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想要的未来
世界尽头,极西之地。
一位男子盘坐在半空之中。
他的双眸紧闭,犹若老僧入定。
他的身后悬浮着无数竖立着的冰棺,冰棺中一枚枚或明或暗的金色血液在其中流转。
他的头顶是雷鸣电闪。
似乎是这天地间想要将自己的怒火倾泻而下。
但,任由穹顶的电蟒雷蛇如何嘶吼咆哮,男子依旧安静的盘坐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熟睡一般。
他的身侧立着一位老者,毛发皆白,但脸上却少有皱纹,腰板亦挺得笔直。
那老者沉着眉头凝视着远方,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两道身影正以一种常人几乎看不真切的速度赶来。
老者在那时叹了一口气,回眸又看了那盘膝立于半空中的身影,取出了自己背后的剑。
而数息之后,那两道身影,穿越了层层雾霭,终于稳稳的落到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与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
青年男子面色冷峻,身着布衣,背负一把长刀。
小女孩生得娇小可人,仿若从画中走出的瓷娃娃一般粉嫩。她的颈项处挂着一把黑色长剑模样的事物,身着一袭青衣,目光直直的落在老者身后那男子的身上。眸子中的光彩极为复杂。
老者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巡视,眸子中渐渐浮出一抹异色。
他终于出言说道:“你们...不属于这里...”
那背负长刀的青年男子闻言一笑,说道:“那又怎样?”
老者的辈分极高,至少相对于眼前这个男子高出不止一辈两辈,但在听闻这男子如此不敬之语时,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怒意。
“即不属于此处,又何须来干扰此间事情?就不怕,反误了卿卿性命?”老者这般说道,目光却意味深长的在那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会。
女孩闻言忽的展颜一笑。
一道磅礴的气势在那时自她体内奔涌而出。
老者一愣,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你...是仙...未来的仙...”他发出这样的惊叹,眉宇随之皱了起来。但很快又像是极其了什么,又追问道。
“你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女孩不语,似乎不愿意提及与那人之间的关系。
但她身旁的刀客却在那时向前一步,摸了摸了女孩的脑袋,说道:“她是长安的女儿...”
“这么说,那孩子真的成了仙?那...”老者恍然,但很快又陷入了某种疑惑。
“可未来依旧不是你们,亦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女孩的脸上露出与之年纪极不相符的严肃,她望着老者身后那盘膝闭目的男子,这般说道。
“......”老者沉眸,握在手中的剑有些迟疑的放下又提起。
“未来未来,你怎知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就在那时,老者身后那一位一直闭目盘膝的男子,他的双眸豁然睁开,一道神光自他的瞳孔中闪过。
他的身子缓缓落下,随后迈着极为缓慢但又有力的步伐走到了诸人身前。
轰!
穹顶之上的雷鸣之声在那时愈发响亮。
那时云海翻涌,雷蛇电蟒嘶吼咆哮,一派末日之景。
“我来自未来,我见过那里的景象,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会是你想要的!”女孩上前一步,有些焦急的说道。
她已经隐隐的感觉这座坟墓之中某些东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就要挣开这道牢笼,从其中爬出,向那些曾经背弃他们的生灵发动最血腥的复仇。
而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无数算计,无数阴谋都将在这一刻起笼罩住这方世界的每一个生灵。
“你怎知我想要怎样的未来?”那男人瞟了一眼女孩,他两鬓已生出些风雪的白发在那时随着这漫天雷电激起的罡风而胡乱的摆动。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女孩的预料,她微微一顿,还不待她回话。
那男人便再向前跨出了一步。
“我要的未来,是没有陆离尘的未来,没有摘星楼的未来。”男人的头在那时忽的抬了起来,他望向穹顶,眯着的瞳孔中倒映出那漫天的雷蛇电蟒。
“是没有天人的未来!”
“......”女孩再次沉默。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一点上,开阳做到了。
“可是...”她还想再说些什么。
男人却一摆手回绝了她。
“摘星楼背后的天人暗算我天岚一脉,我的妻子死于非命,此仇不共戴天。”他这般说道,眸子中的光芒愈发幽冷了下来。
“这么说来,这个道理只能用刀来讲了?”就在这时。
一旁那位背负长刀的男子忽的出言说道,他冷着脸色慢慢的取下了背上所负的那把长刀。
那自然是一把极好的刀。
刀身雪白通明,上满寒光萦绕。
自刀拔出那一刻起,一声清澈的刀鸣便蓦然响起。
那刀鸣其实并不大,但却莫名的盖过了漫天的电闪雷鸣,宛如一位君王。只是轻声一语,便胜过了万千呼啸。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向那年轻的刀客。问道:“你要和我打?”
“按理弟子自然不敢如此冒犯师叔,但此乃师命,弟子不敢有违。”那年轻的刀客极为恭敬的说道。
“就凭你?”男子又问道,眉宇间的气息愈发冷冽了起来。
“嗯。”刀客点了点头,极为笃定回答道。
“好!”男人一声暴喝,一道凌冽的剑意自他体内升腾而起,他的背后在那时浮现出一条苍龙虚影,那苍龙翻滚涌现,在他的身后对着刀客张牙舞爪。“不亏是莫听雨!倒是有当年你师父几分气魄。只是...”
男人顿了顿,一把长剑便在那时被他握在了手中。
“只是就是你的师尊此刻在我的手上也走不过一招半式,你又凭什么和我打?”
男人这般问道,一道如有实质的杀机顿时将刀客笼罩其中。
刀客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师叔动了杀心。
他毕竟已经是太上,忘情的太上。
但在这位太上气机的笼罩下,刀客的脸上虽然有那么一丝遗憾之色,但却未有曾有过半点畏惧。
他犹如叹息一般的说道:“师叔,你总说太上是左道...”
“听雨不才,但我却实实在在的做了星殒...”
“已死的星殒...”
那时,刀客的身子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并没有实体的存在。
但他的手中的刀,却在这一刻发出了一道光芒。
那光芒极为明亮。
亮过了漫天的电闪雷光。
亦亮过五年前,北地那一道惊艳了整个世界的的刀光。
请假条。
这个月前几天欠了三更,昨天只有一更,一共欠了四更。
十七、十八外公八十大寿,要回老家,所以这两天没办法更新,一共八更,月末之前一定还完,不然直播吃翔。
这段时间因为一些私事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更新不稳定,这几天本来是想好好码字还欠更的,但是状态一直不好写得也很慢。
十九号回来恢复更新,然后还欠更,大家体谅一下。
反正一定不会太监,大家放心,毕竟买了影视版权要是太监,估计买方一定会杀了我。但是我这么帅,死了着实可惜。
最后再次道歉,十九号一定好好更新。
第八十五章 只有她的世界
(明天四更,不够吃翔)
星殒。
应当是这方天地力量的极致。
或者说,有人特意的将生灵所能到达的力量的顶峰压制在了这个节点。
当然,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惊艳绝伦之辈想尽办法突破这个界限,以期达到某种更高的成就。
于是,太上,便孕育而生。
开阳曾说,太上是左道。
而事实上,太上也确实是左道。
更准确的来讲,太上是那些给天下生灵布下这层桎梏之人,为生灵开通的一条道。
说它是左道,是因为他并非大道。它需要生灵割舍下自身的一部分东西,从而获取更强的力量,这本身就是极为错误的事情。
修行所谓何事。
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给予不同答案。
但最初,修行的本意,却是完善己身,以期达到某种天地交融,最后自成一体的完美境界。
割舍了情,而获取强大的力量,这已然是舍本逐末。
那些桎梏生灵之人,之所以愿意为生灵开辟出这样一条道路,从一开始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知道,太上纵然强大,但天生不足,根本不能与他们抗衡。
而这层所谓的桎梏,便是命线。
星殒的命线连接着命星。而众生的命线却链接着星殒。
这些命线之中被那些暗中操控着这方世界的人灌入了因果之力,这份因果之力,桎梏了星殒们再向上攀爬的可能,除非他们愿意斩断这些因果,忘记所有的爱恨情仇,做那忘情的太上。
当然,这只是摆脱因果之力的方法之一。
还有一个更加简单,也更加好的办法。
死亡。
星殒一旦死去,命线便不再存在,星殒的魂魄不灭,又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转生,他们便可以以魂魄挣脱桎梏,达到生前难以达到的地步。
所以,星海的座囚笼便应运而生。
但是,莫听雨回来了。
从星海回来了。
哪怕没有肉身,哪怕只是一道依靠着星辰令暂时行走这世间的灵魂。
但他是莫听雨!
从星海归来的莫听雨!
他的身子又一次高高跃起。
他的刀被他举过了头顶。
他发出一声暴喝,声若雷霆,压住漫天的电吼。
他迎着开阳,迎着他背后的那只恶龙,斩了下了去。
那时,九难的刀光愈发明亮。
将这连太阳都无法照射到的世界尽头映得恍若白昼。
开阳的眸子在那时眯了起来,他仰头看着那惊艳绝伦的一刀,神情有些恍惚。
世上能使出这样刀法的人,并不多。而且大抵都已沉睡在星海。
开阳记起了他的师兄,那个叫摇光的男人,他觉得眼前这个刀客与他那般相像。他待他极好,为了帮他复仇不惜算计他的爱徒。
可他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开阳做了太上。
他拔出了剑,龙吟剑鸣响彻。
他现在要杀了他师兄的弟子。
他要让他神魂俱灭。
这自然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如何难过。
他的剑被他挥了出去。
一道耀眼得几乎让人难以直视的剑光亮起,他的剑在数息之后,抵在了九难刀的刀尖,不偏不倚,不差毫分。
巨大的气浪自刀剑相遇处荡开,冰棺之中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恶神们,在感觉到这股强大的力量碰撞之后,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咆哮声自那冰棺之中响起。
莫听雨的眉头一皱,太上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虽然同样挣脱了因果的束缚,可毕竟星海是没有灵力的,他无法在那里修行,现在的他或许给予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达到某种超越太上的境界,可那毕竟需要时间,可惜的是,他并不能在人间行走多久,而且,开阳也不会给他这般漫长的时间。
这般想着,他脸庞两侧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一道道狂暴的灵力自他体内涌出,天地间的某些力量似乎也受到了他灵力的牵引铺天盖地的涌向他的刀身。
九难刀身上的刀光愈发明亮,隐隐有了足以与开阳的剑光争辉的趋势。
开阳的眉头一挑,赞赏道:“不亏是莫听雨,哪怕只是一道魂魄亦能有如此力量。”
但这样的赞赏却并没有让他升起半点收剑的意思,他的衣衫在那时鼓起,头顶一颗,明亮无比的星辰亮起,那星光穿越漫天的电闪雷鸣,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可怕的力量忽的自他体内爆出。
他背后的景象渐渐变幻起来,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自他身后走出。
那是他的世界,却别无他物,只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眉目如画,温婉如水,她一身蓝衣,站到男子的身侧。
她像是拥有灵性一般,转眸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开阳,发出一阵长叹,但最后还是未有说出只言片语。
而待到她转身看向莫听雨时,一把长剑忽的自她的身后飞出,而后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万。
最后那些长剑忽的动了起来,在天际飞卷而成一条剑龙,与男子方才身后那条苍龙虚影融为一体,那时,虚影化作了实体。只听一声咆哮,苍龙带着漫天的罡风剑意,直直的杀向莫听雨。
强悍的力量几乎已经超出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
苍龙所过之处,空间开始发生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扭曲,似乎下一刻便会如琉璃一般尽数破碎。
面对这般强悍的一击,莫听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又是一声闷喝,天地间涌来的力量愈发狂暴的注入他的刀身,而他本就没有实体的身子在那时变得模糊了几分。
“曌儿!快!”他嘶吼道,或许是因为消耗过大的原因,他的唇齿间俨然已溢出了一丝血痕。
一直立在一旁的苏曌在那时眉头一沉,一道灵压忽的荡开。
她的头顶顿时七颗星辰亮起,身后三道神魂浮现。
“仙道轮回,光阴轮转!”
