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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书剑长安txt下载     书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剑横岳起浮屠,灵剑三千葬星殒

    苏长安在吸收这些剑意!

    花非昨与霍成义蓦然一愣,随后很快便醒悟过来。

    二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剑意这东西可不比灵力,那里面包含着不同的意志,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一个剑客,他说激发的剑意都是不一样的。

    强行吸纳别人的剑意,不进不可能化为己用,反倒是引狼入室,徒害了自己性命。

    但这剑冢之中的剑意是何其的多,又是何其的汹涌,哪怕只是这二十多息的功夫,苏长安所吸纳的剑意也已经远超出了一个问道境剑道宗师所能激发出的剑意的极限。按理说苏长安即使再特别,吸纳了如此多的剑意之后,也应当有所不适。

    但是,此刻的苏长安虽然紧闭这双目,但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淡然,似乎这样的剑意入体并没有给他造成哪怕半点的伤害。

    花非昨等人虽然心忧,但未有弄明白到底是何种情况,也不敢贸然出手打断苏长安,恐造成其他的麻烦,一时间只能是紧张的看着他,却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霍...霍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安他没事吧?”罗玉儿也在这时从那白光的照耀下回过神来,待他看清苏长安的情形之后,脸色一变,随即便转头看向霍成义问道。

    霍成义毕竟侵淫剑道多年,他仔细回想着蜀山古籍中对于剑心通明记载。微微沉吟之后,方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观苏公子的情形,应当是正在与这剑冢之中的剑灵沟通。”

    “与剑灵沟通?”罗玉儿不解。

    “嗯。”霍成义紧紧的盯着苏长安,说道:“剑心通明者天生便能与剑灵沟通,方才苏公子放开了心神,我们看到的情形让我们误以为他是在吸收剑意,但实际上,他是仍有剑意进入他的内心,以此与剑灵沟通。”

    霍成义的话说得有些含糊,声音也并不大,显然对于自己的判断他也并不确定。毕竟剑心通明这样的天赋他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过,而世上是否真的存在此种天赋,在遇见苏长安之前,霍成义也不曾肯定。

    不过也在此刻,苏长安身子忽然一震,他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一道剑芒虚影自他清澈的眸子中一闪而过。

    那时,漫天的罡风戛然而止。

    花非昨三人只觉身子一轻,方才那些排斥他们剑意也在此刻尽数消散,这剑冢之中的剑意虽然还在流淌,但却不再如方才那般对他们抱有敌意。

    三人对视一眼,眸子里满是骇人,而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这样的变化定然是因为苏长安而起。

    他们又赶忙看向苏长安,却见这个少年正对着他们微笑。

    那笑容莫名让他们感到一阵心安。

    “师叔前辈稍等长安这就取剑。”他这般说道,再次转头看向这剑冢中心。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开始大量这剑冢之中的情形。

    与剑冢其他地方不同,这诺大的剑冢中心只是聊聊倒插着屈指可数的长剑。苏长安仔细的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把。

    他又在心里算了一算,蜀山历代遗留的神剑一共十三把,一把是雁归秋的佩剑自然被他随身所携带,一把唤作长留,被吴起年少时所取走。

    另外再加上先前玉衡所留于剑冢之中的两把十方神剑的副剑,那如今这剑冢之中当得起神剑之名的宝剑不多不少也应当是十三之数,这么想来,眼前这十三把剑,便是蜀山剩余的十一把神剑,以及十方神将的两把副剑。

    这般想着,苏长安再次闭上了双眸。

    正如霍成义所说,这剑冢之中的剑自葬在剑冢那刻起便陷入了沉睡,他们的外貌与人死后一般,变成了难以分清的锈迹斑斑,想要找到想要的剑,就需要用心去感受,去寻找。

    只是,苏长安从未见过那两把副剑,也不知但如何分别。

    纵使他剑心通明,也不可能找出一把从未见过的剑。

    想到这儿,他的心头一动,被他放于匣中的十方神剑似有所感,蓦然爆发出一阵清澈的剑鸣。

    这剑鸣一起,他周围原本已经陷入死寂的十三把锈剑之中便有两把忽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颤抖。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离家数载的游子。

    苏长安在那一刻猛然感受到从那两百锈剑之中说发出的浓烈得几乎化不开的思念之意。

    他心头一喜,认定这两把剑便是十方的两柄副剑,就要上前将之拔出。但却在此刻,失去了剑灵的十方神剑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这样的变化让苏长安措不及防,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那两把锈剑就像是在回应十方神剑一般,也开始猛烈的颤抖。

    而随着这样的颤抖,他们剑身之上的锈迹开始疯狂的脱落,十息之后,剑锈落尽,两柄光洁如玉的神剑便在此刻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两声高亢的剑鸣蓦然响起,甚至不用苏长安出手,那两柄长剑便自己破土而出,他们先是冲天而起,随即悬于天际,再次发出一阵阵剑鸣,似乎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出世,然后,剑芒一闪,两柄神剑又化为流光飞入十方神剑周身所缠绕的两道剑影之中。十方神剑的九道剑影,便有其二瞬间凝实。

    “关山?横槊?”苏长安一愣,两道讯息在此刻传入他的脑海之中,他蓦然醒悟,这是这两把神剑的名字。

    “欢迎回来。”他会心一笑,这般说道。

    而后他朝着花非昨与罗玉儿挥手示意,二人自然已将这番情景看入眼中,也知苏长安成功拿到了双剑,此次蜀山之行总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尾,二人的脸上也在那时浮出一抹笑意。

    苏长安心头一动,便要朝着二人方向走去,但这脚步方才踏出,那时忽的异变突生。

    葬于这剑冢中心的某把锈剑忽然开始了一阵剧烈的抖动。

    一道几乎贯彻天地的剑鸣轰然响起。

    而随着此剑剑鸣,整个剑冢之中便密密麻麻的响起了数以千计的剑鸣之音。

    他们首尾呼应,犹如君王架到,群臣朝礼一般,声势浩大。

    若是有心之人好生数上一数,定会惊奇的发现随着那第一声剑鸣响起的剑鸣之音,不多不少,足足三千之数。

    剑冢之中原本平静下来的剑意在此刻也再次变得狂暴了起来。

    苏长安三人心头一惊,皆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剑冢之内会起了此种变化。

    而那位霍成义也同样一惊,但待他看清那最先发出剑鸣的长剑之时,他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想起了蜀山之中关于那位开山祖师的爷的记载。

    “一剑横岳起浮屠。”

    “灵剑三千葬星殒。”

    那位祖师爷魂归星海之后,这把神剑浮屠带着他的三千灵剑便安睡于这剑冢之中。

    若是霍成义记得无错,当年的祖师爷,应当也是剑心通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千浮屠

    关于这把剑的传说有许多。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无论多么大的丰功伟绩,亦无论多么骄阳万丈的风姿卓绝,最后也都免不了消失在漫长的光阴中。

    所以,时至今日关于这把剑的故事,只余下了蜀山古籍中破败不全的零星记载。

    比如这把剑叫浮屠。

    不,准确的说这把剑应当叫三千浮屠。

    当年的霍成义的祖师爷,手持浮屠,背上匣内藏灵剑三千。纵横天下,难觅一回之敌。死于其剑下的星殒数不胜数。那应当是属于蜀山的一个时代,也是属于蜀山开山老祖太苍玄的一个时代。

    但自他走后,浮屠剑就像是陷入了沉睡,这千载光阴中再无一人可以将之拔起。就是雁归秋与圣皇大战之日,也是凭着某些蜀山秘法方才将之御动,但却难以发挥出其威力的一成。

    而现在,这浮屠剑上的异动,这三千灵剑的长鸣,无一例外的都在向霍成义陈述着某个事实。

    沉寂千载的浮屠剑,要认主了!

    蜀山之中,向来便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浮屠剑认主之时,便是蜀山振兴之时。

    无论这传说真假与否,按理说这都应当是好事。

    可是偏偏,这浮屠剑要认得主却并不是蜀山之人。

    霍成义心中大急,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就要上去阻止。浮屠剑毕竟是蜀山至宝,他又怎愿意让此间轻易落入旁人手中呢?

    但就在他的身子快要向前掠动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成义,由他去吧。”那声音如此说道。

    “......”霍成义闻言,身子一顿,沉默良久之后,方才不解道:“可是师叔,那可是浮屠啊。”

    “浮屠如何?放在那里千载未有人能动,与死物何异?人有人道,剑有剑道。由他去吧。”那声音回应道。

    霍成义闻言,心头一震。

    他猛然意识到,以自己的眼界都可以看出苏长安天赋异禀,剑心通明,何况自己的师叔。即使这样,他依旧答应让苏长安进剑冢,其中的缘由便值得深究了。

    “师叔是故意为之?”霍成义在心中问道。

    那个苍老的声音闻言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方才叹息道。

    “苍生劫难将至,天岚既愿意为天下死守西凉,我蜀山终归得帮上一手。”

    “......”霍成义的脸色微微一变,也在一段不短的沉默之后,抬头看向那位立于剑冢中心的少年,见他眉目清澈,衣袂飘零,当真有莫听雨当年的几分风姿。

    “弟子明白了。”霍成义沉吟道,心头却忍不住感叹,为何这天才妖孽尽入天岚。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霍成义也非那种优柔寡断之人,他看了身旁一脸担忧的花非昨与罗玉儿一眼,说道:“二位无需担忧,这是天大的机缘。”

    经过之前霍成义的话,花非昨二人对于霍成义已经颇为信任,听他如此说来,当下也就微微放下心来,不过眸子依然还是紧紧的看着苏长安,生怕出了些什么差池。

    而立于剑冢中心的苏长安,对于这三人的表现自然是一概不知。

    他在那声剑鸣乍起之时,便是心头一震,只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浓烈剑意呼啸而来,根本不待他回过神来,那剑意便融入了他的身子。

    而后紧接着便是三千剑鸣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哄然响起。

    “吾名三千浮屠。”

    苏长安只觉自己的脑仁想被炸开了一般嗡嗡作响,他的眸子骤然变得空洞,身子也木讷的转身,看向那柄被插在地上的锈剑。

    “三千浮屠?”苏长安呢喃道。

    “我等了你很多年。”那个声音又说道。

    “等了我很多年?”苏长安疑惑。“因为我剑心通明?”

    “是。”那声音回答道,但却又在数息之后否认。“却也不是。”

    “那是为何?”苏长安问道。

    “我跟随我的上一个主人纵横天下数百载,我饮过星殒之血,尝过太上皮肉。”

    “我见过星海繁星,看过世界尽头的洪荒之景。”

    “自他走后,我以为这世上再无值得我一观,一听,一杀之物。”

    “但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某些可能,你会带我去杀那些更强大的事物,去见识这世上不存在的风景。”

    “所以,自今日起,三千浮屠,认你为主!”

    此音方落,那柄插在地上的锈剑猛然开始一阵剧烈的抖动,而随着这般的抖动,那剑身之上的剑锈如泥沼一般迅速脱落,而这柄浮屠神剑,在千年之后,终于又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他绝世的风姿。

    那确实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剑。

    他长有三尺,剑身细窄,不过四指并宽。通体漆黑,内有红芒若隐若现。

    他自出现那一刻起,周身便弥漫出一股霸道的威严,他就像是一位君王,傲立于天地间。剑冢便是他的国土,而这百万藏剑,便是他的子民。

    嘤!

    又是一声高亢的剑鸣乍起,浮屠剑周身闪过一道耀眼的黑芒,他的剑身一震,身子便自己猛然窜起飞向天际。

    而后剑鸣之音愈发嘹亮,与之辉映的不再是他的三千灵剑,而是整个剑冢,每一把剑都在此刻响了起来。

    他们就像是在举办着某种仪式,以此来见证那把沉睡了上千年的神剑的苏醒。

    数万长剑一道齐鸣的声音自然极为壮阔,那声音就像是黄钟大吕,蓦然响起,不止剑冢,就连蜀山,甚至整个蜀地都在那一刻忽的万籁俱寂,所余下的只有那一道剑鸣,尚在响彻天地。

    一直在剑冢之外等候的蜀山弟子们也在此刻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般异象,无疑说明了只有一个问题,便是剑冢之中有神剑出世!只是这异象如此浩大,却不知究竟是哪一把神剑。

    “掌门,苏长安他这么快便取到了那两把剑?”吴起同样在此刻皱着眉头看着剑冢之内,似乎也在揣测些什么。而此时,他身旁一位弟子模样的中年男子也向他询问道。

    吴起闻言,瞟了那男子一眼,摇了摇头:“这不是当年天岚留于剑冢的那两把剑,那两把剑他早已取到,之前的两声剑鸣便是此事印证。如今这异象,恐怕是又有什么神剑被他们所取到。”

    那中年男子闻言心中一凛,身为去过剑冢的蜀山弟子,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想要去剑冢取剑是一件何其困难的事情,他如今的佩剑便是当年在剑冢所取。但也只是埋在剑冢外围的一把较弱的灵剑。但即使如此,他也险些丧了性命。

    吴起能有如今的声名,其中一半便仰仗着当年他在剑冢之中取到长留剑,而也花费了数月时间。可这苏长安三人进去才半个时辰不到,不禁取回了当年玉衡所留之剑,更取到了剑冢之中蜀山先辈所留的神剑。这样的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可是,剑冢之中的神剑可是蜀山之物啊!”男子又说道,他对于这位坏了自己掌门婚事的男孩显然并没有什么好感,心头更是不愿意让苏长安平白无故的取走蜀山之物。

    吴起又瞟了男子一眼,脸上的神情忽的变得严肃,问道:“皓然,你修行剑道有多少时日了?”

