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义灭亲
北通玄与徐让到最后还是没有真正的打起来。
因为郭雀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伏在北通玄的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苍生为重。
这句苍生为重,像是咒语,让北通玄心底的怒意尽数被压了下去。
正如徐让所说,天岚院不需要他的帮助,但是这西凉的百万苍生却需要他。
蛮族有整整五位星殒,他们拦得下四位,却拦不下第五位,无论心底对于徐让有多大的恨意,北通玄一众,却不得不选择妥协。
大义当前,很多选择便由不得自己,这个道理,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无论如何,有了徐让的加入,蛮族的五位星殒,西凉终于有了与之对抗的人选,西凉的局势也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希望,对于西凉的百姓者终归是一件好事。
而后,郭雀的计划便只剩下最后一项。
便是比蛮族攻城。
而这一项计划最关键的一点,自然便是劫营烧粮。
这件事情有几个极为困难的地方。
其一,正面突破,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从狼牙山绕道,由于时间紧迫,寻常士卒自然不能当此大任。
其二,即使从后方偷袭,因为并不知晓蛮军将粮草所放的具体位置,若是所去人员太多反而容易在寻找的过程中暴露位置。
因此众人在合计之后,便一直认为,这个计划所去之人,贵精不贵多。
这时,身为蛮族的摩青翎、玉山、宇文平几人自然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他们的修为高深,且都是不作假的真正蛮族,即使混入蛮军之中,只要伪装得当,想要骗过那些耳目倒也不是难事。至于摩海耶,却被留了下来,毕竟身为三族中最强力的一股力量,若是尽数出动,遭遇了不测,剩余的妇孺如何在这诡计多变的人族世界活下去都是问题,因此,诸人再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将之留下来。
而取代他与摩青翎三人去往执行这危险人物的人,却是苏长安。
在苏长安第一次提出这个意见之时,遭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反对。
毕竟人族与蛮族在容貌上还是颇有些诧异,苏长安这样的模样与三人一同前去,很可能不仅帮不到忙,反而还会带来某些麻烦。
可这样的反对在苏长安召出蛮族之魂,附于己身之时,他的身材顿时发生了变化。
他变得健硕,强壮,虽然容貌仍并无太大变化,但体格看上去与蛮族却并无多少区别,
见识了苏长安如此神奇的一招之后,在场诸人,终于沉默了下来,默认了苏长安将与摩青翎三人一道前往蛮军后方劫营烧粮的提议。
而后诸人又商量了一些守城的琐事,最后确定苏长安等人明日便得动身前往蛮军军营,这才纷纷散去。
傍晚,吃过晚饭。
苏长安一人来到北通玄府邸的大院中。
梧桐与徐让都分别被安排在这府邸中住下,苏长安的心情并不好,即使明天他就要与摩青翎诸人一同前往蛮军军营,执行一件极为凶险的任务,但他的心依旧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郭雀说,梧桐才是摇光一脉的传人。
那他与莫听雨究竟是什么?
而又是为什么他在长安时所觉醒的命星会是破军。
关于师叔祖们的算计似乎远不止北通玄所说的那么简单,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隐情。
这么想着,苏长安已经绕着北通玄的庭院走了一圈。
不觉间已经来到梧桐的门前,苏长安许久未见梧桐,心底多少有些想念,但梧桐今日的态度去有些奇怪,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想着究竟要不要与自己的师娘见上一面。
但这时,屋内却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怎么我不叫你,你还打算在屋外站上一宿?”
“额...”苏长安一愣,才知梧桐早已发现了自己,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却见一袭红色宫装的梧桐正坐于房内的茶桌之旁,见苏长安推门而入,脸色却没有丝毫笑意,反倒是一脸寒霜的看着他。
“师娘。”苏长安还从未见梧桐对自己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他不免有些不适,心中更是没来由的一阵惶恐。
这样的惶恐,是曾经面对半神之时也是未曾有过的。
“师娘。”见梧桐不曾理会他,苏长安的心底愈发不安,他又唤了一声。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师娘啊!”梧桐这次终于回应了他,但语气中的不满却是毫不掩饰,即使素来不通人情事故的苏长安也能从梧桐的语气中听到浓浓的怨气。
“长安从未忘记过师娘。”虽然不解梧桐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但苏长安还是赶紧解释道。
他素来尊师重道,虽与梧桐见面不多,但在苏长安的心中梧桐与莫听雨都是他的师傅,他敬重她就像敬重莫听雨一般。无论梧桐究竟对他有何误解,但他都希望能够化解这误会。
“从未忘记?”梧桐却冷笑一声。
“那你与我说说,从今以后我当如何称呼你?”
“嗯?”苏长安一愣,不禁疑惑道:“师娘永远都是长安的师娘,长安永远都是师娘的徒儿,师娘是何处此言?”
“是吗?”梧桐嘴角的笑意更甚。“我怎么觉得我这以后得改口称你一身姐夫呢?”
此言一出,苏长安心中一跳,终于是明白梧桐的怨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的额头上顿时浮现出一阵阵冷汗,心底更是生出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心虚之感。
青鸾是梧桐的姐姐,梧桐是他师娘,他与青鸾纠缠不清,以前他还从未仔细想过,如今听梧桐说来,这才觉得这其中的关系倒还真是有些复杂。
“怎么?不说话了?”梧桐的声音再次响起,苏长安却莫名的从这话中听到了一丝笑意。
他抬头看向梧桐,却见她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和我姐姐的事我都知道了,说吧你准备怎么做!若是你敢负她,师娘我保不齐会大义灭亲的哦!”梧桐说道,眸子里却尽是揶揄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章 身后事,与我何干?
“我不负她。”
这是苏长安给出的答案,他说得那般坚决,以至于声音有些干涩,他的眉头也在那时皱起,尚还有些稚气的脸庞上,是让人为之动容的坚定。
“待我修成星殒。我便杀上星辰阁,迎她回来。”
“星殒?”梧桐笑了笑,眉宇间虽然依旧凝重,但却已不是针对苏长安,而是那座天门山上的阁楼。“那地方,即使你师叔祖玉衡在世,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你修成恐怕也不是对手。”
“我和他们不一样。”苏长安摇头说道。
那一刻他周身的灵力荡开,一股滔天的威压扑面而来。
在感受到那威压之中说包裹的力量,即使梧桐在此时也不禁有些动容。
她定睛看去,苏长安的修为不过天听,但这力量与气势,即使问道境也难以比肩,这分明便是半步星殒的力量。
是的,苏长安的修为已经突破了地灵境。
那日在蜀山之上,他吸收剑冢之中的剑意,玉衡、开阳、天璇三道虚影凝实,将他的领域生生撑到了二十里的地步,而他的修为也在那时突飞猛进,终于铸成仙道三魂的最后一魂——人魂。修为自然也从地灵达到了天听。
“待我修成星殒之时,太上也不过蝼蚁,踏平星辰阁,覆手之间。”苏长安这般说道,眸子中少见的是浓郁的杀机。
从未见过苏长安这般模样的梧桐,在那时一愣。
转瞬,她莞尔一笑。
那年在北地的男孩,如今终于长大了。
他虽还不及他的臂膀那般广阔,却有了比他更坚定的某些东西。
至于所谓的辈分,不过庸人自扰,她又怎会当真?
而后二人又聊了一些彼此的近况,待结尾时,苏长安忽的想到一事,他脸上的神情一正看着梧桐问道。
“师娘,你来此处是徐让给你的消息?”
问这事的时候,他眉头微微皱起,在他看来徐让应当是和司马诩一条船上的人,为何会忽然转向帮助自己呢?
这一点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更何况,徐让杀了侯如意,这几乎已经在苏长安的心中将之钉上了坏人的标签。
梧桐闻言一愣,她看向苏长安,问道:“你恨他?”
“自然恨。”苏长安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是啊,他确实可恨。”梧桐颔首,算是赞同了苏长安的看法。“但在我看来,他却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
第二日,苏长安早早的辞别了北通玄众人,随着摩青翎诸人赶赴狼牙山。
途中他们路径曾经的莱云城旧址,如今此处已换了模样,帝江、强良、句芒三族得到许可在这儿安营扎寨,休养生息。
相比于以往的颠沛流离,如今此处倒是多些生机。
苏长安见此,心情也不禁好了几分。
“阿难最近可好?”他转头问向身旁的摩青翎。
摩青翎笑了笑,“好得很,北将军还特地请了大夫为他看病,现在说话虽然还不利落,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处不少,最近还一个劲的嚷嚷着要习武,说是要和你一样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这本是孩子的戏言,摩青翎说来也只是当做闲聊而已。
但苏长安的心头却莫名一动,生出些感慨。
当年莫听雨来北地时,他也是如阿难一般,崇拜着莫听雨。
如今数年光阴过去,他已经快十九岁,而他在不觉间也曾别人眼中的莫听雨。
这说不上幸与不幸,只是感慨。
就如莫听雨永远不会知道摇光当年究竟留给他了怎样的宿命,苏长安也不会知道当年莫听雨究竟留给了他怎样一颗星灵。
又或是,待到他死之时,他又能留给这世上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大战在即,苏长安想的难免会多一点。而不觉间,他与摩青翎、宇文平以及玉山四人以及来到狼牙山的入口。
还不待他询问为何停下,玉山便朝着扔来了一套衣物。苏长安一愣,下意识的将之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一套蛮族士卒所穿的甲胄。
“这是?”他不禁有些疑惑。
“我们此行要伪装成蛮军的模样,这样才能混入蛮军之中找到他们粮草所在地,将之一举焚尽。”一旁的摩青翎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疑惑,当下便解释道。
苏长安暗觉有理,自然也不客气,但碍于又摩青翎在,便自己寻了一处隐秘之地换好衣服,又召出蛮魂加身。他的身子顿时比之寻常高出了两个头,虽然容貌未变,但远远看去倒是真的与蛮族并无任何差异。
待看到换了模样的苏长安,摩青翎的脸色浮出揶揄的笑意,她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厉害会这本事。”
苏长安心中有些心事,再加之这蛮族公主行事素来乖张,他不愿招惹,因此只是含糊的回应了一下,便草草了事。
但很快摩青翎便看出了苏长安的异样。
“你有心事?”她问道。
苏长安一愣,随即他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一般,看着摩青翎问道:“我很好奇,即将去烧毁自己族人的粮草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苏长安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兀,以至于摩青翎很认真的打量了苏长安一会,直到确定他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好奇,而没有其他恶意之时,她方才皱着眉头说道:“并不太好。”
“嗯。”苏长安闻言颔首,他虽然无法对此感同身受,但大抵却明白一些。
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摩青翎,只是明白自己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太合适,故而歉意的说道:“对不起。”
摩青翎瞄了他一眼,回应道:“但我们没有选择,西凉是我们最后的安身之所,我们得活下去。”
苏长安又是一怔。
“是啊,我们都得活下去。”苏长安愣愣的重复着摩青翎的话。
他的心在那一刻豁然开朗,无论这一战结局如何,他或者他们是否会死在这儿。
但他曾为他的生命努力过,为了活下而努力过。
这便够了。
正如当年玉衡曾告诉他的,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
至于身后事,又与我何干?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爱你,比任何人都爱
两日之后,全力奔袭的三人终于走出了狼牙山。
一路上苏长安等人有意的放出自己的气息,因此那些山中的精怪也颇为忌惮这四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并未有敢出手相阻。
而待他们找到蛮军军营,四人仗着自己的身手以及浓郁的夜色很是轻易的混入了蛮军之中,这个过程有惊无险,倒也未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但是在他们正要寻找粮草存放之地时却遇见了麻烦,蛮军囤积于永宁关外的大军足足有百万之巨,如此庞大的数量,自然难以管理。
苏长安等人再暗中观察之时很快便发现,蛮军似乎被划定了区域,两个不同区域的蛮军之间是禁止相互走动的,若是一定要去到另一个区域就必须接受守卫们的盘查。他们四人的身份自然不敢冒此风险。
但好在苏长安体内有帝江精魄,一旦他运转灵力,其目力好得匪夷所思,于是诸人便掩护着苏长安趁着夜色使出寻找粮草所在地。
约莫在一个时辰之后,苏长安在密密麻麻的蛮军营帐尾翼终于是发现了粮草的囤积之地。
只是当如何绕过去,将之付之一炬却又成了问题。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却在这时,蛮军营帐外的一处地方,忽然亮起一阵耀眼的白光,那里的空间忽然开始了一阵极为诡异的扭曲。
这般异象自然是吸引了蛮军士卒的目光,他们纷纷走出营帐,对着那处异象指指点点,口中啧啧称奇。
苏长安等人也没心思去细想这般的异象究竟因何而起,他们对望一眼,都知晓此时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当下便不再犹豫,身子一动,趁着这些士卒的目光被那异象所吸引,化作流光,朝着那粮草囤积的遁去。
只是十来息的时间,四人便来到了那一处堆积粮草之地。
守卫的士卒很快便发现了四人。
他们的警觉性极高,只是微微一个愣神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一群人便在那时围了上来。
苏长安的眸子里寒芒一闪,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长刀出鞘,只见寒光乍现,那些围上来的十余位士卒便在那时轰然倒地。
守卫着粮草的士卒很快便被这里的异动所吸引,他们无暇再去估计方才的异象,手持刀戟的便围了上来。
苏长安等人知身形暴露,也不敢拖延。
只听苏长安大呼一声妖魂,一道凤凰虚影带着高亢的凤鸣之音骤然浮现。
他体内那颗已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的星灵运转,一道道灵炎便浮现在他的四周,几乎想也不想,那些灵炎便如飞箭般朝着他面前密密麻麻的粮草飞射而去。
苏长安的灵炎是来自于凤凰之火,其温度极高,只是瞬息不到的时间,眼前这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粮草便燃了起来。
为怕被人扑灭,苏长安并不满足于现状,他在之后又连连唤出这样的真火数十道之多,将那粮草尽数点燃。
而这过程中汹涌的蛮军已然围了上来,摩青翎三人自然不能留手,纷纷现出真身与那些士卒战成一团,为苏长安争取时间。
点燃粮草的大火越烧越旺,很快整个蛮军军营都注意到了此处的异动。
“有人烧粮!”也不知是谁最先醒悟过来,他朝着此处喊道。
这声音瞬间惊醒了所有人,一道道浩瀚的灵压也在此刻从蛮军军营的各个方向升腾而起。
那是星殒!
