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再开天道阁
或许是因为天上的浮云无规律的涌动,遮住了太阳。
房间内的光线忽的暗了下来,只有苏长安的眸子还在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这么快?”北通玄一愣,“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尝试着劝解,苏长安这才刚刚苏醒,身子还是太过虚弱了一些。对抗神血,尤其是真神之血太过凶险,他的本意还是希望苏长安恢复一下身体后,再开始这趟凶险的历练。
“没有人会等我们。”但苏长安却摇了摇头,“我的刀剑呢?”
北通玄顿了顿,在微微沉吟之后,终于是失了阻止眼前这个男孩的勇气。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道光芒闪过,十方九难以及夏侯血便在那时出现在他的手中。
苏长安接过这三把陪着他一路从长安走到西凉的刀剑,不做思考,便要将之放在背上。但那是,他的眉头却皱了皱。
这三把神兵极为沉重,如今他修为尽失,再次将之负在背上不觉有几分吃力。但他还是一咬牙,挺直了身板。
这样的情景自然逃不出北通玄的眼睛,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轻声说道:“随我来。”说罢,便领着苏长安出了房门。
不得不说的是,北通玄的府邸还是很大的。据他自己所说这儿曾经是那位武王浮三千的住处,只是蛮军打来之后,武王浮三千便退守到了西岭关,北通玄也就鸠占鹊巢,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府邸。
他领着苏长安来到大殿前一处宽阔的平地,又将下人驱散,转头看向苏长安,神色凝重的说道:“神血拥有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必须借助宿主的身体才能展现,所以,若是神血无法控制你的身体,那他就无法吞噬你的心智。而想要降服神血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他吞噬你的心智之时,用自身意志对抗他的意志,待到你击退他的意志时,便是神血最虚弱的时候,而那时,你便可以用一个法门将之的力量占为己有。”
苏长安同样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那个法门在来的路上北通玄已经教于他。但他和北通玄都清楚,这个法门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如何能够守住本心,对抗神血的意志。
“我说知晓的办法中,最为稳妥的便是集数十名星殒之力,帮助一人共同对抗神血。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星殒,况且真神之血与寻常神血不同,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而神血一旦吞噬你的心智,你就会化为真神,那时候对于这方天地都将是一场浩大的劫难。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我得把你送往一个廖无人烟之地。”
“何处?”
“天道阁!”北通玄这般说完,他的眉宇一沉,猩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一长串名字便在那时自他的嘴中吐出。
“望舒、羲和、长庚、千岁、雨辰、烛天、重山。”
只听七声剑鸣乍起,七道光芒随之闪现,而后他们四周便出现了七道人影,三女四男,分别穿着赤、白、金、青、蓝、红、黄七色长衫。
他们方才出现便猛然朝着北通玄单膝跪下,口中唤道:“参见主人。”
话音才落这七人忽的发现了北通玄身旁的苏长安,他们脸有异色,互望一眼,又转向苏长安,口中唤道:“参见剑主。”
苏长安一顿,不知这剑主的称呼从何说起,下意识的他开始观察着忽然出现的七人,虽然修为尽失,但苏长安神识尚在。但他这一看,却莫名心颤,他完全从这七人的身上感觉不到半分的灵力波动,有的只是一股凛然的冲天剑意,这七人立在那里,就像是立着七把绝世神剑一般。
而北通玄似乎也没有给苏长安解释的打算,他沉着眉头说道:“助我开天道阁!”
“是!”七人脸色一凝,几乎同时沉声回到。
他们的身子一动,来到那空地之上,以七星之行站直了身子。
北通玄也在那时,周身灵力涌动,他的眸子了光芒大盛,身子也豁然凭空而起,飞向天际。
“天岚院玉衡第九代传人北通玄,请求开启天道阁,请先辈助我!”
他声如黄钟大吕,豁然荡开,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息。
但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呼应,亦没有任何异象产生。
北通玄的眉头皱了皱,以他问道境的修为,想要打开天道阁确实太过草率了一些。但正如苏长安所说,没有人会等他们。
为此他一咬牙,周身灵力越发狂乱的涌出。
“天岚院玉衡第九代传人北通玄,请求开启天道阁,请先辈助我!”
这一次依然没有回应。
他额头上开始涌现密密麻麻的汗迹,但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坚定。
一道灵压荡开,那是他的领域。
似乎有所感应,地上的那七道人影也豁然衣衫飘动,一道道凌冽的剑意如旱地拔牛一般,冲天而起。
“天岚院玉衡第九代传人北通玄,请求开启天道阁,请先辈助我!”
这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北通玄一个人的声音,还夹带着那七人的呼喊。
或许是他们的请求终于传到了那遥远的星海,又或许是北通玄的诚意,终于触动到了那些沉睡的英灵。
在那时,天地变色,云海翻腾,方才还光芒四射的太阳竟然就在这时被完全遮蔽,夜色也随之笼罩开来。
七颗星辰忽的亮了起来。
在那七颗星辰的照耀下,北通玄冰冷的侧脸莫名有些颤动,他的眸子里似有什么东西流转。但很快他压下了心底的悸动,手中连结数道印记。
“十方九难!”他又是一声暴喝,苏长安背上便升起两道刀鸣剑吟。
而似乎得到了某些印证,那七星的光芒又明亮了几分。
北通玄的脸色开始有些苍白,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天道阁开!”他一声暴喝,周身灵力再次涌动。一道阁楼的虚影便开始渐渐在这空地上出现,但却极为虚无,像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一般。
北通玄知道这时因为他的修为不够,难以在相隔天岚院万里之遥的地方打开天道阁。
他不由苦笑,他终究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长安,天岚院。
那一夜的长安之乱已经平息,天枢之徒徐让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天岚院长。
新皇夏侯瑾与天岚院的关系似乎还不错,对于这位新的天岚院院长看上去也很是满意。特意从国库中拨出了一笔不菲的银两将连番大战后破损不堪的天岚院修缮完好。
如今的天岚院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盛世,再也没有以往的破败之景。
但相比以往,却更加冷清了下来。
那位徐让大人,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至少长安城里的许多达官显贵都是这般认为的。
自从他接管天岚院后,便深居简出,除非皇上召见否者几乎不见他踏出天岚院半步。
无数看准了天岚院即将崛起的大人物们,还想着拉拢一下这位院长大人,但皆是铩羽而归。
而此刻,这位徐院长正盘膝坐在天岚院重新修缮好的演武台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头上的青丝不知何时尽数化为了白雪,胡乱的披在他的肩上。
他紧闭的眉头皱起又舒展,舒展又皱起。额头上开始爬上密密麻麻的汗迹,体内的灵力开始不由控制的外放,黑白交替的灵力与邪力开始不断碰撞与纠葛,就像他此刻的内心一般。
忽的,徐让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那些灵力就在那时被他尽数收回体内,他睁开了双眼,古波不惊的眸子里藏着的是旁人看不真切的某些情绪。
他站起了身子,环视了周围,环视了这个他曾经度过了无数岁月的学院。
按照他的意思,工匠们完全按照以往的布置将它重新修缮。
它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只是那些陪着他的人却早已不在。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他一脸胡渣,嗜酒如命,总是喜欢跟那些烟花柳巷中的轻浮女子厮混。
但大家都很崇拜他,都称呼他为天枢大人。
徐让曾以为自己应当很讨厌他,认为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傅。
可当那对染着男人鲜血的长枪被送到他的手上时,他却把他临终的嘱托永远的记在了心上。
他叫他守住天岚院。
“守住天岚院。”他在心底轻声的呢喃着。
眸子深处的某些东西似乎就要在那时奔涌而出,但他又一次将它们压了下去。
他是天枢的首徒,也是天岚院的院首。
所有人都叫他大师兄,做师兄的,怎样都得拿出做师兄的样子吧。
总归得有人手染鲜血,总归得有人背负骂名。
他这么想着,抬起了头,看向天际。
四月的长安,艳阳高照。
破败的天岚也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多了些生气。
他的心情虽然不至于好上几分,但埋在眸子深处的阴郁,却消散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忽的天地间光芒一暗,他似有所感的朝着西方眺望。以他星殒的修为,自然发现那七颗星辰又忽的开始照耀。
他的心头一动,很快便明了一些事由。
“是要开天道阁吗?”他这般轻声说道,但眉头又是一皱,随即摇了摇头。“太勉强了,通玄。”
这么说完,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漆黑色的灵力在那时奔涌而出,天空中一颗暗红色的星辰开始闪耀,他的背后也忽然浮出两道血色的虚影。
一只双目血红的恶狼,一位手持长刀,身着甲胄的武士。
“我来帮帮你吧。”他这般说道,背后那七座以七星命名的阁楼忽的绽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在他灵力的催动下,朝着天际的七颗星辰射去一道道骇人的光柱。
西凉,永宁关。
北通玄渐渐感到一阵阵后继无力的虚弱感。
方才他唤来的天道阁虚影,还未完全凝实,因为没有后续的灵力支撑,而开始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
一旁的苏长安将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虽然明白北通玄的窘境,但因为灵力尽失根本无法帮到他,只能皱着眉头望着渐渐消散的天道阁,却无能为力。
但在那时,七道光柱自远方升腾而起,直直的射入天际那七颗星星之中,还不待苏长安从这样的异象中回过神来,那七颗星星便忽的光芒大作,他们猛然朝着那渐渐消散的天道阁虚影投下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已经快要消失殆尽的天道阁虚影在那时忽的身子一震。
而后一道轰然巨响从他的虚影中响起,天道阁巨大的阁身再次浮现,在那些星光的照耀下渐渐凝实。
数十息的时间过后,那座阁楼便真真实实的落在了空地之上,而北通玄唤来那七人也在那时退开到了一旁。皆是脸色苍白,看模样这一遭定然消耗巨大。
轰!
又是一声巨响荡开,那天道阁的大门豁然打开,从里面爆射出一道耀眼白光。
在那样的光芒下苏长安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事物,只是觉得隐隐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呼唤他。
他不禁有些发愣。
而那时,天地间的异象忽的消散。
七星像是完成了某些使命一般尽数隐没,而阳光又在这时再次撒向了大地。
北通玄的身子落了下来,看得出他很时虚弱,方才落地,身子便是一阵摇晃,而一旁的七人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快去...天道阁。”他有些气喘的说道。
苏长安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朝着北通玄点了点头,眉目一沉,便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团耀眼的白光之中。
他的身子方才触摸到那光芒,便见一道更加耀眼的白芒乍现,然后苏长安的身子便尽数被那光芒吞没。而待到北通玄众人从那忽起光芒的刺痛中回过神来时。苏长安连同那座天道阁便在那时消失不见。空地上除了他们便再无他屋,就好像是那座阁楼从未出现过一般。
“主人,你觉得他会成功吗?”一旁一位身着赤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过来,有些担忧的问道。
北通玄闻言,抬起了头,看向天际。
那儿天色湛蓝,时不时有一些鸟雀飞过。
“他是师尊选中的守望者,无需怀疑。待到他归来之时,便是我天岚归来之时。”
第七十九章 天岚院与无
当苏长安迈入天道阁时,他只觉眼前一花,方才北通玄院内的情形便尽数消失不见了。
但入目的却不是他心里暗以为的如上次那般空荡荡的一片。
哒。
他的脚轻轻的踩在了石板道上。
那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它如流水一般向着两侧蔓延。似乎方才下过一场春雨,官道上一尘不染,一些坑洼处尚还留存着一些积水,在静默的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芒。
苏长安抬起了头,举目望去。
他身子震了震。
眼前是一座木制的大门,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得干净,门前还挂着一直灯笼,光芒和煦,像是在指引某些离家的孩子,找到归家的路。
木门之上有一副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天岚!
笔锋苍劲,刀头燕尾,暗藏龙蛇之姿,又合天地深韵。
苏长安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却不知是为了这两字的笔道,还是只是单纯的为了这两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不知为何涌出恐惧,终于是迈上了那短短的三两步台阶,来到了那座大门前。
他又一次深吸一口气,像是再给自己打劲。然后,他伸出了双手,轻轻用力,推开了那扇似乎许久没有被人打开过的院门。
呜~!
伴随着一阵极为沙哑的声响,门内的景象也在这时涌入了苏长安的眼帘。
天岚还是他记忆中的天岚,干净、古老却蕴含一股力量。
忽的,演武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动,苏长安心头一动,他很快分辨出那时某些刀剑碰撞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他自然知道这是天道阁,在这里面,他所见所看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但他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他想要去见见那里的情形。
于是苏长安迈开了自己的步子,他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渐渐的苏长安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幻境不假,可是这个幻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一些。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与天岚院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若真说有什么区别,便是这木要瘦上一圈,草要矮上一截。
但无论是形态、品种却都没有半分差别。
带着这样的讶异,苏长安终于走到了那演武台前。
此时虽然已是夜晚,但星光璀璨,将这演武台上的情形照耀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男一女两道人影,看模样都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男子手持一把长刀,大开大合,刀锋凛冽,一招一式间都透着浓烈的刀意,他不断的向着女子发出进攻,但却没有杀意,看得出二人只是在单纯的比试。
女子,一身红衣,赤足上系着铃铛。她的身姿灵动,好似天边云雀,任由男子的刀锋如何迅猛,都无法触及到女子的衣角。换来的只有女子一声声娇笑与一阵阵清澈的铃铛声。
这女子真是梧桐,她容貌比起之前并无半点差别,只是脸上多了一份活波,少了些许愁绪。
而这男子,苏长安在看向他时,身子一震。
虽然他的面容相比于苏长安在北地所见要稚嫩许多,少了蓬乱胡渣,少了木讷的眼神。但苏长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师傅!”他下意识的朝着那男子说道。
而男子也在那时回过了头,看向苏长安方向。
苏长安的心开始一阵颤抖,纵然这些都是假象,但他始终遗憾未有与莫听雨多说些话,所以,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愿意沉迷其中,与他说上些什么。
“我...”苏长安张开了嘴,但话才出口,却被那位年轻莫听雨打断。
“师傅。”莫听雨这般说道。
师傅?苏长安一愣,暗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自己怎么成了师傅的师傅?
“唔。”但就在他疑惑间,他的身后却想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
苏长安心头一动,他回头望去,却见一位背负长刀的中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生得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又挺拔,黑色的眸子里似有刀锋涌动。苏长安虽未曾见过他,但只是一眼便认定了这便是自己的师叔祖——刀圣摇光。
“师傅!”梧桐也轻笑一声迎了上去,她赤足上的铃铛发出一阵轻响。她的身子轻轻穿过了苏长安的身子来到了摇光身边。
苏长安一顿,这时他才醒悟,这些幻象,便只是幻象。他无法与他们交谈,他们亦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股失落就在这时涌上他的心头。
“怎么样?听雨最近的刀法有长进吗?”男子溺爱的摸了摸梧桐的脑袋,问道。
“他啊?”梧桐的脸上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意,“还是那么笨,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而少年莫听雨闻言有些尴尬,他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低下了头。
想不到师傅年轻的时候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苏长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梧桐你这丫头,别老是欺负听雨。他可是怕伤了你。”这时又是一个声音传来,苏长安转头望去,却见一位老者领着一个男孩,走了过来,嘴里笑呵呵的说道。
“玉衡师叔祖?”苏长安一愣,相比于他在长安所见,此刻的玉衡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精气神却十足,那双常年含着睡意的眸子,此时有的却是满眸灿烂的星光。
而他身后那个孩童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倒是颇为可爱。但似乎他有些胆怯,只是躲在老者身后,探着脑袋不时打量众人,但一旦有人看向他,他又会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回老者的身后。
“这小家伙就是你新收的徒儿?”摇光也在这时看向玉衡,嘴里问道。
“是啊。”玉衡笑呵呵的说道,看模样似乎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是满意。“来,通玄,出来见一见你的师叔,还有师兄师姐。”
那个男孩还是有些害怕,但在老者的鼓励下,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走了出来,朝着摇光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脆生生的说道:“通玄见过摇光师叔。”然后又看向莫听雨与梧桐,再次说道:“见过师兄师姐。”
但话才说完,便已是满脸通红,又一溜烟的再次躲到了玉衡的身后。
“哈哈。”这般可爱的作态惹得二位长者一阵大笑。
“咦,有新师弟啊?”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却见一位与男孩年纪相仿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她好奇凑到玉衡的身前,左右打量,然后看向玉衡,嘟着腮帮子,说道:“玉衡师叔,不是有新师弟吗?在哪呢?在哪呢?”
