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食神
那蛇的模样极为寻常,虽然似乎有些灵性,但在这靠近妖域的北地,其实并不出奇。
但出奇的是,自那小蛇出现后,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三位黑袍神族,却像是被人失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原地。
“小子,咱们可是说好了,只有三个次神。可这分明是两位次神与一位半神。”而那只小蛇面对三尊足以让任何星殒都感到胆寒的神祇之时,却口吐人言,带着一种极为不耐烦的语气,对着身旁的苏长安这般说道。
那小蛇的责怪似乎也让苏长安心底有些愧疚。
他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前辈,此事我也不知...”他确实不知此事,在之前古方天对于这三位幕后黑手的描述中,苏长安便以为此三人皆是次神,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藏着一位半神。
可以半神的实力,想要从身为星殒的古青峰手中抢夺古羡君想来应当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那么为何这么多年,与古家交手多次都未有成功?还是说这里面还有某些苏长安所不知道的隐情。
但相比于苏长安得知此事后的诧异,古羡君三人心头的震惊却要比之多出百倍不止。
那只小蛇究竟是什么来头?
能口吐人言便已是少有,而言语间那老气横秋评论神族的模样,似乎不把寻常的次神放在眼中,就连半神好像也只是有些麻烦,丝毫没有寻常人见到神族那样的惊慌失措。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苏长安究竟这几日去了何处,又为何带回了一只古怪的小蛇,难道这只蛇便是他对付这些神族的关键吗?
诸人想不明白,但事已至此,早已超出了他们所能干预的地步,因此只能退到一旁,以期在即将发生的大战中,不给苏长安添加任何有可能的麻烦。
“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了。”那只小蛇在那时打了一个呵欠,像是极不耐烦一般。
苏长安见状,赶忙说道:“前辈你若不助我,若是我死了,谁帮你渡你的天劫?况且若是羡君被他们抓走,届时黑神临世,神族气焰再涨一份,你认为他们放任你度过天劫吗?”
“我想,他们应当不会喜欢一条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吧?”
“......”那小蛇闻言一阵沉默,似乎是在衡量这其中的得失。
“而且,我若没有算错,前辈若助我屠了这三只恶神,那晚辈我离成就星殒便会再近了一步。”苏长安赶忙又说道,试图加大自己的筹码,从而说动眼前这只看似极不出奇的小蛇。
那小蛇一顿,他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禁问道:“你是想...可是这种事从未有人试过,你若这么做了,后果没人可以保证。”
“前辈也知道如今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给我瞻前顾后,还请前辈成全!”苏长安这般回应道,他的眉宇在那时冷冽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那小蛇似乎也感受到了苏长安此刻心中的决意,他又是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一声言罢,那蛇便猛的自他身上窜了出来。
他的身形在那时陡然放大,转眼化作了一条长约数十丈的巨蟒,吐着信子,双眸中闪着冷冽的寒光,看向那三位黑神。
似乎是被那巨蟒周身的气势所震撼,那三位黑神愣了好一会之后,为首的一人方才说道。
“螣蛇阁下,我黑神一脉无意冒犯你,我们早已听闻你欲化龙,若是今日你与我们一个方便,来日里成龙之时,我黑神一脉定然鼎力相助。”
他的声线有些干涩,似乎对于他口中的这位螣蛇极为忌惮。
是的,这条蛇便是妖族的五大妖君之一,螣蛇!
亦是在前些日子苏长安在返回北地时在幽云岭遇见的那一条参天巨蟒。
他这些日子离去,所谓的便是请求他的协助。
妖君,是妖族的星殒,同时也是妖族的星君,他们在妖族的地位等同于天岚在人族的地位。
苏长安知道若是自己所料无错,身为妖君的螣蛇,定然有足够的实力对抗次神,甚至半神。而他在幽云岭所言,自然也是有求于苏长安,他以此为筹码,获取了他的帮助。
也方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我们是妖,你们是神,我化了龙,便是夺了天地造化,你们不阻我也就罢了,还会助我?真当你蛇爷爷这千年光阴是白活的吗?”
螣蛇对于黑神开出的条件自然是嗤之以鼻,他也没了与之继续交谈的兴致。
只听他发出一声嘶鸣,本就巨大的身子再次放大,转眼已是百丈,而后他的头颅张开,猛地冲向那三位黑蛇所站的位置。
那时妖气浩荡如海,相比于螣蛇的巨大身形,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族此刻却宛如蝼蚁。
他们亦未有想到这螣蛇竟然如此不讲道理,话未说完便出了杀招,丝毫没有身为星君的气度。
可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可却又不得不催动起周身的邪力,往四周躲闪,极为的狼狈的避开了这螣蛇的一击。
一击不中的螣蛇巨大的头颅狠狠镶入了雪地之中,向四周推出一道雪浪,幸好之前古羡君三人对此早有预料,躲得极远,虽然免不了被波及,但雪浪至他们身前时,已是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在古羡君与古方天的联手之下,还是稳稳当当的将之接下。
但身处于战斗中心的那三位黑神便没有这般幸运了,巨大的气浪搅动着风雪直直的扑来,里面裹挟这磅礴的妖气。
身为半神的那一位邪神还能将之硬接下来,但那两位次神,措不及防之下,身子暴退数丈,直直的栽入雪地之中,虽然未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但当他们站起身子时,那浑身是雪的模样,却是要多狼狈便又多狼狈。
这三位心高气傲的黑神们心头终于起了怒意,为首的那位半神凭空虚立于那螣蛇巨大的头颅之前,寒声问道。
“阁下可是铁了心要与我等为敌?”
“什么为敌不为敌的?你蛇爷爷纵横天下这么多年,吃过人,吃过蛮子,也吃过妖,就连星辰阁的送葬者都吃过两三个,就是没尝过神的味道,今天蛇爷爷我就要那你们这些神族打一打牙祭!”
第七十章 噬神
食神。
这是何等狂妄之言,在这些黑神们漫长的生命里,即使堕入黑暗,小心翼翼的蛰伏于人间,但他们的心底依然保存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作为一名神的骄傲。
他们终于收起与螣蛇对话的心思。
三人对视一眼,便成犄角之势将那螣蛇巨大的身躯围住。
似乎意识到了这些神族心头所想,螣蛇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戏谑之色,随即他的大嘴猛然张开,一道磅礴的紫色妖气自他嘴中吐出,铺天盖地的涌向那三位黑神的身躯。
三位黑神亦在那时面色沉寂下来,只见他们双手一握,一道玄妙无比的印记在他们手中结出。
一道阴风乍起。
他们黑色的衣衫在那时被胡乱的鼓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股股磅礴的黑色邪力开始升腾,他们眸子中的血光一凝,裹挟在黑袍之下的肌肉高高隆起,很快,那宽大的黑袍便再也包裹不住他们的身形,由内自外的开始撕裂。露出其下那漆黑色的皮肤,与一股愈发浓郁的腐烂味道。
紫色的妖气在这时终于涌动了这些黑神的跟前,他们一声暴喝,一道漆黑色的屏障豁然出现,将那妖气抵挡在外。
螣蛇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足足数丈大的蛇头再次张开,一股更加磅礴的紫色妖气奔涌而出,那三道黑色的屏障在那时开始剧烈的颤抖。
这样的对峙僵持了大概十息的时间。
伴随着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脆响,那三道黑色的屏障便猛地如瓦片一般凋落。
而也就在这时,那三位黑神周身的黑袍亦同时尽数碎裂,露出了裹藏在其下,已数百年未有示人的本来面目。
他们生得五丈开外,青面獠牙,周身裹挟这黑色的却又泛着血光的甲胄,背上一对巨大的骨翼张开,随意的扑扇,便会有阵阵罡风乍起。
而那位为首的半神更是生有四臂,各自握有一把把闪着寒芒的利器。
他们在那时一声长啸,手中的利刃割开了漫天的紫气直直的杀向那只巨蟒。
可螣蛇又岂是甘心束手就擒之辈,他见妖气无效,便猛地卷动起自己庞大的身躯,满地的积雪裹挟这巨大的罡风在那时呼啸而出,试图阻挡这些黑神的脚步。
但他远远低估了这些黑神的力量,巨大的罡风划过,黑神们亦在那时煽动起背后的骨翼,同样猛烈的罡风在这空间中荡起,与那螣蛇搅动的罡风狠狠的撞在一起。
在约莫一息的光景之后,两道罡风便尽数化为虚无。
而黑神们也趁着这个空档来到螣蛇的身前。
他们手中的利刃在那时好不犹豫的刺入了螣蛇庞大的身躯内。
那些利刃显然并非凡物,螣蛇身躯表面那般坚硬的鳞甲,在那些利刃面前就如同败革一般被轻易的刺破,炙热的鲜血奔涌而出,还伴随着阵阵带着腐烂气味的黑气弥漫出来。
螣蛇吃痛在那时发出一阵伴随着痛苦与愤怒的怒吼。
而一旁的苏长安亦在那时皱起了眉头。
这些黑神的强大似乎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强出几分。
但他却也并未有太过担心,因为在去往幽云岭之时,他便与螣蛇好生畅谈一番。
对于这位存世近千年,隐居于幽云岭的妖君苏长安有着足够的信心。
若是真的比起来,恐怕也只有全盛时期的玉衡师叔祖堪与他一战。
他究竟有多强,苏长安说不真切,但苏长安却知道有那么一点。
这螣蛇并不是蛇,是一只随时准备化龙的蛟!
似乎是为了回应苏长安心中所想,螣蛇在发出这样一声长啸之后,他的身子开始发生着某种变化。
他的头顶一样事物开始渐渐隆起,身躯的四处也开始渗出某种长形事物。
他周身的气势在那时变得极为磅礴,即使是三位黑神所发出的气势也难以与之匹敌。
那缠绕着他身躯的妖气也随着这样的变化开始发生的某种转变。
紫色妖气渐渐化为浩然的龙气。
他的头上伸出一只金色的独角,身子也不知在何时长出了四只鹰隼一般的利爪。
这哪还是什么巨蟒,这分明就是一头龙!
“吼!”
他口中的嘶鸣变成龙吼。
一吼既出,走兽蛰伏,天地喑哑。
他就恍若君王一般傲立于此方天地,穹顶之上的残云似有所感,纷纷翻滚着涌向他的身躯。
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
这螣蛇虽然还未化为龙形,但一身龙威却已是浑然天成。
“你竟然已修成了蛟龙!!!”那为首黑神惊呼道,眸子中既是慢慢的骇然,又不乏真切的恐惧。“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这方天地,是生灵的天地,先是你们神族把持天道,后又有天人拘束这方天地!为的却只是一己私欲!我欲成龙,此乃应天之举,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却囚我千年,让我无缘问鼎大道!今日,我便食了神,改日得证大道,再去到天宫,杀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天人们!”
螣蛇似乎也被这黑神所言激起了心底的怒意,他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却丝毫不显得笨拙,极为迅猛的冲了出去。
那时,天地间雷鸣电闪,不知是在为这螣蛇的豪言壮语而动容,还是在为他的大逆不道而震怒。
但这些都无法阻止螣蛇冲出的身影,他化作了一道快得几乎抓不住踪迹的流光,伴随着天地间的轰鸣之音,螣蛇的身子直直的穿过了三位黑神的身躯。
三位黑神瞳孔中的光彩豁然变得凝固。
他们悬在半空中的身躯,在微微一怔之后便犹如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直直的坠入地面,溅起满地的雪花。
螣蛇的身子亦在那时来到苏长安的身前,他眸子中的光彩黯淡,身子亦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了一道只有食指粗细的小蛇,落在了苏长安的肩上。
“小子,蛇爷爷这次帮你,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他这般说道,声线有些虚弱,显然方才化为蛟龙那一击对于他来说同样消耗巨大。
“前辈放心,长安言出必行。”苏长安感激的点了点头。
那细蛇得到了苏长安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但脸上又很快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意。
“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你要做的那件事极为凶险,你若是死了,你蛇爷爷我的算盘就落了空了。所以,你小子最好命硬一点,可不能随便死掉啊。”言罢,那细蛇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随即便钻入了苏长安的衣袖之中。
“前辈放心,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怎能轻易的死掉。”
苏长安这般回应道,亦在那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头看向那三尊已经倒在雪地中奄奄一息的黑神们。
他的面色在那一刻冷峻了下来。
螣蛇的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而他要做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这般想着,他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漫步走到了那三尊黑神的跟前。
他站定了自己的身子,居高临上的俯视着这三尊不可一世的神祇。
相比于那两位次神,那位半神虽然也是奄奄一息,但却多少还有些说话的气力,他同样看向苏长安,嘴里不住的往外溢着淡金色的鲜血。
“想不到我们蛰伏千年最后反倒...反倒中了你的算计。”
“是啊,我也想不到,你们自称为神,却依旧抵不住心头的贪欲。”苏长安沉着眸子回应道,眸子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怜悯的神色。
“......”那黑神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方才又说道:“神也是生灵,是生灵便有**。真神的神性...对于我们...”