苏长安的瞳孔骤然放大,他转身朝着尚还在与蛮军激战的摩青翎三人喊道,“快走!”
摩青翎三人自然不是愚笨之人,他们也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星殒的灵压,况且此刻粮草已烧,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因此纷纷放出各自杀招逼退众人,与苏长安一道便要朝着夜色中遁去。
苏长安的修为虽然只有天听境,但战力高得骇人,有他开路,寻常士卒根本如同草菅,被他手中的长刀一片又一片的斩落。
数十息之后,诸人便将追杀的蛮族士卒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就在他们暗以为已经脱险之事,一道人影就那么突兀的挡在了他们身前。
“公主殿下,许久不见,老臣挂念得很啊。”那人如此说道,黑暗中并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周身那阴冷却又磅礴的气息却让苏长安等人一阵胆寒。
那分明就是星殒!
四人的身子一顿,互望一眼,皆是面如死灰。
星殒之下皆蝼蚁。
这个道理,古来同理。
即使是苏长安在此刻,也感到一股绝望,他几乎想不到任何能从中脱身的办法。
......
另一边,方才那空间扭曲发出耀眼白光之处。
一道娇小的身影自那扭曲的空间中缓缓落下。
那是一位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袭青色长裙,梳着一对马尾。
她的双眸紧闭,脖子处悬着一个吊坠,上面是一把长剑模样的饰物。
她背后浮现出一道道虚影,有凤凰、有帝江、亦有一位持刀的人影。他们像是最忠诚的守卫,紧紧的将眼前这个女孩包裹,生怕她受到哪怕半点伤害。
她像是经历了无数年的沉睡,此刻她长长睫毛颤动,像是快要醒来一般。
她背后的虚影若有所擦,在那时忽的散去,她的眸子缓缓睁开,里面包裹的是无比灿烂的星光。
“小屠屠,我们到了吗?”她问道,声线清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与什么东西对话一般。
“到了。”虚空之中竟然也真的在那时给予了她回应,声线厚重又沉稳。
女孩的眸子里浮出一抹惊喜,她举目四望,最后将目光落在远处那位少年的身上。
“是他吗?”她不确定的问道。
“是。”虚空中的声音似乎带起了某种颤抖。
“一点都不好看。”女孩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
“但他很爱你。”
“很爱我?比小屠屠都爱吗?”女孩问道。
“嗯。”虚空中的声音回应道。
“比妈妈都爱吗?”女孩又问道。
“嗯。”虚空中的声音再次回应道。
随后他陷入了一段良久的沉默,但似乎为了补充他的话,他又说道。
“他爱你,比任何人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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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苏长安的苏,日月当空的曌
“突骨吕,你这个拓跋元武的走狗!”摩青翎显然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她俏丽的脸庞,在那时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她眼前这位星殒是招司一族的大巫咸,也是在九婴叛乱中第一个向同族举起屠刀的恶魔。
“走狗?”那位老者闻言嘴角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我如今锦衣玉食,又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拥有漫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寿命,而你呢?带着你的遗族们亡命天涯,甚至寄身于人族帐下,摇尾乞怜。你倒是说说,我与你到底谁更像狗?”老者这般问道,眸子里更满是嘲弄的笑意。
苏长安在那时心头一动,他从这位老者的体内感受到了某些事物。
那是神血。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整个蛮族的高层都被神血所寄生,如今的蛮族说是蛮族,倒不如说是神族更为贴切。
这般想着,他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位老者。
手中的九难刀被他紧紧握住,他知道他不是星殒的对手,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但他还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年之时,就胆敢朝着半神挥刀,更何况如今的他?
就是死,他也要从这老者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拦住他们,你们快跑!”苏长安这般说道,也不待摩青翎三人应下他的要求。一道灵压便猛然荡开,他的头顶顿时浮现出七颗耀眼的星辰。
“天权、天枢、天璇、天玑、玉衡、摇光、开阳!”
几乎想也不想,他在那时身影一动,嘴中暴喝道,七道虚影便在那时蓦然浮现在他的身后。
那七道虚影似乎也感受到苏长安此刻心中的焦急,他们自现身那一刻起便周身灵力涌动,一道道最强的杀招便在他们的手中凝聚,随着苏长安一道杀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位老者。
天枢枪动,金戈铁马之音相随。
天权笔墨如钩,蛟龙恶蟒倾巢而出。
天玑衣带飘零,幻境丛生。
摇光身子跃起,刀亮如雪。
相比于这四位,吸收了剑冢剑意的另外三道虚影的攻势更加凌冽。
天璇剑龙如海,去势汹涌,如大江东去,无人可挡。
开阳剑出如虹,伴有龙鸣凤啼之音,如黄钟大吕,响彻不绝。
玉衡手中莲花展现,剑意奔涌,绵绵不绝,如浪起潮生。
这般强悍的力量聚合在一起,即使是身为星殒的突骨吕也是眉头一皱,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修为不过天听的少年竟然可以爆发出如初强的战力。
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苏长安的刀斜着七道虚影已至他的身前。
“妖魂!蛮魂!人魂!”
苏长安的双目在此刻变得血红,他嘴中再次发出一声声暴喝。
只见一道凤凰虚影浮现,然后他的刀身之上便浮现出层层如可燃尽世间万物的烈焰。
而后又是一道帝江虚影浮现,他的身形豁然变得搞到,刀锋之上的力道随即强出百倍不止。
最后,一位刀客的虚影浮现,他的刀与苏长安的刀在那时重合在一起,顿时这方天地间升起漫天刀意,如遮天蔽日一般朝着老者涌来。
在那时老者眉头中的愕然终于化为了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位天听境的修士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而他注定,要为自己的大意而买单。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炸开,突骨吕的身子便在那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的坠落而下,同时一道带着金色流光的鲜血也在此刻绽开。
本来因为苏长安的忽然出手而愣住的摩青翎三人,此刻更是满脸惊骇的看着苏长安。
“赢了?”玉山不确定的说道。
然而苏长安却在这时回头,冲着他们吼道:“快走。”
三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而那时那落地老者的身子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衣衫已经碎裂,周身都是凌厉的鲜血。
但他眸子里的光芒却犹如恶狼一般渗人。
他轻轻擦去了自己嘴角的鲜血,用阴冷无比的声线说道:“走?谁也别想走。”
那话音一落,包括苏长安在内,四人的身子便猛的顿住了。
他们就像是被某些看见的东西所束缚,再也无法移动哪怕一寸的距离。
“小子,你很古怪,带我杀了他们三个,然后在将你一寸寸的割开,慢慢研究。”突骨吕的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这般说道,身子缓缓的朝着四人走来。
而随着他的靠近,一道恐怖得几乎让他们窒息的威压也随之袭来。
......
“他爱你,比任何人都爱。”虚空中的身影这般说道。
“他爱我?”女孩的眉头蹙起,“可我不喜欢他,他将我和娘留在那样一个世界,自己却像个懦夫一样死去。我不喜欢他,从来都不喜欢他。”
“......”似乎感受到了女孩心底的怨气,那虚空中的声音一阵沉默,最后方才如叹息一般说道:“那是他所能留给你最好的世界了。”
女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已经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从她出生以来,每个人都告她,他有多么多么好。
但她就是不喜欢他,她讨厌他,讨厌他的故事,讨厌他的过去,甚至讨厌身为他女儿的自己。
或者说在她看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罪孽。
她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个男孩,不再与虚空中的身影继续那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争吵。
忽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她伸出了手,指向远方的某一道身影。
“小屠屠,那是青翎阿姨吗?”
“嗯。”虚空中的声音这般回答道。
“她原来这么漂亮,只是可惜到死时还对他念念不忘。”女孩摇头叹息道。
而此时,远方的战场上,老者再次站了起来。
女孩的眉头又是一皱,说道:“走吧,时候救一下那个笨蛋了。”
“你不能干扰过去,每一次干扰,都是对过去的改变,都会让你存在的几率变得稀薄...”虚空中的声音这般说道,显然对于女孩的行动并不认同。
“那又如何?他救不了这个世界,那便由我来救吧。”女孩这般说道,夜风忽的乍起,吹起了她额前的青丝,她的眸子中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决然。
“别忘了,我也是仙。”
她这般说完,身子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远处遁去。
......
突骨吕走到了摩青翎三人的跟前,他的手被高高举起,手臂之上的血肉开始发出一阵极为不规律的蠕动,而后,他伸出的那只手臂便极为诡异的开始膨胀,最后既然化为一道长着骇人利爪的,与他的身子极不协调且布满青色鳞甲的粗大手臂。
“公主殿下,老车这就送你去见蛮王大人。”
突骨吕这般说道,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的神情因为即将出现的那血肉横飞的场景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的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刺向摩青翎的眉心,他耳畔响起了苏长安等人的惊呼。这让他心底的某些极为变态**得到极大的满足,他脸上的笑意因此更甚。
而就在此刻,一道青色光影闪过。
那光影的速度极快即使以突骨吕星殒的修为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极为模糊的痕迹。
而后,在他诧异的眼神,一位娇小的少女横在了他与摩青翎之间。
突骨吕一愣,显然并未有弄明白这个少女是如何出现的,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以那少女方才说展现出的速度,起修为绝对不弱于星殒。
他眉头一皱,手中的攻势生生被止住。
“阁下...”他这般问道,但话还未有说完,只见那女孩的眸子中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杀意。
“你敢动我青翎阿姨?”少女的声音极为细腻,但突骨吕的心头却莫名一寒,下一刻,那小女孩的手掌猛然拍出。突骨吕本能的感觉到这一掌中所包裹的力量,他的身子一侧想要避开,但这女孩年纪虽小,但速度极快。
即使突骨吕已经尽可能的加快自己闪避的速度,但这一掌还是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胸口。
那时,他自觉自己喉咙一甜,身倒退数丈,一口带着金色流光的逆血便在那时自他口中喷出,脸上的神情也随之萎靡了许多。
苏长安四人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心头自然是止不住的惊骇。
这女孩看年纪才不过十一二岁,却一章逼退星殒。
什么人族第一天才,什么蜀地小十三,与她相比,岂不是如孩童一般可笑?
