住苏长安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
苏长安想要反抗,可他真的已经毫无气力。
“小爵爷!”
“苏长安!”
刘大宏与古羡君同时发出惊呼,他们想要上前帮忙,但那黑袍人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一道无形的束缚便把二人死死困住。
“自他们沉睡后,这世上终于又要有一位真神诞生了。你们就作为见证人吧,即使是死,你们也会感到荣幸吧。”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古羡君,露出一个自以为优雅实则难看至极的笑容,再次说道:“当然,你不会死,你将成为我的神后。和我一起统治这个世界。”
苏长安更本听不懂黑袍人在说什么,他也不觉得自己体内有神血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只知道黑袍人好像要吃掉他,他讨厌这种死法。他忽然生出一些力量,想要扳开黑袍人捏住他喉咙的手。但终究只是徒劳,那一刀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量,也用光了莫听雨留给他的馈赠。
“没用的,我感觉到你体内神血的力量耗尽了,没有了他。你不会是我的对手。”黑袍人说道,他看着苏长安,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作呕的怜悯。
因为被紧紧捏住喉咙,苏长安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真神之血啊!”黑袍人发出感叹,眼神里的垂涎让他本就难看的面貌变得更加丑陋。他对着苏长安猛吸一口气,苏长安便感到体内的某些东西开始朝着黑袍人的方向流失。
苏长安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每分每秒都在失衰弱。但他极力想保持清醒,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星空。
直到这时苏长安才发现,今夜的星空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灿烂。
夜空中的星辰闪烁,一颗又一颗,他叫不出名字,却觉得漂亮极了。
死在这样的星空下,倒还是不错。苏长安这么想道。
忽然他看见有一颗星星很不一样,它泛着红光,像是夜空中的火焰。那火焰越来越大,苏长安的瞳孔也随之放大。
“嘤!”他的耳畔传来一声清鸣,像是某种鸟的叫声。苏长安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忽然他虚弱的脸上散发出某种光彩,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他极力的俯下头,因为被黑袍人捏着脖子,这个动作差点把他的骨头弄碎。他看着黑袍人,黑袍人正张着嘴,从他身上吸取着些什么东西。
苏长安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说道:“对不起,恐怕今天你杀不了我了。”
或许是被苏长安笃定的神情唬住,黑袍人愣了愣,他觉得苏长安应该是疯了,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那道声音是这么说的:“你想死吗?”
然后黑袍人眼前一花,他看见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大鸟落在身前,化作一位赤足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生得芳华绝代,倾国倾城,眉宇间却带着煞气。
她赤足走到黑袍人身前,足上挂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你想死吗?”她再次问道,眉头皱得更深了。黑袍人似乎被眼前的变数怔住了,一时没有回答。
红衣女子脸上的煞气变为了杀意,她的音量大了几分。她又一次问道:“天照,你这上个纪元苟延残喘下来的旧神!告诉我!你想死吗!!!”
黑袍人真的被吓住了,来历不明的红衣女子一语道出了他的根脚。他以为这个世上关于他的信息早已被淹没在历史的车轴下。
他把苏长安抓的更紧了,他敏锐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与苏长安有着很深的联系。再没有摸清红衣女子底细之前,苏长安将是他手上最重要的筹码。
“找死!!!”女子似乎被黑袍人这个动作彻底激怒,她眸子里星芒一闪,黑袍人仅有的手臂从胳膊处齐根切落。苏长安应声落地。
黑袍人疑惑的转过头,他什么都未有看见,亦未感觉到,以至于苏长安落地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斩断了。他脸色的疑惑转而变成了的恐惧,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感觉到一丝丝真神的气息。
苏长安狼狈的站起身子,他狠狠的呼吸了几口空气。再用衣袖抹去自己脸上的污渍与血迹。然后转过头,对着红衣女子露齿一笑,有些抱怨的说道:“师娘,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要去见师父了。”
这红衣女子,便是那日化作凤凰的梧桐。
“你师父的英魂回归星海,在天上。你死了也见不了。”梧桐白了苏长安一眼说道。
“啊?这样啊?”苏长安有些失望。
“这么想死?”梧桐又好气又好笑,抬起手就在苏长安的头上敲了一下。
“不想不想。”苏长安嬉笑道,有梧桐在,他终于不用担心黑袍人的事了。转过头看着狼狈的刘大宏还有依旧躺在地上的古宁几人,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得难过起来。他望向梧桐,说道:“师娘,能帮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梧桐挑了挑眉头,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
“帮我杀了他!”苏长安指了指,已经呆若木鸡的黑袍人,很认真的说道。“我杀不了他,可又想杀他,所以只有麻烦师娘。”
“我杀不了他。”梧桐看了看黑袍人,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会?”苏长安感到不解,梧桐连手指都未动便斩了黑袍人一条手臂。苏长安觉得梧桐杀这个黑袍人,应该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你知道他是什么吗?”梧桐却反问道。
“他说他是神,但我差点就杀了他了。应该没这么弱的神。”苏长安看了看黑袍人那枯骨一样的身体,又补充道:“应该也没有这么丑的神。”
梧桐失笑,对于苏长安对神的判定标准不置可否。她说道:“在大陆的南边有一个岛国,名曰东瀛。传说在很久之前,那里人鬼同居,日里百姓劳作,夜里百鬼横行,就无人敢再外面行走。后来他们居住的地方,来了一个男人,收复了百鬼。百姓们在晚上也可以如白天一般自由活动,百姓们很感激他,便奉他为神,称他为天照。”
“那他真的是神了?”苏长安很诧异,再次很认真的看了看黑袍人,说道:“听上去那位神是个好神,可我觉得他不像。”
第十八章 有关于神的一次对话(上)
“神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而一旦有了**,那便没有了好坏之分。”
“可人也有好坏之分。”苏长安很不同意梧桐的观点。
“也许吧。”梧桐笑了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苏长安有所争辩。
苏长安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梧桐,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黑袍人,问道:“那他怎么办?看上去他快死了。”
是的,黑袍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他怔怔的看着梧桐与苏长安,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梧桐没有回答苏长安的问题,只见她水袖一挥,一道火光便在黑袍人身上升起。黑袍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便化为了灰烬。
“死了?”苏长安很奇怪,梧桐刚刚才说过杀不死这个家伙,怎么转眼又把他烧成了灰烬。
“没有,神是杀不死的,即使他只是个半神。他会复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身上。但时间会很长,或者百年,或者千年。”
“哦。”苏长安木讷的点了点头,他并不能完全明白梧桐的话。但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神死了,至少这一百年内是死了。那便足够了,苏长安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活到一千年那么久,只要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在与黑袍人共同生活在一个星空下,那么对于苏长安来说,黑袍人就是死了。
“师娘,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想把古宁和苏沫她们埋了。”苏长安指了指不远处躺着的几人说道。
“埋?为什么要埋?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梧桐有些奇怪。
“人死了不是得入土为安吗?”苏长安觉得梧桐更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但他又想了一想,或许妖族的习俗跟人是不一样的,便也就谅解了她。
“谁告诉你他们死了?”梧桐又翻了一个白眼,暗叹莫听雨怎么收了个这么蠢的徒弟。
“没死??”苏长安愣了愣,转而脸上涌出阵阵喜色。
“恩,没死。”梧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快死了。”
“那师娘你救一下他们好吗?我很喜欢苏沫。。。恩。。。和古宁他们。”苏长安的脸变红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掩饰的很好,但梧桐戏谑的眼神依然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哦~!”梧桐很调皮的拖了一个长音,狡黠的看着苏长安,眼角弯成了月牙状。
她忽然觉得苏长安和当年的莫听雨很像,总是在提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的时候脸红。
“既然是我家徒弟的心上人,那做师娘的怎么能不救呢?”看着苏长安的脸红得快和猴屁股一般了,梧桐知道不能再逗下去,她水袖再次一挥,一道红光涌入几人的体内。
苏沫几人究竟有没有好转苏长安不知道,但是刘大宏与古羡君等人却忽的倒下。苏长安被吓了一跳。他看着梧桐,诚恳的说道:“师娘,你救人的方式好特别。”
然后苏长安的头又被梧桐狠狠的敲了一下。
“别担心,你的几位同伴过两个时辰便会苏醒,至于这几位,我抹除了他们的一些记忆。关于我还活着的消息,对你很不利。”
“也对。”苏长安觉得梧桐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接下来我要和你好好聊聊关于你的事情。”梧桐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我的事情?”苏长安有些疑惑。
“你的体内有真神之血。”梧桐说道。
“真神之血?”苏长安疑惑,他想起那位半神天照说过的话,又想起那股从刀中涌入自己体内的东西,心中莫名不安。
“自那雪夜之后,两年以来一直有一件事困扰着我。”梧桐并不正面回答苏长安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一件似乎与之没有关联的事情。“你师父是个天才。无论在刀道还是修炼上,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所以他能以地灵境斩我命星或者能在数息之间成就星殒之身,我虽然惊讶,但却不意外。但唯独他能斩断我与荧惑的命线这件事,我却不得不心生疑窦。”
“命线这东西里面包含着命运、因果。他虚无缥缈,绝非简单的依靠力量就可以斩断的。曾经有很多古老又强大的星殒,在将死时试图斩断那自己的命线,以期活命,但他们都失败了。听雨他没有理由能做到。”
“带着这个疑问,两年来,我去了很多地方,探寻了数不清的古城遗迹。终于我在楼兰的一处壁画中找到了关于命线的只言片语。相传在这世上曾经生存着这样一批生灵,他们可以挣脱命运的束缚又不粘因果,所以他们不死不灭。他们曾经统治过这片世界的所有生灵,并自称为神。”
说道这里梧桐顿了顿,眉头皱了皱,方才又说道。“可到了这里,关于神族的记载的壁画中间缺失了一部分,像是被什么人刻意破坏掉以此来掩盖些什么。我跳过此部分,继续往下看。神族却陨落了,而陨落的原因想来应该是在缺失的那部分壁画中。”
“那后面的部分有写了些什么呢?”苏长安好奇的问道。
“后面的部分...”梧桐似有些犹豫,足足停下数息时间后,又说道。“神虽然陨落了,但神是不死不灭,特别是其中那些被称作真神的家伙,他们给信奉他们的生灵留下了神血,以期在后世复活。而这些生灵被称作神侍,他们潜伏在世间,混杂在人妖蛮三族的各个阶层。为他们所信奉的神寻找着最合适的宿主。”
“宿主?那是什么东西?”
