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灭
那是很明亮的一道光,它几乎遮住了这夜里所有的星光,它那般耀眼与璀璨。
而那道剑鸣,亦是很响亮的一声剑鸣。
它旱地拔牛,它直上云霄。
破开这夜色,也破开星辰,破开这世上所有敢于遮挡它的事物。
这道剑鸣不是来之苏长安剑匣内的十方,亦不是来自青鸾手中的长剑。
它来自青鸾的体内,来自那颗自她丹田处亮起的星灵。
那是一颗传承星灵。
在来长安的官道上,那位自称是他师傅的男子留给她的东西。
青鸾依稀记得,那男子曾经说过,这东西,或许在某个时候可以救她一命。
于是,在苏长安诧异的眼神中,那颗星灵缓缓升起。
夜空中在那一刻忽的有一颗无比明亮的星辰亮起,那颗星辰与这颗星灵的光芒在那时相互呼应,交错成辉。
那声高亢的剑鸣在此刻愈发震耳欲聋。
就仿若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准备接受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敬意一般。
随后,那颗星灵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破茧而出一样。
苏长安看得真切,那星灵之中,竟是有龙游凤舞之象。
忽的。
天地间那道回响不息的剑鸣忽的收敛,那颗星灵忽的一分为二,化作一只巨大的苍龙虚影与一只浑身浴火的凤凰虚影,相互缠绕,飞舞。
数息之后,龙凤虚影猛然交汇,竟然就在那一刻化作一把如有实质的,刻有龙凤之象的,通透雪亮的长剑。
这般奇异的景象落在苏长安的眼中,他还来不及惊讶。
只听又是一声长剑清鸣。
那把剑便在这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道天际中已经完全浮现出来的命线方向破空而去。
只是不过数息的时间,那把剑便已至那条命线的身旁。
而那道剑鸣亦在此刻换做了龙鸣凤啼之音。
两道龙凤虚影再次浮现,那把长剑便在这天地间最为至高的神兽虚影的护佑之下,决然而然朝着那条命线斩下。
刺啦。
一道极为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在那一刻响起。
青鸾的命线断了。
是的。
她与她命星之间的命线断了。
苏长安的眼里的色彩从诧异到惊骇,从惊骇变作狂喜。
命线断了,是否就意味着青鸾可以活下来了?是否就意味着她不用死了?
苏长安这么想着,就要伏身抱起青鸾查看她的伤势。
但是,却在那时,两条断开的丝线之间又伸出了些许线头,开始不断的朝着彼此方向蔓延。
苏长安的心头一震,方才升起的喜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怎会如此简单,是啊,怎会如此简单。
若只是斩断命线便可以留住星殒的命,那莫听雨又何必代梧桐赴死,楚惜风又何必魂归星海?
天地间有一股冥冥的力量,它要在何时收到一位英魂,那就必须有一位英魂在那时归去,这是规矩。
因为那股力量抢过这天地间的所有人,所以这个规矩便无人可以更改。
苏长安的心沉了下来,他多么想如莫听雨当年那样用自己的命线去缠绕青鸾命星的命线,代替他去到那片星海。
可他却做不到,他虽然已经度过了生死危机,可他的身子依然虚弱,他的丹田内空空如也,找不出哪怕半分灵力,莫说唤出命线这般虚无缥缈之事,就是现在出现一个九星境的修士,他也没有把握能将之击败。
这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事情莫过于此。
方才看到一丝希望,可转眼这样的希望又会变成更大的绝望,而你却对此无可奈何。
但那把带着龙凤之象的宝剑似乎对于这样的情况早有所料。
龙凤虚影的争鸣在那一刻猛然变得高亢,那把长剑在这样的鸣叫之中开始不住的颤抖,而随着这样的颤抖,它剑身上的光芒愈发明亮。
最后,那剑身上的气势达到了某种极致,随之有一道清鸣忽起。
天地间的万物似乎在这把剑所散发出的气势之中闻道了毁天灭地的味道。
那一刻,风停云止,川息江平,百兽蛰伏,万籁俱寂。
但一道剑光却耀眼如昼,如同开天的流芒直入云霄,直射向那颗已经即将熄灭的星辰。
然后,顺着这道光,那把剑就这样,突兀,又决然的朝着那颗星辰射了过去。
是的!
他飞向了那颗星辰,那颗远在不知道几万里之遥的星辰。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或许是一息,又或许是一刻。
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以至于让自认为已经见识过足够多可怖的事物的苏长安依旧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震惊。也正因为如此,苏长安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受时间的流失,他的脑袋里不断流转的便是那决然的一剑。
或许因为距离是在是太远的缘故,苏长安听不见那把剑与那颗星辰相撞的声音。
但他却看得很真切,但那把剑化作的那道流光刺入那颗星辰时,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亮起,却又转瞬即逝,而那颗本来属于青鸾的命星便在那时彻底的消散在天地间。
苏长安也在那时听到冥冥之中的天地间又一道像是愤怒又像是痛苦的嘶吼声传来。
但苏长安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怀里那具本来已经冰冷下去的身体在那时忽然又再一次有了温度,一道轻微的心跳声从那具身体中传来,一下又一下,从微弱到强力,从缓慢到急促。
“啊!”
一道惊呼声从那具身体里传来,苏长安怀里的人儿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那双美目里满是疑惑,她方才要说些什么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话才刚到嘴边,却被一个无比用力又炙热的拥抱生生打断。
感受着从男孩身体里传来的温度,青鸾环视着这破败道观里的场景,依然有些怀疑这一切究竟是否是自己弥留之际的梦境。
“长安...”她有些迟疑的想要问些什么。但耳畔却传来了男孩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的话语。
“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她的脸颊因为这样含义不明的话语而少见的变得绯红。
过了好一会,她方才用她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轻微,但却同样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恩。”
第四章 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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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是星殒标志。
命线链接着星殒与星辰,而星殒则链接着众生。
当一位修士成为了星殒,他的命运便上接星辰,下接众生。
他将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移山填海,追星赶月。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成为了星殒,你的命,将超出凡世,凡人,很难以再干扰到你的生死。
当然,这样的界定并不绝对。毕竟星殒尚且未有超脱因果,依然免不了受众生因果的牵扯,但这样的牵扯很薄弱,在未有聚集到足够庞大的数量之前,是很难影响到一位星殒的命运。这就是为什么,凡人是杀不死星殒的原因。
星殒的命在星辰,而星辰由天定,这便是所谓的天命!
苏长安自认为自己已经见过足够多的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如莫听雨斩命线,玉衡杀半神,甚至他自己也曾为两位星殒强行换星。
这应当是这世上相当少见的事情,相信即使是很多的星殒也应当未有见过这么多光怪陆离之事。
所以,苏长安也常常暗暗自诩,自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与方才这一幕比起来,以前的种种,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那把剑,斩灭了星辰。
这说起来只是简单地寥寥数字,但其中的可怖,却是令人心颤。
星辰在何处?
都说在几万里外的天际。
但实则不然,万里虽遥,但以星殒之能,只要肯花上数月光阴,那定然可以到达。
可从古至今却从未听闻有活着的人能安然到达那里,就算是死了,也需要有星辰阁的人相送,方能到达。可想,星海之遥,可望而不可及。
但那把剑却能穿越连星殒都无法到达的彼岸,瞬息便至,一剑灭了星辰。
这是多么令人心颤的力量。
但青鸾苏醒的狂喜退去,苏长安意识到这样鲁莽的抱着一个女孩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特别是现在青鸾方才苏醒身子应该还很弱,所以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双颊似火的青鸾,莫名的觉得这样的青鸾好看极了。
“你没事吧?”苏长安问道。
斩灭星辰的事情,苏长安第一次见到,以前也从未听过。
按理说星辰链接着星殒,命星被斩灭,星殒的下场可想而知,但这剑在斩灭星辰之前却先断了二者的命线,苏长安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青鸾究竟有没有影响。
青鸾听出了苏长安言语中的关切,她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死里逃生。
所以她赶忙收敛起心神,内视丹田,观察着自己内腑的情况。
苏长安体内的灵力耗尽还未来得及恢复,所以他也没有办法探查青鸾体内的情况,只有一脸紧张的盯着青鸾,等待着她给他答案。
但青鸾的眸子却在这时蹙了起来,像是遇见了极为奇怪的事情。
苏长安的心也随之一阵紧张。
直到数息之后,青鸾方才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怎么样?”苏长安赶忙问道。
“我的...命星...不见了。”青鸾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对于一位星殒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个苏长安自然是知道,他亲眼看见她的命星被斩灭,他所关心的是青鸾的身体可有受到其他的影响。
“还有呢?”苏长安又问道。
“恩...”青鸾想了想,“身体倒是无碍,就连星辰阁的反噬也随之消散了。只是...”
“只是什么?”苏长安一愣,又急忙问道。
“只是我的修为也没有了,体内连一点灵力都找不到。就连我修炼《太上忘情录》也消失不见了。”青鸾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连聚灵也不是?”苏长安有些诧异的看了青鸾一眼。
“恩。”青鸾点了点头。
苏长安觉得修为全无,对于一名修士,特别是一名曾经的星殒来说应当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他方才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青鸾,但青鸾却不知为何嘴角露出了笑意。
“我已经死了。”青鸾这般说道。
一个这般漂亮的女孩,笑着告诉你她已经死了,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话。
苏长安闻言也是一愣,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青鸾的脸颊,又把了把她的脉搏,惹得青鸾方才变得正常的脸色再次绯红了起来。
虽然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转念一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许就应该这样。
于是她低下了头,任由苏长安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只是胸口处的心脏却莫名的跳得快了起来。
直到数息之后苏长安方才收回他的手,然后看着古羡君,一脸认真的说道:“没有啊,你有脉搏,有温度,甚至还有呼吸。怎么能说自己死了!”
说道最后,苏长安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怒意,似乎对于青鸾这样吓唬他有所不满。
但青鸾却似乎对此犹若未觉,她很认真的看着苏长安再次重复道:“我已经死了。”
苏长安的眉头因此皱了起来,他不明白青鸾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却知道,她这么说,让他很不高兴,而且,青鸾明明还活着,他方才已经亲自确认过了。
他方才要说些什么,责怪一番青鸾,却见这个女孩突然抬头看向了他,那双曾经无尘无垢的眸子里,如今却闪烁着某种莫名的神采。
“我是说曾经的星殒青鸾死了。”
“什么意思?”苏长安不解。
“我奏了安魂曲,按规矩,我应该是死了,而且我的星辰也被斩灭,所以在星辰阁的眼里,我已经死了。”青鸾说罢,看向苏长安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长安一愣,隐隐间似乎是明白了青鸾话里的意思,但却又有些不确定,所以他有些迟疑,又有些踌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
“我可以不回星辰阁了。”青鸾的眼睛在那一刻弯成了月牙状,笑脸盈盈的看着苏长安。
还不待苏长安反应过来,这一次,青鸾主动伸手将他保住,用极为坚定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轻柔的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五章 师娘的姐姐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那似是而非的情话让苏长安的的身子一怔。
这一次,轮到他小鹿乱撞,面红耳赤了。
但这样说不清是煎熬还是享受的事情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一到闪烁的光点缓缓自天际落了下来,透过道观屋顶的缝隙,飘到了青鸾的身前。
二人的身子在这时分开。
“这是?”苏长安一愣,随即便明悟这是方才从青鸾体内飘出的那颗传承星灵。他方才化为一把利剑斩断命线,刺破命星,救了青鸾一命。
只是相比于方才的光芒大作,耀眼如昼,这个星灵如今黯淡了许多,想来斩灭星辰消耗了它绝大多数的力量。
还不待苏长安说些什么,那颗星灵一阵清鸣,便在二人猝不及防之下猛地钻进了青鸾的体内。
苏长安虽然心里惊骇,但念及这星灵方才救过青鸾一命,而青鸾对于这个星灵似乎也并不抗拒,觉得这星灵入体想来对于青鸾应当是没有坏处的。
“青鸾,这星灵究竟是何人所传?我方才观它化作一把长剑,先是一剑断了你的命线,又是一件破了你的命星,方才救了你的性命。”
但他还是忍不住询问这可星灵的来历,毕竟就算是星殒的传承星灵也不会有这般强大的力量,难不成这颗星灵是那位星辰阁阁主给她的?
青鸾听闻这番话方才知晓自己是如何实力逃生的,而心里却也不由得想起,当日在长安城外,与那位男子相遇时,他将他的命星交于自己,想来便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事发生。
当下倒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长安。
“原来你还真是开阳师叔祖的传人?”苏长安一愣,他本以为青鸾的开阳传人只是她用来进入天岚院的伪装,却不想真有其事。
青鸾倒没有看懂苏长安一脸古怪的表情究竟为何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因此歪着脑袋用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乎在询问她所说的话究竟有何问题。
苏长安被她看得一阵不适,莫名对于怀疑青鸾心中生出些不安,他尴尬的一笑,赶忙转移话题似的问道:“那这么说来,你到天岚院来教我练剑是因为开阳师叔祖的原因?”
青鸾闻言,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或者说是犹豫了一会,方才将她教他练剑的原因,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的告诉了苏长安。
苏长安脸上的表情从惊奇到震惊,从震惊变为了古怪。
直到青鸾开始奇怪苏长安为什么半天不再说话时,他才如梦初醒的看着青鸾,言语有些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说...你是师娘的姐姐?”