但取得这样骄人战绩的小女孩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来这儿消耗了我太多的力量,不然这老家伙此刻应当是去到星海,见他祖宗去了。”
而似乎是为了回应小女孩的话,那位老者再次站起了身子。
他缓缓的伸手又一次抹去自己嘴角的鲜血,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阴冷起来。
“有趣,有趣!”他这般说道,随即一阵阵阴冷无比的气息自他体内荡开,一颗星辰也在那时自不知几万里远的穹顶亮起,一道星光,照耀在老者的身上。这般景象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神圣,反而让诸人心底的寒意更甚。
“想不到还能遇见能让我全力以赴的对手。”突骨吕这般说道,那股只属于星殒的磅礴气势在那时自他体内倾泻而出。
在场诸人皆在那时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唯独那位小女孩却对此熟视无睹,只是冷着眸子盯着眼前这位已经衣衫褴褛的老者。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女孩眼神中的轻蔑,老者心头浮出一抹怒意,身为星殒本人轻视本就一件极其无颜的事情,更何况是被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他的心头一动,原本已经无比强悍的气势再次节节攀升,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他褴褛衣衫下的身子开始一阵疯狂的蠕动,皮下的血肉翻滚,一层层青色的鳞甲自他额头浮现,瞬息覆盖了他的身体。一对巨大的骨翼在那时张开,他口中发出一声如野兽的般嘶吼。
只是数息不到的时间,方才那位蛮族星殒,此刻变化为一头浑身覆盖着青色鳞甲,升高三丈开外,张着巨大骨翼的人形怪兽。
女孩的眉头皱起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只怪物,眸子里神采变化。
女孩这般模样,落在突骨吕化作的怪兽眼中,他暗以为眼前这个女孩终于感受到他的强大,心生畏惧。
于是他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嘲弄一下这个少女。
但那是,少女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的神情换作了厌恶。
“又是一具被黑神吞噬的爬虫。”女孩这般说道,语气中的嫌恶,就好似在评价什么极为肮脏的事物一般。
这样的评价无疑让突骨吕心头怒火更盛,他终于决定不在于这小女孩进行这般的对话。只听再次发出一声怒吼,背后骨翼一震,便带着无数自他体内涌出的滔天黑色邪力,冲向女孩的身子。
但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击,女孩的脸上却没有班风慌乱的神色。
只见她美目一沉,一道灵炎瞬间荡开,她的头顶便在那时浮现出七颗耀眼星辰。
一旁苏长安见着此般情景,他的瞳孔顿时放大,这分明就是他的领域——天岚。
“徐让!”
女孩清冷的声音在那时响了起来。
一道长发披散,手持双枪的虚影自虚空中浮现。他的双枪在那一刻,便猛然击出,一头恶狼与一位持刀武士的虚影顿时在他的两侧闪烁而出,迎着突骨吕化作的怪兽直勾勾的杀了过去。
“轰!”
二者相遇,一声巨响顿时在战场之上炸开。
他们灵力相撞时所激起的巨大气浪,将这四周的乱石卷起,那些围着此处蛮族士卒更是承受不住如此凶猛的气浪,纷纷被震退数丈,更有修为较弱者当场便倒地吐血而亡。
那道名为徐让的虚影与突骨吕所化作的怪物僵持在了一起。
他们就犹如两只发怒的公牛,犄角相碰,分毫不让。
突骨吕的心头愈发震惊,他根本不明白这小女孩究竟是何来路,年纪如此知晓,但所唤出的虚影却足以与他抗衡。要知道他可不是寻常星殒,他吞噬过圣子给的圣药,起修为比起寻常星殒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饶是如此,却与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所唤出的虚影僵持不下,这叫他如何能不心惊?
但女孩却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表现,她的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梧桐。”
她的话音方落,一声凤鸣之音乍起,一头巨大的凤凰虚影浮现,然后数息那只凤凰化为一位女子模样的虚影,她手持一把长刀,直直的从另一侧朝着突骨吕斩来。
这般的变化落在突骨吕的眼中,他不禁亡魂大冒。
光是这手持双枪的古怪虚影他已需全力以对,如今又来一位,他岂能是其对手,顿时他心生退意,但却已是为时已晚,那持刀女子虚影速度极快,只是瞬息便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绵长的哀嚎,身子便在那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生生坠落在地。
这一次,他没有再爬起来,他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即使因为吞噬的神血的缘故,他并不会就此毙命,但短时间内,他很难再回复过来。
女孩在这时正要再次出招,将突骨吕打得人魂俱灭,但那时,蛮军军营之中又有数道比起突骨吕毫不逊色的气息涌出。
女孩的眉头一皱,她的力量再来到这里时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一位突骨吕尚还好说,若是再来几位,即使是她,以现在的状态恐怕也难以对敌,因此,她在微微犹豫之后,周身的灵力一荡,口中喝道:“十方剑阵!”
顿时无数长剑自天际而来,将她的身影包裹其中,之后,那些长剑又忽的张开,在她的背后生成了两只巨大的剑翼。
而后,又是数百把长剑伸出,将苏长安四人的身影紧紧包裹,她背后的剑翼一震,便带着四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向天际。
......
女孩带着四人飞了极远,一直到了狼牙山的深处,待确定蛮族的星殒不会再追过来时,方才带着四人降落在了山林之中。
而直到此时,苏长安等人还依旧有些愣神。
女孩收起自己背后的剑意,她转头看向苏长安,神情极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
苏长安在女孩的注视下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觉得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而心头却又回忆起之前女孩所唤出领域以及那些虚影的名字,甚至方才带着他们一路逃到此处,所施展的十方剑阵。
他不禁疑惑万分。
“你是谁?为何你会有和我一般的领域,为何还能驱动十方剑阵?”苏长安问道。
女孩闻言瞟了他一眼,苏长安能明显的从她的眸子中感觉某些他不能理解的怨气,就好像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可苏长安很确定自己与她从未相识,但又莫名的在女孩这般的注视下感到一阵不安。
“这很奇怪吗?”女孩反问道。
这当然很奇怪,苏长安在心底肺腑。但看女孩似乎并没有解答他任何疑问的意思,因此嘴里便换了一个问题,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曌。”女孩回应道,声音清脆,语气却有些冷漠。
“苏曌?”苏长安一愣。
“苏长安的苏,日月当空的曌。”女孩白了苏长安一眼,似乎很受不了苏长安的木讷,她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帝王之相
苏曌?
苏长安愣住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少见的名字。
“你的领域为何会是天岚?”苏长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这般问道。
但他的眉头在那时皱了起来,他从这女孩的体内感觉到了某种极为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他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女孩似乎对于苏长安绵绵不绝的问题极为不耐烦,她小巧的鼻子一皱,便要说些什么。但话方才到了唇边,她的脸色忽的变得煞白,光洁的额头上更是在那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甚至连支撑自己站起都做不到。
“小...小屠屠...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女孩从小到大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虚弱,她生来便是仙,她不应如此,这样的变化不禁让她有些心慌。
“唉...”虚空中那沉重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我说过你不能改变过去,每一次对过去的改变都足以影响未来,而你就是未来...”
“...不对,我是仙,因果束缚不了我,过去与未来都不可能改变我。”女孩在心底说道,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
“你的仙是他给的,任何事物都影响不到你,除了他。”虚空中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解释道。
“是吗?”女孩苦笑,然后她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就这样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一旁的苏长安早已意识到女孩的异样,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即使出手将之抱在怀中。
“她到底是谁?”摩青翎诸人也终于在此刻回过了神来,他们一脸凝重的看着苏长安,这般问道。
“不知道...”苏长安摇了摇头,眉头皱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此刻正倒在自己怀中的小女孩,她的脸蛋极为漂亮,即使这才十一二岁,但却有了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
而这些都不是主要。
最关键的是,这小女孩的来历着实让苏长安摸不着头脑。
她的年纪这般幼小,但挥手间去差点便斩杀了一位星殒,苏长安可是依稀记得自己在她这般年纪的时候,恐怕还在长门镇中玩着尿泥。
而最让苏长安感到震惊的是,小女孩说唤出的那一道领域。还有那两位人形虚影,一位叫做徐让,一位唤作梧桐...
苏长安隐隐觉得这个女孩与天岚院、甚至与自己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又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而且也未曾听任何人提及过,这世上尚且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摩青翎瞟了一眼这个女孩,又看了苏长安一眼,问道。
“......”苏长安闻言一阵沉吟,半晌之后,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带她回去。”
无论这女孩是何来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救了他们,单凭这一点,苏长安觉得自己并没有扔下她不管的理由,这般想着,他不再犹豫,抱着女孩,体内灵力运转便领着诸人,朝着狼牙山深处掠去。
......
一日之后,四人回到了永宁关。
女孩的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期间只是微微苏醒了一会,梦呓了一两句诸人听不真切的话后便再次睡去。
因为担忧她的情况,苏长安诸人加快了速度,在不惜耗费灵力的情况下全力奔走,这才在一日之内便返回了永宁关。
当他们来到永宁关时,关内的情形一场紧张。
士卒们不断的往来,运输着一些物质,而永宁关中剩余不多的百姓也拖家带口的在这时奔走向关外,俨然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苏长安大抵明白应当是关外的蛮子们被烧了粮草气急败坏下终于准备攻城了,因此才有了此番情形。
他也不做多想,背着小女孩便去往了北通玄的府邸,而摩青翎三人却赶往了大营,毕竟大战在即,他们带到大营中的八千武蛮尚还需要他们来调度,自然不敢怠慢。
推开府邸大门时,院内似乎并没有人,想来也应是如此,若真如郭雀所言,蛮军粮草一旦被烧,百万蛮子不日定将攻城,身为高层的北通玄诸人又怎能安心待在家中。
这般想着,苏长安便来到了自己的房内,他将女孩平躺着放到床上,眉头皱起。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的用内力检查过女孩的伤势,但是让他感到极为震惊的是,这个小女孩的体内就如同一个从未修行的凡人一般,没有半点的灵力波动,可是他又是真真切切的看见过她数招之下击败身为星殒的突骨吕的。而更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发现这个女孩的体内究竟有什么伤势,因此,她晕倒的原因更加无从下手。
他正想着应当去找一位军中医者前来查看,但却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苏长安赶忙转头看去,却见来者竟是郭雀。
“郭...郭师叔。”苏长安唤道,或许是因为对于郭雀的身份依然心存疑虑,苏长安说话时不禁有些停顿。
“嗯。”郭雀颔首,走到了苏长安的跟前,他开口正要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苏长安床上的那道身影。
“这是?”他的眉头忽的皱了起来,到了嘴边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口,他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死死的落在了女女孩的身上。
苏长安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郭雀的异样,他心头一动,天玑一脉素来能掐会算,相比应当能知晓女孩的来历。而女孩的伤势也应当与她奇怪的来历有所关系,说不定还可以由此顺藤摸瓜找到救助女孩的方式。
这般想着他也不再隐瞒什么,当下便将他与女孩相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末了,他看着同样紧皱眉头的郭雀问道:“郭师叔通晓命理,可知这女孩的来历?”