    那被唤作皓然的男子一愣,不知吴起为何会有此问,但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上一轮的掌门,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只见他低眉颔首,回道:“弟子八岁入山,到今日已有三十五个年头了。”

    “那在你心中剑为何物?”吴起又问道。

    “剑为何物?”皓然一愣,眉头皱起,下意识的回道:“剑者,雷电为锋,风云为锷,天为剑身,地为剑柄;下抵九幽黄泉,上临玉宵苍穹,开以阴阳,制以五行;出之无形,收之无神,纵横**,睥睨八方。”

    这是蜀山剑决开篇之言,每个蜀山弟子对其都烂熟于心。

    但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足以让吴起满意,这位年轻的蜀山掌门摇了摇头。

    “那是剑,却不是你心中的剑。”

    皓然又是一愣,赶忙拱手,问道:“弟子愚钝,还请掌门赐教。”

    “三流剑客,以剑为剑。此道,乃小道。”

    “一流剑客,以剑为主。去己而存剑,此道,乃中道。”

    “蜀山剑客,以剑为友。存己道,亦存剑道。此道,方为大道!”

    “但剑既为友,便存其道,友寻其道,岂能阻之?”

    吴起沉眸,缓缓说道。

    那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变化,最后若有所悟,再次朝着吴起拱手。“弟子明了,谢掌门指点。”

    而也在此刻,剑冢之中异变再起,在诸多弟子的惊呼声中,只见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自剑冢之中拔地而起,悬于百丈高空,他周身的剑意四起,浓密得好似凝实一般,即使相隔千丈,诸人也看得极为真切。

    剑冢之中的剑鸣愈发嘹亮。

    数息之后,又有无数明晃晃的灵剑飞身而出,他们悬于那柄黑色长剑之下,如众星拱月一般将之团团围住。

    吴起的眸子在那时爬上惊骇的神色,他看着那柄黑色长剑,又看了看那包裹着他的数千灵剑。

    终于,他在这一刻,知晓了这把被苏长安所取出的神剑的名讳。

    它叫——三千浮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莲花绽

    花非昨三人抬头看着那柄黑色的长剑与悬浮于它四周的三千灵剑,心头惊骇。

    苏长安亦仰头看着此景。

    心头除了一样的惊骇,还有更多难以言表的心情。

    这把剑,叫三千浮屠。

    他说他饮过星殒血,尝过太上肉。

    去过星海中,看过世界巅。

    他还说,苏长安能带他去杀更强的人,去看更遥远的风景。

    苏长安不知道他此言指的是什么。

    比星殒太上更强,是真神?还是摘星楼背后的主人?

    比星海还遥远的地方又是何处?

    苏长安觉得这些都不当是妄言,或许与他所修的仙道,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这时,剑冢之中的剑鸣乍歇。

    那天际的黑色长剑化作一道黑,芒猛然朝着苏长安飞来,它的速度极快,根本不给苏长安半点反应机会,只是一瞬间便悬浮于苏长安的身前。

    它在那一刻变得安静了下来,他静静的先转,通体漆黑的剑身之上又血色红芒时不时的浮现。

    他像是在等待,等待苏长安亲自用手握住他,以此来完成某种仪式。

    但这时苏长安却犹豫了起来。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把剑。

    它那般锋利,那般卓绝,或许这世上也就只有完全状态下的十方可与此剑一较长短。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伸出手,那这把神剑,就是他的东西。

    但他还是犹豫了。

    他隐隐感觉到,只要自己握住了这把剑,那他在接受这把剑的同时,也定然接受了这把剑所带给他的宿命。

    他不可避免的对此感到抗拒,可这样的抗拒很快便消失殆尽。

    因为他想起了青鸾,想起了她还在星辰阁的某一处苦苦等待。

    他要去救她,他需要力量,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这么想着,他的心头一横,眸子里的光芒闪耀,他的手豁然伸出,决绝而又坚定的握住了这把剑漆黑的剑柄。

    就像是某种契约的签订,在那一刻,浮屠神剑的剑身发出一道耀眼的黑芒,悬于天际的三千灵剑如流芒一般化作一道剑流涌向苏长安。

    苏长安背上的剑匣在那时被轰然打开,小小的剑匣之中就像拥有无限的空间一般,将三千灵剑尽数吞没。

    而苏长安手中的浮屠神剑剑身上的光芒变得愈发耀眼,弥漫在剑冢之中的剑意如潮水一般涌向浮屠的剑身,随即又通过剑身传递到了苏长安的体内。

    苏长安的身子一震,在最初的惊骇之后,猛然醒悟这是天大机缘——浮屠神剑通过吸收剑意,将这在剑冢沉淀了数千年的剑意转化成道蕴与苏长安吸收与领悟。

    每一把剑的剑意都包含着当年一位绝世剑客的道,哪怕能吸收其中千万分之一,也足以让苏长安受用良久。

    因此,苏长安也不再迟疑,他猛然盘膝坐下,将浮屠神剑放于自己的双膝之上,双眸一沉便陷入了无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但沉寂在这漫天剑意中的苏长安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这些剑意固然强大,但却太过斑驳,里面包含着的各种剑意繁杂无比他根本无法将之吸收,更何况这种来自别人的道,吸收之后。一开始固然可以展现出超出寻常的战力,可越到修行后期,反倒会因为他道的迷惑而让自己失了自己的道,到最后得不偿失。

    可是这些剑意来自不易,若是就这样将之弃之不用,未免有些可惜。

    苏长安对于这些剑意,一时间可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在他暗自苦恼之时,他心中一动忽然响起了自己所拥有的领域。

    那七星虚影是他模拟七星之道而化出的事物,说到底这虚影只是单纯的力量集合体,并没有自己的灵智,自然也不会有被斑驳的道蕴所困惑的烦恼。

    这般想着,他念头一起,一道灵压荡开。

    他的领域豁然张开,周围十里之地尽数被他的领域所覆盖,他的头顶也豁然浮现出了七颗明亮的星辰。

    七星之中,天璇、玉衡、开阳所用便是剑道。

    他想着这些,嘴中便随着喝到。

    “天璇!玉衡!开阳!”

    话音一落这三颗星辰猛地光芒大作,三道手持长剑的虚影便在那时尽数浮现。

    “去!”他又是一声暴喝,三道浓密得几乎有着实质的剑意便猛然自他的体内涌出,涌向那三道虚影。

    那三道虚影显然对于剑意有着某种本能的渴望,剑意在涌入他们体内的一刹那,他们的身子一震,便在那时如苏长安一般盘膝坐下,开始尽力吸收这些剑意。

    因为他们的本质是由能量组成的缘故,因此对于涌来的剑意,他们几乎是来者不拒。

    随着对剑意的吸收,他们的虚影开始不断的凝实,相比于其他四道虚影,已经渐渐展露出某些区别。

    他们的身子、五官、甚至毛发都开始清晰起来,而他们所代表的星辰也愈发明亮,甚至苏长安的说张开的领域也随着这剑意的吸收开始不断的向外延伸。

    一尺、二尺、三尺...

    一丈、两丈、三丈...

    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这样的变化却又着实的存在。

    花非昨与罗玉儿在此处等待了许久,也渐渐明了苏长安在此地获得了某种天大的机缘,他们也知道此刻不能打扰,况且此次蜀山之行出人预料的顺利,他们并不着急着返回西凉。因此便在霍成义的邀请下,在蜀山之中住下,只是每日依旧会来到剑冢之中等候。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个月的时间便已过去。

    这一日,罗玉儿与花非昨再次来到了剑冢之中。

    他们远远的看着盘膝坐在剑冢之中的苏长安,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他吸收剑意的缘故,这剑冢之中的剑意相比之前已经稀薄了许多,苏长安的领域也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的扩大,到了如今已经渐渐有了接近二十里地的覆盖范围。

    “师兄,这都两个月了,长安怎么还未有醒过来的趋势。”罗玉儿皱着眉头问道。

    离与北通玄约定的返回之期越来越近,罗玉儿不禁有些着急。

    花非昨虽然不曾说过什么,但他眸子里同样有担忧。

    “西凉之事不容有失,我们再等上两日,若是长安还不醒来,我们便先他一步去到西凉帮助通玄师弟。”

    “嗯。也只能如此了。”罗玉儿回应道。

    但也就在这时,剑冢之内的剑意流淌忽然一滞。

    二人心头一惊再次转头看向苏长安。

    少年紧闭的双眸豁然睁开,一股剑意自他体内弥漫开来。

    那些剑意如有灵性,在数息之后化作一朵莲花之状,将少年的身形包裹。

    花非昨二人看得真切,这分明便是玉衡一脉的剑招,莲花绽。少年不动用任何长剑,只凭剑意便将之使出。

    那时,少年盘膝坐于这莲台之上,眉目清澈。

    宛如佛陀临世,天神下凡。

    风姿卓越,令人心折。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月长安,卯时三刻。

    天色还有些昏暗,雾蒙蒙的天际尚还有些星辰的光影在闪烁。

    东郊的观星台上,两位老者盘膝对坐。

    一位剑眉星目,身着七星道袍,仙风道骨。

    一位低眉垂首,面色阴沉如水,高深莫测。

    “丞相又来问老道卜卦?”仙风道骨的老者问道。

    被他称为丞相的老者闻言,微微颔首,回应道:“自然。”

    “丞相自通天数,为何这三十载每每却向老道询问大魏国运?”

    “太白当知天道玄妙,卦象连及己身,自然容易出些差池,我以往错过一次,自然不想再错。”司马诩颔首说道。

    太白道人闻言,眼睛忽的眯了起来。他的声线也在此刻低了下去:“三十载前,丞相问我,大魏国运几何,我卜得大魏国运当兴八百年。”

    “丞相不语,五载之后再问我,我言大魏国运当兴五百年。”

    “丞相亦不语,二十载后再问老道,我言大魏国运可延三百载。”

    “丞相那时终有笑颜,又于五载之后,圣皇归西之时问老道,我言大魏国运寥寥百载。”

    “丞相抚须长叹,道天命无常,今日丞相又问我,但老朽却不愿再答。”

    “哦?为何?”司马诩的眉头一挑,但却不见有丝毫怒意,反而像是对太白道人这样的回答颇有兴趣一般。

    “我太白道人,不懂什么江山社稷,亦不知黎民苍生。当年圣皇识我之才,我只鞠躬尽瘁。他要做什么,我便帮他做什么。如今圣皇西去,天子登基。我观星台求见天子不得,反而是丞相终日与我,我效天子,效夏侯氏,却唯独难效丞相。”

    “若我今日一定要知大魏天数呢?”司马诩再言,脸上的神情依然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大魏天数,自有天定,丞相知之何用?”太白道人回道。

    “天数,天定?”司马诩的脸上终于在这时浮出一抹笑意,他望向太白道人,问道:“太白真人一生深究天数命理,如今可能与老夫说说,何为天数?”

    “天道定数,即为天数!”

    “即为定数,那可改与否?”司马诩再问道。

    “丞相不是已经改过天数了吗?又何须此问。”太白道人恼怒道。

    “不。天数不可改。”谁知司马诩却在这时忽的摇了摇头。

    “嗯?”太白道人闻言一惊。

    大魏八百年国运便是天定之数,但司马诩在短短三十年间便将这个八百之数不断缩小,如今的大魏,国运已不过数十载,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说天数不可改。

    这让太白道人既觉可笑,又感荒唐。

    “老夫以为,天数其实是一本书。”司马诩对于太白道人脸上的异样视而不见,他沉着眉头缓缓说道:“你我都是书中之人。”

    “苍生亦是书中之人。”

    “执笔者要汝生,汝便生。要汝死,汝便死。要汝笑,汝便得笑!要汝哭,汝便得哭!”