“唔。怎么了?”青鸾点头,她不太明白苏长安为何会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她比梧桐大,与她又是同父同母,自然是她的姐姐,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
“那你岂不是比我大上一辈?”苏长安的脸色愈发古怪,青鸾是梧桐的姐姐,梧桐又是他的师娘,那他和青鸾......
“我本来就比你大上一辈啊?”青鸾觉得苏长安的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呃......”苏长安一时语塞,青鸾从一开始到天岚院便是以开阳传承的身份,而他称呼开阳是师叔祖,那理所当然青鸾便是他的师叔,也就确实比他大上一辈。
苏长安决定终止这个话题,这些事情等见到了他的师叔祖或者师娘在说个明白。所以,他问道了另一个问题。
“我们是怎么逃出长安的?”
这一直也是他很奇怪的一个问题,当时徐让所爆发出来的战力,即使他动用了神血之力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以当时青鸾的状态,以及花非昨与罗玉儿的修为想要带着他逃出长安怎么想也是一件及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从他苏醒到现在,他都未有见到二人的身影,莫不是已经......
青鸾自然不会隐瞒,又将苏长安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一为他道来。
“师娘来了?那她会是徐让的对手吗?”苏长安身子一怔,莫名有些慌乱。他不太清楚梧桐的修为,但是徐让的力量他可是亲身感受过的。而且若是梧桐有信心击败徐让,又何须让青鸾带着他们逃跑。
“梧桐的修为虽然不会是徐让的对手,但是她本相是凤凰,若是想逃,想来徐让也是留不住的,只是...花非昨与罗玉儿...”说到这里,青鸾的脸色也是一暗,随即沉默下来。
末了。似乎害怕以苏长安以往的脾性回想着回去就他们,她又赶忙说道:“断不可义气用事,否者,他们就白白牺牲了。”
“放心。”苏长安闻言对着青鸾宽慰的一笑,“孰重孰轻,我自有分寸。只是这仇,我迟早得报!”
青鸾见苏长安没有回去寻死的意思,也放下心来,走到他身前,轻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苏长安心中稍慰,他第一次有终于不用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感觉。
二人就在这样奇异的气氛下安静的了下来,知道数十息之后,苏长安像是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他不解的问道:“你说花师叔他们要我去西凉找北通玄?”
“对,他们说他可以解除你体内的神血之患。”青鸾回答道。
“神血之患?”苏长安自然明了所谓的神血之患究竟是何物,他体内此刻虽然灵力空荡,甚至连境界也从地灵境跌倒了太一境,但他体内却有无数灰色的戾气在纵横,现在虽然随着神血的沉睡这些戾气也安静下来,但当神血再次苏醒之时,这些戾气恐怕就会成为吞天噬地的洪荒猛兽将之毁灭。
所以,解决神血的遗患确实是当务之急。
只是他不明白这和北通玄到底有何关系。
虽然他从曾经的十方剑阵便隐隐约约察觉到北通玄与天岚院有着一些联系,但是如烟的死尚且历历在目,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一个人。
但既然花非昨与罗玉儿都让他去找他,那恐怕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深意,所以不管如何,都需要先见到北通玄之后才有定论。
想到这里,苏长安便有了决断。
他看向青鸾说道:“这去西凉一路恐怕并不会好走,如今你修为尽失,我也身负重伤,不若等你我静养一段时间,恢复些修为,再行上路。”
第六章 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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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在这儿安定下来一阵,那便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的当务之急便是温饱。
放在以往,青鸾身为星殒,莫说一顿两顿,就是一两个月不吃东西,对于她来说也无大碍,可如今她修为全无自然免不了对五谷杂粮的需求,加之这一路劳累,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而苏长安,若是在以前,虽然没有青鸾这等本事,但想要去山涧林里抓些野味回来填填肚子自然是小菜一碟。可如今他虽然实力只是跌落了一个境界,可内伤严重,且灵力受损,加之夜色已深,想要抓些山鸡野兔怎么也得废上一番手脚。
青鸾自然害怕苏长安在黑灯瞎火之中受伤,所以,她一个劲的强调自己并不饿,还说等到明日天色放亮再去到镇子中买些食物便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但青鸾那苍白的脸色落在苏长安的眼中,怎么看也都不太有说服力。
他在一番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出去碰碰运气,但他并不敢走得太远,青鸾现在的身子并不好,加之这荒郊野外,保不齐会不会有歹人出现。因此苏长安只是在导管不远处的草丛与树林中寻找。
毕竟天色已晚,而他又灵力几乎消耗殆尽,打些野味怎么看都不太现实,所以,他主要的目标还是想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一些野果。
但长安乃是中原腹地,比不得北地,这冬末未尽,春日未来之时哪来的什么果子,一番寻找下来,毫无所获不说,还把自己仅有的一些气力给消耗得七七八八。
苏长安不由有些沮丧。
这在他看来是一件极为掉面子的事情。
虽然青鸾是他的师叔,虽然他刚刚才知晓青鸾还是他师娘的姐姐。
但在这之前,她首先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孩,恩,还是很漂亮的那种。
明明答应了她要为她找吃的,最后却什么也带不回去,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
而楚惜风说过,面子,对于一名刀客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既然如此。苏长安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同样很重要的决定。
他转身向北,抬头望向天际,在那里曾经有七颗璀璨的星辰闪耀,如今却只有一颗尚还亮着。
他很是恭敬的朝着那儿鞠了鞠躬,神情肃然的说道:“玉衡师叔祖,我是为了刀客的面子才这么做的,若是怪罪起来,你...你就找楚前辈吧。这都是他教我的。反正你们现在也在一块,应该能时常见面吧。”
苏长安说完这些脸上的神情瞬间轻松了下来,然后,他心中念头一动,那藏在他剑匣内的神剑十方便猛地飞出,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神剑十方。是一把很厉害的剑。
它锋利无比,吹毛断发。
它剑身通透,且带着九道寒芒闪烁的剑影,一剑出而九剑随。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发光。
是的,是发光。
亦不知道这剑是用何种材质铸成,锋利无比不说,且自身有光华流转,而这种光芒在夜里就越发明亮。
苏长安便拿着这把让阴山浊、廉半城日思夜想,甚至为此殒命的神剑,行走于破败枯黄的草丛中,用他来...照明。
恩,就是照明。
既然没有野果,那就得找些野味,山鸡也好,野兔也好,只要能吃就行,总归不能让青鸾饿着肚子。
经过这么多事情,苏长安对于身边之人越发珍惜。
他固然也知道无论是青鸾还是古羡君,亦或是夙玉与如月,或多或少都对他有情。他自己也为此很迷茫,他曾经很坚定的以为自己喜欢也会一直喜欢沫沫,就和书里写的那些大侠一样,从一而终。
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却渐渐发现沫沫在他的心中的影子越来越淡。
反而是她们渐渐占据了他的心。
可是自己究竟喜欢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她们对于自己都是很重要的人,而既然她们如此重要,那他自然便有义务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
这么想着,苏长安又在草丛里寻找了半刻钟的时间。
忽的他发现草丛中有一堆泥土高高的隆起,与寻常的地方不太一样,他心中一动,心知这应当是什么动物在冬眠前为自己做的巢穴。这一点,与北地那些雪兔颇为相似。
他以往在北地遇见这样的地方都会抛开一探究竟,虽言狡兔三窟,但保不齐这一个便是正主,若是被他寻到,就是一顿美餐。
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野物都颇为机灵,一个洞穴通常会有几个洞口,若是被他听到些响动便会极快的从另一方向逃走。
也因为这样,苏长安在北地的捕猎活动常常是铩羽而归。
但现在却不一样,他自然不会再傻傻的去抛开洞穴,惊醒藏在其中的动物。
他的心中念头一动,神识荡开很快便确定了那只藏在洞穴中的野物的所在之处,而后,他有用自己这一会所回复的一小撮灵力催动十方,那十方一声清鸣,便准确无物的朝着那野物所在的位置刺了进去。
只听一声闷响传来,苏长安知道那东西定然已经命丧其剑下,当即也不做他想,三两下的抛开这面上的泥土,将手伸入其中一番探索,终于是摸到了那东西,一把将之提出。
苏长安这时方才看清,是一只已经毙命的野兔。
他心头一喜,这中原的兔子他不清楚,可是在北地的雪兔可是难得的美味,那想来这野兔应该也不会太差。
他当下便将十方上沾着的血迹抖落干净,将之收回剑匣,提着那只野兔急忙忙的朝着道观方向跑去。
“青鸾,有吃的了!”方才走到道观门口,他便急不可耐的大声说道。
而正看着眼前一堆篝火发呆的青鸾也在闻言之时抬头看向他。
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个男孩笑得很开心,但是他的衣衫却多了几个破角,想来是在夜里的山涧行走被一些破树枝或是石子所划破,他的脸上也有些污垢,想来亦是在行走中不注意而被沾染的。
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提着手上那只兔子对着她傻笑。
青鸾的心在那时莫名一颤,知道半晌之后,方才对着他露出一抹带起两个小酒窝的笑容。
第七章 书里的大侠
(ps:4000字算两更不过分吧,这就是今天的第二更和第三更了,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时间一晃便是二十多日过去了。
转眼已是春至。
虽然天气还有些冷意,但很明显可以感到的是这道观周围的一方小小天地间,渐渐有了生机。
一些虫兽开始出来活跃,而苏长安的打猎生活也比以往要轻松了许多。
青鸾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重新炼化了开阳留给她的传承星灵,她的修行天赋极佳,又是重修,不过二十多日的时间,便已经摸到了九星境的门槛。这样的修行速度,让苏长安可谓是艳羡不已。
而苏长安的伤势在这几日的调养下也恢复了五六层的样子,但这剩下的四层就不是靠着自己的身子便能恢复得了的,需要去到镇子上寻找专门医师配以药石方能好转。
二人一番商议,也就打算再等上几日,待到青鸾九星修成便动身去到城镇里为苏长安寻找医师,调理好身子,然后便去往西凉。
这一日,苏长安与往常一样,早早的便出了道观,开始寻找这一天的事物。
他的实力恢复了许多,青鸾也多少有了自保的能力,所以,他可以去到更远的林子里打猎,顺便也观察一番周遭的地形,以及是否有城镇。
这段时间老是吃着些野兔山鸡,难免觉得腻味,所以,他也想找些城镇买些瓜果调剂一番。
但这四周二十里地内都被他找了个遍,却是人迹罕至。
今天他起得早了些,往着西边的方向奔走了四十余里,终于是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处城镇,他心头一喜正想着去到里面买些东西,但此念头方起,才记起自己的银票尽数放在青鸾那儿,也就只有作罢。
提着打来的山鸡与野兔便往着道观方向又赶了回去。
这才方到了道观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响动,甚至还隐隐约约间有男子的声音。
苏长安心头一惊,哪还顾得上其他,他将手中的鸡兔一扔,哐当一声,夏侯血便出了鞘。他提着刀,大步走了进去。
只见十来位身着麻衣的男子正围着青鸾,指手画脚,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显然是不经意间路过此处,见色起意。
而青鸾神色冷漠着手持长剑,满目寒霜的警惕的看着他们。
苏长安只是一眼便看出那为首的男子乃是繁晨境,其余几人的修为都在聚灵九星之间。
他几乎想也不想,提着刀就要上前将几人斩首,但还不待他动身,青鸾的身子却豁然动了起来。
她的速度落在苏长安的眼里并不算快,但相对于她那不过聚灵的修为来说却已是惊世骇俗,连那些身着甲胄士兵军官打扮的几位男子也是一惊,想不到这位看起来不过聚灵的漂亮女孩出手竟是如此的果断与迅速。
但在微微的心惊之后,他又沉下了心来,毕竟这女孩才聚灵境,他带回来的这些手下光是九星境的都有五六位,更何况他自己也是繁晨境的高手,如此怎会不是一位小女孩的对手。
他如此想着,身后那些手下们也在这时猛然窜出,手持刀剑凌冽的杀向青鸾。
“不要伤她性命,老子喜欢活的!”他一声暴喝,大声的叮嘱道,眼睛里看向那青衣女子的光芒愈发炙热。仿若已经看到了将她制服之后,被自己压在身下无力反抗的模样。
但这样的幻想在下一息便尽数散去。
他从西凉带回来的那些士卒,与这位青衣女子交手不过一个照面的时间,便有四五个倒在了地上。
这女子的修为虽然极低,但是剑法却了得。
只见她人若惊鸿,在十余人的围杀之中犹如闲庭信步一般的来回游走,但却无一人的刀剑能够触及到她的衣角。
而她的剑亦没有多少花哨的动作,只是刺,直直的,好不拖泥带水的刺。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每一次,都会在一位士卒的眉心留下一道血痕,亦收走他的性命。
为首的那位男子看得是胆战心惊,暗道今次碰见了硬茬,此事恐怕是无法善了。这女子虽然修为不过聚灵,可这剑法比起那些侵淫剑道多年的剑法大师还要强出百倍。念及此处,他不敢托大,猛然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便要杀入人群,也不再窥视女子的容貌,只求结果了她的性命。
但这念头方起,一道刀光便从身后袭来,他心头大骇,赶忙转身举刀去挡。入目的却是一位少年高高跃起的身影以及那把明晃晃的长刀,直闪得他睁不开眼睛。
然后,一声脆响乍起,他的那把托人买来的,上好西凉长刀便硬生生的被那少年手中之刀斩成两半,可他还来不及惊骇什么。那少年的刀势不减,直接将他的右臂从肩膀处一并斩下。
他只觉右臂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下意识用仅余的左手捂住右臂上的伤口,但却止不住的鲜血自那里喷涌而出。而他的身子亦在这时跪倒在地。
身后又是数道惨叫声传来,在他眼角惊骇的余光中,那位冷脸的青衣女子提着尚还带着血迹的长剑缓步走来。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自己从西凉带回来的人马此刻已经尽数毙命在这位女子剑下。
而那位即使被他们如何污言秽语的挑衅也始终寒着脸色的青衣女子在走到这少年的身旁时,却是面露笑意,甚至还温柔的用衣角替他擦去一路奔波而来时,额头上的汗迹。
但他却没有办法生出半分嫉妒,他的心此刻已经被一股浓浓的恐惧所填满,他暗暗心惊这时何处冒出来的两位小煞星。
两人年纪轻轻,女的不过聚灵,却一人独挡十余位聚灵与九星境的士卒,不过十来息的时间,便将之尽数斩灭。
男的就更加过分,观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却已是太一境的好手,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境界,要知道在西凉,那位整天在自己头上呼来喝去的千夫长,也不过太一境。而即便是他,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将之击倒。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什么侥幸,赶忙不住的往地上磕头,痛哭流涕的说道:“这位大侠,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胆,惊扰了夫人,还请大侠饶命。”
“夫人?”苏长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了身旁的青鸾一眼,忍不住脸色绯红。但青鸾却似乎对此毫无所感,依旧用她带着清香的衣角安静又专注的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迹。
那男子见自己的求饶得不到回应,心头更是越发着急。又赶忙连连磕头,说道:“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小的养活,还望大侠大人有大量,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苏长安对于男子的一番带着哭腔的话有些无奈,他看了青鸾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思,但青鸾却回了他一个眼神——全凭他做主。
不得不说,被一个人如此依赖与仰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同时,苏长安也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想着这些,他的心里也就有了决断。
“咳咳!”他轻咳一声,走到男子的面前,冷着声音问道:“放了你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问题,我得问一问你,若是你从实说来,我便放了你。”
“但,倘若你有半句假话,那这道观里恐怕就得再添上一具尸体!”