“你说这女孩叫苏曌?”郭雀却不答他此问,反而问起另一个既不想干的话题。
苏长安一愣,但嘴中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嗯,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日月当空,繁星失色。好名字,好名字。”郭雀忽的笑了起来,“此女有帝王之相!”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种子
“帝王之相?”苏长安的眉头皱了皱,他对此哑然失笑,什么帝王之相,岂是从一个名字可以看出的?若真是这样,自己以后也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就叫苏曌,是不是也可以让自家孩子弄个皇帝当当?
说起来岂不是与眼前这个女孩同名,这般想着,苏长安不禁下意识的瞄了那少女一眼,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而此刻那少女的脸色竟然开始变得红润起来,像是又忽的恢复了生机。
苏长安见状,也顾不得心头那些奇奇怪怪的念想,赶忙上前一步,走到那女孩身旁,仔细的观察着女孩的状况。
女孩的睫毛动了动,眸子便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缓缓睁开。
“你醒了?”苏长安关切的问道。不知是否是因为女孩救过他缘故,又或许女孩的身手看上去与天岚院似乎有着些渊源,苏长安在心底潜意识的极为关心这个小女孩的安危。
苏曌的脑袋似乎还有些晕乎,她慢慢的坐起身子,乌黑的眸子警惕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待她看清苏长安脸上的关切之时,她脸上的神情一滞,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但那东西转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我这是在哪?”女孩问道,她眸子又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阴冷。
苏长安倒也习惯这苏曌这不咸不淡的态度,他笑着说道:“这儿是永宁关,北师叔的府邸,你安心养伤便是,对了,还要谢谢你在蛮军营地的出手相救。”
“哼,我那是不得不救。”苏曌却并不领情,这般说道。
“你不必救他,其实自有人看着他。”苏曌的话这才出口,脑海中便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苏曌脸上的神情一滞,她在心底问道:“谁?”
“......”脑海中的声音陷入了沉默,似乎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又或者不愿提及那个名字。
苏曌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冰雪聪明,自然一下便猜到那位一直看着苏长安的人究竟是谁了,而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何他救下苏长安时,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一旁的苏长安吃了闭门羹,脸色不禁有些尴尬,他自一开始便感觉这个女孩对他的态度并不好甚至隐隐间带着些敌意。只是他并不清楚这敌意究竟从何而起,更不清楚既然这女孩这般讨厌他,又何须救他?
他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当如何接话。
郭雀在一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笑了笑,走上前去说道:“苏师侄少了蛮军的粮草,如今拓跋元武气急败坏,已经开始集结大军,我估摸着就这两日便要攻城,北师弟诸人已经在军营忙得不可开交,若是苏师侄有空闲不若去那里看看。”
苏长安一愣,很快便领悟到这是郭雀在给他台阶下,他微微犹豫,看了苏曌一眼,似乎对于她的伤势还有些担忧。
这自然瞒不过郭雀,他又笑了笑,说道:“师侄放心去便可,我略通医理,帮着位姑娘看看便是。”
苏长安闻言,暗暗点头,加之他本就心系永宁关上的局势,当下也不再多言,朝着郭雀行礼,而后又嘱咐苏曌好好养伤,虽然并未得到女孩的答复,但他也觉得心安。转身便独自一人,快步出了房门。
待到那房门合上,确认苏长安不会回来之时。
郭雀笑眯眯的走到了苏曌的身前。
“你是...”苏曌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眉头蹙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伸出手指便要说道:“你是郭师...”
但话才说道一半,郭雀便伸手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而后又用另一只指了指屋顶,朝着苏曌眨了眨眼睛。
“......”苏曌若有所悟,她的话便在那时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我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郭雀这般说道,似乎对于苏曌的来历极为清楚。
“你知道我是谁?”苏曌一愣,显然对于郭雀的言语很是吃惊。
“我的眼睛能看见未来。”郭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般说道,嘴角亦在此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能看见未来?”苏曌又是一愣,乌黑的眸子中色彩变化,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方才听你们说永宁关,也就是说现在是如今承兴元年?”
“正是。”郭雀颔首。
承兴元年,天岚院七星齐聚,守望者苏长安带领七星抵御蛮军,蛮军精锐尽出,苏长安不敌,败走中原,西凉魏蛮军所窃。
这是苏曌曾经亲眼看过的记载,永宁关的失守最后导致了整个中原的崩盘,而这一切的指挥者,正是天玑传人——郭雀。
若是他真能看清这未来,为何又会一步步将西凉带入绝境?
苏曌觉得这不对。
因此她看向郭雀的眼神中充满的狐疑。
但郭雀却好似明了了苏曌心底的疑惑,他说道:“我能看见未来,但我无法改变它。”
苏曌闻言心底的疑惑更甚,既然他能看见便一定能知晓之后说要发生的某些事情,若是早作准备,或许结局并不会如此。
“天玑一脉,每一次预测都需要浮出寿命的代价,我的师尊为了让我脱离这个魔咒给了我一副神躯,让我拥有足够的寿命来抵御天命的反噬。”郭雀说道,脸上的笑意开始渐渐收敛。“可是,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我逃得开天命的反噬,却挣不开命运的束缚。”
“他就像是一本已经被写好的小说,我能翻阅他的一字一句,却不能更改,甚至不能向着任何透露其中的一字一句。我只能按照我既定的角色,去行使我被安排好的事情。”
“那为什么你能告诉我这些,这本身就应该已经超离了你方才所说的力量范畴。”苏曌问道。
“因为我们都一样,我们都知道未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改变不了未来,而同样你也改变不了。”郭雀回应道。
苏曌想起方才因为救下苏长安,而导致她几乎快要消失的状态,心底自然是认同了郭雀的话。
她低下了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了解你心中的痛苦,即使明知道前方是一座深渊,但却又不得不载着绝望,缓慢的驶向那个未来。”郭雀的眼睛在那时忽的眯成了一条缝,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低沉。
“但是,你来到这里,现在与未来交错,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给这世界留下一粒种子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英魂归处,天刀再出
“你要如何做?”苏曌问道,或许是听出了郭雀言语中某些极不寻常的东西,苏曌的脸上浮出一抹不应当属于她这年纪的凝重。
“首先我得确定一件事情。”郭雀闻言眸子忽然一沉,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他说道。“一旦成功,未来就将改变,而你就是未来...”
“我不喜欢那样的未来,更不喜欢背负着那样未来的自己。”苏曌摇头。
郭雀闻言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良久的沉默之后,方才说道:“你和他很像。”
“是吗?”苏曌对此不置可否,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可我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来自未来,我所做每一件事都关系着未来,若是未来改变,我便不存在,而我不存在,我所作出的那些改变也会随之消失,世界又会恢复原样。”
“可你是仙,仙和人不同,你可以超脱过去与未来,不再被时间所禁锢。”
郭雀说道。
苏曌却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也曾这样认为,所以我回到了这儿,但事实上却并不行,我的仙道源于他,我可以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束缚,唯独他,我不能。我已经试过改变某些东西,但如你所见,我差点死掉。”
“但你此刻却还活着,不是吗?”郭雀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里面说闪烁的某些光彩,直勾勾的令人胆寒。
“或许是这样的改变不足以影响到未来,所以我才...”苏曌对此也颇为疑惑,她干涉了过去,干涉了那两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的见面,她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已经足以让她消失,但此刻她却又神奇的活了过来。
“不,未来确实发生了变化,我能看见那一个细小的波澜所荡开的涟漪,但它确实太小,并不足以对大势产生任何的动摇。而你方才的虚弱并非因为你救了长安,而是因为你告诉了长安一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东西。”郭雀笃定的说道。
“嗯?”苏曌一愣,显然并未理解郭雀所说的话。
“你告诉了他,你叫苏曌。”郭雀说道。
“这是为何?”苏曌脸上的神情愈发疑惑。
“你是仙,即使你的仙道来自于长安,但离依旧是仙,只要两点不改变,无论未来如何变化你都依旧存在,而你也有足够的能力来干涉现在。”郭雀缓缓说道。
苏曌心头一动,他望向郭雀,问道:“哪两点?”
“你的父母结合,你的名字不变。”郭雀回答道。
“你告诉长安你的名字,那他便会下意识再你出生取名时刻意避开这个名字,而你便不是你了。”郭雀又解释道。
“所以你说我有帝王之相,是骗他的?”女孩看向郭雀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怪异。
“循循善诱而已,怎能说是骗?”郭雀捋了捋自己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苏曌闻言白了郭雀一眼,神色忽的一正,又问道:“那你说,我们当如何做?”
“很简单。”郭雀同样收起了自己的笑意,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无非两点。”
“其一,你不能干涉他做出任何选择。你的干涉足以改变他的想法,一旦出现偏差,你的存在受到改变,那所有的计划都不再存在,事情便会再次陷入某种无止境的死循环。”
苏曌颔首,她明白,她的存在是改变的第一要务。
“其二...”郭雀顿了顿,像是在踌躇着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方才说道。
“杀了我。”他的在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条缝,里面寒光闪烁,却又分明带着笑意。
苏曌闻言心头赫然,她的身子一震,极为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想要确定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为什么?”她问道,眸子中满是疑惑。
“师尊们总以为仙能跳出因果,改变世事,能给未来留下一道变数。仙却能不受因果制约,也不受命运摆布,但仙却会受到旁人的左右。”
“就好比一条河流,河道永远都是那么宽,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条细流。我们的位置不变,仙所流经的河道依然也不会变,因为我们将我们的位置固定,留个他的河道便只有那一条。”
“而只要我死了,河流便会空出一个位置,河流便会混乱,或许未来便会有所转机。”
苏曌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心头是莫名的震撼。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她最后缓缓的摇头说道:“我不想杀你。”
“我也不想死。”郭雀闻言一笑,说道。
“但你没有选择,只有你能杀我,你来自未来,你是仙,只有你能改变这因果。”
“可是...”苏曌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她的眉宇间爬上了惶恐之色。
她说到底还不过是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女孩,她如何能下手杀死一位在她心中极为敬重的长者。
“我看见过那未来,那是你不喜欢,我同样不喜欢的未来,我们应该改变它。”郭雀如此说道,他脸上的神情那般从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祥。
“不...一定有什么其他办法!”苏曌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的身子继续往后退去,眼前的郭雀对她就像是一头洪荒猛兽一般让人害怕。
“没有...”郭雀正要继续劝解,却在那时,苏曌的眸子里忽的闪过一道流光,她像是想起了某些东西,忽的心头一动。
“我有另一个办法,一定可以的。”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般说道。
“嗯?”郭雀一愣,看向苏曌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我干涉不了他的选择,但他们却可以。”苏曌眸子中的光彩愈发明亮。
“什么?”郭雀闻言一愣,显然并未有理解到苏曌所言究竟为何物。
而这时,这位少女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事物,那是一枚古铜色令牌,看似寻常,却透着一丝古意。
“这是星辰令?”郭雀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你要干什么?”
女孩冲着他展颜一笑,“去星海,找人收拾他这个笨蛋。”她这般说完,身子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际飞去。
郭雀愣在原地,知道女孩消失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他的心头一动,一道卦象便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卦象如此说道:英魂归处,天刀再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开战!