她这般呢喃道,一道玄奥无比的手印自她手中结出,她口吐莲花,那法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涌向开阳。
那法印的速度极快,快到开阳还未有回过神来,法印便已然至了他的身前。
开阳的身子一顿,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倦意,里面的光彩忽的开始涣散。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未来,那我便让你看一看那未来吧。”
苏曌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开阳的身前,她忽的伸出了手,食指在开阳的眉心轻轻一点。
“印成。”她这般轻声说道。
开阳的眸子在那时终于闭上,漫天罡风散去,他身侧那位女子亦是感激的看了苏曌一眼,随即亦缓缓淡去。
开阳的身子忽的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第八十五章 只有她的世界
(明天四更,不够吃翔)
星殒。
应当是这方天地力量的极致。
或者说,有人特意的将生灵所能到达的力量的顶峰压制在了这个节点。
当然,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惊艳绝伦之辈想尽办法突破这个界限,以期达到某种更高的成就。
于是,太上,便孕育而生。
开阳曾说,太上是左道。
而事实上,太上也确实是左道。
更准确的来讲,太上是那些给天下生灵布下这层桎梏之人,为生灵开通的一条道。
说它是左道,是因为他并非大道。它需要生灵割舍下自身的一部分东西,从而获取更强的力量,这本身就是极为错误的事情。
修行所谓何事。
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给予不同答案。
但最初,修行的本意,却是完善己身,以期达到某种天地交融,最后自成一体的完美境界。
割舍了情,而获取强大的力量,这已然是舍本逐末。
那些桎梏生灵之人,之所以愿意为生灵开辟出这样一条道路,从一开始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知道,太上纵然强大,但天生不足,根本不能与他们抗衡。
而这层所谓的桎梏,便是命线。
星殒的命线连接着命星。而众生的命线却链接着星殒。
这些命线之中被那些暗中操控着这方世界的人灌入了因果之力,这份因果之力,桎梏了星殒们再向上攀爬的可能,除非他们愿意斩断这些因果,忘记所有的爱恨情仇,做那忘情的太上。
当然,这只是摆脱因果之力的方法之一。
还有一个更加简单,也更加好的办法。
死亡。
星殒一旦死去,命线便不再存在,星殒的魂魄不灭,又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转生,他们便可以以魂魄挣脱桎梏,达到生前难以达到的地步。
所以,星海的座囚笼便应运而生。
但是,莫听雨回来了。
从星海回来了。
哪怕没有肉身,哪怕只是一道依靠着星辰令暂时行走这世间的灵魂。
但他是莫听雨!
从星海归来的莫听雨!
他的身子又一次高高跃起。
他的刀被他举过了头顶。
他发出一声暴喝,声若雷霆,压住漫天的电吼。
他迎着开阳,迎着他背后的那只恶龙,斩了下了去。
那时,九难的刀光愈发明亮。
将这连太阳都无法照射到的世界尽头映得恍若白昼。
开阳的眸子在那时眯了起来,他仰头看着那惊艳绝伦的一刀,神情有些恍惚。
世上能使出这样刀法的人,并不多。而且大抵都已沉睡在星海。
开阳记起了他的师兄,那个叫摇光的男人,他觉得眼前这个刀客与他那般相像。他待他极好,为了帮他复仇不惜算计他的爱徒。
可他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开阳做了太上。
他拔出了剑,龙吟剑鸣响彻。
他现在要杀了他师兄的弟子。
他要让他神魂俱灭。
这自然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如何难过。
他的剑被他挥了出去。
一道耀眼得几乎让人难以直视的剑光亮起,他的剑在数息之后,抵在了九难刀的刀尖,不偏不倚,不差毫分。
巨大的气浪自刀剑相遇处荡开,冰棺之中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恶神们,在感觉到这股强大的力量碰撞之后,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咆哮声自那冰棺之中响起。
莫听雨的眉头一皱,太上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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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想着,他脸庞两侧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一道道狂暴的灵力自他体内涌出,天地间的某些力量似乎也受到了他灵力的牵引铺天盖地的涌向他的刀身。
九难刀身上的刀光愈发明亮,隐隐有了足以与开阳的剑光争辉的趋势。
开阳的眉头一挑,赞赏道:“不亏是莫听雨,哪怕只是一道魂魄亦能有如此力量。”
但这样的赞赏却并没有让他升起半点收剑的意思,他的衣衫在那时鼓起,头顶一颗,明亮无比的星辰亮起,那星光穿越漫天的电闪雷鸣,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可怕的力量忽的自他体内爆出。
他背后的景象渐渐变幻起来,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自他身后走出。
那是他的世界,却别无他物,只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眉目如画,温婉如水,她一身蓝衣,站到男子的身侧。
她像是拥有灵性一般,转眸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开阳,发出一阵长叹,但最后还是未有说出只言片语。
而待到她转身看向莫听雨时,一把长剑忽的自她的身后飞出,而后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万。
最后那些长剑忽的动了起来,在天际飞卷而成一条剑龙,与男子方才身后那条苍龙虚影融为一体,那时,虚影化作了实体。只听一声咆哮,苍龙带着漫天的罡风剑意,直直的杀向莫听雨。
强悍的力量几乎已经超出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
苍龙所过之处,空间开始发生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扭曲,似乎下一刻便会如琉璃一般尽数破碎。
面对这般强悍的一击,莫听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又是一声闷喝,天地间涌来的力量愈发狂暴的注入他的刀身,而他本就没有实体的身子在那时变得模糊了几分。
“曌儿!快!”他嘶吼道,或许是因为消耗过大的原因,他的唇齿间俨然已溢出了一丝血痕。
一直立在一旁的苏曌在那时眉头一沉,一道灵压忽的荡开。
她的头顶顿时七颗星辰亮起,身后三道神魂浮现。
“仙道轮回,光阴轮转!”
她这般呢喃道,一道玄奥无比的手印自她手中结出,她口吐莲花,那法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涌向开阳。
那法印的速度极快,快到开阳还未有回过神来,法印便已然至了他的身前。
开阳的身子一顿,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倦意,里面的光彩忽的开始涣散。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未来,那我便让你看一看那未来吧。”
苏曌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开阳的身前,她忽的伸出了手,食指在开阳的眉心轻轻一点。
“印成。”她这般轻声说道。
开阳的眸子在那时终于闭上,漫天罡风散去,他身侧那位女子亦是感激的看了苏曌一眼,随即亦缓缓淡去。
开阳的身子忽的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第八十六章 乱世须得重典治
剑寒城。
原名剑汉城。
相传当年汉朝先祖曾在此处铸剑万把,赠与当时镇守西凉的守军。剑汉城由此得名。
后来,汉灭魏生,于是便改了名讳,汉成了寒,剑寒城由此得名。
出了幽云岭,过了玉门关,第一座大城便是这剑寒城。
北地风云摇曳,中原朝廷的军队与蛮军蜀军战作一团,这剑寒城地处偏僻,反倒免受了这战乱之苦,面前算得上一方净土。
苏长安与古羡君行走在行人来往不绝的大街上,手上提着些许用黄纸包裹的事物,似乎应当是些药材。
“行行好吧,给口饭吃...”
“大爷大爷,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
这才到街头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便围了上来。
苏长安眉头一皱,伸手入怀在里面掏出些许钱财,手指一弹纷纷落入那些乞丐的破烂的饭碗中。
钱并不多,算下来一人也不过十余文钱,但对于这些饥肠辘辘的乞儿们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至少有了这钱他们在未来的几天里不用担心活活饿死在这城中。
自然,也就免不了对着苏长安发出一阵感激涕零的肺腑之言。
这样的异动吸引来了更多的乞儿。他们围着苏长安与古羡君,尽数跪倒在地,口中哭喊着希望二人赏些钱财。
苏长安与古羡君在那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奈。
剑寒城地处偏远不假,未遭战乱之祸亦不假,可有道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批大批的难民逃入,几乎已经占据了剑寒城的大街小巷,一路走来这样的乞讨队伍随处可见。
苏长安又掏出了些许钱财纷发给众人。
这才摆脱难民的纠缠与古羡君走出了这大街。
“长安,你这样可救不了他们...”古羡君忽的说道。“钱终有一天会用完,要救他们...只有...”
“只有终结这乱世。”苏长安接过了古羡君的话。
古羡君一愣,她转头看向这个少年,他此刻眉宇冷峻,嘴角却勾勒出一抹笑意,带着一股从容与笃定。莫名的让古羡君有些心动。
而就在古羡君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忽的几道人影窜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的衣衫褴褛,显然也是从别处逃来的难民。
但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中皆握着利刃,眸子中更是闪动着贪婪的凶光。
“你们?”苏长安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他这般问道,像是对于这些人的行为有些不解。
为首的那名男子舔了舔自己手中的刀刃,冷笑着说道:“兄弟几个逃难而来,看公子你颇有些钱财,想借点来花花,不知可否?”
虽说是借钱,可这男子话里的语气却满是威胁之意,倒没有丝毫借的意思。
但苏长安就像是没有听懂他话外之音一般,继续一脸疑惑的问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借?”
