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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兰之剑     铁血帝国txt下载     铁血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宏元年(五)

    这是个暧昧的春节。

    腊月二十八还是爱新觉罗皇朝的光兴九年,正月十五便是刘氏皇朝的开宏元年了。

    半月之内,与皇族政变有关联的二十九名众议员和一百多名富豪士绅被逮捕,三十九名已死未死的皇族参议员被除名,身为旗人的奉天省长徐世昌和内蒙古办事大臣铁良辞职,除此之外,地球照转,国民照样吃饭。

    2月13日(农历正月初十),帝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以三分之二多数认定前帝国皇帝爱新觉罗氏违宪并涉嫌叛国罪,依据帝国宪法第二条第四款,将其移交特别法庭予以审判,特别法庭将由最高法院、京师府高等法院和国会司法委员会派员组成。

    2月15日(农历正月初十二),帝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同样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决议,依据帝国宪法第二条第一款第三节:“皇帝终身任职。自继位起,皇帝有权指定任何数量的帝国公民作为继承者,有权在在位期间的任何时刻修改继承者名单。”,督促刘云承继中华帝国皇帝之位。

    次日,国会以简单多数通过决议,将帝国国旗由黄地青龙旗改为与6军军旗相同之赤地金龙旗,国徽确定为赤地金盘龙戏珠,帝国海军旗确定为赤地金龙下缀蓝白边,帝国国号确定为“中华帝国”。同日,国会的另一份决议要求刘云应在2月2o日以前登基,“以固国本”。

    2月17日,内政部宫内厅布公告,定于次日即2月18日举行新皇登基大典,以西历一九零五年为开宏元年。

    2月18日一早,身着西式大元帅服的刘云登上太极殿,没有龙袍衮冕,也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繁琐礼仪,新皇帝手捧一本《中华帝国宪法》,面对短装打扮肃立如仪的文武百官及诸国会议员,郑重宣誓道:“朕郑重声明,朕定当不负帝国人民的委托,忠实执行帝国皇帝责权,竭尽全力贯彻、保护和捍卫帝国宪法。”

    众人高呼:“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如此三遍,仪式即告结束。

    上午,刘云换上赶制的红色主调中式礼服,分别赴天坛和地坛祭拜天地。下午,入太庙,参拜自黄帝以来各正统先皇牌位,入社稷,祈祷帝国风调雨顺。

    入夜,在中南海别院举行西式宴会,招待高官重臣、社会名流、各国使节等。

    这就是登基大典当天的全部活动,全部花费不到五十万元(折合白银约四十万两),其中订制那套大祭用的豪华礼服就花了十万元。四十万两白银就打过去的登基大典,明清以来应该是绝无仅有。

    中华帝国的刘氏皇朝,就在这令人耳目一新的气氛中赫然登场。

    2月19日,开宏皇帝任命张志高为总理大臣,并授权其组阁。当日,张志高向皇帝提交了新内阁名单:

    国防大臣:胡克(6军大将、留任)

    内政大臣:杨正金(预备役6军大将、留任)

    外交大臣:莫宁

    财政大臣:韩浪(留任)

    工商大臣:牛金

    农林大臣:田正宏

    科技大臣:何新(留任)

    交通大臣:江闻涛

    文教大臣:马丰

    卫生大臣:孙文

    司法大臣:康有为

    刘云看完名单,关切地问了一句:“素兰还好吗?”

    “孩子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了,她需要休息。”张志高直视着他的皇帝,不必卑躬屈膝。

    “也好……现在具体的政务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大家报仇!”

    “我会的,不过希望军方能协助进来。”张志高下意识地晃了晃用绷带挂在脖子上的石膏手臂。

    “现在你是总理大臣,慢慢来,我会支持你的。”刘云的态度坚决而诚恳,令张志高无法再提更多要求。

    其实刘云知道,张志高有问题想问他,他也明白,两人谁都不想先提出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这是禁忌的问题,然而总有一天,他们必须面对,没有退路。

    张志高……毕竟不是文易。

    刘云目送张志高离去,心绪久久难平。

    可供呆的时间并不多,手头总是有事情要做。

    “传宫内厅厅长。”

    这随便一句话便是圣谕了。

    刘云对心镜中那个冷笑得露出獠牙的自己毫不在意。

    2月2o日,宫内厅传奉圣旨,特予以下封赏:

    封皇长子刘平为武睿亲王。

    封皇次子刘凡为武和亲王。

    封皇长女刘千桦为月华公主。

    封皇次女刘玉春为月兰公主。

    封总理大臣张志高为正德公。

    封工商大臣牛金为弼德公。

    封预备役6军大将、内政大臣杨正金为武仁公。

    封6军大将、国防大臣胡克为武宪公。

    封6军大将、总参谋长钟夏火为武镇公。

    封6军大将、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为勇毅公。

    封财政大臣韩浪为荣德候。

    封农林大臣田正宏为悯德候。

    封外交大臣莫宁为亲德候。

    封文教大臣马丰为启睿候。

    封交通大臣江闻涛为智睿候。

    封科技大臣何新为晋睿候。

    封罗素兰为育德候。

    封6军上将、总参谋作战处长刘百良为宁东侯。

    封6军上将、东北军区司令梁天河为宁北侯。

    封6军上将、禁卫军司令张遥前为宁西侯。

    封6军上将、直隶军区司令邓简为武德侯。

    封6军上将、总参装备处长肖如海为武平侯。

    封6军上将、华南军区司令王直为武育侯。

    封6军上将、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为武灵侯。

    封6军上将、总参训练处长张一叶为武建侯。

    各蒙古王爵及回藏教主之封号不变。

    另有加封伯爵、子爵、男爵者无算。

    旧贵族灭亡了,新贵族崛起了,然而敏感的人总能从中嗅出与前朝迥然相异的气息。

    根本的区别在于权力的把握,除此之外都是无关紧要的花边。

    于是在新皇登基后的第五天,这一点被淋漓尽致地展现。

    2月22日,帝国国会通过议案,确认前皇朝的全部财产由新皇朝接收,包括挂在皇族名下的全部土地。

    同日,宫内厅传皇帝谕旨,将把承接自旧皇朝的全部耕地按一定程序分给在这些土地上耕作的佃农,具体程序将由一个专门委员会制订,预定在年内完成分配。

    此举一出,举世哗然。

    早在光兴初年,由于皇族土地不在土地改革法案效力范畴内,不肯将土地卖给国家的大地主便纷纷将土地象征性地卖给皇族,交纳少量“租金”后继续实行旧式的租佃经营,到19o4年,皇族名下的耕地面积已占到全国的百分之三十。

    若新皇谕旨切实执行,至少六百万户佃农将有机会获得属于自家的土地,而将近三千名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势必全家吐血。

    谕旨下达的同时,内政大臣杨正金宣布,全国各级警署进入一级戒备。

    这一天对海军将领们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22日上午,皇长女月华公主驾临北洋重工大连造船厂,代表皇帝陛下出席“北岳”号新型战列舰的开工仪式。

    月华公主这天身着一袭雪白洋裙,端坐典礼台上,姿态几尽娴雅秀丽,近旁男子无不垂涎。

    焚香洒酒,祭告海神天后之后,身着及膝大礼服的国防大臣胡克大将、科技大臣何新、“北岳”号的总设计师暨交通大臣江闻涛、海军参谋长刘步蟾大将、镇洋舰队司令林泰曾上将不同程度地咽着口水(野史、野史!),与诸工匠共捧“北岳”号的第一块龙骨,安上船台。

    随后由公主殿下亲手拽动绳索,放下奠基石,由宫内厅典礼官在上宰牛一头以为牺牲,公主又到石前斟酒奉天,雪衣高髻,仪态万方,见者无不动容。

    随后由典礼主持胡克大将宣读圣旨,皆勉励诸船厂员匠及海军将士之辞,闻者欢声雷动,手舞足蹈,鸭舌帽、礼帽、军帽漫天飞舞。

    由西洋乐队演奏的国歌《金瓯缺》悠扬流转,赤地金龙国旗随之缓缓升起。一曲即毕,公主殿下亲捧一面海军旗郑重交付海军参谋长刘步蟾:“我代表皇上,将此军旗授予‘北岳’号战舰。”

    事实上,在几天前如火如荼的拥戴运动中,刘步蟾是动作最慢的军方要员,或者说,整个海军都保持着观望的姿态,直到大势已定才亦步就趋。

    刘步蟾是谨慎的,海军是谨慎的,他们必须跟最后的胜利者合作,在胜负已定之前,沉默是金。

    如今大局已定,此时正是海军对新皇帝表达忠心的大好机会,只见刘步蟾忽地单膝下跪,口称:“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恭敬敬地接过军旗,机械地起立、敬礼、转身,正步走到旗杆前,亲手将军旗系上了旗绳。

    海军军歌《波涛万里》气势磅礴地响起,带蓝白边的赤地金龙旗在船台上方高高飘扬,必将震惊世界的强大战舰“北岳”号此时正以未受精卵子的状态安静地躺在搭满木架的船台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宏元年(六)

    “这就是命运吗?”

    春风吹拂,百花盛放,昆明湖上,一叶扁舟。

    沉思的女子,衣如雪,如丝,明亮的眸子里沉淀了太多抹不去的铅华。

    成为公主,已经有两个月了,千桦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时间适应,沉淀在梦寐深渊的那些童话不时泛起微小的残渣,令她遐想联翩。

    公主是什么?

    公主的衣服是……小时候抱过的芭比娃娃身上穿的那种,自己身上的这套……也差不多吧。

    公主的头是……大概是卷,变换着各种颜色与式样的带……

    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大大的眼睛,偏圆的小脸……

    不对!

    公主不应该是人类!

    公主应该被强*奸过,被骗过,堕落过,疯狂过,抽过烟喝过酒,杀过人放过火,被母亲赶出过家门,还想过把亲生父亲碎尸万断!

    “姐姐,你怎么了?”武睿亲王刘平不解地望着脸色忽晴忽阴的皇姐。

    千桦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正轻快地摇着船浆的刘平,郁闷于自己居然把心事重重的样子暴露在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前,何况他还长得跟父亲如此神似……

    “姐姐,我决定了,初中毕业就去上军校,我想做战斗飞艇的艇长。”

    刘平侧对着阳光爽朗地微笑道,一对小虎牙露在外面。

    “父亲不会让你做这种危险事情的。”千桦心不在焉地说。

    水波散去,新生的青嫩荷叶之间游荡着几对鸳鸯。

    “姐姐,我不会当皇帝的。”刘平停住了船浆。

    千桦摩挲着白手套,缺乏感情地微笑道:“别说傻话了,你可是皇长子。”

    “我想飞行,在天上,一直飞,永远不停下来。”

    刘平眼里映满了蓝天。

    几只燕子掠水而过,没有带起更多涟漪。

    “为什么而飞呢?”千桦撑起洋伞,不是因为太阳过于炽烈,而是为了以伞下的阴影来遮挡表情。

    “不为什么,只要在天上就好了。”

    孩子气也好,幼稚也好,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因为他的确还是孩子。

    怀抱浪漫的梦想又有什么不对呢?

    姐姐的手指轻轻划过弟弟的脸庞。

    “努力吧,祝你成功。”

    刘平脸上微微泛红,仿佛已经意识到这点,胆怯地低下头来。

    “我觉得,姐姐比较有资格做皇帝。”

    千桦摇头笑道:“我来做皇帝?女皇吗?”

    “对照欧洲诸国,女性君主数不胜数,既然号称是两千年未有之新时代,新皇朝,姐姐做个女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何况我国历史上也有武则天登基的先例……”

    “傻瓜,不谈这个,父亲还好着呢,说这些话就是不孝了。”

    “可是我真的希望……”刘平抬头看了看千桦,又犯错般地慌忙缩了回去。

    “好好读书,好好玩,其他的先别管,长大了可就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了。”千桦尽量温柔地教导弟弟。

    背后传来了月兰公主刘玉春清澈而跃动的叫声:“哥哥姐姐,你们太慢了!烈风哥哥,加油,过去!”

    为公主撑船的朱烈风虽然满头大汗,却一副别无他求的幸福表情,事实上,刘玉春把他当成*人肉引擎,已经乘船在昆明湖上转了大半圈。

    给人肉引擎充完电,玉春又转过身去,双手圈成喇叭状向慢腾腾跟在后面的那艘小船叫道:“馨妹妹,你们太慢了啊,叫刘凡划快一点啊,真是没意思!”

    那边的朱馨温文尔雅地回应道:“武和亲王殿下已经尽力了啊,就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催他了。”

    千桦莞尔一笑,拍拍刘平的肩头:“玉春在向你挑战呢,快划吧。”

    “恩!”

    刘平兴奋地咬咬牙,解开黑制服的领扣,热情高涨地划了起来。

    玉春见刘平动手了,拍手叫道:“哥哥你就别费力了,有烈风哥哥在这里,追不上的追不上的,烈风哥哥,快划快划……”

    “小东西先别得意,看我追上了怎么收拾你!”

    兄妹的对决在闪闪鳞波中展开,这是他们有权享受的美好时光,没有人可以剥夺,暂时地……

    湖岸边,杨柳青青,千缕万缕,随风剪裁。

    刘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湖上的几叶扁舟,那里承载着他的未来,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爱。

    洋装打扮的皇后宁氏与他并肩而立,打着一顶粉红色洋伞,三十出头的她正当盛年,既有位及天子的丈夫,亲生的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也正渐渐成*人,现实与未来的巨大幸福理应令她别无所求,然而似乎是母性的本能在作祟,最近她在刘云面前经常唠叨起设立皇太子的问题。

    “皇上……这样下去合适吗?”见刘云心情尚佳,皇后小心地开口道。

    刘云头也不回:“怎么?有什么不合适的?”

    “孩子们都不小了,又已经贵为亲王公主,跟朱家孩子们的来往是否应该……”

    “孩子们喜欢,就随他们去吧,怎么,你跟子爵夫人不是很要好吗?”

    刘云口中的“子爵夫人”乃死于光兴丁案的前总参情报处长朱涛之遗孀,最近才由男爵夫人加晋而来。

    “跟这个没关系,我在考虑孩子们的将来啊,玉春跟平儿都十四了,这样青梅竹马的下去,以后恐怕就难办了。”

    “恩……的确是……”

    刘云下意识地擦着手,脑海中浮现出当年他向虎豹营长官下命令时的情景。

    朱涛是他下令干掉的,这个秘密,随着虎豹营、鹰狼队的废除以及这两个组织高级干部的全体灭口,将永恒地埋藏在异次元的空隙。

    可是自己还在担心什么?

    担心朱烈风?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傻小子。

    担心朱馨?一个文静柔弱的乖乖女。

    担心朱夫人?一个普通宫女出身的小寡妇。

    某时代武侠小说的桥段却无所谓地跳进脑海,那些执着于复仇的男男女女,眼睛里燃烧的火焰,仿佛已经点着了湖上的那几叶单薄小舟,刘云紧张得几乎要伸出手去……

    “皇上,一直让孩子们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凡儿我倒不担心,平儿太贪玩,就怕以后成不了气……”皇后的唠叨把刘云拉回了现实。

    “男孩大了,老是跟女孩子混在一起也不好,我看平儿今年就上少年军校去吧。”

    “少年军校?平儿受得了吗?”皇后又担心起来。

    “平儿一定没问题,在那里锻炼锻炼,出来以后就是个男人了,总比天天跟姐姐妹妹混在一起好。”

    皇后自以为得到了什么暗示,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也好,为以后打打基础……”

    刘云奇怪地瞟了她一眼。

    “张副官。”

    “在!”