苏长安来到大军军营之时,军中的景象着实让他心头一惊。
士卒肃穆,刀戟寒光,虽然人群之中来往频繁,甚至匆忙,但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
由此点可见北通玄治军之策,倒是比之之前那位镇西关神将要强出不少。
他也不再多看这里的情形,大步便朝着中军大营走去。
待他步入其中便见北通玄等人正正襟危坐于其中,似乎正在商议些什么事情。
他们见苏长安到来,皆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眸看向苏长安。
“长安你回来了!”穆归云第一个站起身子,走了过来,伸手握拳轻轻的打在苏长安的胸口,“你小伙子不错嘛。不仅烧掉了蛮军的粮草,还拐回了一个小姑娘。”
说着,穆归云的眼角流露出极为揶揄的笑意。
苏长安脸上的神色一滞,他瞟了一眼已经坐在人群中的摩青翎等人,也知道此事想来是他们告知诸人的,倒也不在意穆归云的调笑,他朝着他笑了笑,便走到桌前,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蛮军要攻城了吗?”苏长安望向北通玄问道。
坐于首位的北通玄闻言颔首,他说道:“前方斥候来报,蛮军调动频繁,已经在关外摆好了阵势,今夜可能就会攻城。”
“这么快?”苏长安一愣,心中暗暗想到看样子蛮军的粮草紧迫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嗯。”北通玄也皱起了眉头,说道:“确实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不过我们早有预料,倒也不惧。”一旁的红玉接过了话茬,说道。
苏长安闻言颔首,他转头又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几乎不曾说话的徐让,与一脸笑意看着他的梧桐。心头暗暗想到,蛮军五位星殒,他方有北通玄、郭雀、梧桐、徐让以及楚家刀客,若是真的打起来倒也不曾惧怕些什么。
只是蛮军数量众多若是不如郭雀所料,三日之后蛮军仍有余粮,那恐怕免不了被蛮军生生耗死。
所以这一战,为求稳妥一定要想办法斩杀蛮军一两位星殒,方才能稳定胜局。
想到这儿,他不由又看了徐让一眼,而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在这时抬眸看向他。
二者的目光相遇,苏长安便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铺面而来。
他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心头更是惊骇万分,徐让的实力似乎已经强大了某种让人胆寒的地步,即使是在蛮军军营中面对那位突骨吕,他也未有感觉如此赫然。
他的心头更是涌出了某些不安,徐让在长安亲手杀了侯如意,无疑他投靠司马诩,而无论司马诩究竟是否如郭雀所言是曾经的天玑,但他与神族勾结,想要放蛮军入城无疑是坐实了的事情。
徐让此次突然到来,虽然说是要帮助诸人,但苏长安还害怕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甚至有可能徐让会在临阵之时忽然倒戈,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他不愿再给本就危如累卵的西凉再徒增变数,当下便看向徐让,问道:“你到西凉到底有何目的?”
这问题来得极为突兀与敏感,让在场的诸人一愣,徐让阴冷的眸子再次看向苏长安,苏长安这一次面对如此寒意深重的目光却是不闪不避,直勾勾的对上。
诸人都闻道了这营帐中极为怪异的气氛,一时间这大帐之中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红玉。”北通玄在这时看了红玉一眼,轻声说道。
红玉只是一眼便明了了北通玄的心意,她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诸位将军与我出来,关于守城之事,我尚有一些事情要交代诸位。”
这些将领自然一耳便听出话里的深意,他们纷纷起身,随着红玉走出了营帐。
转眼间,诺大的营帐中便只剩下苏长安、花非昨、梧桐、罗玉儿以及徐让、北通玄六人。
营帐之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诸人都仅仅的盯着徐让,唯有梧桐眉头蹙起,欲言又止。
“说吧,你的目的。”北通玄伸手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桌面,发出一阵极为细小又清晰入耳的轻响,在诺大的营帐中来回响动。
“我说我为西凉苍生而来,你们信吗?”徐让转头看向北通玄,眸子中的寒光更甚,冰冷异常,一如他此刻的声线。
“我西凉如今虽危如累卵,但也不需要一位叛徒的怜悯!”北通玄的脸色一变,体内的十方剑豁然发出一阵高亢的剑鸣。
“你不是一直叫嚣着苍生为重吗?当年你用这个借口,杀了如烟,如今怎么又变了?”徐让对于北通玄的怒意视而不见,他慢悠悠的说道,脸上满是戏谑的神情。
此言无疑戳中了北通玄的痛处,他眉宇间一道杀机浮现,身子豁然站起,手中更是不知在何时握住了那把十方神剑。
此剑如今今非昔比,虽未催动一丝灵力,但他周身所释放出的剑意却如有实质一般,在这营帐之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罡风。
“你要与我打?”徐让笑了起来,他的身子也在那时站起,背上的双枪被他取下握于手中,一柄白洁如玉,一柄猩红如血。而他的身后也在此刻浮现出一只恶狼与一位持刀武士的虚影。
二人目光冷冽,气势在半空中碰撞,都是锋芒毕露,分毫不让。
其余诸人也是脸色一变,不曾想这二位一言不合,便要在这大帐之中来上一场。
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瞬间,帐外忽然响起一声长令。
只见一位伺候模样的士卒急匆匆的推开营帐前的帷幕,走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的原因,他甚至没有去看营帐中情形,便已然跪下,低着头大声说道:“前方来报,蛮军集结完毕,已向我永宁关靠拢!”
此言一出,诸人一惊,北通玄与徐让也几乎同时收敛了周身的气息。
“这么快?”北通玄看向那名士卒,皱着眉头问道。
本来按照他估计要集结完百万大军,怎么也得到了傍晚,却不想蛮军的效率远超出他的预料。
“你若是所言不假,侯如意之事,我之后再与你计较,若是你敢在此时与我作乱,我北通玄这条命不要,也要拉你垫背!”
说罢,北通玄不再去看徐让一眼,领着苏长安诸人便急冲冲的赶往关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片甲不留
西凉,起雾了。
苏长安与北通玄诸人登上了关头,他们望着关外,那里是迷蒙蒙的一片雾气,几乎让人不能视物,就是苏长安借着帝江精魄的能力,也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密密麻麻的蛮军正在一步又一步向着永宁关靠近。
“这雾气有古怪。”苏长安皱起了眉头。
这雾气自然有古怪,这才过了午晌,突然起雾,无论怎么看都应是有些什么人在暗地里作怪。
但苏长安所指的古怪,却并不是这个。他的体内的帝江精魄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物,以他的目力,只要他愿意,莫说区区雾气,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数里之内的光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这雾气,却很神奇能遮掩住他的视线,这至少说明了这雾气并非寻常所认知的雾气这般简单。
“嗯。”北通玄也点了点头,以他的修为自然也能感觉到这雾气的不寻常之处。
“吼!”
“吼!”
“吼!”
这时那迷雾的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极为巨大声响。
那是蛮族的百万雄师共同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从深处传来,诸人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但因为迷雾的阻碍,他们并看不清那里面的情形。
这无疑让众多将士感到惶恐,苏长安只是用余光瞥了瞥,便看见身旁的数位士卒随着那声音响起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更是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
北通玄的脸色在那时沉了下来,他自然知晓这将是场恶战,因此在这一战之前,他已经尽可能的在心中高估蛮军战力,但不曾想这第一场交锋还未开始,他们便落了下乘。
“这应当是共工氏族的星殒南破山的花招。”这时一道声音慢悠悠的传来,之间一袭黑衣的郭雀正负手而来,他笑脸盈盈像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嗯,共工一族以精通水道铸成,其星殒南破山更是号称拥有翻江倒海之能,这雾气看似寻常但实则腐蚀性极强,寻常铁甲数息可蚀。”
一旁的摩青翎也开口说道,声音极为低沉,可想这雾气应当是极为难缠的招数。
北通玄闻言颔首,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虽然说他手下的士卒多少有些修为,只要放出灵力护体,这雾气倒不至于取其性命,但一只在这样雾气笼罩的环境下与之作战,定然损伤极大,绝非良久之策。
雾气渐渐靠近,眼看着就要漫上关头,而浓雾深处蛮军的嘶吼声也越来越大。
众人眉头紧皱,苦思对敌之策。
而也在这时,少有言语的梧桐忽然站了出来。
“不过区区毒雾,也敢在我面前献丑!”梧桐这般说道,她的身子忽然张开,身体开始膨胀,一根根绯红的羽毛自脚下向着全身蔓延,瞬息之后,她便化作一只高约数十丈的巨大凤凰。
“嘤!!!”
她发出一声高亢的长鸣,周身灵炎环绕,只听她语音绕梁,周身灵炎破体而出,飞射向那迷雾四处。
“凤凰真火!”迷雾深处也在此刻传来一声惊呼。
凤凰真火乃是这世上最炙热的火焰之一,相传若是修炼到极致即使星殒也触之即化。梧桐的凤凰真火虽然未有达到那种地步,但是这火焰却足以驱散这所谓的迷雾。
只见那真火四散于迷雾之中,熊熊烈焰所到之处,那迷雾就像是遇见了命中克星一般,一阵翻滚,随即渐渐消散。
只是百息的光景,笼罩在永宁关外的迷雾便变得稀薄了许多,诸人也终于是在这时看清了迷雾中的情形。
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惊呼声响起。
有道是千人盈野,万人盈城。
而百万大军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亮戟而来那是怎样的情景?
这些士卒的周身并没有如大魏的士卒一般裹着密实的甲胄,但他们的身材却壮硕的可怕,几乎都是七尺开外,**的上身是鼓起的如小山的一般的一块又一块肌肉。
他们的双目闪着极为不正常的血光,即使相隔数里,那百万血色的目光汇集在一起已经让关上之人心头胆寒。
他们在前进。
每迈出一步,便荡起巨大的尘埃,便激起一道巨大的声响,似乎就连整个西凉大地也因为他们的脚步而开始颤抖。
“咕噜!”也不知是谁咽下了一口唾沫。但毋庸置疑的是,关上的士卒都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蛮军的压迫感。这绝对的数量所带来的压迫感,无论是如何身经百战的劲旅,在这样的数量差距上都不可避免的感到害怕。
“弓箭手!”红玉一声冷喝,早已准备就绪的弓箭手便尽数来到关头,他们两两一组,之人在前,引弓待发,一人在后,利箭上弦。
这样的交错来回可以保证利箭毫无间隔与空隙的覆盖整个战场,由此也可见北通玄对于军队的治理颇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停!”却在这时,蛮军方面响起一声长令。
那声音极大,即使相隔数里的永宁关头也听得极为清晰,显然法令者时运足的灵力。
那一声令下,蛮军的百万大军令行禁止,瞬息停住。这位置恰恰落在了北通玄弓手的射程之外。
就在诸人心头诧异之余,蛮军的阵型忽然发生了变化,他们从中朝着两侧推开,在大军的中间让出一条路来,数道身影从后方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苏长安的瞳孔猛然发大,蛮军之中走出的数道身影中的前五人气息凝实,一举一动之间看似随意,却仿若有星光相随,这分明便是星殒!
待到这五人带着近百位将领打扮的蛮军来到大军之前,百万大军又再次合拢。整个过程,蛮军做得是迅捷无比,且滴水不漏。
要知道,行军打仗,指挥百人易,千人易,但要让百万大军配合如此默契,却绝非简单之事,由此想来,这蛮军之中亦有高人。
这时,那五人之中为首的一人独自骑着胯下的骏马慢悠悠的来到了关下。
此人生得极为壮硕,大有虎熊之相,他脸上的神情也极为悠闲虽行走于战场之上,但却闲庭信步,如走马观花一般。
终于他来到关下百丈处,停下了脚步。
他在那时抬起了自己的头颅,即使相隔数百丈,诸人也能在那时感觉到此人那目光中如有实质一般的杀意。
他说。
“吾乃蛮王拓跋元武,奉圣厅九婴圣子之名前来讨敌,汝等若愿意受降,自有圣物赐下。如若冥顽不灵!我蛮军所过,片甲不留!”