一旁的古羡君闻言不禁一阵扶额,她暗暗感叹道苏长安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经历这么多后多少会长些心智,可这一出言还是如此木讷。
“哈哈哈!”此言一出,那些围着苏长安等人的难民们纷纷发出一阵长笑。
“这借与不借可由不得你啊?”为首的男子寒声说道,周身已然催动起一道道灵力。
苏长安倒是看得真切,这男子的修为恐怕已在繁晨左右。
“所以说,你是抢不是借了?”苏长安一脸恍然大悟的问道。
这样让诸人看来与废话无异的言论自然免不了再次引来一阵大笑,倒是一旁的古羡君像是听出了些什么,本打算出手教训这些难民的她止住这样的念头,安静的站在苏长安的身侧,静观其变。反正以这些难民的修为想要对他们真的做些什么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倒不如看一看苏长安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对啊,就是抢,嗯,不仅是钱...”为首的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一转,将之落在了一旁的古羡君身上,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女子,眼睛中的贪婪之色更甚。“你这想好恐怕也得留下给兄弟们乐呵乐呵。不过公子可以放心,我们兄弟只图乐,可不会取人性命,待到我们玩腻了,自然会帮你将她送回来。”
这样极为污秽之言,自然是让一旁的古羡君心头一寒,她眉头皱起,但看一旁的苏长安却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不得不再次压下心底的怒火。
“你有修为,如今虽是乱世,但要肯做些活计,营生应当不成问题,为何非要做这样的事情?”苏长安继续问道,似乎对于此事还有些许不解。
那为首的男子一愣,随即眉头一挑,倒是觉得这苏长安颇为有趣,像极了某些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越是这般身份高贵之人,男子便越喜欢将之踩在脚下,这样做足以让他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快感。
于是他压下心底的贪婪,狞笑着说道:“乱世?乱世有什么不好?我们兄弟杀人越货,可比当年那什么朝廷统治来得舒服得多,再说,若不是这乱世,我们又哪有这般的美人可以享用呢?”说着,男子又贪婪的看了古羡君一眼,似乎已经想到了待会怎么将这般的美人压在身下尽情蹂躏了。
古羡君终于是受不了这男子的污言秽语,当下便要出手。
可也就在那时,苏长安的脸上闪过一道恍然之色,随即眸子中血光一亮,一股晦暗的灵压荡开。
“嗯,我懂了。”他这般说道,还不待包括古羡君在内的诸人回过神来,那股晦暗的灵压便将诸人包裹其中。
为首的男子眸子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方才意识到不对,就要招呼自己的同伴出手,可也就在那时一股无力感传来,他感觉自己的气力正在慢慢流逝,就连手中的刀刃都握不住似的。他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双手,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正在慢慢枯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取了里面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一道道惊呼声响起,他这是才发现不仅是他,他的那些同伴的身体也在那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干瘪下来。
他想要大声的尖叫,可却发现自己的已经虚弱到就连发出一声声响都做之不到。
最后他绝望的看了一眼那张嘴吸纳血气的少年一眼,身子终于缓缓的倒下。
古羡君诧异的看了看满地已然只剩下皮包骨一般的几具尸骸一眼,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少年。
“乱世须得重典治。”
少年这般吐出一道冰冷的声音,转头提起手中的药材,朝着他们入榻的客栈走去。
第八十七章 命案
苏长安与古羡君回到了他们入榻的客栈门前。
他们已经在剑寒城逗留了七日。
这倒是与苏长安之前想要早些赶往江东的本意有些出入,不过彦铃的伤势又有了变化,因此在古方天的要求下,诸人不得不在此处再次停留下来。
彦铃自然便是古方天多年未见,又忽然出现的妻子,也就是古羡君的娘亲。
本来她体内的生机在苏长安若木的滋养下已然好了起来,人也苏醒了过来,更是与古方天这几日你侬我侬,好不缠绵。就连对于她身份一直存疑的古羡君也收起了这方面的心思,虽然还未曾唤过她一声娘亲,但态度却好了不少。
但就在众人出了幽云岭,入了玉门关之后,彦铃的却忽的晕倒。
这让古方天大惊失色,拖着苏长安让他为自己的妻子检查了一次伤势。
苏长安对此也感到极为诧异,因为照在之前第一次见彦铃之时,他便为她检查过,她的体内生机稀薄,而他也对症下药为她补充过生机,而彦铃也因此苏醒了过来,这几日虽然身子虚弱,可按理说应当是已无大碍,可如今又忽的晕厥,确实是出乎苏长安的预料。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又一次认真的查探了彦铃的伤势。
而这一次,他发现了某些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苏长安为彦铃所输送的生机,在这几日内消散殆尽。
她的身子就像是一个破了口的水桶,生机便是存放在里面的水,寻常人的身体若是生机被散去,得到苏长安的灌输,应当便会好起来。可偏偏她的身体却存不下生机,无论再磅礴的生机入了她的身体,终究还是会慢慢的消散。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长安,又一次不惜消耗自己的灵力催动起若木为她灌注生机。而彦铃也不出预料的再次苏醒过来,但是生机散去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
而苏长安也不得不每日都输送生机,为其续命。
这自然并非什么长久之计,彦铃生机散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苏长安催动若木所能灌入的生机速度渐渐有些更不上他散去的速度,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彦铃会因为生机耗尽而死去。
古方天自然不能看着自己方才重逢的爱妻就这样离自己而去,因此在他的要求下诸人在这剑寒城住了下来,开始寻找医师为彦铃调养身子。
这样的要求虽然与苏长安一开始的计划有所冲突,但这女子却是古羡君的娘亲,诸人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因此便也就留了下来,开始四处为其寻医问诊。
虽然找了好些个当地颇有名气的医师,也开了许多方子,但彦铃的身体却不见好转。
直到前两天,用了一个当地老医师的偏方,彦铃的身子却忽然有了起色,苏长安与古羡君方才去到药房所抓取的药材便是此药方所需之物。
“嗯?羡君,怎么了?”苏长安就要跨门进入客栈,但却发现古羡君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不禁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古羡君,问道。
“长安,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天这剑寒城中那些死尸是不是你出手所为?”古羡君神色复杂的看向苏长安,这般问道。
“嗯?”苏长安又是一愣,半晌之后方才明白古羡君此言何意。
他们住在剑寒城这些日子,这剑寒城中可并不太平。
大约在四日前便开始传出一些离奇的命案,那些死者死状极为惨烈,与方才苏长安出手将之尽数吸食的那些难民颇为相似。
虽然死去之人大都是些十恶不赦鱼肉乡里之辈,但这般死法依然免不了让整个剑寒城变得人心惶惶。
古羡君倒是知道苏长安修行了某种可以吸收生灵血肉的邪典,但在她看来,苏长安修行此法只是为了对抗那些黑神,以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对着寻常生灵使出这般恶毒的招式。
可是今日的一幕,却远远超出了古羡君的预料。
苏长安这几年的经历对他的改变已然让古羡君有些诧异。
她并非怀疑苏长安,即使那些事情真的是苏长安所为,她也愿意相信这么做苏长安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她只是想要知道这些事情,想要为他分担这些事情,仅此而已。
苏长安看出了古羡君的担忧,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些事并非我所为。”
“当真?”古羡君将信将疑。
“我何曾诓骗过你?”苏长安说道,随即眼珠子一转,又言道:“这些日子我俩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我哪来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你若是还不放心,不如晚上与我一起...”
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便招来了古羡君的一记白眼。
她心底暗骂一声不正经,但心里已然对于苏长安的话信了**分,当下也不再存疑,迈着步子走到了苏长安的身侧,又说道:“那老医师的方子当真有效,这几日...她的身子好了许多。”
说这话时,古羡君有一处明显的停顿,显然,她还并不太适应如何称呼这一个忽然出现的娘亲,但却也没了往日那般的怀疑。
“嗯。”苏长安点了点头,“这世上总有些高人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小嘘。”
古羡君对于这话倒是不置可否。
“只是这药方所需的药材极为寻常,想不到却有这般功效。”古羡君感叹道,身为古家的小侯爷,她闲暇时也曾读过一些医书,这方子所需的药材并不少见,按理说用作药用,其功效也不过是滋补身子,能有这般奇效,倒真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可是彦铃的身子在这几日也确实好了不少,也由不得她不得不相信,这药方的神奇。
二人说着这些不觉便已到了古方天与彦铃所入榻的房门前,二人推门而入,却见古方天正与苏泰在争执些什么,而一旁脸色已经红润了几分的彦铃此刻正乐呵呵的为二人倒茶。
随着彦铃的身体好转,古方天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倒是又有了与苏泰斗嘴的性子,不过大抵都是关于孙子外孙的名字,苏长安与古羡君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将手中的药材放到桌上,正要商量一番何日启程赶往江东,却在那时,方才被关上的房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只见纪道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嘴里说道。
“不好了,昨天夜里,城西的大户董大仁一家数口被灭了门,死状与前些日子那些人一模一样!”
第八十八 失控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站起了身子,看向纪道:“又死了?”
房内的诸人也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而住在隔壁的古宁古相亭等人也因为纪道闹出的动静着实太过巨大,也纷纷赶了过来。
纪道这人倒是闲不下来,这些日子无事时便时常混迹于酒肆,美其名曰打探消息,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口舌之欲。
此刻他见诸人一脸惊异,不由有些洋洋得意。
他自顾自的取下一杯清水,一口饮尽方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们可不知道,今天我在酒肆听人说那董大仁家出了命案,便赶紧赶去查看,那惨状啊...”说到这儿纪道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诸人,似乎有意想要买点关子。
一旁的苏沫却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抢过纪道手中的水杯,说道:“快说什么情况,否则就把这几日的酒钱还我!”
这话显然戳中了纪道的痛处,他走得匆忙,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财,这些日子去酒肆喝酒的钱都是出自古宁之手。
他尴尬的轻咳一声,便继续说道:“就跟被人掏空了身体一般,全部都只剩下皮包骨,若不是衣物还在,根本辨别不出身份,带上护卫仆人,整整三百余人尽数死于非命,好像只有一个小女孩侥幸活了下来。”
“还有活口?那那个小女孩可曾见过凶手是谁?”古宁走上前问道,虽然断了一只手,但这些年的心结解开,古宁又做回了当年那个长门公子,他很快便知晓了此事的关键应该在那小女孩身上,因此这般问道。
“没有。”这时,蔺如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他走了进来摇头说道。
今日去酒肆,不好意思再问古宁借钱的纪道便把注意打到了蔺如的身上,生拉硬拽的将之带到了酒肆,而董大仁家的命案他也与纪道一起去看了个究竟。
不过蔺如倒没有纪道那般张扬,他观察了许久那凶杀发生的宅院才回到客栈,加之他素来心思缜密,因此所知的信息显然要比纪道多出不少。
“蔺兄所知,还请尽数告知。”苏长安亦在那时上前一步问道。
对于近日剑寒城中的命案他也颇为上心,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如古羡君怀疑的那般,那些人的死状与被人施展了冥书血纪不出一二。可冥书血纪这本邪典早在数百年前便被天岚院的先辈们收入了藏,如今再次现世莫不是那沉寂多年的魔道又要接着这乱世干出些什么勾当?
“嗯。”蔺如闻言点了点头,便沉着声音缓缓说道。
“董大仁本身便是太一境的高手,手下护卫门客中更是有些许地灵境的大能坐镇。可直到今日有人上门拜访方才发现院内三百余口人尽数死亡,而院内的摆设也无多大损坏,亦无打斗痕迹。周围的邻人更是未有听到任何响动,我以为,行凶者必然修为高强,出手往往一招致命。”
说道这儿,蔺如顿了顿,又才接着说道:“屋内的钱财与前几起命案一般,也无半点被盗走的痕迹,显然凶手并非求财,而他们的死状这般惨烈,很有可能是为了修行某种邪功。但是...”
“但是什么?”苏长安见蔺如脸色有些迟疑,不禁追问道。
“既是修炼邪功,加之之前那凶人的手段,想来定是残忍至极之辈,他要杀之人从未留下半点活口,唯独那小女孩却偏偏活了下来,这让我如何也想不明白。”蔺如皱着眉头说道。
“嗯,确实。太一地灵境的高手他都杀之如屠狗,那小女孩的存在定然瞒不过那凶人,但他却放了她,这一点着实可疑。”一旁的古宁接过了话茬,这般说道。
“说不定他良心发现,觉得那小女孩与某个故去的亲人,或者女儿相像...就不杀了呢?”苏泰看着一群后辈侃侃而谈,插不进话,便随口胡诌道。
这样的言论自然免不了召来诸人的一阵白眼,可还不待这白眼扔到苏泰的身上。
砰!
只听一声脆响,诸人循声望去,便见一旁在整理事物的彦铃脚下一只水壶碎裂开来,里面的清水散落一地。
古方天见状赶忙上前,抓起彦铃的手,便关切的问道:“铃儿,你没事吧?”说着还极为认真的看着她的手掌,似乎是在寻找上面可曾又被那碎裂的水壶划开的伤痕。
“天哥,没事,我只是不小心...”
彦铃笑道,然后歉意的看向诸人,说道:“不好意思,我这身子还有些虚弱,没有吓到你们吧。”
诸人倒也理解彦铃的情况,对此倒也没有深究,唯有苏长安深深的看了彦铃与古方天一眼,课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哎呀,我说你们还讨论这些事情干嘛?那凶人这般歹毒,我们呆下去保不齐会丢了性命,如今彦夫人的身子也好了,我们多买些药材,早上上路去到江东才是正事!”