    “叫孩子们回来吧,该吃午饭了。”

    “是!”

    副官张子仪跳上一条小艇,疾驰而去。

    “皇后,我们先过去。”

    “是。”

    大元帅服的皇帝,青色洋裙的皇后,欧式的皇室,中式的园林,阳光无心体会这非对称的美感,不知所谓地明媚着。

    菜还没有摆上来,秘书杨雨湘不合时宜的甜蜜微笑足以引起皇后的不满或不安。

    “杨秘书,有事吗?”皇后语气冷淡。

    “是,这里有内阁呈上的报告。”

    虽然帝国宪法规定,政务基本上交托责任内阁,但在具体实施中,内阁仍有义务随时向皇帝通报诸要务,即便抛开法律,集团成员向领袖随时报告也是天经地义。

    这次的报告是关于今年三月大选后国会的组成结构,反正在等开饭,时间充裕,刘云便捧起文件细细读来。

    19o5年国会大选于3月份举行,共选出43o名众议员(其中由内外蒙特区各派出1o名,西藏特区派出1o名),轮选参议员3o名,轮换钦定参议员3o名。

    以张志高为总裁的中华民族民主党取得了众议院246席,参议院67席,第二次张志高内阁的年度施政咨文也在国会顺利通过,中民党的执政党地位再度得到确立。

    改组后的孙文-自由党取得了众议院73席、参议院1o席。

    改组后的康有为-大公党取得了众议院51席,参议院8席。

    两党依旧以领袖入阁的方式,继续维持三党大联合政府。

    以上三大党占据了众议院37o席,参议院85席,联合以后具有无可质疑的绝对优势。

    此外,原民国党总裁谭嗣同合并各主要反对党,组建了公明党,在此次大选中取得了众议院39席,参议院1席,以湖南为大本营,成为最活跃的反对党。

    另外,参选的党派中出现了中华社会民主党(社民党)、中华劳工党、中华农工民主党之类的名号,其中初出茅庐的社民党在产业工人聚集的上海选出了一位众议员。

    “无产阶级政党……有意思。”刘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手把报告放在桌子上。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跑了进来,刘平追着玉春,朱烈风牵着朱馨。

    玉春一进门,开口就叫:“爸爸妈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皇后瞪了她一眼:“该叫父皇母后才对。”

    刘云摆手笑道:“有什么关系,孩子们都叫惯了,这样好,这样好,来,玉春到这边来。”

    玉春向身后紧追而来的刘平吐了吐舌头,小兔子般地跳进父亲怀里,刘平无可奈何,又看到母后在瞪他,便恭恭敬敬地向父亲单膝下跪道:“孩儿见过父皇、母后。”

    这边朱烈风和朱馨也各自行礼:“参见皇上、皇后。”

    过了好一阵,千桦和刘凡才一前一后安静地走进来。

    皇后欣慰地笑道“还是凡儿省心,不像这两个活宝,闹上天了。”

    已经成*人又非亲生的千桦被下意识地省略也在情理之中。

    千桦装作毫无知觉,如仪行礼,这种微不足道的阴影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这个家庭,可是对还在另一世界的母亲的担忧却与日俱增,这份无处送寄的担忧又只能转化成对父亲的关爱。

    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满足父亲的一切愿望吧。

    适应这个家庭,也是父亲愿望的愿望之一。

    所以,努力吧,千桦。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宏元年(七)

    暖暖的春风,淡淡的月光,清馨的花香,足够装饰这次难得的聚会。

    “好久没聚了,来来来,干上一杯再说。”

    杨雨湘热情地招呼同伴,被束胸紧紧托起的半边酥胸眩目地裸露在外,足以令正常的男人垂涎。

    所谓的同伴,也就是原本同属第二特遣队的五位投诚者:现任总理大臣秘书的方天华、与杨雨湘一样同为御枢房柄笔官(也就是皇帝秘书处秘书)的武海松和潘绍安,以及同为羽林团侍卫营侍卫官的潘国臣和梁根生。

    五男一女心情各异地碰过杯,或一饮而尽,或浅尝辄止。

    杨雨湘咂着被白酒辣到鲜红的小嘴,风情万种地笑道:“难得大家今天都休假啊,方副队,看你春风满面,一定混得很舒心啦。”

    原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似乎并不满意杨雨湘对他的称呼,拧着脸冷笑道:“哪里哪里,杨秘书才真是人面桃花哪,那种滋润模样,谁看了谁羡慕。”

    “有海松在,她能不滋润?”肥胖的眼镜知识分子潘绍安趁机调侃。

    肌肉如金属般呈现诱人质感的武海松笑而不语,如今他根本没必要避讳与杨雨湘之间的关系,只要杨雨湘愿意,两人随时可以正式结婚。

    “你们好啦,都滋润透了,我和梁根生就惨了,天天给人家看门,郁闷死。”二十四岁俊朗小青年潘国臣揉着头抱怨道。

    某世纪硬汉模样的梁根生小口抿着酒,并不作声。

    “滋润个头,天天写写那种半文半白的谕旨,脑子都要僵掉了。”潘绍安连连摇着他的猪脑,“我打算申请到致德基金会那边干,还准备兼任帝大理工学院教授。”

    正在给大男人们倒酒的杨雨湘抬头道:“致德基金会?是月华公主搞的那个教育基金会吧,说是要协助政府实现普及九年国立教育什么的……”

    “叛国贼的女儿,转眼就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国家的公仆反倒成了叛国贼的奴才,世事难料啊。”武海松笑得几近狰狞。

    “堂堂公仆不也叛国了吗?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就好了。”方天华冷冷道。

    “说来这位皇帝也真是大手笔,居然把前皇族名下的两亿多亩地白送给了差不多两千万户佃农,听说那些分到地的佃农几乎家家都供起了皇帝的圣训和画像……”杨雨湘感叹时也不忘妩媚地微笑。

    潘绍安补充道:“两张画像,一张龙袍玉冕宝剑,一张制服绶带军刀,中西结合,新开的西单市场南边卖这个的可多了。”

    “据说最近月华公主的画像最好卖。”潘国臣搓手道。

    “因为他自己就收藏了几十幅。”杨雨湘揶揄他。

    “怎么可能……乱讲……”潘国臣止不住地脸红。

    杨雨湘把茅台瓶口对准他的杯子:“真没出息,这种年纪还会脸红?要不要大姐给你启蒙教育一下。”

    “别……别开玩笑了……武哥的铁拳头我可承受不起。”潘国臣求救般地望向武海松,武海松却只是哈哈大笑。

    “笨蛋,公主也是女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何况她算得了什么正宗的公主?不久前她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惨……”

    武海松还要说下去,早被杨雨湘的媚眼一瞪,只得装作举杯饮酒,把后面半截话生生吞回了大肠里。

    杨雨湘也帮着掩饰,举杯叫酒:“来来来,为我们能聚在一起的缘分,干了。”

    酒过三巡,方天华哈着酒气,按着桌子叹道:“这三个月来,死的人也不少哪。皇族死绝了,我不管,怎么文先生也撞了这厄运?我就是因为他才留在这的,谁能想得到,还没过半年,他就这么走了……这次变乱,实在看不懂,看不懂……”

    潘绍安道:“皇族一党自不量力,背后的大地主集团又一团散沙,死到临头才想狗急跳墙,济南徐家怎么样?太原阎家又怎么样?霸州王家可是被杀得绝了种。左手仁义,右手枪炮,的确是王道,王师所到,百姓夹道相迎,贼兵所至,自有民团阻杀……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雨湘笑道:“潘秘书果然被那些谕旨毒害了,还是赶快换工作吧,不然我们也要被你传染了,我可不想穿着洋裙,喝着咖啡,嘴里却之乎者也个不停。”

    “少来,轮到你写你就知道了,我哪像你那么轻松,每天端端咖啡送送文件就ok了,码字本来就痛苦,居然还要用毛笔来码文言文!我的电脑啊……”潘绍安禁不住深情呼唤他那台不知身处哪个异次元空间的高档笔记本电脑。

    “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次皇族政变很可疑吗?”武海松的眼睛狐狸般地闪动。

    “也许是皇族迫不得已?”潘绍安耸耸肩。

    “不,我想的是,土地改革之前,皇族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土地,改革之后,由于皇族具有法外特权,各地的大地主纷纷将土地寄送在皇族名下,以至全国三成的耕地都掌握在皇族集团手中,然而此次政变之后,皇族名下的土地全被没收,之后免费分给佃农,这样看来,是不是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

    “也就是说,故意给予皇族特权,以他们的名义将土地所有权集中起来,再通过安排好的政变,剥夺皇族名下的土地所有权,一分钱不花地进行土地改革?”

    方天华冷笑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我倒更愿意相信,这次事件是在当权者的预料之外,刘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做到要把老同志赶尽杀绝的地步,没有他那些老同志,他绝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登上皇位。”

    杨雨湘点头道:“毕竟有三位重臣被杀了,张总理也险些丧命。”

    武海松竖起食指晃了晃:“但是军方要员却无一伤亡。”

    “你是说,军方背着高层策划了这一切?”

    “大家想想,政变生之后,戒严总司令钟夏火大将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一开始就坚决制压乱兵,事态绝不可能如此迅激化,相反,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给前方指挥官的命令都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戒严部队不但没有挥应有的作用,反而卷入了乱兵的潮流中,两个字,添乱。事态尚未彻底平息,军方的拥戴书就接踵而来,仿佛事先约定好一般,如此地迫不及待……”

    “如果我是刘云十几年的老部下,我也会这么做。”梁根生难得表了一次意见。

    武海松手一摊:“我是觉得,军方一直在盼望此类事件的生,即便事先不是他们策划的,事后也一定有他们在推波助澜。不过那又怎样呢?军方策划的也好,当权者意料之外也好,我们这些来自共和国的公民,现在要向一位叛国分子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洲皇帝换成了汉人皇帝,不过如此。”

    杨雨湘笑道:“公民?怎么不提公仆了?”

    “满洲皇帝与汉人皇帝,爱新觉罗氏与刘云,至少在我看来是根本不同的。”潘国臣心不在焉地剥着花生米

    “死了几千人,幸福几亿人,除了分给佃农土地,新皇朝还宣布将旧皇朝土改农户背负的土地分期贷款减免一半,政府的财政损失由皇室变卖除耕地外的其他资产来补偿,仅此一项,全国土改农户每年要少支出上亿元,皇室还筹办了教育基金会和农联促进会,推进彻底免费的九年义务教育和组织化专业化的农村农业联合社,我敢说,这样的皇朝比社会主义还社会主义。”方天华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事实上,据武海松所知,他曾是那个时代马列原教旨主义秘密组织的成员。

    杨雨湘不屑地笑道:“当权的可还是资本家和资本家的狗啊。”

    “无论如何,至少我看得见希望。”方天华莫名地兴奋起来,举起小小的白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是,在这里我看得见我的理想。”潘国臣低头玩弄着花生壳,把它们摆成了一个歪斜的“h”字。

    “可惜啊,没能亲眼目睹那场把第二太平洋舰队送入海底的大决战,一定很壮观,传说中的‘h’机动包围啊……不知道这个时空还会不会有日德兰之战,能亲身经历一次的话,被12英寸炮弹轰成渣也值得了……”

    方天华拍了拍支持者的肩:“可能不会有日德兰,根据上次月华公主殿下的高论,今后的世界大战将会由东亚联军和欧美联军主演,东亚联盟如今的实力是当年日本的好几倍,给欧美的压力自然也大得多,相互的利益冲突和根本的不信任,必然导致东西世界大战的爆。”

    “这倒未必,欧美要联合一体,未免太过渺茫,德法有解不开的世仇,德国为了夺取殖民地要搞大舰队,英国为了保护殖民地要限制德国的舰队,俄罗斯跟德国的好兄弟奥匈又在巴尔干针锋相对,美国则一向独来独往,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看来仍切合历史的现实,如何转折演化为全新的东西大战……”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宏元年(八)

    “这就要看今后主政者的政策走向了,十几年内的两次大胜利,足以让朝野上下头脑昏。国虽大,好战必亡,一味沉迷于军事征服,丧尽道义,寡廉鲜耻,最终也不过是重走历史上军国主义的老路,伤人毁己。德日虽然可以由做他人附庸而复生,却也不过是附庸而已,中国太大,一旦崩溃,不但没人敢收作附庸,欲做奴隶而不可得……”方天华显然也被这个时代秘书的工作毒害不浅,说的话都变了味——虽然他的确来自2o39年。

    杨雨湘鼻子里哧了一声,轻蔑地笑道:“无聊的男人,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你们操心,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往上爬吧,这个国家变什么样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有钱有权过得潇洒就好了,人生能重来几回?既然当初决定在这里展,已经没有退路了,就踏踏实实地大干一场吧。”

    潘绍安如遇知音,猪头频点:“还是杨秘书爽快,其实大家心里不都是这么想的?没权没钱,能办得了什么事?来,杨秘书,我敬你一杯。”

    “还是胖子贴心。”杨雨湘向武海松挑逗地抛着媚眼,转过去跟潘绍安干了一杯。

    武海松宁愿认为这对狗男女已经干了一回。

    “还记得上次月华公主殿下跟我们说过的话吗?”武海松冷不防话道。

    杨雨湘赔罪般地转过来给他斟酒:“在上海那次啊,要我们做她的奴隶是不是?”

    “我听到传言,似乎是说皇帝有意传位给月华公主。”

    “不可能吧,刘云不是有两个儿子……皇子吗?”方天华在最后一刻才条件射地纠正过来,不过却无法改变他已经直呼了本朝天子名讳这一事实——还好这早已不算是犯罪行为。

    “如果是月华公主的话,我倒没有意见,至少她是跟我们同时代的人,又曾经是同事,多多少少也会照应一下我们……”潘国臣显然缺乏政治觉悟地说道。

    杨雨湘趁机八卦:“我说吧,小潘对咱们公主可是别有用心。”

    “哪有……都说没这回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难说啊,难说。”

    不善言辞的潘国臣只好憋闷地扭过脸去,凶狠地大嚼无辜的花生米。

    武海松冷笑道:“要不要跟紧月华公主,现在还不好说,观察观察皇帝的态度吧,现在我们只能先跟紧这位刘皇帝,慢慢把根基扎下来,再做打算,事情还远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没必要那么早决定做谁的奴隶,况且我们不也有机会做主子吗?”

    “我是为梦想而来的,不是为了做奴隶。”方天华不快地反驳道。

    “不先做奴才,打稳根基,梦想能凭空实现吗?无论你怎么想,我们这些人永远无法跟他们平等,在这个时代,只有跟对了主子,我们才能做人上人,才能有力量去施展我们的抱负,嘴上叫着平等有什么用?事实上你不就是刘皇帝派到张总理身边的卧底?不必生气,我们全都是走狗而已。”武海松双手一摊,方天华绷了绷脸,没再反驳他。

    “虽然想法各不相同,但我们注定是一个集团的,互相帮忙才能走得远,大家说是不是?”