第一百六十八章 擂鼓
拓跋元武的声音极为洪亮,几乎清晰的传入每一个在场士卒的耳中。
这是两军交战前常用的戏码。
无非便是试图动摇一方的军心。
北通玄自然不能放任拓跋元武这般,他的身子一跃,一道剑翼便自他的身后张开。
他落在拓跋元武的上空,俯视着这位九婴氏族的帝王,寒声说道:“所谓圣物,不过是惑人心智的毒药,你已离死不远却不自知。”
“你是北通玄?”拓跋元武仰头看着这位一袭白衣的男子,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里面闪烁的这令人心颤的寒光。
“正是。”北通玄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我闻你大名许久,却未有有幸得见,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拓跋元武对于北通玄的态度却并不恼怒,他这般说道,却不知为何,在与众不同四字上面,他咬得极重,似乎意有所指。
北通玄的脸色一寒,他言道:“多说无益,里不是想要这永宁关吗?”
说道这儿,北通玄的眸子同样眯了起来,里面的杀机蹦现:“拿刀来取吧!”
“正有此意。”拓跋元武闻言,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他仰头拱手说道。
二人言罢便各自都失了与之对话的兴趣,纷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过去。
拓跋元武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他似乎向着旁人交代了几句,随后蛮军之众便涌出一队人马,由数位武将打扮的蛮军领着走上前来。
“这是?”苏长安一愣,显然并不理解为何蛮军只派这一小撮人马上前,并且很快这批人马便入了关上弓箭手们的射程,在苏长安看来这些蛮军的举动与找死无异。
北通玄似乎是看出了苏长安心底的疑惑,而他也有意教导苏长安在行军打仗方面的事宜,因此他解释道:“他们是来叫阵,两军大战前,通常便会如此,双方各自派出牙将对阵,若是不接便落了士气,若是战败同样也会落了士气。反之胜者便会士气大振,与交战时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拓跋元武敢派人叫阵,显然是对这几位牙将的信心十足。”一旁的郭雀说道。
苏长安一愣,他极目望去,这才发现,那几位蛮军将领皆是问道境的强者,甚至大半周身的气息早已超出问道,可称半步星殒。
“蛮军之中何时多出了这么多强者。”罗玉儿的眉头同样也皱起了起来。
“哼,不过是一群被神血所噬的可怜虫,尤不自知罢了。”北通玄冷笑道。
而这时,那为首的将领已然开始叫阵。
“吾乃夸父一族巫咸完颜廉,关内的人族鼠辈谁敢出来与吾一战!”
这将领的声音极大,似乎他还用了某些手段,让他的声音落在那些修为较弱的士卒耳中不禁心颤,而更有一位关上待命的弓手被这生意你的气势所骇,手中的弓箭一抖,一把利箭失守射了出去。
这寻常士卒所射出的利箭自然是伤不了身为半步星殒的完颜廉,他轻描淡写的将那长箭握于手中,放肆笑道:“无胆鼠辈,不敢应战也罢,竟然还学人放起了冷箭,当真下作!”
此言一出,他身后蛮军顿时响起一阵哄笑,他们显然有意为之,纷纷运起了内力,那笑声自然毫无例外再次传到关上。
某说寻常士卒就是北通玄诸人在听闻这笑声之时脸色也顿时变得铁青,而那位失手射出弓箭的士卒更是在那时变得面如死灰。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己方的士气瞬间降到了极点,而两军对战,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士气降下,对战之中便难有胜算。
显然,这叫阵已经到了不得不接的地步,且不仅要接下,还必须将之拿下,否者未战便已先败。
只是对面未有派出星殒,他们一方自然也不能让星殒出手,否则不仅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适得其反。
“将军,末将愿领兵冲杀取下那贼人首级!”似乎也是看出了局势的紧张,一旁的红玉第一个单膝跪下,向着北通玄请战。
随后,数位将领也纷纷跪下,向着北通玄再次请战。
他们的脸色极为不郁,显然对于蛮军的一再挑衅已经出离愤怒,这些将领跟随北通玄在西凉征战多年,将蛮军的累累罪行皆看在眼里,如今恨不得立马出手与之战个你死我活。
哪知面对诸人的请求,北通玄却摇了摇头。
“你们的修为,不是他的对手。”他这般说道。末了,又补充道:“此战许胜不许败。”
“......”诸人闻言都有些沉默,他们互望一眼,不禁叹气,心中也知北通玄所言属实,放眼诸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红玉,但也不过问道,而对方派出的蛮将半步星殒便有四五位之多,若是败了,自己死于敌将刀下倒也罢了,可己方本就低落的气势,便会因此再降下几分,到时得不偿失,甚至影响了大局,那可便不是一人性命这般简单的事情了。
“不若让我去吧。”就在诸人沉默之时,苏长安忽的走了上来,他笑着说道。
“你去?”北通玄转眸看向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有所迟疑。
苏长安的修为虽低,但战力的确强悍,可敌军的阵容却也不容小觑,北通玄在心底其实并不愿意让苏长安去冒这个风险,在他看来,整个西凉谁都可以死,唯独苏长安不能。
就在他要出言拒绝苏长安之时,一旁的花非昨也走了出来,他用他有些阴柔的声音说道:“放眼西凉,星殒之下能对抗半步问道便只有我与长安二人,我随他一起去吧。”
这话显然就是说给北通玄听的。
而北通玄也确确实实听进去了。
他在一段沉吟之后,也明白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并不太多,因此在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大事为重。”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花非昨的身上,而花非昨也在这时微不可察的朝着北通玄微微颔首。
“苏长安、花非昨听令!”
在得到花非昨的答案之后,北通玄终于是稍稍心安。
“苏长安在!”
“花非昨在!”二人闻言单膝跪下。
“我予你们三千兵马,关下蛮军五千之众,我要你们尽数给我留下来!汝等放心厮杀,梧桐为你们掠阵,我亲自为你们擂鼓!”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若我出手
北通玄麾下有许多将士,其中不乏能征善战者,毕竟西凉这十年来战乱频繁,能活到现在的,哪怕只是一名步卒,也定然有他的不凡之处。
而这些步卒之中,最为人称道,也最被北通玄所器重的便当属跟随他最久的八千血衣卫。
血衣卫自然一开始并不叫血衣卫。
至于究竟姓甚名谁,已无从得知。但早年他们跟着还不是神将的北通玄出身入死,常常一战下来,血透衣衫,久而久之便被人称作了血衣卫。
这血衣卫,便是北通玄纵横西凉的最大依仗。
如今他将其中三千交到了苏长安的手上,这是第一次,北通玄交出自己的亲卫。
打心眼离讲,苏长安在长安大闹北通玄婚礼之时,曾与一小撮血衣卫的士卒交过手,那时的他并不喜欢这些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屠夫。
是的,他不喜欢杀人。
从来不喜欢。
可当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比若此刻,城门外密密麻麻的蛮军。
所以,苏长安在接下军令那一刻起,他便收起自己心底那一抹天真也罢,善良也好的东西。
从现在起,他要杀人。
杀很多人!
他与花非昨领着三千血衣卫走到了关下的城门处。
他穿着寻常麻衣,花非昨一袭红袍,身后三千血衣卫长衫如血,气势冷冽。
说起来血衣卫应当是整个大魏唯一一支不着甲胄的军队了,一如他们的将军一般。
白衫临沙场,血透长袖归。
轰隆!
眼前永宁关巨大的城门开始缓缓打开,发出一阵极为沉重又刺耳声响。
门外,是虎视眈眈的五千蛮军雄兵。
他们身材壮硕如虎,双臂之上鼓起的肌肉如小山一般高高隆起。
他们胯下是吐着杀气的猛兽,不止于马,还有许多张牙舞爪的似狼非虎的凶兽。
自大门打开起,一凌冽的杀机便赫然扑面而来。
这与修为无关,那是只有身经百战,饱饮过鲜血的屠夫才能发出的杀机。
很明显,眼前这五千蛮军夹带着他们的数位将领,应当都是这样的屠夫。如同血衣卫是这永宁关中的精锐,这五千蛮军也应当是蛮族的精锐,否者也不会被拓跋元武派出来打这个至关重要的头阵。
“走吧。”苏长安受到,声线多少有些干涩。
这并非害怕,而是因为紧张,无论怎样这都是他第一次阵阵真真正正的面对沙场。
苏长安与花非昨带着三千血衣卫缓缓的走出了城门,他身后的大门在那时发出一声轰隆的巨响,便再次关上。
他们在离蛮军百丈远的地方停住。
苏长安开始打量那位方才叫阵的蛮军将领完颜廉,而完颜廉也在此刻打量着苏长安。
那的确是一位很高大的男人,即使是身高已近一丈的摩海耶与之比起也矮上一个头,而十八岁苏长安站在他的面前更像是一位孩童正在面对这一头雄狮。
完颜廉显然未有想到领军出城迎战的人族将领竟然是一个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的少年,他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心头警惕的打量苏长安,待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苏长安的修为时,他嘴角忽的浮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姓北的让你和我打?”完颜廉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嗯。就是你和我打!”苏长安颔首,语气淡定而从容。
“哈哈哈!”在得到苏长安肯定的答复之后,完颜廉脸上的笑意瞬间便蔓延开来,他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笑得极为放肆。
苏长安面对这样的猖獗的笑声,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静静的仰头看着完颜廉,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很快,完颜廉便真的收敛起了他的笑声,但他脸上却还是慢慢的嘲弄之色。
“我来之前,便听拓跋炎说起过,如今的人族懦弱不堪,自玉衡死后更是再无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起初我并不相信,还在书信中告诉他莫要轻敌,如今一见,才知拓跋炎所言不假。”
完颜廉看着苏长安慢悠悠的说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苏长安的身上,似乎想从他脸上看见某些他说期望的愤恨。但令他失望的是此刻苏长安的脸就好似一潭万载枯井,无论完颜廉说了什么亦或是做了什么都难以在他脸上激起哪怕半分的涟漪。
“区区天听境的修士也敢与我完颜廉对阵?你当真是不怕死!”完颜廉并不满足于苏长安这般的表现,他继续出言相激。
“你说拓跋炎。”这时,苏长安终于说话了。他的声线极为淡漠,就好像摆在他面前不是一位半步星殒境的大能,而只是一只对着狂吠不止的犬类而已。“那他现在人呢?”
说罢,苏长安还探着脑袋往完颜廉的身后望了望,似乎想要找到他口中那位蛮将的身影。
完颜廉闻言脸色的神情一滞,拓跋炎在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虽然有圣子赐下的圣物护体,但依旧免不了卧病在床,如今也未见其好转。
“是你伤的他?”完颜廉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散去,他阴晴不定的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心头开始暗暗琢磨自己是否又看错这少年的修为。
谁知苏长安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完颜廉脸上的神情再次凝固,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少年摆了一道,他顿觉脸上无光,胸中的愤怒与恼火便如井喷一般涌了上来,他硕大的头颅也因此涨得通红。
“毛头小子,胡言乱语!吃你爷爷一刀!”他怒吼一声,身下那只虎豹模样的凶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主人此刻心头的愤怒,也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载着完颜廉便一路冲了过来。
那头凶兽虽然看上起极为笨重,但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
它一路溅起的尘沙几乎遮住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视线,甚至它的每一次落地,苏长安都能感受到来地面那命线的颤抖。
不过数息的时间,那一人一兽带着一道明晃晃的刀光便已至苏长安的身前。
苏长安的眸子中在那时闪过一道寒光,那把名为九难的神刀被他抽了出来,握于手中。
他摇了摇头,如同叹息一般的呢喃道。
“其实我想告诉你。”
“若是是我出手,拓跋炎便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章 拿命来换
苏长安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诡辩的人。
尽管他常常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本意上他只是将自己的道理讲述给别人。
那些看似寻常却往往被人忽略的道理。
其实说到底,苏长安是一个很简单人,只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因此,当一个简单道理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会忽然哑口无言。
可这一次,苏长安并不是想讲什么道理。
他只是很单纯的要嘲弄完颜廉一番,只是可惜,他高估了完颜廉的耐心。
于是,他只有用他的刀,告诉完颜廉,他尚在口中未有说出的话。
这般想着,他的身子动了起来。
那时,一道雪白刀光亮了起来,在已近暮色的沙场上显得格外刺眼。
四周的怒吼忽的静谧了下来,就连时间的流逝似乎也渐渐放缓。
那少年的刀如同脱笼的困兽,杀机盎然。
又像蛰伏许久的毒蛇,阴冷迅猛。
刺啦!