    司马诩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大,一股滔天的气势也在那时从他苍老的身体中涌现。

    “哪怕汝贵为星殒,也不过是扯线的木偶,任人摆布,却不自知罢了。”

    “......”太白道人闻言一愣,这样的说法他几乎闻所未闻,更何况他深究天数,大魏国运被司马诩强行更改已是事实,因此他对于司马诩之言不敢苟同。“丞相此言未免自欺欺人,天数急不可改,那这大魏国运,丞相当作何解释?”

    “大魏国运?”

    司马诩笑了笑:“天数是一本书,这本书上写着每个人的生老病死,这故事,从过去到未来都已全部写好,每个人每件事都按照这执笔者制定的轨迹发展。”

    “我改了大魏国运,便动了这所谓的天数,就像是一条河流,被人从中截断,无论后面是这样的波澜壮阔,一旦中间断了,后面的河便不存在了。”

    “若是你是这掘河之人,心心念念盼着这河流向你要灌溉肥田,但却被人做了手脚,改了道,你会怎么做?”司马诩问道,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这让太白道人的心莫名的一颤。

    他以往总是看不透他,如今好似看透了一些,但却不觉惊喜,反倒感到害怕。

    “自然...自然是修复这河道,让它回到自己的轨道。”太白道人回答道,或许是心底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东西,他说话时声音也变得有些结巴。

    “是啊,自然得修复这河道,可是又是由谁来修复呢?”司马诩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闪着狼一样的凶光,他望着太白,似笑非笑。

    “......”太白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骇然。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书乱了,自然得写书的人来改。

    河断了,自然得掘河的人来补。

    天数乱了......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终于明白聊了司马诩的目的。

    “你要引出...”他的话到了喉咙,正要脱口而出,但却在这时。

    咯!

    一声雄鸡长鸣响起。

    一道阳光破开了层层雾霭,照在了观星台上。

    司马诩缓缓站起了身子,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尘埃,像是抖落某些不存在的泥泞一般。

    “天色不早了,我得上朝去了。”他这般说道,身子缓缓转过,在离开前的那一刻,他回眸最后瞟了一眼依然还处于某些震惊之中的太白道人说道:“太白既然想为夏侯氏效忠,那就赶快做些什么吧,毕竟...这大魏河山,想来时日无多了。”

    说罢,一道黑芒闪过,司马诩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这天地间,就像是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良久之后,待到那太阳几乎已经完全升起,太白真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他讷讷的站起身子,下意识的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是满头大汗。

    他沉默着转头,面朝西南方。

    那里背对着的太阳,那里有一座山门,唤作蜀山。

    他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

    司马诩说得没错,大魏的国运将尽。

    但蜀地,就在昨日,那条太岁入命的苍龙已然乘风。

    未来会怎样,谁又真的说得清楚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代你而活

    白马镇,郭雀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茶馆中。

    距离苏长安三人离去已有两个月的光景。

    这两个月,白马镇中的驻军一日多过一日。那每日行走在镇中的士卒,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戟直闪得镇里的老百姓心头发慌。

    它们就像是在与这些百姓们无时无刻都诉说着战乱就要开始了。

    于是,白马镇中的居民一日少过一日。

    郭雀茶馆的生意自然一日坏过一日。

    他手中倒是有了许多之前苏长安留给他的钱财,虽然心头舍不得这祖辈留下的茶楼,但人终归还是得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他也打算着就在这几日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他年纪倒也不小,但家中的妻子早亡,这么多年他心中一直念着亡妻,也就没有了续弦的意思。

    这一走倒也轻松,孑然一身。

    他想着既然要重新开始,手中又有些钱财。去到他处,也不如再寻一家姑娘。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终归他还是要为自己的老郭家存下一枚香火。

    而这白马镇中,他熟知的朋友都已差不多离开,若说真有什么不舍,就是镇西那位老先生。

    那是曾经白马镇学院里的先生,为人虽然严厉了些,那时他又顽皮,自然也少不了被这先生责罚,但是总归是他的老师。

    这老先生膝下无子,如今年事已高,白马镇又是如此情况,郭雀每每想到他之后的际遇,心头便有些阴郁。因此再决定离开后,他特意上门,拿了些钱财与他。他向来心善,年轻时不甘平庸,学着人走南闯北,在幽州的时候还曾救过一个孩童。只是后来断了联系,他只依稀记得那孩童好似与他同姓。

    想着这些,郭雀又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沉,似乎又要下雨了。

    他估摸着今天不会再有人来,反正也决定离开,索性便收了摊子,收拾行李吧。

    这么想着,他便回身开始擦洗这几日并未有人使用过的桌椅。

    这样做确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么多年来早已养成的了习惯。待到他收拾屋内的事物,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楼,心头莫名涌出些愁绪。

    “哎。”他叹了一口气,心头暗暗想道: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再回到这里。

    数息之后,他还是收拾好了心情,走上台阶。便准备合上自己茶馆的大门,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的从外面伸了进来,将他合上大门手生生挡住。

    郭雀心头一愣,待他看清这来者的容貌,顿时脸上堆起了笑意。

    来者是三五个军官打扮的男人,为首者更是长得膀大腰圆,浓眉煞目,一看便是在军中打滚多年的兵痞。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郭雀本能的感觉到来者不善。

    他低下头连连说道:“这位军爷,小店打烊了,若要饮茶,明日再来吧。”

    “郭老板平常都是戌时打烊,如今才到酉时,怎么就急着打烊了?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常将军?”这时,那军官身旁一位士卒打扮的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郭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不禁抬头看去,却见这人竟是自己曾经店中的伙计。前些日子辞了工,从了朝廷的军队,却不想今日竟然带着这位他口中的常将军来到他茶楼中。

    郭雀自问这伙计在自家做工时,虽不曾与他多大富贵,但也却从未有过亏待。他途径带着这常将军来他茶楼,究竟意欲何为。

    但事已至此,他自然不敢再推脱。

    “既是将军要饮茶,那边请进吧。”说着便领着这几人到茶楼之中坐下,正要告退去后房与他们拿些茶水过来。

    可这时,为首的那位常将军,却一伸手阻止了郭雀的动作。

    “不必了。”那位常将军如此说道。

    “嗯?”郭雀一愣,心头不解。这几日凶神恶煞的来到茶馆,却不为饮茶,那所谓何事?他为人向来本分,也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何曾干过什么事情冲撞了这几位军爷。

    他不禁向着自己那位曾经的伙计投出一道求救的目光,希望他念在曾经的情分上帮他一马。

    而那位伙计在感受到他的目光之时,也确实迈步走了出来。

    只见他咳嗽两声,就要说些什么。

    但这出口的话,却不是什么救命良言,反而是害人性命的恶语。

    “郭老板,最近可是发财了啊?”那伙计这般说道,目光上下打量着郭雀。

    郭雀闻言心头一震,再一观这些士卒眸子中深藏的那份贪婪,忽的猜到了几分这些人的来意。

    “我...我这小本营生...发财之事,与我怎能沾边。”他赶忙矢口否认道。

    “是吗?可是我可听说前些日子有人看见你给镇西的胡老先生送去了百两纹银,这里当作何解释?”那伙子似乎早就料到郭雀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眉头一挑,缓缓说道。

    “这...”郭雀不想此事竟然被他们知晓,心头愈发慌乱,一时间知当如何回应。

    啪!

    却在这时,一声巨响,那位常将军一啪身旁的木桌,这简陋的木桌便在他这一掌之下化作碎粒炸裂开来。

    郭雀何曾见过这般景象,他的身子一抖,俨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小的...小的...这就去取。”他哪还敢多说半个字,颤抖着身子便退到柜台处,在一处暗阁中取出一个包裹,再于包裹中一阵翻找,终于是拿出一支鼓鼓的钱袋,颤抖着身子将他递到了常姓将军的手中。

    那常姓将军冷眸瞟了郭雀一眼,将钱袋放于手中掂量了一番,冰冷的脸色终于浮出一抹喜色。他不漏痕迹的将之踹于怀中,又转头看了郭雀一眼,问道:“说吧,这银两从何处来的。”

    郭雀虽然心疼这钱财,可此刻却也知道保命要紧,赶忙将苏长安赠与他银两之事一一道来,只是下意识的隐藏了苏长安与花非昨、罗玉儿三人的谈话。

    “哼!平白无故,怎会有人送你如此多的银两!”常姓将军闻言,猛地站起身子,阴冷的眸子中杀机涌现。

    郭雀心头一惊,暗知大祸临头。

    只听扑通的一声,他的身子猛地跪下,口中大喊道:“小的冤枉,小的冤枉!”

    但话音方落,他只觉眼前寒芒一声,已到血光乍现,便彻底失了意思。

    他的身子如同失了扯线的木偶轰然倒地,他的头颅化作一颗皮球在地上一阵翻滚,最后缓缓停下。只是眸子里尚还带着尚未散去的不甘与愤恨。

    “郭雀,卖国通敌,当场伏诛。”那常姓士官抖落了刀上的血迹,寒声说道。随后,长刀归鞘,身子便迈着大步,带着诸人头也不回的走掉。

    ......

    夜色渐渐笼罩了白马镇,初夏的雨说来便来,它倾盆而泻,带着电闪雷鸣,将本就贫瘠的白马镇,搅成了一潭泥泞。

    蜀地的大军压境,而雨夜向来是劫营的最好机会,驻守在白马镇的神将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士卒更多的调往城头,一时间白马镇中士卒的调动愈发频繁。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又或者说注意到,但却又愿理会,一座茶楼中,一具人首分离的尸体。

    有些人,死了便是死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人总得为自己考虑。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祸不及己身,又何须在意他人。

    但任谁都未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在这雨夜中,走进了这家茶馆。

    他从人群中穿过,从雨帘走过。

    可无论是雨还是人都像是从未注意到他一般。

    士卒不曾盘问他的来历,雨帘也不曾打湿他的衣角。

    他就像一个幽灵,缓缓的走进了这件茶馆。

    然后,他停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这茶馆的布置,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具尸首之上。

    他顿了那么一小会,似乎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在数息之后,他又走到了那具头颅前,轻轻的将之拾起。

    “我从长安一路走到幽州,偿还我所欠下的每一份因果。”

    “我用了一年时间,却总是差上一点。”

    “许久我才算到,当年你在幽州曾救过我,无心之举,却成就了我一条性命。”

    “这是你种下的因,亦是我欠你的果。”

    “我本来偿还,但你却已西去,按理说这因果已了,但我总觉心底难安。”

    那人这般说道,声线平淡,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他说道这儿沉默了一小会,似乎是在思索当如何让自己心安一般。

    “我叫郭三,你叫郭雀。你既死了,我又欠你一段因果,不若自此以后,我便改作郭雀。”

    “我便带你...而活吧。”

    那人说完这话,将手中的头颅轻轻放下。然后他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雨帘之中再次走去。

    那一天,白马镇遭到了极为诡异的袭击。

    一位姓常的千夫长,连同他手下的九百八十余人一夜之间尽数毙命,却没有任何人见过那凶手的模样。

    那一天,昏暗的雨夜中,有一颗星辰亮起。

    它唤作天玑。

    那一天,一个人踏着夜色,终于走上了去往西凉的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等我来屠

    时间已经过了近三个月,围攻西凉的蛮族大军不断的从王庭涌来,他们渡过了黄沙漫漫的雁不归大漠,如蝗虫一般拥堵在永宁关的关外,哪怕只是站在关头上往下望上一眼,也让人暗觉头皮发麻。

    蛮军实在是太多,整个蛮族几乎倾尽了所有可用之兵。

    这支大军的数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已经没人说得真切,或许百万,或许更多。

    永宁关头的烽火长明,昼夜把守的士卒来回不停的在关头上巡逻。

    一位男子,在这夜色之中缓缓走上了关头。

    黑暗中并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那双嘴唇却如鲜血一般猩红,格外扎眼。

    他的地位似乎也很高,但凡他路过之处,那些巡逻的士卒都会在第一时间朝着他低头致意。

    他对此倒也习以为常,并不理睬,只是自顾自走到了城头。

    他也未有去看关下那密密麻麻的士卒,他只是面朝西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将食指与中指放入自己的唇边,随即微微用力,一道绵长的口哨声便在此刻的永宁关头响起。

    那哨音方落,黑暗的天际中便响起一声咯咯的长叫。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夜色,从不知何处的夜空中缓缓而来。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鸽,他眸子里颇有灵性,模样亦很是神俊。