“呵呵,你这丫头。”玉衡笑了笑,把躲在自己身后的男孩拉了出来,“通玄,这是你玉儿师姐。”
“见过...见过...玉儿师姐。”女孩的热情让男孩一阵不适,他说话也不禁有些结巴,方才说完,又躲到了玉衡的身后。
女孩似乎很享受师姐这样的称呼,她脸上方才浮出笑意却见男孩又躲了起来,顿时有些不高兴,她伸出手摇晃着玉衡的手臂,撒娇似的的说道:“玉衡师叔,让他和我玩吧,我可以教他剑法。”
“玉儿!又在胡闹了。”这时,四道身影走了过来。
三男一女,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模样。
说话的是那位女子,她生得极为漂亮,虽然已经上了岁数,但却带着这个年纪妇人所独有的温婉与韵味。她轻挽着着身旁男子的手臂,有些责怪的说道。
女孩见这对男女,脸上的神色一滞,她朝着玉衡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极为不情愿的回到女子身边,朝着他们说道:“爹、娘。”
“你这孩子,今天的功课做完没?”男子看似责怪实则宠溺的伸手点了点女孩的脑袋。
“呵呵。”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嘻嘻的却不回应。
在长门也向来不做功课的苏长安深谙此道,自然是知晓男子口中的功课这女孩定然是未有做完。
“你呀,一天就知道顽皮。”女子颇有不满的责怪道。
女孩显然对女子有些畏惧,她见状赶忙躲到了男子的身后。
“哎,孩子嘛。贪玩也是正常。”那男子倒是很是开明的劝解到。
苏长安有些诧异,这男子便是开阳无疑,而他身旁的女子想来便是天璇师叔祖。
以前北通玄说来他还并不相信,但如今亲眼相见,才知开阳以往真是如北通玄所说的那般,开明和善。
比起莱云城所见,几乎判若两人。
而更让苏长安想不到的是罗玉儿竟然是二位师叔祖的女儿。
“有道是慈母多败儿,到了开阳师弟这儿倒成了慈父多败女了。”他们身边另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出言调笑道。
那女孩似乎很是不满男子对于自己父亲的评价,她跳了出来,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道:“哼,天权师叔你上次和天枢师叔打架弄坏我家的百灵花,什么时候还上!”
“咳咳。”男子闻言脸色一阵尴尬,“我已经让你花师兄去取了,过几日,过几日。”
“哈哈!”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而这时,院门方向忽的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一个少年再斥责些什么。
另一位同样书生打扮但面色苍白的男子轻轻摆了摆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准是天枢那家伙又被徐让那孩子给揪回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位十**岁的少年正扶着一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男子朝着演武台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俏生生的拉着少年的衣角。
那少年见演武台上诸人都在,虽然扶着肩上的男子,但还是勾下了身子朝着诸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徐让见过各位师叔、师弟。”
“好啦。”开阳抬起手轻轻示意,又指了指少年背上那位男子。“怎么,你家师傅又去酒楼喝多了?”
这话不问还罢,一问,少年的脸色便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去了百花楼。”
“呃...”开阳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但最后还是讪讪的劝解道:“你家师傅一把年纪了,没有家室,你得多体谅体谅...”话说到一半,脸色顿时一变,他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伸出了手拧在了他的腰间。
“可是,他还带上了如意...”少年的脸色愈发难看。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个男孩,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学他,不要学他。”
那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只是头上的毛发却都是雪白色,平添几分怪异。他听闻少年的责怪,眼珠子一转,小脑袋不住的上下摆动。
“恩恩。师兄放心,下次师傅再带我时,我一定叫上你。”
“你!”少年闻言一阵气结。方才要说什么,但演武场上的诸人却又是一阵哄笑。
苏长安立在一旁,他们看不见他,亦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却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时的天岚院大家脸上所洋溢出的笑意是那般真切。莫名的,他也笑了起来。
那时月光洒下,映在他与他们的脸上。
苏长安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好看过他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他喜欢这样的天岚,这是他所憧憬的天岚。
“哎呀呀。你怎么又来了。”但这时一道苦恼的声音却想了起来,苏长安猛地回头,却见一位没有面容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随着他的出现,方才关于天岚的幻象也在那时尽数散去,这方天地再次陷入了空无一物的空白。
苏长安有些发愣,亦有些不舍。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又来了?”那人影对于苏长安无视似乎很是不满,他又一次问道。
而苏长安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影,他认得他,那时他曾经斩过的心魔“无”。
“这一切是真的吗?”苏长安问道。
无对于苏长安无视自己的问题有些不满,但还是回答道:“自然是假的。这天道阁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方才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吗?以往的天岚院真的是那般模样吗?”苏长安追问道,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急切。
无白了他一眼,当然,无的脸是一片模糊,并看不出神情,但莫名的,苏长安觉得,那时,他确实白了自己一眼。
“自然是真的。”无慢悠悠的说道:“天岚院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的道是天岚,我便让你看一看天岚。”
说完,他顿了顿,见苏长安沉默不语,又接着道:“说吧,你又来这儿干嘛?这天道阁每个人只能来一次,你再来也斩不了心魔了。”
“你到底是谁?”苏长安又一次无视了无的问题,以往他修为太低,对于无的存在并没有多少感触,但如今接触了许多大能之后,反倒感觉到这个无的特别之处。
他似乎活了很久,但却又一直待在天道阁里。
因此,他不免有些好奇,无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无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我活了很久,似乎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这儿。”
“那你不会觉得无聊吗?”苏长安又问道。
“习惯就好。”无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苏长安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他并不太理解无的逻辑。
“你到底来干什么?废了这么大劲来到天道阁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聊天吧?”无的声音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我来降服真神之血。”苏长安倒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毕竟无也出不去,告诉他应当无碍。
“恩?”无闻言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他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道:“降服真神之血?你知道真神到底是什么吗?你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这样毫无根据的否定,但同时他又不愿意去与之辩驳。他只是抽出了自己的刀,提着便要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这样的情景吓坏了一旁的无,他猛然伸手阻止了苏长安的行为,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我要召出神血啊!”苏长安对于无这样过激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与真神还有一个约定未用。
若是直接将其唤出,以真神之力他想要与之对抗自然是难上加难。所以,他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办法。
先重伤自己,然后唤出神血。出于本能神血定然会分出力量治愈自己的伤势,而这个时候便是他控制神血最好的时机。
“都给你说了,你不会是神血的对手。”无看似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那是我的事。”苏长安不为所动,便要再次提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行!”无又一次拦住了他。
“为什么不行?”苏长安不解。
“你...你要是死了,真神复活,我在这天道阁里,岂不是每日与那真神朝夕相处!你让我怎么过!”无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恩?”苏长安一愣,觉得无说得很有道理,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看了无一眼,:“对不起,我没有选择。”
“你根本不了解真神,你这样根本没办法战胜他的。”无见苏长安大有一意孤行之意,心头大急。
苏长安又是一愣,他觉得无的话里有话。“你很了解真神吗?你不是一直待在天道阁吗?你有办法?”
“我...我没有办法!”不知为何无的声音忽然有些结巴。
苏长安的眼珠子一转,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他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太可惜了,看样子以后你得和真神为伴了。”
这般说着,他又一次提着刀,朝着胸口刺去,这一次,他用力极大,速度也快了几分。
大有不刺破自己的胸膛决不摆休的味道。
第八十章 蜀地卧龙左玉城
“哎哟,我的小祖宗!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无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连声线都起了变化。他赶忙想去阻止苏长安,但这一次苏长安的速度快了几分,他竟然有些跟不上苏长安的速度。他也顾不了许多,又接着说道:“我有办法,你停下来,咱们好好商量。”
这本来已是他惊慌失措之时脱口而出的话,对此他自己也未有报多大的希望。
可此言一出,方才还一心寻死的苏长安就猛的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转头看向无,收起了手中的刀,然后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语气平常的说道:“恩?什么办法?”
无愣住了,好一会之后他才醒悟过来,“你敢骗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他的声音也高亢了几分。
“恩?怎么能说叫骗呢?”苏长安眨着眼睛一脸不解。
这样的神情落在无的眼里,他越发咬牙切齿,但同时他也明白,以苏长安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交他这个法门,他定然还是会坦然赴死。
天岚院的人向来都是这个德性。
他发出一声冷汗,算是默认吃下这个哑巴亏。
“真神的力量强大无比,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他们早已与世界融为一体,没人能杀死他们,所以,即使战败,那群人也只能将他们封印在世界尽头。”
“战败?”苏长安不禁有些好奇:“那群人是指?”
无转过了头,用他并不存在的瞟了苏长安一眼,却似乎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但再强的力量也需要一个媒介来释放,所以,才有了宿主一说。”
苏长安虽然心里遗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若是无真能帮助自己压制神血,倒也满足了此行的目的,因此他也就耐下了性子,听着无的下文。
“而神与宿主的斗法,自然不能是力量的比拼,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作为战场,那样即使活了下来,对胜者也没有半分好处。那说到底,神与宿主的对抗便是心智的对抗。”
“心智这东西说来玄妙,实则也简单,便是道。你的道越强,道越坚,心智便越强,越坚。”
“所以呢?”苏长安不明所以。
“所以你想要在心智上击败真神,就得悟出自己的道!”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似乎对于苏长安的领悟能力感到很失望。
“可是不到问道境怎么能悟到道?”苏长安愈发疑惑。
道这东西本就玄妙无比,按理说问道以下所能掌握的道都停留在域的层次,而问道之所以为问道,便是因为到了这个境界修士便有问鼎大道的资格,一旦悟道,便是成就星殒之时。莫说他现在修为尽失,就是回到曾经天听境的境界,他也难以悟出大道,不仅因为自己领悟不够,同时也因为在那样的境界,是无法掌握道的。
至少,在这一点上苏长安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此,无却是发出一声冷哼,说道:“你听说过前朝太祖陆安民龙窟斩白蛇,一朝悟道之事...”话说到一半,无顿了顿,又说道:“这太远了,就说左玉城吧。蜀地卧龙左玉城你应当听说过吧?”
“左玉城?”苏长安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当年圣皇未有平定西蜀之时,左玉城便是蜀国的丞相,世人都道他多智近妖。蜀地之主陆离尘能成就那一番伟业,有一多半皆是这左玉城的功劳。即使到了大魏,如今离当年之事已有近百年的光景,但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却依然是津津乐道。
“陆离尘未登星殒之前,三顾茅屋请当时身无半寸修为的左玉城出山,助他平定乱世。左玉城感念陆离尘的诚意,终于决定出山。”
“出山前一夜,他枯坐自己的蒲台之上,一夜悟道,得星辰认主,一日而成星殒。”
第一次听闻这样故事的苏长安不禁有些发愣。
“一日成星殒?”这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的事情,要知道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所谓的天才妖孽被困在问道境,数十年,最后依然不得窥其全貌,郁郁而终。而左玉城,竟然一夜悟道,成就星殒。这不知足以羞煞多少英雄豪杰。
“可是...我能行吗?”苏长安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
他此行为了压制神血自然已经有了相应的觉悟,但是他对于自己的天分向来是不太自信了。正如开阳所言,他一路走来所仰仗的气势无非便是星殒的传承,神血的力量,以他的天分想要悟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寻常人自然不行。”无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但是,想要击败真神之血的人,又岂能是寻常人?”
苏长安的身子一顿,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无,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我们开始吧!”
无见苏长安一脸坚定,心中稍慰。自然悟道之时并非意志坚定就能达成的,但若是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又怎能做到哪一步呢?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你的道,是天岚。”
“但你并不了解天岚,或者说买不够了解天岚。这样你的道,自然便不完全,甚至很有可能永远都悟不了道。”
“所以要想悟道,第一步,你得了解你的道。”
说罢,无大手一会,他的身边便豁然出现了七道人影。
苏长安看得真切,这七人,便是方才在天岚院幻境中出现的天岚七星,也就是他的七位师叔祖。
“这是我从以往他们的念想中召唤出的这七人的化身,他们自然不是真实的,但在这天道阁中,却与真人并无区别,至少...”无想了想,“至少看上去没有区别。”
“......”苏长安对于无的这种自以为幽默的说辞并不太感兴趣,他只是问道:“然后呢?这与我的道有什么关系?”
“天岚的道,最主要的便是这七星的道,你以天岚为道,自然便得先感悟他们的道。”无这样解释道。
苏长安点了点头,暗觉有理,他又问道:“那我当如何感悟他们的道。”
“呵呵。”无的笑声忽的变得有些诡异,“你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吗?”
“恩?”苏长安一愣,还不待他回答,无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亲人,更不是你自己,是你的敌人!”
“所以想要了解七星,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便是让他们做你的敌人!”说罢,无抬起了手,他身后七人中为首的一人便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手持双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苏长安认得,他是天枢星殒!
“就从他先开始吧!”他话音一落,那男子便猛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杀向苏长安。
“啊!”苏长安发出一声惊呼,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降服真神之血,这点变数都惊慌失措,难成大器啊。”无摇了摇脑袋很是失望的说道。
而就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天枢的长枪便贯穿了苏长安的胸膛。
还不待苏长安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了无的身旁。苏长安心有余悸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方才那一枪他可是感受得真真切切,为何此时那枪伤却消失不见了,而自己也好好端端的活者。
“忘了告诉你,在我的幻想之中只要我不让你死,你便不会死。只是疼痛在所难免。”无慢慢悠悠的解释道,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很是享受看苏长安吃瘪的模样。
“可是!”苏长安就要反驳些什么,天枢的身子却不停顿,再次提枪杀来,苏长安顿时胸口血流如注,脸色一僵。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这方天地的另一处。
“哎哎,少些抱怨吧。能吃得苦中苦,方能为人上人。”无一副苦口婆心教育晚辈的语气。
而天枢就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待到苏长安的身影出现,他的枪头一转,再次袭杀过去。
“我是想说!”苏长安的话再次止住。可想他又一次死在了天枢的枪下。
“我!”
“没有!”
“修为!”
又是三段声音从不同的地方传来,每一次声音的响起与戛然而止都代表着苏长安又死在了天枢的枪下一次。
一旁本来还想说教两句的无脸色一变,他似乎有些尴尬。
只听他讪讪说道,“哈哈,忘了,忘了。年纪大了总是记不清事情。”
而在他说话的期间苏长安又在天枢的枪下阵亡了两次。
“来,给你!”无手一挥,指向苏长安方向,顿时苏长安便感到一股磅礴的灵力涌向他的身躯。他的身子也因此一震,一股熟悉的力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
“我帮你的修为恢复到了天听境,将这七位星殒的力量也压制到了天听境。好好感受他们的道吧!”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无的身子渐渐隐没,竟然就忽的消散于这片天地间。
苏长安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这力量自然也是假的,但在这天道阁中,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他终于提起几分底气,猛然抽出自己背上的长刀,目光汹汹,直直的杀向那向他再次袭杀过来的天枢化身。
“得罪了,师叔祖!”少年这般说道。
第八十一章 天枢的枪
苏长安的天听,不是寻常天听。
他的体内含有太多可怕的力量,即使一些寻常问道境的大能他也有一战之力。
在他看来,天枢再强,在天听境时,理应也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一点上,他有绝对的自信。
只是当他的刀触抵到天枢右手上的那把长枪时,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究竟天真到了何种地步。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他的身子便猛然退去数步。
一口鲜血豁然从他的嘴中喷吐而出。
“这...”他的神色惊骇,显然未曾料到天枢看似寻常的一枪,竟有如此力道。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天枢的长枪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尾随而至,他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再次被那把长枪贯穿了身体。
他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数丈外。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沮丧,而是疑惑。
他觉得奇怪,天枢的修为很是平常,比起一般的天听境修士并不见得强出多少,但是那一枪里所蕴含的力道却如有千钧之重,只是一个照面便将自己打成内伤。
而就在苏长安疑惑之间,天枢的身影再次袭来,苏长安一个措手不及,再次身死当场。
再次复活的苏长安不敢分神,正如无所言,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他的敌人。既然想不透彻,那边打上一场,是非对错,黑白曲直,自有论断。
这自然不会是一撮而就的事情。
苏长安再又死过五六次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放弃了一切反击的可能,而是开始全力抵挡天枢化身的进攻,不求能击败他,只求能在这样的防守中体会到天枢枪法中的精髓。
第一次死去,他毫无所感,即使全力抵御依然在天枢的一枪之下身形爆退,防御裂开,然后被其尾随一枪,洞穿眉心。
第二次,依然如此。
待到第三次,他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依然不够,因为他只是察觉,却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物。
第四次...
第五次...
......