就像是某种利器割在了破败的皮革上一样。
静谧的沙场之上再次响起了一阵阵惊呼。
错愕、惊恐、不可思议等各种情绪在那时弥漫上了在长诸人的脸庞。
苏长安的刀在天际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带起一层淡淡的,却妖艳的血光。
完颜廉连同着他坐下的凶兽在那时,如同呆滞了一般生生停了下来。
那是一段并不长的静默,但在场的诸人却生出一种如隔三秋的绵长感。
无论是蛮军还是人族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他们讲目光落在了完颜廉呆滞的身上,他们死死的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连眼睛也不敢眨,似乎害怕哪怕只是微微的一失神,便错过了什么。
轰!
终于。
一声巨响打破了场上的沉默。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完颜廉连同着他座下那头如小山般的凶兽,缓缓的倒在了地上,激起满地的尘埃。
在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惊叹声之后,沙场之上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半步问道境的完颜廉竟然一个照面便败在了苏长安的手中。他分明才天听境而已,若是真有这般能耐,待到他修成星殒岂不天下无敌?
这样古怪的念头浮现在其余几位蛮军将领的心头,他们看向苏长安的目光中杀机渐浓。
“苏将军威武!”关头之上的人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这样的吼声,随后那吼声便如星星之火,迅速的传开。
“苏将军威武!”
“威武!”
“威武!”
这样的怒吼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瞬息便响彻了整个战场,方才还一脸得色的蛮军众将此刻皆变得面如猪肝色一般难看。
但很快他们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眉头一挑,看向苏长安,嘴角也随即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是在等他站起来嘛?”苏长安却早已料到他们心头所想,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的说道。
“你们所谓的圣子,赐下的所谓圣物,在我这儿可行不通。”他的嘴角在那时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与之前完颜廉脸上的神情几乎如出一辙,现在,他将之一一奉还。
神是杀不死的。
这是梧桐告诉过他的道理,但凡事也都有例外,比如玉衡便曾真真切切的斩杀过那位名为百鬼的半神。在之前领着蛮族入关之时,苏长安便发现十方与九难对于这些被神血说附体的蛮族有着致命的杀伤力,他也以此为凭仗杀死过一位蛮族的老者。
如今,完颜廉成了继那老者之后,又一位死在他倒下的神族傀儡。
方才那些还面露冷笑蛮族将领闻言一愣,他们纷纷放出神识感应完颜廉的气息。但很快,他们脸上的神情便彻底凝固,正如苏长安所言,完颜廉再也不能站起来,他的生机已经完全断绝,俨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从推翻帝江的统治,到绞杀帝江余孽,再到这永宁关外。
这些蛮将所依仗的除了神血带来的强大力量,剩下的便是那神奇几乎不能死去的再生能力。
因此他们在心底盲目崇拜那些赐予他们神血的圣子,作战之时更是依仗着这再生之力,几乎是悍不畏死。
但越是拥有这不死的能力,心底便越是害怕死亡。
就好比一个穷人,在他一穷二白时,想着的无非是一件可以御寒的棉衣,一个足以充饥窝窝头。
可有了这些东西之后,他又会想若是再有一间遮挡风雨的房屋,亦为可以说些贴己话的美娇娘,那便更好了。
但人便是这样的一种生物,拥有越多,便渴望越多。
**这东西是永远无法被填满的。
它可以是一切幸福的根源,亦可以一切苦难的开端。
对于这些蛮族将领亦然如此。
通过神血他们获取了异常强大的力量,可怖的自愈能力,以及绵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寿命。
只要拿下永宁关,攻占中原腹地,再北上取下妖君头颅,整个世界便是他们的,他们可以享受数不尽荣华富贵。有这么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们,他们又岂能甘心死在这里?
哪怕苏长安的修为不过天听,即使他再强,只要他们数位半步星殒境的大能愿意联手,赢面应当是很大的。可是,在这时,他们的心中都生出惧意。
因为就算是赢,也难免死伤,刀剑无眼,谁又愿意做那个死去的孤魂野鬼。
他们在这时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般的心思。
可是若是此刻退下,拓跋元武定然饶不了他们,远在圣庭的圣子也决计容不下他们,因此,他们心底一沉便有了决断。
“此子妖言惑众,我们有圣子护佑定然战无不胜,即使死去圣子也会再次将我们复活!”一位蛮将在这次抽出了手中的长刀,他高声喝到,身后那些蛮军士卒顿时气势大震。
相比于这些蛮将,这些士卒对于圣子所知不多,只是盲目的崇拜于他,听闻这蛮将之言,一个个跃跃欲试,企图斩获军功得到那所谓圣子的垂帘,获取圣物。
他们在这蛮将的蛊惑不疑有他,纷纷发出怒吼,在座下凶兽的咆哮声中,如虎狼过境一般直勾勾的朝着苏长安一方的三千人杀了过来。
拥有越多的人,越害怕死去。
因为他只要他活着,便有大把娇娘美妾、锦衣玉食等着他去享用。
而一无所有的人,除了这条命,便再无他物。
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有拿命来换。
这便是道理。
无论对于蛮族、妖族、亦或是人族都是如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慈不掌兵
五千。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
可真正当五千人摆在你的面前时,尤其是这五千人跨着凶兽,拧着长戟,以浩瀚之势向你发起冲锋。
无论他们的修为如何,他们气势,耳边回响的喊杀声都足以让人胆寒。
“蛮族善战,此言不假。”一旁的花非昨在苏长安身边感叹道。
苏长安皱着眉头颔首,这五千蛮军看似五千,实则气机连成一片,即使以他的修为也不敢独自面对起锋芒。
“血衣卫!”他念及此处,一声暴喝。
身后三千血衣卫齐声说道:“属下在!”
“迎敌!”苏长安一声怒吼,周身气势一震,一道灵压荡开,他的领域豁然蔓延开来。
“咚!咚!咚!”
关头之上也在这时响起密集的鼓点,那是北通玄亲自在为诸人擂鼓。
得主将擂鼓,诸人自然气势大盛。
一张苏字旗也在此刻在城头扬起,一位士卒打扮男子正执旗呐喊。
此人正是刘长玉。
他本意是想随着苏长安一起出城,但他的修为着实不堪入目,苏长安记着他家中尚有老母,故而回绝了他,此刻便只能站在关头,使出浑身解数摇旗呐喊。
冲锋的蛮军已经越来越近,众人甚至已经能够闻到从那些凶兽与蛮军身上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苏长安在那时眉宇一沉,大喝道:“杀!”
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冷冽的喊杀。
他的身子一动,身后三千白衣如脱笼恶兽,随影而动。
那三千白衣飘荡如雪,一股与之极不相符的杀意猛然荡漾开来,那杀意几乎凝为实质,竟然足以与那五千蛮族所聚齐的杀意相抗衡。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冲在最前方的苏长安已经与蛮军短兵相接。
那蛮子只是寻常士卒,自然只是一个照面便被苏长安一刀斩为两半,连同他胯下的凶兽也无法幸免。
炙热的鲜血犹如绽开的莲花忽然崩现,浇投苏长安的衣衫。
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萦绕在他的鼻尖,久久不散。
血衣卫也在这时与蛮军相遇。
或许是因为北通玄的缘故,这些血衣卫所用兵器皆是长剑,他们虽是百战之躯,但是身为人族,身子比之骑着巨型猛兽的蛮军已然差上大半个身位,修为与之相比也差上一小节。
这蛮军毕竟是从百万大军中挑出的精锐,而血衣卫说到底只是作战经验丰富一些的士卒罢了。
但这些看似瘦弱的血衣卫们,出手却极为狠冽,几乎是已伤换伤的打发,对于那些蛮军呼啸而来的利刃视若无物,只是将他们的剑直勾勾的刺向这些蛮军的要害。
这自然有人功成,斩蛮军于剑下,亦有人稍慢一拍,死于蛮军枪戟之下。
但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在蛮军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小的血洞。
苏长安常听人说血衣卫都是些疯子,这一点,他曾不以为意,而如今见着血衣卫们如此悍不畏死的作战方法,他方才明白,这血衣卫的名号究竟从何而来。
而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些血衣卫不知修炼了何种功法,他隐约看到每一个被他们所杀死的蛮军都被他们抽出一道血光,而这血光似乎带着滋养之用,让他们身上的伤势迅速的恢复,甚至周身的气势也上升了一份。
虽然不知这功法究竟为何物,但苏长安看得真切,这分明便是魔功。这寻常功法哪会有这般强悍作用?并且这样的功效,以苏长安的了解,必定会给使用者留下不小的隐患。
他的眉头皱了皱,但还来不及多想,便又有数位蛮军围杀了上来,苏长安眉头一凝,也知不是想这些时候,故而手中长刀一荡,数道流光斩出,周围便有几位蛮军瞬息被砍成了两截。
而远方一共七位蛮军首领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冷笑着看着苏长安。
他心头一寒,知是这些蛮将想依靠着这些士卒消耗他的力量然后寻求机会一击必杀。
“将军不用出手,这些蛮子都交于我们吧。”这时一位血衣卫首领模样的男子来到苏长安的身前,冷声说道。
苏长安一愣,显然有些迟疑。
这些血衣卫虽然功法诡异,但蛮军的实力明显强于他们,这一战下来,虽胜算很大,可免不了死伤,这一点是苏长安不愿看到的。
“将军,吾等生死是小,但此战不可败,请将军以大局为重。”
那血衣卫这般说道,又是一剑斩下一位蛮子的头颅,可胸口却被一道劈中,撕开一条血痕。
但他的脸色却丝毫未变,就好似这一刀不是劈在他的身上一般。
“慈不掌兵!将军三思。”那男子再次说道,一股血光在那时自那蛮子身上涌出,被他吸入体内,他胸口的伤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而这一次因为离得极近,苏长安很敏锐的感觉到,这男子的生机在那时弱了几分。
他豁然明悟,这功法是需要以寿命为代价而施展,即使他们活着从西凉走下去,留给他们的寿命也绝不会太多。
他环视周围那些已经浑身浴血,浸透白衫的血衣卫们,心中涌出几分悲凉。
他能理解北通玄为何教他们这样的功法,可心头却还是止不住的抑郁。
天岚,果然是一个很残忍的地方。
他这般想着,终于还是沉着眉头,点了点头,退了下来。
那名血衣卫说得很对,他们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仗并不能输。
北通玄输不起。
西凉输不起。
天岚亦输不起。
慈不掌兵,这话说来聊聊四字,但其中残忍,恐怕只有当事者方才了知晓一二。
战争还在继续,这西凉的沙场此刻就像是一座永不停息的绞肉机,在吞噬最后一块血肉之前,它永远不会停下。
一个又一个蛮军倒下,一个又一个血衣卫带着染透了鲜血的白衫倒下。
他们的鲜血汇集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如绽开的桃花一般侵染了永宁关外的黄沙。
苏长安再也等不下去。
他的胸口满是滔天的怒火,他们就像要将他燃尽一般,在他的胸膛肆虐。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也终于明白,生命在战争面前究竟是何等脆弱。
他愤怒,为死去的血衣卫,也为死去的蛮族。
他头顶的七星亮了起来,七道虚影豁然浮现,一时间无数刀光剑影,幻境枪鸣乍起,他一人,朝着七位半步星殒境的强者杀了过去。
他要杀了他们。
杀了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们,杀了那些那些高高在上的星殒,然后在去到所谓圣庭,将那些所谓的圣子扯下神坛。
他终究掌不了兵。
他心底那抹善良将他拒之门外。
他做不了北通玄,他叫苏长安。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美的风景
苏长安的速度很快,快到某种骇人听闻的地步,星殒之下的修士,绝不该拥有这样的速度,以至于那七位蛮将几乎都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这自然让这些本就心生畏惧的蛮将感到胆寒,他们大声呼喊道,“拦住他!”