    数息之后,那白鸽便落在了男子伸出的手臂上。

    它似乎很是喜欢这男子,它的眸子在那时眯成了月牙状,长长的鸟喙轻轻的啄击在男子的手臂,嘴里更是不住的发出咕咕的响动。

    男子冰冷的脸色在那时浮出一抹笑意,他伸手帮白鸽捋了捋它身上的毛发,嘴里说道:“柳儿,这次可得取得远一些。”

    “咕咕。”那白鸽闻言抬头望向男子,眸子中竟然浮现出一抹疑惑。

    男子冲他笑了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已经过成圆形的纸条,轻轻的塞入了白鸽的足下。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男子这般说道。

    “咕咕咕!!!”似乎是听出了男子话里所隐藏着的某些意思,那白鸽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焦急,似乎是想给予表达些东西,但碍于语言的诧异,它终归说不出些什么。只能大声的鸣叫着。

    “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男子嘴角的笑意却更盛。“去吧,去世界之巅将信送到他的手中,这天下苍生的重任,我终于可以卸下了。”

    说着,他将双手抬起,轻轻的将手中的白鸽朝着夜色中扔出。

    那白鸽振翅却未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一直在男子的上空盘旋,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长鸣。

    “去吧,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遇。或若星海,或若人间。”他叹息道。

    白鸽似乎听出了男子话中的决意,它终于妥协,口中长鸣乍歇,随即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似乎要将他记在心中,下一刻,他的翅翼一震,身子化作一道即使星殒也难以捕捉到的流光,消失在天地间。

    男子也一直目送这白鸽的身影飞向西方天际,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才长舒一口气,仰头望向天际。

    那里夜色浓郁,星光稀疏。

    “师尊,你交给弟子的事情,弟子办到了。”

    “这苍生重任虽苦,但弟子却尤谢师尊让弟子终可以在这人间走上一遭。”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

    “以人的身份,走上一遭。”

    旋即,他转身,走下关头。

    那时夜风忽起,他一声墨色长袍,在夜风中被鼓起,他的身影摇晃。

    似长夜烛火,盈盈将歇。

    这个世界很大,一个凡人,终其一生,或许也走不到尽头。

    这个世界,又很小。

    一位星殒,全力施展,或许不出一月光景,便可将之看个通透。

    但仍有那么一些地方即使星殒也不敢涉足。

    比如云州以北,长安以南的那座名为天门山的巨峰,那是星殒的禁地,亦是送葬者的修炼之处。

    又比如,极西之地,号为世界尽头的神冢。

    那是西斗一脉繁衍之地,亦是诸神安息之冢。

    此刻,一位身裹黑袍的老者,与一位两鬓已身华发的男子并肩而立。

    他们的身前是密密麻麻一具具冰棺一般悬空树立的事物,每一具冰棺之中都有一滴琉璃般的血滴状事物在飘荡。

    那些鲜血如心脏一般跳动,而随着这样的跳动,一道道淡淡的黑色气息,也自那些冰棺之中弥漫开来,将此地的天际染成黑色,几乎难辨昼夜。

    “你即使吞噬了半神之血,依旧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曾经分食过真神的血肉。”裹着黑袍的老者看向那位两鬓已生华发的男子,如此说道。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对于男子的计划依然心存疑虑。

    “更何况一旦神冢打开,诸神临世,这世间将愈发混乱。”

    “是啊,吞噬半神之血,决计不会是他们的对手。”那男子冰冷着脸色,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老者的看法。

    老者闻言脸色一变,他不解道:“那你此行何苦如此?他们本就是我们难以抗衡的东西,你太上之境,吞噬半神之血,其境界也不过堪堪到达伪仙之境,何以对抗天人?何况这数千年来,你又怎知他们没有继续变强?”

    “......”男子闻言一阵沉默,待到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振翅之音忽的从天际传来。

    老者心头一震,此地乃是世界尽头,莫说鸟雀,寻常星殒踏之都是必死,却何故响起这鸟雀之音。

    但男子却在这时摆了摆说说道:“无碍。”

    老者心头疑惑,但出于对男子的信任,他还是收起了即将奔涌而出的灵力双眸却一直紧紧的盯着,那振翅之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皱起。

    “咕咕!”一道长鸣响起,一直白色的鸽子便在那时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帘。

    这白鸽看似极其寻常,但速度却快得骇人,老者根本还未反应过来,那只鸟雀便轻轻的落在了男子的肩上。

    此刻这白鸽好似用尽了气力,他眸子里的神光不复,有的只是浓郁的疲惫。

    男子若有所悟,他伸手便从白鸽的脚踝处拿出一张信纸,那白鸽似乎有些着急,在男子难走那信纸之后,翅膀一震便要离去。

    但这一路的奔波,全力的施展,已经让他变得极为虚弱,他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挣扎了一小会,便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形自然被男子看在了眼中,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冷漠,没有半点去查看那白鸽伤势的意思。

    老者见状,心中长叹,太上忘情,人不如禽。

    这时,男子将那信纸张开,将上面的内容一一看罢。

    “怎么了?”老者问道。在他看来这白鸽如此着急的送来消息,想必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但谁知那男仔在看完信上的内容时,脸上却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他指尖灵力一动,那张信纸便尽数化作了粉粒,消散不见。

    “枯守苍生之人,死不足惜。”他这般说道。

    老者闻言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开阳,当年天璇的死...“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何颜泉下以见亡妻。”开阳冷言回应道。

    “可若是天璇知道你变成如此模样,恐怕也不会好过。她毕生奉行苍生大道...”老者自然听出了男子话中的决意,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

    “连至亲之人都不能保护,如何护得了苍生!”老者话像是戳到了开阳的痛楚,他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他冷眸看了老者一言,接着说道:“我天岚一脉,世代奉行天旨,守护苍生,可到头来谁得善终?”

    “这天下劫难,皆因天人而起,我杀了天人,断了苍生业果,苍生便不受劫难,这便是最好的守护!”

    “既然半神之血帮不了我,那我便吞噬这真神之血。”

    说罢,他周身的灵力奔涌而出,一道道龙凤虚影如脱笼困兽奔涌而出。

    他的身子在那时缓缓上升,转眼便已至半空。

    一道造型古朴的铜牌,便在那时自他体内飞出,悬于他的头顶。

    那些包裹在冰棺之中的血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契机,他们开始暴躁起来,他们不停的朝着冰棺撞击,而模样也在那时随着他们的躁动渐渐化为一只只造型奇怪的血色恶兽。

    “吾乃天岚院第八代传人,开阳星君!”

    男子的声音在那时响起,似乎是感受到了男子体内所爆发出的磅礴力量,这方天地间的气流开始涌动,昏暗的天际之中似有电蟒雷蛇开始游走。

    “我守护天下苍生百载,却不得善终。”

    “今日起,天下苍生再与我无半点瓜葛。”

    穹顶之上,似乎被这男子的声音所震怒,一时间这方天地。雷蛇奔涌,电蟒呼啸,几乎将这枯萎的神冢照得恍如白昼。

    男子面对此番某日之景脸色却浑然不变,他继续说道。

    “带我吞噬神血之日,便是我杀上天宫,取尔等性命之日。”

    “陆离尘!洗干净你的脖子,等我开阳来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等我来屠

    时间已经过了近三个月,围攻西凉的蛮族大军不断的从王庭涌来,他们渡过了黄沙漫漫的雁不归大漠,如蝗虫一般拥堵在永宁关的关外,哪怕只是站在关头上往下望上一眼,也让人暗觉头皮发麻。

    蛮军实在是太多,整个蛮族几乎倾尽了所有可用之兵。

    这支大军的数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已经没人说得真切,或许百万,或许更多。

    永宁关头的烽火长明,昼夜把守的士卒来回不停的在关头上巡逻。

    一位男子,在这夜色之中缓缓走上了关头。

    黑暗中并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那双嘴唇却如鲜血一般猩红,格外扎眼。

    他的地位似乎也很高,但凡他路过之处,那些巡逻的士卒都会在第一时间朝着他低头致意。

    他对此倒也习以为常,并不理睬,只是自顾自走到了城头。

    他也未有去看关下那密密麻麻的士卒,他只是面朝西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将食指与中指放入自己的唇边,随即微微用力,一道绵长的口哨声便在此刻的永宁关头响起。

    那哨音方落,黑暗的天际中便响起一声咯咯的长叫。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夜色,从不知何处的夜空中缓缓而来。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鸽,他眸子里颇有灵性,模样亦很是神俊。

    数息之后,那白鸽便落在了男子伸出的手臂上。

    它似乎很是喜欢这男子,它的眸子在那时眯成了月牙状,长长的鸟喙轻轻的啄击在男子的手臂,嘴里更是不住的发出咕咕的响动。

    男子冰冷的脸色在那时浮出一抹笑意,他伸手帮白鸽捋了捋它身上的毛发,嘴里说道:“柳儿,这次可得取得远一些。”

    “咕咕。”那白鸽闻言抬头望向男子,眸子中竟然浮现出一抹疑惑。

    男子冲他笑了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已经过成圆形的纸条,轻轻的塞入了白鸽的足下。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男子这般说道。

    “咕咕咕!!!”似乎是听出了男子话里所隐藏着的某些意思,那白鸽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焦急,似乎是想给予表达些东西,但碍于语言的诧异,它终归说不出些什么。只能大声的鸣叫着。

    “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男子嘴角的笑意却更盛。“去吧,去世界之巅将信送到他的手中,这天下苍生的重任,我终于可以卸下了。”

    说着,他将双手抬起,轻轻的将手中的白鸽朝着夜色中扔出。

    那白鸽振翅却未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一直在男子的上空盘旋,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长鸣。

    “去吧,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遇。或若星海,或若人间。”他叹息道。

    白鸽似乎听出了男子话中的决意,它终于妥协,口中长鸣乍歇,随即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似乎要将他记在心中,下一刻,他的翅翼一震,身子化作一道即使星殒也难以捕捉到的流光,消失在天地间。

    男子也一直目送这白鸽的身影飞向西方天际,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才长舒一口气,仰头望向天际。

    那里夜色浓郁,星光稀疏。

    “师尊,你交给弟子的事情,弟子办到了。”

    “这苍生重任虽苦,但弟子却尤谢师尊让弟子终可以在这人间走上一遭。”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

    “以人的身份,走上一遭。”

    旋即,他转身,走下关头。

    那时夜风忽起,他一声墨色长袍,在夜风中被鼓起,他的身影摇晃。

    似长夜烛火,盈盈将歇。

    这个世界很大,一个凡人,终其一生,或许也走不到尽头。

    这个世界,又很小。

    一位星殒,全力施展,或许不出一月光景,便可将之看个通透。

    但仍有那么一些地方即使星殒也不敢涉足。

    比如云州以北,长安以南的那座名为天门山的巨峰,那是星殒的禁地,亦是送葬者的修炼之处。

    又比如,极西之地,号为世界尽头的神冢。

    那是西斗一脉繁衍之地,亦是诸神安息之冢。

    此刻,一位身裹黑袍的老者,与一位两鬓已身华发的男子并肩而立。

    他们的身前是密密麻麻一具具冰棺一般悬空树立的事物,每一具冰棺之中都有一滴琉璃般的血滴状事物在飘荡。

    那些鲜血如心脏一般跳动,而随着这样的跳动,一道道淡淡的黑色气息,也自那些冰棺之中弥漫开来,将此地的天际染成黑色,几乎难辨昼夜。

    “你即使吞噬了半神之血,依旧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曾经分食过真神的血肉。”裹着黑袍的老者看向那位两鬓已生华发的男子,如此说道。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对于男子的计划依然心存疑虑。

    “更何况一旦神冢打开,诸神临世,这世间将愈发混乱。”

    “是啊,吞噬半神之血,决计不会是他们的对手。”那男子冰冷着脸色,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老者的看法。

    老者闻言脸色一变,他不解道:“那你此行何苦如此?他们本就是我们难以抗衡的东西,你太上之境,吞噬半神之血,其境界也不过堪堪到达伪仙之境,何以对抗天人?何况这数千年来,你又怎知他们没有继续变强?”