纪道看着一副想要找出凶手的诸人,不禁有些焦急的说道。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想要找出那个凶人,毕竟他也在修炼冥书血纪,因此深知这功法的可怖之处,这歹人这些日子虽然所杀之人都是些鱼肉乡里的奸邪之辈,可是冥书血纪越是修炼到深处,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与之抗衡,便极有可能变作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日子,从只杀正主,道昨日已经满门皆死的事情便可以看出,那凶人显然已经渐渐失控。
只是,纪道有一点说得很对,赶往江东才是正事。
毕竟如今夏侯昊玉迟迟不见出手,苏长安始终觉得不安,他不想因小失大,因此,在那时点了点头,便要同意纪道的话。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古方天忽的接过了话茬,说道:“嗯,我也觉得理应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去往江东吧。”
苏长安一愣,他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古方天,这些日子一直是古方天以担忧彦铃的身体为由让诸人留了下来,可现在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苏长安的眼神似乎让古方天有些不适,他转过了头,像是有意避开苏长安的目光。
这让苏长安愈发疑惑,但最后他还是在深深的看了古方天一眼之后,转身对诸人说道。
“嗯,明日,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往江东。”
第八十九章 杀心
(今天第四更,为这几天的断更抱歉,特别是在其他客户端看此书的朋友,确实是因为我有些急事,明天会继续补更。)
是夜。
十二月的剑寒城下起了小雪。
明日便要再次启程,诸人早早的入睡。
去往江东势必便要穿过中原。
而如今的中原朝廷、蜀军以及蛮军战作一团。
豺狼奔走,满地伏尸。
可以预想的是,这一路应当并不会太平。
诸人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连素来喜欢饮酒的苏泰也入了榻,养足精神,为了明日赶路。
苏长安与自己的父亲以及已经化作只有五六寸大小的螣蛇住在同一间房内,此刻时间应当已经到了丑时。
身旁的苏泰早已入了梦乡,鼾声如雷,也不知是梦到了自己还未出世的大孙子苏富贵,还是又见到自己故去已久的亡妻。
螣蛇亦盘在床的一侧,闭目熟睡,或许是因为之前对抗黑神消耗过大的原因,螣蛇变得极为嗜睡,若是没人打搅,他可以一人睡上整整一天一宿,也不见得能醒来。
这时,屋外忽的传来一道极为细小的声音,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客栈的窗户窜了出去。
睡在苏泰身侧的苏长安在那时紧闭的双眸忽的睁开。
他眸子光芒一闪,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坐起了身子,来到窗前。
他看着那道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长叹一声,自己的身子亦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道身影追去。
整个过程,他做得极为安静,并未有打扰到这客栈中的任何人。
雪还在下,屋内苏泰的呼噜声正酣,没有人察觉到,这小小的客栈有那么几个人在那时不见了踪影。
跟在那黑影身后的苏长安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周身的气息隐藏下来,他需要确认,确认他前面那道黑影便是这接二连三命案背后的凶手。
但同时,虽然相隔数百丈,但以苏长安的目力他依然看得真切的是,这黑影便是古方天的妻子,那个叫着彦铃的妻子无疑。
苏长安修炼过冥书血纪,为此他曾在数月前潜入天岚院,看过那本被天岚院先辈们藏入藏书阁深处的那本邪典的真迹。
而他在那本真迹之上还发下一道极为古怪的印记。
那印记应当是一道古语。
透过烛阴留在他体内的神性,他大抵知晓了那古语的意思应当是一个名讳,一位真神的名讳。
而冥书血纪便是当年那位真神传给生灵的修炼法典。
整个剑寒城中,若说除了苏长安还有谁能使出这样的功法,那么作为黑神后裔的那位彦铃夫人想来应当便是首当其冲之人了吧。
加之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是在他们来到这剑寒城之后,彦铃夫人的身体也是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有了好转。
苏长安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了这一点,但是碍于古方天的态度以及古羡君嘴里虽然未曾说起,但这些日子却明显渐渐接受了自己这位母亲的态度。苏长安终究不愿意去打破二人这样的幸福,因此也就下意识的回避在心中回避了这样的猜测。
可是这些日子剑寒城中死去人越来越多,而且今天在说起那董大仁家生还的那女孩时,彦铃夫人打破的水壶,古方天一反常态想要离开剑寒城的态度,都让苏长安不得不对此升起疑心。
夜里自古方天房内响起的异动,以及此刻在苏长安前方奔走的与彦铃夫人十成相似的背影都愈发准确的坐实了苏长安的猜想。
想着这些,苏长安的眉头愈发沉了下来。
或许彦铃夫人隐藏了些许实力,但是她体内的神性荡然无存,显然在那之前她一定经历过些什么,才会使她落到如此田地,虽然彦铃夫人对此向来闭口不谈,只说自己失了一些记忆,但苏长安却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全力施展,这彦铃夫人决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唯一担心的事情是,若这一切真是她所为,他该如何向古方天与古羡君交代。
而古方天与古羡君又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与母亲手上沾染了数百条人命这样的事实。
剑寒城并不太大,这样跟踪了不过百来息的光景,那黑影的速度便忽的降了下来。
苏长安一愣,大抵猜到了应该是到了那黑影今晚的目的地了。
他寻着黑影的方向向前看去。却见不远处便有一座高大的府邸,这府邸苏长安还认识,便是这剑寒城太守的居所。
在看清楚这一点后,苏长安一愣,随即便意识到,明日便要离开剑寒城,彦铃夫人显然需要足够多的生人血肉与魂魄来补充她体内每日消耗巨大的生机,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人数众多的太守府邸。
而这剑寒城的太守,虽然说不上多么清明廉洁,但也算不得昏庸无道,这与她之前杀人所选择的对象颇有些冲突,很明显她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放弃某些原则,从而吸食更多的血肉来维持自己的性命。
又是数息的光景过去,那黑影稳稳的落在了太守府的门前,她拾阶而上,任凭漫天的风雪里落在她的发丝上。
就在她要推门而入之时,在远处已经等待许久的苏长安周身灵力一荡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种快得几乎让人看不真切的速度飞射而出,直直的落在了那黑影的身前,将她的去路挡住。
没有料到此番变化的黑影心头一惊,她本能的脚尖点地,身子便轻飘飘的退去数丈。
待到她看清苏长安模样,脸色一变。
“是你?!”她这般说道,声线之中显然颇有些诧异之色。
“是我。”苏长安也在那时看清了这黑影的模样,与心中所想却无半点差别,正是古方天的妻子,彦铃夫人!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虽然早已有了这样的猜测,但苏长安在看清这黑影模样之时,心头还是一沉。
他便要说些什么。
但彦铃夫人的脸色却在那时一变,她根本不待苏长安说些什么,周身的灵力豁然荡开了,直直的朝着院门方向冲去。
苏长安一惊,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下彦铃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想着要去到府中杀人。
他心头不禁浮出一抹怒意,夏侯血猛然出鞘,一道冷冽的刀光便在那时亮起。
第九十章 隐瞒
这一刀只是苏长安为了阻止彦铃仓促之间斩出的,所蕴含的威能并不多么磅礴。
以彦铃的身手,嗯,以她能无声无息屠灭那么多太一地灵境高手的实力,这一刀理应对她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出乎苏长安预料的是。
当着一刀已至身前,彦铃的脸色忽的一变,她赶忙向后退去数步,极为狼狈的避开了这一斩。
苏长安的眉头一挑,难道说她体内的生机又一次涣散到了让她如此虚弱?所以才会在今夜又一次出手?
“你究竟是谁?”苏长安冷眸问道。
“......”那女子一阵沉默,而后方才抬起了头。说道:“彦铃,黑神据比之女,彦铃姬。”
这样的回答让苏长安心头一寒,彦铃自然是古方天的妻子。可是在古方天对其为数不多描述中,彦铃虽然是神族,但却生性善良,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她应该做不出来。可到了现在,这女子还依然坚称自己是彦铃。这让苏长安心头某些幻想破灭,而胸中的怒意也随即滋长。
“你既然真的是彦铃,那你可曾知道古伯父等了你多少年?羡君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又是如何的喜欢你?”苏长安说道,声线不觉大了几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曾想过他们知道之后会做何想?你又让古伯父与古羡君置于何地?”
这样的斥责让彦铃一愣,她随即恍然。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摇晃着脑袋,眼睛却下意识的看向苏长安的身后,似乎那府邸之中有某些东西在吸引着她一般。
这样的景象落在苏长安的眼中自然便成了彦铃对于生灵血肉的渴求俨然已经到了某种魔怔的程度。
他手中的刀光再次亮起。
“你是羡君的娘亲,若是好生修养,即使损耗修为我也会为你保全性命,可你偏偏做出此等事情。我即为天岚传人,便容不得你。”
苏长安的声线在那时冷冽了下来,磅礴的灵力自他体内奔涌而出,同时伴随着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意。
彦铃感受到了这股盎然的气机,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没用的,我体内的生机涣散速度一日快过一日,迟早会死。我回来只是想再看一眼天哥与羡君...只是...”说到这里彦铃的脸露苦笑,“只是有些东西真的很奇怪,奇怪到做了数千年神的我,也沉溺其中不嫩自拔。”
“来时本已下定决心,见上一面便走,可见上了,便想再多看一会,一会又一会...”
“所以,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你便屠戮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苏长安反问道,周身的气势不断升腾。
他俯视着台阶之下的彦铃,就像是审判一位十恶不赦的囚徒。
“......”彦铃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之后,她方才轻声说道:“无论怎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根本不应该回来的。”
而后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般祈求到:“求求你,放我进去!再晚就来不及了,之后我任凭你发落!”
这样情形落在苏长安的眼中多少有些怪异。
这里面似乎还有一些隐情。
但无论怎样,苏长安都不会再放仍彦铃继续这般屠戮生灵。
因此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否则!”
苏长安并没有说后面的话,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用再说什么,后面说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
彦铃也知道此事似乎不能善了,她又低下头一阵沉默,似乎是真的在考量苏长安的话,但下一刻,她像是做出了某种极为重要的决定。她一咬牙,不顾体内本就单薄的生机,一道磅礴的灵力荡出,身子便再一次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冲向苏长安身后的那座府邸。
“找死!”
苏长安虽未有出手,但气机却一直锁定在彦铃的身上。
待看到她在这般的情况下还想杀入府内,想必定是想吸食这府邸之中生灵的血肉补充自己的生机,以此对抗苏长安。
苏长安在那时一声冷哼,也不再留手,手中夏侯血一挥,道凌冽的刀光破体而出,直直的斩向彦铃奔向府邸的身子。
苏长安吞噬了半神的魂魄之力,修为突飞猛进,虽还未至星殒,可却也相差不远,而彦铃虽为半神,但生机涣散,此消彼长之下,怎会是苏长安对手。
那道刀光毫无疑问的斩在了她的身上。
她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倒飞出数丈,直到撞在一道立柱之上,方才停了下来。
她跌坐在雪地之中,嘴角溢出了鲜血,乌黑的长发胡乱的披在肩上,神情看上去极为狼狈。
“到了现在你还冥顽不灵,莫不是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苏长安寒着脸色走到了女子的身前,手中的夏侯血亦在那时架到了女子的颈项之上。“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回落到这步田地?”
之前在询问彦铃为何会身受如此重伤,甚至丢失了神性时,彦铃一向对此闭口不谈。
碍于她的身份苏长安亦未有追问,但到了如今,他自然得弄清楚这事情的始末,毕竟此事还极有可能关系到古羡君的安危。
“所有事情都因我而起,都是我干的,与旁人无关,你杀了我吧。”但彦铃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瘫坐在地,嘴里这般说着,没有半点再辩驳的意思。
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依然守口如瓶,苏长安心头的怒意更甚。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一声冷哼,架在彦铃脖子上的刀便再一次提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朝着他的颈项处落下。
吱呀!