直到第九次,当天枢的枪头点在他的刀身上,他的身子如往常一般暴退而去,他才豁然看清,天枢之一枪,看似一枪,实则包含无数枪,就像是他的枪身在触及到苏长安刀身的一刹那,飞快的开始抖动,每一下,然后枪头连点苏长安的刀身。
每一下都用力极大,且都不偏不倚的点在苏长安的刀身的同一点上。
于是在第十次,苏长安开始尝试用不同的办法抵御天枢的枪,他在与天枢枪芒相遇时猛然快速的震动自己的刀身。试图以此卸掉天枢的力道,并还以颜色。
着同样不会是一个太过愉快的过程。
因为不太能把握好震动刀身的速度,好几次苏长安甚至没有抵御下天枢的第一枪,当场便被天枢一枪震死。
一直这样,直到他死去了第一百二十七次,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挡下了天枢的枪。
天枢的枪在触及他的刀身时连震十三下,这一枪的力道,便是整整十三枪的力道。而在那时,苏长安的刀终于跟上了天枢的速度,同样连震十三下,终于挡下了这一枪。那时他心头难免雀喜,而天枢也抓住了这个空档,趁着苏长安的失神,一招再次取下苏长安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八次复活的苏长安没有半分沮丧,他在复活的一刹那再次提刀上前,直直的迎上天枢。
这一次交锋,他稳稳的接下了天枢的一枪。
“师叔祖!我赢了!”苏长安面露笑意,他的修为虽然与天枢相同,但比起力量在这个境界少有人能超过他。而他接下了这一枪,待到他反击之时,他有绝对的信心,一招将之击毙。
但下一刻,天枢冷峻的脸上却浮出一抹笑意,似乎是在嘲弄苏长安的异想天开。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上同样握着另一把枪。
苏长安心头一震,这时才记起,天枢用的是双枪。但此刻醒悟,却已是为时已晚,天枢的另一把枪就这样毫无阻碍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再次复活的苏长安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一枪他能接,可双枪从两侧而来,他却难以抵御。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便是这个道理。
又是近二十次的死亡,天枢化身左右开弓直打得苏长安毫无招架之力。
苏长安渐渐有些疲倦。
天道阁中,人是不会累,也不会饿的。
但这种不会累,只是指身体上的。
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与不停的死亡中,苏长安的精神却有些麻木,甚至懈怠。
而就在那时,他的丹田处,爆出一道青光,那是南斗天机老人留给他的神木若木。
相传此木乃是上古四大神木之一,蕴含无穷生机,能生死人活白骨。
苏长安就是靠着此物捡回一条性命。
此刻那青光暴起,瞬息穿过苏长安的四肢百骸。
他昏沉的脑袋便瞬息清晰,刚刚的疲乏也尽数消退。
他双眸一沉,望向那位再次袭来的天枢化身,心头一动,将另一把长刀——夏侯血自自己的背后抽出。
既然你有双枪,那我便用双刀还以颜色!
苏长安这般想到,再次煞气腾腾迎上天枢寒芒闪烁的双枪。
他不善用双刀,也从未学过如何使用双刀。
这与单刀不同,双刀需要使用者对于刀道有更加深入的理解,且必须一心二用,就如天枢的双钱一般,虽是一人用枪,但对阵时敌人却像是在同时面对两位枪道高手一般苦不堪言。
在这一点上苏长安望尘莫及。
但好在这天道阁中不会真正的死亡,而他又有若木傍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永远不会疲倦。
所以,面对如此强悍的天枢,苏长安却反而静下了心来。
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得。
他把他当作一次磨炼,磨炼自己的意志,也磨练自己的道。
而人在生死之间往往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一次不行便十次,十次不行便百次,甚至千次万次。
这般想着,苏长安又一次与天枢战在了一起。
而他未曾注意到的是,在这天地的某一处,一道虚无的脸忽然浮现,他看着沉下心来的苏长安,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后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第八十二章 七问大道
天道阁依然是一片灰暗的虚无。
没有人,没有事,没有天,亦没有地。
有的只是两道光影在来回穿梭。
他们碰撞!他们厮杀!他们怒吼!直至他们死亡!
当然,死亡的那一方永远是苏长安。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死了多少次,或许千次,又或许万次。
但这都不重要。
他在天枢的手上能撑过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如果他愿意,以他强悍的力量,他可以随时击毙天枢。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与天枢交手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感觉到天枢在枪法的造诣是何等的惊人。
他同样未有进到自己的全力,方才与苏长安交手,他所有的震枪之法虽然精妙,但说到底,却不过是术。却不是道。
而正真的道,在苏长安开始能灵活的运用双刀之时,天枢才真正展现出他身为星殒的道。
固然因为境界的限制,他无法绽开自己的世界,但他一招一式中所蕴含的意境却让苏长安暗暗咋舌。
体会到这一点之后,苏长安压制住了自己的力量,将自己的灵力强度保持在寻常的天听左右,以期依靠自己对道的体会公平的击败天枢,而非如以往对敌那般只是靠着远超于同级的可怕灵压,一力降十会的击败对方。
他已经渐渐领悟到,修行之道越到后面所依赖的便越是修行者对于道的感悟,而非单纯的力量。
天枢的枪中蕴含着金戈铁马之意,枪出如有千军随行,攻时侵略如火,又变幻万千,守时又坚如磐石,不动如泰山。
如果苏长安有细细数过,这一次已经是他的第九千七百二十三次复活了。
这一次他的刀影如火,带有杀伐之意,显然在这么多次的交手中他已经渐渐领悟到了天枢的枪道,虽然还不透彻但却有几分雏形。
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这毕竟是天枢的化身,而非天枢本人,所能展现的道也并不完全。
苏长安与天枢又交手数百回合之后,暗觉自己已到了瓶颈。若是再打下去或许还能有些长进,但却收效甚微,他决定结束这场漫长的比斗。
这么想着,他的身影一动,长刀如虎,带着金戈铁马之音直取天枢头颅。
只见一道白芒划过,天枢的化身便被苏长安自眉心处斩成两半。
而后,他化作一道虚影,又完好的出现在苏长安的不远处。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在如以往那般朝着苏长安杀来。
他只是向前一步,嘴角带笑的说道:“你赢了,现在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恩?”苏长安一顿,倒也想明白这或许是战胜天枢之后的奖励,他脸色一沉,向前一步问道。
“何为道?”
“道为兵。侵如火,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
“长安受教。”苏长安闻言,微微沉吟似乎在消化天枢这一番话一般,而后,他脸上神情一正,恭恭敬敬的朝着天枢行了一礼。
“恩。”天枢化身含笑点头,不再言语,而后身子慢慢退回那七星之中。
而另一位手执狼毫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见过天权师叔。”苏长安同样拱手。
天权化身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如天枢一般直截了当的杀来。
他只是立在原地,周身的灵力涤荡,一股滔天的意境便自他体内涌出。
苏长安沉着眉头看着他,手中的长刀光芒乍起,如蜇兽一般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你杀气太重。”出乎预料的是,天权相比天枢似乎要多了几分人情味,竟然主动与苏长安说话。
苏长安也是一愣,他就想说些什么回应天权。
但却在那时,天权手上的狼毫大笔却忽然动了起来。
那时天地似乎便起了某些变化,只见他狼毫一挥,一抹白芒浮现,苏长安的脚下便忽然堆起了皑皑白雪。还不待他从这样的异变中回过神来,天权的大笔又开始游走,虚无的天际开始出现蓝天白云,而一座升起缕缕炊烟的小镇也在那时浮现在苏长安的眼帘。
他觉得这儿有些熟悉。
是长门!下一刻苏长安便记起了此地。
下意识的他迈开自己的脚步走向那座小镇,但到了跟前却忽的有些迟疑。
他记得这是在天道阁,这里面的所有都应是幻觉。而天权造出这样一个幻境,自然不会是与他玩耍,这其中恐怕还另有蹊跷,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迟疑。
但小镇内的场景却是那般亲切,里面的人与物他都认得,他就这么看着,心里却警惕异常。
而就在他迟疑的档口,这漫天白雪消失,眼前的小镇也如云烟一般散去。
苏长安心头一震,他看向天权,却见天权也在含笑望着他。
而下一刻,天权脸上的笑意忽的散去,当他再次伸出手势,一股杀意荡开,漫天虚无散去,他笔锋一点,势有虎狼之姿,天地似乎化作了他的画轴。
一座巍峨的巨峰便跃然天地间,苏长安面露惊骇,暗以为这其中藏有什么杀招,不由警惕起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天权的声音响起,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便忽的立在了山头,他怒目看向苏长安,眼睛里似乎含着雷电。
只听一声雷霆之音,苏长安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重新复活在天地间的某处。
天权的攻势不停,手中笔锋又是一震,苏长安所在的位置便豁然化为一道水潭,措不及防之下的苏长安,便应声落入水中。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话音一落,苏长安所在的水潭中便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而后还不待苏长安回过神来,一头浑身黑甲的恶龙便凭空出现,将苏长安吞入腹中。
再次复活的苏长安心底难免有些憋屈,这天权化身的手段极为诡异,几乎找不到破解之法。
思来想去,他心头一动,暗道这一切的根源便是天权,而只要阻止天权这些无论是幻境还是真实的手段自然便无法在发生。
这般想着,复活后的苏长安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杀向天权。
他速度极快,转瞬便至天权身前,可是天权面对煞气腾腾的苏长安,却丝毫没有半分的惧意,只见他手中笔墨又是一挥,一抹浓重的墨色便浮现在苏长安与他之间。
而后一阵金戈铁马之意从那墨色中传来,数以百计的墨色骑兵便至那抹水墨之中奔涌而出,措不及防的苏长安再次被那些墨色骑兵碾压而亡。
之后的数十次尝试皆无疾而终。
天权的招式太过诡异,似乎只要他想,这天地间的万物也不过他一笔一画之间的事情。
这样可怖的招式苏长安几乎找不到破绽。
又是数十次的死亡之后。
苏长安反而放弃了继续袭杀天权的动作。
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眸,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任由天权所召出的各种猛兽大能将他一次又一次的击杀。
而每次复活之后,他都如上一次一般一动不动。
他想起了天权一开始所说的那句话。
你的杀心太重。
是的他的杀心很重,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对于周遭都人与物都抱有极为严重的戒心。
或许,一开始天权唤出那长门的情景便就是为了平复他暴动的内心,可是他却因为自己的迟疑,而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他这么想着,心越发沉浸的下来。
又是上百次的死亡之后。
苏长安的身影再次复活,无数恶龙,甲士,猛兽、修士再次向他袭来。
但此刻的苏长安却忽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眸。
那一刻,他眸子里的光芒闪烁,似有星辰流转。
似乎他又做回了曾经的那个男孩,善待每一个人,亦善待自己。
而就在他领悟的那一瞬间,漫天的恶龙猛兽散去,甲士与修士也化为云烟。
高山尚在,巍峨却苍劲。潭水尚清,流淌不息,又叮咚作响。
似乎方才在他眼里杀机弥漫的天地在此刻也变成了难得的良辰美景。
他不禁会心一笑。
而那时,高山流水随之散去,只有天权还笑盈盈的立在他的身前。
“谢天权师叔祖点拨,长安明了。”苏长安恭敬的说道。
“是你悟到了,与我何干。”天权笑道。而后他话锋一转:“问你的问题吧。”
苏长安的神情也在那时一正,他望向天权,问出了与方才天枢一样的问题:“何为道?”
“道为心,念起则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念灭则山河破碎,妇人蛇蝎。”
苏长安又是一愣,嘴里反复叨念着这一句话,而后朝着天权拱手:“谢过师叔祖赐教。”
天权闻言颔首而退,而后,七星之中那位女子又随之而出。
“见过天璇师叔祖。”
苏长安方才说完,天璇化身的身前便猛然多出一把长剑。
只见天璇的脸色一沉,那把长剑便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
“去!”她一声轻诧。
声线轻柔,自然是好听得紧。
但苏长安此刻却没有半分欣赏这声音的心思,随着天璇的声音响起,那数以千计的长剑变作一道游龙,直直的朝着苏长安袭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苏长安未有半分大意,他一声震天怒吼,然后刀出如火,带着金戈铁马之意,直直的斩向那条剑龙。
他这一刀用力极大,又夹杂有从天枢身上所领悟道的意境,故此一刀起,那剑龙便应声化作两半。
苏长安的脸上浮出一抹喜色,可瞬息之后那喜色又猛的在他的脸上凝固。
因为那些被斩成两段的剑龙并未有因此而停下,他们顺势便化作两条相比于之前小上几分的剑流再次朝着苏长安袭来。
苏长安措不及防之下,被那些利剑贯穿了胸膛。
再次复活的苏长安明白天璇师叔祖身为天岚七星之一,其剑招自然有她的可取之处,盲目应战并未有任何好处。
索性他便如前几次一般,放弃进攻开始全力防守,试图在一次次的对抗中领悟到天璇的道。
而事实也证明,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又再数以百计的死亡之后,苏长安渐渐明悟到了些许。
天璇的剑龙无孔不入,既可汇成剑龙,有搬山移海之威,亦可分化成一,无孔不入。
去时汹涌,一旦遭受重击,便分化开来,避开力道,又起了变化。一如苏长安方才那一刀,看似威力极大,实则是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对天璇的剑龙造成半点伤害,反倒是被天璇那变化多端的招式找到破绽,一招毙命。
苏长安想明白其中奥妙之后自然便得还以颜色,他唤出十方剑阵,以召来的剑流与这剑龙对抗。
论控制飞剑的造诣他自然是不及天璇的百分之一,但好在,他在这天道阁里有无限的机会,去揣度,去改变,去学习。
虽然这个过程既很痛苦,又很枯燥。
但苏长安心中有所念,故而都坚持了下来。
这又是上千次的死亡之后,苏长安终于是找准了机会,一招破开了天璇的剑龙,在她还未来得及再次将被打散的剑龙召回之时,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之后自然便是问道的时间。
苏长安如前几次一般同问向天璇:“何为道?”
“道为水,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大恶若水,消万物而无声;变化若水,状万千而无形。”
苏长安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能将之牢牢记下,以作后用。
他如前几次一般朝着天璇恭敬行礼,谢过她的指教。
天璇之后,便是天玑。
相对于其他三位星殒,天玑有些不同,他虽然看上去是一位书生打扮,他的身上的气息却很是阴沉,苏长安暗觉不喜。而最不同的是,前三位星殒虽然也是化身,但却多少带些灵气。
这天玑星殒却不然,他就像是一个扯线的木偶,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而他的考验同样如他的化身一般,诡异至极。
他如之前的天权一般召出了一道长门虚影。
苏长安入此幻境。
本想着吸取之前天权的教训,放开心神,但当他打开自家家门时,他的父亲却猛然化作一道厉鬼取了他的性命。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幻想,但苏长安还是对于天玑这样的考验心生反感。
而后他又耐着性子再次走入那个幻象中,躲过了自己父亲化作的厉鬼,又被街上遇见的沫沫所杀。
如此反复数十次。
苏长安才明悟,这长门幻象中每一个人,甚至每一样事物都会死取他性命的恶鬼。
看似平静的长门中,却处处掩着杀机。
在这一点上,与曾经的长安倒是颇为相似。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总结经验。终于是在数百次的死亡之后逃脱升天,走出了长门镇。
虽然这一次用的时间相对于其他三次算是最短的,但他的心神却莫名感到疲倦,即使是若木的能量也无法完全将他心底阴郁驱除。
待到天玑败亡,苏长安沉着眸子问道:“何为道。”
但天玑给的答案却有些与众不同,他如是说道:“天道为道。”
苏长安不解,皱着眉头追问道:“那何为天道。”
“何为天道?”天玑的眉头一皱,“天道何重,我道何轻?人怎解天道。”随后大笑三声,引身而退。
苏长安本想接着追问,但此刻,玉衡却又排众而出。
见着这位他素来敬重的师叔祖,苏长安莫名有些心酸,他想要与之说些什么,但很明显,玉衡化身只是化身,虽然有些灵性,但却无法拥有感情。
他一见面便放出了十方剑阵,因为心神动荡苏长安在前几次的交锋中都败下阵来。
直到十多次的死亡之后,他方才收敛起心神。
因为已经跟在玉衡修行有些时月,对于玉衡的道苏长安也算有些了解,故此这一次,他只用了二百余次的死亡,便将玉衡斩于马下。
而玉衡给出关于道的见解也让苏长安受益匪浅。
“道是信仰。坚守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完此言,玉衡便要退下,但苏长安看着他的背影莫名酸了鼻子。
他冲着玉衡大声喊道:“师叔祖,长安很想你。”
那玉衡的化身在那时身子一顿,似要转身,却未转身。
只是轻轻的回道一个字。
“乖。”
然后便再次走入七星之中。
而走出的是开阳。
他所用之物是一把三尺清锋。
剑锋凛冽,杀气盎然。几乎每一招每一势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
不得不说相比于前五位星殒,开阳是最为棘手的。
苏长安足足死了五千次左右方才将之击败。
而他所给出的关于道的解释,同样让苏长安心头一震。
“道是信仰。执心中所执,念心中所念,可化腐朽,可逆生死。”
最后的最后,终于轮到苏长安的师祖,那位他从未见过的师祖,刀圣摇光。
相比于莫听雨的刀,摇光的刀更快,更狠,也更冷。
苏长安与之对抗了许久,足足死上了三千次左右,方才摸到门道,找准时机将之击败。
而这最后一问,他却没有问道。
他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何为仙?”