于是那些尚在与血衣卫们厮杀的蛮族不得不放下眼前的对手铺天盖地的朝着苏长安涌来。
“天枢。”
苏长安这般轻声说道。
声线冷冽如天山之上的坚冰,万古不化。
那时,金戈铁马之音乍起,天枢的虚影手中双枪被他舞得密不透风,蛮子们汹涌的攻势便在那时被他生生的挡了下来。
苏长安的身影继续向前。
又是一批蛮卒冲杀上来。
“天权。”
他再次呢喃。
于是,无数蛟龙恶蟒的身影乍现,他们相互盘缠,搅动,最后狠狠的壮向那些蛮卒,生生为苏长安撕开一条血路,同时溅起满地的尘埃。
苏长安的速度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还在向前!
自然,又会有蛮军前来阻挡。
“天璇!”
“天玑!”
“玉衡!”
“摇光!”
“开阳!”
他一次又一次的唤出七星的虚影。
待到他冲破蛮军的包围,七道虚影已经尽数耗尽。
这七式对他消耗极大,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惫之色,他只是盯着离他不过百丈之遥的那七位蛮将,眉宇紧皱,杀机盎然。
他知道,他要杀了他们。
他想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恐惧终于在这个时候爬上了那些蛮将的脸庞,几乎下意识的,涌现在他们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跑,可是他们的脚方才迈出,便生生止住。
拓跋元武绝对容不下逃兵,尤其是在如此重要首战之中,做了逃兵,其下场如何,几乎不敢想象。
诸人在那时心头一寒,互望一眼,心中便有决断。
所谓向死而生,这些蛮将大都身经百战,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虽然方才心头有所畏惧,可一旦下定决心与苏长安搏命,自然便也就没了其他的心思。
只见一道道灵压荡漾开来,他们的领域迅速张开,无一例外皆是突破了领域极限的十里,气势强横程度远非寻常问道境可比。
一时间电光火影,冰芒风啸,如旱地拔牛一般乍起,瞬息便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七人,三刀两斧一戟一枪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苏长安杀来。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双方的刀戟在半空中相遇。
一股巨大的气浪自双方交界处爆开,扬起了漫天尘埃,让人几乎无法视物。
而后,苏长安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暴退而出,紧跟其后的花非昨眼疾手快,赶忙将其接住。
“没事吧?长安?”花非昨阴柔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关切。
苏长安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他的身子一顿,一缕鲜血便在那时自他的嘴角溢出。
他的双眸却是那般明亮,就好似里面含着星辰,他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看着那漫天尘埃中的身影,并没有半点回应花非昨询问的意思。
数息之后,尘埃散去。
那七位蛮将傲首立于其中,他们的手臂轻轻颤抖,但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这七位半步星殒境的大能合力,苏长安虽然战力强悍,但这第一次交锋,显然是落了下成。
“这小子,大有古怪,留置不得。”一位身材壮硕,手持巨斧了蛮将看了看自己至今还依旧有些颤抖的左臂,寒声说道。七人合力虽是击退了苏长安,可是他们的眉宇间却没有半分得色。
毕竟对付一个天听境的修士,却需要七位半步星殒境大能联手,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位蛮将的话很是说出了诸人的心声,他们纷纷颔首,随即身子一动,周身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出,身子更是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苏长安袭杀过来。
相比于已经死在苏长安刀下的完颜廉,这七人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弱于他,七人一同出手,且毫无保留之下,那气势之汹涌,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长安,左边的四个交给我....”花非昨一眼看出来者不善,他沉声说道。
但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苏长安便已然上前一步,他将手中的九难放回了刀鞘,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侧头说道:“区区魁魅魍魉,何须劳烦师叔。”
那时,一声高亢如龙的剑鸣忽的自他背上的剑匣之中响起。
天地在那时仿佛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君王临世一般,所有事与物都在那一刻蛰伏,只余那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七位蛮将的身子越来越近。
他们双目血红,里面包裹着的是滚滚如火的杀意。
他们周身的灵力涤荡,交错汇集,可谓遮天蔽日。
他们手中的利刃,寒芒闪烁,如黑夜中猛兽泛着幽光的冷眸。
面对这样气势汹汹的七人,苏长安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惧之色。
直到,这七人已至苏长安的身前,他的嘴唇方才微微张启。
他说。
“三千浮屠!”
那一声,声如旱雷,凭空炸响。
他背上的剑匣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只听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一道黑色的光阴猛然破匣而出,直直的窜入苏长安的手中。
那是一把剑。
一把漆黑的剑。
除了偶尔剑身上闪现出的一抹血光,便再无其他色彩。
那是如夜一般的漆黑,如死亡一般的墨色。
“我以天岚院守望者之名,赐尔等一死。”苏长安这般说道,声线细微,却犹若敕令,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随后他的剑匣之中又是一阵剑鸣,只见寒芒闪烁,他的周身便在那时浮现出整整三千把寒光灵剑。
苏长安的身子在那时终于动了起来。
“莲花·绽!”
他这般说道。
那时,七位蛮将的瞳孔豁然放大,里面一朵朵剑影绽开,若是细细数来,那莲花之数,整整三千。
那三千剑影莲花几乎覆盖了这七人所有的退路,他们如今再这三千莲花之下,犹若瓮中之鳖,避无可避。
首当其冲的那位蛮将,他手中的利刃在那时脱落,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缓缓向后扬起。
他的瞳孔中是一朵与众不同的黑色莲花。
“真是美丽的风景啊。”
他在心中这般感叹道,一道炙热的鲜血自他的胸膛奔涌而出。
他这般想着,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拉开帷幕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对战正酣的蛮军与血衣卫们停了下来。
他们木讷甚至呆滞的看着前方。
那里有一位少年手持长剑,周身三千灵剑悬挂。
他肩膀耸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剑上淌着鲜血,殷红又刺眼,像是即将燃尽的火焰。
他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着七道身影。
那是拓跋元武派出的蛮将。
那是半步星殒境的大能。
现在,他们就像是死了一半,安静躺着那里,除了溢出的鲜血,便再也没有了半分气息。
但他们仍旧未死,哪怕苏长安留给了他们注意致命的伤势,但他们依旧活着。
神是杀不死的。
至少是很难被杀死了。
吞噬了神血的蛮将们,继承了这个可怕的能力,他们的伤势亦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会再次站起,再次成为圣子手下可怕的傀儡。
苏长安瞥了瞥嘴,长剑归鞘,漫天剑意在那时散去,他再次抽出九难刀,身影一晃,将这七位蛮将的头颅尽数割下,然后将之如皮球一般,用力一掷,抛向了远处拓跋元武的方向。
那七颗头颅落地一阵翻滚,最后来到拓跋元武的脚下。
这个脸庞刀削一般,须着浓密胡须的男子,低头看了那头颅一眼,随即抬头看向苏长安。
他的眼睛在那时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旁人看不透彻的光彩。
“王上,这小子来历不明,手中兵刃尽可斩杀圣子庇护之人。且小小年纪,战力便如此惊人,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大患,不若...”身旁一位披散着头发,样貌阴沉的男子凑了上来,在拓跋元武的耳畔轻声说道。
这是共工氏族的大巫咸,南破听,方才那阵被梧桐说破的雾气便是由他施展而出。
拓跋元武闻言,转头看向南破听,却并不言语。
他眯着的眼缝中透出的寒光,让南破听心头一震,也不知是否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丝底下了头颅,不敢直视拓跋元武的眼神。
一位星殒,此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白兔一般,唯唯诺诺的立在拓跋元武的身前,局促不安。
“你的意思是偷袭?”
拓跋元武说道,声线平淡,让旁人根本弄不明白他心中究竟在作何想。
南破听闻言一愣,在微微迟疑后,还是说道:“兵不厌诈,此子身上功法诡异,不可留啊。”
“哼!若是用了此等不堪的手段,我拓跋元武与那些奸邪人族有何区别?”拓跋元武说道,声线那抹毫不掩饰的阴冷,让南破听心头一颤,赶忙退到一边,不敢再有半分不满之言。
“将军好身手,可有心投效我圣子麾下,届时裂土封王,我保将军一王柱之位可好?”拓跋元武在这时转头看向苏长安朝着朗声说道,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方才苏长安斩落他八员大将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苏长安冷眸看了拓跋元武一眼,同样朗声回应道:“劳烦拓跋将军回圣庭转告你家圣子,我苏长安终有一日,会去到你们所谓的圣庭,将你们的圣子...”
“五马分尸!”
此言一出,蛮军顿时哗然,如此不敬之语几乎闻所未闻,一时群情激奋,甚至有甚者就要排众而出,杀向苏长安,却被拓跋元武生生的拦了下来。
他看着苏长安,嘴角扬起。
“若是苏将军能侥幸从此战中活下去,将军之话,拓跋元武自然一字不漏,向圣子转达。”
话音方落,永宁关上响起鸣金之声。
那厚重的城门在这时缓缓打开,苏长安深深的看了拓跋元武一眼之后,领着花非昨与所剩不过八百的血衣卫,转身回到了永宁关中。
活下来的八百血衣卫被士卒们搀扶到营帐中修养,而苏长安与花非昨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关上。
手上依旧拿着苏字旗的刘长玉第一时间走了上来,笑呵呵的看着苏长安,夸赞他英明神武,这是发自真心的赞扬,绝非马屁。这个老实的少年,自苏长安放走他那一刻起,便已彻底将苏长安当做了神一般敬重的对象。
苏长安随意说了几句便走到了北通玄的身旁。
“长安幸不辱命。”他拱手说道。
北通玄笑着看了他一眼,将之扶起,虽未有任何赞扬之语,但在场诸人都还是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北通玄对于苏长安满意。
但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关外,眸子中的神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苏长安心头一动,也顺着北通玄的目光朝着关外望去,此刻蛮军已经摆好了阵势,在关外一直拍开,一架架举行的投石器被推到了前线,远处的天际开始出现一道道乌云状事物,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永宁关方向飞来。
“龙隼!”一旁的摩青翎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诸人皆转头看向她。
她心底一沉,微微调整一番自己心底涌出的惊恐之后,方才说道:“龙隼是蛮地的猛禽,相传这种猛禽极其凶恶,且喜群居,一旦成年即使是太一境的修士也不是对手,加之它们是禽类,占据天时,就是地灵境的修士想要斩杀他也绝不容易。”
“龙隼数量极为稀少,这拓跋元武是如何寻到如此多数量的龙隼...”
她的话音方落,远方那一团团乌云终于靠了过来,正如摩青翎所言,那些乌云果真便是密密麻麻的如雄鹰一般的巨大猛禽集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假象。
它们的身形巨大,翅展近乎十丈,周身甚至还隐约有着灵力波动,而它们的身上皆坐着一位手持兵刃的蛮军,显然这些龙隼已经被拓跋元武用某种不知名的办法所驯服,成了他们的坐骑。
想要守住永宁关本来因为巨大的人数差异便已是极难之事,可如今又有这近万龙隼,无疑给这本就困难的一战再次增加了未知的变数,也难怪北通玄的脸色会变得如此难看。
“呜!”
此时,蛮军方向响起了巨大而又绵长的号角声。
百万大军在那一刻终于朝着永宁关发起冲锋。
那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几乎震天动地,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关上的诸人看着如潮水涌来的蛮军,心头一沉,他们知道。
西凉的大战,终于在此刻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