却在那时,他身后府邸的大门忽的被人自内向外的推开。
一股浓重得几乎散不开的血腥味自那府内涌出。
一把长剑呼啸而来,直直的杀向苏长安。
苏长安心头一惊,赶忙抽刀横于身前。
铛!
一声金鸣。
那长剑的剑尖准确无误的击在了苏长安的刀身。
他只觉虎口发麻,身子亦不由自己的向后退去数步。
而一道数息又阴冷的声线在那时,自他的耳畔响起。
“你想要杀她,可曾问过我手中的剑?”
第九十一章 九
细雪落在了苏长安的肩头。
因为周身涌动的灵力所激发出的热量那些雪花又在瞬息之后化作白气飞向夜空。
苏长安望着那道正从府内缓缓走出的身影,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那身影的身后是太守府的府邸,此刻那宽大的院落里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些仆人护卫模样的尸体,而那些尸体亦与之前数宗命案一般,皆是被掏空了血肉,只余下一具具皮囊。
“为什么是你?”苏长安沉着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那人冷着脸色反问道,身子却慢慢的走到了彦铃的身前,伸出手极为温柔扶起她瘫坐在地上的身子。
“没事了,这一次我吸收了很多生机,足够你活很久很久了。”那人这般说道,方才脸上的风雪在那一刻尽数消融,化作一池荡漾的春水。
说着,他伸出了手,轻轻拨开了彦铃眼前凌乱的发丝。
彦铃的头犹如拨浪鼓一般左右摇晃起来,她的眸子中不知何时浸满了泪水,“不要再错下去了,天哥,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迟早要死的。”
是的,这忽然从剑寒城太守府邸中走出的男人,便是古方天。
而彦铃的一番话,加之此刻太守府中的尸骸,无疑证明了古方天其实才是这接二连三命案的真正凶手。
“说什么傻话。”古方天自顾自的说道。“你是神,你怎么可能死,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
他的眼中此刻似乎只剩下了彦铃,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此言一落,他又一次伸出手按在了彦铃的胸口,眸子中黑芒一闪,磅礴的生机便在那时涌出他的身体,就要顺着他的手臂涌向彦铃的身躯。
“不要!天哥!”泪水终于在那时从彦铃的眼眶中涌出,她摇着脑袋,极力抗拒着这奔涌而来的生机。
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抵御这生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生机入体,她的脸色在那时再次变得红润起来。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苏长安看在眼里,可出奇的是,他只是看着,却并没有半点阻止的想法。
直到古方天终于将吸食来的生机尽数灌入了彦铃的体内,他方才收起了自己的手,随即抬头看着依然哭成了累人的彦铃,极尽温柔的说道:“没事了,一切有我。”
言罢,他轻轻将彦铃的身子放在一旁的立柱上斜倚着。
终于是转身看向一旁一直同样看着他们的苏长安。
“古侯爷,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苏长安说道,声线低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古方天的脸色却出奇的平静,他回应道:“解释?我需要为什么做出解释?”
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与苏长安记忆中的古方天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眼睛睁得浑圆,声线在那时也不禁大了起来。
“时至今日,你已经在剑寒城犯下五宗命案。死在你手中的百姓已过八百之数,你说你应当给我何种解释?”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面对苏长安的质问,古方天的脸色依旧冷峻得好似一潭死水。一如他此刻的声线一般,波澜不惊。
“该杀之人?董大仁该死,可他府上的亲人呢?护卫呢?仆人呢?他们亦都该死吗?”苏长安觉得古方天此言极为荒诞,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因此又一次出言问道。
古方天却摇了摇头,极为平静的说道:“我所言的该杀,不是因为他们该死,是因为彦铃要活。所以他们变得死。”
“你!”苏长安被这话激得一时间不知但说些什么。
若不是此刻站在自己面的人真真切切的就是古方天,他根本无法相信那位曾经和善的侯爷此刻会变作这般模样,更不会相信这般言论竟是出自他口。
“长安,若是有朝一日,羡君落到如此田地,你会如何去做?”古方天似乎看出了苏长安此刻内心的不郁,他笑了笑,嘴里问道。
这个问题让苏长安一愣,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自己不会再让任何他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可若是此刻他与古方天的位置对调,他是否也会做出与之一般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他如实说道。
“但是我知道的是,羡君并不会愿意这样活着,就好像夫人一样,我想她也不愿意这样活着吧。”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彦铃,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懂什么!?”这话似乎戳中了古方天的痛楚,他一直平静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高亢了起来。“我们这么辛苦才走到了一起,凭什么刚刚相遇就又要分离!凭什么!?”
苏长安很理解此时此刻古方天的感受。
他也曾一次又一次的与自己在意的人生离死别,那种无助与痛苦,言辞难表。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所以你没有权利杀死他们,同样也没有权利要求她这样活着。”
古方天闻言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强者奴役弱者?弱小时他们要我怎样我便怎样,我的妻子不得不离开我,我的女儿也差一点便嫁给那个怪物,不就是因为他们比我强吗?”古方天反问道,他脸上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有些癫狂,“可现在,我足够强了,为什么我还不能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古方天身上的气势随着他的话不断的攀升,最后俨然已经抵达了某种瓶颈,但这个瓶颈也只是在数息之后便破碎开来。
他身上的气势还在攀升,而黑暗的夜空在那时,忽的有一颗诡异至极的紫色星辰亮起,它向着古方天洒下一道阴冷的星光。
那一刻,他的长发披散,周身的袍子胡乱的鼓起。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为阴冷亦极为可怖的气息。
苏长安的瞳孔在那时放大,愕然之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却不仅因为此刻古方天周身那分明便是星殒的可怕气息,更因为他看见古方天鼓起的衣衫之下,他的胸口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黑色的印记。
那印记他曾见过。
在古宁的那条断臂上曾见过。
那是一道古语,其意义极为简单。
只是一个数字——九!
第九十二章 破绽
“劫!”
苏长安的瞳孔陡然睁大,一道音节在那时自他嘴中吐出。
事情远远比他想象中还复杂得多。
那位潜伏在长门近百年的东斗星君曾经说过,他用了近百年的光阴就是为了抓住那只劫,可他已经成功了,苏长安亲眼看着劫被他带走。
可为何古方天的身上又会再出现一只劫?
他们是同一个劫吗?
如果不是,那小小的北地又为何会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么多只上古遗留的凶物?
苏长安想不真切,但同时双眼依旧渐渐变得漆黑的古方天也不会再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朝着苏长安拔出了剑,那剑带着寒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直的刺了过来。
苏长安感受着那剑锋之上传来的阴冷气息,心头一寒,当下将手中的夏侯血横于胸前。
铛!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太守府门前荡开,久久回荡。
苏长安的身子暴退数步,在雪地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方才面前稳住身形。
但他握刀的虎口却已然被这一剑的威能震出了一道裂痕。
古方天沉着眸子看着他,他的背后无数邪力奔涌而出,几乎遮天蔽日。
“我不想杀你,你...”
他的话方才说道一般,便生生止住,随即漆黑的眸子中似乎有一道寒芒闪过。
他像是在与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对话一般,愣愣站在原地,而脸上的神情似乎亦有些迟疑。
“你是说,只要我杀了他,你便帮我彻底救好铃儿?”古方天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却不是与苏长安对话,而是某一个苏长安无法看见的存在。
又是一阵沉默,那东西似乎给予了古方天一道肯定的答复,以至于古方天的目光在苏长安与彦铃的身上流转了许久,最后,他眸子中泛起一道杀机。
当他再次转头看向苏长安时,黑色邪力俨然已经覆盖了他的身体,将他包裹其中。
“长安,我很喜欢你,但是...”古方天这般说道,声线有些苦涩,“对不起了!”
此言一落,他的身子再一次动了起来,手中长剑带着凌冽的寒芒去向苏长安的眉心。
他的速度快极了。
快到即使是已经触摸到星殒门槛的苏长安亦无法看得太过真切。
仓皇之间再次提刀的苏长安不出预料的如上次一般被击飞。
当然,这一次后果却要严重得多。
他落在十余丈开外的雪地。
准确的说是狠狠的甩在了十余丈开外的雪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他的身子砸出了一道坑洼。
他爬起身子时,已是衣衫褴褛,衣服裂口下的皮肤更是不断的往外渗着鲜血。
但古方天并没有半点就此作罢的意思。
他提着剑缓缓的向前,身后黑色的邪力犹如一只巨大的恶兽在那里对着他张牙舞爪。
苏长安沉么眉头看着一步又一步靠近的古方天,心思飞快的运转。
毫无疑问,古方天在他体内那只劫的蛊惑下,完成了如同古宁当时说遇到的某些事情。
苏长安记得古宁的手臂上的印记是八,也就是说他完成了劫所下达的八件事情,那时他的修为已然问道。古方天胸口印记是九,那么他应当已经完成了九件事情。
所以再进一步,问道化为了星殒。
而星殒之下想要战胜星殒,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或者说若没有如同当初那三千刀客的舍生忘死,即使是现在的苏长安对上星殒,其胜算也是百不存一。
那他当如何破此死境?
当初古宁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断了自己的一臂,挣脱了劫的蛊惑。可古方天的印记在胸口,且不说古方天是古羡君的父亲,就是苏长安当真下得去手,面对已是星殒的古方天,苏长安能否做到这一点尚还是未知之数。
但苏长安却没有半点束手就擒的打算。
他的命是许多人的命换来的,他不能死,他若死了,那那些人岂不就白白牺牲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苏长安在心底这般告诉自己。
他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古宁之前手臂上的印记以及古方天胸口的印记。
八与九。
问道与星殒。
......
古方天这时终于走到了苏长安的跟前。
他的剑被他提了起来。
“长安,说点什么吧。”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眸子中的不忍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又一次被漆黑的夜色所覆盖。
苏长安知道这是古方天再让他交代遗言。
或许在古方天看来,苏长安决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毕竟星殒之下皆蝼蚁,此话从来不是妄言。
星殒!
八!
九!
苏长安的脑海中还在回荡着这些字眼,他忽的抬起了低下的头,望向古方天问道:“那东西让你做了九件事情?”
“嗯?”古方天一愣,但很快便知晓了苏长安所指何物。虽然诧异于苏长安知晓他体内那东西的存在,但念及苏长安毕竟是将死之人,古方天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现在是第十件了。”
“之前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斥责羡君,又比如给你父亲灌酒。而我止步不前的修为也在这些小事中不断的提升。”说道这儿古方天顿了顿,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也曾想我提过一些过分的要求,但我都将之拒绝了。”
“可直到到了剑寒城,铃儿的病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那声音告诉我只要我完成他要我做的事情,铃儿便可以活下去...”
“所以,我杀了郎元青兄弟、明嘉勋父子、路国源和他的众多爪牙、董大仁满门以及你背后这太守府上下。”
“而我的修为已经到了星殒,现在,我终于可以保护我的妻女。只要...只要再杀了你...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就像自我催眠一般古方天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狂热起来,而浓烈的杀机也在那时笼罩向苏长安的身子。
面对这样强悍的古方天,苏长安的嘴角却忽的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他得到了某些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不,你不是星殒,你没有完成劫交给你的事情。”
他这般说着,匣中的长剑一阵清鸣,三千灵剑在那时破匣而出。
明亮的剑光亮起,划破了古方天身后好似无垠的黑暗。
第九十三章 鏖战
此言一处,古方天心头一惊。
但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三千把灵剑便带着凌冽的剑光化作一条剑龙直直的朝着他袭来。
古方天自然是想不到苏长安在面对星殒之时自然还有还手的勇气。
可他现在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他面对这其实汹汹的三千灵剑浑然不惧,身子微微退去几步,摆好架势,周身黑色邪力奔涌而出,与那三千灵剑化作的剑龙直直的撞在了一起。
一阵金鸣之声荡开。
三千灵剑化作的剑龙在那时被那邪力撞得四散开来。
古方天阴冷的脸上浮出一抹狞笑。
这便是力量的滋味,曾经在他眼里强悍无比的苏长安此刻也拿他毫无办法。
不出数息的光景,苏长安祭出的三千灵剑便被古方天的邪力所尽数击溃,如残枝百瓦一般散落一地。
古方天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向前走出了一步,张开嘴便要说些什么。
“三千莲花绽!”