说到这里,那黑神顿了顿又看向苏长安,眸子中的光彩愈发黯淡。
他像是想到了某些极为有趣的事情,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这样的笑意牵动了他体内本就严重的伤势,这让他的眉头一皱,嘴角溢出的鲜血愈发汹涌。
可即使是这样,他已经在笑,笑得极为开心,也极为疯癫。
“仙又如何?还不是蝼蚁,还不是棋子!我们都是棋子!”
他说着,话锋忽的一转,又言道:“不过,我们是神,你杀了我们又如何?终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复活在这个世上,而你呢?却早已化作一赔黄土。”
“最后胜利的还是我们!因为神,是杀不死的!”
这般说完,那黑神的嘴角再次浮出一抹猖獗的笑意。
可是这样的言论却丝毫没有激起苏长安心底的半分波澜,他冷冷看着眼前这尊神祇,安静的等待着他说完了他的话。
然后,他在那时,终于缓缓的张开了他的嘴。
“我不清楚你们与那些天人们究竟有何仇怨,我也没有心思去了解你们的过往。”
“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但你们不让,那我...”
“便杀神给你们看吧!”
这般说完,他周身的气势忽的变得阴冷。
一股庞大的吸力蓦然自他的体内的涌出,将三位黑神的身躯包裹其中。
那半神眸子的光芒一凝,方才猖獗的笑意尽数被恐惧所替代。
他感觉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凡人...
想要吞噬他们!
第七十一章 十倍冥书血纪
(ps:这几天因为一些私事非常忙,忙到不可开交,每天都是挤时间写书,昨天只有一更,本来是打算今天补的,可是今天又会忙,所以真的没办法,这一更记下,我过两天闲下来了一定还。今天还有一更,我继续熬夜码出来。最后,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望见谅。)
冥书血纪是一本邪典。
一本真正意义上的邪典。
他以吞食生灵的血肉与灵魂壮大自身。
这是极为邪恶的功法,即使是真正的魔道也少有修炼这般邪恶功法之人。
并且在数百年前,以天岚院为首的正道在清剿邪道之后,这样的功法早已失传,可谁也又能想到,他的再一次现世,竟是出自天岚院的守望者之手。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曾经的魔道大能,修炼此法也不过是吞噬寻常生灵,但苏长安今天却又以此法吞噬神族!
凡人所创造的功法,真的能吞噬神吗?
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荒诞的事情。
神为什么杀不死?
因为神诞生于世界,他本身便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尤其是对于真神来说,他们代表着这个世界最本源的那一部分力量,甚至可以说是世界本源的具象化。因此,他们只能被封印,却永远不可能被杀死。
可是苏长安想要吞噬神?
这就好比狮子身上的一根毫毛,想要咬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一般。
但是,就在苏长安运转起冥书血纪的那一刹那,那位半神却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苏长安毕竟不一样。
他并不是凡人,他是仙!
他的体内藏着烛阴的神性,这神性让他拥有了做到这一点的可能性。
而这一切,也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
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给予螣蛇极为昂贵的许诺。
为的并不是除掉这些一直威胁着古羡君的黑神们这般简单。
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这一步的打算。
他要吞噬半神,他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做他通往星殒路上的垫脚石!
这般想着,他的眉宇愈发阴冷了下来。
他唤醒了真神的神性,并以此运转起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恶功法——冥书血纪。
他的双眸在那时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他的体内传来,将那三位黑神的身子包裹其中。
邪神们的身子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一道道黑色的邪力自他们体内疯狂的涌出,于此同时,还有一道道模糊的人影窜出他们的肉身,试图遁去。
那是他们的灵魂——神的灵魂。
苏长安自然不会放任他们这般离去。
只见他眸子中血光大盛,他的嘴在那时猛地张开,一声如同恶鬼一般的嘶吼在那时自他嘴里传出。
那三道模糊的人影便猛地被定住,他们的身子开始被拉扯,渐渐变得扭曲,而一声声带着痛苦与恐惧的咆哮,亦自他们的口中响起。
这样的僵持持续许久,神,终究是神,即使依仗着烛阴留下的神性,苏长安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制服这三位黑神的灵魂。
他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眸子中的血光亦有黯淡小去的趋势。
有道是此消彼长。
随着苏长安渐渐力竭,那些黑神们的灵魂亦是把握住机会,疯狂的挣扎起来,想要逃离那股让他们为之胆寒的吸力。
可是为了此事,苏长安准备良久,哪能遂了他们的意。
只见他双眸一寒,一道灵压荡开。
他的头顶顿时有七星亮起,而背后亦有人妖蛮三魂虚影浮现。
七星在出现那一刻便感受到了苏长安心头所想。
他们纷纷光芒大作,随即七星的虚影亦在那时猛然出现在苏长安的头顶。
“冥书血纪!”
苏长安在那时发出了一声暴喝。
而身后的人蛮妖三魂,头顶的七星虚影,亦在同一时刻,发出这样的怒吼。
同样的邪恶功法便在那时自这些虚影的身上使出。
刀客、帝江、凤凰三道虚影是苏长安的三魂。
七星虚影,在苏长安被那蛮族星殒的幽都鬼火灼伤之后,便被其炼化成了自己的七魄。
这整整十道虚影,所包含的力量,道蕴皆大不一样,但说到底都是苏长安体内的三魂七魄所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苏长安的一个分身。
因此,想要施展苏长安苏所修炼的冥书血纪并非难事。
当整整十道虚影一同施展出这邪恶的功法之时,那些本已眼看着就要脱离苏长安吸力范围们的黑神魂魄们顿时感到一股磅礴的拉扯力自后方传来。
本以为已经逃出升天的他们在那时纷纷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拉扯着靠向了苏长安。
没有生灵会心甘情愿的死去。
对于神族来说亦是如此,甚至因为活得太久,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是一个极为遥远的概念。所以,在面对死亡时,这些黑神们,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比起大多数的生灵更要不堪。
而这样的恐惧,往往能激发生灵内心中最大的潜力。
于是这些黑神们的灵魂开始疯狂的挣扎,为此他们不惜损耗自己作为神族的神性,希望通过燃烧神性所爆发出的强大力量来逃脱苏长安体内吸力的纠缠。
不得不说,这样弃卒保车的做法极为明智,也很快便取得一定的成效。
他们不断后退的身子在那时止住,并且又一次,开始缓慢的朝着逃离苏长安的方向奔去。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不到这些神族竟然如此棘手,哪怕只是死后的灵魂都可以爆发出这般强悍的力量。
但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了退路,若是让这些黑神们逃跑,他之前所有的算计便作了空。
苏长安并不认为他的那些敌人们会给予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成长起来,他想要做那下棋的棋手,而非任人摆弄的棋子。那他变必须获取足够强大力量,与那些棋手博弈。
因此,他的心底一横。
大喝一声:“浮屠三千!”
于是一声剑鸣乍起,一道黑色的长剑裹挟着整整三千灵剑自他背后的剑匣中飞射而出。
他们似有所感一般高高的悬于苏长安的头顶。寒冷的锋芒直直的对向远处那三道黑色的魂魄。
“前辈们!请再助长安一臂之力!”
苏长安这般高声说道。
那三千灵剑在那一刻顿时响起一阵如龙吟凤啼一般的高亢剑鸣。
而整整三千白衣刀客的虚影亦在那时自那三千灵剑之上猛然浮现。
第七十二章 噬血纳魂
那三千白衣刀客的虚影,是沉睡在三千灵剑体内的江东刀客们的灵魂。
准确的说这些灵魂是冤魂,他们终日被苦痛说折磨,不得安息。
所以,苏长安以三千灵剑作为载体,承载他们的灵魂,试图以此减少他们说承受的痛苦。
而导致他们成为冤魂的原因,便是在那西凉的战场之上,为了拦住拓跋元武的大军,为了给撤离的西凉百姓争取足够的时间。
他们修炼了残缺版的冥书血纪。
再吸收了大量的血肉之后,他们的灵魂中堆积了太多太多的怨气,因此在死后化作了冤魂。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刀客们的亡灵同样能够使用出冥书血纪这样可怕的功法。
于是,自刀客们现身的那一刻起,一道道阴冷的气息自他们体内溢出,三千道磅礴的吸力交汇到了一起。
若是说之前那些黑神们在苏长安的吸力下尚有负隅顽抗的能力,可当这三千刀客的亡魂张开冥书血纪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事情便再无半分的悬念。
首当其冲的是那三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们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一道道血气化作红光涌入苏长安以及他周围那些施展着的冥书血纪的亡魂与虚影中。
那些由神族肉身所产生的血气中蕴含的力量是何其庞大?
即使是数以千计的人分而食之,也足以让他们气息发出极为明显的改变。
苏长安身后的十道虚影,身子愈发凝实。尤其是玉衡、开阳、天璇这三道曾经在蜀山剑冢收到过剑意侵染的虚影,此刻在这神族血气的滋养下几乎已是有了些许实体的模样。而其余几道虚影变化虽然远不足这般明显,但模样却相比之前凝实了许多。
而那三千刀客的冤魂,在吸收了这磅礴的血气之后,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阴冷,若是细细看来,还可发现他们的身上时不时的向外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黑气。
然而,相比于包裹着神祇本源力量的魂魄,他们的肉身还只算得上是开胃菜而已。
吸收了血气之力后的苏长安等人所施展的冥书血纪愈发强悍,本就在三千刀客出现之后便没有了抵抗能力的黑神魂魄们在那时发出一阵不甘的咆哮,之后便被巨大吸力拉扯成数份纷自涌入诸人的体内。
而作为主体的苏长安更是吞噬了一个完整的半神魂魄,加之半个次神的魂魄之力。
分食了约莫一位次神魂魄之力的三千刀客亡魂,在那时周身的黑气渐渐变得浓郁,眸子中更是时不时有血色光芒闪现。
他的白色衣衫渐渐开始在那黑气的侵染下变的漆黑,这样的过程极为寒芒,而刀客们也在那时闭上了自己的双眸似乎在消化着这股庞大的力量。
而苏长安身后的那十道虚影,他们分食大抵半个次神的魂魄之力。
这股庞大的力量让这些虚影的身子都开始发生一阵极不规律的晃动。似乎想要彻底吞噬掉这股能量,还需费些时日。
而吸收了大半魂魄之力的苏长安,情形相比于前两者却要差得多了。只见他在吞噬掉那股魂魄之力之后,脸色一怔,连话都没有来得及与一旁一脸焦急的古羡君三人交代一分,便猛地在原地盘膝坐下。
他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极为密集的汗珠,周身散发出一阵阵黑色的邪力。
而伴随着这些邪力的散发,他的身子也开始了一阵极不规律的颤抖。
古羡君三人在那时靠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长安的状况。他们大抵能感觉到此刻苏长安的状况并不乐观,可又不明就里这样的状况究竟是因何而起,因此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担忧的守在一旁。
这样的颤抖持续了约莫百来息的光景。
苏长安身子的抖动忽的剧烈了起来,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周身的气息也忽强忽弱。
他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对抗一般,眉头紧紧皱起。
但似乎他却又并非那东西的对手,在这样的颤抖持续了数息之后。苏长安的身子又是一阵,他的脸颊泛上一阵潮红,随即一口鲜血便在那时自他的嘴中喷出。
一旁的古羡君三人见状皆是心头一紧,作势便要走上前来查看苏长安的情况。
但也就在那时,一只小蛇忽的从苏长安衣衫之下窜出,出现在诸人的眼前。
他吐了吐信子,盘在苏长安发簪之上,望向诸人,狭长的瞳孔中似有寒芒闪过。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们谁想让这小子早日归西,便来碰他一下试试。”
这细蛇,诸人自然认得。
便是之前帮助苏长安杀死那三位黑神的蛟龙所化。
从之前的对话中,那些黑神称呼这只看似不起眼的小蛇为妖君。
即使是苏泰这样的大老粗也是知道妖君这样的称谓的。他在北地的边关待了这么多年,只要听到妖君的名号,也无用多想,丢掉手中的兵刃,扔掉身上的甲胄,转身只管跑便可。
在苏泰的认知中,妖君大抵便是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
况且方才那一战之中这小蛇也确实表现出了与这名号足够匹配的实力。
因此,对于他的话,诸人不得不好生思量。
可苏长安此刻的情形看上去极为萎靡,而这小蛇方才之言又不似作假。一时间诸人的目光落在苏长安的身上,却踌躇得不知当如何是好。
但好在三人之中虽有苏泰这般榆木脑袋,但也有如古羡君这般冰雪聪明之人。
她在微微一愣之后便明了了,这小蛇既然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那么对于苏长安此刻的情况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
她也来不及细想,当下便问道:“前辈,长安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办法救他?”