第八十三章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而就在苏长安沉浸在天道阁的修行之中时,一些足以改变天下的事情也在悄然发生。
蜀地。
从先秦,再到先汉,都向来被视为兵家必争之地。
它上有威名足以与天岚抗衡的南斗苍羽门,也有执天下宗门牛耳的蜀山。
下有嘉南关这般易守难攻之地,又有汉中郡内大片肥沃得让人垂涎的耕地。
蜀地,向来便有龙起之地的别称。
而当年的汉朝太祖,便是以蜀地起义,成就了大汉整整七百余年繁盛帝国。
七杀星君,西蜀之主,陆离尘也曾想效仿先祖,成就霸业。
只是可惜的是,在决战的关键时刻,西蜀赖以为国柱的数位星殒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一方枭雄,最后难免化作一培黄土,葬于嘉汉郡北边的陵墓。
在这一点上,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夜已经深了。
嘉汉郡外的密林中有三道人影在穿行。
星光透过密林的缝隙,斑驳的射下,照在三人的身上。
大致可以看清这三人的形容。
一位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一位是抱着琵琶的少女,另一位是背负一柄长剑二十出头的男子。
看三人行走的模样,隐隐以那妇人为首。
而那位妇人,却又似乎是一位很严肃的人,她只是沉默着赶路,并没有半点与二人交谈的意思。
而少女也像是对那位妇人极为恐惧,她甚至没有半点抬头的意思,只是低着头赶路。似乎生怕一抬头便会对上妇人的目光。
倒是她身旁那位男子却时不时的将眼角的余光瞥向少女,只是低着头赶路的少女对此一无所觉而已。
“如月。来蜀地也有数月了,住得可还习惯?”经过一段不算的短的迟疑之后,男子终于还是出言问道。他并不擅长此道,作为蜀山剑宗雁归秋的亲传弟子,他的地位足以与掌教真人相提并论,这样的身份,让大多数的同龄人对他抱有一股莫名的敬畏心,而他也因此少有与同龄人交流的机会。
此刻鼓起勇气与这少女交谈,他心中的惶恐比起当年去往剑冢取出那把剑,也不遑多让。
“恩。”少女颔首点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落在男子的耳中,却莫名觉得宛如天籁。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三人的脚步声还在密林中沙沙作响。
“吴公子对我家如月倒是关心得紧啊。”走在二人身前妇人忽然出言说道。
她声线苍老,却又中气十足。且听不出悲喜。
此言一出。
男子与少女皆是脸露慌乱之色。
只是原因却各不相同。
少女之前便有听妇人提起过某些打算,而她的慌乱便是因为这个打算。
男子却是觉得自己心中秘密似乎被戳破,一时面露窘色。
“青玉婆婆说笑了。”吴姓男子下意识的想要掩盖自己的心思。“吴某只是觉得如月姑娘以往都生活在中原长安,怕她初来蜀地不适水土,故才有此一问。”
妇人对于男子的辩解并不戳破,她沉默了下来,继续赶路。
似乎为了缓和他自以为存在的尴尬,又或是他的心底真的有着这样的疑问。吴姓男子出言问道:“青玉婆婆说是带我来见一人,究竟是何人?”
“到了便知。”妇人回答道。
深知妇人脾气的男子脸色一怔,倒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追问下去。
三人便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前行了又约莫半刻钟的时间。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是一道四五层高的阶梯,阶梯之上是一座看模样已有些年岁的坟墓。墓碑之上用苍劲的笔道刻着大汉孝明皇帝陆离尘之墓。
先汉向来讲究以孝治天下,故此,几乎所有的帝皇死后,谥号中都会带上一个孝字。
当年陆离尘战败,圣皇念他一代枭雄,故给了他这个谥号,也算是承认了他身为大汉正统的身份,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安抚蜀汉的旧部。
如今这老妇人忽然带他来到此地,他不禁有些疑惑。
“这不是陆皇之墓,青玉婆婆带小子来此地究竟是...?”吴姓男子问道。
青玉夫人作为当年西蜀遗族的代表已经与蜀山达成了某些协议。但是大魏虽然如今有累卵之危,但毕竟他已经统治了天下近百年的光景,在大多数百姓心中,如今的大魏才是正统,这些蜀汉的遗族们想拉着蜀山一起对抗大魏。那位掌门师兄显然是有些疑虑,而正是为了打消这样的疑虑,青玉夫人说是今晚会待他来见一个人。
却不想来到此地,吴姓男子的心底莫名有些怒意。
他暗以为这青玉夫人是想借已故的孝明帝来挟持蜀山。
“青玉婆婆,当年左玉城丞相确实与我蜀山有恩,我先祖承他这份恩情,护佑你们遗族多年,虽然多有照顾不周,但自问问心无愧。若是青玉婆婆应是认不清天下大事,要拉着我蜀山趟着一滩浑水,莫说掌门师兄不答应,就是我吴起也万般不敢苟同。”吴起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义正言辞。他虽然对于樊如月有些情义不假,但是非曲直,轻重缓急他还是拿捏得清的。
若是因为贸然参与这场纷争毁了他蜀山的千年基业,那他当以何颜面去面见自己九泉之下的各位先辈?
面对吴起如此言辞狠厉的斥责,老妇人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怒意。
她脸色平静的看着吴起似乎在等待着他发泄完心底的怒意。向来受过蜀山之上的正牌道统教导的吴起,也是在这时渐渐收起了自己的声音。
却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就在那座孝明皇帝的坟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本能的,吴起觉得这道身影,应当才是青玉夫人口中所说的那位今晚她会带他来见之人。
青玉夫人也在这时似有所感,她转过了身子,面朝那身影的方向。而一旁的樊如月也被这忽然变得安静的气氛所唬住,加之她本来就不善言语,故此也沉默的看着那忽然出现的身影。
那个人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头戴纶巾,手持羽扇。
只是因为背对着诸人的缘故并看不清容貌,只是从他站立的姿势,行走的仪态。吴起大约感觉到此人身上隐隐透出的不凡。
他开始在脑海中思索蜀地中是否有与之相似的人物,但他却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样的打扮在蜀地很是常见——当年的左玉城即使位极人臣,也少有穿他那一套丞相官服,更多的时候便是以这样的装束示人。
如今左玉城身陨已有百年之久,但蜀人向来对之推崇有加,故而效仿其装束的文人墨客不计其数。
因此想要从这样的背影分辨出来人的身份,确实不大可能。
那道身影似乎并没有在意诸人的存在,他自顾自的走到孝明皇帝的坟前,微微站定。
似乎在踌躇些什么,又像是在缅怀些什么。
而在此之后,他从自己宽大的袖口处掏出了三支香烛,慢慢的将之理好,再伸出手指轻轻一抹,那三支香烛顿时被点燃。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在那坟前跪了下来,将三支香烛插在了那已经铺满杂草的坟头。
这是一个并不太长的过程,但吴起却过得很煎熬。
虽然这个男子从出现到现在周身没有放出半点的灵力波动,但是,自他出现之后,吴起便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似乎变得压抑了起来,而这种压抑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强。
但很奇怪的是,修为比他低了不知道多少的樊如月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似乎这样的压抑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而已。
而此刻男子终于站起了他的身子,他并没有在这时急着转身,而是神色恭敬的朝着这坟墓的四周又拜了一拜。
吴起知道,他所拜之人是那些已经死去百年之久的西蜀星殒们。他们的衣冠冢被后人们与孝明皇帝安排在了一起。
只是大魏的帝王向来对于蜀地抱有戒心,那些遗族们大多隐姓埋名,少有人敢前来探望,故而此地疏于打理,才有如今这幅荒败的模样。
做完了这些之后,男子终于转过了他的身子。
那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即使男子已经是四十岁的模样,但不可否认,他依然很是俊俏。
剑眉星目,红唇皓齿。温文尔雅却又器宇不凡。
似乎这世上所有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身上所透出的独特的味道。
“青玉。好久不见。”他这般说道,声线平和,就像是在与多年未见的老友寒暄。但吴起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这种压力并非男子有意为之,而是,似乎他与生俱来便带着这样一股浩然之气,让与他相见者下意识的便会对他心生敬仰。
“恩。丞相,自当年困龙岗一别,已有百年光景了。”青玉夫人颔首道。
二人这般云淡风轻的对话落在吴起的耳中,他身子猛然一震。
男子唤青玉夫人为青玉。
这便是很值得推敲的事情了,要知道青玉夫人的年纪已经极大,辈分极高,放眼整个蜀地敢直呼其名之人,恐怕也就只有他的那位师尊。
而青玉夫人称呼男子为丞相,这个丞相自然不会是长安城里那位把持朝政的司马诩。
在整个蜀地,丞相二字,最能让人想起只有一位。
而那一位,早就已经驾鹤西去。
吴起不由疑惑了起来,他向前一步,问道:“这位是...”
青玉夫人闻言似乎有些不满吴起打断了她与男子的谈话,但念及以后的许多事情还需要蜀山出面,故此她还是压下心底的不快,便要说些什么。
但那位男子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这位公子可否便是雁归秋长老今年所收的那位徒儿,小十三?”
十三,是一个很有名堂的称谓。
当年夏侯昊玉忌惮西蜀遗族,想要斩草除根。
蜀山执剑长老雁归秋却受左玉城临死之托,待到西蜀亡尽,请他庇护遗族,为西蜀留下一道传承。
雁归秋为人向来极重承诺。
为此他与大魏圣皇约战于蜀山剑冢。
那一战,无人观礼——能看的人不愿看,想看的人不能看。
只有在剑冢外侍奉的弟子隐约看见雁归秋同时催动蜀山剑冢内的十三把神剑,与夏侯昊玉打得难分难解。
这十三把神剑,可是大有来头。
是蜀山历代星殒所用之剑,皆被藏于剑冢,待有缘弟子寻得。可以说每一把都饱饮过不止一位星殒的鲜血,每一把都裹藏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而想要催动这样的神剑绝非易事,即使寻常星殒全力二位能驾驭其中一二便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可雁归秋却能如使双臂一般同时催动十三把神剑,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惊世骇俗之事。
那一战的结果,无人知晓,只是圣皇却自此再也未有提过清理西蜀遗族之事。
雁十三之名也因此传遍大江南北。天下宗门皆以其为首。
而吴起作为雁归秋唯一一个徒弟,还未至星殒便已经从剑冢之中取出一把先辈所遗神剑。隐隐有传闻,他的剑道天赋堪称妖孽,甚至很有可能成为雁归秋之后,第二位能同时御使十三把神剑之人。
故此,小十三之名也就随之传开。
“师尊名讳,晚辈担之不起。”
虽然不知其身份,但观男子如此直言不讳的到处师尊名讳,吴起心中便知此人辈分极高。即使心头对于男子有所忌惮,但向来尊师重道的他,还是极为恭敬的朝着男子行了一个礼。
“恩。”男子点了点头,对于吴起的行礼心安理得。
“丞相,蜀山掌门对于讨贼之事尚存疑虑,多番推迟,全然不顾当年恩情。今日不得已才带吴公子前来。”青玉夫人也在这时说道,言语之中对于蜀山的态度多有不满之意。
吴起闻言也确有几分尴尬。
当年之事他虽不曾亲眼见得,但却有所耳闻。
那位万人敬仰的丞相左玉城曾经将濒临灭门之灾的蜀山挽救回来,当时身为蜀山掌门的雁归秋对此感激涕零,也曾立下誓约,蜀山永世敬汉。
可是如今西蜀遗族凋敝,甚至连曾经的皇室后裔都寻觅不得,有的只是一些还空抱着复国梦的酒囊饭袋。圣皇虽死,但司马雪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个时候,青玉夫人想要拉着蜀山对抗大魏,确实也有些难为蜀山。
但江湖之人又极重信用,故此,吴起确实感到有些难堪。
“呵呵。”男子闻言却笑了笑,脸上丝毫未有半分恼怒之意。他笑呵呵的望向吴起,说道:“蜀山千年基业,自然不可轻率行事。不若吴公子与我说说你家掌门有何顾虑,在下也好一一为你解惑。”
男子的态度倒是让吴起生出几分好感,不似青玉夫人虽然身为女子,却一门心思的想着复兴汉室。他理了理思绪,说道:“圣...夏侯昊玉身亡不假,北地晋王近来也盛传有谋逆之举,西凉武王更是忙于对付蛮族无暇顾及中原。北魏看似岌岌可危,但是太尉穆梁山与经纶院的殷黎生却先后登临星殒,天岚更是有新晋的天枢星殒徐让坐镇,司马诩为人又深不可测。反观我蜀地,却只有青玉婆婆与师尊二位星殒。”
“这些且都不说,光是如今先皇后裔皆尽数离散,蜀地遗族虽满腔复国之志,但却群龙无首真是到了大战之时,恐怕徒增许多变数。”
“如此。”听完吴起一番话,男子微微颔首,他手中的羽扇一阵无意识的晃动,之后他忽的笑道:“吴公子与掌门心中顾虑无可厚非。但在下若是为蜀山解决了这样的顾虑,那又当如何?”
吴起闻言一愣,这孝明帝后代或许还能找到,可这星殒其实说找就能找出的。他对此自然不信,但嘴里却下意识的回道:“若是没有这些顾虑,我蜀山又岂是食言之辈?”
“好!”男子闻言,脸上神色一正,他伸手指了指一直在一旁低着头的樊如月,说道:“这位,便是先皇后裔。”
此言一出,不仅吴起,就连樊如月本人也豁然抬起了头,显然对此事极为震惊。反倒那位青玉夫人神色寻常,似乎对此早有所料。
“这...”吴起觉得有些荒谬,心中更是暗以为这男子是为了诳骗自己所胡诌的事情。“先生说笑了,如月姑娘是青玉夫人的孙女,汉朝神将樊黄岭之后。岂能是先帝后裔。”
“当年先帝的之子,陆蒙皇子与我儿被魏贼所困,为保住先皇唯一的血脉,将公主与我的孙女互换,方才逃过此劫。那是公主年幼记不得也是常理之中,但先皇却留下了血诏,证明此事。”青玉夫人的声音也在那时响起,她脸上的神情淡漠,似乎丝毫也不为自己孙女的死而感到半分不舍。而说完这番话,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燃着血迹的锦缎递于吴起手中。
吴起下意识的将之接过,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所述之事与青玉夫人所说,却没有半分出入,只是仅凭一卷血书,这其中真假他却也难以评断。
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男子笑着说道:“吴公子若是还有疑虑,待到回到蜀山取出那把先帝交由蜀山保管的衍龙剑,一切便有定论。”
吴起闻言又是一愣那把衍龙剑是汉朝先祖所铸的神剑,跟随他征战一身,非起后裔绝无办法驱动,男子既然敢提出此言,那自然应当是胸有成竹。
吴起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对于青玉夫人的那番话又信了几分。
“只是,就算如月姑娘当真是先帝遗孤,但毕竟如今大魏尚有数位星殒坐镇,而蜀地可用之人却少之又少,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吴起劝解道。若是樊如月的身份做实自然可以凝聚蜀地的力量可想要与大魏对抗,在他看来依旧是以卵击石。
“无可用之人?从长计议?”男子反问道。
他脸上的神情在那时一正,一股威严忽然自他的身上弥漫开来,他转过了他的身子再次面向那一片埋葬了西蜀无数星殒的坟墓。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他的声线深邃,穿过了天际的流云,划开了浓郁的夜色,直抵苍穹。
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呼唤。
“蜀将何在?”
他这般问道。
身上的长衫开始飘动,两鬓夹着白雪的青丝被高高扬起。
那时,数颗星辰猛然自夜色中亮起,数道星光随之洒下,吴起看得真切,每一道星光都照在一处坟冢之上。
然后,那些隆起的丘陵开始蠕动,一些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直到数息之后,一位位身着甲胄的身影从地底爬出。
他们身着甲胄,手持兵刃。
他们双眸含芒,头顶星光。
他们的朝着男子跪下,口中齐声喝到。
“末将在!”
神态恭敬,却杀气凛然,宛如百载光阴前一般。
第八十四章 吾乃真神!