但就在那时,苏长安发出一声暴喝。
散落满地的灵剑便在此刻纷纷响起一道道高亢的剑鸣。
三千朵剑影莲花以古方天为中心,豁然绽开。
耀眼的剑光盖住了天上的星辰,亦照亮了被古方天邪力说笼罩的这方天地。
古方天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异色。
他双手一握,手中长剑竖于胸前,一道生涩又晦暗的音节自他口中吐出。
那是一道意义不明的古语。
拥有驱动天地法则的威能。
古方天周身汹涌的灵力在那时收敛,如同蛋壳一般将他的身子紧紧包裹。
而三千莲花亦在那时尽数绽开,带着凌冽的锋芒从四面八方朝着古方天杀去。
又是一次矛与盾的较量。
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对撼。
巨大的声响在那时荡开。
三千莲花刺入了那层浓密的邪力之中,他们几位艰难的搅动着这股邪力,试图将之破开。
而那已然化作圆形的邪力集合体也确实在那时开始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给我破!”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时,苏长安又发出一声暴喝。
那三千莲花周身的剑光大作,而苏长安的嘴角似乎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溢出了一丝丝鲜血。
不过这样的付出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苏长安的剑又朝着那团黑色的邪力之中刺入了数分。
苏长安心头一喜,也顾不得强行驱动灵力对身体带来的负荷,便要再次加大进攻的力度。
可这样的念头方起。
“吼!”
那黑气包裹之中却忽然传出了一道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嘶吼。
伴随着这嘶吼之音一道传到苏长安身前的还有一股阴冷得好似包裹了这世上所有的绝望与愤怒的可怖气息。
苏长安心头一寒,暗道一声不好,便要调回三千灵剑回防。
可却为时已晚。
那团已经彻底将古方天的身形包裹住了的黑色邪力,似乎已经凝聚到了某种节点。
他猛地爆开。
带着巨大的气浪,翻滚的黑色邪力宛如汹涌的波涛山呼海啸一般朝着苏长安袭来。
一路,灵剑被击飞,周身剑光黯淡,犹如失了灵性一般,跌落于四周。
满地的风雪,以及掩埋在风雪之下,铺就官道的青石板已被旋风,胡乱的四射。
而街道两旁的高楼深宅,亦在这汹涌的黑色邪力之下尽数轰塌。
风雪、尘埃、邪力混作一团,遮天蔽日,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苏长安哪还敢有半分的轻敌之意?
他皱着眉头暴喝一声,头顶七星闪烁,背后三魂俱出,将他的身子包裹,试图以此抵挡这可怕的邪力。
轰!
一声巨响。
那邪力终究还是毫无意外的撞在了苏长安的身上。
而随着邪力的扩散以古方天的身子为中心,四周的房屋不断的塌陷。
寂静的剑寒城在那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的哭喊声。
......
古羡君的身子犹如脱兔,极为随意的躲开了迎面坍塌而来的墙体。
她皱着眉头飞快的朝着那磅礴邪力涌来的方向奔去。
那里的声响太过巨大,显然有某些大能在那里爆发除了一场大战。
整个剑寒城在那时从睡梦中惊醒。
古羡君诸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本打算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但却出乎意料的是,古方天、彦铃以及苏长安都消失不见了。
这让古羡君一阵不安。
所以她安排苏泰等人逃往相对安全的城外等候她,而自己却孤身一人朝着那灵力翻涌的中心奔去。毕竟还有螣蛇跟着,他们的安全古羡君并不太过担心。
现在,她已经极为靠近那灵力奔涌的中心。
隐约间她看见了天际似乎有七颗星辰闪烁。
是长安!
她这般想着,可心头的不安却愈发浓烈,并不只是单纯的担心苏长安的安危,还有她的父母。
为什么三人会同时失踪?
而此刻苏长安的对手又会是谁?
古羡君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但又很快被她压下。
纵使她在一开始并不喜欢那个她应当称呼成娘亲的女人,而在与她的相处之中也有意无意的与之疏远。
但是,那毕竟还是她的娘亲,也是自己父亲这些年朝思暮想之人。
她没办法将之当做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来对待。
更无法想象的是,若是她脑海中那个可能成为了现实,自己的父亲又当何以自处?
终于,带着这股浓烈的不安,她来到了这场对战的边缘。
那时,漫天的尘埃正渐渐散去。
苏长安衣衫褴褛的立在一侧,他的周身是密密麻麻不可细数的伤痕,地上凌乱的躺着他那浮屠的三千灵剑。
显然,在这场战斗中,他处于劣势。
古羡君有些焦急,但又强压下心中想要上前救下苏长安的冲动。
苏长安的修为她自然极为清楚,若是苏长安都不是对手,她上去除了让苏长安分心,并无半点好处。
她沉着眸子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一道身影也渐渐从散去的尘埃中浮现。
那是一位男子,四十岁开外,一袭白衫有些凌乱。眸子漆黑又诡异,周身的气息极为阴冷。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苏长安走去,四周回荡起一阵阵如同鬼魅一般的狞笑之声。
即使隔着数十丈距离,古羡君依旧认出了那来者。
“爹!”
她的眸子睁得极大,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第九十四章 劫临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剑寒城哭喊声与轰塌声不绝于耳,太过嘈杂。
又或是此刻的古方天早已失了心智。
古羡君的呼喊并没有传到古方天的耳中。
他继续向前,待到尘埃散尽,他的身子方才停了下来,而他的跟前便是正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神情极为狼狈的苏长安。
苏长安在那时抬眸看向古方天。
这时的古方天,已经换了个模样。
他白色的衣衫被他随意的扯开,露出其下精壮无比的身子,皮肤之下的血管高高的隆起,如同毒蛇一般纵横了他的身躯,且散发着一道道黑紫色的诡异光芒。
古方天亦在那时低头看向苏长安。
他的眸子漆黑,没有半点眼白,眼眶四周是密密麻麻突起的青筋。
“长安,你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是没有资格活在这世上的。”
他沉着声音说道,声线却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同时有数人发出这般的声音,然后汇集在一起,自他的嘴中吐出。
而后他提起了手中的剑,架在了苏长安的颈项。
“你安心去吧,你的老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会好好待他的。”这般说着古方天提起了剑,便要朝着苏长安颈项处斩。
那剑落得很慢,古方天似乎还有些犹豫,又像是已经笃定了苏长安已无还手之力。
但无论怎样,苏长安依旧够了着身子,似乎并没有半点余力与之对抗。
直到那剑已经离他脖子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时。
他忽的笑了起来。
是的,苏长安笑了起来。
笑得得意,亦笑得有些癫狂。
他说。
“侯爷,你说得很对,善良的人是没资格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那般低沉就像是从九幽之下响起的恶鬼的呢喃之音。
铛。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金鸣之音响起。
一把漆黑的长剑不知何时被苏长安握在了手中,他将它横在了古方天的剑与自己的脖子之间。
古方天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不愿再横生波折,他身后的邪力一阵翻滚,灌入他所握之剑中,耀眼了结掉苏长安的性命。
可令他意外的是,本来在他眼中已无反抗之力的苏长安,此刻却不知在何处伸出了一股力量,将他的剑稳稳的挡在了他的颈项之前,任凭古方天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前进毫分。
而更让古方天感到心惊的是,从苏长安剑上传来的力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变大。
他的剑开始不由自己的往后退去,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的向其灌注他的邪力,却依然无法挽回这样颓势。
苏长安身子四周开始奔涌出一道道黑色的灵力。
与邪力不同,这黑色的灵力虽然同样阴冷。但却与之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
古方天的邪力来自于天外之物,对着方天地间的任何事物都抱有浓烈到极致的恨意。
苏长安那黑色的灵力虽然也极为邪恶,有着与生灵气息相悖的死气,但终归还是这方天地的事物。
而这,便是他吞噬黑神之后所拥有的力量。
这时日尚浅,虽然苏长安依旧将之吞噬,但却还无法尽数化为己用。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变化让古方天慌了神。“我不是星殒吗?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面对古方天的惊尤不定,苏长安手中黑色的浮屠神剑忽的发出一声剑鸣,那声音如同雄鸡唱鸣,划破了漆黑的夜色。
而古方天的身子亦在那时暴退。
他以剑尖杵地,可就是这样他的身子依然倒退了数十丈之远,长剑在地面划出一道深约二寸长长沟壑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缕紫黑色的鲜血自古方天的嘴角溢出,但他犹若未觉。
只是瞪大的眼睛看着远处那位执剑的少年,眸子中是深深的不解与诧异。
他不明白苏长安明明并非星殒,而他却完成那东西交个他的第九件事情。
所以,他现在理应是星殒,可为何他却不是苏长安对手。
星殒之下皆蝼蚁!
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可为什么,这个少年却能违背这样的道理呢?
古方天想不明白,更不甘心。
他要杀了苏长安,一定要杀了苏长安!
这样铃儿的病才会好,他们一家三口才能永远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念头一起,古方天身后的邪力翻滚得愈发汹涌,俨然已有百丈之高,好似要将整座剑寒城都吞噬掉一半。
“你不是他的对手。”
一道声音在那时自古方天的脑海中响起。
古方天认得那声音,那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给他许诺,让他杀人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是星殒吗?”古方天在脑海中急切的问道。
“是,又不是。”那声音这般回应道。
“什么?你骗我?!”古方天的脸色一变,随即嘶吼道,脸上的神情看上去状若疯魔。
他想要拥有力量,也想要救好铃儿,这样他才能在之后保护好他们母女。他已经受够了这十九年的相思之苦,也受够了自己的软弱无能。
为了改变这一切,他不惜将自己恪守了四十余年的东西尽数撕毁。
他变得面目全非,可最后,那声音却告诉他他还不是星殒!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忿?
可面对古方天的质问,那声音却极为平静的说道:“我并没有骗你,你看,天上不是有一颗星星一直照耀着你吗?”
古方天闻言抬头,而他的头顶正如那声音所言道的一般的确有那么一刻星辰在其上闪烁。
那是一颗很特别的星辰,散发着一阵阵紫黑色的光芒,与夜空中其他的星星格格不入,看上去极为诡异。
但已经迷了心智的古方天却脸露迷醉之色。
他看着那颗星星,就像是注视着这世上最动人的瑰宝一般。
“那是...我的星星...”他这般喃喃自语道。
“是的那是你的星星。”他脑海中的声音在那时又一次响起,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温柔的在古方天的耳畔低吟。
“有了命星你就是星殒。”
“可是,你还未有将自己的命线与他链接,所以还算不上真正的星殒。”
“只要,你愿意放开你的心神,接受那颗星星。”
“你,便可以做上真正的星殒!”
那声音在古方天的耳畔循循善诱道。
而古方天脸上的神情亦在那时渐渐变得涣散起来。
“放开心神...成就星殒...”