苏长安这番话说得是色厉内荏,直叫那男子噤若寒蝉。
他还哪敢有半句违抗,赶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大侠请问,只要小的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到此地又所谓何事?”苏长安问道。
“小的是幽州人士,从西凉逃难而来,来这儿并未有其他事情,只是恰巧经过。”男子赶忙答道。
但苏长安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冷哼,寒着声音说道:“路过?你要去到何处,好好的官道不走,却偏偏躲到这荒郊野岭?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从实招来,我便现在送你下去见你的弟兄们!”
男子的身子一震,显然是被苏长安身上突然发出的寒意所震慑,当下也就不敢再隐瞒什么。
“小的这就说,这就说。”
“其实小的们本事西凉神将北通玄手下的士卒,只是进来西凉战事吃紧,远云关又落入蛮子之手,北通玄死守永宁关不退,而武王浮三千又龟缩在西岭关里不曾施以援手。蛮族势大,我与手下的几个弟兄商议便想着要保全性命,故此...故此...才从西凉逃了回来。又害怕被人认出,所以一直走着这偏僻小路未敢行走于官道之上。”
苏长安闻言这时方才点了点头,他方才就看这些人出手狠辣,且行动极为迅速,相互间也互成攻守之势,定不是寻常武夫,而如今看来,他们原来是从西凉来的逃兵。
要知道战前叛逃,在大魏可是重罪,祸及家人,也就难怪他们如此小心。不敢行走于官道之上。
但苏长安却放下了心来,他本还担心司马诩的爪牙已经找到这里,如今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不过从这男子的只言片语中,却有些另外的事情令他感到诧异。他在这山坳的破败道观中只是呆了二十来日却不想西凉的战局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西凉此地,自前朝以来便是人族与蛮子们常年交战之地。
为了抵御蛮子们的铁骑,前朝太祖便在此地修筑了三道天堑,这三道天堑,便是西凉的三道关隘。
这第一关,乃是最西边在凉州边境的的远云关,远云关外为蛮族,远云关内为人族。两族便这样被这一条关隘隔开,关内关外,相隔数里,却俨然两个世界。
这第二关,是永宁关,位于凉州腹地,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丢了永宁,便是丢了凉州。
至于第三关,便是西岭关。此关乃是从西域进攻中原的咽喉之处,此关若是破了,中原门户便大开,西边蛮子们的铁骑更是在无所顾忌,可一路东去,直抵长安。
自圣皇登基以来,虽然战事多为吃紧,也有蛮子避开关隘从山脉中行走,插入凉州腹地,但毕竟后继乏力,最后都未有什么大动静。
而远云、永宁、西岭三关都向来被大魏紧紧的握在手中,却不想圣皇方才死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蛮子们便踏破远云关,直逼永宁。
“你在来的路上可曾经过什么城镇,又可曾听到过些什么消息?”苏长安皱着眉头想着这些,嘴里又问道。
“恩?”男子一头一惊,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宽泛,消息自然是听得多了,什么圣皇驾崩、新帝登基,什么荧惑死而复生......却不知这少年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为此,他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长安也在这时意思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对,他想了想,方才又问道:“你可曾听闻朝廷最近有通缉何人?”
那男子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苏长安,却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背上负着双刀与一盒剑匣。
这与那位在路上听闻被通缉的天岚院叛徒苏长安何其相似!
他的心在那一刻忍不住狂跳了起来。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只要他能从这个男孩手里逃出去,然后将他的消息待到官府,到时候他怯战叛逃的罪责不仅可以免除,恐怕还能因此捞到不小的好处。
这般想着,他越发沉下心来,努力做出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方才说道:“没有。”
他自然不能让苏长安生出警觉,不然这少年要是知道自己认出了他,如何会放他一条生路?
苏长安对此也不疑有他,他觉得既然这男子连自己是逃兵的事情都已经说出来了,那理应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诓骗于他。
然后,他又问了问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最近的城镇在何处,应当如何走之类的。
“大侠问完?”又是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男子见苏长安没有了问下去的意思,他便抬起头,看向苏长安,既恭敬又小心的说道。
“唔。”苏长安点头。
“那小的可以走了?大侠方才可是答应了小的若是老实回答就可以饶小的一命。”男子说道,眼睛里透着希冀的神色。
苏长安很是认真的看着男子的那一双眼睛,他能从中读出男子对于生的渴望,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适,但这样的不适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唔。”苏长安又点了点头。
男子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正要跪拜,感谢苏长安的不杀之恩,却听那少年你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你看过小说吗?”少年如此问道。
“恩。”男子下意识的回答道。
“小说里的大侠是不是都是言而有信?”苏长安的声音有些困惑。
“那是自然,都是如大侠你这班言出必行!”男子却没有听出苏长安语气中的异样。
“唉。”苏长安轻叹一声,很是惋惜的说道:“看样子,我当不了书中的大侠了。”
那时,男子脸上狂喜的神情赫然僵住,下一刻,他的头颅便在一道刀光之后,永远的离开了他的身子。
第八章 一间房
(今日第四更,争取再来一更,是争取....别抱太大希望)
苏长安这一刀来的很突然。
以至于一旁的青鸾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她深知苏长安的心性,说是善良得近乎天真也不过分。
但近来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的大开杀戒,她不由有些担心,是否是神血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心性。
苏长安将刀身一抖,夏侯血不亏是天下出名的宝刀,上面的血迹便在那时应声而落,整个刀身再次变得雪亮通透。他将长刀归鞘,回眸看见青鸾微蹙的眉头,便知她心中所想。
他朝着她宽慰一笑,声线冷冽的说道:“就冲他对你心起歹念这一点,便足够让他死上百次。”
青鸾闻言一愣,苏长安的话里虽然杀机盎然,但却莫名的让她心中一暖,也不再多言。反而是问道另一个问题:“现在准备该如何办?”且不说这些逃兵会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光是这道观中如此隆重的血腥味也是决计不能再住人了。
苏长安闻言想了想,他将长刀归鞘,又在这些死去的尸体中一阵翻找。
不得不说这些士卒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十多具尸体,他翻找许久,也才一共翻出十多两纹银。可见这大魏如今对于边卒的苛刻,也难怪他们不肯为大魏卖命。
不过苏长安此刻对于这群人却生不出半点同情。
他所在意的人很多都离他而去了,他并保护不了那么多人,他现在所想的不过是保护好那些他所在意的人,而任何敢于触碰这个底线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刀剑,将之一分为二。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两,将之放在一个荷包之中揣入怀里。
他与青鸾所带的盘缠并不多,不过百来两,若是一路上没有什么大事,要去到西凉这些钱倒也绰绰有余,可是他现在的伤势还需要医治,指不准需要多少银两,故此多备一些倒总是好的。
“先吃饭吧。这里往西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城镇,吃完我们就动身去那里,若是能找到医师,为我调理身体便多呆上些时日,若是不行,我们便去到西江城,那里应该会有像样的医师。”
苏长安说着,又去到屋外将方才扔掉的那两只鸡兔给提了进来。
青鸾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去到周遭捡来些柴火,而苏长安也拿出方才从哪些逃兵身上翻出的一把匕首,开始对这两只鸡兔剥皮去脏。
这些天他一直用着楚惜风留给他的夏侯血干这样的事情,不好使不说,用一把江东刀客们视为珍宝的刀,一把杀过两位星殒的刀敢这样的事情,始终让苏长安心里有些愧疚。这把从那位逃兵身上翻来的匕首此刻倒正好派上了用场。
待到他将这两只野物剥了皮,又用从道观的老井中大出的清水清洗了一个干净。青鸾也抱着一堆枯树枝干走了回来。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觉得屋里那些尸体发出的血腥味太重,他想了想,说道:“去屋外吧。”
青鸾自然不会有何异议,又将这些柴火抱了出去。
做饭,对于苏长安与青鸾来说一直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青鸾自是不用说,身为星殒的她许久不吃东西也没有什么问题,自然是对此一窍不通。
苏长安虽然以前在长门的时候,因为有一个酒鬼老爹,所以不得不经常自食其力,考些野物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现在在这荒郊野岭,空有一只只野兔山鸡,却无任何佐料,想要做出些可口的东西还真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虽然青鸾对此从来未有过半句怨言,甚至每次苏长安问她味道如何时,这位曾经的送葬者,总是会甜甜的一笑,然后俏生生的说道:“好吃。”
苏长安觉得着一定是谎话,因为他自己已经开始吃得腻歪了。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书里的那些大侠,在荒郊野外随便抓些什么山鸡野兔总能烤出绝世美味,甚至有些还能借此让一位漂亮的女孩芳心暗许。
每每想到这里,苏长安就会觉得有些丧气,暗道自己果然是成不了书中的大侠。
吃过了午饭,苏长安与青鸾便准备动身,临行前苏长安想了想,又从那些死尸身上找到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裳,将自己背上的刀剑放在其中包裹严实然后背在背上,然后又找来一把剑跨在腰间。
他的两把刀与那个剑匣着实太出名了一点,又太过招摇了一些,保不齐会不会被某些有心人认出来,所以苏长安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将之藏起来。
四十里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并不是太远的距离,即使现在的青鸾修为跌倒了聚灵境,可四十里二人走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苏长安上午所发现的那座小镇。
这座镇子名叫林阳镇,是一处离长安不到三百里的小镇子。
镇子的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时不时有往返于西凉与长安的商人镖队在此歇脚,所以里面的客栈酒楼倒是不少。
苏长安与青鸾这样配着刀剑的游侠也并不少见,只是青鸾的容貌确实太过出众免不了被行人一阵指指点点。
好在青鸾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拉着苏长安在街头的集市上买了一张白色面纱之后,方才算是平息了骚乱。
此刻时间已过了申时,二人也不再耽搁,便找到一家客栈,准备定下房间,然后明日再去镇中看一下可否有出名的医师可以替苏长安医治他的内伤。
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为了节约盘缠,二人所寻找的客栈也是很寻常的客栈。
只是,但不想还是出了岔子。
“二位客官,路上辛苦了,来小店是打尖还是住店呢?”他们方才进门,客栈的老板便很是热情的过来招呼。
毕竟现在春至不就,许多商人与镖队都还未有开始做生意,加之西凉近来战事告急,所以他们这些客栈的生意也是颇为冷清,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门,他怎能不热情一点。
“住店。”苏长安答道。
“唉。好勒。”老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眼珠子又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又问道:“不知二位是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
他观苏长安与青鸾的打扮,便觉得这二人应该是某些山门中出来历练的弟子,而在看二人走路时虽然没有刻意的亲昵,但是之间的距离却是比寻常男女要近上许多。
以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便知道这二人的关系定不会是寻常的师兄妹这般简单。故此也才有了这样的一问。
苏长安闻言,脸色不仅一红大约是明白了老板这话里的意思,他方才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旁想来寡言少语的青鸾却抢在他的前面递出了些许铜钱,说道:“一间房。”
第九章 捻青梅的青玉夫人
客栈的老板愣住了。
倒不是没有出门历练的师兄妹在他的客栈干这些勾当,但大魏虽然民风开放,女子行走江湖之事也是屡见不鲜。甚至大魏二十四神将里还有一位女将,唤作红玉。可即使是这样,这女子毕竟还是讲究一个矜持,哪有这等事情还是女子开口提出的?