    面对高举酒杯的武海松,即便是方天华也没有百分百的勇气否定这一说法。

    六个杯子响亮地碰在一起。

    酒依然醇香。

    夜依然慵懒。

    英格兰的兰姆酒,醇香自然不如贵州的茅台。

    春日伦敦郊外的慵懒气息,却绝不逊色于北京昆明湖畔的凉亭。

    面对洒满阳光的宽阔而空寂的草坪,三个中国人却了无生气。

    方格桌布上摆着红茶和甜点,那是属于英国绅士的下午茶。

    无论穿着什么,军服或燕尾服,他们身上绝无一丝一毫的绅士气息。

    几个月来,他们咬牙切齿,寡廉鲜耻,摇头摆尾,却只等到了仇人登基为皇帝的消息。

    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足以让他们将那些畸形而无稽的恨燃烧到最高点。

    “这次,一定要让那不知羞耻的老家伙知道我们的厉害,我想清楚了,我们付出这一切,不就是想让他死吗?不,不止是他,要让他断子绝孙,全家死光光!不远了,应该不远了,今年之内,一定要他死!”前6军上将武定国——一位越狱的死刑犯——此刻正背对阳光蹂躏一块小甜圈饼干。

    “杀了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前6军中将、现佛教信徒陈星云闭目道,手里还数着念珠。

    “解决什么问题?解决我们的恨!我们的恨!你这白痴,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来?”

    “如此苦陷魔障之中,何必呢?”

    武定国闷闷地撒掉手中的饼干渣:“我跟你没有话题。”

    “我决定了。”前6军上将、现英国皇家海军某研究所技术顾问马成武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我是认真的。”马成武此时酷似教堂壁画中的圣徒。

    “我知道你每次都是认真的。”比起那个唠叨的佛教信徒,武定国倒更愿意认为马成武是可以对等交谈的人类。

    “听了我的报告之后,他们打算造一种飞艇母舰。”

    “飞艇母舰?”

    “就是用飞艇搭载飞机,远航几千公里以后,载机以飞艇母舰为基地,连续攻击半径两三百公里内的目标。”

    “这是你的计划吧。”

    “不,这是他们的计划,他们企图用这种武器,以俄国为基地轰炸北京。”

    武定国有点无力:“你又在做科幻小说的设定了。”

    “研究所的一位先生告诉我,一部法国人写的关于飞艇战的科幻小说正风行欧洲,在那本书里,德国动用大批装甲飞艇轰炸了巴黎,英国则派出几十艘长达一公里的巨型飞艇炸平了柏林,俄罗斯的飞艇攻击了中国,中国则派出无数搭载飞机的飞艇母舰远征全世界,打败了全世界……”

    “果然是科幻小说。”

    “所以他们得到启,参考我的报告和他们军事观察员的报告,制订了这个计划。”

    “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报告……”

    “没什么,实话实说,我向他们披露了一切,尤其是那个组建空中舰队的1o年计划……”

    “什么计划?空中舰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个计划?”

    “你忘记了吗?建造36艘空中战舰和12艘空中母舰的计划,各舰的航程过一万八千公里,有效载荷6o吨以上……”

    “这……怎么可能会造这种变态的东西……”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对了,你又没管过装备处,你当然不知道……是我忘记了,不怪你,不怪你。”马成武宽容的笑容更令武定国不寒而栗。

    “他们向我征询空中母舰的设计方案,我说帝国的设计方案有三种,尚未确定采用哪一种,我个人也要深入研究研究,这几天我想了恨久,刚才终于下决心了,我想,即便是何新、马丰、江闻涛他们,也一定会选择那个方案的。”

    “哪个方案?”武定国已经彻底无力了,但与其被那边蓄势待的和尚念经洗脑,他更愿意跟这位半疯的来自同一时空的伙伴交谈,何况英国人还真把这个半疯的家伙请进了他们的研究所。

    “双飞艇并列方案,看,就是这样。”

    马成武把武定国的茶杯拉过来,跟自己的茶杯并在一起,又拿起两块长方饼,并列着竖在茶杯间缝隙的两侧。

    “茶杯是飞艇,两艘单独的飞艇由铝梁连在一起,铝梁上铺设木质甲板,看,这两片饼干就是甲板,这是上甲板,这是下甲板,甲板之间是机库,机库前后由倾斜的上下开口的舱门封闭,机库里设置一两台穿透上下甲板的升降机,飞机可以从母舰下方由升降机直接放飞,也可以由升降机抬升到上甲板以滑行方式起飞。降落时,可以从上甲板滑降后由升降机降回机库,也可以挂住升降机下部的可动吊臂挂钩,由升降机抬升到机库放置。紧急状况下,可以打开前后的倾斜舱门,直接从机库放飞飞机……”

    武定国宁愿仰望蓝天……

    “怎么样?如果是你,你也会选择这个方案吧……”

    马成武春风满面地问武定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再关心刘云,我也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会认为你比我更正常,我只知道,今年一定要干掉刘云,让他带着他的皇帝梦回到我们那个时空的地狱接受审判……你听到了吗?刘云!刘云才是关键!他怎么可以比我们过得更舒畅!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丁介云他们早动手的话……”

    “我们也会死。”马成武说。

    武定国眼睛一亮,紧握住同伴的手:“你小子,总算说出一句有道理的话了,看来慢慢就会康复了……”

    “我本来就没病。”

    “对对对,你没病,没病,那我前面说的,你都听到了吧,英国人已经同意帮我们干这件事了,当然,我们也要出面,这样才能取得那位夫人的信任……”

    “我们……要回中国去?”马成武怔住了。

    “只是回去一阵子,秘密地回去,英国人会保护我们。”

    马成武紧紧抱住头,下一秒里,他已经分裂为兽。

    “不……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不能回去永远不能回去死也不要回去!!!!!”

    刚刚搭建起来的飞艇母舰模型瞬间分崩离析,红色的液体与小麦色的碎渣凌空分散,阳光以四十五度角穿透这瞬间,背景的草坪依然宽阔、空寂……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一)

    “这就是……奇迹吗?”

    这里是六千公尺的空中,层叠的白云在不远的下方蠕动,风不住地呼啸而过,赤地金龙的旗帜猎猎作响。

    6军大将钟夏火正脚踩一个长达二百六十五公尺、直径三十一公尺的雪茄形怪物,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飞越一团团棉花糖般柔软蓬松的云块,猩红呢子的披风在他身后哗啦啦地摇摆舞动,披风系带深深地勒入了他的军服领子里。

    “总参谋长大人,风太大了,请到下面去吧。”

    皮衣裹得紧紧的上甲板机枪手显然对大将阁下系着披风爬到飞艇顶上来吹风的举动大为不解。

    “没关系,这点风算什么。”钟夏火把防风镜向下挪了挪,“这个东西,真的能飞到莫斯科?”

    “理论上来说,即使从京师出也没问题,如果从迪化出,甚至能飞到荷兰!”扶着栏杆摇摇欲坠国防部小汤山甲等装备研究所所长雷雨田用力叫道,风把他的声音落叶般地吹散。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莫斯科吧。”钟夏火邪恶地笑。

    雷雨田无语。

    透过云间的空隙,大兴安岭的山峦与森林在下面安详地沉睡,天空在四周耀眼地蔚蓝,阳光从斜后方照下,楷书的“赤云”二字在艇体侧面烁烁生辉,每一个字几乎占据了艇侧大约六分之一的面积。

    位于怪物下部后方的八台北洋重工hk-9d型2oo马力航空引擎驱动着四个巨大的金属螺旋桨,三十六个填充了氢气、氦气、混合防火防弹材料的三层气囊塞满了怪物的躯体,由薄铝板、软木层和硬木层构成的复合防弹硬式外壳覆盖着铝梁构成的龙骨,梭形的的漂亮吊舱半镶嵌于怪物的下方前部。吊舱两侧、引擎短舱两侧各设置1座双联装机枪塔,怪物上方铺着薄钢板的前部上甲板和后部上甲板各设置2座同样的机枪塔。

    正如雷雨田所说,理论上来说,这个名叫FTg-4“赤云”的空中怪兽能从北京出,直飞莫斯科,扔下六吨炸弹后再悠然返航。或者从迪化(乌鲁木齐)出,飞抵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完成同样的任务。在之前近六个月的测试中,这个怪物在巨大的弹舱里填入六吨钢锭后,多次完成了12ooo公里不着地自给飞行的测试,其中耗时最少的一次仅用了1o6小时。

    “大将阁下,请回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雷雨田已经两腿颤。

    钟夏火左手叉腰,右手掏出口袋里的袖珍酒壶:“你站不住了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看看风景,喝两口酒。”

    雷雨田自然没有这样的雅兴,赶紧钻进了通往下部吊舱的竖井通道里。

    一刻钟后,雷雨田从艇长身边的前上甲板专用传声管里听到有人在叫。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管里传出的声音是神经质的,歇斯底里的,还掺杂着紊乱的风声。

    艇长不紧不慢地凑近传声管:“前上甲板,生什么事了?”

    “总参谋长大人……掉下去了……看不见了……”

    雷雨田与艇长瞬间石化……

    西元19o5年,中华帝国开宏元年,五月十六日。

    帝都北京,中华门前,灵幡飘飞,花圈锦簇,纸钱漫天,为武镇公爵钟夏火举行的国葬正在进行。

    羽林团的三百膘骑兵在前开道,青天白日,马刀闪耀,马靴铛亮,头盔上高高的缀羽一色地白。

    灵仗由皇宫的依仗队秉持,每一块灵幡,每一根旗杆,甚至每一朵纸花都来自宫内。

    牵灵、抬棺者皆高官大员,非厅长局长即少将中将。

    哭哭啼啼的家属之后,皇帝刘云亲自挽缰而随,左右皆内阁大臣、上将大将。

    为一臣子如此操办葬礼,中华上下五千年,恐怕是前所未有。

    有人哭,有人看,有人说。

    流言在人群中涟漪般地扩散、碰撞,民众往往很难得知真相,他们通常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听说武镇公一向身体强健,又正值壮年,这病可生得蹊跷啊。”

    “莫不是俄国间谍干的……”

    “俄国间谍真有这能耐,早在前年开战时就该动手了。”

    “我倒有个小道消息……也有人说,这棺材里其实是空的。”

    “不会吧……”

    “难道死不见尸就拿来国葬了?”

    “都小声点,死者为大,这种事情,不好乱扯的……”

    也有人私下里交换眼色。

    皇帝念给活人听的悼文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繁琐的仪式结束后,他和他匆匆离场,登上一辆小汽车,其中那位样貌颇有些女性化的6军上将亲自开车,另一位长着宽阔国字脸、显得特别朴实坚毅的上将则抱着手坐在副驾驶位上,两人的表情都反复辗转于阴沉与庆幸之间。

    “那根栏杆的断面已经检查过了,已经确认是厂家的质量问题。”新任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不自然地握着方向盘,仿佛手里握着的其实是人头。

    “质量问题么……”新任总参作训处长张遥前上将神情恍惚,口袋里的烟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

    “安全绳呢?也检查过了吗?”

    “他根本没系安全绳。”

    沉默酵了一分钟。

    “别想那么多了,这只是自卫。”

    方向盘转过四分之一圈,新华宫的绿瓦红墙在窗外醒目地后移。

    张遥前终于点上了烟,吸了一口,掐灭,随手扔出窗外。

    “这是战争。”

    “我们活下来了,这就足够了。”

    “其实他也不一定会干下去。”

    “你怎么知道?如果他真的想干呢?他已经疯了,而我们还不想死。”

    张遥前又点上一枝烟,却被刘百良夺了过去。

    “知道内情的人,要全部洗掉,到了需要谢罪的那一天,我会拿这条命向他谢罪的。”

    “向他们。”张遥前说。

    雨,一滴一滴,幕布般地展开。

    黑色王虎轿车在这细密朦胧的水幕里幽灵般地一闪而过。

    ……

    外城,东城区,原来法华寺到三义庵之间的地盘,十年前便已建成为军人祠堂,名为凌烟阁,院内遍植松柏,前有值房三间、配房六间,甬道宽三十六米,入口置风磨大鼎香炉各一,建大殿三间、享堂三十六间,供奉甲午以来阵亡将兵之牌位,十年以来,牌位总数已达十数万。

    千桦双手合十,安静地跪在大殿前的软垫上,遥望从香炉中悠然而上的烟雾,隐约看得见成千上万具尸体横陈野地的场面。

    起身的时候,陪同的老和尚凑了过来,唤一声阿弥陀佛后,低头道:“公主殿下慈悲为怀,见悯人之心,展慰灵之情,实乃万民之幸。”

    “不妨碍的话,我想到处走走。”

    “公主请自便。”

    转过大殿后边,是一间间比肩而立的享堂,享堂内皆香火萦绕,参拜者络绎不绝,多是须皆白的老人或制服在身的学生和军人。

    眼前晃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这身影藏在记忆的角落,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已经随着时光的流转而变得陌生,但却像箱子中的饼干那样,吸引着啮齿动物下意识的好奇心。

    千桦犹豫了很久。

    女人都不喜欢老鼠,千桦也不想被归类为啮齿动物。

    然而他却主动走了过来。

    “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他绽放着无畏的微笑低头行礼,如果他有爵位,他甚至可以吻我的手……

    然而他是个男人,没错,一个男人,不是父亲,也不是弟弟,而是跟那些人一样的………男人。

    随行的女官叶镜莹和警卫潘国臣二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警惕的目光在这陌生的上尉身上来回扫描。

    “你是李……”

    “6军上尉李瑞石,公主居然还记得我。”

    “记得,那次总理官邸宴会的时候,作为立功军人代表出席的,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

    “在下罪该万死,几句酒醉后的疯癫之语居然让公主惦记到现在。”

    毫无诚意的认罪……

    那种毫无畏惧、势在必得的姿态,是小小一个上尉面对帝国公主时应该摆出来的吗?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不算什么公主,我只是个已经死去的幽灵,因为怨恨而苟存于人间,我的本质是一副白骨,仅此而已。

    女官叶镜莹和警卫潘国臣表情暧昧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公主,时候不早了。”女官说。

    “被太多人认出来就不好办了。”警卫说。

    “我们到林子那边走走吧。”千桦说。

    女官和警卫同时面露无奈。

    享堂的尽头是一片密密的松柏林,林内一条鹅卵石的小径直通大门。

    二人并肩而行,女官与警卫抱着十二分的警惕与七分的不满紧跟其后。

    “你来这里祭奠战友吗?”

    其实只是想跟不相关的人说说话,或者说,体察民情——千桦在心里解释道。

    “是的,来这里的老人是来祭奠他们的子女,学生是来祭奠他们的英雄,而我们这些军人是来祭奠我们的战友……以及我们自己。”

    “可是你们还活着。”

    “我们只比死去的人多幸运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有时候我会想,究竟是他们代替了我们去死,还是我们代替了他们而生?”

    “你还活着,活着就是一切。”千桦坚持道。

    “希望他们也这么认为。”

    这个人,与脱还有一段距离。

    千桦想。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二)

    路旁的松柏安静地向后移动,千桦突然想到了什么。

    “上次你不是说要去华南军区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主好记性,之前的确在华南军区任职了一段时间,三个月前调回京师的。”

    “是这样。”

    漫不经心地,故意地。

    “明天就要出了。”

    “哦?”