“何为仙?”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很严肃的问题。
也是让苏长安极为不解的一个问题。
但摇光以死让莫听雨入仙道,那按理说,他应该知道究竟什么是仙。
可在听闻这个问题之后,摇光却忽然沉默了。
他有些神情恍惚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长安,良久之后方才说道。
“我不知。”
“不知!?”苏长安一愣,心底莫名浮出一股怒气。
不知仙为何物,却偏偏要让别人入仙道,为此不惜牺牲自己,也害得莫听雨与梧桐沉沦在十年的爱恨情仇之中。
“你不知何为仙,那我当何以为仙?”苏长安的声线不觉高了几分,言语中对于这位师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待你成仙,便知何为仙,何须问我?”摇光化身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真问何为仙,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是为仙。”
“既无古人,又无来者。我自不知何为仙。”
说完这些,摇光摇晃着脑袋,转身退下。
苏长安还想追问,但就在摇光退下那一刹那,某些东西忽然在体内开始碰撞。
“道为兵。侵如火,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
“道为心,念起则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念灭则山河破碎,妇人蛇蝎。”
“道为水,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大恶若水,消万物而无声;变化若水,状万千而无形。”
“天道为道。天道重,我道轻。”
“道是信仰。坚守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道是信仰。执心中所执,念心中所念,可化腐朽,可逆生死。”
六位天岚星殒的道在天道阁的影响下,开始不断的在苏长安体内碰撞,他们开始与苏长安的道融合。
苏长安知道此刻颇为关键,故而抛开了其他杂念,于虚无中盘膝坐下,周身灵力涌动,开始尽全力的感悟这些道,并将之融合。
他的道是天岚。
而天岚最重要的部分是七星。
七星虽不等于天岚,但七星之道却是天岚之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想要成就天岚之道,就必须先得七星之道。
这六句话虽然简单,但其中却包含这六位星殒的道,而这些道苏长安也在与他们数以万计的战斗中一一体会。虽不见得完全了解,但却也有了几分火候。
就在他他要将这些道完全融入自己的天岚之道时,却忽的眉头一皱,尚还差上一道。
这一道是摇光的道。
但他并没有向摇光问道。
不过很快,他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虽未曾问道,但在与摇光交战的过程中,他已经有所领悟,而他的体内也有摇光一脉的传承星灵。
所以他决定自己,将这最后一道补上。
“道为刀,外锋里钝,决然而去,有敌无我。”
他将自己的感悟在心底默念,虽然这一道比不上其他六星的道,但却胜在是他自己的道,所以相比于六道并不差上多少。
七道补全之时,他的心愈发沉寂下来,开始了最为关键的过程,将七道融入他的天岚之道。
那时,天地忽暗,一道灵压荡开,虚无中的天际七颗星辰猛然亮起。
那是天岚七星,也是他道中的七星。
天枢!他一声暴喝。
一股道境自他体内涌出,灌入那颗星辰中,而后天枢星亮起。
一道人形虚影浮现,他手持双枪,猛然跃起,手中长枪舞动,身后如有千军万马奋起,金戈铁马之声不绝于耳。
天权!苏长安又是一声暴喝。
一股道境再次涌出,灌入天权星中。
一道手持笔墨的人影浮现,他以天地为画卷,笔锋一荡,一条条蛟龙恶蟒奔涌而出,声势浩大,大有毁天灭地之意。
而后此番情景连番浮现。
待到摇光那一刀斩落,七道虚影分置立于天际。
那个名为天岚的域猛然爆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天际的星辰愈发明亮,而七星的周围也开始闪烁起其他的星光。虽然远不及这七星明亮,但繁星照耀,却给这方领域平添几分生机。而随着这样的变化,那七道虚影也开始渐渐变得清晰,甚至他们的脸上已经隐隐出现了五官这样的东西。
苏长安的双眸也在那时睁开,他整个人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却不是简单的外貌上的变化,而是他周身的气质似乎有所不同。
他立在那里,却又好似处在万里之遥。
那一刻无数灵力从不知何处涌来,不断灌入他的体内。
这些灵力,苏长安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是真实的灵力,不是他体内那些由无幻化出来的虚幻之物。
“你悟道了。”无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了苏长安的面前。“你的天岚之道虽然还未完全,但集合了七位星君的道,你已经有成为星殒的资格,这些奔涌而来的灵力便是外面天地对你的认可。只要你愿意,现在,你便可以点亮命星,登临星殒之境。”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言语而是安静的看着苏长安,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那股涌来的灵力越来越汹涌,也越来越磅礴,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苏长安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灵力,他知道,只要自己接纳这些灵力,他的修为会一路飙升到问道,然后点亮命星,直至星殒。
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甚至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天下修士无数,可星殒却不过凤毛麟角。
一日悟道,成就星殒。
这样的好事,若是落在旁人的身上,定然是想也不想便将之接纳下来。
但不知为何,苏长安却只是低着头沉默。
那些涌来的灵力因为无法被苏长安苏所吸纳,而徘徊在他的身体之外,在这片虚无的天地间形成一个巨大又骇人的灵力旋涡。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苏长安在犹豫,而无却也没有半分催促他的意思,他安静的看着他,等着苏长安做出他的选择。
终于,在许久之后,苏长安猛然抬起了自己的头。
他眸子里的星光明亮。
他声音清脆,如是说道。
“我不愿意。”
那是极为轻微的声音,但在那时,却宛如雷霆一般作响。
他似乎触怒到了什么东西,即使待在与外面世界隔绝的天道阁,苏长安也能感觉到,似乎又巨雷轰鸣之声在他耳畔响起,带着警告之意。
而那些包裹着他的灵力在这样的天地意志下再次涌向他的身体,似乎是要强迫他成为星殒一般。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眸子里浮现出些许怒色。
他的声音又高了几分“我说!我不愿意!”
一句话,不过寥寥数字。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一股足以与天地抗衡的威严。
那些方才还汹涌的奔向他体内的灵力在那时像是受到了某些惊吓的兔子,它们掉转马头,飞快的朝着四周遁去,天地间响起一声不甘的雷鸣,很快也随着这些灵力一起消失不见。
这片虚无的天地再次回归了平静。
啪啪啪啪!
而无也在这时拍着手慢悠悠的走了上来。
“你不后悔吗?”他这么问道。
苏长安直视着无,他的脸上就像是隔着一团雾气一般,即使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依旧看不清无的容貌。
他摇了摇头,说道:“成了星殒无济于事,那星殒要来何用。”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异常平静,就像他方才所拒绝的东西不是星殒,而是隔壁婶子家的一碗饭菜一般。
好心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无不由在心底暗暗点头。
便面上他却不露声色,当然即使他的脸上真的有些什么神情,苏长安也不见得能看到。
“如今你道心已成,下一步便是降服神血。”无说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即使你拥有星殒的道心,可面对神血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还是真神之血。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不需要想,我没有选择。”苏长安如此说道。
然后他神色平静的提出了他的刀,放在了他的胸口。他朝着无微微一笑,而后眉头一皱,那把刀便在那时猛然贯穿了他的胸膛。
汨汨的鲜血便在那时喷涌而出,他的脸色瞬息变得苍白,身子轰然倒下。
“仙凡一念间,我能帮你的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无自言自语一般的感叹道,声音忽的变得有些虚弱,而说完这一句话,他的身子也渐渐化作了虚影,慢慢的消散了下去。
苏长安的力量只是无给予的幻想,但他道心成就之时,这样的力量便已经散去,随之散去的还有无给予他的可以在这片天地间不死的特权。
在九难贯穿他胸口那一刻,一股锥心的疼痛传到了他的大脑,他意识开始模糊。已经真真实实死过一次的苏长安自然知晓这是将死的前兆,在他的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在心底大声的吼道。
“真神!是时候完成我们最后一个约定了!”
他的话音一落,他丹田之下那滴一直沉睡的鲜血猛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那光芒越来越盛,瞬息便笼罩住了他的身体。
而插在他胸口的长刀也在那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抽走,但他的伤口处却并没有因此而喷出鲜血,反而开始以肉眼的速度愈合,只是数息的光景便愈合如初。
“三次契约已经达成,现在,你是我的了!”
一道不便男女声音忽然响起。
因为身体愈合,而重新清醒的苏长安心头一震,还不待他反应过来。
一股集合着暴虐、杀戮、愤恨的气息,带着一股几乎无法想象的强横意志猛然冲撞向苏长安的心神。
苏长安知道,这是真神想要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吞噬他的心智。
即使在一开始对于真神的强大便有所预料的苏长安,当他真的面临这真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他。
那股意志还未完全降临,光是那些暴虐杀伐之意便已经让他的心神动荡,若非无帮助他领悟天岚之道,成就道心,恐怕光是这真神意志的先行军便足以让他迷失了神智。
此刻,他心底虽然惊骇,但还是强行稳定下心神,调集周身道心之力,开始与真神对抗。
轰!
这第一次冲击,力道虽大,但显然只是真神的试探。
可苏长安还是觉得脑中一阵轰鸣,神情也随之恍惚了几分。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真神的意志再次降临。
又是一道轰然之声在他体内炸响。
苏长安顿时神情模糊,只觉得脑袋中似飞入了无数只苍蝇,不住的嗡嗡作响。
在真神的意志面前,他自以为已经万全的准备似乎只是一个笑话,不过两次试探性的冲击,便已经让他溃不成军。
但苏长安并非那种甘心束手就擒之人。
这个看似不出奇,甚至还有稚嫩的少年心中却有着一股旁人所不能及的偏执。
他一咬牙,再次全力运起道心。
七颗星辰猛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一座天岚院虚影镇下,那些包含着无数黑暗气息的戾气瞬息尽数消散。
但那股真神的意志虽然顿了顿了,但却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他再一次向苏长安的心智袭来。
那座巍峨的,如有仙气萦绕的学院虚影猛然开始震荡。
苏长安方才稳定了些的心神也随之动荡起来。
如此下去绝非良法。
苏长安这般想到,然后他心中一动,决定主动出击,就在真神意志退去的那一刹那,苏长安念头一起,他体内的七星猛然光芒大作。
七道手持各种兵器的虚影浮现,他们纷纷暴喝,冲向那股真神意志所凝聚而成了的暗黑色光团。
似乎是未有料到苏长安竟然如此大胆,那光团在受到此击之时猛地一震。
而后一股暴怒的气息自那光团中涌出。
他一阵翻涌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头人面蛇声的巨型怪物。
苏长安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的双眸却是一黑一白,很是奇异。
只见一道光芒爆开,那七道人心虚影便纷纷发出一声惨叫,尽数化为虚无。
“吾乃执掌生死之王,真神烛阴!”
那怪物宛如君王一般的声音,也在那时在苏长安的脑海中响起。
第八十五章 让世界变得更好
苏长安还来不及发出半分错愕之言,一股威压自那虚影中荡开,他用于镇压心神的天岚院虚影便在那股威压下豁然倒塌。他的心神震荡,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
“小辈!你想夺舍我?”那怪物看向苏长安,如此问道。
他黑白交错的双瞳中如含利刃,只是望上一眼,便让苏长安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苏长安咬了咬牙,嘴里回应道:“是又怎样?”但另一边,他却暗暗调集起自己被真神烛阴一招击碎的道心,试图拖延时间,待准备妥当,再与真神一战。
按照苏长安与那些神族的接触,听闻到他刚刚那番话,这些神族定然会暴跳如雷,然后大骂他几声狂妄自大之类的话。
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
烛阴蛇身上的那张人脸却没有哪怕半点不悦。
他只是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成功的。”
他的声线低沉,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苏长安问道,他并非是想在言语上讨到什么好处,只是聚集道心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久上一些,因此他不得不引诱着这只怪物继续与他对话。
“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烛阴如此说道。
苏长安觉得他指的应该是方才他道心所幻化出的七位星殒的虚影围杀他的事情。这让苏长安的眉头一皱,方才他确实已经调集了自己道心中的所有力量,可是却被烛阴一招尽数剿灭。
而现在他畏首畏尾中所凝聚出的力量比起方才只弱不强,似乎,这样的反抗已经失了意义。
但苏长安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精芒,无论怎样,他都不愿意放弃。
他要对得起这条命,对得起那些将刀剑托付给自己的人,更要对得起那位一直在等着自己去救她回来的女孩。
念及此处,他眉目一沉,便要再次出手。
“还是说你觉得这一次,你就能伤到我?”
可就在那时,烛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苏长安的攻势也随之一顿,他这才知晓,自己自以为是的暗度陈仓其实一直都被这烛阴看在眼里。他越发不敢轻举妄到,因为他知道这一击如果再未有给真神造成一些实际性的伤害,那很可能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知道你见过一些神族,甚至还有一两位神族死在了你的手上...”说道这儿那怪物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他长长的身躯一阵扭动,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也是一阵光芒闪烁。“恩...或者说死在你的同伴手中,我并不太清楚,毕竟在你体内的时候,我一般都在沉睡,对于外界的感知并不清晰。不过我也确实替你出手教训过几个废物。”
“但是,他们都只不过是半神。真神与半神一字之差,但其中的差距却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或许有些生灵在机缘巧合中可以反噬一些半神,但真神,真神的神性决定了,我们是不可能被反噬的。”烛阴声线平稳的说道。
苏长安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并不能真正的去判断这怪物的一番话究竟是确有此事,还是为了打击他的斗志。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这怪物周身所发出的气势,还是方才那一番接触。无一不给苏长安一种无可匹敌的感受。
“看样子,不让你再试一试,咱们是没有办法好好谈谈的了。”烛阴又说道,语气里的无奈就像是大人面对自家顽皮孩童时的妥协。
这让苏长安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眸子里闪过一道狠色。他并不知道这怪物究竟要谈什么,但对于一个一直想要吞噬自己的怪物,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与他谈的。既然,这怪物要他再试一试,那他便再试一试。
念及此处,他的道心之力再次凝聚,一股浩然之气猛然在他的体内开始奔流,直直的涌向烛阴。
这包含了七位星殒之道的道境之力强悍无比,即使苏长安自己也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莫名,对于这一击,苏长安抱有很大的期望。
而事实上,这股力量也确实彻底将那怪物的虚影淹没。
似乎取得了某些成效。
苏长安的脸上浮出了一抹喜色,但下一刻,这喜色便化为了震惊。
待到道心之力散去,那人面蛇身的怪物依旧神色淡漠的立在那里,似乎苏长安的攻击对于他并没有造成哪怕半点的伤害。
“我说过,你非我对手。”烛阴如是说道,语气中似乎有规劝之意。而看他的样子,也好像并不打算趁着苏长安一击不中的空档,袭杀过来。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烛阴再次说道。
“你想谈什么?”苏长安沉着眸子问道。
他已经意识到以他现在的力量想要与这怪物一搏,胜算几乎为零,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他不得不再次虚与委蛇。
“你们似乎对我有所误解。”烛阴说道。
“恩?”苏长安一愣。
“你们认为我们是恶神。”
“难道不是吗?”苏长安反问道,就他所见的神族,但凡他们复活之地,无不给生灵带来无尽的苦难。单凭这一点,苏长安觉得称他们为恶神并不为过。
“自然不对。”烛阴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因为苏长安的态度而有半分恼怒。“这世上之事都有其根源,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恶。”
“你想说什么?”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我的师娘曾经说过,待到你们归来之时,便是向生灵复仇之时。”
“唔。”烛阴的人面一阵晃动,显然是认同了苏长安的话。
“既然你们要屠杀生灵,那自然便是恶神。”苏长安说道。
“不。”烛阴摇了摇头,他向来淡漠的脸上忽然起了些变化,虽并不明显,但这样的变化却是真实存在的。“既然是复仇,那自然便得先有仇!”
苏长安觉得荒谬,“你们存世之时,我们还远未出生,与你们能有和仇怨?”
“对。”烛阴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苏长安的话。“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或许这世上还有与你一般有趣的人。所以他们得感谢,是你让我决定待到我复活之时会尽可能的少杀一些人。当然必要的死亡却是再所难免。”
烛阴语气里那种猫哭耗子似的慈悲让苏长安极为不喜。他说道:“我不会让你复活的!”
烛阴闻言摇了摇头,“这一点上你让我很失望。我以为你会与那些曾经背叛我们的人不同,但事实上,面对死亡时,所有的人都会忘记所谓的承诺、信仰、甚至人性!”
“你忘了当时的承诺了吗?我予你三次力量,你便把你的身体给我。这是一场交易,你付出你的生命,我给你让你满意的筹码。现在这场交易到结账的时候,你却想要反悔,未免令我不耻!”
这番话落在苏长安的耳中,让他不由一愣。
他向来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可是,这怪物的一番道理却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那日天岚院里,阴山浊、马安晏、章子雾三人带着大批学生围攻天岚院,古羡君、樊如月、殷千殇死守天岚,纷纷重伤。苏长安铸星魂又陷入僵局,不得以之下,他答应了真神的条件,同时也收到了一抹馈赠,让他悟出了域修为也一路从繁晨飙升至地灵。方才有了以一当百的壮举。
而如今三次交易完成,按照当时的承诺,确实是到了履行他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苏长安的道心一阵震动。
烛阴黑白分明的双眸在那时寒光一闪,敏锐的捕捉到了苏长安的异样。
“现在是时候履行承诺了!”他这般说道,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苏长安的心神。
苏长安躺在地上的身子在那时一震,紧闭的双眸豁然睁开。
左眼漆黑如夜,右眼雪白如昼。
他脸上的青涩退去,身子也随之站起,周身开始弥漫出一股帝王般的威严。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放于眼前,似乎是在省视自己的身体,许久之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周身开始涌动出一股股黑白交错的力量,那力量看似并不出奇,但他周围的那些空间却在这样的力量下开始发生扭曲与变形。
天道阁虽然自成一片天地,但说到底却只是一方小世界,比不得外面的大世界。
用这样的小世界想要困住他,不过是痴人说梦。
苏长安,或者说烛阴这么想到,嘴角不由浮出一抹冷笑。
他心头一动,又是一股浩然的气势荡起,就要破开着这方天地,而也正如他所料他力量所到之处,虚无中的空间尽数破碎,一道同往外面天地的空间通道就这么被他打开。
他的身影一动就要跃出,但那被他破碎开的天地,却豁然又猛地聚拢在了一起。
“恩?”烛阴有些诧异,他眉头一皱,一道比起方才还要强悍几分的力量再次自他体内奔涌而出,轰在虚无中,一道巨大的缝隙被炸开,但他还来不及高兴,那缝隙便在瞬息之后又尽数合拢。
他淡漠的脸色在那时终于浮出一抹怒意。
只听他的嘴中发出一段含义莫名,却又暗含天地至理的奇怪音节,那些音节犹若敕令,方才想起,这方天地便开始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
然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这片虚无的天地便开始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缝,待到最后一个音节从苏长安的嘴里吐出,那些裂纹猛然破开。天地间响起一阵阵如琉璃破碎一般的声响。
天道阁的空间便在那时化作一块块碎片如细雨一般倾盆而下。
烛阴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天地可以无限的愈合,那他便将这个天地尽数摧毁。对于一个掌握了生死之力的强大真神,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向来便是毁灭!