想到这里,这客栈老板的神情不由有了几分怪异。
但青鸾的脸色如常,她觉得这很正常,在道观里她与苏长安便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距离甚远,但在她看来住同一客房里应该也是毫无问题。既然如此何不节省一些花销,毕竟苏长安的伤势也不知道究竟会花去多少银两。
苏长安的脸色也在那时变得通红,但最后在老板暧昧的目光下,终归还是鼓不起勇气再说些什么,只能低着头默默的跟在老板身后,让他将他与青鸾二人送入他们的客房中。
吱呀!
只听客房的木门发出一声绵长的响动,那房门便被客栈的老板从外面慢慢合上。
“现在的年轻人啊。”末了,还听见老板发出这样一声叹息。
苏长安的脸更红了,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一般的立在那里,似乎连动一下也是不敢。
但是,青鸾却犹若未觉,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苏长安,想了想。然后去到客房的桌边倒上一盏茶水,俏生生的递了过来,说道:“喝水。”
在她看来苏长安这般模样肯定是赶路给累出来的。
苏长安下意识的接过茶水,却并没有喝的意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青鸾,半晌之后方才有些踌躇的问道:“为什么...”
“恩?”青鸾一脸疑惑的看着欲言又止的苏长安,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的在问道苏长安究竟想说些什么。
苏长安在这样的眼神下莫名的越发紧张,但最后,他还是一咬牙,声若细丝一般的问道:“为什么只要一间客房?”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苏长安的声音很小,但是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虽然他知道青鸾对他的心意,他也否认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她。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可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不住一个房间呢?”青鸾反问道,在她看来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苏长安沉默了好一会,绞尽脑汁开始在自己所看过的书里找出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半晌之后,方才挤出几个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归是不好。”
青鸾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这道理不对。”
“你不是孤男,我也不是寡女。你有我,我有你。”
苏长安觉得青鸾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他方才要认真的给青鸾解释一下这孤男寡女的真正含义,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一次被青鸾给抱住。
耳畔再次传来了青鸾清冷却又温柔的声音。
“你不孤单,我也不孤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苏长安僵硬的身子连同着他脸上的严肃在这个拥抱中渐渐化开,他觉得这应当是一句承诺。
一句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承诺是一种很严肃的东西。
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许下承诺时,这其中所包含的东西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但苏长安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他说不清,道不明,亦想不真切自己对于青鸾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在乎她,所以,他会尽可能去完成她心中所愿。
毕竟,在那个道观里,她曾舍命救他。
他怎能负她?
得到苏长安肯定的答案之后的青鸾,很高兴,她盘膝坐到了床沿,开始了一天的修行。
她深知现在她与苏长安的处境,所以,为了不拖他的后腿,也为了能够更好的帮到他,她不得不抓紧每一分时间的修炼。
而苏长安也静下心来,开始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化解萦绕在经脉中的戾气。
这是一件几乎徒劳无功的事情。
但苏长安现在体内有伤不宜修行,可他却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干,更不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位他打心眼里不喜欢的北通玄身上。
所以,他一有空暇便尝试着化解戾气,虽然收效甚微,但在他看来总比坐以待毙来得要好得多。
就这样,待到二人再次从盘膝中醒来,已是到了晚饭的时间。
二人像是一笑,便联袂走出了房间,到了客栈的楼下,向着客栈的老板点了些饭菜。
这些天老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已让苏长安有些腻味,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他不禁食指大动,也顾不得其他,这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倒是青鸾似乎对于吃食向来没有什么要求,细嚼慢咽,论仪态,却是比苏长安要好出不知道多少。
而到了饭点,客栈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虽是淡季,但不消半刻钟的光景,也坐上了四五桌人的模样。
但大多数都是些镖客游侠打扮的模样,而这样的人在吃饭时自然免不了与同伴说些近来的听闻,当作谈资。苏长安本来对此并不在意,他与青鸾吃完了饭菜便想着离开,回房休息。
但这时,几位游侠打扮的中年男子却在他身旁的酒桌上坐了下来。
“你是说徐让接管了天岚?”其中一位男子问道。
显然他们实在继续某些在进来之前便已经开始的话题。
苏长安的身子一震,便硬生生的停下了自己打算离开的步伐,想了想,又唤来小二上了饭菜,坐在一旁,侧耳倾听。
“什么徐让。”坐在对面满脸络腮胡的男子颇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人家现在继承了天枢大人的衣钵,成了星殒,当叫上一句天枢大人。”
从言谈中不难看出,天岚院在民间的地位是很高的。
无论贩夫走卒,对于天岚院的人向来都是极为敬重。
“是,是。”那发问的男子闻言赶忙点头称是,又自罚了一杯酒,说道:“那那苏长安真的是妖族派来的间谍?”
“可不是,若非如此,妖族圣女怎会没死,又怎会不远万里的跑来救他。我估摸着定是与他那师傅一般被荧惑给迷惑了。”络腮胡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圣皇和玉衡大人都魂归星海,听闻西蜀最近又出了一位星殒,各州郡以往隐忍不发的山门宗派也开始活动,西凉又不太平,这可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咋活呀?”
“西蜀出了星殒?谁啊?”一旁的同伴们很是好奇,皆不由得问道。
“好像叫什么青玉夫人?”络腮胡摇头晃脑的想了想,半晌之后方才说道。
“青玉夫人?女的?”诸人亦很是惊讶。
一旁的苏长安的眉头亦在此刻皱了起来。
“青玉夫人?”这个名字他似曾在哪里听过。“捻青梅?如月?”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豁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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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西凉困境
(ps:今日第二更,还有两更!!!)
西蜀多有前朝遗族,民心亦大多向着前朝。
故西蜀早有反意。
这件事情天下人尽皆知。
如今玉衡与圣皇先后归去,西蜀又出了位星殒,西蜀的前朝遗族们恐怕现在是再也坐不住了。
当然这些苏长安都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那位青玉夫人。
如果他未有记错,樊如月的婆婆便是青玉夫人,前朝神将樊黄岭的遗孀。
苏长安曾以为以她老人家的年纪恐怕早已离世,如今却忽然传出她成为星殒,这其中对于樊如月的祸福,亦是一言难尽。
不过现在樊如月应当也随古羡君她们到了北地,想来段时间内应当是无性命之忧。剩下的事情,还是等到他将自己的伤势完全医治,又解除了神血之患后再做打算吧。
苏长安这么想着,对于那一桌游侠剩下的所谈论的事情也失了兴趣,与小二结了账后,便和青鸾一道回到了屋内。
虽然青鸾心疼苏长安,要让他上床与她一同睡觉,但是苏长安执意不肯,只是盘膝坐在一旁。
青鸾无奈,虽然心底疑惑,但她向来不愿意拂了苏长安的意思,所以也就做了罢。
一夜无话。
待到二日醒来,苏长安与青鸾便去到先前打听好的医馆,找了位在当地颇有威名的医师为苏长安诊断伤势。
结果却并不乐观,那位胡子发白的医师摇头晃脑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病入膏肓,非药石可医。”
此言一出,直气得向来少语的青鸾眉头一蹙,拔剑就要砍了那老医师。
好在苏长安眼疾手快将之拦了下来。
否者这老头恐怕就得血溅当场。
苏长安对此其实并不在意,他的伤势他自己清楚,虽然严重,但绝未有到那般地步,只是这小镇本就人丁稀少,寻常医师自然难以医治,来之前他也未有报多大希望。
倒是惊扰了这老者让苏长安有些不安,连忙掏出一两纹银赔罪,这才带着青鸾离开。
“那老头胡言乱语,为何不让我一剑斩了他?”青鸾看上去还有些忿忿不平,一路上寒着脸色,半晌之后方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带着面纱,苏长安看不起她的神态,但从她露出的眸子里所闪烁的光彩中却能想象到一二。
修为尽失的青鸾摆脱了《太上忘情录》的影响,渐渐多了几分人情味,虽然不谙世事,有时候甚至在关于苏长安的事情上颇有些偏执的味道。但苏长安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青鸾很可爱。
他朝着她笑了笑,说道:“莫要生气了,这里毕竟地处偏避,若是寻常医师能治好的伤,我自己运转些灵力恐怕也就无甚大碍了。又何必大费周折寻找医师?”
“我们这就启程去往西江城,我听闻那里可是一座大城,虽比不了长安,但在这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到了那里定可以找到好的医师。”
青鸾闻言面色稍缓,点了点头,说道。
苏长安知道她心中担忧自己的伤势,而这林阳镇也确实寻不到好的医师,待下去也却无必要。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寻到一处摊贩,买了些干粮,又找来一定蓑笠带着头上——毕竟昨日听那些游侠所言,自己在这大魏的名声算是臭了,一路上为了少生波折,还是低调些为好。
做完了这些,二人便出了林阳镇,继续向西而行。
西江城是长安去往西凉的必经之地。因为这些年来大魏的调往西凉的军队频繁。一些想着从军的江湖游侠,又或是来往西凉与长安之间的商贩与镖队,甚至去往西凉的大军都会选择从这儿去往西凉。
而西江城也因此繁华了起来。
可算得长安西区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
而西江离林阳镇的距离并不算近,苏长安粗略的算了一下,约莫有三千里的距离,以二人的脚程,又要避开一些多有士卒巡视的官道,此去西江怎么也得花上二十来日的时间。
不过好在苏长安对此早有预料,特地在林阳镇买了些调料,这一路上有镇子村庄可以借住一宿固然是好,若是没有,便如在那道观中一眼,寻些野味,配以些佐料,倒是滋味斐然,不再似以往那般味同嚼蜡。
而待到他们到了西江城的时候,已是二月十三。
草长莺飞,春光正好。
但显然,苏长安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样的春光,而他身前那密密麻麻如同长龙一般的难民们,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与青鸾来到西江城的时候,便已经见到这样的情景。
大把大把的衣衫褴褛的难民,拖家带口,将西江城挤得是水泄不通。
西江城为了防止这些难民哗变,如临大敌一般在城头立满了弓箭手,城门处亦是戒备森严,若是想要入此城须得表明身份,要么是在这西江城里又可以投靠的亲戚,要么是得有一技之长,寻常的庄稼汉想要入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长安也隐隐约约从这些难民的口中知道了些东西。
这些难民都是从西岭关外涌入的,听闻如今蛮族王庭召集九大氏族,集结了近三十万大军东进。武王浮三千将远云关拱手相让,退守西岭不出,北通玄、红玉、朗狐、蔡云四位神将自己手上的十八万人马与蛮军在永宁关外鏖战,前段时间更是损兵折将,朗狐蔡云死于乱军,北通玄身受重伤。十八万大军如今死伤惨重只余八万不到。
而蛮军却愈战愈勇,每日皆在永宁关外叫阵,恐怕不日便得强攻。
西凉的民众自然是人心惶惶,每天都有大批的难民背井离乡从关外涌入关内。
可浮三千却只管着放人,从未相关安置这些难民,任由他们在这中原大地流窜。
如今从这西江城一隅便可见西凉如今是何等局势。
苏长安倒是心中对于这些流民很是同情,但是他现在自顾不暇又哪还有余力管得了他们。
他只是想着快些医好自己的内伤,再在北通玄死前找到他,解除自己身上的神血之患,方才有余力做些其他的事情,否者一切都是空话。
这样想着,那在一旁巡视的一位军官却忽的皱了过来,指着他身旁的青鸾大声呼喊道。
“唉!你!出来!”
苏长安一惊,青鸾亦是一愣,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依他所言走了出来。
那位身着甲胄的士卒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悦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说道:“我唤她出来,你跟着干嘛?”
苏长安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意,赶忙低着头说道:“军爷,这是我家贱内,自小生了病患,不能言语,军爷有何想问的,我待她答了便是。”
这是在来的路上苏长安早先便于青鸾商议好的对策,毕竟青鸾不善言辞,保不齐会出什么纰漏。
“哦?”那军官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眼露淫光,又用手中的长刀指着青鸾说道:“你,把面纱摘下来!”