他这般呢喃道,双臂缓缓的张开,双眸闭上,就像是要迎接某个伟大的时刻,又像是在拥抱他梦寐以求的某个未来。
耳畔的其余渐渐化作了阴桀的笑意,但古方天却犹若未觉。
穹顶之上那颗诡异的星辰猛地亮了起来。
但是,亮,这个字眼用在这里其实并不恰当。
准确的说,是他遮住了他所在位置四周的星空。
它发出一道黑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周围的一撮星光便变得漆黑起来。
而一道黑色的细线也在那时自穹顶之上伸了下来,以一种快得几乎让人看不真切的速度,穿越层层雾霭,亦穿越星海与人间的万里之遥,转瞬来到古方天的跟前。
然后,那跟黑色细线猛地遁入了古方天的头顶。
古方天的身子在那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了,本就凸起青筋与血管变得愈发明显,就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一般。
他好似承受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嘴里开始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低吼。
而周身包裹着他的邪力也随着这般的变化愈发汹涌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无论会将古方天怎样,对于苏长安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
可是苏长安却又没有半点出手阻止亦或是趁机做些什么的意思。
他只是扬起了头,望向穹顶。
极为认真的打量起夜空中那抹极为突兀的漆黑,就像是在考量些什么东西一般,丝毫没有大战将临前的惶恐或紧张。
古方天还在低吼,他的身子已经弓了起来,穹顶之上的那片漆黑之中汹涌的灵力顺着那条黑线不断的涌下,朝着古方天的身子灌去。
苏长安的眉头皱起又舒展,舒展又皱起。
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在困扰着他。
黑色的邪力不断的涌入,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古方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皮肤下凸起的血光像是无法承受这可怖的力量,开始一根接着一更的爆裂开来,只是转眼的功夫,他浑身上下便浸满了从他自己体内溢出的黑紫色鲜血。
他的整个人在那时看起来格外渗人。
苏长安的目光顺着穹顶的那团漆黑下沿落在了古方天的身上,微微停顿之后,又仰头看向穹顶。
“邪神...劫...”
“天外...”
“灭世...”
他叨念着这样的字眼,体内那抹烛阴留给他的神性开始运转,苏长心头一动尽可能的想从那抹神性之中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一道道生涩的古语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苏长安看着穹顶,紧皱的眉头忽的缓缓松开。
他的脸色忽的露出了恍然之色。
那颗紫黑色的星星根本不是星星,而天空中那抹看似被那星星黑色的光芒所笼罩的区域亦同样不是被光芒所笼罩,那是那些邪神用了某种秘法破开穹顶,或者说破开了这方天地,那浓重的黑色分明就是天外世界无尽虚空的颜色。然后接着与古方天之间的牵引降临到这个世间!
那邪神根本不在这方天地,而蛊惑古方天的只是他的一个投影罢了。
但现在古方天接受了他的交易,那么...
劫降临了!
苏长安这般想着,天际那道浓郁的漆黑在那时忽的犹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古方天口中嘶吼亦猛然停了下来。
他仰起头,看向苏长安。
他的模样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但周身的气息却是苏长安从未见过的阴冷与可怖。
脸上的神情更是犹如尸体一般,难以找到哪怕半点的感情波动。
苏长安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已经不是古方天,而是一位来自天外的邪神,一只劫!
“愚蠢的生灵。”古方天发出一句极为不屑的感叹,嘴里吐出的字眼却充斥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腐烂味道。
“小子,谢谢你,若不是你逼得这般紧迫,我想要完全降临恐怕还得费些功夫。”他这般说道,虽是感谢之言,但语气里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嘲弄之意。
“不过,我们劫素来遵守承诺,我答应了他,要杀了你,所以你就得死。”
古方天摇了摇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适应这具新的身体,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始至终也未有认真的看过苏长安一眼。
他毕竟是劫,就是所谓的星殒在他的面前,他也屠之如猪狗,又何惧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
在他看来,苏长安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相比于这个,他更愿意去好生适应一番自己的身体。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他得解救那些被困在这个世界中的同伴,亦得想办法打开这方天地的门户,召唤更多的劫降临。
然后,他们便可以一切享受这场毁灭世界的狂欢了。
这样想着,他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除了毁灭与杀戮,这世上便再无任何事情能激起劫的兴致。
“劫,域外邪神。”
“强横无比,但却无法随意突破世界之间的壁垒,降临于人世。想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找宿主。”
“但世界之间的壁垒极为僵硬,即使是劫也无随意降临,在降临之前,你们需要蛊惑自己选中的宿主将他们心底的善念尽数根除,做到与你们一般的穷凶极恶,这样才能完美的契合你们的神性,也才能让你们安全的将领。”
苏长安的声音却在那时响了起来,他娓娓说道,声线平静得出奇。
古方天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他第一次好生的打量了苏长安一番。
“知道得还真不少。”他这般说道,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眉头一挑,声线莫名的大了几分:“你是仙?”
“嗯。未成道的仙。”
几乎每一个见过他的神族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苏长安倒也索性说了出来。
“......”苏长安的坦白倒是让古方天一愣。但随即便又狞笑着说道:“也对,反正你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亲手杀死一只未来的仙,光是想想就让我忍不住兴奋起来。”
“你突破世界的壁垒。这动静太大想必那些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就不怕和你那些同伴一般被封印在神冢之中?”苏长安问道。
“那又如何?我杀了舍弃这幅身躯遁去便是。”古方天极为随意的回应道。
他周身气势在那时再次升腾起来,作势便要对苏长安出手。
“可是这幅身躯不是你好不容易才诱惑他堕落的吗?舍弃了不可惜吗?”苏长安对于古方天手上的动作犹若未见一般自顾自的问道。
“不容易是因为我远在天外,难以将种子送入合适的人选身上。现在既然来了,这世界上的生灵哪一个没有自己的**,而既然有**,想要将之堕落,并非难事。”
古方天说这,身子依然来到了苏长安的跟前。
而磅礴的邪力便在那时自他体内奔涌而出,化作数道蛟龙恶蟒的模样从四面八方直直的杀向苏长安。
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苏长安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还是犹若未觉一般。
他非但没有半分躲避的意思,嘴角更是在那时浮出了一抹笑意。,又一次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若是你们降临到了并未完全堕落宿主身上,你们会怎么样?”
苏长安的笑容是那般清澈,像是极了三月的春水。
可这位邪神却在那时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寒意。
第九十五章 一点良知,一分生机
古方天的脸上闪过一道不可思议之色。
他似有所感一般,方才磅礴的邪力在这时一滞,而本就阴冷的脸色更是忽的一白。
他的身子怔住了,凌冽的攻势生生止住。
“怎么会?”他发出这样的一声惊叹,漫天的邪力在那一刻渐渐散去,这方天地间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威压,似乎想要将他驱逐,将他碾碎。
苏长安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强悍的灵压破体而出,将已经被劫附身的古方天笼罩其中。
“这个世界很不好。”
苏长安说道,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好到正如古伯父所言,善良的人,很难活下去。”
“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即使身处黑暗,即使被邪神侵蚀,却依然难以磨灭心底最后那么一份良知。”
古方天听出了苏长安话中的意思。
他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愈发浓郁了起来。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事情,他的灵魂早已盛满了邪念,怎么会有错?”古方天这般说道,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开始疯狂的衰退,被这方天地的斥力所消融。
“是吗?”苏长安反问道,身子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而手中的剑亦在那时被他提起。散落在四周的三千灵剑似有所感,纷纷发出一声清鸣,而后飞向他的头顶,闪着寒芒直直的指向古方天。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古方天脸上在那时却闪过一道畏惧之色。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了一步,似乎是想与苏长安保持一个在他看来相对安全的距离。
苏长安倒没有步步紧逼的意思,他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已经慌了神的古方天,说道:“可是,据我所知,董大仁一家,尚有一位活口。”
“什么!!!”古方天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终于是明白什么自己在什么关节出了问题。
可是这样的明悟却来得晚了一些,天地间传来一阵阵浩瀚无比的威压,那是这方天对于外来者本能的敌意,若是给他些时间,他倒是尚有余力抹除自己的痕迹,不让这方天世界的意志将他发现,毕竟就算他的宿体没有完美完成他所交代的事情,但所差却也不大,只要舍得付出一些代价,这一切也并没有到完全不可挽回的余地。
但此刻他的身前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苏长安。
他可不相信这个少年会这么看着自己对抗天道,而作壁上观。
因此,他的脸色在那时沉了下来。
他开始搜寻他宿主的记忆,试图找出关于眼前这个少年事情,然后寻找退敌之策。
苏长安大抵猜到了这只劫此刻脑子中那点小九九。
他面色顿时阴冷了起来。
他的手忽的张开,头顶的三千灵剑剑光大作。
是的,他要动手了。
他要将这只邪神连同古方天一并斩杀。
在确定古方天被邪神蛊惑那时起,苏长安体内烛阴留下的神性便传递给他了许多关于这些天外来物的信息。
这些邪神固然强大,但却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冥冥之中存在某种意志,那意志会本能保护这个世界,将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或毁灭或驱逐。
因此邪神们想要降临这个世界便需要一位宿主。
而这个宿主需要拥有与他们一般的邪念方才能让他们在降临时逃过这方天地的耳目。
所以他们才会在那之前诱惑他们的宿主去做一些足以让他们彻底堕落为十恶不赦之徒的事情。
可是,这位邪神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有算到即使已经到了那个时候,古方天已然放过了那个女孩。
苏长安难以去揣测当时古方天心中所想,或许是因为响起了古羡君,又或是其他...
但他确定古方天虽然已然被邪神蒙蔽了心智,但却依然还保留着那么一份人性。
而这一分人性,便是苏长安的生机。
可同时,他也没有办法去赌古方天究竟还有没苏醒过来的可能,那样的妇人之仁到最后只能是害人害己,他早已品尝过这样的滋味。
因此,他的眉头一沉,三千灵剑犹如离弦之箭,带着呼啸的剑鸣直直的杀向一脸错愕的古方天。
还在苦苦思索如何脱离此死劲的古方天一愣,他想不到苏长安的出手竟然是如此果决,他心头一寒,有心想要躲避,可奈何这方天地的意志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帮助苏长安一般,在那时将他的身子死死的锁住,莫说是移动,就是他想要调集体内的灵压抵挡此杀招也是坐之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三千灵剑带着恐怖威压飞快的向他杀来。
难道方才降临这方世界就要被毁灭?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而那时,长剑已然及身,眼看着就要将它彻底洞穿。
“长安!不要啊!”
一道惊呼声响了起来。
苏长安冷冽的脸色一怔,已经到了古方天身前的长剑在那时生生停了下来,悬浮在离古方天的眉心不过半寸处。
他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一袭白衣的古羡君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那残垣断壁之上,一脸焦急的朝着他喊道。
苏长安很明白此刻的古方天已经不再是以往的古方天了。
所以他要杀了他。
可是古羡君的出现,却让他生生愣住了。
那毕竟是古羡君的父亲,当着古羡君的面杀了古方天,这样事情终究太过残忍了一点,无论是对于古羡君还是苏长安都是如此。
因此他在那一刻下意识的收住了自己的剑势。
随即转头看向古羡君,张开嘴便要说些什么。
“羡君,你听我...”
但是他的话方才出口,一旁的古方天却忽然张开了手,朝着古羡君的方向一握,到巨大的吸力猛地传来,措不及防的古羡君便在那时身子不由自己的飞向了古方天。
“匹夫尔敢!”苏长安的眸子中顿时燃起了火焰,他怒吼一声转过了身子,那些停住的长剑便在那时就像是感受了苏长安此刻满腔的怒火,纷纷长鸣便要再次呼啸着刺破古方天的身子。
可下一刻,那些长剑又被苏长安强行停了下来。
因为,古方天已经死死掐住古羡君的喉咙,将她挡在了他与那些灵剑之间。
第九十六章 每个父亲都是英雄
“爹...”古羡君终于回过了神来,她亦是明了了此刻这场上的状况。
苏长安想要杀古方天。
而古方天却利用她的出现,拿她做了这个挡箭牌。
古羡君固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父亲会拿她做这个挡箭牌。
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始终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截然不同。
她不信!