“神灵的复活需要以生灵的灵魂与血肉为养料,他们把神血种在合适的宿主体内。神血会潜伏在其中,一步步的吞噬宿主的灵魂、同化宿主的肉身。待到宿主死时,神便在宿主的体内复活了。”
梧桐缓缓道来,苏长安却听得毛骨悚然,一想到自己体内住着一位噬人血肉的神,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而神血的宿主需要那些天赋极佳又修为相对底下生灵。天赋极佳就意味着宿主可以为神灵提供更好的养分,而修为底下相对的对神血的抵抗就更弱。当年的莫听雨无疑是一个很到的宿主。”梧桐的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下,但说到这里时,苏长安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师娘眼神中的怒火。
“怪不得,当时我遇到师傅的时候他倒在雪地里,模样也很狼狈。想来是和那些所神侍有过交手。”苏长安回忆起他在雪地里捡到莫听雨的情景,如实向梧桐说道。
“这就说得通了。他们击败了听雨,想把神血种下。但神侍们低估了听雨的实力,他虽然堪堪地灵境,但星殒之下他鲜逢敌手。所以便把神血负在了听雨常年带在身边的刀上,以期神血寻找时机侵入听雨体内。却不想,听雨没过几日便为了救我,陨落在北地。”梧桐的声音变得低沉,不管过去多久,莫听雨的死对于她来说都永远无法释怀。
“或许听雨死前有所警觉在刀上留下了禁制,让你无法拔出此刀。但不想你却还是拔出了刀,神血入体。而我查到这一步,本也是想来寻你带走这把刀,却不想也是来迟了一步。”
梧桐说完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神血没有办法从我体内取出吗?”苏长安的眨着眼睛看向梧桐,认真的问道。在他脸上却找不出太多其他情绪。
第十九章 有关于神的一次对话(下)
“神血入体便会和宿主成为一体,想要取出神血,只有杀死宿主。至少现在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取出神血。”梧桐摇头说道。苏长安的模样落在梧桐眼里,她觉得很难受。他那么认真的发问,让她连说些谎话安慰他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这样吗?”苏长安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些很重要的问题。过了许久,他才又抬起头,问道:“那那位神,用我的身体复活后,又会怎么样?”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梧桐微微沉吟,她在想怎样的措辞告诉苏长安,才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但她终究想不出应该怎样表达,于是她如是说道:“虽然不知道原因,壁画上最后说道,复活的神会向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复仇。”
“复仇?”苏长安皱了皱头,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字眼,小说里那些复仇的人最后大概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好不容易依靠杀死一个人才活过来,为什么不好好活者,却要想着复仇呢?苏长安不太明白,所以他又问道:“神很强吗?他一个人怎么向所有生灵复仇呢?”
“神不止一个,但想来数量也不会太多。算上半神、次神也应该不过百数。而且或许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些复活的神了,他们只是潜伏在世界的某一处,静待时机。但他们确实很强,至少壁画上这么写。”
“强?有多强?”苏长安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杀星殒,如屠猪狗。”梧桐给出了自己判断。
苏长安沉默,他又低下了头,开始思考些什么。最后他再次看向梧桐,眼睛里闪烁着比星辰还明亮的光芒。
他说:“那请师娘在神复活前,杀了我,取出神血。”
苏长安说得既诚恳又认真。这让梧桐心莫名的发颤。
“为什么?”梧桐同样认真的盯着苏长安的眼睛,想从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眼中看出些什么,但她所看见却只是一片明亮得耀眼光芒。
“我不想死。但神血既然取不出来,那那个什么神就会从我身体里复活。他若是是个好神,那他活了就活了,我或许还可以求他帮我照顾下我的老爹。”苏长安说道:“但师娘说,他却是个要毁灭世界的恶神。这个世界对我并不算太好,至少在我遇见师傅之前,这个世界对我并不好。但这个世界上有我喜欢的东西。比如沫沫,比如我老爹,再比如师娘。我想让你们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但他要毁灭这个世界,那我就不能让他复活。”
苏长安觉得自己这段话说得很好,也很有气势,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那些即将赴死的英雄。而这个时候会有些朋友为他热泪盈眶,也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女孩为他哭得泪眼婆娑。但很遗憾,这里只师娘,但师娘如果为他哭两下鼻子,想来也是不错,毕竟师娘很漂亮,比沫沫还漂亮。
但苏长安没有等到梧桐的眼泪,等来的却是梧桐的手在他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你们摇光一脉的男人都这么没出息吗?”梧桐看上去很生气,她的声音大了几分。“动不动就想着为别人死,你师祖是,你师父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是!还保护世界,你死了,你喜欢的那个沫沫,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死了还带个绿帽子有意思吗?”
“可是沫沫本来就不喜欢我,他喜欢古宁。怎么也不算给我带绿帽子吧。”苏长安捂着头,有些委屈的看着梧桐。他以为自己的英雄气概可以折服自己的师娘,就算不像当年莫听雨师傅死的时候,哭得那么梨花带雨,但多少也应该掉两滴眼泪吧。却不想换来的却是梧桐的一顿臭骂。
“她不喜欢,你不知道让她喜欢吗?”梧桐更加恼火了,心道听雨怎么收了个这么笨的徒弟。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喜欢我。”苏长安更委屈了,若是他有办法让苏沫喜欢上自己,那又何必每次为了苏沫和古宁在一起卿卿我我而难过。
“你没有办法,你师娘有办法啊!”
“是吗?”苏长安眼前一亮。
“师娘会骗你?”
“可是我就快死了,若是沫沫喜欢上我,我又要死了,她会很伤心的。”苏长安神情又暗了下来。
梧桐没好气的又在苏长安头上敲了一下。说道:“所以你要想办法活下去啊!不然你的女孩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我是想要活下去,可是连师娘你都没办法,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现在没办法,不代表以后没办法!把你手伸过来,我看看你体内的情况。”
梧桐做出一副很凶恶的样子,但苏长安知道她是在真心关心自己,便依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梧桐同样也伸出一只手,放在苏长安的脉门上。然后闭上双眼,通过神识,探查着苏长安体内的情况。
半晌之后,她收回手,睁开双眼,说道:“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刚刚那个半神想要吞噬你体内的真神之血,真神之血为了自保,消耗了不少的能量。现在它很虚弱。而且你的体内还有你师父给你留下的刀意灵星,它也可以帮助你抵御神血的侵蚀。”
“师傅留下的刀意星灵?”
“修炼之道,分为聚灵、九星、繁晨、太一、地灵、天听、魂守、问道、星殒九境。而第一境聚灵便是在体内结成灵星。寻常人刚刚修炼出的灵星通常是一片白纸,其拥有的属性需要人为的根据自身的修炼之道添加上去。而星殒为了传承通常会把自己对道的理解化作灵星留在后辈身上,这种传承方法被称作星承之术,一位星殒一生也只能完成一次。你体内那颗灵星刀意盎然,应是听雨留在上面的。它附着在那把刀上,待你拔出刀时,便是激活传承之时。这既是你师父授予你的传承,也是害怕你拔出刀时,被神血所噬,留下的一层保护。”
“但这种抵御却也只是暂时的,只能延缓你被侵蚀的时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为你寻找对抗神血的办法。”
苏长安听出了梧桐的离意,心中不舍,连忙说道:“师娘,我跟你一起走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多少还是能帮上点忙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去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给我平添麻烦。你若真想帮我,就好生修炼,不要我找到了根除神血办法,你却输给了那劳什子神血。”梧桐说道。
苏长安想了想,觉得梧桐说得也不无道理。便点了点头,很郑重的说道:“师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给它的!”
梧桐闻言,终是展颜一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放在苏畅的天灵盖上。苏长安只觉得一道热流自天灵盖上涌入自己的丹田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师娘,你这是?”苏长安疑惑的看向梧桐。
“这是我的星承之术,你是我的徒弟,我的真火灵星自然是要传给你的。等下我再授予你一些修炼法门,你身负我与你师父两位星殒的星承之术,莫说聚灵境,寻常九星境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但这些终究只是外物,你不可懈怠,好生修炼出自己的灵星,方能更好的对抗你体内的神血。”
苏长安并不太懂星承之术究竟是为何物,但这种星殒一身都只能使用一次的法术想来是珍稀无比。梧桐用在他身上,却只是希望他能在神血的侵蚀下多坚持些时日。苏长安心中感动,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红着眼睛看着梧桐,久久不语。
梧桐见他此状,微微一笑,摸了摸苏长安的头,说道:“等你的同伴们醒来,你就和他们一起去长安吧。那里有你的师叔祖玉衡,你是他们摇光一脉的独苗,想来他不会看着你这般死去。他活的日子太长,应该会有些法子。修行上的事情也大都可以请教他,这天下星殒,想来在修行之道上,也应该无人能与他比肩了。”梧桐又交代道,末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说道。
“记住,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在我未有来寻你之前都不可放弃!别忘你,你可答应过你师父,你要保护我的。若是你死了,师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梧桐说完,对着苏长安又做了一个鬼脸。
苏长安从未想过师娘还有这样的一面,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
第一章 长安来了个苏长安
苏长安站在院门前。他已经来到了长安。
两年前莫听雨从这里出发,两年后苏长安来到这里。
他们一个是身负传奇人族天才,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
但长安城里的探子们却一如两年前一般活跃起来。
苏长安到了长安城。
这个消息被传到了长安城的某些人手里。
两年前的莫听雨是地灵境,然后他靠着这样的境界斩了妖族成名已久的圣女梧桐。这是一个困扰某些人很久的问题。
莫听雨究竟依仗的是什么?
人?刀法?或是那把刀?
某些人觉得或许可以从这个叫做苏长安的男孩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长安城里的豺狼们双眼开始泛起幽光,而身处暴风中心的男孩此时却浑然不知。
苏长安皱着眉头看着这所院门。
这院子看着很大,比起古家的王爷府也不遑多让,但却太过破旧。
门上的灰尘遮住了这府门本来的颜色,上面坑坑洼洼,像是曾经镶嵌过些什么东西,后来又被人撬走了一般。
这就是长门第一学院?