“凡躯噬神,难承其重。”螣蛇摇了摇脑袋,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古羡君与古方天闻言一愣,脸色在那时皆变得极为难看。
倒是一旁的苏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这对父女,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什么意思啊?”
那螣蛇却没有半分理会苏泰的意思,他打了一个哈欠,瞟了一眼愁眉紧皱的古羡君,忽的慢悠悠的说道:“但,此事虽然极为凶险,可也未尝没有破解之法。”
第七十三章 最好的办法
有道是关心则乱,螣蛇此言一出,古羡君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上前一步,问道:“要怎样才能救长安?”
那时螣蛇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他慢悠悠的说道:“这小子如今这番模样无非便是强行吸收了超越自身力量太多的半神之力,想要救他,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压制住他体内的黑神之力,让他能够顺利的吸收这股力量。”
“压制黑神之力...”诸人叨念着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这话说来简单,可半神的力量是何其强大,其实想要压制就能压制的?
就在诸人一筹莫展之时,古羡君却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她朝着螣蛇恭敬的一拜,嘴里请求道:“还请前辈救长安一命!”
古羡君的想法很简单,这螣蛇既然能够击杀三位黑神,那他的力量肯定是强于这些黑神的,只要他肯出手,想要压制苏长安体内的黑神应当并非难事。
可谁知这时那螣蛇却摇了摇头,他说道:“我还盼着这小子以后助我化龙,若是能救,我自然不会看着他死,且不说方才斩杀三位黑神耗费了我巨大的灵力,就是我现在处于全盛时期,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为何?”古羡君一脸焦急的问道。这话虽是询问螣蛇,可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苏长安的身上。此刻苏长安的情况看上去并不乐观,他瘫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紫,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萎靡。
“被他吸入体内的黑神魂魄已经被冥书血纪这样的邪典抹除了神识,如今那魂魄只是本能的反抗,若是我力量介入这小子的体内,必然会激起那黑神魂魄的凶性,届时定然更加狂暴,能否压制不说,但那小子的身体必然会被这黑神魂魄反抗时说散发出的强大力量,生生搅成浆糊。”
螣蛇依旧慢悠悠的回答道,与古羡君三人一脸的焦急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古羡君自然没有心思去思考明明同样极为重视苏长安的螣蛇为何此刻会这般淡然,她满心所想的都是苏长安此刻的安危。
“那前辈方才所言的破解之法究竟所为何物?”
螣蛇闻言,狭长的眸子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他直直的看向古羡君,声线不知为何忽的低沉了下来。他说道:“你!”
“我?”古羡君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对!你!”螣蛇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在诸人身上一扫,又慢悠悠的说道:“这小子吸收的是黑神的力量,想要压制这力量,又不伤及到他的身体,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黑神据比的血脉之力安抚那力量,而你。”说到这儿,螣蛇的眼睛忽的眯了起来,“便是据比的后裔!”
古羡君又是一愣,但下一刻她便再次问道:“那我当如何做?”
她敏锐的从螣蛇的话中听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许想要救此刻的苏长安并不简单,她得付出一些代价。
但不管这样的代价究竟是怎样的代价。
她都愿意。
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向前了一步,走到了螣蛇的跟前,声线虽是询问,但却带着一股决然的味道。
在这时即使是苏泰与古方天也从中闻到了一丝异样。
他们的脸色一变,虽然都想过阻止古羡君,但最后二人却都有止住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
苏长安是苏泰的儿子,若是让他选择,我宁愿代替古羡君与苏长安去死,也不愿意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他并不能这样做,于是在古羡君与苏长安之间他必定要做出一个选择,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做出的选择,并无任何意外。
而古方天呢?
他自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不愿意让她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可同时他又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以自己女儿的性子,若是这让她看着苏长安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她决计不会放任不管。
就算自己以父亲的身份威逼利诱那到了最后,也知能是让这孩子郁郁寡欢罢了。
古方天明白这所谓的相思之苦是何等煎熬,所以在微微犹豫之后,他终于还是收起了阻止古羡君的念头。
她自己的路,终归还是得要她自己去走,而做父亲的,只能是默默的支持她的选择。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肃穆了起来。
三人皆是面色凝重的看着螣蛇,似乎下一刻从他嘴里吐出的言论便会是夺人性命的利剑一般。
雪还在下。
一阵寒风吹过撩起满地的积雪。
那些黑袍怪物们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尸首渐渐被掩盖在风雪之中,若不是空气还回荡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恐怕没人会想到在这洁白的雪地之上,方才曾发生过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大战。
螣蛇的目光又一次在三人的身上扫过,他的眸子却忽的在那时弯了起来。
“哎呀呀,你们这是怎么了?救个人而已,怎么跟要你们送死一样?”他的蛇脸上满是疑惑,这般问道。
丝毫没有身为这番紧张气氛的始作俑者的自觉。
三人在这时也是一愣,他们恍然意识到似乎这一切都是这螣蛇在戏耍他们。
虽然心头多少有些不忿,对于这位活了千年的妖君的恶趣味亦有些不满。
但奈何修为不及他的百分之一,而苏长安的性命也握在他的手中,因此,心头的种种不快终究没有表达出来。
古羡君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正,她极为认真的看向螣蛇,冷着声音问道:“那究竟怎样才能救长安?长安如今情况不妙,还请前辈不要再戏谑我等!”
古羡君倒不是受不得折辱,为了苏长安,就是让她死她也心甘情愿,她心中所不满的是,苏长安已是这般危险的境地,这螣蛇还有心情戏耍他们,她害怕苏长安经不起这样的耽搁。
螣蛇自然听出了古羡君话中的不满,但他却出奇的并不动怒,而是笑呵呵的说道。
“想要就这小子,简单得很,只要你将你自己的神性散发入他的体内,以此安抚住他体内的黑神之力,助他吸收掉那力量,即可。”
“那当如何做呢?”古羡君追问道。
“以你现在的力量想要完全驾驭住自己的神性自然是不可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说道这儿,那螣蛇顿了顿,他看向古羡君,眸子中带着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彩,又接着说道。
“除去衣衫,肉身相抵,唇齿相依。”
第七十四章 老男人的争执
(ps:今天又只有一更,但是今天过了这段时间忙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从明天开始好好更新,请大家再包涵一次,真心抱歉。)
雪依旧在下。
但此刻,苏长安的周围除了这浓重的风雪声便再无任何其他的声音。
苏泰与古方天皆是一愣。
这螣蛇之言说得可谓是极为露骨。
两个老男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古方天倒是清楚自家女儿的心意,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苏长安也未曾给过名分,终究是有些不妥。
而苏泰心中所想则不然。
他相救自己的儿子,当然也喜欢古羡君这漂亮到极致的儿媳妇。自然是巴不得二人早些坐实了这关系,如今螣蛇此言,在他看来可算是两全其美,心里也不由的有些窃喜。
只是,此事二人都不便多言,因此只能是静静的看着古羡君,等待着她的答案。
古羡君的天赋极佳,加之其父古方天资质平平,因此古家对她期望极大,古青峰更是把她当做男孩子养大,这让古羡君的性子里多少带着一份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刚烈与果决。
可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女子。
在面对这般直白的男女之事时,脸色不由得变得潮红。
但又看了看此刻生死不知的苏长安,她咬了咬牙,强制压下了自己心底的羞涩。看向螣蛇说道:“羡君知晓了,但是此处露天席地,未免...”
那螣蛇闻言,眸子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随即他望向那漫天的灵剑虚影,一道隐晦的灵压闪动。
七星三魂瞬息归回苏长安体内,三千灵剑也纷纷藏锋于鞘。
“这般,女娃子,你可满意?”螣蛇问道。
“嗯。”古羡君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羞涩还是害怕,她的声音少见的变得微不可闻。
但随后,她便来到苏长安的身边,抱起他身子,转头看了一眼也正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古方天与苏泰一眼,周身灵力一荡,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方遁去。那螣蛇见状,也化作一道流光,藏入了苏长安的衣衫之内。
苏泰见状一愣,再观这古羡君离去的方向,便猜到了她这是带着苏长安回长门去了,这所谓何事,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心头的窃喜更甚,转头看向一旁的古方天。
但相比于苏泰此刻的心情,古方天就要纠结得多了。
他看了一眼把兴奋之情写在脸上的苏泰,忿忿的就要转身跟上古羡君的步伐——古羡君是他的女儿,为救苏长安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好说些什么,但就这般不闻不问,他心头也多少有些过不去,因此便要跟上。
但却在这时,苏泰却抓住了他的手,眼巴巴的望着他。
古方天一愣,有些疑惑,但苏泰那一张老脸却在那时露出了极不好意思的神色,随即又伸手指了指古羡君离去的方向。
苏泰的意思很简单,此地离长门还有些距离,他方才追来便耗费了极久的时间,此刻自然不愿意再走一遭,因此希望古方天带他一程。
古方天也是很快会意到苏泰的意思,但他一想到自己女儿的清白便要毁在那小子手上,心底就莫名的涌出一股怒气。他一把甩开苏泰的手,就要独自离去。
苏泰也算是在军营混了多年的老油子,其他本事没有,但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一点也不比人少。
他一眼便看出了古方天心头的不满,却也不戳破,但看古方天要留下自己一人离去时,却也是不依,眼看着这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他怎能让这古方天坏了自己儿子的好事。
当下他也顾不得这张脸皮,扯着嗓门便喊道:“哎哟,我这肚子啊,好像被那怪物隔了一道口子,疼得要死,若是不把我早些带回去医治,恐怕我那大孙子一出生便没了爷爷咯!”