但就在那些碎片坠入无尽虚空的一刹那,一声悠长的叹息响了起来。
那些碎片便在那时有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再次腾空而起,归回原位,这片虚无的天地又在数息之后化为原来那般模样。
苏长安冰冷的脸上终于浮出了愕然,他看向这片虚无中的某一处。
而那里,一道身影也随之慢慢浮现。
那是一道人影,但他的脸上却像是蒙着一道散不开的雾气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他是天道阁的试炼者“无”。
“是你?”苏长安问道,显然他认识无,并且对于他会出现在这儿很是诧异。
“是我。”无回答道,显然他也认识苏长安,或者说是认识苏长安体内的那位真神——烛阴。
“你果真背叛了我们。”苏长安又说道。
无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们背叛了你们自己。”
“我们背叛了我们自己?”苏长安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他黑白分明的双眸中光芒一阵闪动。“我们按照着我们的规矩治理世界,我们不曾杀戮,不曾统治,不曾镇压。可是依然遭到了背叛,那些生灵因为内心无止境的贪欲,背叛了我们。将我们囚禁在世界尽头,千万年来无止境的黑夜,无止境的孤独。现在,你却说我们背叛了我们自己?”
相比于苏长安的激动,无的声音却安静得许多。
“世界是会进化的,是会向前的。以往的规矩迟早会被打破,墨守成规的结局只有灭亡。”
此言一出,苏长安再次大笑。“六位真神之中,你掌管规则,这天地间的规矩都是由你来定,到最后你却说规则是用来被打破的,你不觉得可笑吗?”
“规矩这东西向来是给不懂规矩的人定的,等到有一天所有人都懂了规矩,那便不需要规矩了。”无慢悠悠的回应道。
“那现在呢?他们代替了我们管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吗?”苏长安问道。
“自然没有,贪欲使然,人至高处,大多便会忘了初衷。”无说道,语气里不无遗憾。“所以自然便会有人开始反抗,正如当年他们反抗我们一般。”
“有意义吗?待到他们取代了他们,不过是一切从来罢了,这世界并不会因为换了主宰而变得更好。”苏长安说道。
“有。”无很笃定的说道,“有人统治便会有人反抗,哪怕每一代只吸取一点点上一代的教训,那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变好。”
“是吗?”苏长安的嘴角忽的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你知道吗,世界的尽头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而我在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你想知道吗?”
然后,不待无给予回应,一段古语便自苏长安的口中道出。
无的脸上那层雾气在听闻他的这一番话后猛然大变。
“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了。”苏长安说道。“来吧,竖亥,是时候再次联手了。”
他的话里带有浓重的蛊惑之意,这样的蛊惑对于无,或者说他口中的竖亥自然无用,但是,他方才用古语所透露出的某些消息却让竖亥一阵犹豫。
“你打算如何做?”半晌之后,竖亥抬起了头,他望向苏长安问道。
回答他的又是一段绵长的古语。
竖亥闻言,再次沉默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好!不过,这孩子的身体,你不能要!留下你一丝本源神性给他,我带你去找一个更好的身体!”
这个要求显然让苏长安一愣,不过他到也没有去深究其中缘由的打算。只是在衡量一番得失之后,方才点了点头。嘴里回应道:“好!”
第八十六章 破四境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
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日,没有月,甚至没有半分星光。
苏长安有些疑惑,他的脑袋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很重很重。
他挣扎着站起身子,可身体给予他的反馈却很迟钝。
他摇摇晃晃,站起又摔倒好几次之后,方才真正意义上的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不仅是天,地一样,或者说这个天地都是一样,灰蒙蒙的空无一物。
他猛然记了起来,自己在天道阁。
他在这儿领悟的道心,对抗真神的意志。
想到这儿,他的脑仁忽的裂开一般的疼痛,他不得不勾下身子,用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想要以此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但是实际上这样的效果差强人意。
他依然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所包围。
“啊!!!”他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一阵吼叫。
声音在晦暗的天地间来回响彻,却没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才稍稍缓解。
他又一次站起了身子,嘴里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浮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他再次记起了一些事情。
他与那尊自称烛阴的恶神在体内进行了一场较量。
当然,较量这个词此时用来似乎并不太合适,那更像是一次单方面的碾压。
他远远的低估了真神的力量。
即使领悟了七星的道意,也融合了自己的道,可是相比于真神的意志,二者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烛阴化作一道流光袭向自己时,他几乎毫无抵御之力。只是一刹那的光景,他的身体便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的意识也在那时陷入了沉睡。
想到这里,苏长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来他似乎已经败给了真神,那按理说,他的意识也应当被吞噬,而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就当归于真神。
可为什么,他还活着。
虽然有些狼狈,但这具身体却实实在在的属于自己。
他不禁疑惑,那烛阴对于这具身体垂涎已久,但凡有一点机会便会急不可耐的蹦出来,抢夺他的所有权,如今他已然得逞。而苏长安的意识也在他的意志下彻底被镇压,苏长安实在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他摒弃这一切。
只是这些问题自然不是这样胡乱猜测便可以得到答案的。
苏长安深吸一口气,微微平复自己还有些紊乱的呼吸。然后他盘膝坐下,开始内视自己的体内的情况。
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虽然他的修为尽失,但毕竟曾经也是天听境的高手,这样的事情理应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但这一次他却废了些功夫。
因为与真神对抗意志的缘故,他的脑袋到了现在依然有些昏沉,所以短时间里并不能如以往一般很快集中气精神。为此,他不得不由化去近一刻钟的时间。
待到他看清自己丹田内的情况之时,他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三颗传承星灵尚在,若木也还泛着阵阵青光,不断的滋养着他干枯的心神,而那只唤作帝江的怪鸟,因为没有灵力的维持,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这些都是苏长安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多少变化。
而真正让苏长安诧异的是,那滴本应悬于他丹田下方的真神之血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如细蛇一般来回游走的猩红色事物。
苏长安心头一惊,来不及去管那红色细蛇,而是将神识游走于自己的全身,开始寻找那枚真神之血的去向。
他记得梧桐曾经说过,想要取出真神之血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他。
所以,但他发现真神之血不见之时,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逃到了自己的身体的某一处。
因此他试图找到他,虽然不见得就能做些什么,但人的本能便是如此,喜欢将那些有危险的事物放于自己的视野之下。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他将自己周身的经脉来回审视了数次也未有发觉半点真神之血的痕迹。
他不得不再次望向自己的丹田,看向那一条红色的细蛇。
既然真神之血不在其他地方,那么这红色的细蛇很有可能便是真神之血幻化而来的事物。苏长安在心底这么猜测到。
为了确定这样变化的缘由,也为了明了这红色细蛇究竟是何物。
苏长安不得不将自己的神识伸出探向那红色的细蛇。
因为不确定这事物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个过程苏长安做得很小心翼翼,以至于他的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但当他的神识触碰到那细蛇之时,他的眉头先是皱起,很快又变为诧异,然后是某种狂喜,最后定格在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是神性?”苏长安在心底这般自言自语道,但是可以听出的是,他对此并不太确定。
毕竟这东西他也只是听北通玄与他说起过,此物是需要他吞噬了真神之血后方才能出现的东西,也是他修炼仙道的必需之物。
只是,他从未见过神性,且在他的记忆里,他也并没有将真神击败,因此对于这东西的忽然出现,难免有些迟疑。
不过很快,他便不再纠结于此事。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苏长安这般想到,便运起北通玄教于他的可以炼化神性的法门。
真神的神性自然强横无比,而苏长安此刻没有半点修为,虽然神性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但苏长安想要将之炼化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运用那个法门尝试数次之后,方才摸到一些窍门。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
只要找到这个窍门,后面的事情便要轻松许多。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胜在有条不紊,真神的神性便在苏长安的牵引下一步又一步的被他所炼化。
而随着这样的炼化。
一些信息开始涌入苏长安的大脑,那是些极为生涩难懂的东西,包含着一方天地的至理、规则。他们太过深奥以至于苏长安在接受到这样的信息后感觉如读天书,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理解,只能将之记在心间。而那神性中所包含的威严、意志、甚至一丝丝规则之力也在那时涌向苏长安。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晦暗的天际再次浮现出七颗星辰。
那些规则之力便顺着苏长安的身体涌出,化为数道半透明的气息涌入七颗星辰之中。
那是真神的神性正在帮助苏长安进一步强化他的道。
又过去了许久的时间。
这个许久,究竟是多久,因为沉浸在炼化神血的修炼之中,苏长安也说不真切。
但那一丝神性终于被他在这时彻底炼化。
苏长安心头一喜,虽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将真神战胜,但这被他炼化之后的神性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心头一动,也不做任何休息,再次沉下心来,开始炼化三颗分别来自梧桐、楚惜风以及莫听雨的传承星灵。
这样的事情,他照在第一次修炼之前便已经做过,此次重修也称得上是驾轻就熟。
比起炼化神性,这一次他炼化三颗星灵的时间也不过一两日的光景。
他的体内也在他成功炼化了三颗传承星灵之时,开始流淌器微薄的灵力。感受到这股数息的力量,苏长安的心底终于是开怀了几分。
而那只唤作帝江的怪鸟有了灵力的滋养,也发出一声鸣叫,终于清醒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心满意足的苏长安就要站起身子。
但却在那时,他体内的这五种事物却像是被认为的操控了一般。
他们不受控制的开始朝着彼此聚拢,苏长安的身子一震,心头惊骇,想要尽力阻止这样的异变,但很奇怪的是,在那时他却失去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这五种事物便自发的聚在了一起,却又并没有完全合拢,它们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停了下来。
而后,梧桐的真火星灵、楚惜风的刀意星灵、以及摩青翎留给他的那只帝江精魄,皆是身上流光大作,然后一道丝线便分别从他们体内伸出,连接到彼此的体内。
那号称拥有星君之力的莫听雨传承星灵,也在那时与细蛇般的真神【神性】交织在一起。
神性化作的细蛇,便如同游龙一般缠绕着那颗莫听雨留给他的星君传承星灵游走了起来。
三族的传承之物开始旋转,而神性与星君传承便立于这三族传承之中,他们如众星拱月一般将之包裹。
待到这一切就绪,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自他们体内亮起,犹若百鸟齐鸣一般,苏长安只觉自己的神情一滞,一股浩然的力量便知那五种事物所聚集而成的光团中荡漾开来。
然后,几乎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那些力量便开始自主的绕着苏长安的奇经八脉开始游走。
苏长安方才回过来的思绪,又是一震。
随着那股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开始游走。
一颗包含着无比强悍力量的星灵开始在他的丹田中凝聚。他的修为升至聚灵境。
紧接着第二颗...
第三颗...
......
第九颗...只是转眼的功夫,苏长安的修为又升至九星境。
但星灵的凝结并没有停下,他还在继续。
第十颗...
第十一颗...
......
第八十颗...
第八十一颗...
又不过数百息的时间,他原本空荡的丹田中再次如繁星闪烁一般凝成了八十一枚星灵,而繁晨境也在这时达成。
但即使到了此刻,那股浩然的力量依然没有半点减弱的意思。
他们转头涌向了苏长安的丹田,磅礴的灵力几乎将整个丹田包裹,而那些丹田中零零散散如繁星一般的星灵,便在这些力量的压迫下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汇集。
“这是要?铸星魂?”苏长安一愣,很快便明白了那些忽然涌出的力量的意图。他深吸一口气,也来不及感叹,连忙调集心神,协助这股力量完成此事。
要知道当初苏长安铸就星魂之事,因为他星灵中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寻求青鸾的帮助。
而此刻,他聚集了真神之力,星君之力以及三族传承所修炼的出的星灵比起以往的星灵还要强出数十倍不止,这样的八十一颗星灵想要凭己力将之聚合在一起,铸成星魂,苏长安心底是没有多少底气的。
但此刻这些力量却并不由他控制,已是箭在弦上。
他能做的只有配合。
紧接着的事实便证明,他的担心是完全不必要的。
因为那股充斥着他丹田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这才过去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八十一枚星灵竟然就这样被他们挤压在了一起。眼看就要铸成星魂,他的修为亦可以再次跨出一步,修成太一。
但前面还一番风顺的过程到了这最后一步却忽的止住了,八十一枚星灵已经融为一体,但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铸成星魂,苏长安不解,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而就在此刻,他的心底忽的生出某种明悟,他念头一动,那颗梧桐传承于他的真火星灵便猛的从那光体中跃出,冲入那八十一枚星灵的集合体中。
一声轰响在那时荡开,那道无形的屏障便随之破碎。
苏长安的修为再次提升至太一境。
而他的身体也在那时起了些许变化,他额前因为之前所遭遇的一系列战斗而胡乱披散的发丝中有那么一小撮开始自根部变的赤红,隐秘在他乌黑的发丝间,像是黑夜中火苗,若隐若现,又灼灼逼人。
他的眉心处也忽的浮现出一枚赤色的标记,远远看去,像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而走进一看,方才能真切的发现,那枚印记实则是一只凤凰的模样的事物。
“嘤!”
一声高亢的鸣叫也在那火焰印记浮现之时骤然响起,苏长安盘膝而坐的背后,顿时涌现出一道巨大的凤凰虚影,那凤凰厉色怒目,大有吞天噬地之未能。
他周身的气势也陡然攀升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而且这样的攀升,并没有因为抵达太一境而就此停下。
他丹田处的那些力量再次开始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之中,而他的修为随之继续壮大,开始朝着地灵挺进!
第八十七章 九难刀
这世间的修士,以太一铸星魂,以地灵铸地魂,以天听铸天魂,以魂守修七魄,以问道成大道,以至星殒。
对于大多数的修士来说在这一点上他们并没有任何的例外。
但显然,苏长安与他们有所不同。
他这一魂中所蕴含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认知中的星魂。
它应当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妖魂。
当然,这一切名没有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
他体内的力量开始继续奔涌,他周身的气势还在不断的攀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道魂再次闪现在他的体内,而那些力量也在这时涌入那道魂之中。
苏长安心头一动,知道第二魂铸成的时间已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苏长安几乎不假思索的唤出那只帝江精魄,飞入那一道魂中。
又是数刻钟的时间过去,只听他体内再次爆出一声巨响,他的第二魂——蛮魂铸就。
那时,他的右臂处猛然爬上一道血色的纹饰,那应当是帝江精魄的模样,而一头巨大的帝江虚影也豁然浮现在他的背后,与那头凤凰并肩而立,声势浩大。
连续铸就两道魂魄之后,那股忽然涌出的力量终于耗尽。
苏长安深吸一口气,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他的脸上浮出一抹喜色,而身后的两只巨大的凶兽虚影也随之散去。
他微微握拳感受着自己的力量,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在他蛮魂铸成的那一刹那,他的肉身强度也随之增强,现在的他即使不动用任何灵力,也可以以肉身之力击败任何同级的修士。而若是全力张开他的力量,比起一些寻常问道境恐怕也不遑多让。
相比于之前他天听境的修为,虽然境界掉落了一境,但实际战力却是有增无减。
这仙道修行果真不同凡响。
苏长安暗暗点头,随即觉得是时候离开这天道阁了。
但是这个念头方起,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天道阁进需得有人在外召唤出天道阁,而出则需要那位无亲自出手。
他从苏醒后那一刻便开始试图唤出那个无,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甘心的苏长安又冲着虚无中吼道。
“无!你在哪里!快出来,送我出去!”
但这一次与之前一般,依然没有半分回应。
空荡荡的空间中只有他的声音还在来回作响。
他也不是没有自己试图找一些可能离开的办法,但是这里每一处都是一片虚无,似乎任何地方都没有半点区别,更别提找到出口。
苏长安渐渐感到有些烦躁与不安。
难道我就要被永远的困在这里了吗?他在心底这么问道自己。
而就在他这般不安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他下意识的低头望去,却见一把长刀正躺在地上,发出一道并不刺眼的白光。
那是九难!只是一眼,苏长安便认出了此刀。
之前,他便是用此刀插入自己的心脏,唤出烛阴。而后虽然清醒过来但由于体内的种种异变,让他根本无暇顾及此事,此番清醒过来,方才发现九难刀尚还躺在地上,且不知为何,还在熠熠生辉。
他有些疑惑,但此刀乃是莫听雨所赠,他几乎没有疑虑,便伸手将刀握住,便要细细观察这番异变的由来。但当他的手握住刀柄的一刹那,他的身子一震,脑中也豁然响起一道无比苍老的声线。
“九难!”
“历九难,而成九难!”
“一难,幽云岭遇天照,难起刀出。”
“二难,蓝灵镇中遇神侍,楚家刀客成星殒。”
“三难,天岚院中遇百鬼,玉衡英魂归星海。”
“四难,破军战贪狼,青鸾命易命。”
“五难,西江城中病膏肓,沧海妙手愈。”
“六难,莱云太守图长生,帝江精魄入命。”
“七难,镇西神候降神血,南斗若木命回魂。”
“八难,长刀贯胸唤真神,神血乍现命游丝。”
“九难,真神入体......”
那声音忽然响起,将苏长安一路走来的所经历的劫难一一道来,只是最后一难,却似乎是受到了某些干扰,让苏长安听不太真切。
还来不及感叹为何会响起这样的声响,又是一道声线在他脑海中升起。
“九难尽,九难归!”