    淡淡地,与己无关地——故意地。

    “要去西藏。”

    “要去那里?因为廓尔喀的事?”

    所谓“廓尔喀的事”,指的是今年四月间,廓尔喀王国向中国派出贡使,宣布奉中华帝国为宗主,甘愿附为天朝藩属,引英国方面激烈反应的严重外交事件,近月以来,传言英方已决心武力解决问题,相应地,西藏特别军区、西北军区和西南军区已进入二等战备状态。

    “公主英明。”

    “前线部队?”

    “藏军新扩充的部队需要几位教官,我是其中之一。”

    千桦停了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你觉得,这次会打起来吗?”

    “会不会打起来,是上面的事,我们只管完成任务。”

    千桦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公主为何叹息?”

    “没什么,上次我不是说,你可以给我写信,你写了吗?”

    “没有。”李瑞石回答得异常干脆。

    “因为估计我一定也收不到,是吗?”

    “公主英明。”

    千桦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女官:“镜子,待会把你家的地址写下来,交给这位军官。”

    女官叶镜莹明显不满地“是”了一声。

    “我没有去过西藏,如果有空,写写那里的风光,或者那里的马,那里的人,都可以。”

    “遵命。”李瑞石简洁地应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你那天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为了引起公主的注意。现在看来,那几句话能让公主挂念这么久,显然已经达到了效果。”

    微笑……玩弄啮齿动物于股掌的驯养员的微笑。

    千桦略略皱了皱眉。

    “真的?刚才不是说因为喝醉吗?”

    李瑞石笑而不答,毫无怯色。

    背后的女官捏着拳,警卫咬着牙,都恨不得一脚踢飞或一刀砍死这个来路不明故弄玄虚的臭小子。

    不知不觉,小径已到尽头。

    “那么,请一路保重。”

    千桦觉得,有必要立即把这个人赶走,赶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也请公主珍重。”

    李瑞石戴好军帽,十二分标准地敬了个军礼,接过叶镜莹递来的纸条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松柏的枝叶之间透下阳光的碎片,千桦轻轻踏过这些交错的光与暗,竟感到心情异常地明朗轻快。

    因为他吗?

    不可能……

    归根结底,因为你还活着。

    “镜子,我们去国会。”

    听到公主难得爽朗明快的声音,女官叶镜莹也不禁一怔。

    “去……去国会?”

    “看议员大人们怎么对骂啊,没见过吧,想不想看?”

    “是没见过……”

    “那快走吧,现在去还赶得上。”

    “是!”

    叶镜莹响亮地应道,同时向身旁的另一位跟班投去疑惑的目光,警卫潘国臣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李瑞石离去的方向。

    “做梦……”叶镜莹气鼓鼓地做了个抹颈的手势。

    潘国臣连连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什么!都给我快点。”

    ……

    六月二日,总理大臣官邸。

    五位眉头紧锁的大臣围着英伦风格的茶几,英式红茶代表着现任总理大臣的风尚,却与这位总理的外交倾向毫无关系。

    “皇上既然已经话了,看来也只能坚持到底了。”外交大臣莫宁习惯性地扶着他的巨大黑框眼镜。

    “但这有可能会引全面战争,我们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财政大臣韩浪面露忧容。

    国防大臣胡克正襟危坐道:“廓尔喀原本就是前朝藩属,上世纪七十年代起遭英国入侵,当年前朝势弱,未能出兵援助,廓尔喀才成了英国的保护国,近来英国逼迫日甚,廓尔喀不甘被吞并,仰慕天朝圣恩而自愿内附,本朝若加以拒绝,不但辜负廓国之信任,更难免为天下人所耻笑。”

    莫宁双手交叉,表情阴沉:“廓尔喀人真的相信我们会冒与英国开战的风险来保护他们?或者说,内附之事,背后另有隐情?”

    胡克巍然道:“如果外相阁下是在怀疑军方的话,作为国防大臣,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话说回来,有这种能力的部门,也不止军方一家吧。”

    张志高不快地向莫宁使了个眼色。

    “外相阁下,到此为止吧,如果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算什么同志,连同僚都不必做了。”

    内政大臣杨正金双目低沉:“我倒宁愿相信,这是老钟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笔遗产,虽然棘手,却不得不吞下去。”

    胡克虎须微颤:“死者为大,这样说可不厚道。”

    “我的意思是,究竟背后有没有隐情,自然要加以调查,但当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相互怀疑、拆台,如果我们五人都不能齐心协力的话,这个内阁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志高连连点头:“那是当然的,解决问题第一,解决问题第一。”

    “既然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接纳廓尔喀为藩属,我们就必须解决三方面的问题,一是外交问题,二是法律问题,三是军事问题。”

    “外交问题,主要是应对英国的交涉;法律问题,主要是解决国内《藩属法》与国际通行法规之间的兼容性;军事问题,主要是应对英国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三方面须统筹考虑,制订出应对各种可能的备选行动方案。”

    胡克接道:“没什么好说的,我的意见,当务之急就是立即进兵廓尔喀!具体来说,以藏军为主,驻防军为辅,先组织一支三千人左右的精干部队,进驻廓尔喀各要点,防备英军侵入,并由四川、青海、新疆各路调兵进援。廓尔喀一带,我军若占得先手,进可略平原,退可守高山,英印方面则攻守皆不利;若敌军占了先手,我军就不得不翻越喜玛拉雅山脉上的险峻山口进行攻击,难度可想而知。”

    “这跟直接向英国人宣战没有本质区别。”莫宁说。

    “如果这么说的话,皇上将在明天晚上公布的诏书也可以理解为宣战声明了。”胡克毫不犹豫地搬出了领袖这尊神像。

    “王道正义、历史传统和帝国的荣誉与尊严,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后退,皇上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杨正金强调道。

    “可是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前的帝国战胜得了英国吗?”韩浪耸耸肩,摊开了双手。

    杨正金不以为然:“英国虽强,却无法在远离欧洲的地方挥全部实力,想想布尔战争,连老弱妇孺在内的44万布尔人就对付了几乎同等数量的英军。6战不是英国的强项,在喜玛拉雅山上,世界第一的英国海军毫无用处。英国当然也可以派出海军来威慑我国,然而当前的中华帝国已远非鸦片战争时那个没落的满清帝国可比,我们也有坚船利炮,还拥有他们所没有的战斗浮空部队,我们的潜艇的部队也正在形成战斗力,对俄之战已经证明了帝国海军的实力,何况英国人又真的会为了廓尔喀这样的不毛之地,把本土与遍布全世界的殖民地搁在一边,派出压倒性的舰队远征中国吗?”

    “我国要面子,英帝国也是要面子的。”莫宁提醒面前的6军大将。

    杨正金胸有成竹:“道义上我们处于有利地位,摆脱英国的保护而内附天朝是廓尔喀王国自主的选择,现在应当立即向廓尔喀方面适当施加压力,争取得到廓尔喀国王邀请我军进驻的声明,以求名正言顺。同时在宣传方面运用手腕,在国际舆论上抢占制高点,把事件勾画为帝国拯救被英国殖民者残酷压迫的廓尔喀人的义举,同时有技巧地宣传我国的藩属政策,以历史和现实的视角,向全世界表明帝国的正义性与人道性……”

    “也许帝国还应该设一个宣传部。”莫宁喃喃道,显然杨正金一番话令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空。

    “左手仁义,右手枪炮,这就是皇上一再宣讲的王道主义啊。”胡克又来为杨正金加码。

    韩浪插道:“诸位有没有考虑过,一旦在印藏边界展开军事行动,后勤问题如何解决?入藏公路尚在勘探规划当中,何时开工尚不可知,战事一起,全靠骡马供给的驻藏部队能维持多久?”

    “只要我军精兵抢先控制住廓尔喀各关键隘口,并适当武装廓尔喀本土军,凭险固守,以高制低、以逸待劳、以一当十,对后勤的压力就没那么大。相反,若是让英国人占了先手,我军届时想从边境山口突破,不但难于上青天,带给后勤的压力也要重得多。”

    莫宁无奈地摊手道:“我认为,战争的准备要进行,但也不能完全放弃外交交涉,如果出兵也是皇上的意思,我没有意见,但在此之前,是否应递交一份最后通牒?”

    杨正金略显高傲地抬起他精致漂亮的下颌:“不需要那个,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廓尔喀国王的请兵声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三)

    六月六日,官街,国防部大楼。

    门楼里混杂流动着藏青色国防军6军制服、墨黑色禁卫军制服、雪白色海军制服、袖口镶蓝边的航空兵制服以及高礼帽、燕尾服或长下摆的西服。

    一群穿着蓝色连体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取下门楼右侧的两块金属牌子,一块是“国防部”,另一块是“6军司令部”。

    门楼左侧斜倚着四块尚未挂上去的牌子,分别写着“国防总部”、“6军部”、“海军部”和“总参谋部”。

    从这天开始,国防部、6军司令部、海军司令部以及海军参谋局正式沦为历史词汇。

    大楼的左右,更多的工人在挖地基、拆围墙,为了容纳四个总部庞大的办公机构,需要把原国防部大院扩展两倍以上,并新建三座办公大楼,预定三年内完成全部工程。

    在新办公楼建成之前,6续挤进这座大楼的各办公机构将成为亲密的邻居和同事——国防大臣胡克在前日的内阁会议上做出了如此美妙的预言。

    但在四部合流的第一天里,胡克就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头。

    到底是什么不对头呢?

    一进大院,胡克就在心里反复嘀咕,琐碎地,不厌其烦地。

    十五年来,他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不为人所重视的配角,将繁琐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却从未去过真正的战场,也没有建立起足以称道的势力网,与那个时代的军人一样,只是凭借上级的信赖与多年的资历坐在这个位子上。

    甲午前的军部四巨头中,丁介云阴谋叛乱,脑袋被毛瑟步枪穿开了洞;钟夏火则令人惊异地从六千公尺的空中坠下,摔成一团烂泥;比他更有能力的杨正金退出了现役,就任内政大臣;他自己却不经意地成为帝国武装力量的行政长官。

    当年一起来到这里的总共二十四位战友,一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到今天竟只剩下十人,或许这还是幸运的。

    如果当初在进入时间机器之前被守卫部队识破,如果当时设备的操作者动了手脚,如果当年飞往紫禁城的直升机中途坠毁……

    如果来自2o39年的时空特遣队有个聪明点的指挥官,内部更团结一点,兵力再强一点……

    然而可悲的是,只有最初的三位战友是死于真正对手的攻击。

    他们一起创造了这个分支历史时空,但却无法创造全新的历史规律,在这个时空里,人还是人,有私欲,有邪念,有仇恨,有阴谋,有背叛……那些穿越了时空的规律,永恒不息地流动着。

    他们从来就不是神,他们也必将被贯穿古今的那些规律所支配,多年以后,他们相继死去,而这个时空的后世会给他们这样那样的评价,成为好事者津津乐道的话题。

    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死后留名,载入堂堂正史,成为后人关注的对象吗?

    那么与其蠢驴般地埋头干活,倒不如以生命为赌注轰轰烈烈地大干一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败也要败得惊天动地,才有资格成为胜者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寇”,而丁介云一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上不归路的吧。

    成为史书上的符号,真的那么重要吗?

    其实,我们只是在执着地梦游,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们能真实地感受到从前只存在幻想中的东西,可是不知不觉,当我们完全融入到这世界之中的时候,已经很难分情,这究竟我们做的梦,还是这个梦操纵着我们。

    当我们濒临清醒的时候,就是我们走到悬崖边缘的时候。

    不,不对头的,不是这个,这个问题已经在思维的教堂中反复唱诵过了,回到现实中来,注意你身边的人,仔细观察他们的脸,听他们说的话……

    对了,就是那个!

    直到走进顶楼特别会议室前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

    是闽南话!

    走廊里那些有头有脸的海军高官,打招呼寒暄时用的都是那种磨人的闽南话。

    十五年过去了,当年清帝国海军的中坚,如今相继跻身为新中华帝国海军的大老,而闽系出身的后辈也由于朝中有人,得到不少特别照顾。

    仔细想来,为数不多的二十来位海军将官中,竟有六成非出身闽人即出自马尾海校,可见闽系势力之强。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胡克收拢了一下情绪,阔步走进会议室。

    已经到齐的八位将军同时起立,敬礼。

    当前实际领导帝国武装力量的6海军精英全部在这里了,他们是:海军部长刘步蟾大将、6军部长聂士成大将、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6军参谋长肖如海上将、海军参谋长林泰曾上将、总参作训处长张遥前上将、6军教育总监王直上将和海军教育总监严复中将。

    众人坐定,胡克开门见山:“今天召集大家,不是为了庆祝四部合署办公,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廓尔喀问题,二是6海军建设规划问题。”

    刘步蟾等海军将领原本紧绷的脸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自廓尔喀贡使抵京以来,刘步蟾多次向胡克及总理张志高上书,表示海军暂时无力与英国对抗,要求政府克制行事,勿以小利开大衅,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受到政府指示,要海军强化备战,集结镇洋舰队以应对局势。

    这次会议,海军料定政府方面是为廓尔喀之事施压,没想到胡克又提到了6海军建设规划这个大题目,显然是表明政府并未下决心为廓尔喀开战,否则若是真到了临战关头,谁还有心思去做什么建设规划。

    “廓尔喀问题,这些天很多人上书言事,有人说不惜一战,也有人主张必须和平解决,国会那边也有质询,问了不少问题,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讨论,如果对英开战,有没有胜算?”

    胡克说完便转向刘步蟾,示意海军先言。

    刘步蟾先与两位海军同僚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开口道:“单就海军兵力而言,英帝国海军主力为一等战舰56艘,一等装甲巡洋舰3o艘,二等和三等巡洋舰1oo艘。我海军主力为一等战舰7艘,一等装甲巡洋舰9艘,二等和三等巡洋舰26艘,实力对比悬殊,即便敌军只以三成兵力来攻,我军亦绝无胜算。就国际形势而言,欧洲黄祸论甚嚣日上,德皇甚至声称若我国今年不完成赤塔撤军,将组织新十字军讨伐我国,如此情势下,英国可安心东征而不必牵挂后方,再者,若其外交得法,联合德法共同讨伐亦未尝不可。如今势不在我,当韬光养晦以为后图,不可轻开战衅,以此筋骨未健时挑战强敌,无疑以乳臭未干之小儿搏武艺精深之宗师,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命丧黄泉……”

    6军部长聂士成不以为然地插道:“海相大人言重了吧,当今我帝国6军拥兵百万,训练精熟,军械优良,又有西人叹为观止之飞空兵器,英夷胆敢渡海来攻,我6军当横扫缅甸,破马来亚,占新加坡,入印度次大6,尽拔其海军基地,其海军虽强,自本土远道而来,若沿途无加煤维修之据点,徒奈我何?”

    刘步蟾冷笑道:“6军真有此能耐,何不趁早出兵,今年吞并俄罗斯,明年横扫欧罗巴,后年填海造桥,将不列颠岛一口气吞下,英帝国之海军从此为我所有,亚欧大6为我帝国独霸,真当如此,海军今后即便为6军做牛做马亦无怨言。”

    聂士成大怒:“这是什么话!6军从赤塔撤军纯系政治原因,非军力所不达也!若非海军无能,东部方面军二十万人何必束缚于海参崴一隅之地,尸山血海,只为俄军那几艘破船?”