他这般说着,还装模做样的勾起了身子,抱着自己的肚子一阵哀嚎。
方才走出几步路的古方天闻言,一阵气结,但转念一想,自家的女儿跟那小子的事如今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了,若是放着苏泰不管,到时候过了门,被苏泰穿了小鞋也是不好。也就只好压下心底的怒火,极为无奈的转身走到苏泰的跟前,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可也就在那时方才还一脸痛不欲生的苏泰却像是猴子一般灵敏的生出四肢将古方天缠住。
古方天一惊,便很快回过味来,知道这是苏泰在耍计,虽然以他的修为想要将之挣脱不过轻而易举,但念及自己回头的初衷,也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任由苏泰抱着自己,随着古羡君离开的方向,朝着长门飞奔而去。
古方天二人回到长门时,时间已经到了寅时。
但出乎意料的是,长门镇外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方才那场大战,古羡君虽然已经有意将战场拉到外面,但动静极大,加之那澎湃的灵力波动,俨然已经将沉睡的长门镇所吵醒。
带他们看见归来的古方天,以及挂在古方天身上的苏泰时,这些寻常百姓的脸色皆露出诧异之色,而很快这样的诧异之色又变成了嫌恶之色。
更有一些妇女撇开了脸,似乎这样的景象光是看着便已然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般。
苏泰与古方天一愣,很快便回过味来,二人如同触电一般赶忙分开了身子。
饶是苏泰这般脸皮之人也暗觉有些发烫。
他故作轻松的轻咳两声:“嗯,散了吧,没事了。”
诸人自然没有听他意思的打算,他们一脸警惕又嫌恶的看着苏泰。
苏泰的脸色越来越红,他瞥了一眼一旁还在发愣的古方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他便冲开了人群直直朝着自家房门方向跑去。
待到来到院门处,二人便看见那院门敞开着,显然古羡君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到了此处。
二人这时也从之前的那一番遭遇中回过神来,记起了正事。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人急不可耐的冲向房门。
也不知为何,似乎生怕被对方抢先一般,你推我攘,骂骂咧咧的进了院门。
古方天一马当先,来到房门前就要推门而入,身后的苏泰眼疾手快,一个飞扑将之的后脚死死抱住。
古方天恼怒想要用力将之挣脱,又害怕伤了自己女儿未来的公公,一时间二人纠缠在一起,在雪地上一阵滚爬,终于是又双双来到房门前。
二人谁也不服谁的互望一眼,就要推门而入。
可就在那时,房门之中扔出一样事物,将已经破门的二人给狠狠的砸了出来。
“出去!看好门!”
古羡君极为不悦又带着一股羞涩的声音在那时响起。
第七十五章 巴掌
屋内。
点着红烛。
外面风雪大作,但这破败的屋子却将之尽数隔绝于屋外。
这里,虽说不上多么温暖,但却也算不上寒冷。
古羡君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那位少年,目光有些恍惚。
她想起那年初见,那少年木讷的脸庞,想起幽云岭下那道向死而生的刀芒。
想起蓝灵镇上,那浑身浴血的身影,想起无垠黑暗中,那满池绽开的莲花。
她眸子中有些恼意,有些羞涩,也有些不忿。
但最后,她的目光终于渐渐柔和下来。
秋水漫上了眸子,她的两颊升起了红云。
“哎。”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长叹,终于是迈开了步子,朝着苏长安走去。
她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羞涩。但脸上的红云却一息胜过一息。
“你这个混蛋。”她看似责怪的叨念一声,伸出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绸带上。
眼看着就要解开那绸带,露出其下光洁如玉的【胴】体。
但也就在那时,她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触电似的停下了自己的手。随即身子往前一靠,猛地伸手到苏长安的衣襟之内,一阵摸索,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特别漫长的过程,不过数息之后,苏长安的衣衫之内响起一阵闷哼。
古羡君的脸上忽的浮出一抹怒色,她的手抓住了某些东西,她借着心底的这股怒意,将那事物一把提出。
却是一条细蛇!
原来这螣蛇便在古羡君抱着苏长安离去时趁机钻入了苏长安的衣衫之内。
若不是自己反应足够快,保不齐便被这为老不尊的螣蛇占了便宜,这般想着,古羡君也顾不得这螣蛇身份如何尊贵,修为如何骇人,一把抓着,便运起周身的气力,将之狠狠的扔出窗外。
古方天与苏泰拿着那被古羡君扔出的酒葫芦,有些落魄的坐在屋外的台阶之上。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喝着那葫芦中所剩不多的闷酒。
头顶上已然沾满了风雪,但终归没有人能再提起勇气跨入那房门半步。
毕竟古羡君此刻定然是又急又怒,且心意已决,有哪是他们能够阻止的?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痛呼传来,本还在自饮自斟的古方天忽的脑袋一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
到了嘴中的酒,也在这时喷了出来。
他本就心头有些怒气,正要发怒,却见那砸中自己脑袋的东西滚落到了身前,却是那方才化作蛟龙大杀四方的螣蛇。
他微微一愣,随即便想明白这事情的经过,与苏泰二人看向地上这螣蛇的眼神不禁有些不善。
螣蛇细小的身子在雪地里一阵翻滚,随即盘起了身子,将小小的蛇头上所沾的细雪一一抖落,他极为不满的嘟哝道:“哎,现在的小孩子,真不懂得尊重老人家。”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苏泰二人,问道:“还有酒没,老人家我许久未有饮酒...”
他的话说道一半,因为察觉到这二人眼色中的异样,便生生止住。
“螣蛇前辈,你方才说你修为受损?”古方天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螣蛇下意识的回应道,但心底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
“那前辈如今的修为大概是...”苏泰也这般问道,手中的酒杯缓缓的递到了螣蛇的身前。
螣蛇不疑有他,他伸出自己的脑袋到那酒杯中细酌一番,随即一脸陶醉的撇了撇嘴,“嗯,还是你们人类的酒水好喝。”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苏泰的问题,又回答道:“老夫现在的修为不过繁晨...所以需要躲在那小子的衣衫中静养。”
言罢,他又低下了自己的蛇头,似乎还想再饮那杯中之酒。
但也就在那时,古方天伸手一把拍开了那酒杯。
螣蛇一愣,脸上顿时生出一抹怒意,吐着信子仰头看向古方天,就要说些什么:“......”
可触及到这两位老男人满脸的愤慨之色,莫名有些心虚,到了嘴边的话便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所以,这就是你躲在那小子衣服内,想要偷看我女儿的理由咯?”古方天这般问道,身子渐渐弓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躲在我儿子衣服内,想要偷看我儿媳妇的理由咯?”苏泰以同样的语气问道,身体也同样弓了起来。
螣蛇莫名有些畏惧,他向后退去一步,小小的蛇头上似乎有冷汗冒出。
“咳咳...其实是...”他试图辩解道。
但这话还未说出口,苏泰与古方天二人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他扑来。
螣蛇虽然修为下跌,但毕竟身为妖君已有千年之久,当下便猛地一个闪身,两个老人便如同恶狗扑食一般栽倒在雪地上,但这丝毫没有打消他们心底腾腾而起的怒意,他们站起身子,也顾不得满嘴的雪花,便又一次朝着那螣蛇追去。
“你们敢动你蛇爷爷,你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们!”螣蛇威胁道,声色内敛。
“拉倒吧,你都说了现在你就是个繁晨境的蛇妖!”二人回骂道,再次铺上。
很快这二人一蛇便在雪地上扭打作一团。
屋内,古羡君有些无奈的听着院子中传来的嘈杂之音,她收敛起心思,又望向床上那少年,一咬牙终于是鼓起勇气,躺在了他的身侧。
她伸手将之抱住,那股苏长安身上特有气味瞬间铺面了她鼻尖,她有些意乱情迷,心跳得极快,就像是要窜出她的胸膛。可是她并不懂得如何用自己的神性去压制苏长安体内的黑神之力。
“除去衣衫,肉身相抵,唇齿相依。”
她记起了之前螣蛇所言,她的脸色在那时又一次变得潮红。
但想到苏长安的安危,也顾不得其他,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就要除去自己的衣衫。而就在她解开自己腰间的绸带时,被她抱在怀中的苏长安似乎有些异样。
她心头一动,转眸看去,却见苏长安的眼睛在那时眨了眨,然后...
忽的睁开了。
他像是刚睡醒一般,有些疑惑的看向古羡君。
二人的目光对视,古羡君显然还沉溺在这样的变故中未有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苏长安。
而苏长安的目光开始顺着古羡君的身子慢慢下移。
他看见了古羡君撩开的白衫,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些肚兜的轮廓......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目光却忍不住的继续下望。
然后,他看见了那被解开的绸带,里面露出的如雪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还来不及细细欣赏。
古羡君终于在这时回过味来,她心中羞怒交加,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便在那时,自屋内响起......
第七十六章 越来越寂寞的世界
(ps:为这几天的欠更郑重道歉,然后今天起恢复两更,欠的更会这两天补上,望原谅)
屋外,苏泰与古方天,一人拽着蛇头,一人拽着蛇尾。
“这蛇有千年,用来酿酒,绝对是酒中极品!”
苏泰说道,手中用力拉着,螣蛇的身子顿时在这气力之下,拉长了一分。
“屁!这千年蛇肉定然大补,我家女儿怀了你的孙子,用着蛇肉滋补,到时候定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古方天反驳道,手上也不敢示弱,大力拉扯着,螣蛇的身子便在那时,又被拉长了一份。
这纵横天下千载的螣蛇妖君,就这般被两个老男人拉扯来去,却又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甚至因为脑袋被苏泰拽住,连怒骂之言也不能说出半句。
这大抵也应了那句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而就在这二人争执不下之时,屋内却想起一道极为响亮的巴掌声。
拍出这一巴掌之人显然用力极大,以至于屋外的二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心头都有些疑惑,心想着这不是正在洞房怎么能打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这千年蛇肉究竟当如何处置,二人将手中的事物一扔,便直直的朝着屋内跑了过去。
而落在地上的螣蛇灰溜溜的从雪地中站起身子,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的嘟哝道:“唉,小子不是你蛇爷爷不帮你,这到了节骨眼上自己不争气,要醒过来,可就怪不得你蛇爷爷了。”
却说这苏泰与古方天急忙走到房门前,就要推门而入,却在那时,房门被人从里面忽的打开了。
苏长安与古羡君从里面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古羡君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跟在苏长安的身后。
苏长安倒是绷着脸,看上去极为严肃,只是脸侧的那一道清晰可见的五指印看上去却是格外的扎眼。
古方天与苏泰倒是极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譬如他们的大孙子究竟有望没望。
他们看向古羡君,可她如今低着头,显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他们也自然不敢去蹙她的霉头。
因此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苏长安的身上,转头望向他,正要说些什么,但苏长安却在那时直直的走向前方,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
他们有些疑惑,但或许是因为此刻苏长安脸上的神色太过严肃,以至于他们终究未敢将到了嘴边的话问出口来。
而苏长安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站到了螣蛇的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它。
“小子,你蛇爷爷我可是帮你到家了,那女娃子眼看着就要...”螣蛇不疑有他,他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脸上还一副邀功之色。
可是这话方才说到了一半,便生生止住了。
因为苏长安的眸子中忽的红光一闪,一道巨大的吸力呼啸而来,那螣蛇的身子便在那时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
“小子!你想干嘛!”就是被苏泰二人差点扯断身子也未有露出半点畏惧之色的螣蛇,在那时脸色大变。他分辨得真真切切这力量便是方才苏长安吸收了黑神之力所用的邪典功法——冥书血纪!
“我苏长安素来有恩必报,你帮了我,这个事我记下了,他日你化龙渡劫,我必鼎力相助。”苏长安这般说道,但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冷冽的下来。
“咳咳,好说,好说。”这时的螣蛇小命都被苏长安握在手中哪敢不从,只能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但是,你愚弄我的亲人朋友,说什么...”苏长安说到这里顿了顿,声线也不觉变小了几分。“除去衣衫,肉身相抵,唇齿相依。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敢吸纳黑神之力,便有八成把握!哪须你胡言乱语!”
面对苏长安的质问,自觉理亏的螣蛇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的回应道:“你不是说你喜欢那女娃子吗?我这也是顺水推舟,帮你...”
此时的螣蛇唯唯诺诺,哪还有半点当初化为蛟龙大杀四方的样子。
“帮我...?”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长安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侧那一道红色的巴掌印问道:“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螣蛇又缩了缩脑袋,小声的嘟哝道:“那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非要这么早醒过来。”
“你!”苏长安闻言,一想着方才那醒过来时,还未摸清楚状况,便吃的那一巴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一想到方才所见的那旖旎之景,脸色有些泛红。
这羞怒交加,他便举起了自己的另一手,作势就要打下。
管他什么妖君星殒,他今天定要给这螣蛇一个教训。
作为妖君的螣蛇也丝毫没有一位叱咤人间千载强者的自觉,求饶之言脱口而出。
而也就在这时,昏暗的夜空中忽的有一道极为明亮的光芒亮起。
诸人一惊,皆在那时抬头望向天际。
却见一颗星辰忽的光芒大作,他就像是要燃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一般,在那一刻迸发出足以与太阳争辉的星光。
这自然是极为壮观的景色,诸人亦看得纷纷有些失神。
但这样瑰丽的景象在数息之后便已然散去。
那颗星辰似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在数息之后,光芒散去,他一阵忽明忽暗,最后,竟然就这样完全隐没在星海之中。
苏长安在那时低下了头,他脸色有些难看,也忘了方才要教训螣蛇的心思。
他惆怅若失的看着满地的积雪,终于在一段不算长的沉默之后,低沉着声音说道:“隐元...死了。”
那螣蛇也在那时收起了自己一脸无辜的神色,在那时缓缓的爬上了苏长安的肩头,他同样低下了头,自顾自的感叹道:“哎...这闪烁千年的星辰,如今又少了一个...”