苏长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布满灰尘的牌匾上的字迹。
古羡君去了古家在长安城置办的宅院,刘大宏带着他仅有的伙计准备回长门养老,苏沫古宁等人也去到了自己的学院报道。苏长安在这儿举目无亲,他能想到的去处自然便是这天岚学院。
长安城中的学院多如繁星,他在来的路上也曾见过不少学院。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但大都也是些宏伟大气的院落。而此时正值各地来学生来学院报道的日子,门前来往的人群可谓络绎不绝。
反观这所谓的长安第一学院,院门破败,像是许久未有人打理不说,门前也是冷清得很,苏长安愣神这半刻钟时间,竟然未见有一人经过。
苏长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觉得这地方不似一个朝气蓬勃的学院,反而更像一座孤塚。
但来都来了,终归还是要看上一看的。苏长安如此想到。他走上院门前的阶梯,抬起手撕开门环缠着的蛛网,轻轻的扣了三下门。
铛铛铛。
三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湖面上荡起涟漪,在这空旷的大街上久久回荡。
院门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苏长安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一身鸡皮疙瘩凸起。
“你是苏长安?”一道清澈的声音在苏长安身后响起。
苏长安转过头,他看见三五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簇拥着一位少女。少女眉目秀美,着一身白色纱衣,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看着苏长安,显然刚刚那道清澈的声音便是她发出的。
“是我。”苏长安下意识的应道。女孩长得很好看,比苏沫好看,与古羡君不相上下,他不由自主的都看了几眼。随后又用余光打量了几位少年,身上皆穿着绸罗锦缎,想来定是长安城里的大户之子。
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又说道:“你就是玉衡爷爷钦点入天岚院的苏长安?可你看上去很弱。”
“恩。我还没有聚灵。”苏长安说道。他并不觉得女孩说错了什么,他确实很弱。
女孩周围的少年们都发出一声轻笑,对着苏长安投来鄙夷的眼神。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太弱了,不配入天岚学院。”女孩说道,她并不喜欢这些少年带着挑衅与嘲弄的笑声。但她同样不认为苏长安这样的人有资格入天岚学院。
“为什么?”苏长安问道,他的语气很认真,像是在真心请教些什么。
“为什么?”不待少女回答,身旁一位身着锦缎的浓眉少年排开众人,走上前来。“难道听不懂人话吗?你太弱了!所以不配!”说完,他还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的少女,似乎很想吸引到那位少女的注意。
“正因为弱,才需要修行。不是吗?”苏长安很疑惑,他觉得自己的道理并没有错,所以他看向少年,想从少年的口中得到足以让他信服的理由。
“这...这...”或许是苏长安的回答太过简单直白,浓眉少年一时语塞,涨红了双脸,支支吾吾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他回头瞄了一眼那位少女,却见她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迫。感觉到自己被无视,浓眉少年更加无地自容。
“修行可以去很多地方,长安城有数不清的学院。为什么一定要来天岚学院?”少女开口说道,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有落在那浓眉少年身上一眼,而是直视着苏长安。她试图找出苏长安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眼前这个少年,瘦弱、境界低下、甚至听他言语,还有几分愚笨。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少年凭什么可以得到玉衡大人的青睐。
“我并不是特别想来长安的,可是我爸想让我来长安,觉得可以出人头地。而玉衡师叔祖又叫我过来,我在长安无处可去,便来了这里。”苏长安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
少女却被这话气得咬了咬牙,她的皇弟天资聪颖,父皇千方百计想要把他送入天岚学院拜玉衡为师,可还是被玉衡拒绝。眼前这个少年倒好,说得到天岚学院好像是件很委屈的事情。
“长公主殿下,这个乡巴佬混不讲理,你我也不要再同他废话,直接收拾他一顿吧。”这时一位身体肥胖的少年走了出来,狞笑着看着苏长安,满脸肥瘦一阵抖动。
那位少女,也是这肥胖少年口中的长公主,她眉头皱了皱,她并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但对于苏长安能受到玉衡的青睐,心中确实不忿,所以便未有出言阻止。
肥胖少年见长公主不说话,心中以为是得到的长公主的许可。他得意的朝着浓眉少年努了努嘴,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苏长安面前。
“小子,你现在若是答应小爷不再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入这天岚学院。小爷保证等下只废你一条腿。否者,嘿嘿!”胖子脸上的肥肉抖动得更加厉害,像是煮沸的面糊。
苏长安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东西。他仰着头,神情专注的看着胖子。说道:“你们不想我进入天岚学院。”
众人愣了愣,忽的爆发出阵阵笑声,连那位长公主殿下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两声。
“原来是个傻子,现在才明白过来。”那胖子指着苏长安,说道:“傻子,你给我听好,我们不是想你入天岚学院,而是不许你入天岚学院!”
“可是这是为什么?”苏长安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很为难:“就算我不进入天岚学院,你们也进不了啊。”
苏长安说得很恳切,像是在真心的为众人感到惋惜。
众人的嬉笑声消失了,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被苏长安戳中了痛点。胖子脸上的肥肉抖动得更厉害,他身上不知何时泛起阵阵黄光——那是灵气的波动,也是聚灵境的标志。
“你找死!”胖子一声怒吼,抡起右手握成的拳头便朝着苏长安砸来。
苏长安一愣,下意识将手放在背上的刀柄处,微微上提,那刀便被拔出一截。
但很快他又皱了皱眉头,将刀收回了刀鞘,双脚向后一蹬,堪堪避开了那胖子凌冽的拳风。
众人惊呼,这胖子虽然算不得什么厉害的角色,但好歹也是聚灵境。这一拳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避开的。可苏长安虽然有些狼狈,但确实是避开了这一拳。
“反应挺快嘛!”胖子一击不中,心知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这让他更加恼怒,他走向苏长安,浑身灵力运转,一股气势从他身上腾起。刚刚那一拳他只用了六分力,便是顾忌苏长安的身份,毕竟是玉衡钦点的学生,若真是被他给打残了,就算他贵为侯爵之子,也是担待不起。但此时,苏长安躲过了他的一拳,让他在众人与长公主面前丢了脸面,他心中一股热血上头,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着实实的揍上苏长安一顿,出口恶气。
苏长安感觉到这胖子身上气势的变化,脸色有些难看。他体内藏有神血,又有梧桐教他的法门,在来长安的路上他一日不辍的勤练,现在他的身体比起常人是要强出一些。但他毕竟还未聚灵,这胖子全力的一拳他定然是躲不过的。
“不要打了,好吗?”苏长安问道,声音很低,像是在请求。
“哈哈哈!”众人顿时又发出一阵嬉笑。
“这小子是个怂包!”更有甚者大声的说道。
连那位长公主殿下也鄙夷的看了苏长安一眼,心道,也不知道玉衡爷爷想的什么,这样的人都可以进入天岚学院,却便便不让我的皇弟进。
胖子是所有人中笑得最开心的,他觉得自己找回了刚刚丢失的颜面。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长安。
“现在求饶太晚了!”胖子说道,他的右手再次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砸向苏长安。这次他用出了他的全部力量,聚灵境的力量不容小嘘。若是寻常人被这一拳击中,身子弱的可能便会横死当场,身子好一点的也免不了卧床数月。
苏长安看着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拳头,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拔出刀,刀锋顺势斩向胖子握拳的右手。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眨眼的功夫,苏长安的刀便已至那胖子拳头上方不足三寸处。
好快的刀。长公主看得心惊,她从未想过一位还未聚灵的普通人竟然会有这般快的刀法。
而那位胖子更是大急,眼看着这刀便要落下,斩断他的右臂,但他去势已成,想收回自己的拳头已经来不及。
苏长安此时也微微犹豫,见那胖子神色慌张。终是心中一软,将刀柄一转,刀身也顺势一转,变斩为拍。
“哼!”胖子发出一身闷哼,捂着乌青的小臂退到一边。他看向苏长安的眼色有些复杂,带着恐惧与感激。
“我说过,我不想打。”苏长安说道。他眼神清澈,不似作假。
胖子微微一愣,这时才明白苏长安刚刚的询问并不是胆怯,而是不想伤他。想到这里,他脸色一红。
“谢谢!”胖子红着脸,拱手向苏长安说道。
“没事,我不喜欢伤人。”苏长安对着胖子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胖子感到无地自容,他又说道:“在下正德候之子,孙应龙。苏兄今日大恩,在下铭记于心,将来有什么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管说来。”
“正德候?侯爵?”
“苏兄听说过家父?”
“不是,我想问一下,侯爵官大还是男爵官大?”
“......”
第二章 楚惜风
夏侯夙玉很不开心。
她带着几个平日里对自己阿谀奉承的贵族子弟,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抢了自己皇弟名额的少年。但孙应龙这个蠢货,不仅连一个聚灵都未成的少年都收拾不了,反而还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孙应龙!你给我回来。”夏侯夙玉娇喝一声。那正在和苏长安有说有笑的孙应龙缩了缩脖子,对着苏长安歉意的笑了笑,赶忙退到了夏侯夙玉身旁。
“公主殿下,你看,他是玉衡大人钦点的学生,要是真有个什么,咱们不好交差。要不咱们今天暂时放过他?”孙应龙笑呵呵的对着夏侯夙玉说道。苏长安饶了他一次,他自然不愿意见到苏长安被打,所以赶忙帮着苏长安给夏侯夙玉说着好话。
“你倒是挺仗义啊?”那浓眉少年眉头一挑说道。
“连个没聚灵的乡下小子都收拾不了,你家老爸正德候的脸也算给你丢尽了。”又有一个瘦小的少年接过话茬,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们!”孙应龙脸一红,却又无法反驳。在京城的贵族子弟中他确实是境界修为最低的一个,为此受到过不少同龄人的嘲笑。
“夙玉,让我来帮你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吧。”那浓眉少年冲着夏侯夙玉一笑,带着一股自信与笃定,他转身走向苏长安。
孙应龙一惊,这浓眉少年是大魏武成候许南晨的儿子许定岳,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天才,小小年纪已至九星境。跟北地的古羡君、太尉之子穆归云这些天骄相比也只差一线。那苏长安虽然浑身透着诡异,但决计不会是这徐定岳的对手。
“你也要和我打?”苏长安看着走来的徐定岳问道。
“怎么?你也想告诉我你不想伤我?”徐定岳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他很有自信,他的天赋有目共睹,除了少数几个妖孽,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他不能胜过的同龄人。
“不是。”苏长安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已经是九星境,可我还没有聚灵。我伤不了你。”
是的,虽然梧桐教了他很多法门,他也牢牢记在心中。虽然来长安的路上舟车劳顿,但他依旧极力抽取每一分时间修炼,可他毕竟修行时日尚浅,很多东西都还未有来得及修炼。能战胜孙应龙。一是这胖子虽然是聚灵境,却好吃懒做,比一般的聚灵修士要弱上几分,二是他体内含着莫听雨的刀意星灵,加上一路上的刻苦修炼,所以刀法的造诣其实已不弱于大多数九星甚至繁晨境的修士。故能出奇制胜,打孙应龙一个措手不及。
但此刻对手换成了九星境的许定岳,苏长安便没有了半分胜算。
“那你想要求饶?”许定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可惜是没用的,你让夙玉不高兴了,所以就得付出代价!”