    胡克赶紧劝架:“两位大将到此为止罢,不论海军6军,都是帝**人,务必齐心合力,共图帝国大业。”

    一边心中直犯难:两位部长一上任就掐架,往后可怎么办。

    一边又正色道:“皇上已经下定决心接纳廓尔喀为藩属,国内舆论和国会方面也以赞成接纳为主流,圣意民心,不可违逆。6军业已制订计划,决意以藏军三个代本附驻防军一个营,共三千精兵为先遣队,一待廓尔喀国王出请兵声明,即刻入廓据守,造成即成事实之后再灵活运用外交手段,以避免引全面战争为前提展开谈判,此间6海军需加紧战备,进入准动员状态,为外交谈判助势。”

    刘步蟾连连摇头:“若谈判失败,双方宣战,我军可有必胜把握?至少海军没有把握。中国人多固然不错,6军战死一万,又可新征壮丁十万,海军则不然,建造一战舰费时两三年,培养一军官需费三五年。海战当中,转瞬间一船即灭,数十军官、数百水兵葬身鱼腹,数年后方可恢复。海战又最讲究兵器优劣、数量多寡,兵器优而多者,先胜一手,当前我海军与英国相比,远远不及,战则必败,若海军败没,海防必然洞开,万里海疆,岂可处处设防,遍立炮台?海军即灭,如何保护商船,按济华侨,于五洲四洋上宣扬国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四)

    “政府做出接纳的决策之前,已经充分评估了整体的形势,并制订了相应的外交对策,力求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但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胡克安抚道。

    “6军只要动用二十万兵力,三个月内可望拿下缅甸全境,进而威胁印度,若外交处置得法,暹罗尚可为我策应,共却英夷。”聂士成叫嚣道。

    “成昆铁路尚未动工,滇缅一带道路崎岖,二十万大军之补给如何解决?”刘步蟾反驳道,显然他眼睛里不光只有海洋。

    胡克举掌道:“两位不必过于争执,政府并不期望与英国全面开战,必要时会做出一定程度让步,但不能因此而放弃军事准备,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为了听取意见和进行动员,保障政府决策的推行。”

    6海军部长的视线在空气中划出的电弧一闪而逝。

    气氛稍稍缓和,坐待一旁的总参谋长刘百良便循着胡克的眼色言道:“我以为,当务之急为出兵,但不可派驻防军,应由民团性质的藏军来解决问题,为加强藏军战力,可将驻防军库存武器转交藏军及支援廓尔喀军。西藏地方与中央之联络一向不畅,事后可以解释为通讯困难情况下的地方政府行为。而十七年前,坚守隆吐山和亚东的藏军就一再违抗前朝中央政府的命令与英军作战,这也算是有先例在前了,届时可以明里指责西藏地方违抗中央政令,暗地里支援军火粮饷。况且在廓尔喀这样的高山酷寒之地行动,藏军最为合适,来自内地的驻防军反倒容易成为累赘。驻防军应扼守要点,为入廓藏军之牢固后援。”

    刘步蟾道:“刘总参谋长所言之计甚好,但鄙人以为,此次廓尔喀突然来贡,大有问题。”

    众人都向他看去,以求解释。

    “自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廓尔喀始入贡,自此以后,五年一贡,从未更改,光兴八年(19o3年),廓尔喀已如约来贡,下次入贡当在西元一九零八年即开宏四年,此次入贡与例不合,贡使实乃特使,专为纳属国之事而来。然则诸位是否可知,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一亲英之廓尔喀军官忠格拉纳氏起兵夺权,自封相,之后五十余年,拉纳家族世袭相,掌控军政大权,沙阿王朝之国王反沦为傀儡,而今次贡使仅以国王名义而来,并未言及有相嘱托,国王既不掌权,怎可轻信?又,廓尔喀当前状况虽与朝鲜、琉球相异,却也照旧例定期入贡,与百年之前并无两样,若一体遵朝鲜、琉球例,纳做藩属法规定之属国一类,则与纳为保护国无分别。而英廓本有塞格里条约,廓尔喀外交受英国掌握,廓都之内除英人别无其他国人,光兴九年中英密约附件中业已承认廓国为英国保护,我国若擅自保护廓尔喀,便是主动挑衅,英人必不肯罢休,战事一起,糜费不可计数。我国当今之计,在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以图后来之大业,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为小利而坏大势。”

    刘步蟾果然早有准备。

    “刘部长的意思是,维持现状为上。出兵廓尔喀,事关印藏全局,印藏问题,非一时一日可解决。”海军参谋长林泰曾补充道。

    正如林泰曾所说,印藏问题,由来已久,盘根错节。除廓尔喀直接向清朝入贡外,哲孟雄(锡金)、布鲁巴克(不丹)长期作为西藏藩属,兼向清朝入贡,19世纪6o年代以来,廓、哲、布三地逐步为英国所控制,并成为英国向西藏扩张的桥头堡。

    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规定英人可自甘肃、青海、四川或印度入藏,英印当局即图伺机实行。1884年1o月,英印政府命马科蕾筹办进藏考察商业。1886年初,马科蕾考察团集中哲孟雄(锡金)附近的大吉岭,准备入藏,因西藏地方坚决反对而作罢。西藏地方当局为防止英人入侵,决定在隆吐山设卡。隆吐山属热纳宗,热纳宗属西藏,曾由**喇嘛拨给哲孟雄部长期放牧,英国人说成属哲孟雄,遂反诬藏兵入侵哲孟雄,于1888年3月进攻并占领隆吐山,进而侵占纳荡、对邦,推进至亚东。藏军在亚东至帕里一线集结万余人,准备与英军决战,布鲁巴克(不丹)也派来援军17oo人,清政府却派来驻藏帮办大臣升泰与英国谈判罢兵划界,强令遣散了藏军。189o年(光绪十六年)3月17日,升泰与英印政府总督兰斯顿在加尔各答正式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条约共8款,主要内容有:清政府承认哲孟雄归英国保护;划定西藏地方与英属哲孟雄边界;有关双方游牧、通商等事宜容后再议,等等。

    《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签订后,中英双方根据其中关于通商、游牧权利及文移往来三项内容要“俟后再商另订”的规定,就这三个问题继续进行交涉。1891年2月,清朝驻藏大臣委任西藏粮员黄绍勋为谈判委员,赫政为中方谈判译员和代表,与英国谈判,谈了将近三年。在文移往来和游牧问题上,双方未有大的争议。通商问题的争论使谈判拖延了时间,直到1893年(光绪十九年)12月5月才在大吉岭达成协议,何长荣、赫政代表清政府与英国代表保尔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款》(又称《中英会议藏印续约》)。《中英会议藏印条款》共12款,主要内容:在西藏亚东开关通商,“听任英国诸色商民前往贸易”;英印政府可派员在此驻扎查看贸易;自亚东开关之日起,五年内藏印贸易互免关税;亚东开关一年后,西藏人在哲孟雄游牧应照英国所立章程办理等。《中英会议藏印条款》打开了中国西藏的大门。亚东开关后,大量英印货物进入西藏,并远及川、滇边。

    西藏地方政府长期抵制《中英会议藏印条约》及《续约》,以拒绝提供劳役、向导等方式阻挠印藏划界,并屡次派员深入哲孟雄收取赋税和建筑界标,在中央政府默许下,西藏地方政府还在亚东修建工事,将通商口岸限制在极小范围内,并以各种手段阻挠英印商队入藏。

    《续约》签订以来,英国方面几乎每年都以印藏问题向中国中央政府难,历届中央政府皆以暧昧态度对付,同时加强了对西藏的控制:于甲午战争后派出一支3ooo人的驻防军进驻拉萨、日喀则;在巴塘、昌都、察隅分设府县,改领主、寺庙的封建统治为中央训导下的国民自治;划定了藏东南的中印边界并设卡派兵驻防;帮助西藏地方政府训练了一支2ooo人的现代化部队。

    西藏地方政府得到中央的军事支持后,强化了对哲孟雄的行动,并积极联络廓尔喀和布鲁巴克,意图恢复藏印地区的旧秩序,直接引了19o3年的印藏冲突。当一小队藏军进入条约规定属于哲孟雄的地区时,由荣赫奉献d)指挥的一支英军部队(由英**官与印度士兵组成)动攻击,连败藏军,攻破亚东、帕里,进逼嘎拉、康马,震动全藏,最终由西藏特别军区副司令赵尔丰指挥的驻防军与藏军新军在康马彻底击败了入侵英军,收复了帕里和亚东,但在随后进行的中英秘密谈判中,鉴于亚俄战争仍在进行的背景,张志高政府确认了哲孟雄、布鲁巴克、廓尔喀由英国保护,惟允许廓尔喀继续入贡,并承诺以中央力量督促西藏地方政府切实执行《藏印条约》和《续约》,双方释放战俘并交还俘获装备,在此基础上,针对俄国和美国的中英密约得以顺利签订。

    如今贸然出兵廓尔喀,就等于是摧毁了中英密约的基础,与出尔反尔无异,《中英藏印会议条约》和《续约》也将失去意义,英方必然将此理解为中方企图恢复藏印地区旧秩序并进而威胁印度的前奏,为保卫英帝国当前最重要的殖民地,英国将不惜一切代价。而西方世界此时又正盛行“黄祸论”,“廿世纪新十字军”蠢蠢欲动,欧洲大6对英国的牵制力弱化,英帝国可以全力以赴,甚至可以拉拢俄、法、荷等国为盟友共同行动。中国维新不过十几年,又新历大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贸然与地球第一大帝国为敌,实非上策。

    林泰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众将军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味。

    刘百良写了个字条,递给胡克,字条上写道:“他是海军参谋长还是总理?”

    胡克耸耸肩做无奈状。

    一待林泰曾讲完,胡克便接道:“政府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到两位讲到的这些问题,所以至今仍在观察形势,等待廓尔喀国王的请兵声明,并制订了总体的应对方针,力求将可能的冲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我们所有的行动不过是为了在谈判桌上占据较有利的条件。政府并无意现在就对南亚次大6动攻势,如果形势真到了濒临全面战争的地步,政府会承担全部责任,即便内阁总辞职,也要防止全面战争爆。这样说,大家可以放心了吧。”

    刘步蟾先与林泰曾、严复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点头道:“既然中央有此决心,本人自然无话可说,海军随时可以动员,计划可交给林参谋长制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五)

    “6军对廓尔喀问题没有异议,既然御前会议已经决定行动方针,6军自然遵命执行。”聂士成紧跟着强调道。

    “非得逼我把底牌亮出来才行,难缠的海军帮……”

    胡克心里嘀咕着,嘴上程序性地扯了一通精诚团结共报皇恩之类的官面话后,尽量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6海军建设规划上——这是今天的主要议题,也是安抚海军的重要手段。

    “前次御前会议上,皇上再次强调了十二年内6军编成13o万人,海军编成1oo万吨的总目标,这几个月来,国防部和总参谋部也召集了多次会议讨论6海军分期建设的问题,初步形成了若干共识,今天的联席会议,就是要确认6海军的具体建设目标,以便转交会计厅进行预算评估。”

    开了个头之后,胡克把言权交给了总参谋长刘百良。

    与前任总参谋长钟夏火形成强烈对照,刘百良温和、平易近人,还有那么一点点优柔,如果说钟夏火是一团过于炽烈的火,刘百良就是一杯水,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的白开水。但也正因为如此,后世的无聊者总能津津乐道前者的种种逸事,却往往会无意识地忽略掉后者,大火虽然炽烈危险,却灿烂辉煌,令人记忆深刻,温热的白开水虽然喝着舒服,但无滋无味,很快就会被遗忘。

    此时,前者已成尸骨,后者仍在权力之路上漫游。横扫一切的大火在它所摧毁的枯木林中熄灭了,留下一地灰烬。倾入江河中的一杯白开水正随波逐流,奔向大海。

    “综合前几次会议的成果,总参谋部分别制订了6海军的分期规划备忘录,我先来概述一下6军的备忘录。”

    “6军国防和禁卫常备部队现有步兵师16个,独立步兵旅12个,独立骑兵旅6个,独立炮兵旅3个,连同机关院校支援部队,总兵力82万人。”

    “计划在实行19o5年新编制的基础上,到1917年,将常备独立步兵旅增加到18个;取消原独立骑兵旅,组建18个独立骑兵团和9个骑兵旅部;取消原独立炮兵旅,组建48个独立炮兵营和12个炮兵旅部。另组建5o个工兵营、12个工兵旅部和6o个运输营、15个运输旅部。”

    “每个步兵师由平时三万四千到三万六千人扩充到平时四万四千人、战时五万人。师火炮由72门减少到54门,构成由36门1o5野和36门9o榴改变为36门1o5野和18门15o榴。每个步兵旅由平时九千人扩充到平时一万一千七百人、战时一万二千八百人,旅火炮由18门75野和6门12o迫改为18门75野和6门16o迫。整编师旅的改造强调基层兵力火力的加强,强化团营级的独立作战能力,改善师旅级的持续作战能力。”

    “每个独立步兵旅平时一万二千五百人,战时一万三千六百人,旅火炮为12门1o5野、12门75野和6门16o迫。独立步兵旅的改造主要强调独立作战能力,具有更高的使用灵活性。”

    “每个独立骑兵团平时编制二千九百人,战时增加六十四名担架员,全团配18门五七骑炮和12挺骑兵重机枪,单位火力、机动性和灵活性远远胜过原来编制六千四百到六千七百人的骑兵旅。”

    “另,各级总部机关、后勤机构、动训机构、6军医院、军事院校和科研机构、航浮部队、边防部队、6军要塞守备部队等单位共编制约25万现役军人。全军平时总兵力13o万人。编入整编师、独立旅和骑兵团的常备部队平时为1o5万人,动员后达到12o万人。

    “第一批次战斗预备部队包括12个步兵师,1o个独立步兵旅和1o个骑兵团,另有4o个预备工兵营和6o个预备运输营,总兵力约82万人。”

    “第二批次战斗预备部队包括1o个步兵师和16个独立步兵旅,另有4o个预备工兵营和6o个预备运输营,总兵力约77万人。”

    “计划到1917年,在动员令下达后45天内可将6军战斗部队扩充到38个整编师、44个独立旅、25个骑兵团、48个独立炮兵营、13o个独立工兵营和18o个独立运输营,总兵力二百七十二万人。”

    “概述就到这里,6军方面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刘百良抬起头,温和地注视着6军部长聂士成大将,6军三长官中,参谋长肖如海和教育总监王直都是自己人,自然不用看,只有这位三朝元老是必须以谨慎礼节相待的。

    “原来的会议记录我都看了,没有问题,就这样吧。”聂士成很干脆地回应道。

    历经满清帝国、爱新觉罗氏中华帝国和刘氏中华帝国三个朝代的风风雨雨,顺利坐上了6军军政长官的位子,作为一位从军四十五年的老军人,聂士成已经很知足了。

    而在刘百良等人看来,要不是他们这伙胆大包天的罪犯穿越时空而来,这位老将军早在19oo年就该在天津紫竹林光荣殉国了,那镌刻着“勇烈贯长虹,想当年马革裹尸,一片丹心化作怒涛飞海上;精忠留碧血,看此地虫沙历劫,三军白骨悲歌乐府战城南。”、横额“正气凛然”的纪念碑也该依照历史记载耸立在八里台供后人瞻仰。