言罢,他仰头看向夜空。
雪还在下。
它们就像是这千载光阴一般,无论你如何强大,内心如何不甘。
时间已经会流失,而雪依然会下。
螣蛇摇了摇头,甩开头上的积雪——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雪还会堆积到他的头上。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一如,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一般。
他说。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寂寞了。”
第七十七章 问天
螣蛇活了许多年。
当然,许多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太恰当。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生命已经悠长到足以与这世上所有的生灵比肩,嗯,除了神。
他是一条,蛇。
准确的说,应当是一条蛇妖。
一条只要他愿意,随时便可以化龙的蛇妖。前提是他愿意接受天人的禁锢,做一名忘情的太上。
而那样所成为的龙自然也算不得真龙,顶多是一只孽龙。
不过,好歹也是龙。
天地间第一条龙。
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其实活得久了,特别是活得比所有人都久,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你的敌人、朋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你爱他们爱入心扉,又或者恨入骨髓。
但他们都得死,就算你纵横世间,睥睨天下,你依然无法阻止时间爬上他们的眉梢,割皱他们的皮肤,最后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你身边带走。
你得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你的后代,你是他们的爷爷,祖爷爷,祖祖爷爷,祖祖祖爷爷。
然后又看着他们死去。
螣蛇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他一个人游荡。
他去过最西边的神冢,看过最东边的瀛洲,甚至百无聊赖之下,他尝试去到星海,去找那些旧识们的英魂聊一聊过去的事情。不过,他被挡在了星海之外,那里并非任何人都能到达,至少你得拥有那枚名为星辰令的令牌。
他倒是也为此去到星辰阁找那位岁数比起他小不了多少的白河远,讨要那枚令牌。在吃了两位送葬之后,这位妖君大人,还是被白河远赶出了星辰阁。
可那又怎样?
打不过白河远,可螣蛇在这世界也算得上是难觅敌手。
而螣蛇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嗯,好妖。
活得太久,无聊的妖君的大人开始兴风作浪,杀人取乐。
白河远离不开星辰阁,送葬者来了也只是枉送性命,螣蛇无法无天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子找到了他。
他说,他叫玉衡,是天岚院第八代苍生守望者。
他要他住手。
螣蛇哪肯依他,一个活了百年不到的星殒,他何曾放在眼里。
于是他们打了一架,螣蛇输了。
他按照约定龟缩到了幽云岭。
当然在螣蛇的心中,他并不认为他输了。毕竟,对于生灵来说最大的对手是时间。于是他熬到了玉衡死去,他又赢了,如以往很多次一样。
时间是他最好的帮手,他的任何敌人,都会在这漫长的光阴中倒下,然后又留他一人在世间继续徘徊。
但这样的事情螣蛇经历得太多,终究有些厌烦。
他想要做一条龙,当然并不是为了打败谁,但妖活着总归得有个目标,不然岂不更加无聊?所以其实真龙孽龙与他无关紧要。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做那忘情的太上。
活得久了认识的人自然也多了,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死了,就连他们名字也早就被淹没在一代又一代生灵的交替中。
但螣蛇还记得他们。
或敌人或朋友。
这个世界已经将他们忘记,但螣蛇却觉得自己有义务记得他们。
毕竟他们曾活过,曾与他一起活过。
这么说来或许有些矫情。
但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嗯,蛇来说,记忆却是这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所以螣蛇活着。
带着那些属于那个时代荒芜的记忆,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寂寞了啊。”他又抖了抖自己头上的雪,转头看向一旁的苏长安,问道:“喂,小子。”
“嗯?”苏长安回过神来,看向螣蛇,隐元的死让他也失了再与螣蛇计较的兴致。
“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般问道,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
苏长安一愣,这个问题终究有些突兀,但在微微思索之后,他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但我只知道,我想和那些我想在一起的人,做想做的事。”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一旁低着脑袋的古羡君。
而古羡君也在闻言之时仰头看向苏长安,二者的目光对视,如有默契一般,几乎在同时展颜一笑。
螣蛇将这些看在眼里,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问道:“那若是你爱之人都先你一步离开了这人世呢?”
苏长安一顿,觉得此刻的螣蛇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又极为认真的想了想,便说道:“若是枉死,我自然得为他们报仇雪恨,若是大限已到,那我便带着他们的记忆,活下去,等到我也死去那一天。”
“可若是你等那一天等了许久,还是等不到呢?”
“等不到?”苏长安有些奇怪,是人都会死,即使强如星殒也终究有魂归星海那一天,又何来等不到这一说呢?
可是他一看螣蛇,却见他脸上的落寞越来越盛,他终究还是不忍戳破这问题中的不妥之处。但他又确实想不明白这问题他当如何回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之后,就在螣蛇摆了摆头想要结束这场自一开始他便知道没有答案的谈话之时,苏长安却忽的抬起了头,看向螣蛇。
他说道:“那就去问吧。”
“问?问谁?问什么?”螣蛇不解。
“嗯,问。”苏长安重重的点了点头,“问天,问它既然相聚又为何别离?既然生,又为何死?”
“嗯?”螣蛇一愣,随即面露沉思之色,但很快又尽数消散,他忽的又看向苏长安,说道:“小子,下一步你当去向何处?”
苏长安有些不适应螣蛇这般跳跃的聊天方式,但嘴里还是如实回答道:“隐元死了,北地也不安生,我要去往江东与师叔们汇合!这盘棋他们下得太烂,也该换个棋手了。”
螣蛇闻言,他的眼珠子一阵转悠,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子一跃落在了苏长安的头顶。
“蛇爷爷我在幽云岭待得太久,闲来无事便陪你去一趟江东,散散心吧。”
苏长安听出了这螣蛇话里的意思,他不禁脸色一喜,虽然不明白为何螣蛇会有此举,但他的强大却是有目共睹,自然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帮手,有他相助,苏长安之后的一些打算便有了更大的把握。
因此,他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
只是,他未曾看见盘在他头上的螣蛇,脸色又在那时忽的落寞了下来。
问吗?
那好,我们便一起去问一问这天吧。
毕竟,仙,也是不会死的啊...
第七十八章 帝王之道
通明殿又塌了。
才修筑好不过半月的通明殿再次爆发了一场寻常人根本看不真切的大战。
他又一次塌陷了。
不过好在经历上一次的事情,那些王府内的侍卫学乖了一些,他们知道这里的战斗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能力,因此在苗头出现之时,便退出了王府,待到一切旗鼓偃息,这才回到府内小心翼翼的查看其中的情况。
毕竟那位新登基的皇帝才上位不久,就逼走了平日里在古府口碑极好的古方天、古羡君父女。与这些侍卫又没有过恩赏,谁又愿意真的为他卖命呢?
此刻天际已经泛白。
夏侯昊玉坐在破败的龙椅之上,周围是满地的残骸。
他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事物。
那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团,它忽明忽暗的闪烁,里面像是住着些什么。
夏侯昊玉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背叛他。
甚至到了最后一刻,他才知晓,那位陪在他身边一百余载的老者究竟强悍到了怎样的地步。
虽然最后,他还是赢了。
但他却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不过这样的惆怅转瞬即逝,他很快便将之压了下来。
他依稀记得当年他曾这般询问自己那位太子,他问他:“何为帝王之道?”
他的那位傻孩子在那时笑逐颜开的引经据典,说了一连串他都未曾听过的故事。
仁、爱、制衡...
最后约莫引向这样一些辞藻,显然他做主了功课。
但那时的夏侯昊玉却摇了摇头,说道:“帝王之道,不过二字,取舍而已。”
是的,取舍,这便是夏侯昊玉的帝王之道。
他忽的笑了起来,手指轻轻一拨,手中的光团便跃到了半空之中。
而这时,那光团流转,一张苍老的脸自那光团中浮现。那是隐元的英魂——送葬者也送不走的英魂。
而后,夏侯昊玉的袖口鼓起,又是两样事物纷飞而出。
一个葫芦,一方画轴。
“王公公、浮三千、观沧海。”
夏侯昊玉叨念着这些名字,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懂朕啊...”
言罢,他体内的灵力忽的变得澎湃,一道浩瀚的灵压自他体内涌现,那三样事物便在那时一阵剧烈晃动随即猛地一震,尽数化为粉剂。
夏侯昊玉仰头看向那纷然落下的粉粒。
目光深邃。
像是在缅怀着些什么。
又像是在与某种过去道别。
那时,他的身后有十五道身影浮现,他们隐没在夏侯昊玉的身后,若不仔细去看,根本难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朕的五王十三候,英王死于长安,镇西神候死于莱云,武王死于西岭。十八去三,虽然少了些,但也应当足够了。”他自顾自的说道,随后仰头看向西方的天际,他的目光犹若星光,穿过山川河流,穿过层层雾霭,直达某个远方。“天人将至,汝等先行一步,朕随后便到。”
此音方落。
他身后的十五道身影如得敕令,纷纷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芒朝着西方远遁而去。
待到那些身影完全消失在天地间。
夏侯昊玉的眉心忽的有一道蓝色的印记浮现。
他的双眸在那时渐渐变作了湛蓝色,而他的身前一道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慢慢自虚空中浮现。
“怎么样了?”夏侯昊玉问道,他的声线在那一刻充满威严,就连一直下个不停的雪夜忽的收敛,似乎是为了便是对他的尊敬一般,他说话时,天地间万籁俱寂,除了他的声音再无任何响动。
“那小子请到了螣蛇做他的帮手...”那黑袍这般回应道,身子在面对这位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时,却莫名有些颤抖。
“所以你们又失败?”夏侯昊玉眸子中的蓝光更甚。
“......”黑袍低头沉默,显然是默认了夏侯昊玉之言。
“据比也真是够差劲,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夏侯昊玉冷哼一声,“那接下来,你们准备如何?那孽种跟在苏长安的身边,你们可不好动手。”
说着夏侯昊玉仰头看了看夜空,轻声呢喃道:“天上有人一直看着他,而我,还未完全苏醒,并帮不到你们。”
“大人放心,这世上黑神一脉的血裔可不止古羡君一人。”黑袍这般回应道。
“哦?”夏侯昊玉闻言眉头一挑,“这么说,你们找到她了?”
黑袍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找到了我们。”
“她找的你们?”夏侯昊玉一愣,随即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有意思,有意思,这世界当真越来越有意思了。”
言罢,他摆了摆手,又说道:“你退下吧,烛阴竖亥两个家伙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鬼,知我出世却不来见我,毕方的转生究竟在何处我亦不知,娲皇尚被囚禁于神冢,但不日就将归来,你们黑神一脉也得快些,否者我孤家寡人,没个盟友,方才复活又被封印可就不好了。”
这话大有示好之意,但黑袍却知晓眼前这个男孩的身份究竟是何等尊贵,他自然不敢露出半分得色,而是躬着身子极为恭敬的朝着男孩行了一个礼,嘴里说道:“在下知晓了。”言罢,身子便如来时一般,渐渐变得模糊,最后隐没在虚空中。
待到那黑袍散去,夏侯昊玉眸子中的蓝光一闪,眉心处那一抹蓝色的印记也渐渐淡去。
当他再次睁开自己的眸子,里面的光彩又恢复如初。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觉得方才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他又记不真切。
这样的事情,在这些日子里时不时发生在他的身上。
从起初的惊讶,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摇了摇脑袋,嘴角在那时忽的勾勒出一抹残忍笑意。
“我不管你是谁,又为何躲在朕的身体里,但总有一人,朕会把你揪出来,将你五马分尸!”