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因此她忍着被古方天掐着的脖子上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艰难的转过了头。
但入目的却是古方天那张惊呼扭曲的脸。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只不过空有他的一副躯壳而已。
“你是...是谁...?”她问道,因为被古方天掐着脖子,她连呼吸有些困难,说话时更是断断续续,显得极为吃力。
“我是谁?我是你的父亲啊!”古方天这般说道,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狞笑。
“不...你不是...”古羡君的脑袋犹如拨浪鼓一般的摇晃起来,看着那张曾经慈爱的脸露出如此狰狞的模样,狰狞到连她都不敢相认,泪水终于在那时包裹不住,自她的眼眶中涌出。
这是第一次。
苏长安与古羡君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看见古羡君落泪。
他胸膛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就像是要将他燃尽。
“放开她!”他这般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
“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要放开她?”古方天冷笑着回应道,但身子却依旧牢牢的躲在古羡君的身后,显然对于苏长安还有那么几分忌惮。
“......”苏长安沉默,他自然知道此刻的古方天决计不会放过古羡君,因为这是他最后一直救命稻草。而他现在虽然完全有实力杀死这只被这方天地反噬而虚弱不堪的邪神,但却不能保证这样做是否会伤到古羡君,因此,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好!你放了她,我便让你走!”
“是吗?”古方天阴测测的问道,语气中似乎有那么几分心动。
“我天岚院之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苏长安闻言,心头一喜,但脸上却依然不露声色的沉声说道。
他又怎会放任这邪神离去?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只要这邪神中计,一旦放了古羡君,那下一秒,苏长安的剑定然便会贯穿他的胸膛。
但在那之前,为了古羡君的安全,他却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
“那好!那我现在放了她,你便要让我离去!”出乎苏长安预料的是古方天对于苏长安的话几乎是毫不怀疑。
苏长安也是关心则乱,只当古方天是求生心切。
“好!”他赶忙点了点头,试图打消古方天心头的疑虑。
“那我放了。”古方天亦在那时回应道,手上作势就要将古羡君的身子扔出。
“嗯。”苏长安点了点头,亦在那时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接住古羡君,但心头却暗暗调起那些灵剑,准备在古方天放开古羡君的一瞬间拦住他去路,再将之没杀。
“接住了。”古方天这般高呼道,而古羡君的身子便在那时真的就被她朝着苏长安扔了过来。
苏长安大喜,身子顿时飞射上去,想要接住古羡君以确保她的安全,而同时,他心中念头一动三千灵剑便避开古羡君,从两侧朝着古方天的后路掩杀过去。
而不出预料的是,他稳稳的接住了古羡君的身子。
但出乎预料的是,他呼啸而去的长剑却落了空。
古方天的身子并没有后退,或者说他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他在扔出古羡君身子之时,自己的身子亦以此作为掩护直直的朝着苏长安杀来。
古方天,或者说他体内邪神的力量,被这方天地的意志说压制,其如今的实力想要袭杀已经摸到星殒门槛的苏长安,怎么看都是极为不自量力的事情。
因此,在察觉到古方天的动向时,苏长安的心中有过那么一丝疑惑。
但很快这样的疑惑便尽数消散,化为震惊与暴怒!
古方天的目标根本不是苏长安!而是此刻正被苏长安抱在怀中的古羡君!
他要杀了古羡君。
以此抹除他的宿体,也就是古方天心头最后一抹良知。
从这宿体的记忆中,那邪神知晓了在屠戮董大仁一家时,那位仅存的小女孩让古方天回忆起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古羡君。
与其说古方天放了那个女孩一条生路。
倒不如说是古方天不忍伤害自己的女儿。
而古羡君便是古方天仅存的那么一丝良知,只要杀了古羡君,那古方天的心中便只剩下滔天的邪念,而他也就可以以此躲避开这方天地的意志。
所以从古羡君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苏长安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古方天的剑已经到了身前,他想要避开已是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剑呼啸而来,就要洞穿古羡君的胸膛。
他又惊又怒,却又无计可施。
可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一道身影忽的窜了出来。
她那般迅速,迅速到无论是苏长安还是被邪神附体的古方天都尚还未反应过来。
那身影俨然已经挡在了古羡君与古方天的剑之间。
扑哧!
一道闷响荡开。
那把剑就这样直直的插入了那道身影的体内。
鲜血,带着一抹淡金色的鲜血在那时自那身影的体内奔涌而出。
洒在了苏长安的脸上,也洒在了古羡君的脸上,亦洒在了古方天的脸上。
咚!
又是一声轻响。
那道身影落在了已经破烂不堪的地上。
她身子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音,如同一道雷鸣,在苏长安与古羡君的耳畔来回作响。
他们脸上的神情在那时凝固了起来,他们愣愣的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炙热的鲜血洒在了古方天的脸上。
他就像是从熟睡中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忽的醒了过来。
“铃...铃儿...”他这般呢喃道,眸子中的漆黑之色似乎有了退去的迹象,脸上的神情亦有些恍惚。
“你要反抗我吗?”而下一刻漆黑之色又占据他的眸子,脸上的神情随即变得狰狞起来。
“铃儿...”
“凡人,我赐予了你强大的力...”
“铃儿...为...”
“力量,而你却没有完成我们之间的...”
“为什么会这样?”
“的约定,你背叛了我!!!”
古方天的脸上的神情犹如失了神智一般不断的变化,时而悲痛欲绝,时而恶毒愤恨。
终于,在这样来回数十次的变幻之后,古方天一只眸子化作了寻常模样,而另一只却漆黑无比。
显然这时,古方天的意志正在与那邪神做着某种斗争。
“爹!”一旁的古羡君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她挣脱了苏长安的怀抱,向前一步大声的朝着古方天喊道。
古方天闻言,他的身子一怔,却似乎有所畏惧并没有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他那正常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光芒。
而后他的一只手被高高举起,作爪状,似乎要去撕裂些什么。
“你!你要干什么!”他体内的邪神似有所感,大声的质问道,可声线中却有那么一抹难以掩饰的惶恐。他漆黑眸子的那一侧身子开始涌动其黑色邪力,试图阻止古方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古方天并没有在与他体内那东西对话的意思,他举起的手猛地落下,朝着他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枚漆黑的印记。
那时邪神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不要!不要!”邪神惊呼道,语气中竟然带着哀求之意。
但是古方天的手还是决然的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黑紫色的鲜血在那时从他的胸膛处溢出,他的眉头一皱,显然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不要!!!”
那邪神还在哀求。
“我可以让你的妻子复活,我可以救她!!!”他慌乱中开始向着古方天许诺。
“不。是你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们都是恶魔,我们都应该死。”古方天苦笑着说道,心头一横,已经陷入自己胸膛的手猛地一用力,将那黑色的印记连同着他胸膛上大块的血肉尽数的扯下。
“不要!”
又是一道惊呼响起,声音的主人却是一旁的古羡君。
此刻她的脸上已然噙满了泪水,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觉睡醒,这个世界都好像变了一般。
她甚至未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父亲与母亲就要死了。
这让这位自小便受尽赞誉的古家小侯爷眼眶中的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
那块翻涌着浓郁邪力的血肉被古方天扔到了一边,血肉之中依稀可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在其中翻腾、挣扎、嘶吼。
但失去了宿主的庇护,被这方天地意志所锁定的邪神,很快便被这方天地中的力量所碾碎,最后化作一道道黑气消散于这方天地。
任凭邪神再过强大,但比起一方世界的力量,却也不过如此。
古方天的双眸终于在那时恢复了正常。
他对于自己胸膛处奔涌而出的鲜血犹如未觉。
他只是木楞的、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道躺在地上的身影跟前。
缓缓的,又极尽温柔的坐下身子,将那道身影抱入了怀中。
“对不起。”他在她的耳畔这般说道。
他怀里的人儿亦在那时抬起了头,看向古方天。
古方天已经四十多岁了,加之之前的变故这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加虚弱,也更加苍老。
但这个古方天,却是她心里那个古方天。
所以,彦铃在那时笑了起来。
她在之前一直看着化身为邪神的古方天与苏长安大战,她并非不想帮忙,只是就算吸收了生机,她依旧没有神性,修为依旧比起一般的地灵境强出一线而已,远不能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中。
直到那邪神想要对她的女儿出手,她方才在那时激发出了所有的潜能,但在了自己的女儿身前,为她吃下了这必死的一击。
当然,这也就让她的作为神的一生,走到了尽头。
“都是铃儿的错...不怪天哥。”她伸手抚摸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颊,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脸已经生出了许多褶皱,早已不复当年那翩翩少年的模样。
但在彦铃的心中,古方天,永远都是古方天。
古方天闻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嘴便不断有鲜血自他嘴里溢出,他知道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因此,他安抚了一下自己怀中的妻子,抬头看向一旁神情负责的苏长安与早已哭成了泪人的古羡君。
而古羡君亦在那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悲戚,猛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爹!娘!不要走,不要离开羡君...”
第一次,亦或是最后一次,古羡君将彦铃唤作了娘。
古方天二人互望一眼,眸子中竟然有欣慰之色。
古方天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虚弱的说道:“长安是个好孩子,爹相信以后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顾你的。”
“...不...不要...”古羡君疯狂的摇着自己的脑袋,古方天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让她的心头愈发不安,“我不要,我要爹,我要娘和我们在一起,我还要给你们生外孙,外孙女,到时候还要爹给他们取名...”
“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古羡君大声的说道,泪水如同决了堤一般涌下。
“爹和娘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这一切都是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更怪不了长安...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古方天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古羡君问道,脸上已满是泪水,声音亦有些哽咽。
“都是...”古方天张嘴就要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但他的话方才出口,便被一旁的苏长安打断。
“这些日子剑寒城的命案皆是一位邪神所为,我与古伯父在今晚发现了此事,前来阻止,古伯父不甚被邪神附身,无奈之下方才要求我杀了他,以为剑寒城百姓免除祸端。”苏长安这般说道,身子也蹲到了古方天的身前。
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古方天正色道:“古伯父大义,长安佩服,伯父大可放心,有我一日,定不让旁人欺辱羡君一毫。”
这番话一出口,让古方天一愣,他随即便领会到了苏长安的意思。
他感激了看了苏长安一眼,忽的笑了起来。
“好!好!好!”他显然极为高兴,连说三个好字,但随后便戛然而止,高昂的头颅在那时猛地垂下,再也不能抬起。
他怀中的人儿似乎等待这一刻许久,在古方天闭目之后,彦铃亦感激的看了苏长安一眼,嘴唇微启。
她说:“谢谢。”
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古羡君的脸庞。
“孩子,对不起,娘得去找你的父亲了...”
言罢,她的眼睛亦在那时缓缓的闭上。
她就像是睡过去了一般,靠在古方天的怀中,嘴角还带着笑意。但周身的生机却已然消散。
“爹!娘!”
一夕之间死去两位至亲的古羡君彻底崩溃了,她紧紧的抱着这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大声的哭喊道。
苏长安并没有阻止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大哭一场,是对于古羡君最好的办法。
他想起了曾经在某本不知名的书上所看过的那么一段话。
永远不要在一个孩子面前,侮辱他的父亲。
因为每个父亲都是那孩子心中的英雄。
亦不要在一个父亲面前,对着孩子诉说他的不堪。
因为每个父亲都想要做自己孩子心中的英雄。
古方天的一生,不好不坏,虽身在帝王家,却碌碌无为。
但苏长安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英雄。
至少对于他的家人,他应当算得上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