“夙玉?”苏长安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那位白衣少女。
“你喜欢她?”苏长安又问道。
许定岳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刚刚那股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自信消失殆尽。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关你...关你何事!”
就连在一旁许久未有出声的夏侯夙玉也不由的脸色一红,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平日里有些小情愫都装在心中。虽然她从未对许定岳有任何想法,但许定岳的心思她却是大概知道。此时被人摆在台面上说出来,难免觉得羞涩。
这个浑球!我定要好好收拾他!夏侯夙玉在心中暗暗说道。
“可惜她不喜欢你。”苏长安又说道,他脸色平静,看向许定岳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惋惜。
“你休得胡言乱语!”许定岳脸色已经红得犹如猴屁股一般,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夏侯夙玉。此刻老羞成怒,身形一动,左手一擒,便带着凌冽的掌风,向苏长安拍来。
好快!苏长安一阵讶异,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许定岳的手掌便已到了他身前,他甚至来不及把刀提到胸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可是九星境的一掌,就算许定岳未有尽全力,但这一掌打下,也足够苏长安在床上卧病一年半载了。
却在这时,一道刀风轰然而来。
许定岳心中赫然,那道刀风中夹杂着令他胆颤的力量,他赶忙脚尖点地,身子在空中一顿,然后猛然向后方退去。
方才站定,刀风便贴着他的面门,呼啸而过。他额头上被吹起的发丝,擦着刀风,化为两截。
苏长安与诸人转头看向刀风斩来的方向。
却见一个身影,那是一位男子,长发胡乱的披着,嘴角有些许胡渣,穿着一件灰色布衣,看上去有些邋遢。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像是天上的星辰。他提着一把刀,刀藏在鞘中,他缓缓走来,靴子在长安的石板路上,激起哒哒哒的声响。
“他是?”夏侯夙玉身旁的几位少年议论纷纷,既好奇又有些畏惧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楚惜风。”夏侯夙玉盯着那位男子,缓缓道出了他的名字。
“楚惜风!”诸位少年都发出阵阵惊呼,这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十多年前,人族出了一位绝世天骄,也就是苏长安的师傅,天刀莫听雨。他就像艳阳,照耀着人族青年一辈,所有的天才在他面前都晦暗失色。而年轻一辈中唯一能与之匹敌,或者说能在莫听雨手上走过十招的便是眼前这个男子——楚惜风!
十年前,莫听雨为斩梧桐,封刀隐居。楚惜风数次挑战莫听雨被拒绝后,他远赴西域,扬言他归来之时,便是击败莫听雨之时。
两年前,莫听雨北地斩了妖族圣女,自己也死在来北地。但楚惜风却了无音讯,众人皆道他死在了西域,却不想,此时,这个男人却回来了。
“你是苏长安?”楚惜风走到了苏长安身前,他问道。
苏长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的一刀救了自己。但苏长安却隐隐在这男人身上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同时他也觉得奇怪,“你是苏长安?”这句话今天他不止一次听人提起,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出名,似乎很多人都知道自己。
“恩。是我。”苏长安还是点头应道。
“莫听雨是你的师傅?”楚惜风问道。
“是。”
“他人呢?”
“死了。”苏长安觉得奇怪,莫听雨的死两年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死了?”楚惜风愕然。
“他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死!”他的音调渐渐变大,从怒吼变成的咆哮。
一股股罡风振起,卷起满地的灰尘,苏长安的衣角开始出现条条裂痕。苏长安知道,那是男子的刀意,带起的罡风。
“可他确实死了,死在北地。”苏长安觉得自己的师傅对于眼前这个男子来说,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想试着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当一个人真心为另一个人的死而感到难过时,无论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来安慰这个人,在苏长安看来都是没有用。因为他是为他的死而难过,而死的人只要不能活过来,这个人就一定会为死去的那个人感到难过。
“不可能!”楚惜风一声怒吼,他的长发在罡风中高高扬起,露出太阳穴上的暴起的青筋,此刻的他显得格外狰狞。
他体内的刀意喷涌而出,狂乱的围绕在他四周搅动。在场的诸人都被那些刀意逼得连连后退,甚至不得不运起体内灵力来抵御他随意放出的刀意。
“楚前辈,莫前辈的死我们都很难过,还请你节哀顺变。”夏侯夙玉不知何处抽出一把长剑,横于胸前,抵挡着阵阵袭来的罡风与刀意。
她敏锐的察觉到此刻的楚惜风有些不正常,她尝试着劝解他,想让他冷静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但楚惜风对此聪耳不闻,嘴里如同魔怔一般重复着这三个字。
苏长安的体内没有灵力,但他身怀两位星殒的传承星灵,虽然他还不能完全控制它们。但此时两颗星灵感受到宿主的危险,本能释放出能量,保护宿主。
只见一道道真火与刀意自苏长安体内放出,围绕着他,形成一道圆形的护罩,将苏长安包裹在其中,任凭那些狂乱的刀意掠过,却如同蚍蜉撼树,不能动摇那护罩毫分。
第三章 前辈后辈
楚惜风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变化,他看着苏长安,愣愣的说道:“你身上为何有他的气息?”
“他的气息?”苏长安重复道,他并不明白楚惜风究竟指的是什么。
“我刚觉到了!你身上有他的刀意!他根本没死!”楚惜风的眼神中出现一丝狂热,像是追逐火焰的飞蛾,终于在黑夜中看见了火光。
“师傅他真的死了。”苏长安解释道,他忽然有些难过,却也说不清因为眼前这个男子,还是因为已经死去的莫听雨,“这刀意,是师傅给我的刀意星灵中留下的。”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刀意星灵......”夏侯夙玉叨念着,她的眸子里光彩忽的开始闪动,看向苏长安的眼神变得异样。
“刀意星灵?你胡说,莫听雨又不是星殒,哪来的刀意星...”楚惜风的声音忽然变得微不可闻,他眼神里的疯狂慢慢褪去,一股骇然的情绪猛地爬上他的眉梢。
“你是说,他成了星殒!”他对着苏长安问道,声音中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
“是的。师傅已成星殒,魂归星海。”苏长安并不太懂楚惜风对自己师傅到底怀着怎样一种感情,似乎带着敌意,但他却又感觉到楚惜风真心在为师傅的死感到难过。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关于莫听雨怎么杀死妖族圣女,人们做了无数的设想。但他们却如何都未有想过莫听雨可以成为星殒,两年前,他才堪堪二十九岁,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年轻星殒。即使在百年前,人族最璀璨的时代,星殒之数多达百位,也从未出现过这般的妖孽天骄。
“星殒!你竟然修成了星殒!”楚惜风抬起头,看向天空,似乎能看见莫听雨的英魂一般。“你不亏是人族百年来最负盛名的天才!徐让、罗玉儿、侯如意、花非昨,你们知道吗,他竟然修成了星殒!哈哈哈!”
楚惜风癫狂的大笑,眼角不觉已有泪水滑落。
与莫听雨生于一个时代,既是幸运又是不幸。他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同代修士肩上,无论你怎么努力奔跑,当你抬起头,所能看见依旧只是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现在他走了,留下一段不可思议的传奇,让那些曾经努力追赶他的人只能望洋兴叹。
最后,楚惜风渐渐冷静下来,那些游走的刀意被收敛,天岚学院外面的官道上,恢复了宁静。
但夏侯夙玉一行依旧很紧张,他们看着楚惜风,不知道下一秒,这个男人又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举动。
“你身上有他的传承星灵?”良久之后,楚惜风终于说道。
“恩。是的。”苏长安点头。
“和我打一场吧。”楚惜风很认真的说道,他的刀被拔出,刀身雪白,闪着骇人的光芒。
“恩?”苏长安明显的愣了愣,他看不出楚惜风的境界如何,但从他无意间放出的刀意中便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显然超出九星境太多太多。
“我还没有聚灵。”苏长安试着向他强调自己的境界,改变他的注意。
“你是莫听雨的徒弟,他欠我一场,你得还上。”楚惜风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道。
“......”苏长安无言以对,他觉得楚惜风说得很有道理,可他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可我打不过你,算你赢了。”
楚惜风皱了皱眉头,说道:“莫听雨的徒弟就这副德行?没有打过,你怎么知道打不过我。”
苏长安愕然,他从未想到还会遇到比自己还能讲道理的人。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楚惜风。
“这样,我自封灵力,我们只比招式。”楚惜风见苏长安半天未有说话,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以大欺小,便再次出声说道。
比招式?苏长安暗暗苦笑,他会的招式都是来的路上与刘大宏学的粗浅东西,无非是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这样基本的东西。莫听雨唯一教过他的一招,他也只学刀皮毛,两年来也是依靠着莫听雨在刀上留下力量勉强使出来过一次。
“我...”苏长安正要开口拒绝,脑中却想起一道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答应他!”那声音如是说道。
苏长安很是惊讶,他转着头向四周看去,除了楚惜风与夏侯夙玉一群人,却再也未见到其他身影。
“别看了,我不在这里。”那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你只需在心中默念想说之话,我便可以听见。”
“你是玉衡师叔祖?”苏长安在心中问道,他能想到有这般神奇能力,却又与自己认识人,也就只有这位成名已久的玉衡大人了。
“小子还不算太笨。”那声音说道。
“可是,我还没有聚灵。”苏长安皱着眉头,心中默念道。
“叫你答应你便答应,老夫还能害你不成?”那声音中的不满愈来愈浓重。
“那...那好吧。”苏长安无奈,他虽与玉衡素未谋面,但因为玉衡是莫听雨的师叔,所以苏长安对于玉衡有股莫名的亲近与信任。
“等一下,我与你说一段话,你将之复述于楚家小子。”那声音再次说道。
楚惜风已经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苏长安的回应,他将刀提起,指向苏长安:“小子,你到底应还是不应!”