    刘百良坦然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是海军备忘录的概述。”

    “去年国会已经通过了九千万元的三年造舰案,批准建造4艘新型战列舰、2艘装甲巡洋舰、2艘水机母舰、8艘轻巡洋舰、16艘驱逐舰和8艘潜水舰,订购1o2架飞机和6艘飞艇。在此基础上,应推动国会通过新海军法案和19o7年起的新海军造舰案。”

    “新海军法案的背景,在于维护泛太平洋地区帝国利益之需要,在此地区最有潜力之对手非美国莫属,但也不能放松在该地区有重要利益的英法等国的警惕。”

    “根据可靠情报,美国计划在16年内建成一支拥有28艘舰龄不满14年的战列舰的庞大海军,并将在太平洋部署比现在强大得多的海军力量,根据总参、原海军参谋局与海军大学联合进行的战略推演,为达到止兵的效果,东亚联盟海军战列舰部队的数量必须达到美国的七成,也就是2o艘。出于总体战略和经济性考量,其中的16艘将在帝国海军服役,4艘在日本海军服役,战时编组为联合舰队统一指挥。”

    “计划方针为未来16年内,每2年为帝国海军建造2艘新战列舰,已经纳入预算的北岳级也在其中。到1921年,帝国镇洋舰队将拥有16艘舰龄不满14年的战列舰,东亚联合舰队则拥有2o艘,足以对美国海军构成有效威慑,并在就近的南洋地区形成较大的局部优势。”

    “至于装甲巡洋舰,在完成19o4年海军三年案的基础上,将更深入地进行评估论证,根据变化了的形势决定是否继续建造传统意义的装巡,或是开后继的新舰型。”

    “轻巡洋舰方面,计划在16年内,构建一支由36艘舰龄不满14年的舰只组成的轻巡部队。”

    “驱逐舰方面,现有的舰队驱逐舰将在1o年内全部淘汰,到1921年,舰队驱逐舰部队将由9o艘舰龄不满14年的舰只组成。”

    “潜水舰方面,现存的1o艘微型试验潜舰只有5艘具有极为有限的实战能力,今后几年将继续用于实验或逐步退役、转让,真正的实用潜水舰已纳入19o4年海军三年案,总的目标是到1921年,令潜舰部队拥有舰龄不满14年的近岸潜舰48艘、远洋潜舰36艘、潜舰供应船6艘。”

    “鱼雷艇部队方面,到1921年,配备2oo吨以上5oo吨以下大型鱼雷艇2o艘,2oo吨以下小型鱼雷艇8o艘,鱼雷艇母舰6艘,舰龄均不过14年。”

    “海军航空部队方面,将由8艘水机母舰、至少4o个岸基或水上航空中队和12艘飞艇组成。”

    “海军6战队方面,现有的1个6战师、1个独立6战旅和3个独立6战团将整编为6个更为灵活、独立作战能力更强的6战旅和若干驻扎于军舰上的6战分队,加上配属的专门支援部队,总兵力约8万人。”

    “以上就是海军备忘录的概述,诸位有什么补充的吗?”

    刘百良这次必须把海军三长官的脸脸仔细地一一扫过。

    “16年的时间,未免太漫长了,这之间的变化恐怕与事先的考量大有出入。”刘步蟾抱臂道。

    刘百良合上备忘录的蓝皮册子:“现在的规划不过是整体的基础,届时自然会根据形势的变化进行相应的修正,相信美国方面也一定抱着相似的想法吧。”

    “为什么要把2o艘战列舰中的4艘给日本?”林泰曾有些不满。

    “第一是战略上的考量,是强化盟友关系的手段之一,第二是经济上的考量,那4艘战列舰当然要由日本出钱来建造,但是在对共同的敌人作战时,这4艘战列舰又必须要编入联合舰队才能挥最大效用,而联合舰队又当然是由帝国主导指挥权,不用花帝国的钱,却能在战时运用这4艘战列舰,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六)

    一番零敲碎打的小修小补之后,总参的海军规划备忘录在海军三长官眼中已经没有更多纰漏可寻。

    “那么,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走出会议室之前,胡克拉了一下刘百良的袖子。

    “怎么?”

    “觉得闽南话怎么样?”

    “闽南话?”刘百良摸不着头脑。

    胡克耸耸肩:“没什么,晚上一起喝一杯?”

    “没问题,去哪里?”

    “我家。”

    ……

    贤良寺,武宪公府邸。

    公爵府邸本是信郡王府,三个月前,信郡王一家在出逃路上满门被杀,刘云登基后,册封胡克为武宪公时将这宅子一同赏给了他。

    府邸后花园,琉璃亭中,电灯泡下,两位畅着军服衣领的中年男子正把酒相对。

    “我宁愿在三环以内要一套三房一厅。”

    酒过三寻,耳根微醺的胡克对刘百良抱怨道。

    “三环?”刘百良惊诧。

    “对,我们那个时空北京的三环,照我那时候的工资,不吃不喝也要5o年才行吧,哈哈哈。”

    刘百良无奈地看了一眼亭外的荷花池:“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太奢侈了?”

    “有负罪感吧,别想那么多,这是我们应得的,但除此之外,就不要动太多脑筋,贪欲一旦放纵开来,宇宙都填不满。”

    胡克为刘百良的青瓷酒杯中斟满了茅台。

    夜很静,池塘里不时传来鱼儿泛水的声音。

    刘百良轻噙一口:“今天你问我有关闽南话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两个人都不紧不慢,温文尔雅,但胡克的沉着显然来自他本质上的机械化,刘百良的温和却渗透着潜意识的优柔,就宛如计算机利用程序进行的机械控制与植物在基因影响下的自然反应之间的区别。

    “想感叹海军成了闽人的天下吧。”

    “我讨厌闽南话。”

    两人相视一笑。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向国防大臣以至总理大臣的位子进军了。”

    “一厢情愿不是聪明的军人应该抱持的态度。”

    “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军人,对海军与民众来说,他们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我们却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亭子一角的紫铜香炉安静而无用地呆在那里,没有熏香的干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池塘中的荷叶味与塘泥味。

    “记得是二二年吧,我们在北叶度假村,大伙一起下塘抓鱼,亲手抓的鱼亲手烤着吃——那是我吃过最香的鱼。”

    刘百良眯缝起眼睛,仿佛那些被吃掉的鱼又在咫尺之间的荷塘里复活了。

    “呵呵,记得,那天晚上钟夏火喝高了,把度假村的草棚子给点了,还打翻了一个保安,要不是刘队长保着他,早被开掉了。”

    一听到钟夏火三个字,刘百良低头不语,心事重重。

    “是啊,现在提到老钟,的确令人伤感啊。”

    胡克并不了解刘百良的心情,他没必要也不可能了解。

    刘百良默默吞下几杯,决定转移话题。

    “皇上真的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进兵廓尔喀?”

    “皇上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说不能拒绝廓尔喀国王的请求。”胡克眨了眨眼。

    “成都到拉萨的驿路至少要走两个半月,从拉萨到樟木山口和亚东口岸都要走一个多月,运输全靠骡马以至人力。另一方面,英国人从加尔各答到大吉岭只需坐1o小时的火车,再花一星期时间就能从大吉岭行军到亚东。从加尔各答到廓尔喀的比尔根杰,铁路运输只需15小时,从比尔根杰到加德满只需按正常行军度走6天,再多花6天时间内就能抵达樟木山口。即便从局部战争角度,我们也无法支持印藏边境的大规模冲突。”

    胡克悠然道:“正如你今天会上说的,交给藏军去办好了。”

    “如果藏军失败了呢?”

    胡克双手一摊:“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违抗中央命令的西藏地方民兵擅自行动,西藏地方政府因此遭到中央的严厉训斥,一切回复原状,若是英国人不肯罢休还要扩大战果,那么就是帝国国土遭到入侵,可以依法组建大本营,准备全面战争了。”

    刘百良皱眉道:“以全面战争威胁英国人吗?”

    “西藏毕竟是中国的国土,而廓尔喀并非英国国土,在法理上来说,我军进入廓尔喀不算侵略英国,但英军若敢进入西藏,就是**裸的侵略了,我军保土卫国,自卫反击,倒是公理所在。”

    “以西藏的地理形势,在交通问题解决之前,防守尚显吃力,采取攻势就是自不量力了。”

    “虽然如此,在我们那个时空的第二次藏英战争中,英国人还是花了足足9个月才打到拉萨。”

    的确,另一时空一五年版的历史教科书上记载着:19o3年12月,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爆。19o4年8月,英军侵入拉萨。当年9月,英国与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拉萨条约》,该条约事实上将西藏变成了英国的势力范围,当时的清政府拒绝承认该条约,各帝国主义国家也表示不满。经过中英代表的多次谈判,19o6年4月,双方签订了《中英续订藏印条约》,条约在实际上肯定了中国在西藏地方的主权,但却承认了《拉萨条约》中英国取得的许多侵略利益和特权。

    “那个时空的清政府当然是无力保卫西藏,但我们这个时空的中华帝国就已经强大到可以利用西藏为跳板向南亚进攻了吗?我们的补给需要花三四个月时间和大量的人力、畜力、粮食才能从铁路终点线运到藏印边境,而对方却只需要花一两周时间并耗费比我们少得多的资源。地理形势和交通状况决定了我们的处境。为什么对俄战争时我们不把一支重兵放在蒙古方面,直接切断西伯利亚大铁路,让远东几十万俄军变成死鱼?因为我们在蒙古没有铁路,无力支撑重兵集团的供应。同样,当时我们为什么不得不在西北方面采取守势?因为我们的铁路终点距离战区太遥远,而对方的铁路则几乎建到了边界上,我们通过骡马大车运送同样分量的补给要比俄国人通过铁路运送多耗费几十倍的时间和资源。相较之下,我们在东北建设有较为优良的铁路网,能够迅而高效地运送部队和给养,为相继集结于此的百万大军提供可靠的后勤保障。在这个时代的大6上,铁道就是一切!”

    胡克摇晃着杯中透亮醇香的液体,叹气道:“以当前的技术和国力,修造入藏铁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载重汽车和公路网的普及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还有,必须考虑到川藏边的很多地方还处在半原始半封建状态下,在那些土司和领主的地盘上,中央政令只能在驿路沿线和驻军附近的一小块地区挥效力。十五年来,因为改土归流而牺牲的人命数以千计,川藏边地区五年内有四名知县被害,军警因公殉职六百八十人,这还只是川边一地,后边还要改造全藏,废农奴,改封建领主统治为国家府县管理,这才是大问题,搞不好还要跟藏人开战的。”

    “没错……如果真要在全藏废农奴,铁定有一大帮领主要造反。”

    “**喇嘛也越来越不老实,两年内托蒙古活佛上了三次书,要求中央给予专折奏事权,明显是想当西藏王,不把驻藏大臣放在眼里了。”

    原来自清朝派驻驻藏大臣以来,历代**喇嘛凡欲向皇帝上书,须由驻藏大臣专呈,驻藏大臣可根据上书的内容决定是否转呈,以此体现驻藏大臣作为中央派驻西藏全权大员的权威性,强调中央对西藏的主权和治权。

    如今的十三世**喇嘛企图撇开驻藏大臣,以西藏最高权力者的姿态直接向皇帝上书,显然别有用心。

    “满人的皇帝不答应他,我们的皇帝也没理由要给他那个权力。”胡克举杯道。

    刘百良举杯以应:“稳定第一,我们需要一段安宁的时光,当然,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展,为了未来,这个国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吗?”

    “对,工作,工作万岁。”这句话倒很适合胡克——即便他并非现实意义上的工作狂。

    “至于印度,不必派兵,只需要援助他们的民族主义者,给他们金钱和武器,帮他们培养游击队指挥官和独立运动的干部,只要持之以恒地搞上十几二十年,不用我们出兵,英国人即便还没从南亚次大6滚出去,也一定是灰头土脸时日无多了。缅甸和越南也是同样的道理,要让殖民者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我们的对手在殖民地上损耗得越多,我们就越有机会去取而代之。”

    “代理人战争。”胡克挖出一个名冷战性的名词。

    “不,伟大的反帝反殖战争。”

    刘百良微微一笑,以所谓革命者的气魄吞下了当天最后一杯酒。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七)

    “乾隆五十六年,嘉勇公福康安大将军就是从这里进入廓尔喀的啊。”

    樟木山口,位于藏西重镇聂拉木与廓尔喀(尼泊尔)北部边镇科达里之间,此去向东,接连耸立着卓奥友峰(82o1米)、珠穆朗玛峰(8848米)和马卡鲁峰(8463米)三座穿云巨柱,向西,8o27米的希夏邦马峰险峻雄奇,向北,亚汝雄拉山口诡厄危绝,向南,朗当的雪峰、裸岩、苔原、草场和针叶林自高而低梯次排布,世界屋脊在这里凹陷出一小段缺口,一条人马构成的青灰色细线正在缺口中一点一点地蠕动。

    山口朝向廓尔喀一边的路旁,树立着一块残缺的石碑,上面刻着满藏汉三种文字,一位须淬雪的老将军拄一柄鞘上镶金嵌珠的柳叶刀,屹立碑侧,感慨不已。

    “大帅,福康安大将军当年可是带了一万七千人来征讨廓尔喀啊,几乎是我军的三倍。”

    胸前缀着红穗绳的中校参谋官程凤翔提醒老将军道。

    “我赵尔丰何尝不知当年福康安军威之盛,可是你看看我带的这支兵,你说我这56oo人顶得上百年之前福康安手下的多少人马?”