    “......”男子闻言一阵沉默,待到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振翅之音忽的从天际传来。

    老者心头一震,此地乃是世界尽头,莫说鸟雀,寻常星殒踏之都是必死,却何故响起这鸟雀之音。

    但男子却在这时摆了摆说说道:“无碍。”

    老者心头疑惑,但出于对男子的信任,他还是收起了即将奔涌而出的灵力双眸却一直紧紧的盯着,那振翅之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皱起。

    “咕咕!”一道长鸣响起,一直白色的鸽子便在那时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帘。

    这白鸽看似极其寻常,但速度却快得骇人,老者根本还未反应过来,那只鸟雀便轻轻的落在了男子的肩上。

    此刻这白鸽好似用尽了气力,他眸子里的神光不复,有的只是浓郁的疲惫。

    男子若有所悟,他伸手便从白鸽的脚踝处拿出一张信纸,那白鸽似乎有些着急,在男子难走那信纸之后,翅膀一震便要离去。

    但这一路的奔波,全力的施展,已经让他变得极为虚弱,他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挣扎了一小会,便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形自然被男子看在了眼中,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冷漠,没有半点去查看那白鸽伤势的意思。

    老者见状,心中长叹,太上忘情,人不如禽。

    这时,男子将那信纸张开,将上面的内容一一看罢。

    “怎么了?”老者问道。在他看来这白鸽如此着急的送来消息,想必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但谁知那男仔在看完信上的内容时,脸上却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他指尖灵力一动,那张信纸便尽数化作了粉粒,消散不见。

    “枯守苍生之人,死不足惜。”他这般说道。

    老者闻言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开阳,当年天璇的死...“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何颜泉下以见亡妻。”开阳冷言回应道。

    “可若是天璇知道你变成如此模样,恐怕也不会好过。她毕生奉行苍生大道...”老者自然听出了男子话中的决意,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

    “连至亲之人都不能保护,如何护得了苍生!”老者话像是戳到了开阳的痛楚,他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他冷眸看了老者一言,接着说道:“我天岚一脉,世代奉行天旨,守护苍生,可到头来谁得善终?”

    “这天下劫难,皆因天人而起,我杀了天人,断了苍生业果,苍生便不受劫难,这便是最好的守护!”

    “既然半神之血帮不了我,那我便吞噬这真神之血。”

    说罢,他周身的灵力奔涌而出,一道道龙凤虚影如脱笼困兽奔涌而出。

    他的身子在那时缓缓上升,转眼便已至半空。

    一道造型古朴的铜牌,便在那时自他体内飞出,悬于他的头顶。

    那些包裹在冰棺之中的血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契机,他们开始暴躁起来,他们不停的朝着冰棺撞击,而模样也在那时随着他们的躁动渐渐化为一只只造型奇怪的血色恶兽。

    “吾乃天岚院第八代传人,开阳星君!”

    男子的声音在那时响起,似乎是感受到了男子体内所爆发出的磅礴力量,这方天地间的气流开始涌动,昏暗的天际之中似有电蟒雷蛇开始游走。

    “我守护天下苍生百载,却不得善终。”

    “今日起,天下苍生再与我无半点瓜葛。”

    穹顶之上,似乎被这男子的声音所震怒,一时间这方天地。雷蛇奔涌,电蟒呼啸,几乎将这枯萎的神冢照得恍如白昼。

    男子面对此番某日之景脸色却浑然不变,他继续说道。

    “带我吞噬神血之日,便是我杀上天宫,取尔等性命之日。”

    “陆离尘!洗干净你的脖子,等我开阳来屠。”

第一百五十章 再见穆归云

    四月初夏,艳阳高照。

    苏长安与花非昨三人终于回到了西凉,过了西岭关,离永宁不过两千里,以三人的脚程,两日不到便可至永宁关。

    一路上他们也听人提及过永宁关外越聚越多的蛮军,但好在这些蛮军暂时没有攻城的意思。他们依旧在等待某些苏长安不知道的契机,但同时,苏长安也隐隐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太远了。

    所以,三人并没有因为入了西凉而有半分懈怠,他们依旧在全力奔走。

    相比于花非昨与罗玉儿,苏长安此刻更是显得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回想当日左玉城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司马诩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他固然不会完全相信左玉城的言论,可他还是忍不住与花非昨罗玉儿询问当年天玑师叔祖的行踪。

    天权天枢,死于蛮王之手。

    天璇死于摘星楼陆离尘之手。

    摇光死于梧桐或者自己之手。

    玉衡开阳自不用提,可天玑...却是真正的不知所踪。

    直到被苏长安问起,这二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意识到,自己的师尊们当年对于天玑师叔的行踪模棱两可,但那时又正值天岚风雨摇曳之时,二人年幼,根本未做多想。

    因此再所难免,在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苏长安的心沉了下去,对于司马诩的身份愈发迷惑。

    可这样的事情毕竟没有根据,只是他的猜测,他也未有声张,只是独自一人瞎琢磨着。

    带着这样的疑惑,三人终于在两日之后如期抵达了永宁关。

    关内的情况与苏长安三人之前说预料的相差无几,士卒调动频繁,人员往来皆带着焦急的神色,想来西凉与蛮族这一战已是箭在弦上,在所难免。

    一想到此战之后,包括他们在内这数万人所存着不过寥寥,苏长安的心便沉了下去。

    战争,永远都是用血肉堆积的博弈,而目的,却只是为了满足少数人心底难以填满的**。

    所以他讨厌圣皇,讨厌蛮王,亦讨厌那些虎视眈眈的神族。

    而想要阻止这样的战争,唯一的方法也是战争。

    这是一个让人苦恼的悖论。

    苏长安这么想着,终于来到北通玄的府邸。

    没有犹豫,三人第一次时间敲响了府邸的大门。

    因为几乎所有的可用之兵都被调往了关头布防,作为神将的北通玄府邸,竟然也没有半个护卫。

    三人敲了半晌也未有得到回应,他们心底疑惑,暗道莫不是北通玄去了关头?毕竟如今占据紧张,他临阵督导,倒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不疑有他,也不曾有半点客气,没人应门,便自己推门而入。

    待走进府邸之中,三人这才听清从大厅之中隐隐传来争吵之声。

    三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疑惑之色,他们赶忙朝着大厅走去。

    大厅的门并没有关,有三人对立,似乎在争吵着些什么。

    这三人,其二便是北通玄与司马长雪。

    唯独剩下一人,因为背对着诸人,故而看不清容貌,只是他背上那柄血色的长枪,却让苏长安感到格外熟悉。

    这是?

    苏长安心头一动,脸露惊喜之色,只见他快步上前,来到大厅之内。

    “穆归云?”他这般问道,语气中有些疑惑。毕竟此刻的穆归云在他看来应当是守在长安,如何忽然到了西凉。

    那道身影闻言转头,看向苏长安,那熟悉的容颜,确是穆归云无疑。

    “长安?”穆归云也是一愣,冰冷的脸色上终是浮出一抹笑意。

    “你怎么到西凉来了?”苏长安似乎还有些恍惚,显然还没有从穆归云突然出现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你的信都寄到我的手上了,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哥,怎么能袖手旁观?”穆归云笑道。

    虽然对于穆归云这个自封的大哥苏长安不不以为意,但是如今西凉是何局势,明眼人都看得真切,穆归云这时前来,说白了,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让苏长安如何能不感动?

    “谢谢...”千言万语萦绕心间,但苏长安终究是说不出什么太过煽情的话,唯有这二字而已。

    “兄弟之间,何必说这些,况且,只需你在这边关做英雄,我却只能躲在长安用我这长枪绣花,我也不会答应。”穆归云飒然一笑,伸手握拳轻轻锤了苏长安的胸口一下。

    “呵呵...”苏长安闻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笑了起来。

    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当年在长安,他举目无亲,唯有穆归云与殷千殇二位愿意帮他,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二位。

    如今西凉之局,与当日天岚院何其相似。

    举目皆敌。

    能再与穆归云并肩,苏长安由衷的感到欣慰。

    穆归云这时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苏长安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一旁的北通玄面色阴沉,司马长雪脸颊之上更是有些泪痕。

    “这是...”他指着二人问道,但话一出口便暗觉不对,北通玄、司马长雪、穆归云三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极为复杂。苏长安大抵也猜到了三人之前的某些争吵。但这毕竟是他们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参与,可话已问出,自然也收不回来。

    而出人预料的是,穆归云对于他们三人的谈话似乎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将他们争吵的内容完全告知了苏长安。

    其实说到底还是关于司马长雪的去留问题。

    穆归云再来到永宁关之后便找打北通玄让他放司马长雪回长安,至少在穆归云看来,司马长雪来到永宁都是被北通玄所挟持。而现在,西凉已是如此局势,留下司马长雪对于战局并没有任何帮助,穆归云自然不愿意让司马长雪身处险地。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司马长雪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她说她要留下来。

    而之前,一直同样劝说司马长雪离开的北通玄,这一次却选择了沉默,这一点在苏长安看来尤为怪异。

    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苏长安知道北通玄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他见三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尴尬,索性便上前一步。

    “穆兄我们多日不见,不如找个地方畅饮一番。”苏长安说道,他自然不喜饮酒,此言也只是随口一说,想要拉走穆归云。

    穆归云闻言脸色一怔,他的目光在司马长雪与北通玄的身上一阵来回打量,最后也知这样下去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摇了摇头,答应了苏长安的话。有些忿忿不平的随着苏长安离开。

    ......

    “长雪她变了。”穆归云与苏长安走在永宁关已经行人寥寥的官道上,这般说道,声音低沉,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苏长安大抵能明白穆归云此刻心底的苦闷,不远万里来到边关,自己心爱的女孩却为了别的男人不愿意离开,而这个男人曾经还一度在穆归云的心中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苏长安有些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穆归云的肩膀,在微微思索之后,还是将北通玄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穆归云。

    这自然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并非一时能够说完。

    二人倒是想要找个酒楼坐下慢慢一叙,只是如今的永宁关下百姓几乎人去城空,而北通玄又向来治兵严厉,早已下了禁酒令,这诺大的永宁关城头却是再也找不到半个酒馆的影子,二人无奈,便随意去到一处茶楼,坐下细细聊谈。

    待到苏长安将北通玄的事情讲尽,穆归云也沉默了下来。

    这些事情,尤其是北通玄实际上是天岚院玉衡弟子的事实,让穆归云极为惊讶。

    “但即使如此也没必要让长雪留下吧!”穆归云还是有些不满。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其实在早前,北师叔就不止一次的劝过长雪姐姐,但是都因为长雪姐姐执意要留下方才作了罢,但今次不知为何,北师叔却转了性子,你也不要着急,待我回头细细问过北师叔,想来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长安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穆归云自然不好再喋喋不休下去,他皱着眉头喝下一杯茶水,点了点头。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些彼此的境近况,说道最后,穆归云一拍脑门道:“你瞧我这记性,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你。”

    “嗯?”苏长安闻言疑惑的看向穆归云。

    “我来西凉之前去了趟江东与你带来了一份大礼。”穆归云道。

    “哦?”苏长安先是一愣,璇即便猜到了一些。

    “我将你给我的信交到了楚元白的手中,他见信之后立马应允,带着楚家三千刀客与我共同来此,现在正被红玉神将领到营帐中安顿,吃过晚饭,我们可一同去见见。”

    苏长安闻言也是神情一震。

    楚家虽为江东之主,但圣皇忌惮这些刀客,这江东之主已是名存实亡,不若其他王侯,可以圈养私兵,这三千之数,想来已是尽出楚家精锐。

    江东刀客向来重义轻命,如今看来此言不假。

    苏长安这正要颔首,应下穆归云的要求。毕竟楚惜风将江东之主的位置传给了他,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这三千刀客定然是冲着他才来这西凉的。他于情于理都要当面感谢一番,而却在这时,茶馆外忽的走来一道人影,他浑身裹着黑袍,在这士卒遍布的永宁关中显得颇为扎眼。

    要知道如今的永宁关已是出于戒严状态,这般打扮之人想要入关,少不得一番盘缠,哪能此人这般,大摇大摆的走来。

    这疑惑间,那人竟然来到苏长安的跟前,他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旋即看向苏长安问道。

    “这位便是苏公子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而无憾

    另一边,苏长安带着穆归云离开后,再次见面的北通玄与花非昨、罗玉儿,虽然心头都有些同门再次相聚的激动,但经历了方才的争吵,显然北通玄并没有叙旧的兴致,而花非昨与罗玉儿一路奔走,也多少有些疲惫。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北通玄让司马长雪给二人分别安排好了住所,而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但回到房间之后,北通玄却正襟危坐于房中,没有歇息的意思。

    他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后轻轻将之放在唇边,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像是在为等待某人而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出一炷香的光景,北通玄的房门便被敲响。

    北通玄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缓缓放下了茶杯,但还不待他回应,那屋外之人便自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浑身裹着红袍的声音。