这时苏长安忽然抬起头,他冲着楚惜风笑了笑,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他朗声说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楚惜风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是和我师父齐名的刀客,是我的前辈。虽然愿意自封修为与我比试,但毕竟修行时日比我多出太久。这若是赢了我,那自然是应该。可若是后辈我侥幸胜了前辈,有该当如何?”苏长安不急不缓,将玉衡的话重复一遍。
“你要如何?”楚惜风有些不高兴,他自然知道自己就算赢了苏长安也是胜之不武,但莫听雨已成他心中的魔障,若是不与其传人苏长安一战,恐怕对他日后修行会有不少阻碍。
“很简单,小子我若是侥幸赢了前辈,我希望前辈入我天岚院,做我刀道教习。”
楚惜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虽是武痴,但却并不是完全不谙世事。此时大魏表面国泰民安,看似风平浪静。但大魏两位正真的国柱,玉衡与圣皇都是日薄西山,繁华的长安城下暗流涌动。入了天岚院,便是选了玉衡一脉,其中利害关系岂是一语可以道尽的。但他不觉得自己会真的败于苏长安,所以他微微犹豫,便说道:“好,我答应你!”
夏侯夙玉很吃惊,今天在这天岚学院面前,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莫听雨竟然成为了星殒,苏长安体内蕴含莫听雨的传承星灵,消失数年的楚惜风突然回到长安城。这些都不是小事,甚至每一件都值得圣皇亲自过问。但与这些比起来,苏长安敢于接下楚惜风的战书,才是真正算得上骇人听闻。
楚惜风何人也?上一代的天骄,若不是莫听雨这个妖孽横空出世,他定然是如这一代的古羡君、穆归云一般的人物。十多年前远赴西域时已是繁晨境,如今苦修十年归来,境界该是何其高深?而苏长安,虽说是天刀莫听雨的徒弟,体内甚至有他的传承星灵,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位未有聚灵乡下小子。这样的人,竟然敢与楚惜风一战,若不是亲眼所见,夏侯夙玉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夏侯夙玉有些失神,直到苏长安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清醒过来。
“能借你的剑一用吗?”苏长安这么说道,眼眸清澈得如一池春水。
“啊??哦。”夏侯夙玉的脸莫名的红了起来,她下意识的递出手中的剑。
“谢谢。”苏长安恭恭敬敬的接过剑,转过头,冲着楚惜风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
只见苏长安把剑横于胸前,身子微侧,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轻靠在剑身的七寸处。
楚惜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苏长安的架势看似随意,实则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剑的摆位还是脚上的站姿都拿捏得毫分不差。这根本不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有的在剑道上的造诣,更像是一位侵淫剑道多年宗师。
楚惜风隐隐感到一丝不妥,可一时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但他是一位刀客,想不通的问题,他向来的解决之道便是将之一刀斩断。
所以他动了,他双脚蹬地,手上的刀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斩向苏长安。
这一刀势大力沉,即使封印了灵力,他的肉身上的力量也是极其强悍的,就是一般的九星、甚至繁晨境的修士,他也可以凭着肉身上的力量以及凶悍的刀法将之击败。他相信这一刀下去,苏长安定然会当场落败。
不仅是他,在场的诸人亦是这般认为。楚惜风这一刀的威力,即使在场修为最高的夏侯夙玉也自认接不下来。但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忍,虽然她不喜欢苏长安,可一想到苏长安很可能被这一刀上的力量振成碎沫,她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苏长安面对那呼啸而至的刀,却不闪不避。他握剑的右手一转,反握住剑柄,向前一挑,迎上那夹着的雷霆之势的一刀。
楚惜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这一刀势大力沉,绝对不是一个还未聚灵的少年能接下的。他可以想刀很多方法来避开这一刀,但苏长安却用了最蠢的办法。他知道,这一刀下去,苏长安必然身死当场。他试着收了些许力道,他并不想杀死苏长安,苏长安毕竟是莫听雨的徒弟。虽然楚惜风一直将莫听雨视为自己修行路上的对手,但对手却并不是敌人,甚至隐隐中他更觉得莫听雨更像是他的朋友。
铛!
一声脆响。刀与剑相遇。
第四章 廉颇老矣
楚惜风的刀并没有像他想那样,贯穿苏长安的剑。苏长安的剑,精准的落在刀的某个点上,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点,这个点是他这一斩用力最薄弱的地方。但按理说即使是力道最小的一处,以苏长安的状态也是接不住的。但坏就坏在,他为了留住苏长安的性命,在落刀的刹那收了三分力道。
楚惜风的瞳孔猛然放大,他意识到苏长安这一剑绝非巧合。苏长安精准的找到了他的破绽,甚至还算到了他会在最后收去几分力道。他感到震惊,这是何等天赋?即使在刀道上侵淫多年的他也自问做不到如此。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失神。
但高手过招,往往胜负便在一瞬。
苏长安曾经算不上高手,但现在他是了,至少在这一会他是。
他抓住了楚惜风这一瞬的破绽,荡剑一挑,拍开楚惜风的刀,然后右手一转,正握着剑柄,剑锋在离楚惜风不足半寸处停住。
“你输了。”苏长安说道,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眼神中既没有窃喜亦没有后怕。
但场面却死一般的寂静下来。
夏侯夙玉一行人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以他们的眼界自然看不出其中门道,他们只知道,苏长安接下了楚惜风势若风雷的一斩,然后只用一招便败了楚惜风这个成名已久的刀道天才。
这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夏侯夙玉甚至还捏了捏自己可人的脸蛋,试图证明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当然,结局定然未有如她所愿。
楚惜风看着苏长安的剑,他的表情变得阴晴莫测。震惊、不甘、疑惑、愤怒,但到了最后他释然一笑,“天岚院玉衡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楚某输得心服口服!”
苏长安一愣,脸色变得有些绯红,像是干了坏事被抓个现行的小孩,“你知道了?”
刚刚的剑招自然不是苏长安的本事,玉衡在那一会控制了苏长安的身体,完成一连串看似简单,实则深藏奥妙的剑招。
“哈哈!莫听雨找了个好徒弟啊!”楚惜风却不答他,意味深长的对着苏长安笑了笑。然后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肃穆的对着天岚学院破败的院门叩首道:“楚某愿赌服输,今日起便是天岚学院的刀道教习了!”
吱啦!
楚惜风话音刚落,只听天岚学院的院门发出一道沉重的声响,然后缓缓打开。
苏长安这时终于看清了神秘的天岚学院里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恢弘大气。里面只是些平常不过的建筑,稀疏又冷清。
苏长安有些疑惑,他踮起脚尖,又望了望,却发现偌大的学院竟然一个人影也未有看到。
“天岚学院自从摇光大人魂归星海之后就再也没有招过学生,你是这十二年来唯一一位。”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疑惑,孙应龙这个胖子凑了上来,向他解释道。
“哦?”苏长安觉得奇怪,一个好好的长安第一学院为什么不招学生?没有学生,那还叫什么学院?他正待说点什么,院内却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苍老无比,却又厚重有力。苏长安听得真切,这声音便是刚刚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唉。”那声音发出一道轻叹,方才缓缓道来:“此次是我玉衡算计与你,待你问道之时,天道阁有你之名。”
此话一出,苏长安不明所以,但夏侯夙玉诸人却发出一声惊叹。
倒是楚惜风一脸淡然,他再次叩首道:“谢过玉衡大人。”
“恩。”那道声音又说道,“夙玉。”
“啊?玉衡爷爷,夙玉在。”一旁还在发呆的夏侯夙玉猛地惊醒,赶忙走到院门前,恭恭敬敬的答道。
“当年圣皇想送七皇子入我天岚,只是当年天岚已经闭院,自然无法招收七皇子。想来这事,是我玉衡理亏。”说到这里,那声音微微沉吟方才又说道:“如今七皇子已经师承观星台星殒太白道人,但我天岚院欠着你们夏侯氏一份人情,回去告诉你家父皇,若是愿意,可让你入我天岚院。”
夏侯夙玉脸上的神情从错愕到惊喜,她眉梢上掩不住的笑意,赶忙拱手说道:“恩恩,谢谢玉衡爷爷,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父皇。”
“恩。去吧。”那声音道。
得到玉衡的首肯,夏侯夙玉又一阵道谢,然后带着一群少年急冲冲的离开,想来是去找圣皇报告此等喜讯。
离开时,孙应龙还不忘约苏长安有空相聚,苏长安觉得这个胖子颇为有趣,也就笑着应了下来。
“楚某还有些俗事要处理,明日可来学院,望玉衡大人准许。”这时,楚惜风亦开口说道。
“唔。你也去吧。”
“楚某谢过玉衡大人。”楚惜风抱拳说完,便转身朝远处走去。
此时,原本热闹的天岚学院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长安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半晌之后。
“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啊???哦。”苏长安这才回过神,他心中有些忐忑,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师叔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就连公主都得对他恭恭敬敬。
但即使如此,他的脚依然还是老实的踏入了学院的大门。一是他无处可去,二是他师娘曾告诉他,他体内的神血或许需要玉衡出手帮忙。
“往前直走,我在玉衡阁。”玉衡的声音响起。
苏长安应了一声是,便朝着正前方走去。
穿过一排苏长安叫不出名字的草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七座样式各异的阁楼,分别名为天玑、天权、天枢、天璇、摇光、玉衡、开阳。他们似乎毫无章法的坐落在天岚学院内,但苏长安却隐隐觉得这七座阁楼的摆放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
苏长安认准那座玉衡阁,迈步走去。
待他来到,那阁楼的门前,心中的忐忑更甚。这倒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即将见到岳父岳母时,会被对方不喜欢的担忧。
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阁楼的门,一道身影出现在苏长安的面前。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般纵横,他佝偻着背,坐在那里,带着睡意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打量着苏长安,像是在审视一样事物。
苏长安也打量着他,他这时才发现,原来玉衡已经这么老了,老得就好像随时会死掉一样。
一老一少,便这样对视着。
良久之后。
终于,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
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开口说道。
“我快要死了。”
第五章 天岚宿命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
最后苏长安打破这种沉默、
“为什么?你生病了?”