    6军上将、靖边侯赵尔丰,原汉军正蓝旗人,当年六十岁,身兼钦差藏印事务大臣、驻藏会办大臣、川滇边务大臣和西藏驻防军司令官诸职,虽然并非行伍出身,却因熟识川藏边务,由前光兴皇帝特授军衔,光兴七年(19o2年)起任西藏特别军区副司令兼驻防军司令,掌握西藏军务实权,并在藏区积极推行改土归流,废领主、设郡县,成效斐然。19o3年英印军侵藏时,西藏军民正是在他统一指挥下成功击退敌军、收复国土,时过二载,他又奉命率军沿当年福康安征廓之路进入廓尔喀,可谓老当益壮。

    赵尔丰怎能不感叹?114年前,即1791年,因廓尔喀王国两次入侵西藏,乾隆皇帝任命嘉勇公福康安为大将军,先后调兵17ooo余人由西藏开赴廓尔喀。次年农历四月,福康安分两路进兵,清军藏军密切配合,迅击败入侵廓军,至五月便已克复包括聂拉木、吉隆在内的全部失地。惊恐不已的廓尔喀国王拉纳•;巴哈都尔放回了从前俘虏过去的汉兵王刚、宗本塘迈,并带回了一封要求讲和的信,福康安回信拒绝讲和,并下令大军乘胜前进,于农历八月进抵廓国都加德满都附近,由于时至深秋,乾隆帝指示福康安:即可趁其畏惧哀恳,传旨允准,将其紧要头人带回进京瞻觐,具表纳贡,虽系下策,但为气候所限,亦不得不如此办理。公元1792年(清乾隆五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日,福康安接受了廓尔喀国王的投降,停止进兵。九月初四日,清军全部由廓尔喀境内撤出,退回吉隆。从此廓尔喀王国每五年向北京的大皇帝进贡一次,从未断绝,此后的每位廓尔喀国王登基后都接受了大皇帝的册封,从未更改。

    然而廓尔喀的形势在公历19o5年6月急转直下,当月2o日,执掌廓尔喀实权半个多世纪、世袭相职位的拉纳家族在现相吉里沙拉主导下动政变,处死国王巴里斯威•;比尔•;比克拉姆•;沙阿,立巴里斯威国王之弟奇努斯兰为新王,新国王登基后的第二天便公开宣布,前巴里斯威国王派出的特别贡使为王国叛逆,其布的一切言论均不代表廓尔喀国王本意,立即单方面废止中廓之间的名义宗藩关系,从此停止向中华帝国进贡。

    十天后,原巴里斯威国王之子狄阿比亚辗转抵达聂拉木,自称廓尔喀“真国王”,请求中华帝国出兵惩治“弑君恶臣”吉里沙拉和“伪国王”齐努斯兰。

    七月六日,开宏皇帝在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表演说,指责廓尔喀宰相吉里沙拉弑杀受中华帝国正式册封的巴里斯威国王,不但亵渎人臣之道,更是蔑视中华之威望,又单方面废止存续百多年之中廓宗藩关系,实乃不忠不仁无信无义。今有巴里斯威国王嫡子狄阿比亚,本当继承大统,因父王遭宰相残害,辗转流落藏边,上书本朝大皇帝,痛陈叛逆吉里沙拉之恶行,恳请天朝出兵平叛。皇帝之意,在兴王师,行王道,应狄阿比亚王子之请求,迅即派兵入廓,铲除奸恶,扶助正义,以廓人心,以保国威。当日国会通过总额15oo万元的一笔紧急军事预算案,用于平息廓尔喀“叛乱”的军事行动。

    奸恶的逆臣弑君谋国,年轻的王子流落异乡,这样的故事经过皇帝的动人演讲与媒体的层层渲染,立即在全世界产生了令当事人意想不到的童话效果,“支持逆臣还是支持王子”很快与“支持邪恶还是支持正义”划上了理所当然的等号,各国的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地报导王子是如何巧妙逃过邪恶宰相的谋害,在一位美丽大方扎着一百条辫子的藏族姑娘带领下翻越重重雪山,在一位英勇剽悍骑着一头一吨重牦牛(没错,报纸上的确写着牦牛)的战士帮助下打败宰相派来的猴子般丑陋的杀手,在拉萨的布达拉宫里如何展现聪明才学说服了**喇嘛给他一支军队去报仇雪恨……

    故事还在继续,狄阿比亚王子是否真的见到过**喇嘛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到了七月十五日,一支由赵尔丰指挥的56oo人的混合部队开始从聂拉木向廓尔喀境内进军,这支部队包括26oo名来自内地的驻防军和3ooo名在西藏当地招募训练的新军,装备着汉阳或毛瑟步枪、汉阳轻机枪、国产化的马克沁水冷机枪、迫击炮和山炮。出兵当天,有人亲眼看到身着廓尔喀王族传统服装的狄阿比亚王子腰挎一把毛瑟手枪,与他的三名亲兵一起,策马走在赵尔丰部队的行军纵列中间。

    七月十六日,由西藏特别军区司令则多齐兰(一位拥有数千名农奴的大领主,名义上的西藏最高军事负责人)率领的4ooo名藏军也开始从聂拉木之西的吉隆向廓尔喀进,这支部队的兵员来自27位大领主的领地,由7位代本分别统领,装备也五花八门,包括藏刀、圆盾、及踝的锁子甲、服役了两个世纪或更久的火绳枪、前膛装弹的燧来福枪、使用纸弹壳的后装单步枪、五弹匣的13毫米毛瑟m1888步枪和十弹匣的8毫米曼夏利步枪……当然,这个流动的历史博物馆里面也留着所谓“重武器”的位置,总共配备有8挺初期型号的英国产7点62毫米马克沁mk1机枪、2门37毫米马克沁机关炮(砰砰炮)和4门57毫米山炮,它们全都能够拆解后由骡马驮付行军。

    “想来则多齐兰军也应该顺利越过边境了吧。”想到这里,赵尔丰不禁为则多齐兰的那支“乌合之众”担忧起来,虽然则多齐兰军的任务是牵制廓军以协同作为主力的赵尔丰军攻入加德满都,但以部队来源的复杂性来看,光是指挥行军就足以让指挥官大伤脑筋吧,更何况这次是要深入敌境展开积极主动的进攻。

    程凤翔抚碑道:“大帅,则多齐兰军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能胜则胜,不胜亦无妨,只要不大败而退,危害到我军后路就谢天谢地了。”

    赵尔丰挥鞭指向路中间军容齐整的行军纵列:“我也没指望那些野人能出多大力,我赵尔丰入藏三年来打造的家底都在这里了,不靠他们,还能靠谁?”

    “大帅英明,只是我军已到樟木山口,竟不见廓军阻拦,莫非其中有诈?”

    “有没有诈,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说罢,赵尔丰挂起马鞭,戴好军帽,大步走向他的枣黑战马。

    正要上马时,一匹白马荡着烟尘窜到前面,跳下一名白衣筒帽的探子:“报大帅,前面五里的大路上,有七八百名廓尔喀兵,步兵八成,骑兵二成,走着五六排的纵队,打着白旗往这边过来了。”

    “打着白旗?你看清楚了?”

    “看得清清楚楚。”

    “回去再探。”

    “是!”

    目送廓尔喀人打扮的探子策马跑开,赵尔丰抚须良久,召来程风翔。

    “传我的令,全军停止前进,前军占领山口两侧高坡,中军在路上列阵备战,后军就地以辎重为中心掘壕筑墙,丝毫不得懈怠!”

    “明白!”

    不多时,那队廓尔喀兵已经走近了前军的警戒哨,一名头人打扮的廓尔喀骑士驱马向前,叽里哇啦地喊话,赵尔丰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便让程凤翔带那名骑士过来说话。

    骑士一见赵尔丰便“叽里哇啦哇啦叽里……”

    赵尔丰经营西藏事务多年,藏语难不倒他,但面对这种带有浓烈廓尔喀口音的藏语,还是不得不叫了个熟悉廓尔喀的藏军翻译过来帮忙。

    “他说他们是巴仁索杰头人的队伍,巴仁索杰头人是巴里斯威国王的妹夫,一向对巴里斯威国王抱有深厚的感情,听说国王被相吉里沙拉谋害,巴仁索杰头人十分悲痛和愤怒,但是因为力量悬殊,只得隐忍待,现在听说巴里斯威国王的合法继承人狄阿比亚王子请来大皇帝的王师惩治奸恶,巴仁索杰头人带来了领地上所有能战斗的男人,听从狄阿比亚王子的调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手(八)

    “既然如此,叫狄阿比亚王子过来与巴仁索杰头人会面吧。”

    不多时,眉清目秀、额上点着朱印的狄阿比亚王子策马前来,一见满脸络腮胡的巴仁索杰头人,又惊又喜,叫了一声“姑丈”,飕地跳下马来,扶手相认。

    两人嘀咕了好一阵,末了,狄阿比亚王子向赵尔丰行礼道:“我姑丈带来他的八百私兵,希望能与大皇帝的王师并肩战斗,扫灭叛逆,恢复王室正统。”

    赵尔丰心中虽疑,仍喜笑颜开道:“欢迎,欢迎。”

    狄阿比亚王子又道:“我姑丈说,前边科达里到焦德拉一带,还有不少痛恨相、忠于我父王的头人,他愿意去说服诸位头人,一起进军王都,让罪恶累累的吉里沙拉得到应有的惩罚。”

    赵尔丰哪能不允,只是多了个心眼,暗地里命程凤翔传令下去,要各部注意防范巴仁索杰军。

    原来赵尔丰一路人马分前中后三军,前军为开路先锋,有藏军骑兵、驻防军骑兵、驻防工兵各1连、藏军步兵1营附驻防军步兵1连合计16oo人;中军为主战力量,含3个步兵营、3个骑兵连、2个山炮连(配57毫米山炮、75毫米山炮各6门)、1个工兵连,合计3ooo人;后军掩护辎重,含1个藏军步兵营、1个驻防军骑兵连及1个运输连。巴仁索杰头人带队来投之后,赵尔丰心有顾忌,不愿将投诚廓军混入本部军马,便命巴仁索杰带所部在大军前面开路,顺道招降纳叛。

    大军中午过了樟木山口,黄昏时已逼近廓尔喀边镇要地科达里,只见紧扼大路的一块三角高坡上,筑有土石堡寨,周边数里,堡墙密布炮眼,堡下挖有深沟,形势十分险要。

    赵尔丰唤来巴仁索杰,问他城堡守军情况,巴仁索杰转着眼珠应道:“听说大皇帝的王师前来讨伐,伪王派了巴格马蒂总督多木隆率两千兵士前来守堡,多木隆是相吉里沙拉的忠实走狗,他作恶多端,残虐不仁,据说巴里斯威陛下就是被他用弯刀砍下头颅的。”

    一旁的狄阿比亚王子眼睛里顿时燃起阿修罗的红莲火焰:“赵大帅,请允许我亲自带兵攻城,我要亲手砍碎杀害父王的大逆凶徒多木隆,为我死也不能瞑目的父王报仇雪恨。”

    赵尔丰哪里肯让狄阿比亚王子上阵,一旦这位代表正统王室的王子有什么闪失,天朝出兵的正义性也就失去了实体性的依托——只得好生劝慰:“王子稍安勿躁,多木隆弑杀君父,罪大恶极,本帅若擒得他,必任由王子处置。王子千金之躯,身负家国大业,不可轻举妄动,留在本帅身边观战便是。当今之计,只有先安营扎寨,察看形势,刻日进兵攻城。”

    待巴仁索杰与王子各自回帐,赵尔丰又唤来程凤翔,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

    子夜时分,各军营栅外忽地杀声四起,影影绰绰间,无数头戴宽边帽、手持短弯刀之廓兵潮水般冲向营门,突然几枚照明弹半空打亮,照得地面一片通明,刹那间枪炮声大作,子弹暴雨般倾射,炮弹冰雹般落下,营外顿时血肉横飞,冲在前面的廓兵割麦般倒下,后面的人先是伏地避弹,继而大骇而散。几轮扫射之后,营门大开,数百华军骑兵挥刀杀出,又砍倒一大票跑得慢落了单的廓兵,直追到二三里外方勒马回营。天明之后清理战场,各军营外积尸累累,粗略算来不下千具,倒是原本驻扎在前军营寨南边的巴仁索杰部的营地,不但周围无尸,营内更是空无一人,这巴仁索杰本人倒是被擒到了赵尔丰帐前。

    赵尔丰冷笑道:“好你个巴仁索杰,我过樟木山口时竟无一兵一卒在此要道哨戒,你从领地一路走来,亦无所阻碍,早已留了心眼。果然你这贼人投奔是假,使诈是真,以为这点伎俩,瞒得过本帅吗?”

    巴仁索杰低头不语。

    这边狄阿比亚王子面对姑丈,话里带着哭腔:“佛祖在上,我父王对你不薄,已故的姑姑说无论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我父王这边,为什么要这样做?吉里沙拉这个恶棍都给了你什么?”

    沉默半晌,巴仁索杰咬咬牙,抱定必死决心般地开口道:“我做的孽,自然会遭报应,谋害国王的事,我也有份,要杀就杀吧,下一世转生为猪狗我也认了。”

    狄阿比亚痛苦地扬起手,泪流满面,单纯的王子注定要从血淋淋的现实中学到更多。

    赵尔丰自然无须对王子的教育问题负责,髯须一翘,当即下令将巴仁索杰斩,尸悬立高竿,曝于科达里城堡前。

    翌日午后,大军向科达里城堡推进,炮兵放列大炮,骑兵四下警戒,步兵以栅栏编成云梯,各队严阵以待,准备攻城。

    赵老将军这天换了身挂满闪亮勋章的上将大礼服,身边随着头戴王室金边罐头帽的狄阿比亚王子,策马行至阵前,也不多话,腰间军刀飕然出鞘,直指敌城,旁边服饰鲜亮的十二名军乐手鼓号齐鸣,炮兵阵地上的十二门山炮、十五门八零迫击炮登时轰然鸣响,城堡瞬间笼罩于浓厚的烟尘花簇当中,每放出一轮炮弹,华军阵内必然旌旗摇晃,汉人喊杀、藏人吹口哨之声惊栗天地,仿佛他们身后比肩并立的通天雪峰也将为之崩塌倒溃。

    一小时后,炮击稍停,硝烟散尽,夯土的堡墙上弹洞累累,墙上貌似雄伟的敌楼战台化为奇形怪状的后现代废墟派艺术品,高原上耀眼的阳光更模糊了它们存在的真实性,只是向北的门楼上那一面徐徐升起的白旗,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光线的衍射作用虚幻化,包括赵尔丰在内的几千名汉藏官兵很快将它清晰地收入眼中。

    当赵尔丰率队入城时,他注意到挂城头上挂着一具披散着长的血污头颅。

    “那就是巴格马蒂总督多木隆的级。”带领两千名廓尔喀兵开城投降的巴拉姆头人解释道。

    “交给狄阿比亚王子吧,他知道该怎么办。”赵尔丰知性的老脸考验般地转向年轻的王子。

    王子抬起头,凶狠地注视着多木隆的级,排布城门两旁的降兵目光如炬,期待着王子的决断。

    沉默,城墙在沉默,蓝天在沉默,蓝天下那永恒圣洁的雪峰更是沉默得令人心颤,但是风依旧流动,隐约捎来城内寺庙的颂经声,梵语纶音,在那些沉默之间宛如天籁,安详、恬静、脱,引人入化。

    王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平和,视线也从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转移到灰头土脸的降兵们脸上。

    “决定了吗?”赵尔丰催促道,他知道这时候王子需要的,仅仅是这句话。

    王子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微微摇头:“作孽自有恶报,恶业必入轮回,这副臭皮囊,给我又有何用?按先祖的规矩,弑君者不得享火葬,就在城外搭个棚,把这些污秽的东西交给天,交给秃鹰吧,但也不要忘了请高僧来度。”

    赵尔丰欣慰地点点头:“就照王子的意思办。”

    巴拉姆头人感动地低下头去:“仁慈的王子,佛祖保佑您……”

    当下检点一番,战利品包括6oo多枝火绳枪、5oo多枝前装燧枪、将近4oo枝后装单步枪、1o余门绿锈斑斑的青铜炮,以及数不清的弯刀、长矛、铠甲……

    程凤翔大为感叹:“难怪,难怪,难怪啊。”

    “若是人心未丧,对方居高临下,坚守工事,我军要拿下城堡也并非易事,要怪只能怪多木隆本性暴戾,残虐部下,又背负是弑君恶名,用人不当,用人不当哪。”

    说话间,赵尔丰捡起一枝火绳枪,端详良久,现这枪居然来自内地,乃乾隆年间所造,大概是当年福康安领兵征廓时的遗物,遂苦笑摇头。

    程凤翔又问:“大帅当如何处置那些降兵?”