这样从西凉讨来的难民他见得许多,而这位女子虽然遮着容貌,但是就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男子也约莫知道这女子绝对生得不俗,遮着容貌反倒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
若是真如他所料,待到他见了女子容貌,觉得合了心意,再将之带回去淫乐一番,然后以此为筹码,将这夫妻二人放进城中,想来对方也不会有太多异议。
这样的事情,他在这些日子里干得可不少。
毕竟乱世,人命如草菅,更何况区区贞洁,又有几人会真的在意。
他这般想着,眸子里的淫光更甚。
青鸾虽然修为跌落,但毕竟曾经是一位星殒,男子的神态落在她的眼中自然是瞒不住她,她心头不喜,就要提剑斩了他。
但好在苏长安眼疾手快,不着痕迹的按下她提剑的手,再次迎上男子,笑着说道:“我家贱内生得丑陋,带上面纱便是怕污了军爷的眼睛,不若军爷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夫妻二人进城,小的必有厚报。”
说着,苏长安身子也向前跨出几步,手上不着痕迹的向着这军官的手里塞入一荷包银两。
那军官脸色微微一变,手中轻轻掂量了一下,便感觉到这分量不小。
他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长安二人,神情似有松动。
就在苏长安暗以为对方会将他们放行之时,这位男子却脸色一变,大喝一声。
“来人,把这两个蛮族奸细给我抓起来!”
他话音方落,周围本来围着的难民慌忙退去,一拍重甲士卒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便是苏长安经验尚浅,这一手还是当时来长安时,与刘大宏学来的。
只是,他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有道是财不露白。
若是他只奉上一二两纹银,这军官说不准便放了他们,可是他这一出手将那从那些逃兵身上搜来的数十辆白银尽数奉上。
这军官定然便将他认作肥羊,又如何能放过他呢?
苏长安也是在这时才想通其中的关节,只可惜为时已晚。
若是被这些军官抓去,若对方只是求财也就罢了,可若是被查出了身份,甚至祸及青鸾,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苏长安不敢赌这一把,所以,他眉目一沉,望了青鸾一眼,二人心有灵犀,便在此刻握上了刀剑,一脸寒霜的看着这些士卒。
第十一章 病入膏肓
“怎么还想动手?”那军官模样打扮的男子上下瞟了苏长安二人一眼,眼神轻蔑。
为了不引人关注,苏长安一直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聚灵左右,这士官修为不过繁晨,自然看不出苏长安的深浅,还暗以为苏长安二人不知死活,妄图与他们动手。
他脸带冷笑,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卒们便应声而动,将苏长安与青鸾团团围住。
苏长安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些士卒的修为自然不高,若真是打起来,都无需他出手,青鸾一人便能将全部放倒。
他担心的是,这一旦真的动起手来,惊动了城里真正的高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为今之计只有带着青鸾杀出重围,离开西江。
只是可惜的是,他这一身内伤过了西江之后恐怕就难以找到人来医治了。
虽然目前看来这些内伤只是让他无法修行,但再这么拖下去却保不齐会有什么后患。
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只有先逃出这里再作打算。
青鸾也是明了了苏长安心中所想,手中长剑清鸣,这就要出鞘饮血,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住手!”只听一声轻诧,数位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绝尘而来。
“吁!”为首的身影一拉马缰停在了诸人身前,看得出他在这些士卒中地位极高,那些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士卒连忙躲开,脸上却没有丝毫愤怒,反而是一副冲撞了他的惶恐。
“你们围在这里所为何事?”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如此问道。
那为难苏长安的士官脸色一白,半晌之后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小的只是按照惯例想要盘查他的来历,谁知道此人不识好歹,竟然想要出手伤我,故此方才唤来士卒将他围住。”
马背上的身影闻言眉头一挑,却不去看那士官,反而是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长安二人。而苏长安亦在这时,抬头打量起他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却都毫不退让的对视起来。
他身穿一件鸦青色蜀绣锦衣,腰间绑着一根同样青色仙花纹银带,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他自然的盘起,一双似藏星辰的眸子里光芒深邃,体型颀长,当真是风度翩翩却又英姿飒爽。
“是这样吗?”男子朝着苏长安问道。
“不是。”苏长安摇头。“他称我们是蛮族奸细,在场诸人皆可作证。”
男子的闻言眯起了眼睛,再一瞟周五那些难民们脸上畏惧的神色心里便有断论。
当他再次转头看向那一脸惶恐的军官时,他眉目里所裹挟的寒意足以让苏长安这种习惯了北地常年积雪的人感到心颤。
而那位军官的反应更是不堪,他几乎想也没想的猛地跪下,伏首贴地,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般的说道。
“观大人,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知错?”被称作观大人的男子眉目一沉,那便打入天牢,送去西凉吧。
那叩首的男子闻言身子一震,就仿若被人判了死刑一般,开始瑟瑟发抖,嘴里更是一个劲的惊呼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但是,很显然,这位观大人丝毫没有再听他半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摆了摆手,他身后那些马背上便跃下两道身影,擒着他,向着西江城里走去。
那青衣男子自此再未有去看那士官一眼,而是掉头看向苏长安,数息之后方才沉着声音,异常认真的说道:“你有病。”
“你有药吗?”苏长安反问道,神情同样很认真。
“略通药理。”男子捋了捋自己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
“你要多少钱?”一旁的青鸾闻言却是按耐不住,出言问道。
“原来你会说话?”男子瞟了青鸾一眼,故作惊讶的说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何物?”苏长安问道,神色再次变得警惕起来,身子也下意识的将青鸾护住。
男子将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暗觉好笑。他说道:“放心吧,就是你家娘子生得再漂亮也抵不过我家中的成百上千的娇妻。我所求不是财,亦不是色,而是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苏长安一愣,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他暗以为,莫不是此人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放心,我不关心你究竟是谁,亦不在乎你的过往,我只是希望你在我为你疗伤之后,能替我做一件事。”男子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担忧,笑着说道。
“什么事?”
“守一座城。”男子眸里的光芒在那时忽的亮了起来。
“什么城?”苏长安又问道。但他心底的疑惑却因此愈发沉重。
“莱云!”
莱云?苏长安在心底默念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是关外的一座城池,隐约间他曾听人提起过,于是他望向男子,终于问出了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是我?”他身上带着伤,修为不过太一,若是男子不认识,并没有理由将这样的事情交由他手。虽然他不通军事,但也知道如今西凉战局有累卵之危,若是随便交与一位素不相识之人,这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男子一眼便洞穿了苏长安的心思,也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又笑了笑,温言说道:“我请你不是作将,而是做卒。”
末了。他又想了想,眸子一眯,里面的光芒骇人:“死卒!”
苏长安的身子一震,暗觉荒谬。
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那男子的声音再次不急不缓的响起。
“你近来是否常常卯时三刻惊醒,胸闷气喘,灵力运行不畅?”
“可否食不得油腻?多食便觉心慌?”
苏长安的到了嘴边的话猛然止住,看向男子的眸子里光芒闪烁不定。
“可否找过医师诊断?”男子眯着的眼睛里笑意更甚,话里的寒意也随着眼角的寒意变得森然。
“他是否与你言道,病入膏肓,非药石可医?”
此言一出,苏长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紧紧的盯着男子,等待着他的下文。
“看来我所说无错,那若是如此,恐怕,你没得选择了。”
第十二章 城主府里观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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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苏长安,那观姓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一副吃定了苏长安的模样。
“你若不信,我可放你进城,这城里的医师任你挑选,但到了最后,还是得来找我。”男子笃定的说道。
一旁久未言语的青鸾听闻男子的一番话,才忽的意识到苏长安的伤势竟然已到如此地步,她心中一急,拉了拉苏长安的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言道:“是真是假,需得进城一查才可知晓。”
苏长安亦是明白此种道理,他转头朝着男子问道:“你真肯放我们进城。”
“哈哈,观某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何须诓骗你这后辈。”
男子笑着说罢,一摆手,便要领着苏长安进门。但一旁的一位副官打扮的男子却走了上来,出言提醒道:“大人莫忘了比对长安来的通缉令。”
副官说这话时并未有刻意回避苏长安,所以苏长安二人可谓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的身子一震,脸色亦是一变。
“哦,对对。把那画像取来。”男子一拍脑门如梦初醒一般,口中随意问道,“到底通缉的是何人?千里加急的送来,莫不是已经逃窜的七皇子?”
那副官从怀里掏出一卷尚盖有印泥的卷轴递于男子手中,回答道:“听闻好像是前段时间从天岚院逃出来的弃徒,叫什么...”
副官想了想,又才说道:“苏长安,就是莫听雨从北地收回来的徒弟。”
男子点头,接过那卷轴很是随意的拆开了上面的印泥,正要拉开那画轴,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苏长安二人的身形不知何时变得颇有几分僵硬。他眉头一挑,心生警觉,身后那些坐于马背上的人影似有所感,皆握刀剑于手,似乎只要苏长安二人有半分异动,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位忽然出现的观大人,不比方才那位军官。
他虽然从未出手,身上亦未有放出任何的气势,但苏长安却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即使他加上青鸾二人出手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即使他意识到了一旦男子打开了卷轴明了了他的身份后,自己会是如何凄惨的下场,可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男子方才那看似无意的一眼,其实已经放出某种气机将他与青鸾的身子给锁定,一旦他们有何异动,苏长安可以很肯定,以男子的身手,他与青鸾二人定然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
画轴在男子的手中缓缓开始展开,场上的气氛亦随之变得沉闷起来,隐隐约约间,甚至有杀机涌现。
苏长安的额头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汗迹,他也开始暗暗调集起体内的灵力,也顾不得那似乎会要了他命的内伤,无论如何,他定要护青鸾一个周全。
终于,画轴在这时完全被打开了。
苏长安的眉头在那时一沉,背上那被包裹在麻布之下的长剑就要出鞘,但却在这时,观性男子忽的展颜一笑,而周围那股肃杀之气也在此刻尽数消散。
“这苏长安长得...”男子撇了撇嘴,看模样像是被什么晦气之物污了眼睛一般。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将画像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这世间虽然极短,但以苏长安的目力却还是看了个真切。
那画像之上的苏长安,浓眉大眼,与他倒有几分相似,但额头上却多出几道伤疤,脸颊上生出许多斑点,下巴处更是需着长长的胡子。
“这天岚院收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观姓男子发出一声说不清是乐祸还是遗憾的感叹,将画轴一收,随意的抛回了身边副官的手里。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侧头问道:“对了这画是谁画的?”
那副官想了想,恭敬的回答道:“据说是由一位认识苏长安的说书先生画的,然后交给天枢大人确认之后,方才送往各州郡的。”
“画得真烂。”男子再次撇了撇嘴,似乎对于那位说书先生的画工颇为不满。而在发表完这样的评论之后,男子对此也就失了兴趣,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苏长安说道:“走吧,我带你进城。”
苏长安也在这时回过神来,他神色古怪的与青鸾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异样,却也不便道破,也就随着男子进了西江城。
西江城不亏是长安以西最繁华的城池。
城里城外,一墙之隔,却犹若两个世界。
行人来往摩肩接踵,商贩吆喝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镖队游侠打扮的人穿插其中。
若不是城门外阵阵呼天抢地的求救声,还真让人以为此刻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呢。
只是看着这样的繁花似锦,在想着方才城门外的满目疮痍。苏长安的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怒意,却又说不清这怒意究竟是对着西江城里笑颜满面的百姓,还是对那位龟缩在西岭关里的武王大人。
那位观姓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走到苏长安的身旁,同样望着这满城百姓,悠悠叹道。
“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
苏长安一愣,忍不住转头看了男子一眼。
却见他满目萧然,颇有些去国怀乡的味道。但这样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的脸上再次堆满了那另苏长安不喜的笃定的笑意。
“这条街往前走便是这西江城里最好的医馆,你自去便可。”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在估算时辰,“若是你快些,酉时还可来我府上,我请你吃西江城最出名的西江蟹。这可是不多得的玩意,每年都得供奉给皇室,剩下的都是我偷偷藏下来的。”
说罢,男子也不管苏长安作何反应,从旁人手中借过马缰,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那是在马背上生活多年之人方才能练就的本事。
然后,他猛地一拍马鞭,带着身后诸人就要扬长而去。
苏长安这时赶忙问道:“你叫何姓名?我如何寻你?”
那马背上的青色身影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只是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在这时远远的传来。
“城主府,观沧海。”
第十三章 宁死不宁降
青鸾是被苏长安从医馆里抱出来的,而苏长安是被医馆里的人轰出来的。
那位在西江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在给苏长安诊断之后,给出了与林阳镇那位医师一般的答复。
所以,青鸾也就一样的差点拔出了她的剑。
不过好在这一次苏长安早有准备,所以及时阻止了她,没有惊吓到那位看模样年岁已经不小的老者。
只是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位老郎中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徒儿与药童们见此情景,自然是心中不忿,于是便众志成城的把苏长安赶了出来。
“为什么拦我!”方才走出医馆,青鸾便一脸不忿的问道。
苏长安观她的神情很是认真,忍不住摇头苦笑,说道:“人家只是照实说话,哪里有错。”
“......”青鸾闻言,脸色忽的低沉下来,沉默着不再说话。
苏长安知她是在为自己担忧,心中不忍,连忙安慰道:“放心,那位男子不是说过他有办法救我吗?”
若是之前苏长安对他的话还有些怀疑的话,但在知晓了他的姓名之后,其实已认可他的言论,而来医馆走一遭无非是给自己或是青鸾一个交代罢了。
而这样的信任,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源于这个名字——观沧海!
大魏第一神将,胜邪将军,观沧海!