    亦是在剑冢前,一掌击败吴起,从而名震天下的天权传人,花非昨。

    他走到了北通玄的跟前,没有言语,而出从背后的长袍中取出一样事物,递到了北通玄的身前。

    那是神剑十方。

    因为剑匣之中装下了浮屠与它的三千灵剑,苏长安便将此剑暂时交给了花非昨保管。

    在见此剑之时,北通玄脸上的神情一滞,他微微一愣,似乎有所迟疑,但下一刻,他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柄光芒耀眼的神剑。

    他的身子站了起来,眸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开始涌动,却又被他压住。

    他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剑身,就像抚摸情人的身体。他看清那九道虚影中凝实的两道虚影,他眸子里的东西变得愈发汹涌,似乎就要裹藏不住。

    “关山、横槊。”他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就像是在呼唤许久不见的旧友。

    那两柄神将也在那时似有所感,他们的剑身一震,豁然便从那十方虚影之中飞出,化作两柄三尺神剑,围着北通玄盘旋,好似在诉说这些年的离别之苦。

    “望舒、羲和、长庚、千岁、雨辰、烛天、重山。”

    一长串名字也再此刻在他的嘴中吐出,七柄寒芒闪烁的神剑应声自他身后浮现。

    自此十方神将的九把副剑终于在百载之后又一次重聚在一起。

    他们分别发出一阵高亢的剑鸣,一时间剑鸣如海,在这房间之中来回响彻。

    北通玄看着这围着他飞舞的九把神剑,他冰冷的脸上终于在此刻浮出一抹笑意。

    数息之后,他手持十方的手忽的一震,那九把神剑如得敕令,纷纷化作流芒,窜入十方神剑的九道剑影虚影之中。

    那时,十方神剑再一次以最完全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似乎是出于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十方神剑的剑身猛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神光,但这神光又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平静。

    只是,这剑身之上说流转的光芒却愈发耀眼,隐隐之中似乎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北通玄满意的看着十方神剑一眼,随即手中光芒一闪,那十方神剑便被他收入体内,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北通玄这时才抬头看向花非昨,他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花非昨沉默半晌,却忽的摇了摇头,却不知这摇头指的是不用谢,还是不需要谢。他望向北通玄,宽大的袍子之下响起了他低沉又阴柔的声线。

    “你决定了?”他这般问道,不知为何,声音里却有些苦涩。

    北通玄闻言一愣,数息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嗯,决定了。”他这般说道,声线平淡,就像是一口万年枯井,任何事物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是我们的宿命。”说罢,他也转头看向花非昨,他的目光那般深邃,就像是能透过花非昨宽大的袍子看清隐藏在红袍之下的事物。“不是吗?”

    花非昨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愈发苦涩。

    “没有不舍吗?”

    “我不舍之物,早已被我亲手了断,若不是这天下苍生,我早已如行尸走肉。这,对我是解脱。”北通玄回应道。

    花非昨的目光开始在北通玄的脸上上下打量,似乎想要辨别他这一番话的真伪。但令他失望的是,北通玄脸上那般平静,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内心。

    “他便是你要找的人?”花非昨又一次问道,他的用词极为含糊,未有提及姓名,甚至难以知晓,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他还是她。

    但显然北通玄很明白他话中所指,他点了点头,道:“应当无错。”

    “司马诩将他带着身边,又送到你的身边,他究竟想做什么?”花非昨皱着眉头说道,对此事,他显然极为困惑。

    “此事我也不解,思索许久也未有半点头绪,索性便作了罢。但他却是那个人无疑,这段时间,我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北通玄说道。

    “那你恨他吗?”花非昨心头的困惑更甚。

    或许有一天,他也将面临如北通玄一眼的抉择,但他却不知自己但如何面对他命中的那个他。

    “何须恨他,我的命,本该属于他,我代他活了这么多年,如今自然当交还于他。”北通玄飒然一笑。

    “但愿,届时,我能有你这般豁达。”花非昨对于北通玄的话不予置评,反是自顾自的感叹道。

    “你很留恋。”北通玄看了花非昨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你喜欢玉儿,对吗?”

    “......”花非昨闻言沉默,又是许久之后,方才回应道:“我非草木,怎能无情?”

    “情字难解,义字难全。”

    “这二字困我一生,却也造我一生。可笑,可笑。”北通玄的脸色忽的浮出一抹癫狂的笑意,他如此感叹道,声线不觉大了几分。

    花非昨将他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戚戚,他想了一会,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有憾事?”

    这问题,似乎问道北通玄的心坎,他脸上的神情一滞,随即渐渐归于平静。

    “我这一生,见过繁花似锦,看过流离枯槁。遇过自己朋友,爱国如花美眷。何来憾事?”

    “若说真有什么憾事,便是未曾去过星海,未曾再见师尊一眼。”

    “仅此而已。”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而无憾

    另一边,苏长安带着穆归云离开后,再次见面的北通玄与花非昨、罗玉儿,虽然心头都有些同门再次相聚的激动,但经历了方才的争吵,显然北通玄并没有叙旧的兴致,而花非昨与罗玉儿一路奔走,也多少有些疲惫。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北通玄让司马长雪给二人分别安排好了住所,而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但回到房间之后,北通玄却正襟危坐于房中,没有歇息的意思。

    他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后轻轻将之放在唇边,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像是在为等待某人而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出一炷香的光景,北通玄的房门便被敲响。

    北通玄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缓缓放下了茶杯,但还不待他回应,那屋外之人便自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浑身裹着红袍的声音。

    亦是在剑冢前,一掌击败吴起,从而名震天下的天权传人,花非昨。

    他走到了北通玄的跟前,没有言语,而出从背后的长袍中取出一样事物,递到了北通玄的身前。

    那是神剑十方。

    因为剑匣之中装下了浮屠与它的三千灵剑,苏长安便将此剑暂时交给了花非昨保管。

    在见此剑之时,北通玄脸上的神情一滞,他微微一愣,似乎有所迟疑,但下一刻,他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柄光芒耀眼的神剑。

    他的身子站了起来,眸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开始涌动,却又被他压住。

    他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剑身,就像抚摸情人的身体。他看清那九道虚影中凝实的两道虚影,他眸子里的东西变得愈发汹涌,似乎就要裹藏不住。

    “关山、横槊。”他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就像是在呼唤许久不见的旧友。

    那两柄神将也在那时似有所感,他们的剑身一震,豁然便从那十方虚影之中飞出,化作两柄三尺神剑,围着北通玄盘旋,好似在诉说这些年的离别之苦。

    “望舒、羲和、长庚、千岁、雨辰、烛天、重山。”

    一长串名字也再此刻在他的嘴中吐出,七柄寒芒闪烁的神剑应声自他身后浮现。

    自此十方神将的九把副剑终于在百载之后又一次重聚在一起。

    他们分别发出一阵高亢的剑鸣,一时间剑鸣如海,在这房间之中来回响彻。

    北通玄看着这围着他飞舞的九把神剑,他冰冷的脸上终于在此刻浮出一抹笑意。

    数息之后,他手持十方的手忽的一震,那九把神剑如得敕令,纷纷化作流芒,窜入十方神剑的九道剑影虚影之中。

    那时,十方神剑再一次以最完全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似乎是出于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十方神剑的剑身猛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神光,但这神光又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平静。

    只是,这剑身之上说流转的光芒却愈发耀眼,隐隐之中似乎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北通玄满意的看着十方神剑一眼,随即手中光芒一闪,那十方神剑便被他收入体内,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北通玄这时才抬头看向花非昨,他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花非昨沉默半晌,却忽的摇了摇头,却不知这摇头指的是不用谢,还是不需要谢。他望向北通玄,宽大的袍子之下响起了他低沉又阴柔的声线。

    “你决定了?”他这般问道,不知为何,声音里却有些苦涩。

    北通玄闻言一愣,数息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嗯,决定了。”他这般说道,声线平淡,就像是一口万年枯井,任何事物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是我们的宿命。”说罢,他也转头看向花非昨,他的目光那般深邃,就像是能透过花非昨宽大的袍子看清隐藏在红袍之下的事物。“不是吗?”

    花非昨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愈发苦涩。

    “没有不舍吗?”

    “我不舍之物,早已被我亲手了断,若不是这天下苍生,我早已如行尸走肉。这,对我是解脱。”北通玄回应道。

    花非昨的目光开始在北通玄的脸上上下打量,似乎想要辨别他这一番话的真伪。但令他失望的是,北通玄脸上那般平静,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内心。

    “他便是你要找的人?”花非昨又一次问道,他的用词极为含糊,未有提及姓名,甚至难以知晓,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他还是她。

    但显然北通玄很明白他话中所指,他点了点头,道:“应当无错。”

    “司马诩将他带着身边,又送到你的身边,他究竟想做什么?”花非昨皱着眉头说道,对此事,他显然极为困惑。

    “此事我也不解,思索许久也未有半点头绪,索性便作了罢。但他却是那个人无疑,这段时间,我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北通玄说道。

    “那你恨他吗?”花非昨心头的困惑更甚。

    或许有一天,他也将面临如北通玄一眼的抉择,但他却不知自己但如何面对他命中的那个他。

    “何须恨他,我的命,本该属于他,我代他活了这么多年,如今自然当交还于他。”北通玄飒然一笑。

    “但愿,届时,我能有你这般豁达。”花非昨对于北通玄的话不予置评,反是自顾自的感叹道。

    “你很留恋。”北通玄看了花非昨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你喜欢玉儿,对吗?”

    “......”花非昨闻言沉默,又是许久之后,方才回应道:“我非草木,怎能无情?”

    “情字难解,义字难全。”

    “这二字困我一生,却也造我一生。可笑,可笑。”北通玄的脸色忽的浮出一抹癫狂的笑意,他如此感叹道,声线不觉大了几分。

    花非昨将他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戚戚,他想了一会,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有憾事?”

    这问题,似乎问道北通玄的心坎,他脸上的神情一滞,随即渐渐归于平静。

    “我这一生,见过繁花似锦,看过流离枯槁。遇过自己朋友,爱国如花美眷。何来憾事?”

    “若说真有什么憾事,便是未曾去过星海,未曾再见师尊一眼。”

    “仅此而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玑?神族?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这个来者,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是谁?”他问道,而他与穆归云周身灵力也在此刻荡开。在如今形势如此紧迫的永宁关上,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打扮古怪的男子,这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而最让苏长安二人感到心惊胆战的是,以他们的修为竟然丝毫看不穿这来者的修为。

    来者似乎对于二人眼中的敌意视若无物。

    他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随即伸手掀开盖在自己头上的袍子。

    “郭雀。”他这般回应道。

    “郭雀?”苏长安心头一惊,郭雀这个名字他自然记得,那是白马镇茶馆中那位掌柜的姓名。

    苏长安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来者的容貌。

    他的年纪虽然与郭雀相仿,都是三十岁上下,但他的模样却与那位掌柜截然不同。

    更何况,那位掌柜是没有半点修为的,这一点苏长安可以确定,因此,这也就显得这来者的身份愈发可疑。

    “你究竟是谁?”苏长安向来讨厌与人打机锋,他不善此道,亦不喜此道。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周身的灵力也在那时翻涌起来,一道道无比浩然的威压如吞天巨蟒,自他体内倾泻而出,似乎只要这来者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向他的出手。

    “郭雀。”来者脸上的神情依旧极为悠闲,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来自苏长安的威胁。

    苏长安的脸上终于在那时浮出一抹怒意,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眸子里竟有杀机蹦现。

    穆归云心头也生出些不郁,暗以为这男子是在戏弄他们,这般想着,他背上的长枪豁然被他握在了手中,下一刻似乎便会决然出手。

    “郭雀死了,我欠他些东西,所以,我得代他而活。”男子在这时,声音终于变得低沉了些,他这般说道。

    苏长安眸子里的光彩一滞,“郭雀死了?”他对那位茶馆的老板颇有好感,因此也才在离去时给他留下了银两。毕竟时值乱世,他靠着那家小茶馆恐怕也是难以为生,苏长安与他钱财一是让他有所周转,二也是当做替他保守秘密的报酬。

    “嗯,死了。”男子点头回应道。

    “怎么死的?”苏长安皱着眉头又问道。

    “因为它。”男子从怀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带,手腕轻轻一拨,那钱袋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苏长安身前的木桌上。

    “这是?”苏长安的眉头一皱,很快便认出了这钱袋便是他临走时交给郭雀之物,他的心头一动,很快便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沉默着捡起那钱袋,低着头不知在作何想。

    “杀他的人呢?”

    半晌之后,他阴冷得可怕的声线忽的响起。

    “死了。”男子回应道。

    “...谢谢...”