那声音与之前的苍老声线并无差别,但却多了一份震慑人心的威严。
只听此言方落,那被苏长安握住的长刀刀身上,光芒顿时耀眼了起来。
整个昏暗的空间中,便被那把刀身上的刀光照耀得恍如白昼。
一股信息也在那时涌入苏长安的脑海,他先是一愣,待到细细品味那信息之后,他脸色一变,这讯息竟是一套刀法——九难刀法。
他的身子也在他一一看完那套刀法之时豁然动了起来。
这并非他本意,而是那把刀中某些他不能明悟的事物,在控制着他的身体。
苏长安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很快明悟这是“九难刀”在教他九难刀法。
只见他的身体在晦暗的空间中来回游走,手中长刀如下山猛虎,出海蛟龙一般大开大合。
一道道恐怖的刀意也至刀身上奔涌而出。
苏长安越舞越心惊,这刀法看似寻常,但每一式中所蕴含的奥妙却是难以言表,若不是这刀自己催动,以他苏长安的悟性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将之完全领悟。
待到前八式斩尽,整个空间中便已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意。
而在那时,苏长安双眸里一道精光闪过,他口中一声大喝,周身仿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身子猛然跃起,一刀向着无尽的虚空中一斩,那空间中密密麻麻的刀意,如有灵性一般的涌来,随着他的刀光一起斩向空间中的某一处。
他身前的那一方空间像是无法承受这般强悍的力量一般,发出一阵轰鸣,而后一道如琉璃破碎的轻响忽起。一道巨大的裂缝破开。
苏长安脸色一变,他隐约间意识到这便是通往外面的出口。
但是毕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对于自己心底的猜测还是有些疑窦。
可转念一想,无不知所踪,若是一直这样等下去,无能否回来尚还两说,但这能破开空间的九难刀法却不是他依靠自己便能完全使出。
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将长刀归鞘,便伸出步子,迈步走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幻境?
西凉,永宁关,神将府邸。
一间装潢寻常的房间中,一位男子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站起身子。
但他似乎有些虚弱,这让他本就白净的脸色愈发苍白,而嘴唇上的猩红也显得尤为不正常。
这样对寻常人来说很是简单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尤为困难,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头,方才支撑起身子,但还不待他迈出脚穿上床底的那双马靴。他便用尽了气力,又跌坐回穿上。
身子与床撞击所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屋内正趴在桌椅上休息的人儿。
她抬起了头,是为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一派妇人打扮,很是漂亮。
“你这是干嘛?大夫说过了,你的身子还需要再修养一段时间。”那女子见状赶忙上前,将被男子撩开的被褥再次盖在他的身上。
时值腊月,西凉蛮荒之地本就寒冷,男子又身受重伤,若是再着了风寒,定然是雪上加霜。
但男子对于女子的言语中的关切之意却犹若未闻。
“蛮军今日可有叫阵?”男子问道,声音细弱游丝。
“每日都来。”女子闻言,有些沮丧,但还是宽慰道:“但边关自有红玉姐姐照料,你无须担心,好生养病才是正道。”
男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忽的转头看向女子。
这样直勾勾的打量,自二人成婚以来从未有过,让女子的心底莫名有些慌乱,她的脸色一红,下意识的便撇过了头,不敢对上男子的目光。
“过两日,我差人送你回长安吧。”男子忽的说道。
女子闻言一愣,她脸上的神色变幻,最后咬了咬牙,有些倔强的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夫君,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男子苦笑,“永宁关,守不了多久了,你不必在此陪我送死。怎么说你也是司马诩的女儿,到了长安,他自然会保你平安。”
女子终于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男子。他脸色那般苍白,可神情却又那般冷漠。就好像这世上再无半点东西能触动他的心神。
“我说过,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哪,我便在哪。你若是死了,我也决不偷生。”她如此说道,声音坚决。很难想象,像她这般柔弱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决绝之语。
女子这样的反应也让男子一阵错愕,他继续劝解道:“回去吧,那个人还在等你。”
女子的身子一震,她脑海中猛然浮现出那个背负猩红长枪的身影。
想起与他相处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他与那个少年一同大闹她婚礼的场景。她的头低了下去,陷入了沉默。
就在男子暗以为女子已经答应他的话时,女子却抬起头,再次看向他时,她向来温柔的目光里,却满是决然。她说道:“我不回去。”
“我已经嫁给你了。我司马长雪,生是你北通玄的人,死是你北通玄的鬼。”
“我不管,你想着谁,念着谁,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说罢,女子站起了身子,不再去与男子争辩半句,转身便走出了房门。
男子有些错愕的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冰冷的脸上少见的浮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多少能够明白女子心里所想。
在这一点上,她与她其实很像。
知书达理,逆来顺受。
所以,她接受了父辈的命令,即使心有所属,最后却毫无怨言的嫁给了他。
婚后,随他来到西凉,虽然在物质方面他自问从未亏大过她,但却少了夫妻之间的情分,今次算来应当是他与她说过最多的一次话吧。
即使这样,她亦没有半分怨言。
但越是这样看似温婉的女子,她们的内心愈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或者说,她们表面的温婉,其实就源于她们的坚持——妇德尚柔,从一而终。
像她这样的女人,自然是从小受此熏陶。
说不上幸与不幸。
男子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人活一世,许多人为名声所累,可到最后,失去了某些东西之时,才会明白,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重于名声百倍。
他这么想着,手又伸入了怀中,掏出了那本泛黄的书籍。
无需打开,他早已将那个故事烂熟于耳。
每看一遍,便会心痛一遍,便会想起,那年那位身着嫁衣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儿一次。
他又是一声长叹。
其实自己与她并无区别,总是为名声所累。
这世上的道理便是如此,说来容易,做来却千难万难。
......
苏长安只觉得眼前的白光一闪,他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他的脚下是皑皑的白雪,远处的山脉亦是皑皑的白雪,从天而降的还是皑皑的白雪。
已经到了冬季了吗?
苏长安不由愣了愣,这时方才醒悟,原来自己已经在天道跟待了这么久了。
可是,西凉的冬季也能如此茫茫的白雪吗?他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雪景,他也只在北地见过。
再次四顾,他并未看见永宁关的雄伟的身影。
按理说,那百丈高的关隘在西凉的任何地方都应是一目了然的。
蛮军压境,也不知那位摩青翎公主究竟能否阻挡九婴氏族的步伐,而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如此之久,他恐怕这其中所变化,当下运转起体内灵力,开始朝着西边方向奔走。
既然不识路,那便先找一处城镇打探情况。
苏长安这般想着,速度又快了几分,身子在茫茫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残影。
全力施展之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比起以往又强了几分。
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小镇。
但是他的心却在这时沉了下来。
不是因为有何异动,只是,这周围的景象,他太过熟悉,这些雪景,那远处的小镇,都早已深深的被他可在了自己的心底。
这儿是北地?
苏长安脸色变得颇为古怪,难道自己还被困在天道阁的幻境中?
可是他已入仙道,又成了道心,寻常幻境怎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的身子猛然落在了那座小镇前。
而镇门上豁然写着两个大字——长门!
第八十九章 蛮族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太了解类似于天道阁这样的小世界与大世界之间的联系,也不明白破开的空间裂痕究竟会将他带到何处。
但眼前的情景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偏偏出现在北地,又偏偏出现在长门镇不远的地方。
苏长安想起了天权所说的话,道为心,念起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念落河山破碎,妇人蛇蝎。
他眉目一沉,双眸猛然闭上,道心流转,通明如玉。
摒除杂念,心神一震。待他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便猛然变化。
虽然天际尚还飘着雪花,但却零零散散;地上亦铺着白雪,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眼前虽有一处城镇,或者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处军营,但却又不太准确,苏长安并不太确定该用怎样的辞藻来形容此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长门,里面所住的人也应当不是人。
他们身材高大,即使在寒冷的冬季大多数人,无论男女所穿的都不过是一些能大概遮住要害的毛皮。而他们的身上大都纹着一些怪异的纹饰。
苏长安很快便意识到,他们是蛮!
而这所谓的城镇,自然与苏长安所见的有所不一样。
换个比较贴切说法,这应该是一个部落,周围是一圈粗大树枝所铸成的篱笆,里面密密麻麻的搭着许多兽皮缝制而成的帐篷,一些妇人正在用铁锅熬着饭菜、一些孩童尚在嬉戏,而时不时也有一对对士卒打扮的男子正神色紧张的在部落的外围巡逻。
当苏长安从那幻境中看清这里面的场景时,那些部落中人也在这时看见了这个忽然出现在他们部落门口的奇怪少年。
是的,苏长安对于他们来说很奇怪。
无论是身形还是打扮,都很不一样。
“是人族!”也不知是谁第一眼认出了苏长安的身份,她发出一声惊呼,那些方才还在玩耍的孩童,如见洪荒猛兽一般纷纷惊叫一声夺回自己母亲的身后。
那些妇人脸上的神情也同样满是惊恐,她们死死的护住身后的孩子,警惕的看着苏长安。
巡逻的士卒也在这时闻声赶到,他们的手中各种奇怪的兵器被举了起来,指向苏长安。
苏长安大概扫了一眼,这些士卒的修为并不出奇,也就在繁晨与九星之间,若是放在军伍自然还能混个百夫长当当,但在苏长安如今的眼里,却不堪一击。
他对于蛮族的了解无非来自一些西凉边境百姓与士卒口口相传的流言,以及那日在莱云城认识的摩海耶与摩青翎。在他的惯有思维中,蛮族应该是一个很残暴很凶恶的种族。
可是眼前的景象好像将他的想象本末倒置了一般。
似乎在这些蛮族人的眼里,自己才是那个洪荒猛兽。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要上前问一问为什么他们不在看见他的时候便冲上来将他五马分尸,再分羹而食。
但现在的苏长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以为书中所说便是正确的少年,他摇了摇头,大概明了了在两族掌权者的出于有意或是无意的教化中,无疑都在两族的心底将对方的形象彻底妖魔化了。
想着这些,他向前走出一步,那些举着武器看着他的士卒们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虽然他们的手抖得极为厉害,虽然他们的眸子里闪烁着极为浓郁的恐惧,虽然苏长安每向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但是当他们的背后已经触及到那些妇女与孩童之时。这些士卒终于还是停下了他们退后的步伐。
这样的情景自然触动苏长安那颗并不坚硬的心,而他走上前的本意也绝非是要对这些在他看来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蛮族人做些什么。
虽然在他的心底对于害得西凉百姓流离失所的蛮族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对着妇孺出手,却也绝非他的本性。
他走到他们跟前,所想的无非是询问他们一些事情,例如此地究竟为何处,永宁关又在何处。
他方才想开口打消对方的疑虑,但在他的嘴微微张开之时,一道长箭的破空之音猛然袭来。
苏长安的心头一震,只听哐当一声,他的长刀出鞘,握于身前。
那长箭的箭头便在这时击在了刀身之上。
一声刺耳的声响爆开。
错估那长箭威力的苏长安身子暴退数丈,最后不得以九难刀刀尖触地方才稳住身形。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一位身材修长且健硕的蛮族男子排众而出,只见他身手敏捷的再次从后背抽出三只镶着不知名野兽獠牙的长箭上于弓弦。
咻!咻!咻!
三道破空之音几乎同时响起,如连珠一般,朝着苏长安呼啸而来。
本觉得对方误会了自己来意,想要解释一番的苏长安见男子如此行事,莫名也生出一股火气。
他单掌拍地,身子猛然跃起。
长刀如虎,带着同样巨大的破空之声将那三把飞来的利箭尽数拍飞。而后脚跟猛然蹬地,身子爆射而出。在那些蛮族人的惊呼声中直直的取向那位持弓男子的头颅。
这蛮子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见苏长安如此轻松的击退自己的弓箭,心头惊骇。但手上动作却愈发快了起来。只见他一个后翻,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灵巧的避开了苏长安这一刀。还不待他落地,手中弓弦一震,又是三箭飞出。
未有料及男子如此灵巧的苏长安,心头大骇,他来不及去懊悔自己的轻敌。只听他暴喝一声“天岚”。
一道灵压便在那时自他体内猛然荡开,周遭的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穹顶之上忽然有七颗星辰闪烁。
这般奇异的景象落在那些普通蛮族妇孺的眼中自然神奇无比,她们的嘴里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叹。
而一些有些眼界的士卒却纷纷脸色大变,这是领域!
是那些人族魂守甚至问道境修士才能拥有的可怕力量。
而那位持弓的蛮子也是脸色骤变,他方才看这少年不过才地灵境的修为,却不想战力超群,远非寻常这个境界的人族修士可比。更可怕的是,这少年竟然还拥有领域这般恐怖的事物。在这境界能拥有领域的修士,据男子所知无不是一顶一的天才妖孽。
他心头惊骇的同时,眉宇间的杀意也愈发浓重了起来。
而苏长安这时,身形暴退,劈开那杀意隆重的三箭。
“天枢!”他一声厉吼,头顶七星中的一颗星辰猛然耀起神光,一道手持双枪的男子虚影便凭空浮现,还不待那蛮子从这样诡异的变化中回过神来。那虚影便裹挟着漫天星光,朝着男子袭取。
急急如火,裹挟着金戈铁马之音,悍然而来。
那蛮子心头一惊,想要挽弓却已是来之不及,他不得已将手中长弓立于胸前。
只听一声爆响,他的身子便豁然暴退数丈。
还不待他稳住自己的身形,苏长安的刀便如鬼魅一般袭来。蛮子的心头愈发惊骇,三魂丢了两魂。他赶忙双手反撑地底,用地一拍,这才堪堪躲过苏长安的攻击。
可这一波未平,下一波又猛然袭来。
“玉衡!”只听苏长安又是一声轻诧,他背后的十方长剑清鸣,那天际的七星之中又是一颗星辰亮起。随后一道虚影伴随着一道剑影莲花闪动,直取蛮子的面门。
那蛮子此时前有狼,后有虎,已是避无可避,面对那寒芒乍现的剑影莲花,只得愣愣出神。
但不想的是,在周围族人的惊呼声中这一剑却并没有刺入他的胸膛。
它停在了那里,停在了他的眉心,不偏不倚,却又未近半寸。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剑尖之上传来的寒芒,这让他就这样被钉在了那里,不敢再轻举妄动办下。
而苏长安也在这时收起了他手中的刀。
那些蛮族族人围了上来,看得出这男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极重,皆是脸露关切,但又碍于苏长安方才所展现出的实力,不敢向前。
苏长安本想学着书中那些大侠问一问他叫何名,再说上一大堆大道理,说不定他便会感念自己的人格魅力,从此追随于他,自此鞍前马后。
但念及此处,便觉得有些可笑。
他摇了摇头,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我来此处乃是偶然,并无半点恶意。还请告诉我此处是何处,而永宁关又在何处。”
他的语气极为客气,即不卑躬屈膝,亦不盛气凌人。但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依旧让这男子感到羞辱。他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会苏长安。
苏长安见状心底涌出一股怒意,他对蛮族本就没有好感,也幸得这部落之中多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若是遇到是那些围攻永宁关的蛮军。他恐怕终究唤出七星虚影将之屠戮殆尽,哪还有这般客气言语之时。
他这般想着,便要出手让这男子此次苦头。但他体内灵力方才运转,一道苍老的声线便忽的从部落中心那一座最大的帐篷之中响起。
“年轻人,可否进来与老朽一叙。”
第九十章 春风秋愁,十里三千
那声音来得很突然。
这突然并不是指他响起的时机,而是苏长安在与这蛮子战斗之初便已用自己的神识扫荡过这个部落,其中的最强者应当便是眼前这个男子——魂守境的蛮族修士。但当这个老者的声音响起之时,他才豁然发现,这看似寻常,甚至有破败的部落里还藏着一位强者。
他的修为虽然才地灵,但因为接连奇遇,加之修炼那强悍又神秘的仙道的缘故,实际上,问道之下他早无敌手。而这位老者却能瞒过他的神识,那所能说明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位老者的修为定然在问道之上。
“星殒!”苏长安的心头一震,脸上顿时大变,据他所知蛮族九大氏族除了帝江王族拥有四位星殒之外,其他氏族都只有一位星殒。他虽未见过九大氏族的部落到底是何许模样,但是,这么破败的一个部落怎么看也不应当是九大氏族之一。
而再一观但老者声音响起时,这些蛮族人脸上的惊恐,他剑下那蛮子脸色中的不安。似乎就像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苏长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忽的抬起了头,朝着那个帐篷的方向朗声回应道:“好!”