青鸾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苏长安,说道:“我要与你一起去。”
她眼神中的坚定,让苏长安方才升起的某些念头在那时尽数融化,他点了点头,笑着回应:“恩。”
城主府自然是西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
苏长安与青鸾只是随意找了些人询问,便找到了此处。
而那位神将大人似乎一早便料到了此番情形,他的那位副将,亦是在门口处等待多时,待苏长安二人出现在街口之时,便迎了上来,未有太多言语,领着二人便入了府邸。
这西江的城主府虽比不上北岚城的王爷府,但也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迈进大门,入口处便是一处宽阔的园林,春风方至,却已是生机盎然。
过了院子,又走了百十步的样子,便到了一处书房。
那副将侧着身子,请苏长安二人入内。
而苏长安也不疑有他,推门便与青鸾迈了进去。
大魏第一神将,西江城城主的书房自然是不会小。
屋内的书桌上亦工工整整的摆放着看模样极其名贵的文房四宝,但是上面却有些许灰尘,似乎它们的主人已经许久未有使用过他们。
而他们的主人也确实不像是会经常用到它们的人,至少苏长安是这么认为的。
此刻的观沧海正坐在一旁的一张矮榻上,手喷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翡翠制碗,正不住的从里面拿出一颗颗葡萄大小的青果放入口中。每一颗入嘴,他都会闭目一阵细嚼,神情陶醉,就像是在品味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对于苏长安二人的到来,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将手中之物有些不舍的放到了身边的案台之上,一脸笑意的冲着苏长安招手,示意他过来。
苏长安很自然的坐到了矮榻的另一侧,而青鸾则很乖巧的立于一旁。
“我有一个要求。”苏长安开门见山的说道。
观沧海觉得很有趣,这个年轻人在知道了他的名讳之后竟然还可以如此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有趣的年轻人了。他笑了笑,又将一枚青果放入嘴中。
“说来听听。”
“你得先给我治病!”
观沧海闻言,几乎未做任何考虑便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去到关外,与送死无异。”
苏长安一愣,他想不到男子竟然就这般轻易的应下了他的要求,他不由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不怕我在你为我疗伤之后,便一走了之?”
“我观某何许人也,你觉得在我将你们送入莱云城之前,我会让你们有半点逃脱的机会吗?”观沧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大可放心,明日我便与你疗伤。”
苏长安点头,虽然他体内伤势严重,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对了,小子,你还未有告诉你叫什么名字?”观沧海忽的又问道。
他来到西江城的两三个月里,威逼利用拉起一支部队,其中招揽到的游侠中比起苏长安强的不是没有,但唯独这苏长安让他觉得极为有趣,故此忍不住多问上了两句。
但苏长安却是慌了神,如今朝廷的通缉令已下,他的真名自然是不能用了,这又突然被问及姓名,心头一慌,随口便将自己想到的第一个名字说了出来:“南苑。”
“南苑?还奇怪的名字。”观沧海撇了撇嘴,又看了苏长安身后的青鸾一眼。“那你家娘子呢?”
“翠玉。”苏长安一头冷汗,既然已经胡扯,那便胡扯到底吧。
他不愿再在这样的事情上聊下去,所以话锋一转,问道:“关于莱云城的局势可否告知一二。”
观沧海自然看出了苏长安对于自己身份的事情多有隐瞒,甚至不愿提及,他倒也不点破,毕竟这世上谁又没有写秘密呢?
“你可知如今关外的局势?”观沧海如此反问道。
苏长安认真的想了想,便将这些日子道听途说到的东西一一道来。
“远云关失守,武王退守西岭不出,北通玄死守永宁,屡尝败绩。”
观沧海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远云关已落入蛮子的手中不提,这北通玄所守的永宁却在西凉的腹地,也是西凉最后一道关隘,永宁在,则西凉在,永宁陷,则西凉陷。”
“虽然北通玄在永宁关屡尝败绩,但是毕竟永宁倚着藏云山与狼牙山而建乃是天险,只要北通玄愿意死守,只要蛮族九大氏族的王柱不出手,他想要再坚持个一年半载也不并非没有可能。”
“但是!这道天险却有一个漏洞,便是北边的莱云城!只要蛮子们舍得长途奔袭,从北部绕过狼牙山,袭击莱云,便可割开永宁与西岭之间的粮道,将这个永宁化作一座孤城,围堵不出数月,便可不攻自破!”
“而我也已经接到了消息,一个月内,蛮族必定奇袭莱云!”
“所以你自从来到西江之后便一直招兵买马便是为此事?”苏长安问道。
在来城主府之时,他便打听过观沧海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无非便是想尽各种由头从西江城的豪绅王族手中抽要人马,奔赴西凉。如今看来,对于莱云城一事他是早有准备。
“恩。”观沧海颔首。
“那到时你也回去?”
“不会。到时自有其他人领着你们。”但这次他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苏长安不禁有些疑惑,既然莱云事关重大,而观沧海又如此热衷此事,为何不亲自上阵?还是说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位贪生怕死之人?
“我得待在这儿,守住西江。”观沧海如此回答道。
“守住西江?”苏长安觉得奇怪,他不禁又问道:“西岭与永宁都有天险可依,你不去守西岭,亦不去守永宁,为何要守西江?如此岂不本末倒置?”
观沧海却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子,悠悠的说道。
“永宁之后是西凉,西岭之后是西江,而西江之后是长安。”
“丢了永宁,亡的是西凉,丢了西岭,亡的是西域。但丢了西江,蛮子们长驱直下,直取长安,亡的却是天下了。”
“而我祖辈打下的天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所以只能是我自己来守。”
苏长安还是不懂。他又问道:“那何不你与北通玄、浮三千兵合一处如此胜算岂不更大。”
“胜算?蛮子九大氏族整整十二位星殒,倾我大魏举国之力,又哪有半分胜算?”
苏长安的身子在那时一震,愣愣的说道:“既然守不住,那为何还要守?”
观沧海瞟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尽数收敛。
“战是输,逃是降。”
“然我观沧海。”
“宁死。”
“不宁降。”
第十四章 魂归
(ps:最近卡文严重,今天想再理一下细纲,如果只有这一更,明天三更补上,望见谅)
苏长安脸上的神情在那时变得肃然。
他并不能真正的了解观沧海究竟所说之话是真是假,但他依旧为之动容。
而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西凉的局势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或者说整个大魏的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当长安城里的皇子们忙着争权夺势之势,西边的敌人早已厉兵秣马,静待良机。
如真如观沧海之言,蛮族有十二位星殒的话,那就是倾大魏国力也无法与之抗衡,更何况如今的蜀地亦是对长安虎视眈眈,外忧内患不绝于前。
观沧海见苏长安这一脸的肃杀之意,暗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一番话所震住,他笑了笑,又捋了捋自己下巴处不曾存在的胡须,说道:“你不必担心,你们只需要替我守住莱云城三十日我便放你们入关,届时仍你们离去。”
苏长安不语,也不辩解什么。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便带着青鸾离去。
待到苏长安离去,门外的那名副将终于在这时走了进来,他很是恭敬的立在观沧海的身旁,犹豫了好一会方才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
观沧海未有答他,只是慢悠悠的走到他那张已经沾染得又少许灰尘的书桌旁,随意拿起一只兔毫。那位副将见状赶忙在一旁帮之研磨,而这时观沧海方才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一边挽袖沾墨,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可是因为方才那小子?”
副将点了点头,却未做多言,他知道,该知道的男子自然会告诉他,不该知道的问一次是好奇,问两次就是僭越了。
观沧海的心情似乎不错,他开始低着头在一张不知何时摆放在书桌上的纸条上书写着些什么。
他写的很随意,就好像是纸张上胡乱画着些什么一般。
但待到他最后笔锋一顿,那副将余光一瞟,却是一副暗藏金戈铁马之意的铁画银钩写就。他并不敢去细看那些字里行间所表露之意,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研磨。
观沧海对此亦是毫不在意,对于自己的御下之道他向来有足够的信心,他放下手中之笔,提起那纸条,放在嘴边吹干上面的墨迹。又仔细的看了一下自己这一副字迹,脸上露出很是满意的笑容。然后他将之轻轻的卷做一团,又方才说道。
“有人拿自己的命与我换,要我将他安全的送到西凉。”
“命,总是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他这般说着,一只通体雪白,眼睛里闪着灵光的白鸽不知何时飞了进来落在他的桌前。
观沧海似乎很喜欢这只鸟,伸手便要去摸它的羽毛,但很明显这只白鸽可并不那么喜欢他,在他的手伸至它的身前时,它发出一声咕咕的鸣叫,然后猛地抬起他的鸟喙啄在了观沧海的虎口处。
观沧海吃痛收回了他的手,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有趣有趣,你们人也有趣,连养的鸟也有趣得很。”
他也不再去想着抚摸这只白鸽,而是将手中的纸条塞到,原本早就套在那白鸽的鸟爪处的木塞中,仍它拍拍翅膀,朝着屋外飞去。
男子起身走出屋外,抬头看着那渐渐消失在西边天际的白色身影,满目愁然,然后悠悠的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真切的喟叹。
“天岚...”
虽然时间已经是春日,但北地依旧被笼罩在一片风雪之中。
这样的雪还会一直下,直到四月。
古羡君开着屋外的大雪,想着那位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心里莫名有些愁绪。
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女子。
六十多岁的样子,与自己的爷爷一番攀谈,然后不顾诸人的反对,强行带走了樊如月。
而过了许久之后,她方才知晓,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竟然是樊如月的婆婆,亦是蜀地新晋的星殒——青玉夫人。
虽然知道她与樊如月的关系,而按理来说,以这样的关系,那位老妇人定然不会对樊如月如何。但是匆匆一瞥间,那老妇人眸子里燃烧着的火焰,依旧让古羡君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有些心颤。
想着这些,不觉已到了夏侯夙玉的房间。
不,应当说是七皇子夏侯麟的房间。这位皇子殿下自从来到北地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自家爷爷请来了北地最为好的数位医师看过之后却依然毫无办法。
这样的昏睡算来已有五十多日了,身逢大变的夏侯夙玉哪里还能受得了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遭受不测——很显然,那位高座在长安城里的哥哥,早就被夏侯夙玉下意识的给忘记了。
虽然古家派给了足够的人手照顾这位皇子,但是夏侯夙玉并不放心,这些日子几乎一直待在这房门中,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
古羡君对此颇为心疼,即使之前二人素有间隙,但一同经历过这么多之后,许多东西早已放下,对对方反而是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见夏侯夙玉正拿着一条毛巾在为夏侯麟擦拭额头上的汗迹。
古羡君一眼便看出情况有些不对,她快步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夏侯夙玉闻言,转头见是古羡君,她赶忙说道:“我也不知,我方才出去吃过晚饭,回来看麟儿,便见他满头汗迹,如何擦也擦不完。”
古羡君看了卧在床榻上的那位小皇子一眼,只见他嘴唇发白,两颊却绯红,额头上的汗迹更是源源不断。她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嘴里说着:“我这就去找大夫。”就要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但却在这时,那位小皇子近五十日未有睁开的双眸赫然打开,一道犹若星晨的光芒在他的眸子闪现,而后又迅速隐没。
“七弟你醒了!”夏侯夙玉一愣,随后脸上边露出狂喜的神色。
但皇子殿下对于这位几乎不眠不休照顾自己五十个日夜的皇姐的呼喊却聪耳不闻,他神色木讷的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慢慢的走到一旁的桌椅旁,正襟危坐于其上。
那一刻他脸上的神色变得肃然,虽然只是一位十三四虽的小男孩,但身上却涌出一股让人止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威严。
他转动着目光,在夏侯夙玉与古羡君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古羡君的身上。
然后,他用他那稚嫩,但却同样带着无上威严声音说道。
“去,把古青峰叫来,告诉他。”
“寡人醒了!”