“没有。”玉衡摇了摇头,说道:“人老了,自然会死。”
他的声音很小,不似刚刚在院门外那般中气十足。让苏长安恍惚间有种两道声音似乎不是同一人发出的感觉。
“星殒也会老死?”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一直以为星殒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老死。
“是人都会死。你的师父不也死了?”玉衡的嘴角拉出一道弧线,似乎是在笑。
“师父他不一样,他不是老死的,他是...”苏长安忽然止住了声音,他在犹豫是否要告诉玉衡真相。虽然这个老头让他觉得亲切,但他们毕竟才认识不到一刻钟。
玉衡咧了咧嘴,这次苏长安确定他确实在笑,只是他太老了,连笑都显得不太好看。玉衡这么说道:“他确实不是老死的,他是为了救梧桐那孩子而死的。”
苏长安的瞳孔猛然放大,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在玉衡平淡的叙述中被缓缓道来。他愣愣的看着玉衡,想从这个老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玉衡的脸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好似他刚刚所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长安开始紧张了,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甚至暗暗计划着怎样才能迅速的逃出这所学院,但玉衡的后面所说的话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说来,梧桐那孩子我已有十多年未见,很是想念。”玉衡说道。
玉衡说得很认真,苏长安一时分不出真假。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不恨师娘吗?”
“我为什么要恨她?”玉衡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向苏长安。
“她杀了你师弟。”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觉得玉衡的态度很不对。摇光虽然是他的师祖,但他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而梧桐是他的师娘,对他很好。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去讨厌自己的师娘。但玉衡不一样,他是师祖的师兄,师娘杀了她的师弟,他怎么能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虽然这样的想法看来似乎有些矫情,但苏长安就是觉得不对。
“她也杀了你师祖。”玉衡说道,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些许玩笑的味道。
苏长安心中的不满更甚,他的声音大了几分,说道:“这不一样。我并不认识师祖,而且师娘对我很好。可师祖是你师弟,你不应该这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绑起来,以此威胁梧桐那孩子。把她引来,然后杀了她,为我师弟报仇才对?”
“......”苏长安一愣,半晌才用轻若无物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按道理应该...应该是这样的...”
玉衡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梧桐那孩子古宁精怪,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呆子。”
“......”苏长安无言以对。
“梧桐是摇光收的徒弟,梧桐虽然成为星殒百年之久,但论修为,她却不及摇光。摇光定然知晓她的身份,但他依旧将梧桐收入门下。我想他对于此事早就有了准备,至于为何,我却不得而知。”说到这里玉衡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摇光临死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苏长安问道,他意识到这句话,可能是玉衡这般态度的关键。
“梧桐永为天岚门徒。”玉衡这般说道。虽然还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但苏长安敏锐的发现,在说这一句话时,玉衡眼角的睡意忽的褪去,猛然散发出一股冷厉的光芒,像是睡醒的狮子。但很快,他又收起了这份气势,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这是为什么呢?毕竟是师娘,害了他。”苏长安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我如何知道,我这当师兄的只需要按着他说的话做便好了。”玉衡打了个呵欠,眼中的睡意更浓了,就像随时都会睡着一般,“陈年往事提来无用,不如你与我说说为什么你也快要死了吧?”
“......”苏长安犹豫了一下,他觉得玉衡看起来似乎很困了,而神血的问题也不急在这一时,所以想了想方才说道:“可是我看你困乏得紧,不若师叔祖先休息一会,我再...”
苏长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玉衡摇头打断,“人年纪大了,可不能随便睡觉,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此事说来话长。”苏长安还是觉不太好,让一个老人熬着睡意听他讲故事,他心里终归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玉衡不以为意的说道。
长话短说?苏长安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然后,他看向玉衡,说道:“我的体内有真神之血!”
玉衡忽的变得沉默,他直勾勾的看着苏长安,脸上的神采变得阴晴不定。
苏长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些什么。
终于,玉衡开口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那声音像是从喉咙中被挤出的一般。“怎么回事?”
“是师傅刀上的。”
“刀上?”
苏长安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玉衡。师娘让他找玉衡寻求帮助,自然是信得过玉衡,所以苏长安也没有再隐瞒些什么。
玉衡听完苏长安的叙述,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苏长安说道:“你过来,让我看看。”
苏长安依言走上前,玉衡伸出手,摸向苏长安的左臂。
一股暖流自苏长安的左臂处涌入他的体内,苏长安知道玉衡正在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玉衡收回了他的手。
“你体内的神血似乎在幽云岭那一次消耗了不少力量,现在陷入了沉寂,而你又有听雨与梧桐的传承星灵护佑,所以短时间内应无大碍。”玉衡的眉头皱在一起,脸上的沟壑被挤做一团。“但是,他迟早会再次苏醒过来。”
“那师叔祖有没有办法...”苏长安急切的问道。
“没有。”玉衡摇了摇头,打断了苏长安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苏长安眸子里的色彩黯淡了下来,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的问道:“那我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一月,又或许一天。”玉衡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闷。“一旦真神复苏,后果不堪设想。”说到这里,他望向苏长安,眼神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师叔祖想要现在就杀了我,以绝后患吗?”苏长安似乎明白了玉衡的意思,他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死——对于苏长安,或者说对于任何一个才十六岁的男孩来说都是一个太过沉重的字眼。
玉衡再次摇头,他叹息道:“我已经太老了,老到许多认识的人都死掉了,所以再也不忍心看任何人死,我想告诉你的是,神血的事情知晓的人并不多,但终归还是有一些人知道。而这些人中又有些人或想利用你,或想杀了你。所以,神血的事情若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苏长安愣了愣,他有些疑惑。“可万一真神真的在我体内复活了怎么办?”
玉衡翻了个白眼,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翻白眼并不是太好看,甚至有些怪异。他说道:“那与我何干,那个时候我早就死了。我要做的就是,我活一日,便让你活一日。我死了,你死不死,那就是你的事了。”
玉衡的话并不太中听,但苏长安觉得很有道理。
“对了,你想学剑吗?”
“恩?”苏长安有些跟不上玉衡跳跃性的聊天方式,他回味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师傅留给我了一把刀。”
意思很明显,他要学的是刀。
“这并不矛盾,刀和剑可以一起学。”玉衡像是没有听懂苏长安的话,继续说道。
“可我太笨,师傅教我的一招,两年都未有学会。”苏长安又说道。
“无妨勤能补拙。”玉衡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哈欠,说道:“此事便这么定了,你退下吧,老头子要休息一会。”说着,甚至不给苏长安任何反应的机会,他便闭上了眼,发出阵阵不算小的呼噜声。
“......”苏长安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成名百年之久的玉衡大人,竟然有这般无赖的一面。
他只好小声的说了声告退,然后退出房间。
但苏长安不知道的是,当他退出房门的那一瞬间,玉衡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他眼角的睡意褪去,随之涌现上来的是无奈与悲愤。
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叹息道:“天岚一脉,终究逃不开宿命啊。”
第六章 曾有少年惑,曾有长者解
苏长安在院内找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间住下,虽然天岚学院多年未有学生,但当年的陈设都还在,屋子也算干净,只需要稍稍收拾一下即可。
这一觉苏长安睡得并不安稳,毕竟神血还在体内,自己朝不保夕,苏长安还做不到置生死于度外。他辗转反复到了很晚才沉沉睡去。
“喂喂!起床了!”
一道如黄莺般的声音在苏长安的耳畔响起,他很不情愿的睁开双眼。上下眼皮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很艰难的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脸蛋。苏长安觉得有些眼熟。是沫沫?不对?苏长安还是有些迷糊,他揉了揉眼睛,终于是看清了那张脸蛋的主人。竟然是昨日那个少女,大魏的长公主夏侯夙玉殿下。
苏长安本能的往床的里侧退了退推,“你...你怎么在这里?”苏长安有些害羞,脸不自觉的变得红润。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夏侯夙玉觉得脸红通通的苏长安很是有趣,她又向前凑了凑。“你忘了,昨天玉衡爷爷同意让我在天岚院修行了吗?”
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上苏长安的鼻尖,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夏侯夙玉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应道:“哦。是这样啊。”
“快点起床啦,楚惜风前辈让我来叫你起床。”夏侯夙玉催促道。
苏长安一听到楚惜风的名字,眼前顿时一亮,精神也好了许多。他一直想着学刀,但苦于没有良师。他立马坐起身子,正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却又停住。他转过头,有些扭捏的看着夏侯夙玉,支支吾吾的说道:“公主殿下,你能不...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为什么?”夏侯夙玉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长安。
“这个...男女有别...”苏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少有机会和自己的同龄的女孩独处。难免有些紧张。
夏侯夙玉这时也反应过来,她脸色一红,丢下一句“那...那你快点。”后,飞一般的逃出苏长安的房门。
待到苏长安整理好衣物走出房门,发现夏侯夙玉还在门口等候。
她立在那里,低着头,揉捏着衣角,脸色红润,说不出的好看。
苏长安走上前去,说道:“让公主久等了。”
夏侯夙玉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走啦,楚前辈可是等了很久了。”说完,也不待苏长安回答,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苏长安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一处石板铺筑的空旷方台。楚惜风此刻,正双手抱刀,立在上面。
二人赶忙走上前去对着楚惜刀行礼。楚惜刀现在是天岚学院的教习,二人自然需要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唔。”楚惜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说道:“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教习,楚某既然答应了玉衡大人,自然会殚精竭力。若是修行上有什么问题,二位都可以来询问楚某。”说道这里,楚惜风顿了顿,有些迟疑的看向夏侯夙玉。又说道:“只是楚某所学尽在这刀上,公主殿下修得剑道...”
“楚前辈放心,玉衡爷爷已交于我一份剑诀,若是不懂,亦可以找他请教,不劳前辈费神。”夏侯夙玉笑着说道。
“唔,这般楚某便放心了。”楚惜风又看向苏长安,神情变得严肃。“玉衡前辈交代过了,从今日起,你上午随我学刀,下午与公主殿下练剑。其他我不知道,但随我学刀,可定要吃得苦。若你自觉无这份恒心,最好现在说出来,省得浪费你我时间。”
“楚前辈放心,我一定努力的。”苏长安赶忙应道,他盼这一天已不知盼了多少年,自然不会错过。不过说完,他的脸色忽的变得有些古怪。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只是...”