言罢,他又看了看满地的残骸,随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长袍忽的鼓动,一道磅礴的灵压荡开。
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方才那些黑影遁去的方向直直的西去。
第七十九章 幽云夜话
苏长安离开了北地。
准确的说,应当是逃离了北地。
这些年,他总是在逃。
从长安到西凉,从西凉到北地,再从北地去往江东。
就想隐元说的那般,他苏长安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有人打他他就得跑。
这和书上写的多少有些不一样。
毕竟书上的大侠,他们的敌人总是会派出些实力与之相当对手磨砺大侠,然后静静的等待,大侠们在这样的磨砺中一步步变强,最后取下坏人的首级。
但苏长安的敌人却似乎并没有书上那些坏蛋那般好的素颜。
他们动则倾巢而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样的概念似乎已经贯彻在他的每一个敌人的心中。
所以,他只有逃。
书上的大侠们在敌人的磨砺中大杀四方,潇洒不羁。苏长安却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的空隙,疯狂的成长,以期能够对抗后面更加猛烈的风雪。
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故事。
苏长安想着,或许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将自己的故事写成一本书,或许就是极爱看这些志怪小说的自己也不会爱看吧。
毕竟其他的大侠总是叱咤风云,或纵横天下,或力挽狂澜。再不济,也得有那么十来个绝色佳人争着吵着做他的二房三房。
可相比于他们,苏长安活得着实窝囊。
但窝囊也得有窝囊的活法,野狗也有受够饥寒,想要占块山头与那些恶狼们一决雌雄的一天。
他确实是逃亡江东,但却不是为了偏安一隅,又或是为下一次逃跑准备足够的时间。
他要好好的做一做那江东之主,与那些恶狼们,来一场厮杀,数年的逃亡,亦是时候让豺狼们看看野犬的獠牙了。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顺利得让苏长安有些不安。
隐元死了,如今的夏侯昊玉究竟是夏侯昊玉还是那位名为天吴的真神,苏长安不得而知。
但无论是这二者的哪一位,前者想要古羡君为他诞下神子,后者想要利用古羡君的鲜血复活黑神据比。
二者都是敌人,失去了隐元在其中斡旋,苏长安几乎是认定了夏侯昊玉或者天吴会对他们出手,所以他在确定了隐元星灭之后,便领着诸人,连夜出了长门,赶往江东。
但人却比预想中多了许多。
苏沫、古宁、古相亭、纪道、蔺如都在苏长安上门告别之后,选择了跟着他一起去到江东。
苏长安虽然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一路免不了惊险,但转念一想,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以夏侯昊玉素来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他们留在长门也未必见得安全,因此便也就同意了下来。
可正如方才所言,这一路走得极为顺利,这让已经做好苦战准备的苏长安不禁有些疑惑。
而带着这样的疑惑,一行人终于出了北地入了幽云岭。
古相亭、古宁、苏沫、纪道坐于第一辆马车,蔺如赶车。
古羡君、古方天、苏泰坐于第二辆马车,苏长安赶车。
其实在这个时节的北地这样的行径多少有些招摇,因此苏长安等人还可以绕了些远路,多耗费了数日的行程,用了近二十天方才抵达此处。
幽云岭自然是精怪横生,不过有了螣蛇这妖君坐镇,想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妖物敢真的打扰众人,而只要出了幽云岭,便是中原,到时候,就是夏侯昊玉有心来袭,恐怕短时间内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如今中原的形势一片大乱,若是被蛮族爪牙或是左玉城等人知晓了他的行踪,其中的风险恐怕也不是他可以承担得起的。
因此一旦出了幽云岭此趟行程便应当无多少大碍了。
但是,诸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当年他们去往长安时,不也是在这幽云岭中遭受了意外吗?
如今故地重游,境遇倒是颇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是夜。
诸人将马匹在一旁的树枝上拴好,便围坐在篝火旁。
吃过晚饭,上了年纪的古方天、苏泰、古相亭甚至还有螣蛇便去到角落喝起了酒来,这夜里苦闷,喝些小酒倒也无伤大雅,苏长安对此也只是叮嘱几人不要多饮,也就随他们去了。
一群年轻人坐于故地,想着这几年的境遇,不禁有些感慨,而场面也在这时忽的安静了下来。
篝火在燃烧,枯败的树枝在那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在静谧的幽云岭上清晰作响。
苏长安看了一眼一旁的古羡君,此刻的古羡君正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篝火,如白玉一般的脸庞,映衬着火光,显得格外动人。
苏长安不觉便看得有些失神,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他方才苏醒时,古羡君衣带宽解时那旖旎的景象。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莫名的觉得当初螣蛇说他不争气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若是自己再晚上一会醒过来,又或是干脆在装上一会昏迷,说不定那风景会愈发迷人。
“嗯?”就在他这般胡思乱想之时,古羡君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疑惑的转过了头,亦看向苏长安。
她先是一愣,不过以她的冰雪聪明,很快便从苏长安异样的神情中大抵猜到了他此刻心头所想。
她的脸色一红,随即狠狠的白了苏长安一眼。
那一眼,看似责怪,但却有秋水流转,配上古羡君角色的容貌,可算得上风情万种。直让被撞破心事的苏长安脸色变得绯红。
“嗯?长安的脸色怎么这么红?”一旁的纪道察觉到了二人的异样,他不疑有他,便直直的问道。
“额...”苏长安一愣,不禁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随口胡诌道:“这几日奔波劳累,有些发烧...”
他现在的修为已是问道,三魂七魄早已炼化,虽未至星殒,但却也不是凡胎,怎会有发烧之状,这样的借口说实话着实有些拙劣。
因此一旁的古羡君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又是没好气的赏了苏长安一个白眼。
倒是纪道不疑有他,他说道:“哦,那你可得注意身体,我们可还指着你带我们去到江东呢!”
说道这里纪道顿了顿,他的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猛地站起了身子,跨过身边的诸人,来到苏长安的跟前。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初具规模的肚腩一阵抖动,看起来有几分可笑,可想这几年他在长安定然没有半分委屈自己的口舌之欲。
这时,他的脸触到了苏长安的跟前,眸子中满是期待与讨好之色。
这让苏长安有些不适,毕竟被一个同性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距离的注视,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若是换做古羡君的话,或许还很不错。可是眼前的却是纪道那张肥肉横飞的脸,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试图与之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可是纪道显然并不打算满足他这样的想法,他在苏长安退去之时,极为不识趣的又向前靠了靠。
“长安啊。”他这般说道,脸上的笑意更甚,声线也莫名的带着一股献媚之色。
“嗯。”苏长安硬着头皮回应道,看向纪道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头洪荒恶兽。
“听说你是什么江东之主?对吧?”纪道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苏长安脸上的异样,他继续追问道。
“嗯。”苏长安再次点头。
“那你看我。”纪道得到了苏长安的答复,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他又向前靠了靠,舔着脸说道:“你看啊,我们是同乡,又是同窗,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到时候去了江东里是不是也得提携兄弟一手啊。”
“......”这般直白的讨要官职,苏长安还是头一次遇到,若是放在西凉时,他早就命人将这无赖拉出去赏个百十军棍。可纪道毕竟是他的朋友,苏长安不可能没有私心,但且不说他这江东之主去到江东究竟能有几分实权,可就是有,以纪道的秉性与修为,苏长安还真不敢委以重任。倒是素来沉稳的蔺如却是一位可造之材。
他索性不理会纪道的胡搅蛮缠,目光越过他肥肿的身子看向蔺如,便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苏沫已然看不下去,她一把推开了纪道,嘴里没好气的嘀咕道:“行啦,别添乱了,长安是要做大事的,你这身板是大,可胆子还比不上我呢。做大官,让你上阵和蛮子厮杀你干嘛?”
纪道闻言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子,笑呵呵的说道:“我也就随口胡诌,哈哈,胡诌...”
苏长安倒也知道纪道这话玩笑多过话意,当下也不在意,也是随之一起笑了笑。
而苏沫却在那时坐到了古羡君的身旁,隔着古羡君望着苏长安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长安,当年在幽云岭,真是你救了我们吗?”
这事是后来在北地一次与古羡君见面时听她提及的。
苏沫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苏长安如今自然是强得他们只能仰望,可当年却是实实在在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孩,那天照是何其强悍?苏长安又究竟是如何从那样的天照手中救下他们的呢?
这样的疑问不仅苏沫,诸人都有之。只是又觉得此事有些微妙,不好多问,但此刻既然苏沫问了,他们依旧极为好奇的看向苏长安,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苏长安一愣,但很快便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来那本事,不是我救的你们。”
“嗯?”这样的答案显然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在他们看来苏长安或许会闭口不谈,又或许会胡诌一个借口,这样的答案都比这一个强出十倍有余,那一日在幽云岭那般凶险,其余诸人都在那时陷入了昏迷,不是苏长安救的,难道那凶神恶煞一般的天照还会突然良心发现放过他们?
“是我的师娘救的我们。”苏长安倒也没有隐瞒诸人,又或是吊诸人胃口的意思。他随即便接着说道。
“师娘?”诸人之中除了古羡君的众人闻言又是一愣。
显然对于苏长安口中的师娘并不知晓究竟所谓何人。
苏长安见他们这般反应,便索性又说道:“就是梧桐。”
“梧桐!?”此言一出,苏沫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不过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这般有些失态,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紧接着便又好奇的问道:“就是那个妖族圣女梧桐?”
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并不准确,她又在数息之后,补充道:“杀死摇光大人的那个梧桐?”
或许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出乎意料,此刻就连一向冷静的蔺如亦是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苏长安,等待着他的下文。
苏长安有些不解他们为何反应会是如此的大,但嘴里还是回答道:“嗯,就是她。”
“这么说梧桐没有死,当年天刀莫听雨真的没有杀她?”
一旁的纪道在这时忍不住插话道。
朝廷说颁布的通缉令上,是有写当年的莫听雨未有杀死梧桐,而苏长安也被梧桐所蛊惑做了妖族的奸细。
只是,随着朝廷策略的失误,加之他在西凉的事迹慢慢传开,苏长安的身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已经渐渐变成被人栽赃陷害的英雄。
因此,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其实梧桐已经死了,死在当年莫听雨的刀下。
“没有,师傅救了她。”
苏长安如实说道。
“什么?莫听雨救了妖族圣女?”诸人闻言又是一阵惊呼。
或许是因为人死了的缘故,这几年莫听雨在大魏的名声越来越大,更有人说若是当年莫听雨未死,以他的资质,如今又难有蛮族肆虐中原之事?
这世上之人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只记得人的坏,死了却又一个劲的想念他的好。
但不管怎样,莫听雨能有这样的名头,大抵是因为当年只身入北地,一刀斩星殒这样极为传奇色彩的故事。而少年心性的苏沫等人对之亦是崇拜有加,如今却从苏长安口中得知如此与他们所知大相径庭的实事,一个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苏长安也从诸人的脸色中明白了些许。
这样的问题,在这些年他曾不止一次的被人问起或是代莫听雨受到指责过。
世人总觉得莫听雨杀梧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们只记得梧桐杀了摇光,而摇光又是莫听雨的恩师。
却忘了莫听雨与梧桐之间的某些故事。
故事外的人总是能极为高傲的对着故事里的指手画脚,他们诉求着他们自以为对的选择,而一旦故事的主角做出了与之想法相悖的选择,他们便会义正言辞的怒骂这是错的。
可这世上之事又哪来那么多的对与错?
事中事,事中人知便可,又何须为外人道?
想到这儿,苏长安摇了摇头,没了与他们解释的打算。
因为解释了他们不一定能懂,不过徒费口沫。
“师傅的选择并没有错。至少在我看来并没有错。”苏长安这般说道,站起了身子,又言道:“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诸人一愣,但也知道此刻的苏长安似乎已经没了聊下去的兴致,倒也不好追问,便作了罢。
其实莫听雨到底杀没杀梧桐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此番询问,也只是好奇罢了。
待到半刻钟的光景过去,诸人都收拾好事物,纷纷回到马车之中安睡。
苏长安一人独自走出了马车,站到一处断口处,望着对面山隘上随着夜风不断摇晃的树枝,怔怔的出神。
“不是发烧了吗?还不睡觉,不怕再染上风寒?”