第十五章 西军长驱三千里,青丝染雪白骨归
时间一晃,又是十几日过去,时值三月春光正好。
与外面的春光一般,苏长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观沧海如约在第二天开始为苏长安疗伤,不得不承认他的医术确实很高明。
手把脉门,气走五腑,神游八脉,只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摸清楚了苏长安的症结。而后九九八十一枚金针刺下,加以某些用他话说是独家秘方的药石相辅,不出半个月的光景苏长安的暗伤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需要按时服用汤药便可好转。
但这些,却并不是苏长安高兴起来的原因。
真正让他感到心情好些的原因是,昨日,他与青鸾在酒馆吃饭时,听到了旁桌的酒客带来的长安那边的消息。
花非昨与罗玉儿已经逃出长安。
在那一夜,他们确实失手被擒,压入天牢,可前些日子却又自己从天牢中逃了出去。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以他们天听境的修为,想要从天牢那群修为极强的看守中逃出升天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确实做到了,朝廷怀疑长安城中还有苏长安的余党,一直严加盘查,这段时间的长安城可谓是风声鹤泣。
酒客们口中的消息大多以讹传讹,到了离长安数千里远的西江城早已变了原来的模样,为此苏长安在今日,最后一次给观沧海检查身体时,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番。
当然,苏长安所谓的旁敲侧击其实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更像是从一个话题生硬的转到另一个话题。但这位神将大人虽然心知肚明,却未有点破,反而很是详细的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来。
得到了观沧海的确认,苏长安的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至少这世上除了他与青鸾还有其他的天岚弟子尚在人世。
而苏长安更加确认的是,他们会与自己一样,如恶狼一般在这个天下伏蜇,静待时机,夺回天岚。
这是一种很棒的感觉,就像是孤独的旅客,在某个跋涉的夜晚,看向天际,知晓在此时此刻,在不知名的远方,有同样的那么一个人也在眺望夜空。虽不曾相见,却明了心意。
虽千万人,吾往矣。固然悲壮。
但吾道不孤,路虽难,有人作伴,却尤甚其千百倍。
苏长安喜欢这样的感觉。
“走吧,我带你们去军营看看,也是时候让你们认识认识了。”观沧海将最后一副药递了过来,嘴里说道。
“恩。”苏长安接过药,颔首回应。
虽然观沧海每次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城主府里日益频繁的人员往来依旧让苏长安意识到莱云城的局势越来越差,而他随着大军去往莱云的日子也应当是越来越近,那么,见一见日后的同僚,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军营在西江城城西的一处空地,据说以往这儿本来是一处闹市——西江城的青楼几乎都聚集于此。自从数月前观沧海来到此地,开始拉拢军队,便将此处给夷为平地,建起了军营。
而那些莺歌燕舞的娇美娘子们失了藏身之所,自然无处可去。于是勤政爱民的神将大人大手一挥,便将这些美娇娘们尽数收入帐下,这大抵也就是他常常与苏长安所吹嘘的家中有美妾数千的由来吧。
当然关于这位神将大人的事迹远不止于此。
最为西江城的酒客们所津津乐道的是,这位神将大人奉旨来到西江城招兵买马的第一天便斩了曾经的那位西江城主,并且自挂太守印,开始了一段极为荒唐又极为可笑的强取豪夺。
而观沧海的招兵之计,大抵分为三步。
其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城头挂满告示,诉以西凉惨状,让民众同仇敌忾,于是一些年轻气盛的游侠便因此入了军营。
其二,许以重利,先礼后兵。
西江城的富饶人尽皆知,为谋生路自然有无数江湖好手投奔到这些富贾豪绅门下,观沧海自然不肯放过这块肥肉。他打开那已故城主的仓库,以重金想要借走这些地头蛇手上的打手。但这些富贾豪绅们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他们也知道如今乱世渐起,手下的每一位修士都将是他们以后安身立命依仗,当然也就不愿意放手。
就在大家都以为观沧海束手无措之时,这位神将大人在数日后大兴兵戈以各种或合理或荒唐的理由连抄数位西江城中出了名的豪绅的家,并将其家奴尽数贬为士卒。
见识到观沧海强硬的手腕之后,这些豪绅们终于是服了软,尽数将手下的护卫们送上。
这其三,更是荒唐无比。
观沧海将西江城里的数百死囚尽数赦免充军,这其实也很正常,历朝历代干过这样事情的帝王或者将领不在少数。但真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是,自从那日后,只要是有些修为的修士,哪怕只是在这西江城里犯了一丁点小事,也会被观沧海判处死刑。然后是秋后问斩,还是发配充军两条路便摆在了犯人的眼前。
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观沧海也无意隐瞒,所以这几日苏长安听着那些酒客们的闲聊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可不管怎样,观沧海东拼西凑终于还是凑出了九千人的大军,此刻便在曾经的青楼前,“有条不紊”的训练着。
见到观沧海的到来,站在高台上指挥着大军的那名三十来岁的将领,赶忙停下,转身对着观沧海行礼,神色极为尊敬。
“末将,镇西关参见将军。”
“将军请起。”观沧海赶忙将之扶起,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苏长安,说道,“这第九位千夫长,我可终于帮你寻到了。”
“恩?”镇西关面露喜色,亦转头看向苏长安。
而苏长安也在这时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男子。
一丝不苟。
这是这位男子给他的第一印象。
无论是身上的衣着、甲胄,亦或是脸上的表情,都是那般严谨。严谨到近乎刻板。
几乎在同时,二人都收回了放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他?”镇西关看向观沧海,似乎有些疑惑。
“恩。”观沧海笑着颔首。
“太一境?”镇西关再次确认。虽然苏长安看上去很是年轻,而以这样的年纪,修炼到太一境,即使放在那妖孽如云的长安城里也算得上的是最顶尖那么一批。
可战场却不比长安,没有人会管你究竟天资如何卓越,前途如何光明。哪怕太白真人说你是命照星殒,但只要现在不够强,那敌人的刀便会毫不犹豫的斩断你的颈项。
没人会护着你,亦没人能够护着你。
这便是战场上的道理。
苏长安现在只有太一境,虽然他的内伤已经几乎痊愈,但是想要恢复地灵境的修为尚需要一些时日。对于镇西关的怀疑,他倒并不意外。
“唔。就是太一境。”观沧海神情自若,继续说道:“来我与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南苑。身后的是他的妻子,翠玉。这位呢,是我大魏神将,镇西关。神候镇西候之孙!对了镇将军,你看南苑是担任哪一营的千夫长比较合适呢?”
观沧海的脸上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这让依旧有些不满于苏长安修为的镇西关愣了愣,但出于对观沧海的敬重,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只是在一阵思索之后,说道:“那就去陷阵营吧,我观南兄弟器宇轩昂去到陷阵营,最为合适。”
话音方落,苏长安便觉察到场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尤其是镇西关身后那三位副将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的脸上,皆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而观沧海的眉宇间更是浮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却又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镇将军所言。”
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才又说道:“我观天色已晚,不如镇将军就此歇兵,与我去到府上,我请你吃西江蟹,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玩意......”
但观沧海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便被镇西关生生打断,他一脸严肃的望着观沧海,说道:“大战在即,镇某无心口舌之欲,只想勤加练兵,早日奔赴西凉,救我黎明百姓。辜负观将军一番美意,望将军见谅。”
观沧海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镇西关心系苍生,还是在肺腑他不识好歹。
“竟然如此,观某也不便打扰,这南小兄弟我便交于你了。”说完,他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去。但方才走出数步的距离,他又像忽的记起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的脚步忽的停住,一拍脑门,侧头看向镇西关说道:“对了,镇将军,西岭关武王那边传来消息,让你五日后,领兵出关!”
“真的?”镇西关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就像是新婚的新郎官在送走了满座的宾客后,终于等到了掀开新娘盖头时的那股跃跃欲试与急不可耐。
“千真万确。”观沧海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着眼前这位数月前才被朝廷匆忙册封的神将,想起了这些年来,那不少于双手之数的,被如此匆匆拉上战场的年轻人们。
他们总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腔热血,伤国忧民。
但最后,却又免不了,纸上谈兵,马革裹尸。
他转身,在苏长安与镇西关都看不见他脸上神情的时候,终于是长长的发出一声喟叹。
“西军长驱三千里,青丝染雪白骨归。”
第十六章 我很嫌弃
不知道是战事紧急,又或是大魏的规矩向来如此。不管怎样,苏长安就这样正式成为了这位新晋的神将镇西关手下陷阵营的千夫长。
镇西关虽然对苏长安的修为有所不满,但却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他念在苏长安初来乍到,便唤人将之带到早已为他安排好的营帐,让他先收拾好自己的行礼,明日再行训练之事。
苏长安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很是顺从的便随人去到了自己的营帐。
按规定,军人在外出征,携带女眷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是说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
无论在哪个世界,向来都是强者为尊,只要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那自然便能获得与之匹配的地位。譬如大魏最出名的神将红玉便是女子,而她手下的士卒也是清一色的娘子军,而正是这样一干娇滴滴的女子组成的军队,在西凉战场上的表现亦足以让许多男子为之汗颜。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故而这样男女混同行军之事,大魏向来是杜绝的。
但因为有观沧海出面,所以也并未有人对此提出半分疑问,也好在苏长安身为千夫长,都拥有自己的独立营帐,否则青鸾的住宿恐怕还得有些麻烦。
不过他的营帐也着实小得可怜,只有一方堪堪放下一张床榻的狭小空间,苏长安对此不疑有他,只道是每位千夫长都应是如此待遇。只是一想到晚上与青鸾一同挤在这般狭小的空间中,他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青鸾到未有他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思绪,只是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便在铺好毛毯的地上盘膝坐下,开始修行开阳的传承星灵中所赐予的功法。
这些日子青鸾一有闲暇便会如此,虽然前些日子她已经从聚灵突破到了九星,可是这样的修为相对于苏长安即将面临的困境,与以后将要面对的敌人比起来是那般微不足道,但青鸾很想要帮到他,所以,从下定决心那一刻起,青鸾几乎每天都抓紧每一丝时间修行。
这一切苏长安看在眼里,说不心疼却是不可能,但他很明白青鸾的性子,只要她认准了一件事情,便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强行改变或者阻止到头来只能是适得其反,所以也便由她去了。
苏长安自然明白事情的紧迫性,也在她的对面盘膝坐下,运转灵力,希冀能早一日恢复修为,这样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也才能有一线活命之机。
不觉间时间过去,已经到了戌时三刻,营帐外传来响动,苏长安的双眸也在这时睁开,他看了一眼还在修行的青鸾,并未有打搅她。而是独自一人走向屋外,查探情形。
原来知道此刻,训练方才结束,而那些响动便是那些归营的士卒们所发出的声音,隐隐约约间,苏长安听到这些士卒们的谈话,其中不乏抱怨镇西关军法严厉,训练艰苦的言语。
苏长安到对此未有任何感觉,他只是踮着脚望了望,想要找到他日后将要统领的陷阵营将士的居所。毕竟他的父亲出身行伍,对于行兵打仗之事虽然他未成经历过但也说不上是一窍不通。
他知他身为千夫长,那底下必然还得有几位百夫长作为下手,协同他管理军队。而他现在所想的便是与这几位百夫长认识一番,顺便询问这陷阵营的情况——今日镇西关将他安排到陷阵营时,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那几位副将脸上的神色有幸灾乐祸之意,这世道如此,人心狡诈,他已在这上面吃过不少的亏,自然不能不防。
只是他却发现,那群陷阵营的士卒所去往的方向却与这些寻常士卒不太一样,不是营帐,而是西江城的牢笼。
他有些疑惑,正要上前询问缘由,却听一道声音响起。
“开火了!”
周围方才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士卒们在那时忽的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个个连忙钻进自己的营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副副碗筷,急不可耐的朝着真冒着炊烟的方向跑去。
苏长安这时才觉得自己也有些饿意,念及青鸾随着自己奔波一日也尚未吃饭,便想着先去打些饭菜来,再去询问消息。
只是待他走进那正在散发米粥的士兵身边时方才想起自己因为并不知晓军中的情况,所以并未有带着碗筷,正犹豫间,一些士卒却认出苏长安。
作为千夫长,这些士卒对于苏长安自然是极为尊重,七嘴八舌的围着苏长安一番说道,半晌之后苏长安才明了,原来这千夫长吃饭之所与这些士卒还有所不同,是在镇西关的将军大营里。
苏长安倒也未想太多,只是觉得既然军队规定他应到何处吃饭,那边去到何处便是。
而将军的大营自然也不难找——只需寻着那座最大的营帐走去便是。
虽然这营帐的外面还有卫兵守卫,但他们也都识得苏长安的身份,故并未有所阻拦,苏长安也就这样掀开了营帐的帘布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不同于屋外的馒头稀粥,营帐内可说得上是肉香四溢,几位身材彪悍的男子亦坐在两侧吃得是面红耳赤,若不是首座上坐着的那位向来严肃的镇西关神将,这几位男子恨不得在掏出些酒水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方才痛快。
待到苏长安走进营帐,那几人下意识的转头看了过来,眉目间像是有些惊讶,只有那位神将大人只是轻轻一瞟,便收回了目光,低着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盘中之物。
苏长安被他们看得有些不适,他向来不太习惯被很多人同时注视,他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来吃饭。”
然后便迈着步子走到那张长桌的最尾部坐下,然后看向身旁一直立着的护卫,对他笑着说道:“帮我拿副碗筷。”
那护卫闻言有些迟疑,他自然认出了苏长安,但是却又看出其余几位副将与千夫长对于苏长安的态度似乎并不那么友善。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却在这时,一道粗狂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消了这位护卫所有的疑虑。
“不必了。”出声之人苏长安认得,是今日跟在镇西关身后的三位副将之一,只见他端起手中的碗筷朝着苏长安身前一送,那副碗筷在长桌上划出一条干净利落的直线,然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苏长安的身前。
“南将军,若是不嫌弃,那便用我的碗筷吧。”
那自然是一副碗筷,一副毋庸置疑的碗筷。
但苏长安的眉头却因此皱了起来,他抬头环视了在场皆对着他露出嘲弄笑意的男子们一眼,又看了看那位依旧对此事如若未闻的神将大人一眼。
然后用极为清澈的声音对着那位身材健硕如虎豹一般的副将说道。
“我很嫌弃。”
第十七章 此身为君拆两段,一半豺狼一半羊
(ps:早上很早去了趟招聘会,回来有点累,更新晚了点望见谅。)
(ps:五千字算两更我觉得不过分吧。)
苏长安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副所谓的碗筷。
碗筷自然还是碗筷。
只是里面却装着男子吃剩的残羹冷炙。
说不上恶心,但着实令苏长安反胃。他也很明白,男子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羞辱他。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他与他素未相识,更谈不上仇怨,为何会如此对他。
他总是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就好像当年在将星会上,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敌意,他自问自己未有做错些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苏长安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你不必去想为什么,你只需知道,你该怎们做。
所以,他说道:“我很嫌弃。”
在场诸人闻言一愣,显然想不到这个修为不过太一境的毛头小子,竟然如此大胆。
而那位向苏长安扔来碗筷的虎豹男子亦是在那时眉头一挑,很是惋惜的说道:“那倒可惜了,就这一副碗筷去了,若是男将军嫌弃,恐怕就只有去外面吃些米粥窝头了。不过这个时候,恐怕米粥窝头也都被那些崽子们给抢光了。”
“哎,这可怎么办呢?莫不是要男将军饿着肚子?”虎豹男子说道这儿顿了顿,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见他神情木讷,暗以为是被自己唬住,故此心中得意,又接着说道:“不过南将军也别太担心,尤某倒是备了些干粮,若是南将军愿意将你那娇滴滴的妻子带出来让兄弟们认识认识,均给你一点都也不是未尝不可!”