“恩?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我还未有吃过早饭。能不能...”苏长安小声说道。
“哼!”楚惜风一挥手,冷冰冰的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便开始修行。日后若想吃早饭,便早些起床。”
苏长安只有苦着脸应了一声是,倒是惹得一旁的夏侯夙玉一阵轻笑。
自此,苏长安在长安的修行时光中终于开始了。
他从未修行,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般新鲜。楚惜风虽然严厉,但苏长安因为受莫听雨影响本身就爱刀,所以也不觉得有多辛苦。但他的资质并不算好,楚惜风当年又是响当当的天才,眼界难免有些高。对于苏长安修行的进度并不太满意,所以也就越加严厉。
而在剑道,说是与夏侯夙玉一道练剑。其实就是夏侯夙玉教他练剑。夏侯夙玉是大魏的长公主,自小便有圣皇请的名师教导。而她本身又极有天赋,指导一下初出茅庐的苏长安自然不在话下。但说来也奇怪,本来苏长安对于剑道并没有太多兴趣,可他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许多东西一点就透,就连夏侯夙玉也对此连连称奇。刚开始还需要夏侯夙玉时不时提点几句,到了后来,两人竟然可以斗得旗鼓相当。
这样一晃便是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
这一日,苏长安结束了下午的剑法修行。
玉衡、楚惜风、苏长安、夏侯夙玉四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着晚饭。夏侯夙玉也在天岚院住了下来,房子就在苏长安的隔壁。
此刻,夏侯夙玉愤恨的夹起一些青菜送入嘴中,用力的咀嚼着,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咬碎。她的双眼却好像要喷出火焰,直勾勾的盯着苏长安。
苏长安被看得很不自在,他甚至连坐在那里都感觉有些局促不安。
“夙玉,你今日不是与长安比试剑法吗?结果如何?”玉衡眯着眼睛,笑呵呵的问道。
“哼!”夏侯夙玉闻言,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她用力的将筷子的在碗中捣弄了几下,低下头不说话。
“......”苏长安见此情景,愈发尴尬,他苦恼的挠了挠头,方才说道:“我侥幸胜过了师姐一招半式。”
夏侯夙玉比苏长安年长一岁,便逼着苏长安称他师姐。
“长安在剑道上的天赋似乎比刀道强出很多。”一向沉默的楚惜风这时说道。
“师叔祖,我这段时间修行剑道与刀道。却发现刀道上难有寸进,但剑道上却一日千里。我喜欢用刀,学得也比剑认真,可为何却功倍事半。难道说我真没有学刀的天赋?”苏长安问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并不太好。他见过的真正的可以和那些小说中的大侠比肩的人,便只有莫听雨。
所以他一直把莫听雨当做自己的目标,想成为和他一样的刀客。但到了真正修炼的时候,却发现事与愿违。就像某种梦境被猛然击碎了一般,他的心中难免失落得紧。
玉衡对于他的失落却置若罔闻,他半眯着眼睛说道:“修行之事,虽有天赋一说。但我这么多年来,看过太多天才最后冥然众人,又看过太多所谓的庸才最后成就非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眯着的眼睛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意看向苏长安,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修行剑道吗?”
“不知。”苏长安摇了摇头。
“刀与剑,皆是器。使剑或者使刀便是御器。而寻常人学得刀法剑法,是以身御器。乃是下成。而楚惜风所教授的刀法,或者我授予夙玉,让你与她一起学习的剑法都是以心御器,乃是上乘。”
“楚惜风的刀法讲究刚猛,大开大合,以进为退,以攻为守。走的是霸道。这不合你道。”
苏长安若有所悟,他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那我的道是什么?我修行剑法似乎得心应手,那是不是我的道,便是那剑法的道。”
玉衡摇了摇头,又说道:“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以某一个剑法为道,岂不是拘泥于形式,成不了大器。”
“那我就是要修的是剑道?”苏长安觉得豁然开朗,既然不能以剑法为道,那便以剑为道,剑中包含万法,既不拘泥于剑法的形式,又契合他得心应手的剑。剑道,似乎是最适合他的修行之道。
谁知道此言一出,玉衡再次摇了摇头。
“你所习的剑法名为《春风渡》,是我早年所创。你练起来得心应手,是因为,此剑法看似圆滑温润,实则外柔内刚。与你有几分相似,但这是我道,似你,却不是你。你的道你得自己去找,我帮不了你。”
苏长安听得迷迷糊糊,道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遥远的东西,他想不明白,“那我还用继续学刀吗?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老是惹得楚前辈生气。”苏长安说得时候,下意识的朝楚惜风看了看,却见楚惜风面色如常的吃着饭菜,才放下心来。
“若让你不学刀,你就可以不似现在这般苦恼了吗?”
苏长安闻言,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喜欢刀。”
“喜欢那便去学,学着学着,说不定你便找到自己的道了。”玉衡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长安并不太懂,但得到玉衡的许可,可以继续学刀,对于苏长安来说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长安你已经聚灵了吧?”这时,玉衡又问道。
“恩。”苏长安点头,他数日前已经聚灵成功了。前后一共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是一个很惊人速度。
所谓聚灵便是吸纳天地灵气在体内化作星灵,这个过程一般来说很漫长,根据每个人修行的功法和对灵力的亲和力不同,需要一年甚至数年的时间。
苏长安却不需要这么漫长的过程,因为他的体内有两位星殒留下的传承星灵。
这和一般修行者练成的星灵不一样,若把星灵比作一枚种子,那么传承星灵就是一枚只要有足够的养分就注定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苏长安拥有两颗这样的种子,聚灵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他只需要将体内的传承星灵炼化成自己的东西,那他便是聚灵境了。而现在他虽是聚灵,体内却拥有两颗星灵,两颗星灵又包含星殒的本源之力,单论灵力强度,就是九星境也鲜有能与之匹敌的。这又是他能依托这样的修为战胜夏侯夙玉的重要原因之一。
“昨日,我收到了八荒院的请帖,他们要举办新一届的将星会。我天岚院十年未有新生,今次,怎样也是推脱不了了。你明日与夙玉去上一趟吧。”玉衡说道。
“八荒院?将星会?”苏长安问道。
“八荒院是长安排名第二学院,将星会是每届长安各学院招入新学员后都会举办的大会。各学院派出最得意的新学员,在大会中比斗,决出一个先后,然后评出一份榜单。”一旁的夏侯夙玉接话道。
“这将星会本来是由咱们天岚学院举办的,但是因为这些年未有再招新生,所以便把它交由了排名第二的八荒学院。”
“恐怕来者不善。”一旁的楚惜风忽然说道:“我听说这些年来,八荒院一直对长安第一学院的名头虎视眈眈。想来是窥视天道阁的名额,这次邀请我们,恐怕是想在众人面前落一落我们学院的威风。”
“呵呵。虚名而已何须在意。”玉衡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只要我玉衡还活着,这天道阁,谁也抢不走。”他如是说道,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忽的射出一道骇人的光芒。
第七章 那些曾令天下心折的人啊
次日下午,苏长安有些气喘的收起了手上的剑,一旁的夏侯夙玉正气呼呼的看着他。
对于昨日比剑输给苏长安,夏侯夙玉很不服气,她在长安怎么也算得上一位剑道天才,修为也是九星境,甚至摸到了繁晨境的门槛,但却败给了苏长安这个修行剑道才两个月不到的聚灵境少年。她自然想着找回面子,所以今日下午又与苏长安比了一场,但最后依然还是以她落败收场。
“师姐,是时候去那什么将星会了。”苏长安算了算时辰,觉得与昨日玉衡交代的时间差不多了。他心中还是有些期待,倒不是想去和谁整个高下,只是单纯觉得好奇而已。
“知道啦!”夏侯夙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回去换件衣服,你也去换一件!练了一下午剑,浑身脏兮兮的,去了,给人笑话。”
“恩。”苏长安觉得夏侯夙玉说得很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待到二人换好衣裳,便结伴朝着八荒院走去。
苏长安对于长安并不熟,或者说这近两个月的时间他除了天岚院根本未有去过任何地方。而夏侯夙玉贵为公主,平日里出行要么有随行的仆从引路,要么有车驾代步,所以对于诺大的长安竟然也不太熟悉。
两人七转八拐,耽误了好些功夫,才终于是来到这八荒院。
“这就是八荒院?”苏长安站在院门前,看着这四五人高的院门,忍不住感叹道。
夏侯夙玉觉得好笑,虽然苏长安在剑道上的天赋异禀,但说到底还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向下小子。想到这里,夏侯夙玉对于被苏长安击败的阴霾竟然也少了几分。
“气派吧?”夏侯夙玉笑问道,心里却暗暗想着,这就觉得惊讶,若是进了皇宫,那还不看得你眼花缭乱。光是想想那时苏长安的模样,夏侯夙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恩。”苏长安应道。他放眼朝院内看去,或许是因为举办将星会的缘故,院内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络绎不绝。
“真热闹啊。”苏长安说道。
夏侯夙玉正要打趣他几句,这时一位侍卫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态度恭敬的问道:“两位可是参加此次将星会的学生?”
“是的。”夏侯夙玉点头应道。
“可有请帖?”中年男子又问道。
“有。”夏侯夙玉掏出怀里的请帖,递给男子。
那男子看了看请贴上天岚学院的字样,神色有些怪异的瞟了二人一眼,方才又说道:“将星会已经开始了,二位随我入内吧。”说完便将请帖递还给夏侯夙玉,转过身,带着二人便向院内走去。
苏长安二人随着男子穿过院门前的长廊,又经过一处水榭假山,终于是来到一座大殿前。却见许多与苏长安年纪相仿的少年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正踮着脚不住的往里观望。
“这些人是?”苏长安向中年男子问道。
“哦,这些都是各个学院来的学生。”中年男子回过头笑着说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呢?”苏长安觉得奇怪。
“呵呵,这将星会能进去入座的要么是排名靠前的学院,要么便是将星榜上有名的学生。寻常的末流学院哪能入内?”男子说道。
“这样啊?”苏长安皱了皱眉头,有道是来者是客,既然邀请了人家,却又不让别人落座,他忽的觉得这将星会似乎也不如他想的那般有趣。
“将星榜不是要先比斗之后才评出来吗?怎么现在就有了?”苏长安又问道。
“能上将星榜的学生大都早有些名气,八荒院会根据这些少年的事迹排出一个初榜,而将星会上,那些对于自己排名不满意的学生便可以在会上提出比斗,从而改变自己的排名。这也将星会的一大看点。”中年男子不厌其烦的继续解释道。
说话间,三人在一众殿外学生艳羡的眼神中走入了殿内。
苏长安这时终于看清了这大殿内的情形,数百人围着大殿正中的一片十米开外的空地盘膝而坐,身前都摆着案台,上面放着上好的酒水与佳肴。而空地中正有两位少年在比斗,一方单手持剑,一方双手持枪。此时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而周围的少男少女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将殿内的气氛推向一波又一波**。
而大殿正前方有一处高台,高台上也有一处案台,却无人坐在上边。案台后方放着一面大大的金色锦旗。说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近百个名字。
“那就是将星榜的人榜。”夏侯夙玉在苏长安耳畔小声说道。
她呼出的热气喷在苏长安的耳根处,苏长安的心中生出一份异样。他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瞟夏侯夙玉,或许因为大殿内的温度比室外要高出几分,此时夏侯夙玉的脸红扑扑,看起来煞是好看。苏长安没来由的有点紧张,下意识的朝旁边移了移身子,和夏侯夙玉拉开些许距离,然后故作淡定的问道:“人榜?将星榜难道还有很多种?”