    苏长安再次抬起了头,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男子的眉心处有一抹黑色火焰印记。

    这印记他曾见过,在莱云城那位忽然苏醒过来的镇西神候身上。

    他的心头一震,方才放下的警惕再次涌上心头,几乎下意识的,他的灵力豁然荡开,一道领域瞬息将他与男子包裹其中。

    “你到底是谁?你体内为何会有那东西!”

    他厉声问道,神情中的戒备比起方才愈发浓郁。

    他清楚的记得,那印记是神族的标志,而对于神族,他素来没有半分好感。

    一旁的穆归云虽然不明所以,但苏长安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他也在第一时间将周身的灵力荡开,一道领域,瞬息也将男子包裹。

    但男子脸上的神情比起方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将自己的一只手伸出,那时之间红芒一闪,他的手中便豁然浮现出一颗血滴状红色琉璃。

    “你指的可是这个?”

    他看向苏长安,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东西定然便是神血无疑,苏长安不可能认错。

    他眉宇间的煞气愈发凝重,但男子的修为苏长安看不透彻,他不敢贸然出手,因此只是戒备的看着他。

    “你是神族?还是...”还是吞噬了神血的人,这是苏长安后面的话,但才堪堪说出一半,便被那男子打断。

    “神族。”男子颔首,很是干净利落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男子这般的态度,反倒让苏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继续问道:“你来此地,究竟所谓何事?”

    “我是神族不假,准确的说,我应当是一位半神。但同时...”男子笑了笑,又说道:“我也是天玑一脉的传人,算起来,你还应当唤我一声师叔。”

    神族?天玑传人?

    苏长安一愣,这两个完全相左的事物搅和在一起,让苏长安不禁有些发愣。

    他暗觉荒谬,可又想及自男子进门之后的言行,加之若是男子真的不怀好意,若是真想伪装成天玑传人,就定然会想尽办法隐藏自己的其他身份,而此刻他的坦然,无疑让苏长安的心有些迟疑。

    “你如何证明?”苏长安又问道。

    “我与你解释一遍,倒也不难,只是待见到他们又得解释一遍,岂不麻烦,不若你带我找到他们,我一并与你解释?”男子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神血,看向苏长安似笑非笑的说道。

    苏长安大抵明白,这男子口中的他们应当是指北通玄、花非昨、以及罗玉儿三人。

    但他隐隐有些担忧着男子如此做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他犹记得当日在带着蛮族入关时,与他交手的那位蛮族老者曾隐约的提到过似乎他们口中的圣子正在想办法捕杀他们这些天岚传人,加之眼前这人身为神族的身份,他不免怀疑,此举是想将他们天岚院一网打尽,因此,他眉宇间浮出一抹浓重的疑惑。

    “呵呵,看样子,你有所误解。我想这样应该注意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男子这般说道,他周身的气势豁然在那一刻如大江东去一般奔涌而出,瞬息便已上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苏长安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看得真切,这分明便是星殒才能拥有的气势。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魏丞相司马诩

    神与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

    二者之间的差异,远超过人与蛮族或妖族之间的诧异。

    人与妖或蛮,无论如何不一样,但他们的修炼体系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无非聚灵、九星乃至魂守问道,最后勘破大道,点亮命星成就星殒。

    虽然这过程,以及修炼的着重方向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是其中的道理却又很多是想通的。

    但神族则不一样。

    以苏长安与神族所接触的次数来看,无论是次神、半神、甚至真神他们都没有命星,换句话说,他们的力量皆来自于他自身。这力量无需修炼,与生俱来。

    这是苏长安从他体内浊阴留下的那一丝神性中所了解到的为数不多的信息。

    而眼前这个男子,他分明便是一位星殒,一位毫不作假的星殒,在他发出如此强悍的气势之时,苏长安甚至能感觉到,白昼之中的天际,似乎又一颗星辰闪烁。

    那颗星辰个苏长安气息极为熟悉,便是天玑无疑。

    他看向这男子的目光,在那时变得有些复杂与不解,在一段不短的沉吟之后,他终于收起了自己周身的灵压,颔首说道:“好,我带你去。”

    男子展现出他的实力。

    其一稍稍打消了苏长安顾虑,当然这依然不排除是神族用了某些特别的手段模拟出了这样的假象。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无论男子是星殒或是半神,都绝非现在的苏长安可以抗衡的存在,所以,摆在苏长安面前的并没有太多选择。更何况,以男子的实力想要杀他与北通玄一行,根本不是难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于是他与穆归云二人领着这男子,一同走到了北通玄的府邸前。

    苏长安推开房门,领着男子去到大厅,同时想着穆归云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去讲诸人唤来,顺便将这其中的周折与这几人说清,也叫他们有所防备,以防万一。

    这边苏长安与那自称郭雀的男子方才坐定,花非昨三人闻言,便急匆匆的跟着穆归云赶了过来,本来在指挥着下人准备晚餐的司马长雪,也是感觉到了某些异样,随着这几人身后同样走了过来。

    几人都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眉宇间都有些疑惑。

    “你是天玑传人?”北通玄第一个说话,他这般问道,显然并不太相信郭雀的言论。

    “嗯。”郭雀颔首。

    “你还是神族?”北通玄又问道。

    “嗯。”郭雀再次颔首,神情从容淡定。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北通玄问道,面色异常阴冷,一股隐晦的灵力波动,在那时自他体内荡开。

    郭雀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目光有些诧异的看了北通玄一眼,随即又望了望他身后的司马长雪,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然后,他忽然一笑,说道:“自然。”

    “如你们所见,我是神族,但同时也是天玑传人。”

    言罢,他周身气势一荡,一股浩然的威压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那属于星殒的可怕力量,几乎让在场修为较弱的罗玉儿、司马长雪几人站不住身子,需得他人帮助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而那时,已近暮色的天际愈发晦暗,一颗星辰,自不知多远的穹顶而来,在天际闪耀,一道星光投下,照在郭雀的脸上,他映着星光,眉目肃然,颇有几分神祇的威严。

    这一次,不止苏长安,北通玄众人也看得真切,那颗星星分明便是消失数十载的天玑命星。

    “你...当真是天玑师叔的传人?”罗玉儿一声惊呼,看向郭雀的眼神变得极为愕然。

    命星是做不得假的,同时也是最好的证明。

    “嗯。”郭雀颔首,周身的灵压瞬息被他散去,那颗命星也随即再次沉入星海,消失不见。

    他环视周围,见北通玄等人的脸色依然不善,显然并没有打消顾虑。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天玑一脉,乃天命所归之人,非天定之人,不可成其星殒,我相信这一点上,诸位应该有所了解。”他这般说道,无疑坐实了他天玑一脉传人的身份。

    “至于神族。”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才说道:“我并非生来便是神族,我的神体、神性,皆来自后天。”

    “有人将我改造成了半神。”

    他的声音在那时低沉了下来,而话中说透露的信息更是让诸人心头一震胆寒。

    将人改造成神族...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何人...将你改造成了神族...”罗玉儿有些木讷的问道,显然还没有从郭雀的一番话中回过神来。

    “你觉得呢?”郭雀反问道,语气中带着某些让人难以揣摩的意味深长。

    这样的回答自然让诸人一愣,罗玉儿脸上的神情更是一滞,她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是...是天玑师叔?”

    苏长安闻言心头一动,脑海中忍不住又想到了之前左玉城与他说过的那番话。

    司马诩就是天玑。

    司马诩与神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的弟子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也被改造成了神族。

    似乎所有的疑点都在这时指向了司马诩就是天玑,他不禁转头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子,等待着他的答案。

    “嗯。”无所意外的,郭雀点了点头。

    “那天玑师叔呢?他现在还活着?”一旁的北通玄闻言上前一步,问道。

    天玑一脉是天岚七星之中极为重要的一脉,很多时候对于局势的掌控几乎都落在天玑一脉的身上。如今无论是蛮族的入侵,还是人族内部的乱局,都无比需要天玑一脉来为他们指引方向。因此,若是天玑还活着,那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一个消息。

    “活着...”郭雀颔首,但随即又说道:“但也死了。”

    “...什么意思?”北通玄问道。

    不可避免的,在听闻郭雀此言之后,他与苏长安脑海中皆浮现出了开阳的模样,难不成天玑也修成了太上。

    “说起来,你们还应当见过。”郭雀却不知他们心头所想,而是这般说道。

    “我们见过?”苏长安的瞳孔在那时豁然放大,他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大魏丞相司马诩,难道你们没有见过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司马长雪

    “大魏丞相司马诩,你们都见过吧?”

    郭雀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惊。

    就连一开始对于此事早就有所怀疑的苏长安在听闻郭雀的话时,心头也不禁一阵咯噔。

    “你是说司马诩是天玑师叔?”罗玉儿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天玑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失了踪迹,天岚院众多后辈中可能也只有最大的徐让曾见过这位师叔。虽然他们未曾与之蒙面,但司马诩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却无比清楚。

    老谋深算,不择手段,冷酷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他杀死过蓝灵镇中数万百姓,也曾勾结神族,逼迫玉衡魂归星海,甚至如今更是要放蛮族入关,致使中原大地生灵涂炭。

    这样的司马诩,怎么会是天玑?

    天岚院向来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又怎会出一个视人命为草菅的天玑。

    相比之下,罗玉儿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师叔早已死在某个她所不知的地方,而不是变成了如今的司马诩。

    “是,却也不是。”郭雀的回答显得极为意味深长。

    “到底怎么回事?”北通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怒意,这郭雀从进门一开始言辞便模棱两可,让人极不痛快,北通玄此刻已有些失了耐性。

    郭雀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笑了笑,随即脸上的神色一正,娓娓说道。

    “我天玑一脉,善观天时地利,可通命理因果,甚至修炼至某些境界时,更传说可观未来过去,逆转时空。”

    “因此,在天岚之中,我天玑一脉向来承担着运筹布局之类的重任,而这样的事情自然免不了窥探天机,但这因果命理,皆有定数,想要窥探,甚至修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的支付者,自然便是这窥探天机之人。”

    郭雀说道这儿,他顿了顿,转头又望了诸人一眼,说道:“因此,我天玑一脉向来早夭。”

    听闻此言,在场诸人显然对于此事都多少有些了解。

    若论对战天玑一脉或许算得上是最弱的一脉,但是若论重要性以及对于天岚的贡献绝对是最大的一脉,细数郭雀之前的八代天玑传人,几乎所有的天玑星殒皆是因为泄露天机,而不得善终。

    想到这里,诸人都有些沉默。

    天玑一脉,相比其他几脉不为世人所熟知,但却是为苍生付出最多。

    这一点上,是毫无争议的。

    “或许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天岚传于第八代,盛极一时,但却有人在这时搅乱了天机,让诸位师叔皆寻不到自己的传人。”

    郭雀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北通玄的脸色微微一变,而花非昨那裹藏在红袍之下的身子也是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

    苏长安虽未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却想到了青鸾曾说过,她与开阳应有一份师徒之缘,却被人生生斩断,而那位经纶院的老院长,殷黎生也曾有言,他曾被天玑收为弟子,却又被逐出天岚,起先他并不了解这其中的根源。但如今听郭雀此言,方才醒悟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我师尊为帮诸位师叔寻找传人,费尽心力,却难以与暗中那位搅乱天机之人抗衡,反而因为屡屡出错,受到天命反噬。”

    “而那时他才刚刚寻到年幼的我,为了不让我再重蹈覆辙,他寻到了一枚神血并将他植入了我的体内。开始慢慢的将我的身体改造成神族。神族不受天命制约,不沾因果业障,他认为这样做,我便可以摆脱天命的反噬。”

    “但事情才进行到了一半,天命的反噬却越来越重,眼看命不久矣,为了抵抗天命,甚至为了抵抗即将到来将他送归星海的送葬者,他做了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郭雀说道这儿,停了下来。

    “何事?”北通玄冷眸问道。“勾结神族?”

    “不是。”郭雀摇了摇头。“他动用秘术,逆转阴阳...”