却在那时,背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苏长安不用回头,嗅着那自背后之人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便已然知道这来者的身份。
“曾经我一直很喜欢书里的侠客,他们总是那般洒脱,那般恩怨分明。”
他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恩怨分明?”
“我想只有那忘情的太上能行吧。”
身后之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走上前去,靠得苏长安极近。
“长安,你又在想听雨前辈的事吗?”那人问道,绝美的脸上眉头蹙起,似乎是在心疼这个少年。
苏长安却摇了摇头。
“时间总有一天会证明师傅的选择并没有错。”
他心中的烦恼确实不是因为此事,他只是在想,自己的选择,自己已经做了或是即将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这盘以苍生为子的棋他当如何下。
免不了牺牲,免不了唾骂。
他有些迷茫,亦有些犹豫。
那身后之人在那时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她又向前靠了一步,她的身子已然贴住了少年的后辈,她在那时伸出了手,从后面将少年紧紧抱住。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我们永远不分开了,好吗?”女孩这般说道,脑袋在那时埋在了他的背上,贪婪的嗅着从少年身上传来的并不好闻,却让她觉得舒心的味道。
苏长安一愣,但在数息之后,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他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了。
他这般告诉自己。
眸子中一道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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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成神》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传说中星辰陨落之时,便有天魔降世,末法乱道。念天地之悠悠,又该去何处寻找?何为神?何为魔?大道唯顺逆,强者如流星。寻得到的是人欲,寻不到的是永恒。
第八十章 夜来人
得到了苏长安的回应,身后之人,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她的身子一颤,抱着苏长安的手又紧了紧。
苏长安在那时微微一笑,他转过了身子,看向身后之人,眸子中目光温柔,宛如一池春水。
他在那时同样伸出了手,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古羡君愣了愣,随即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入了眼前之人的胸膛,享受着她苦苦等候了数年的幸福。
夜晚的幽云岭忽的静默下来,只有岭上的树枝尚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苏长安的心少见的平静下来。
拥着怀中之人,这世上的纷扰似乎在这一刻也随之远去。
“长安。”却在这时,怀里的人忽的唤道他的名字,声线温柔,却又因为心底的羞涩,音量犹如蚊啼。
“嗯?”苏长安低着头看向怀中之人。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红润的嘴唇就像是这世上最可口的食物,让苏长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冲动。但他却强自压下了心底这股冲动,静静的看着她。
“不能叫苏富贵...”古羡君这般说道,声线又低了几分,若不是如今苏长安修为了得,恐怕还真听不真切古羡君此言。
他一愣,脸上的神情变幻......
“......”古羡君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苏长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未有给予古羡君回应。
这般木讷的模样,落在古羡君的眼中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她与他初相识时的时候,他亦是总是这般木讷。想想有时候当真让人气得直跺脚,想着这些,古羡君噗嗤一笑。
她伸手勾起了苏长安的脖子,头靠着了他的肩膀,在他的耳畔呵气如兰。
“我说,咱们的儿子能不能不叫苏富贵。”
苏长安的脸色在那时瞬间变得潮红。
他也曾在古羡君提出要独自留下时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那时只是为了留住古羡君,脱口而出的话。虽然他的心底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确实喜欢古羡君。
可是,当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当古羡君以这般暧昧姿势与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后。
他还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心跳忽的变快,胸中生出一抹悸动,而脑海中莫名又想到了那一天在家中,古羡君那露出一小节的肚兜。他一阵口干舌燥,嘴里下意识的回应道:“为...为什么...”
苏长安身体的异样自然是瞒不过古羡君的眼睛。
她没好气的看了苏长安的一眼,声线大了几分,重复道:“我说我们的儿子不能叫苏富贵!”
就像是被人撞破了心底的秘密一般,苏长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心虚的说道:“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男孩子嘛...苏星离吧。”古羡君不假思索的说道。
“星离?”苏长安愣了愣,显然对于这个名字有些疑惑。他觉得这离字不妥,多少有些晦气。
古羡君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又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家伙定然不能明白这星离的二字的含义,她看向苏长安,极为无奈,又耐心的解释道:“星离者,天星密布,谓之星离。”
“那星离,便是漫天星辰的意思?”苏长安恍然大悟,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对这名字还算满意。
他不禁来了兴趣,又问道:“那若是是个女孩,又当叫何名呢?”
“女孩啊?”古羡君显然也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在听闻苏长安此问之后,不禁歪着脑袋想了想。
苏长安暗觉她这个样子漂亮极了,尤其那张微微翘起的红唇就像是这世上最可口的甘露一般,让口干舌燥的他莫名的想要尝一尝。
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住。
他鬼使神差的向前靠了靠,就要朝着古羡君的嘴唇吻下。
而也就在那时,古羡君的眸子中忽的光芒一闪。
“女孩子的话,就叫苏曌吧。”
苏曌!
这二字出口,苏长安的身子豁然僵住,眸子中的色彩渐渐变得骇然。而方才心底升起的那一抹邪火,在此刻被尽数浇灭。
古羡君疑惑的看着苏长安,她问道:“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吗?”
苏长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想起了苏曌。
那个是仙的苏曌。
她叫苏曌。
她的头顶有七星闪烁,身后有三魂护佑...
古羡君说他们以后的女儿也要叫苏曌...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苏长安再次看向古羡君,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就要问她些什么。
但也就在那时,静谧了幽云岭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哒!
哒!!
哒!!!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靠近诸人。
声音也越来越大,像是马靴敲打在石板之上一般。
有人来了!
苏长安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那把夏侯血瞬息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这里是幽云岭,精怪横生的幽云岭。
这个时候来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路过的行人。
“谁!来者何人!”他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怒斥道,一股磅礴的灵力开始在他的体内搅动,下意识将古羡君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样的异响也将本已入榻的诸人吵醒,他们纷纷走出了马车,围到了苏长安的身边。
众人纷纷掏出自己的兵刃,除了苏长安修为最高的古方天问道:“怎么回事?”
苏长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前方。
哒!
哒!!
哒!!!
那声音还在回响,没有给予苏长安等人回应,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他依然在朝着他们靠近。
黑暗中,一道摇晃的身影出现。
有些纤细,似乎是一名女子。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何人!?”苏长安暴喝道,周身的灵力涌动愈发汹涌。
那人依然没有回应苏长安的意思。
她还在靠近。
数息之后,那摇摇晃晃的人影俨然已到了苏长安等人的跟前。
苏长安诸人终于在此刻看清了来者的容貌,那确是一位女子,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苏长安下意识的以为这是那些黑神们操纵死尸的伎俩,手中的长刀一阵刀鸣,就要斩下。
而那时,来者却极为艰难的抬起了头,她看向古方天,虚弱的说道。
“方天,好久不见...”
随后,便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豁然倒地。
第八十一章 相见苦,相见欢
古方天从这来者出现之时眸子中便出现了愕然之色。
而待到那女子唤出一声方天,身子倒下时,古方天的身子也随即一震,几乎想也不想的口中高呼一声铃儿,身子向前一步,猛然来到了女子跟前。
苏长安在意识到二者是旧识时便收起了自己的刀。
但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清楚的听到古方天唤这来者为铃儿。
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古方天那位已经十九年不见的妻子,古羡君自出生便未见过的娘亲,便是叫做铃儿。
这个铃儿便是那个铃儿吗?
苏长安的心底不禁泛起这样的疑惑,他转头看向古羡君,而古羡君亦在这时看向他。
二者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浓重的疑惑之色。
古羡君自小便没有见过娘亲,娘亲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极为空泛的名词,她不能辨别这来者的身份,更难以对此生出太过浓烈的情绪。
但古方天显然已经认定了来者身份,可却又因为这份期待已经的相见来得太过突兀,加之这思念已久的人儿此刻的情况如此不堪,而惊慌失措。
他试图用灵力探查这女子体内的情况,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他心颤。
他失了主张,转头求救似的看向苏长安。
苏长安微微犹豫,虽然此事蹊跷,但毕竟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古羡君的娘亲,于情于理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他看了古羡君一眼后,终于还是走到了古方天的跟前,蹲下了身子,探查起这女子体内的伤势。
他的眉头随即皱起,这女子体内的伤势极为怪异,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生机一般,虽然看上去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但五脏六腑早已衰败不堪,与那**十岁的古稀老人一般。
苏长安不明白这女子究竟遭遇到了些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但这样的情况倒是与被冥书血纪吸纳了生机的状况颇为相似。
“怎么样?长安,你可有办法救救铃儿。”一旁的古方天见苏长安皱着眉头迟迟不语,焦急的问道,脸上的关切之意自然是毫不遮掩。
苏长安站起了身子,在微微沉吟之后,便说道:“我姑且一试。”
古方天一听此言,顿时大喜,赶忙点头道:“好!好!你快些,你快些!”
这般急切得宛如魔怔的样子让一旁的古羡君眉头一皱,对于这位忽然出现的娘亲,她的心中多少有些狐疑。
苏长安这边,在说完那话之时,便沉下了心思,周身灵力涌动,一道道磅礴的气势自他体内升腾而出。
他伸手抓起那女子的一只手,体内那块若木开始运转。
苏长安不通药理,他所能想到的办法不过便是使用若木的生机帮助女子滋补她体内枯竭的生机,以此医治她的伤势。
虽然未必可行,但此刻这女子俨然已是危在旦夕,倒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上一试。
诸人见苏长安这般模样也知他此刻定然是在对着女子施救,虽然大多数人还有些不太明白这来者的身份,但观古方天的异样,也就没有人会不识趣的在这时出言阻止,只是安静的立在一旁,等待着苏长安治疗的结果。
若木,是上古四大神木之一,其中包含的生机强悍无比。
但同时,想要驱动它却也绝非易事。
这才不过百来息的光景,苏长安的额头上便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而那女子的脸色也在那时渐渐的变得有了些生机,就连方才已经弱不可闻的气息,此时也强了几分。
又是数息的光景过去,苏长安的眼眸豁然睁开,他松开了牵着女子的手,一旁的古方天便要询问情况如何,但苏长安的脸色却在那时一白,身子一阵摇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好在一旁的古羡君一早便注意到了苏长安的异样,赶忙伸手将之扶住。
古方天却是对苏长安状况视而不见,他向前一步抓住了苏长安的肩膀焦急的问道:“怎么样?铃儿她怎么样了!?”
她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有些不明白为何古方天会这般轻易的便相信了来者。毕竟那个消失了十九年之久的女人为何会忽然找上他们,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而就算古方天没有认错,那这个女人就一定会死她的娘亲吗?以神族的手段想要假扮一个人的样子,并非难事。
说不上是因为这些年的怨气还是古方天魔怔一般的态度,让古羡君对于那位忽然出现的母亲,打心底并没有多大的好感。
但很明显的是此刻的古方天早已听不进他人之言。他俨然沉寂在再见到自己妻子的喜悦与担心她的安危的惶恐之中。
“我已经用若木的生机补充了她几乎耗尽的生机,但具体效果如何,我亦没有把握,但她现在的气息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应该短时间内已无性命之忧。”苏长安说道。声线有些低沉,显然方才催动若木的生机对他的消耗极大。
“这样吗?”古方天闻言,他又再一次运起自己的灵力查看起怀中女子的情况,他的眉头随即舒展,确实正如苏长安所言此刻怀中女子的情形比之之前要好了许多。
“那你赶快继续治疗铃儿啊!”古方天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苏长安的虚弱,他催促道。
一旁的古羡君终于是看不下,她就要出言说些什么。但苏长安却在那时摆了摆手,阻止了她。
只见苏长安笑了笑,看向古方天说道:“我知伯父心中急切,但我方才已经为伯母输送了足够的生机,短时间内身体无恙。但是如今伯母这番模样...我想待到伯母醒来,想来也不远以这版面目见伯父吧。远处有一小溪,伯父不若带着伯母先去清洗一下身子,再给她换上一套衣物,我修养一会,待到伯父归来,再继续为伯母医治,伯父觉得长安此意何如?”