随着他话音一落,他头顶晦暗的夜色散去,连同着一起散去的还有那道用长剑指着男子眉心的人形虚影。
而因此重获自由的男子也猛地站起身子,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并不希望苏长安与那老者见面,但又碍于老者的威望而不敢阻止,因此,在犹豫许久之后,他一咬牙跟上了苏长安步伐朝着那顶部落中心的帐篷走去。
“进来吧。”待到苏长安走进那帐篷,他尚还在犹豫当如何称呼那未曾蒙面的老者,毕竟在他看来对于年长之人多少还是需要心存敬畏,这样直接走进去,未免有些失礼。但老者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
苏长安一愣,倒也不再客气,不顾后面正追上来的蛮族男子,他掀开那帐篷前的帘布,便走了进去。
待到踏进那帐篷,他的脸色却微微一变。
这帐篷是一个密封的帐篷,除了那已经被掀开又闭上的帘布,应当是没有任何的窗口的。但很奇怪的是,这帐篷中却很明亮,像是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星光透过他并不透明的顶部射下一般。
在这星光正中的矮榻上正躺着一位老者。
他的身材不似那些蛮族之人那般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消瘦。而他毛发花白,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皱纹,那本该明亮如星辰一般的眸子此刻却黯淡无色。
他是星殒。苏长安只是一眼,便在心底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一位即将死去的星殒。
苏长安在打量老者,而老者同样在打量苏长安。
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长安肩上的那对刀剑之上。他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又很快的遮掩了下来。
他问道:“你是天岚院的人?”
声线低沉又衰弱。
在确定这位老者是星殒之后,苏长安便心生警觉。
而当他认出苏长安的身份时,苏长安周身的灵力亦是在那时跃动起来,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但站立的姿态与紧绷的双腿无不表明苏长安此刻心底的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对于苏长安这般的警惕犹若未闻一般,他继续问道。
按理说苏长安是没有理由告诉他名字的。
但这位老者的苍老的模样,说话的语调,都莫名的给了苏长安一种触动,他觉得他与玉衡很像。
这样的触动,让苏长安在微微犹豫之后,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苏长安。”他这般说道。
“长安?长安!”老者反复叨念几遍这二字,满是褶皱的脸上忽的浮出一抹笑意:“长安,一定很美吧?”他这般问道,晦暗的眸子里忽的闪烁出某种色彩。
“你去过长安?”苏长安有些奇怪,或许是老者自始至终都无比和善的态度,加之想到若是一位星殒真想对他做些什么以他的修为,定然也是毫无还手之力。这时的苏长安反而渐渐放松了下来。
“玉山,无碍,你在帐外候着吧。”但这时,那位被苏长安击败的蛮子却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他方才掀开帐篷上的帘布,那老者便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那位被唤作玉山的男子微微一愣,最后碍于老者的威严,终于还是很是不甘的退到了一旁。
“我没有去过长安。”而老者也在这一段小小插曲之后,再次说道:“但我在很久之前听人说起过长安。”
“谁?”苏长安不禁有些好奇,两族交战多年,却对于对方所知甚少,素来有大魏不知王庭,西蛮不晓长安的说法。当然这样的不知与不晓,指的是详细的了解,至于这样的名讳,想必双方都应知晓。
“大约一百年前的光景吧。”老者像是想了想了,苍老的脸上莫名的露出追忆的神情,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一个叫秦月明的男孩与一个叫秋素衣的女孩告诉我的。”
“秦月明?秋素衣?”苏长安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二人的影响,毕竟已是一百多年的光景,若不是星殒,寻常人应是早已在这漫长的光阴中凋谢。这未听过名讳倒也不出奇,苏长安只是有些奇怪,这老者明明是蛮族,为何会与人族熟识,而且观这老者神情,看模样与他口中的二人应当交情不浅。
“呵呵,不认得。”老者笑了笑,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他又说道:“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天权、天璇!”
苏长安的脸色终于变得骇然,他将信将疑的看向老者,问道:“你认识天权天璇两位师叔祖?”
老者也在这时颤巍巍的坐起了身子,转身面朝苏长安,笑呵呵的回应道:“认得,自然认得!”
“那时他们虽未成星殒,但已被天岚院收入院门,是响当当的修行天才。而我还是一个在两族边境游荡,无依无靠的蛮族小屁孩。”
“我遇到了他们,他们帮了我许多。”
说到这儿,老者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又将之收敛,他有些歉意的看了苏长安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的问道:“你通诗赋吗?”
“诗赋?”苏长安闻言面露难色,但又莫名想起楚惜风的教诲,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老者闻言脸色一喜,满是褶皱的脸上忽的露出孩子般的笑意。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在身旁的一处包袱里一阵翻腾,最后拿出两道被包裹得极为精细的卷轴递于苏长安身前。
苏长安接过卷轴,有些不明所以,但观老者眼色,应是叫他打开一看。
故此,他也未有太多迟疑,便将其中一幅展开。
那是极为娟秀的字迹,苏长安虽不懂笔墨之道,但也能大概猜出,这笔法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他轻轻的顺着那字迹,将上面的内容轻轻念出。
老者问此声面露陶醉之意,他有些好笑的摇头晃脑一番,然后方才犹如感叹一般的说道:“当年素衣老是跟我说,一月的长安很美。所以,我曾问她,一月的长安究竟有多美。”
“她便告诉我一月的长安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那是这世上最美的事物。”
“但我觉得不对,我觉得她才应当是这世上最美的事物。所以我在这一句的后面加了一句不如你,因为比这世上最美的事物还要美的人,就应当是最美的人了。”
“当时的月明也是一个书呆子,他听闻我们的谈话,便说这是一个极好的上联,在他们结束历练,临走之时,素衣便将这上联写在这卷轴之上,交于我。说是我何时对出这下联,何时便可以去长安寻他们玩耍。”
苏长安一愣,却不想这其中竟还有这般的故事,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走了,我却将那句话记在心中。闲来无事便忍不住拿出这上联苦思冥想。可这蛮族的事终究与你们人族不同。我也只是识得会些字迹,哪有那墨水,那时人族是多事之秋,蛮族亦有三族叛乱,我终日流离也就没了这心思。”
“再往后,我成为了星殒,终于不用每日奔波,某日心思一起便收集了一些族内一些人族诗词歌赋的残本,无事时便拿来琢磨一阵。”
说道这儿,老者指了指苏长安手上的另一幅卷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苏长安意会,便缓缓展开另一幅画轴。
“秋池渐涨,秋木渐黄,秋愁三千,却与君。”
他再次将这画轴上的字迹轻轻读来。
“怎样,如何?”老者也在这时问道,眼神里尽是与之年纪极不相符的急切。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秋池渐涨,秋木渐黄,秋愁三千,却与君。”
苏长安并没有急着回答老者问题,他将两句上下联放于嘴边再次轻声叨念了一遍,虽不通诗赋,但却莫名能感受到某些东西。
当他再次抬头看向老者,他朝着他笑了笑,说道:“很好。”
第九十一章 举族而逃的强良氏族
得到苏长安的答复,老者的脸上浮出如同孩提一般的笑容。他就像是完成某件极为重要的心愿一般,连连点头。
这样的情景落在苏长安的眼里多少有些怪异。
毕竟他也不曾知晓老者当年与自己的二位师叔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甚至他方才这一番言论的真伪,苏长安也难以判定。
“你唤我来究竟所谓何事?”他并不想再这么耽搁下去,这儿毕竟是蛮族的地盘,待得久了有利无害。
老者闻言,微微一愣,倒也未有因为苏长安语气中的某些不满而有丝毫的不快。“呵呵,年纪大了,便总是想起以往的事情。”老者说道,身子又坐回了他的矮榻。这时,他脸上的笑意随之散去,神色忽的一正,一股属于星殒的磅礴灵力奔涌而出。
“那你来到此处又所为何事?”他如此反问道。
一位星殒的力量,即使是年迈的星殒,依旧不是想在的苏长安所可以抵御的。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半分畏惧。
他在方才已经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老者若是想要害他,在他与那位叫做玉山的蛮族战斗的时候,随时便可以出手。以苏长安的修为时决计逃不出一位星殒的手掌心的。但他偏偏没有,这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老者对于他并没有太大的恶意,这也是苏长安敢于孤身一人来见他重要原因。
“我迷路了。”苏长安很快便回答了老者的问题。
“迷路?”老者一愣,这显然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
不过老者在微微思索之后,便也没有了深究的打算。
“我是蛮族九大氏族之一,强良氏族的大巫咸,虎偃。”
“恩。”苏长安点头,蛮族数百氏族唯独九大氏族拥有星殒,因此苏长安在确定老者是星殒之后便意识到这部落定然是九大氏族之一。
所以,他对此并不感到有多惊讶。他只是奇怪,为何身为九大氏族之一的部落,看上去却如此破败。
“所以这儿是蛮地?”苏长安问道,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稀里糊涂的来到蛮地,想要回去那就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毕竟相对于蛮族,他这样的身形还是太过显眼了一点,想来这一路回大魏之旅,定然不会太平。
可不曾想的是,他这话一出口,那虎偃脸上的神情同样变得有些古怪。
他摇了摇头,道:“这儿不是蛮地。”
不是蛮地?苏长安一愣,他虽不是蛮族之人,但也知这九大氏族在蛮族之中地位极高,他们的部落按理应该是在蛮地,且是蛮地中较为肥沃的中心地带。这个道理就跟长安城立于大魏的中原一样。
“公子当真不知此地是何处?”虎偃见苏长安一脸疑惑,他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怪异的起来,似乎苏长安不知身在何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般。
“不知。”苏长安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
苏长安并没有半点欺瞒眼前这个老者的打算,毕竟是活了近百年的星殒,这样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思缜密之辈?自己那点城府,在老者的面前,应当可笑得很,自然也没有班门弄斧的必要。更何况苏长安是确实很需要老者告诉他回去的路究竟当如何走。
而虎偃也很快确定了苏长安所言非虚。
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苏长安。或者现在的强良部落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供虎偃挑选。
“这儿是旱木岭,在雁不归大漠之外二百百里。离永宁关八百里,离蛮地三千里。说这儿是你们口中的西凉我想更为恰当一些。”虎偃说道。
“旱木岭?”苏长安叨念着这个名字,很快便记起了此地——他曾在镇西关行军布阵的地图上见过此地,与虎偃所说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可令他疑惑的是,强良氏族来此地为何?
且不说雁不归大漠周围一片荒芜,并不适应生灵生存。光是他们携带妇孺来到这离人族极近之处,这一点便是极为怪异的事情。
就算蛮族现在依旧在与人族对峙与永宁关外,可行军打仗哪有带上妇孺的道理。这一是对于军队打仗毫不帮助,甚至还会消耗不菲的粮草,二是免不了给敌人留下破绽,若是敌军偷袭这部落,想来那些同族的士卒定然没有办法继续在前线作战。
似乎看穿了苏长安的心思,虎偃苍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他终于决定不再与苏长安兜圈子。
“苏公子,你观我部落诸人的神色,觉得我等来此地是所谓何事?”他如此问道。
苏长安眉头一皱,他在脑中回想了一番方才那些强良族人见到他时眼神中的慌乱,又看了看老者看似强悍,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子。微微迟疑之后,方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逃难?”
老者脸上的苦涩之意更甚,他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毕竟向一个异族的少年承认自己氏族的窘迫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位星殒来说。
“实不相瞒,确如公子所言,我强良氏族确实是逃难至此。”但最后,老者还是如是回应道。正如之前所言,现在的强良部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即使是身为星殒的虎偃,此刻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身段,向这个人族的少年道出实情。
相比于其他的人族,在虎偃的心中拥有古人之后与天岚院传人的苏长安,显然是更值得信任与托付的人。
老者的话,不可避免的让苏长安陷入了震惊。
蛮族之中难道发生了何等大事,足以让身为九大氏族的强良部族举族逃到这边陲之地。
而足以爆发出如此大事的缘由,苏长安心中的第一反应自然便是那与神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九婴氏族。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对于此刻永宁关的形势心生忧虑。
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他依然听出了这位星殒言语中的某些恳求之意。他并不点破,只是安静的等着虎偃的下文。
而不出苏长安所料的是,虎偃确实也说出了一个足以让苏长安瞠目结舌的“大事”。
“帝江氏灭族了。”
第九十二章 九婴圣子
即使在一开始对于这件足以让整个强良部族搬迁的事情已有所预期。但在听闻虎偃这一番话后,苏长安的心还是在那一刻狠狠的跳了一下。
帝江氏族。
是蛮族的王族,拥有四位星殒,其蛮王更是杀死过天权天枢两位星君的恐怖存在。
却不想在这短短数月间竟被灭族。
即使身为人族的苏长安,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也依旧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九婴氏族?”几乎下意识的,苏长安道出这个名字。
虎偃脸色也是一变,这个消息自然算不得什么辛密,但人蛮二族的关系却是自古交恶,很难想象这位人族少年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虎偃的脸色很好的印证了苏长安的猜测。
他眉头一皱,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族的覆灭,对于虎偃来说定然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在一段不算短的沉吟之后,还是娓娓将事情的经过,对着苏长安一一道来。
“九婴氏族是我族今年来忽然崛起的部族。之前这个部族所信奉的祖神并不强大,后来他们的族长...”说到这儿,虎偃顿了顿,声音愈发苦涩。“也就是现在的蛮王拓跋元武忽然改信奉一位名为九婴的祖神,而他们的部落也就在那时开始了崛起。”
“也就是十多年前的样子,拓跋元武修成了星殒,而他的部落也就水到渠成的成为了蛮族第九大氏族。一位新晋的氏族,自然少不了受到其他氏族的排挤。为此,也就免不了发生许多争端。但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九婴氏族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战斗力。他们吞并了周围一个又一个的小部落,在与其他八大氏族的交锋中也鲜尝败绩。”
“他很快便成长到了足以让王庭重视的地步。蛮族之前的八大氏族,虽然看似都受到王庭的管束,但实际上却是帝江、强良以及句芒三大氏族与剩余五大氏族的分庭抗礼,凭借着帝江氏超出寻常氏族的星殒数量,才勉强压制住剩余五族,维持着蛮族表面上的平衡。”
“而新晋的九婴氏族无疑是打破这个平衡关键点。双方势力都对九婴在那时抛出了橄榄枝,不得不说的是,相对于王庭一方,急于上位的五族给出的条件在当时更为诱人。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九婴一族很快便向王庭表示了臣服。”
“这样的臣服也绝非表面功夫。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对王庭几乎言听计从,一些在我们看来极不公平的命令与安排,拓跋元武却很是坦然的接受。因此,拓跋元武以及他身后的整个九婴氏族很快便得到了王庭的信任。”
“九婴氏族的加入无疑给王庭带来一道生力军,在军队与星殒数量拥有了足够的压制力之后,蛮王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一统蛮族的计划。这本来应当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可是在九婴氏族的参与下一切却顺利的让人意外。”
“不过几年的光景,王庭便统一了九大氏族。而也是在这时,拓跋元武提出了向西凉远云关发兵的建议。”说打这儿,虎偃停了下来,他看了苏长安一眼。
攻打远云关,对于蛮族来说自然是开疆拓土的好事,但是对于身为人族的苏长安来说,却算得上是国仇家恨。因为后面即将提到的对于苏长安的请求,这位年迈的星殒不得不好生考量自己的措辞,以免引起苏长安的不满。
而苏长安也确实是在听闻攻打远云关这句话时,心中一沉。他是亲眼见过,那些在西江城外如同长龙一般的难民的。身为人族,他很难将这样的事情如此轻率的一笑带过。
但,九婴与司马诩和神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背后所隐藏的某些阴谋,苏长安虽然不知究竟为何物,可他却隐隐察觉到,这个阴谋已经不再局限于人、妖、蛮中的一族。这更可能是将三族一网打尽的惊天算计。因此,他耐下了性子,听着虎偃的下文。
或许是领会到苏长安的想法,虎偃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蛮王向来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而中原肥沃的土地也向来是族人们梦寐以求的事物。拓跋元武的提议很快得到了王庭的期许。而后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蛮军压境,在九婴氏族为首的将领们的带领下一路攻城拔寨,拿下自你们汉王朝之后便再也没有被攻破的远云关,如今已是兵至永宁了。”
“这样的大捷,自然给整个蛮族带来极大的振奋,甚至由于玉衡与夏侯昊玉的接连陨世,王庭内开始升起了一些攻破西凉直抵长安的呼声。”
“虽然在永宁关我们遇到了极为顽强的抵抗,但王庭对于永宁关的战局向来看好。但在这时,蛮王当年与玉衡对战时留下的旧疾却忽然发作。为了稳定军心,青翎公主在九婴一族的谋士的建议下潜入了西凉寻找某些所谓的‘药’。”
“但死里逃生回到王庭的青翎公主却并没有带回那个‘药’,她带回的是一个更为可怖的消息。那个所谓的‘药’似乎是某种可以让人发狂的东西,而九婴氏族与那个东西推荐给蛮王的九婴氏族与之更是有着某些联系。出于万全的考虑,我接受了蛮王的命令,开始调查此事。但方才查到些端倪。九婴氏族便开始了叛乱。”
此时的虎偃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恍惚,直到此时,他对于那场他口中的叛乱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拓跋元武,在那天,带了九个孩子来到王庭。”
“他对那九个孩子的态度极为尊敬,他称呼他们为圣子。”
“因为‘药’的事情,对于拓跋元武心生芥蒂的蛮王当场责问他,带着九个孩子来到王庭所为何事。”
虎偃的声音开始了一阵极不规律的颤抖,他的脸上随之爬上了一道浓郁的恐惧。
似乎,他又回到了那天的王庭。
又看见了,那九位看似无害的孩子,挥手间便将整个帝江氏族化为灰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