“恩。”夏侯夙玉似乎没有发现苏长安的异样,她又朝着苏长安靠了靠了,说道:“将星榜分为天地人三榜。人榜由天岚学院评定,当然现在是由八荒院来评定。人榜上都是入学院一年以内的新生。而地榜由朝廷亲自拟定,上榜的是修行满一年却又还未从学院结业的学员。最后的天榜是由观星阁拟定,上榜的是已经从学院结业的学员。”
说道这儿,夏侯夙玉想了想,又说道:“像楚惜风前辈就是天榜上排名靠前的天骄。”
“这样啊。”苏长安点了点头。“那天榜第一名是谁呢?”
“曾经是你的师傅莫听雨。”夏侯夙说道。
“那现在呢?”苏长安有些好奇。
“现在天榜上第一的名额空着。”
“空着?为什么呢?”
“天榜上靠前的几人十多年前都离开了长安,至今未归。他们不回来,这第一名便评不出来。”
“都离开了长安?他们是谁?”
夏侯夙玉白了苏长安一眼,幽幽的念出了一段曾经让整个大魏天下都为之心折的名字:“鬼见愁徐让、细雨剑罗玉儿、白头公子侯如意、红衣客花非昨还有刚刚回到长安的,你的刀道教习,刀奴楚惜风。”
苏长安正要再问点什么,却听大厅忽然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哟,这不是咱们长安城人榜第一的苏公子吗?怎么这么晚才到,我等还以为苏公子自持身份,不愿与我等鄙陋之人同处呢?”
大殿里忽的安静下来,就连正在比斗的两位少年都停了下来,转过身朝苏长安二人看来。
第八章 繁晨三万万,星王只一人(上)
苏长安活了十六年,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同时被数百人注视。
上一次是在长门镇中,圣皇将他封为男爵的时候。
这一次是在长安城里,八荒院的大殿中,天才妖孽云集的将星会上。
他依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的手握拳又松开,不知道究竟应该放在何处。头时而抬起,又时而底下,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究竟应该落在何处。
同行的夏侯夙玉倒没有因为众人的目光有丝毫不适,她是大魏的公主,生来便是活在万众瞩目中。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当她听到那道阴测测的声音后,便极目朝着殿内高台处的人榜看去。赫然发现第一名的位置,闪烁着一个泛光的名字——苏长安!
她想到看过的一个故事。
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她也曾就此问过圣皇,这一段话究竟是何意思。而当时的圣皇说出了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的两个字——捧杀!
是的。捧杀!
苏长安到长安时聚灵未成,除了早前在天岚院被她带着的一拨人围堵,被迫出手,也就堪堪能战胜孙应龙这种出了名不学无术的家伙。虽然后来,击败了楚惜刀,但事后想想便知道定是玉衡出手帮忙。这种事情,连她都能想明白,八荒院的人怎能不知。
再者说,苏长安这段时间在天岚院虽然修为精进,甚至可以和她平分秋色,但他从未出过天岚院门,外人怎会知道。而以他那日在天岚院门前展现出来的水平,能进人榜便已是万幸,如何当得起这人榜第一的威名?
思来想去,夏侯夙玉便只觉得有一个可能,八荒院故意将名不见经传苏长安放在人榜第一的位置。以此激起那些心高气傲的学生的怒气,想在这将星会上,借学生的手,狠狠的让天岚院落一落面子。
她不是没想过现在便拉着苏长安的手,逃开这处鸿门宴,但此刻众人皆看着苏长安,若是这般走了,定会落下畏战的名声,正中八荒院的下怀。所以,夏侯夙玉只有硬着头皮跟在苏长安身边,以期见机行事。而且以苏长安的修为,人榜上一般的学生想来也是能勉强应付,若真有如许定岳这般的天才妖孽出手,大不了她以自己大魏公主的身份相护,料对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而苏长安自然想不到这么多,起初的被众人注视的不适褪去后,他的目光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阴测测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老者,毛发皆白,但腰身挺得笔直,脸上的轮廓如刀削一般,透着精光的眼睛下,那只鹰钩般凸起的鼻子格外醒目。
“你认识我?”苏长安终于问道,他并不记得他有见过这位老者,但老者显然认得他,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苏公子是长安人榜第一天才,我怎能不识。”鹰钩鼻老者回答道。他在“第一”这个词上加上了重音,周围那些学生闻言,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不忿的神情。他们早在第一眼便看出苏长安的修为不过聚灵境,而能在这将星会上有一席之位的少年哪个不是各州郡千挑万选出来的天才,而堪堪聚灵的苏长安却骑在他们头上,这些心高气傲的少年少女怎会满意?
苏长安并不觉得鹰钩鼻老者说得有道理,但他不想深究。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望着老者,很是认真的问道:“你这么大年纪的新生,真是很少见。”
苏长安的语气很真诚,真诚得挑不出半分毛病,就好像他是真心在佩服鹰钩鼻老者的毅力一般。
他也确实在真心佩服老者,但周围的学生不这么认为,鹰钩鼻的老者更不这么认为。
所以一小段沉默之后,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但又很快止住。因为鹰钩鼻老者的脸色忽的变得阴沉,以他在长安城中的凶命,这些学生再自认不凡,也不敢拂了这老头的面子。
就连夏侯夙玉的脸色也在苏长安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变得极为精彩。她有时候,真的不太理解自己这位师弟。看上去不谙世事,但每每与人相争,都能说出些惊人的话,可偏偏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又是那么认真,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到底是做如何想法。
“呵呵。”这时,一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那声音在本来变得安静的大殿里忽的响起,众人的视线不由都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位身着白纱的少女,正盈盈朝苏长安走去。她身材婀罗高挑,唇红欲滴,齿白如雪。眸子里含着秋水,有着妩媚的春色,乌黑的长发被扎成马尾,向身后自然的垂落,又平添几分英气。
当她出现的一刹那,大殿内的所有目光都被她所吸引。但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笑盈盈的看着苏长安,漫步走来。
苏长安的神色变得古怪,而夏侯夙玉的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
终于她走到了苏长安身前不足一米处,一股说不出来,却又好闻极了的香气铺面而来。
“苏公子,好久不见。”女子如是说道。
“也没有很久不见吧。”苏长安说道,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对上女子的眼神。
这女子赫然便是北地晋王,古家靖天候古羡君!
“那这么说来是小女子我一厢情愿,单作相思咯。”古羡君的脸上浮现出阵阵哀怨的神色,看得人好不心疼。
古羡君与苏长安不同,她虽生在北地,但其的美艳与天赋早就在大魏家喻户晓,不知有多少大魏的贵族子弟视她为梦中情人。近来古羡君来到长安的消息更是激起了那些爱慕者的狂热,到她宅院前拜访的贵族弟子不知几何,但大多铩羽而归,少有些幸运儿有幸与她见上一面,在朋友面前便是极长面子的事情。
此刻,苏长安却与古羡君一副旧识的模样,众人心中对于苏长安的不满便也就愈加浓重了。
但苏长安却高兴不起来,他十六岁了,按道理来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孩,亦喜欢和漂亮的姑娘待在一起。比如他的师姐夏侯夙玉便是极漂亮的姑娘。古羡君生得倒是很漂亮,比沫沫漂亮,甚至比师姐还要漂亮,但苏长安却一点都不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那日梧桐为了不暴露自己行踪,亦为了不牵连苏长安,抹去了众人的记忆。苏长安更是编出一个神秘人出手救了众人的故事。众人自然深信不疑,一是他们确实死里逃生,成功脱险;二是觉得苏长安也没有欺骗他们的理由。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梧桐的失忆术出了差池,或是这古羡君与众不同,她对于那夜的许多事情多有疑问,对着苏长安一再追问,虽然都被苏长安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但自那之后她对苏长安的态度却变得有些暧昧不明,让苏长安隐隐觉得古羡君或多或少已察觉到了那夜的真相。所以在来的路上苏长安一直以各种借口躲着古羡君,不愿与她多做接触,怕的便是自己言多必失。但却不想在这将星会上,竟然再次碰见了她。
“古小侯爷,别来无恙。”这时一旁的夏侯夙玉忽的开口说道。
“这不是夙玉公主吗?听说你入了天岚学院,真是可喜可贺啊。”古羡君仿佛现在才看见夏侯夙玉一般,脸上露出讶异的模样。但她虽然嘴上道着恭喜,可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庆贺,反是带着些许嘲弄的味道。
夏侯夙玉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她不喜欢古羡君,或者说她很讨厌古羡君。她们一个是大魏朝的公主,一位是北地晋王的千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她们便是整个大魏朝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少女。
因为身份相差无几,又都生得国色天香,所以自然免不了被人摆在一起比较。夏侯夙玉虽然在修行上也算是天赋异禀,但终究比不上古羡君这等妖孽,早在两年前便已是九星境,甚至坊间传闻,近日她已经突破到了繁晨境,这对还在九星境摸爬滚打的夏侯夙玉不可谓不是一个打击。
而从小到大,夏侯夙玉便一直生活在古羡君的阴影之下。她被剑道师傅称之为天才时,古羡君已经聚灵;她聚灵未多久时,古羡君已经是九星境;好不容易她突破到了九星境,又拜入天岚院玉衡门下,可古羡君却已经是繁晨境的高手。
夏侯夙玉自认为并不是那种在乎虚名的人,可总是生活在某个人的阴影下,终究让她没办法高兴起来,更没有办法喜欢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