“......”古方天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也好,铃儿素来爱美,我这就去替她清洗一番,羡君你去拿一套你的衣物,待会给你娘亲换上。”说罢,古方天好似已经看到了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场景,脸上浮出笑意,横抱着那女人的身子便朝着远处的小溪旁走出。
待到他的身子走远,诸人这才你看我,我看你,脸色皆有些怪异。
“长安...我觉得...”古羡君张开嘴,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知道。”苏长安在那时点了点头,打断了古羡君想说之话。“那不是你的母亲,那女人是人...”
第八十二章 争执与苏醒
若木是神木。
其中包含的生机磅礴,催动起来也极为困难。
苏长安在长门时,为了医治古宁体内的顽疾曾经尝试驱动过这东西,大约也就只能坚持百来息的光景,变得调节内息,方能再次催动。
但,那时的苏长安,还未有吸收过黑神之力。
试问一个半神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那是寻常星殒都难以抗衡的力量。
虽然利用冥书血纪所吸收的力量难免会有损失,但这力量依旧足够强大,而苏长安的修为也因此突飞猛进,虽未至星殒,但相差却并不多矣。
得到如此提升的苏长安,自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驱动百来息的若木之后,便已然力竭。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不堪的表现,皆是刻意为之。
他在古方天兴致勃勃带着那女人离开之后,眸子中光芒一闪,苍白的脸色便渐渐变得红润。
他看向古羡君,沉着眉头说道:“她不是你的母亲,她是人...”
古羡君是人与黑神血裔的后代,这是她这些年来成为黑神们猎捕对象的原因。
而她的母亲自然应该是神。
可苏长安在方才中的医治中却发现了那女人分明是一个人,她的体内没有神性。
当然,这样说来,也存在某些疑点。
比如,一个人,生机枯竭到了那种地步,又怎能活得下来,还穿过了如此凶险的幽云岭找到他们?
苏长安对于那女子的身份同样心存疑惑,但更同样的是,他能理解古方天的心情,所以并不打算袖手旁观。再则说,万一这女子真是古羡君的娘亲,古方天的妻子的话,那他若是不救,日后怎样交代。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稳妥的办法。
催动一段时间的若木之后便调节自身灵力,让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因为过度的催动若木而彻底失去战力,这样,即使女子醒来,真有什么不测,他亦有一战之力。
古羡君闻言脸色一变,就要说些什么,但苏长安却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出于对苏长安的信任,古羡君亦是一愣,还是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当然二人这一番谈话都极为隐秘,周围诸人也只是看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却并未有听得真切。
“长安,那女的谁啊?亲家这么着急?”旁人不敢询问,苏泰可没有那些顾忌,张口便问道。
苏长安想了想,便回应道:“应当是古伯父失散多年的妻子。”
“嗯?”诸人一愣,暗觉不可思议,在幽云岭邂逅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子,这怎么想也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
可是苏泰依然是大条着神经,他在一愣之后,便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亲家母。”
“那长安你可得好好医治一番,亲家可是极为想念亲家母,可不能怠慢。”他连忙嘱咐道,虽然在关于孙子的问题上他与古方天多有争执,但二人这些日子在酒桌上亦建立起了不菲的交情,此刻亦是打心眼里关心古方天。
苏长安自然不能忤逆他父亲的意思,何况一开始他便是这般打算的,无论这女子究竟有何目的,但终归还是要将之救起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
二日。
两辆马车极为缓慢的在幽云岭前进,昨夜他已经为那女子灌入了五次生机,女子的情况有所好转,几乎可以肯定已没有了生命之忧,估计不用多久便会醒来。
但苏长安也不得不因为消耗巨大而开始打坐恢复灵力。
古方天担忧妻子的情况,只想着守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妻子,自然也没有了心思去做其他事,因此这驱赶马车的任务便落在苏泰的头上。
苏泰倒也对此颇为理解,估摸是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少见的没有与古方天讨价还价,便自己屁颠屁颠的跑去驱赶马车了。
马车中,苏长安于一侧闭目养神,女子被安放在马车中简单搭起的地铺上,古方天则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看着,从昨日到现在一刻未眠,亦滴水未尽。
一旁的古羡君见状,多少有些心疼。
她取出一壶清水,与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递到了古方天的身旁,柔声说道:“父亲,你吃一点吧。”
古方天却摇了摇头。
“不急,等铃儿醒来再说。”
这般入了魔怔似的的言语让古羡君一阵不安,她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情绪继续说道:“父亲,你可不能累坏身子,否则,她...母亲她若是醒来,见你这般也会心疼的。”
在说道母亲二字时,古羡君很明显的顿了顿,显然这个十九年不曾用过的字眼,对于古羡君来说极为陌生。
不过幸好的是,这样的劝解倒是起了作用。
古方天一愣,看向自己的女儿。
古羡君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你与母亲这么多年未见,待到母亲醒来,你却一脸憔悴,终归不好,还是好生休息,养足了精神,这里有女儿和长安照料。”
古方天闻言,也觉得古羡君说得有理。
他接过干粮和清水,想了想,便吃了起来,但是终归还是不同意离开,执意要手在自己妻子的身边等着她醒来。
“我说,亲家啊。你就听听羡君的话吧,别等到亲家母醒来你自己却累垮了身子,长安都说了亲家母无碍,那小子定然不会骗你,否则,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在外赶车的苏泰亦在那时劝解道。
古方天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等了铃儿这么多年,现在我一刻也不相等,我想要她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自己。”
古方天这般说道,眸子中闪动着极为明亮的光芒。
但古羡君看着自己父亲眼睛中的血丝和干燥得已然翻皮的嘴唇,心头的不安更甚,而这样的不安渐渐又化作了怒意。
她问道:“父亲,你有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母亲呢?她这么多年未有出现,可...”
“说什么胡话呢!你的母亲我怎么会认错!”向来对古羡君极为溺爱的古方天在那时忽的站起了身子,一反常态的大声斥责道。
他的神情极为激动,却不知是因为不相信古羡君之言,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这样的可能。
这般激烈的反应让古羡君不可避免的也跟着激动起来。
她也站起了身子便要再说些什么,而也就在那时,一旁闭目养神的苏长安睁开了双眸,打断了古羡君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他说道:“伯父勿要动气,羡君也是看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口不择言罢了。至于,这位女子是否是你的妻子,待她醒来,好生询问一番,我们便会知晓。”
古方天闻言,他狠狠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便坐回了那女子的身侧。
嘴里说道:“我自己的妻子我岂能,岂能认错!”
这样颇有自我催眠之嫌的话语落在古羡君的眼里,让她心头的不忿更甚,便要再说些什么。
而也就在那时,躺在床上的女子忽的发出一声轻呼,双眸便在亦在那时缓缓的睁开了......
第八十三章 真假是非,不过黄粱一梦
女子睁开了眼。
但从外貌看,她生得极美,峨眉粉黛,红唇皓齿。
又能在上面依稀找到几分古羡君的轮廓。
加之古方天的确认,这么说来这女子定是古羡君的娘亲无疑。
可是她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体内的情况又着实怪异,这让苏长安等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铃儿,铃儿!你醒了?”古方天在第一时间走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的肩膀询问道。“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关心则乱的原因吧,古方天一股脑的将问题抛了出来。
那女子的身子有些摇晃,神情亦有些恍惚,她很是认真的看了古方天好一会之后,似乎这才将之认出。
她的身子亦在那时颤抖了起来。
“天...天哥...”她颤抖着声线这般唤着他的名字,随后身子便猛地扑入了古方天的怀中。
嗅着从女子身上传来的那让他魂牵梦萦了近二十年的体香,古方天在那时无比确定这女子便是他的妻子。之前心底那一丝丝顾虑在此刻尽数烟消云散。
他亦伸出了手,将之紧紧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古方天轻轻拍着女子的背,嘴里极为温柔的说道。
苏长安与古羡君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景象,他们有些迷茫。
这女子此刻的神情不似作假,难不成之前怀疑都只是他们的臆想而已?
这样的疑惑泛上了诸人的心头。
一番温存之后,古方天像是想起了身子,他松开了手,转头指向古羡君对着女子说道。
“铃儿,你看,这便是羡君,我们的女儿。”
那女子闻言也是一愣,她亦看向古羡君。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女子眸子中的光芒顿时柔软了起来,而古羡君却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适,下意识的躲闪。
她自一出生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正如之前所说,母亲二字,对于古羡君来说是一个极为遥远又陌生的字眼。
她与她足足十九年未见。
十九年。
是什么样的一段时间呢?
写在纸上,不过三字,寥寥十笔。
诉诸于口,不过嘴唇一张一合,短短三个音节。
但十九年。
漫长到足以让当年那嗷嗷待哺的婴儿出落得倾国倾城。
漫长到足以让当年那壮志凌云的男人两鬓生出华发,眉梢爬上皱纹。
十九年。
对于拥有着无尽生命的神来说不过是旦夕一唔。却又足以让凡人,青丝迟暮。
苏长安看了看那依旧美艳如少女一般的女人,再看了看已然有了几分老态的古方天,心中忽然明悟了曾在朝暮阁瞥见的那一首诗究竟是何意思了。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人神相恋。
人有大限,神寿无疆。
此别经年,再见时,君青丝依旧,貌美如花。
我却行将就木,垂垂老矣。
古方天怕等不到与妻子相见那一天,更怕,相见时,他已是那般模样。
幸运是,古方天的铃儿回来了,虽然他已经上了年纪,但还远不至暮发垂肩。
“都长这么大了?”女子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古方天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向着古羡君伸出了手,脸上尽是慈爱的笑意。
古羡君一愣,她有些迟疑。
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自己的母亲,可当这个极有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向她身处手时,她还是忍不住的开始心颤。
她想要拥抱她,就像别人家的孩子拥抱自己的母亲一样。
可是她又害怕这一切都是只是一个梦。
人或许可以承受某些绝望,但若是给予了希望,再将之剥夺,那...应当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了吧。
所以,古羡君在那时犹豫了。
但有人却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这并非隐喻。
因为苏长安结结实实的推了她一把,她措不及防的便跌入了女子的怀中。
女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古羡君是跌入她的怀中,她伸手抱住了她。
神情温柔至极。
一旁古方天的脸上也在那时浮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他一伸手将妻子与女儿尽数抱在怀里。
苏长安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
而那位女子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苏长安递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苏长安朝着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马车,不再去打扰这方才相聚的一家三口。
出了马车,苏长安给自己的父亲交代了两句,说是自己要在下面走走。
苏泰自然也听到了马车内的动静,他倒是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只是真心为古方天感到高兴。至于自己的儿子,反正他的修为那般高深,想来也不会走丢,自然也就随他去了。
下了马车的苏长安并未有调动灵力,很快便被两辆马车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他倒是并不着急,毕竟用马车代步只是照顾苏泰、古宁等修为较弱之人。以他的身手全力施展下来,想要追上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待到马车走远,苏长安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坳。
幽云岭不用于北地,亦不同于中原。
或是因为精怪横生的缘故,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就是如今已近十月,苏长安举目望去,依旧是满目的草长莺飞。
一阵山风袭来。
山林沙沙作响,苏长安的衣衫轻拂。
螣蛇在那时自他的衣衫中钻出,立在了他的肩上。
“前辈,你可能看出那女子的身份。”苏长安头也不回的问道。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对,他又补充道,“那个女人...很...嗯...很奇怪。”
显然他也不知但如何形容那个女人的情况,因此在措辞方面有些迟疑。
“你觉得人的一生与神相比长吗?”螣蛇却并不答他,反而是问道另一个问题。
苏长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还是回答道:“自然不畅,悠悠百载,与神来说不过黄粱一梦。”
螣蛇吐了吐信子。声线忽的低沉了下来。
“是啊,悠悠百载不过黄粱一梦,我们都在梦中。”
“而既然是梦,真真假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