“哈哈哈。”长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就连周围立着的护卫的身子也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似乎在极力忍住,方才能不笑出声来。
而那位一直低头吃饭的镇西关神将的眉头亦在那时,皱了一皱,他手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些什么,但数息之后,又开始低头吃了起来,依旧对桌上的情况视而不见。
苏长安看向那位副官的眸子里寒芒一闪,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怒意或是怯懦。就像是两个熟识之人,在互相攀谈。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嘴里下意识的回答道:“尤清。”
但随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禁觉得再同僚面前丢了面子。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自然被他尽数归咎于眼前这个男孩身上。
他猛地一拍桌板,站起那比苏长安足足高出一个半头的身子,喝道:“爷爷的姓名也是你能问的?”
苏长安这时才发现,男子的腰际配着一把三尺长的鬼头大刀。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再次声线平静的说道:“你道个歉吧。”
他看向尤清的目光如此平静,就如同他的声线一般。清澈却又冷冽,虽是仰望,却似俯瞰。
尤清像是有些没有听清苏长安的话一般,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让我道歉?”
“恩。”苏长安点头,他又想了想,似乎是怕男子没有明白到自己的意思,故此他又说道:“你是刀客,又是男人。”
说到这里,苏长安顿了顿,看了一眼尤清满脸的胡渣又补充道:“恩,年纪很大的男人。我老爹曾和我说过,老男人都好面子。而我的一个师傅也与我说过,面子对于刀客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二者皆是,所以我想,面子对于你应该尤为重要。”
“所以我不想拂了你的面子。你与我道个歉,此事便就了了!”
尤清闻言,怒极反笑。
论官位他是正二品神将的副将,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高官,而苏长安的千夫长满打满算也不过正五品。论修为,他已是天听境,而苏长安不过区区太一境。再论资历,他在跟随镇西关之前便已随着数位神将在边关闯荡多年,他手中大刀斩下的人头,已不下五百之数,而苏长安初来乍到,无非便是靠着观沧海的关系混了一个千夫长。要知道,镇西关麾下其余几位千夫长最次也有地灵境的修为。
而就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竟敢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大言不惭的说要给他面子,这让他如何不怒?
“刀客!?就你这小身板也敢妄称刀客?你的那位师傅想来也就与你一般,不过空有伶牙俐齿,实则鸡鸣狗盗之辈吧!”尤清用所知的并不多的措辞回应道。
苏长安的眸子在那一刻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我可以打他吗?”他这么问道,目光却转向了一旁正低着头比慌不忙吃着东西镇西关。
而这位神将大人终于在这时抬起了头,迎上苏长安的目光,说道:“军队,不比江湖。私斗是重罪。”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在苏长安与尤清之间来回巡视一番,又才说道:“不过现在尚在训练,寻常比试倒不是未尝不可,只是,这军队的比试可也不比江湖学院中的比试,那可是真刀真【枪】,免不得有所损伤......”
他的话音未落,苏长安便将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尤清,说道:“我们打一场吧。你敢吗?”
在场的诸人在苏长安问出那一句“我可以打他吗?”之时,已经俨然愣住,而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他竟然再次语出惊人,直接向高出他两个境界的尤清邀战。
诸人的脑袋皆有些转不过来,不明白是苏长安究竟有何倚仗敢于做出此等惊人的事情。
而尤清显然也是愣住了,过了半晌之后,脸上的愕然方才渐渐化作一抹残忍的笑意,他看向苏长安,说道:“既然你执意找死!那你尤大爷便成全你!”
呜!!!
伴随着一阵绵长的号角声。
黑夜里的军营中有一道道篝火被点亮,伴随着一阵人潮涌动,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士卒们匆忙穿戴好自己的甲胄,开始朝着号角响起的方向集结。
不得不说,镇西关对于治理军队还是有自己的一套本事,这支东拼西凑,匆忙间被观沧海凑齐的部队,在他手中不过两三月的时间,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模样,号角声起,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除了回到牢笼的陷阵营,其余八营尽数集结完毕。
但镇西关显然对此还是有所不满,在大声的训斥了士卒一顿之后方才说道此番召集众人的来意。
“今日召集诸位,是因为我们新来的南将军要与尤将军为大家展示一番高手之间的过招技巧,机会难得,诸位细细观看!”镇西关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在黑夜里荡开。
话音方落,那些围着的士卒们便发出一阵欢呼。
军中生活本就枯燥无比,能见两位高手打斗,对于已经过了数月枯燥日子的诸人来说确实是一件新鲜事。
他们的兴致瞬间高了起来,很是自觉的围着场中的二人而站,兴奋的等待着比试的开始。
青鸾亦被这样的嘈杂之声所吵醒,她随着众人漫步来到人群中,或许是因为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太过扎眼,又或是因为今日在台上与苏长安一道时被众人记得。这些士卒们自然不敢冲撞了这位千夫长夫人,故此都很是自觉的让开一条道,由她走到人群前。
待看清场中所立二人时,青鸾的眉头皱了皱,但当她探明了尤清的修为时,眉目又舒展开来。
“刀还是剑?”她朝着场中那位少年问道。
苏长安亦在那时闻言转头看去,他想了想,夏侯血、九难以及十方都被他用那日从哪些逃兵身上收刮来的衣物包裹着被在背上。这三物都是闻名天下的神器,太过扎眼,用了难免受人觊觎,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他已是上了大魏的通缉令,虽然不知道那画像到底是出了何种问题,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剑吧。”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他回应道。
青鸾闻言,只是手中微微一提,便把自己的佩剑往空中一抛,稳稳的送入了苏长安的手中。
然后身子退下,又想了想说道:“快些,我有些饿了。”
“恩。”苏长安颔首一笑,再次转头看向尤清似乎催促一般的说道:“开始吧。”
而尤清的脸色在此刻变得极为难看。
他本以为以苏长安的修为敢于与他邀战,不过是少年人热血上头,骑虎难下之时的意气用事。待到真正上了擂台,苏长安定会说些软话。而他也可以借此,好生羞辱他一番,以找回方才在将军营帐中,诸位同僚面前丢下的面子。
但不成想,苏长安不仅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更是当着他的面与青鸾眉来眼去,一副丝毫不把这场比试放在心里的样子。甚至还摆出一副在他看来极为不耐烦的模样,催促于他。
这让尤清怒火中烧,他先前本来想的是点到为止,毕竟大战在即,若是真把苏长安打成重伤,于镇西关于观沧海他都不好交代。
但苏长安三番两次的如此羞辱于他,他如何能忍?
他决定不去考虑哪些后果,若是真被他们追究起来,大不了受些责罚,他不信大战在即,镇西关会为了一个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千夫长而对他真的如何。
这般想着,他体内的灵力涌动,周身杀意涌现,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那把三尺长的鬼头大刀便被他抽了出来。
他寒声冷笑道:“就是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那些熟悉他的同僚都知尤清是动了真怒,他们脸上的笑意更甚,似乎很是期望看到苏长安被尤清打得满地找牙的场景。毕竟,对于这位忽然冒出来又境界低下的千夫长,他们的心里都有些恶感。
战场是一个冷酷的地方,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战友会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关系户。
只有那位向来严肃的镇西关神将依然冷眸看着场上的二人,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而苏长安面对气势骇人的尤清,脸上的神色依然淡漠,他只是长剑出鞘,侧着身子,将长剑指向尤清,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般情形落在尤清的眼中,他心头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
身形一闪,手中长刀裹挟着漫天罡风刀意,呼啸而来。
他的速度极快,以苏长安之间数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刀便已到了苏长安的头顶。而苏长安却犹若木鸡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那些围观的士卒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暗叹这新来的千夫长难道就这般轻易的败于尤将军的刀下?
而尤清的那些同僚更是暗暗瘪嘴,心道,本以为这愣头青敢于挑衅尤清应是有些本事,如今看来却是外强中干,绣花枕头一个。
想到这里,一些人便失了兴趣,就要转身离去。
但苏长安的眸子却在那时雷芒一闪,口中轻念道:“雷动!”
他的身形豁然动了起来。
那是一道快到在场诸人几乎无法捕捉到的身影,只见他的身子微微一侧,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尤清这势大力沉的一斩。
尤清的心头一震,却又来不及多想,刀锋一转,变斩为扫,直直的横劈向苏长安的腰际。
在他看来方才那一躲应是侥幸,而现在这横扫,距离如此之近,以他与苏长安之间的修为差距,对方断不可能避开。
但他这样的念头还未落下,他便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在眼前的苏长安的身影竟然就这般消失不见了。
而也在这时人群中豁然响起一道惊呼。
尤清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许多,再次强行调集起周身灵力,身子豁然一转,手中之刀再次朝着后方斩去。
这一次,他的刀同样落空了。
可他的心头的惊骇尚还来不及升起,一道幽冷的声线伴随着一道凌冽的剑意忽的从他身侧传来。
“莲花绽!”
他心头赫然,侧头看去,只见一朵剑影莲花自他的瞳孔中浮现。
以他沙场厮杀多年的经验,很快便意识到这一朵剑影莲花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这力量绝非一位寻常太一境修士所可以拥有的,亦绝非他仓促间运起些许灵力便可应付的。
他的身子猛然暴退,额头上也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
但那朵剑影莲华却又若跗骨之蛆,紧随其后。
不快不慢,始终与他的眉心保持着一寸不到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尤清感到那剑锋之上传来的寒意,亦足够让他嗅到一股名为死亡的味道。
他的心头愈发慌乱,仓促间竟一个不慎跌倒在地,而那朵剑影莲花亦在此时袭来。尤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朵莲花不断在他的瞳孔中放大,自己却毫无办法。
终于,在那剑锋来到了他的眉心,他已经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那剑身上所传来的冰冷。
但也在那一刻,剑锋豁然止住,那朵剑影莲花亦随之散去。
露出其后,那位少年冷峻的脸庞。
一阵阵犹若倒吸一口凉气一般的惊呼声自人群中响起。
尤其是方才那几位一位胜负已定便要转身离去的副将与千夫长,他们的眸子里更是散不去的震惊。
就连那位向来面无表情的镇西关神将亦是满目赫然。
他虽然不满于苏长安的修为,但他也不相信,镇守莱云这样的军国大事,观沧海会如此儿戏。
所以,他知道苏长安能得到观沧海的看重定然有他的不俗之处。
也正因为如此,方才在营帐中,以尤清为首的一杆将领挑衅苏长安之时他并未有出言阻止,甚至隐隐有乐见其成之意。
其目的便是为了一探苏长安的深浅。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苏长安竟然如此之强,甚至用匪夷所思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与尤清相差两个境界,若是他能在尤清手中撑下数十回合便是斐然,可他不仅击败了尤清,而且这个过程如此迅速,如此干净利落。以至于让包括他在内的在场诸人都有些恍惚,都不可避免的在此时生出些不真实感来。
尤清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尚未散去的惶恐看向这个少年,不觉背后已经被忽然生出的密密麻麻的汗迹所浸透。
军营里的篝火照在这个男孩的脸上,将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映得宛如星辰。
“你先是辱我妻子,后是毁我师尊。”
“我的师傅们都死了,而死人的名声比活人更重要。护他们名声,我不惜命。这是我的规矩。”
“我的妻子,与我出生入死,我曾暗发誓,我活一日,便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为此,我亦不惜命。这亦是我的规矩。”
少年的生意那般清澈,就犹如他的那双干净的眸子一般,不染凡尘。但落入在场诸人之耳,尤其是那些方才与尤清一同欺辱于苏长安的那些将领之耳时却又是那般冷冽,让人犹若置身隆冬腊月。
“你坏了我两条规矩,按理说应该杀了你。”
“但蛮族大军压境,此乃危急存亡之秋。我留你一命,是念你一身修为不易,望你以有用之身行有用之事。”
“但如若再犯,形同此刀。”
说罢,苏长安长剑归鞘,身形一转。而尤清手中之刀亦在那时发出一声脆响,应声化为两半。
苏长安就这么走到了青鸾跟前,他脸上的寒霜在那时尽数散去,换做了和煦的笑意。
“想吃什么?”他柔声问道。
青鸾想了想,回答道:“城东的阳春面。”
“好。”苏长安点头,嘴角浮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便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