    他的声线在那时忽然低沉了下来。

    “从星海召回了前七代天玑星殒的英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即使是向来脸色冷如寒霜的北通玄,他的眸子中也浮现出一抹让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从古至今,只闻有人归去星海,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还能从星海之中召回英魂的。

    这件事,本身就极为匪夷所思。

    “他成功了?”苏长安皱着眉头问道。

    “自然。”郭雀颔首,但他的眉头却同样皱了起来。“但这对他并非好事。”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司马诩体内拥有八位历届天玑星殒的英魂?”苏长安一愣,他忽的记起,曾经青鸾曾与他说过,司马诩的体内住着不止一个灵魂。

    可是,这依旧有些说不通,因为历代天玑,据他在天岚院的藏书阁中所看到的记载,皆是悲天悯人的大贤,即使司马诩召回了他们的英魂,可这依旧皆不能解释,他如今的所作所为。

    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疑惑。

    郭雀沉着声音继续说道:“的确,师尊自从依仗着八位天玑英魂的力量对抗了天命,甚至斩杀了前来送葬他的送葬者之后,他便变了。”

    “他用了一年时间将我完全改造成神族。然后...”

    “他抹去了我的记忆,封印了我的力量,让我一人独自漂泊到长安,直到一年多前我才若有所悟,开始慢慢召回自己的记忆与修为。”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与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说道这儿,郭雀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苦涩。

    “他说他唤醒了某个恶魔,他得把我藏好,那些恶魔正在寻找我们。”

    “我想或许,他从星海中召回前七代天玑英魂的同时,也召回了某些我们所不知的强大存在...”

    “你是说如今天玑师叔祖,已经是被那个恶魔所控制人?”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猜测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讲得通司马诩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但直到我看见她时,我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复杂。”郭雀这般说道,他的手缓缓的抬起,指向一直在一旁听得莫名所以的司马长雪。

百万字感言!!!!!!!!!!!!!

    嗯,今天是个好日子,《书剑长安》一百万字了。

    这个字数对于大多数网文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但是对于长安这个新手来说,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

    总想着和大家说点什么,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

    这话或许过于矫情,不喜者可以跳过,若是无聊,倒也可以看看。

    先对这几日的更新抱个歉,人食五谷杂粮,终免不了有所烦恼,亦免不了状态不佳。

    我并非觉得自己的书比别人好出多少,但我确实每天都需要话大把的时间来思考剧情,有时候线理不清楚,就不敢动笔,怕后面出问题,毕竟是新人,害怕出错,所以小心翼翼。不过我也会尽快调整状态,毕竟我也想写得多,这样才有钱,你说对吧。人嘛,终归免不了俗,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可耻的。

    再来,就是正儿八经的百万字感言了。

    首先真心谢谢诸位的不离不弃。

    《书剑长安》写到现在,也有快五个月了,作为一新人,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很满意,也知道这都是诸位的抬爱。

    我亦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家,只能更加认真写作,回报诸位,虽不知到底最后能不能让你们满意,但我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

    回想这几个月下来,写作之事,虽有懈怠,但却并无半点放弃的念头,所以那些担心我太监的朋友大可放心。

    再来说说这小说吧。

    写到现在毁誉参半,有人说好,也有人说烂。

    起初我耿耿于怀,不过后来倒也想明白了,任何一样事物也不可能让人都喜欢,对吧,无论他们说莫听雨当年救梧桐多么不孝,圣皇放着司马诩不管多么傻逼。

    但是凡事皆有道理,想得明白的人,自然能想明白,想不明白的人,怎么说都没用。

    我感谢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也感谢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弃书而去的人。

    本来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又怕显得太过女儿态,也就不多说了。

    以后我会尽量多更新,但也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还请大家多担待。

    嗯,最后,还是不要脸的说一件其他事情吧。

    《书剑长安》一百万字了,下个月要冲月票榜。

    当然我也不是说要大家怎么破费,但是保底月票终归不要钱,请下个月大家都尽量给我吧,新人真心不容易,不上月票榜难长订阅,请大家帮助一把,在此谢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七星聚西凉,星殒落如雨

    那的确是一声凤鸣。

    苏长安很确信,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声音。

    他心头一动,在诸人还未回过神来之际,便转身朝着帐外狂奔而去。

    帐外的士卒乱成一团,他们三五成群拿着手中的刀戟直直的看着上空,他们脸上的神情极为惶恐,仿若见到了末日一般的场景。

    苏长安抬头,在那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浮出一抹笑意。

    “师娘。”他对着天空这般唤道。

    “嘤!”回应他的是一声高亢的长鸣。

    大帐中的诸人也在这时走出了营帐,待他们看清那天上的情景,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鸟。

    她浑身染着火焰,就连她那碧净的眸子中也是汹汹的灵炎,仿若要将这世间的污浊尽数燃尽。

    那是凤凰!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于是一声声惊呼在人群中传开。

    来自妖族的凤凰。

    在此刻的西凉出现,这让本就一直紧绷着心弦的众多士卒更是不安。

    但就在此时,那只凤凰忽的振翅,她的身子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速下落,而随着这种下落,她的身子开始了某种变化。

    她开始缩小,她周身的羽毛收敛,翅膀变成了白藕一般的手臂,利爪化成碧玉一般的赤足。

    待她落地之时,她已完全化为了人形。

    那是一位漂亮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女子。她穿着一袭红色宫装,长裙水袖,衣带飘零,如赤色火焰,赤足之上系有一枚铃铛,落地之时叮叮作响。

    苏长安看着她,她亦看着苏长安。

    她的嘴角含笑,眼角弯起,状如月牙。

    “臭小子。”她这般说道,看似责怪,实则满是宠溺。

    “师娘。”苏长安脸色一喜,他大步走上前去,唤道。

    这来者真是妖族圣女,曾经的荧惑星殒,梧桐。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娘?”谁知面对苏长安的热情,梧桐的脸色却是一寒,颇为不悦的瞟了苏长安一眼。那模样倒不似作假,好像真的在为某些事情记恨苏长安一般。

    这不禁让苏长安一愣,他暗暗想到自己与梧桐许久未见,自问也未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为何梧桐会在见面之时便对着他一阵臭脸。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北通玄一众走了上来。

    “师弟北通玄,见过梧桐师姐。”北通玄拱手说道,虽然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从容,但他微微颤动的眸子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异样。

    而后花非昨与郭雀也纷纷上前行礼,唯独罗玉儿似乎对于梧桐尚有不满,只是冷哼一声,站在一旁。

    红玉作为北通玄的副将,心思缜密,何况梧桐这个名字照在十多年前,摇光死后便传遍大江南北,她很快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但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恩怨情仇,她一个外人自然难以知晓。只是她观北通玄诸人未有对着来者表现出太多的敌意,在微微一愣之后,便示意手下的将领遣散安抚众多士卒,自己也退到了一边。

    “诸位,长安一别,数年未见。”梧桐朝着在场诸人拱手,嘴角虽有笑意,但语气里却难免多了了些感叹。

    “是啊,一别经年,当时我们还是孩童,如今...”或许是故人相见,就连一向冷峻的北通玄此时,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还未谢过当日在长安师姐相救之恩。”花非昨也在此刻朝着梧桐拱手。

    但还不待梧桐回应,一旁的罗玉儿又是一声冷哼,颇为不满的说道:“哼,有何好谢?保不齐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显然对于当年之事,罗玉儿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不知师姐此次前来西凉有何要事?”似乎是感觉到场上的气氛有些不对,一旁的花非昨赶忙再次接过话茬,问道。

    “西凉蒙难,我梧桐作为摇光一脉的传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梧桐倒也大气,对于罗玉儿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冲着花非昨笑道。

    但罗玉儿却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敷衍的主,她见花非昨与梧桐一唱一和,有意避开自己的话,她心头本就沉寂不郁更是化作怒火涌上心头,她说道:“你一个妖族,算什么摇光传人?”

    这倒是实话,天岚传至八代,自始至终都未有传于外族的先例。

    “可她确实是摇光一脉的传人。”可就在这时,一旁始终未有做声的天玑郭雀却忽然说道。

    “哼。”罗玉儿闻言又是一声冷哼,几乎想也不想的说道:“她是摇光传人,听雨和长安是...”

    这话才说道一半,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记起了长安那一夜,苏长安接着神血之力登顶星殒之时,他的命星是破军...

    破军...

    不仅是她,苏长安也在此刻愣住了。

    他从未去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在内心下意识的避开这个问题。

    他的命星不是摇光。

    是破军!

    是凶星!

    为什么?那分明是莫听雨传给他的东西。

    他是破军,徐让是贪狼,他们都是凶星。那他们与天岚院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而为什么莫听雨竟然没有得到摇光的传承?

    这场天岚院祖辈们的算计中,难道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苏长安的心在那一刻不可避免的变得迷茫。

    也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长安的异样,罗玉儿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不满的看了身旁的郭雀一眼,问道:“是你叫她来的吗?”

    之前,梧桐尚未出现之时,郭雀便一脸笃定的说过,“她在路上。”

    所以,罗玉儿有这样的怀疑倒也并不奇怪。

    “不是。”郭雀却摇了摇头。

    “除了你还会是谁?”罗玉儿显然并不相信郭雀所言,在她看来诸人之中唯有这忽然出现,神秘莫测的天玑传人才有可能干出此事。

    但似乎是为了打消她这样的疑虑,又是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我通知的梧桐。”

    那声音如此说道,声线低沉、阴冷,宛如自九幽之下,黄泉之上传来,不带有哪怕半点感**彩。

    诸人心头一震,皆在那时循声望去。

    却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正缓缓走来。

    他穿着一袭墨色长袍,容貌俊俏,却又冰冷如北地隆冬的积雪。

    而他的有长发亦是随意披着,已至腰间,且尽数被染成了雪色,就如他脸上的神情一般,同样的冰冷。

    他的背上,负着两柄长枪,被斜插在背后,一柄白净如玉,一柄鲜红如血。

    此刻,他缓步走来,那些士卒对于他的出现自然是诧异得很,下意识的便将之团团围住,但此人对于眼前这番情形却是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的上前。或许是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势太过骇人,以至于那些士卒纷纷随着他移动,却没有一个敢真的上前阻止。

    待到诸人看清这来者的容貌,皆是脸露震惊之色,相比于之前梧桐的出现,仿佛这个人的来到更显得不可思议一些一般。

    就连苏长安也在这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位正在缓缓走来的男子,眉宇间渐渐浮出了一股浓重的煞气。

    “徐让!你还敢来!”

    但还不待苏长安有所动作,一旁本还在与梧桐冷嘲热讽的罗玉儿却是暴喝一声,只听一声剑鸣如旱地拔牛冲天而起,罗玉儿的周身便浮出无数把闪着寒芒的利剑,下一刻那成群的长剑便化作一条剑龙呼啸而去,而她的身子也在此刻乘着剑龙,带着凌冽得犹如实质的杀机,直直扑向徐让的面门。

    “你给我死来!”她这般喝到,俏丽的容貌因为心头难以遏制的杀意而变得有些扭曲。

    侯如意是整个天岚院最小的师弟,她向来将之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

    徐让,杀了他,当着她的面杀了他,她将那一幕紧紧的记在心中,不曾忘记。如今徐让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这让她掩藏在心底的怒火在那一刻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所以,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要杀了他,她这么想着,亦这么做了。

    但是她却忘了,徐让,是星殒。

    于是,只听一声贪狼长啸。罗玉儿甚至没有看清徐让究竟有无出招,她唤出的剑龙便在那时如琉璃般破碎,她的身子更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暴退而去,幸得一旁的花非昨眼疾手快,方才在她落地之前将她的身子稳稳接住。

    “你来干什么?”北通玄将这样的情景看在眼中,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与徐让对立而站。他沉声问道,语气中的不喜与厌恶自是毫不遮掩。

    “蛮族有五位星殒,你们却只拦得下四位,你说,我来干什么?”徐让斜着眼睛瞟了北通玄一眼,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我天岚即使再不济,也不需要一个手刃同门的叛徒帮助。”北通玄寒声说道,那把已经化为完全形态的十方神剑便在此刻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周身的气势在那一刻开始奔涌而出,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中亦有滚滚的杀机蹦现。

    “天岚需不需要,我不知,但西凉苍生确实需要我的帮助。”徐让说道,脸上的神情以及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如一开始一般,从容不迫,不咸不淡。

    一旁的郭雀却在此刻抬头望向远方的某一处。

    那里立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袭青衣,脸上蒙着一层白纱,腰间系着一支碧绿的玉箫。

    她的眸子如天山上的白雪,山涧的涌泉。无尘亦无垢。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这里。

    郭雀在那时,又想起了他那日为西凉卜的一卦。

    那卦象说。

    七星聚西凉,星殒落如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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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介绍:
两年前,莫听雨横刀赴北地。两年后,苏长安负兵往长安。天地太大,众生如介子。江湖太深,处处伤人心。刀,剑,书,友,又是几许春秋。喜,怒,哀,乐,究竟因何缘由。大道二两三钱半,舞剑吟诗话离愁。人生哪能尽如意,对酒当歌几时休?书友群346162676书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