    赵尔丰扔下那件文物,拍了拍手上灰尘:“交还他们兵器,由巴拉姆头人统带,在大军前面开路。”

    “可是有巴仁索杰的先例,还能相信那些廓尔喀人吗?”

    “不必相信他们,好好利用就是了。”赵尔丰弯起嘴角,作老奸巨滑状。

    在科达里休整三日后,大军再度出,除一个营的驻防军留守城堡外,其余人马分成四队,鱼贯而进,被狄阿比亚王子封为代理巴格马蒂总督的巴拉姆头人率2ooo名科达里的廓尔喀降兵作为前卫走在赵尔丰本军之前,这支装备繁杂的队伍号称“狄阿比亚皇家卫队第一旅”,下辖四个营,除了他们原有的古董武器之外,还额外获得了2oo支半新的汉阳步枪——这还是赵尔丰从留守驻防军那里强行截留下来的。

    出之前,巴拉姆头人热泪盈眶地从王子手中接过一把镶嵌宝石的华美弯刀,在队列整齐而衣着混乱的“皇家卫队”士兵面前振臂高呼:“大梵天、毗湿奴神在上,我等必将誓死效忠代表正统的狄阿比亚王子,将谋害巴里斯威国王陛下的恶魔撕成碎片!”

    作为中华天朝大皇帝陛下的的盟友或工具,狄阿比亚王子殿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阵营(一)

    一九零五年七月二十日,北京,外交部贵宾会客厅。

    “贵国是打算抛弃中英间珍贵的盟友关系,破坏印藏地区和平局面,无论如何与我大英帝国反目成仇吗?”

    面对气势汹汹差一点就要撕破脸皮的英国大使朱尔典,外交大臣莫宁只是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子上那厚厚的黑框眼镜。

    亚俄战争以后,列强相继将驻华外交代表由公使升格为大使,以视为与其他列强无差别之第一等国家,得以原地升级的朱尔典还没高兴几天,廓尔喀问题便如泥石流般呼啸而至,瞬间淹没了这位瘦削的高个子绅士——直到现在,他还不得不在其间辛苦挣扎。

    “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国当然希望长久维持与贵国的和平友好关系。”

    “难道入侵我国的保护国,就是贵国表现友好态度的方式?”朱尔典不耐烦地质问,他对廓尔喀这个词已经恶心透顶,不要说是从口中吐出来,就连想一想都如同啃食大块的生猪油般痛苦。

    莫宁正色道:“贼人吉里沙拉残忍杀害了我国册封的巴里斯威国王陛下,亵渎我帝国威信,正统的王位继承人狄阿比亚王子又请求我国出兵惩凶,据我们所知,我国本着伸张正义、维护正统的精神出兵廓尔喀,并无侵夺领土、掠夺财产的意思,一旦达到目的,自然撤兵回国,不会在廓尔喀留下一兵一卒。”

    “那里已经有了新国王。”朱尔典凶悍地抖着胡子。

    “那是伪君,不过是吉里沙拉的傀儡,同时也涉嫌杀害巴里斯威国王,是我帝国与狄阿比亚王子共同通缉的对象。”

    “你们在干涉那里的内政,19o4备忘录已经确定了我国对那里的保护权,应当由我国而非贵国来解决那个王国的冲突。”

    莫宁心想,就你记得备忘录,白纸黑字的东西,莫非我们中国人都是睁眼瞎?依旧不紧不慢道:“19o4备忘录确定的是贵国在廓尔喀等国的外交保护权,而非内政干涉权,备忘录同时规定了中廓的入贡、册封制度维持不变,而政变上台的伪君却单方面宣布废除中廓间维持了上百年的册贡制度,这点也请大使阁下特别注意。”

    朱尔典懒得讲理,直接威胁道:“无论如何,贵国必须立即停止进兵,贵国在那里的军事行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印度的安全,大英帝国不能容忍任何企图改变印藏地区现状的行为!贵国的一意孤行,必将造成中英关系的恶化,我们不想看到已经达到盟友程度的两国关系为了一个小小的山国而倒退半个世纪。”

    半个世纪前的中英关系以及两次鸦片战争的耻辱,莫宁了然于心,然而时过境迁,即便是日不落帝国也要按国际规矩慢慢谈判,**裸的威胁已经行不通了,中国早已不是那个几艘军舰几千洋兵就能打蔫掉的老大帝国——只淡淡笑道:“我国并无意改变印藏地区现状,只要达到了惩办凶手、扶助正统、恢复贡册的目的,我国绝不会在廓尔喀留驻一兵一卒,我国政府对不属于本国的领土毫无兴趣。”

    一刻钟后,会见不欢而散,朱尔典大使怒气冲冲,手也不握,径直出门而去。

    对方虽然无礼,莫宁还是要陪着笑脸,礼节性地将对方送到外交部大院正门,目送朱尔典大使的马车远去后才疲惫地踱回办公室,又马不停蹄地要通了总理大臣张志高的电话。

    张志高开门见山:“会谈进行得如何?”

    “对方回去以后恐怕要起草最后通牒了。”

    “来官邸,面谈,军方也会来人。”

    莫宁挂上电话,突然莫名其妙地冷笑一声,把身边的值班秘书吓了一跳。

    “大人,您没事吧……”

    莫宁绷紧了脸:“没事……太累了吧……快去给我叫车,马上要去总理官邸。”

    问题的关键与疲劳无关。

    昨天他梦见了文易——他和张志高、罗素兰共同的恩师。

    他清楚的记得,他在梦中挥起一把铁锹,刷地截掉了文易的脑袋,鲜血喷泉般地射出,在病房的白墙上令人晕眩地绽放。

    “为什么?为什么作为师兄的我,却要屈居那种懦弱无能的师弟之下?你这死老头,还有那蠢女人,为什么选择的不是我?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你们都偏爱他,都站在他那一边……为什么?为什么?”

    是的,那个梦里,还出现了罗素兰,青春秀丽,素面朝天,扎着马尾,穿着很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依然是莫宁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时她19岁。

    “蠢女人。”

    他冷冷地说,扯住她的长,将她的头往那喷满文易鲜血的墙撞去,一下,两下,她的四肢和脑袋玩偶般地四下摇摆,随着他动作的加剧,先是左手,接着是右腿,她真的散架了,肢体飞得到处都是,却不见一滴血……

    “大人,车备好了。”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仿佛走火入魔的外交大臣。

    “什么?”莫宁恍然不知所措。

    “您要的车,备好了。”秘书一字一句。

    “那还等什么,走吧。”莫宁紧了紧领带,决定明天就辞退这位秘书。

    ……

    总理大臣官邸。

    莫宁走进通常用来召开五相会议的英式风格小客厅时,总理大臣张志高、国防大臣胡克、财政大臣韩浪与总参谋长刘百良四人已经等在那里,欧6侍者打扮的勤务员正在上红茶。

    “就等你了,坐。”张志高招呼道,语气里不乏上位者的当然优越感。

    莫宁泛出习惯性的面具式微笑,在张志高与韩浪间的沙上坐下,开口就问:“什么情况?”

    正往红茶里加糖的刘百良应道:“皇上已经下令组成统帅大本营,要亲自过问廓尔喀战事。”

    “这样一来就形同正式宣战了,不妥,不妥。”莫宁连连摇头。

    “这次行动就性质而言是我国与狄阿比亚王子的同盟联合军讨伐吉里沙拉伪政权的作战,按照军事组织法,一切对外出兵事宜均涉及统帅权之使用,凡行使统帅权,必须经过大本营。先前我国对外宣传出兵廓尔喀为西藏地方政府擅自行动,非中央政府行为,所以无须遵循军事组织法,仅由总参及6军参谋部设立廓尔喀方面司令部统筹指挥。如今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承认中央政府也同为出兵主体,组建大本营也就势在必行。”刘百良耐心地解释道。

    莫宁还是摇头:“这样下去,英国人势必会做出事态愈加恶化而无可挽回的判断。廓尔喀问题涉及印度的安全形势,印度又是英帝国全球殖民体系的核心,英国本土45%的棉纺织品销往印度,印度又是英国本土与东南亚英属殖民地及澳洲之间专属贸易的中转站,印度的国际收支盈余还是英帝国整体国际收支状况的关键,印度的安危实质上关系整个英帝国殖民体系的存亡,我们不能低估英国为维护其殖民霸主地位而不惜代价的决心。”

    “大本营的设立,很大程度上还是出于应付国内对英动员的需要。”胡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粗声道。

    “对英动员?”

    莫宁露出“真他妈神奇”的表情,韩浪也摊开他树枝般纤细的手苦笑摇头。

    “是自卫的需要,参情处昨天报告,至七月十八日,英国远东舰队兵力已较去年同期膨胀一倍,计有战舰6艘、装巡8艘、轻巡14艘,另外印度洋舰队还有战舰3艘、装巡5艘、轻巡12艘,有情报显示,英国的本土舰队和地中海舰队正在编组派赴远东的支援部队,英军还向印度和新加坡增派了一批精锐的6军部队,英国朝野上下对廓尔喀问题极为关注,英印政府方面,战争气氛更为浓厚,印度总督多次在公开场合叫嚣要征服西藏,在拉萨设立印度总督管辖下的‘西藏邦政府’,面对这样的紧张形势,不得不进行全面的战争动员准备,以备万一。”

    莫宁无力地耸耸肩:“军方已经有具体的全面战争计划了吗?”

    “有了……”刘百良底气不足。

    “说来听听?”

    “事实上,那个计划是以完成预定的6海军长期扩充整备计划为前提的……”

    “但是现在没有这个前提。”

    “我们知道,所以现在能将战争局部化的惟一指望,除了我方不体面地主动撤退、无功而返之外,就是在英方下达最后通牒之前,征廓军团迅拿下加德满都,消灭相吉里沙拉势力,驱逐伪王,扶助狄阿比亚王子登基,造成既成事实,凭借以上有利条件,再与英方进行廓尔喀地位的谈判。”

    “那个老家伙能做到吗?”

    “他必须做到,这就是我们派他去的原因。”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阵营(二)

    “过了这条河,前面就是巴克塔普尔城堡了。”

    廓尔喀远征军第一军团参谋官程凤翔驻马举鞭道。

    他面前是一道高山冰雪融化而成的清冽水流,两岸与水中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灰白石块,水流撞击石块,透起层层雪沫。

    河对面,南岸,两座奶头状的小山并肩而立,山上除了黄绿色的草外,癞子般地长着几片小树林,两山之间是一道u字形峡谷,通往巴克塔普尔的大道穿谷而过。

    大道靠近河岸的地方,显然曾建有渡口,然而此时却只残留几根木桩,河上不见一船半筏。

    廓尔喀远征军第一军团司令官赵尔丰上将提鞭举目,从望远镜里观察了好一阵,斑白的胡须翘到一边,冷笑道:“果然挖了不少战壕,倒还像模像样,程参谋,请那位巴卡苏姆头人前来说话。”

    原来自科达里一役后,廓尔喀人心浮动,不断有地方头人、王亲贵族带兵来投奔狄阿比亚王子,又有宫中逃出的一位印度教高僧当众宣布狄阿比亚王子为真毗湿奴神化身,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不几日,王子麾下已聚有十几位贵族、四五千人马,从此神气活现,头戴金冠身披璎珞,俨然毗湿奴神下凡,口中也不再叫佛祖保佑,赵尔丰却心有不安,时刻提防,说什么也不让投奔过来的廓尔喀军混入本军阵营。

    这里说到的巴卡苏姆头人,昨天才带了三百人马投奔过来,一见到狄阿比亚王子就热泪盈眶,历数世代所受王室恩惠,表示愿为已故巴里斯威国王报仇雪恨。

    稍顷,一位头戴白帽、腰缠红巾的飒爽男子策马急至,正是巴卡苏姆,只见他左手抚胸行礼道:“司令官找我?”

    靠着译官居间翻译,赵尔丰开口便问:“你曾说你的领地就在巴克塔普尔附近,对这一带应该比较熟悉吧。”

    “不错,我对这里就像对我家的院子一样熟悉。”

    “那么请问,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让大军顺利通过吗?”

    “周围百里之内,只有这里能通行大军,从这里去王都,路途也最近最好走。

    “明白了,这么说,我们只能攻破这里了。”

    “是这样。”

    赵尔丰心里一骨碌,拈须道:“这个渡口如此紧要,叛军必然派重兵把守,只是不知详情如何,我想派人去侦探侦探,只是我手下对此地都毫无了解……”

    “请勿必派我去。”巴卡苏姆声怕翻译听不见,高声叫道。

    “这个任务太危险,头人不必太勉强……”

    “我祖父是在比尔根杰砍死英国头人的勇士,我父亲是在黑道达战死的汉子,他身上有十二个弹洞,被刺刀戳了二十一刀……是英国人!英国人害死了他们!我的命就是拿来跟英国人和英国人的走狗战斗的!英国人的走狗吉里沙拉为了阻止巴里斯威国王陛下与天朝大皇帝陛下结好,竟然胆大包天,谋害了国王——也就是毗湿奴神的化身,亵渎了神明。所以,为报私仇也好,为顺应神明的天罚也好,这次一定要拼了命大干一场!”

    赵尔丰巴不得他如此表态,便顺水推舟,吐出一番好话,哄着那位热血沸腾巴卡苏姆头人领了本部人马,过河侦探去了。

    程凤翔还不放心:“大人,让他们这么过去就可以了吗?要不要派人跟在后面监视?”

    赵尔丰老脸一横:“废话,这还用我说吗?”

    当下全军摆开阵势,左翼是巴拉姆头人率领的狄阿比亚皇家卫队第一旅约2ooo人,右翼为木巴让头人率领的讨逆联合军约25oo人,中军乃赵尔丰亲领远征军第一军团主力4ooo人,另有第一军团官兵约16oo人早先已被派去防卫后路。

    布阵完毕,赵老将军邀狄阿比亚王子至岸边一高坡,亲睹巴卡苏姆部渡河侦探。

    只见巴卡苏姆一马当前,从岸边砾石较少的一处沙滩入水,涉水渡河,后边的三百私兵高举一面蓝边、红地、三角形的白星月王旗,背着火枪、挎着弯刀紧跟过去。

    突然,对岸左边的小山上窜出几团白烟,炮弹呼啸打在水中、岸边,顿时泥星水雾漫天飞扬,当即有几名兵士被弹片飞石扫倒,鲜血染红滩头水际。

    赵尔丰见状下令道:“命令我炮兵开火,掩护我军先锋渡河。”

    狄阿比亚王子担忧道:“英国人训练的新军都在拉纳家族手中,据我所知,他们的枪炮不在天朝大军之下,就让巴卡苏姆这样孤军过河,会不会太冒险了……”

    “巴卡苏姆是为了您而主动请求打头阵的,请理解和珍惜他的忠诚吧。”

    随着远征军的炮弹冰雹般地落在对方的炮兵阵地上,巴卡苏姆部顺利渡过小河,立即分成数路纵队,杀向峡谷左右的山头。

    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原本平静的草坡上、树林里,到处竖起了拉纳家族的蓝边红地白日三角旗,头戴宽边帽、身着英式军服的廓尔喀新军从战壕或树林里探出身,以恩菲尔德步枪和马克沁机枪猛烈开火,几分钟内,巴卡苏姆部各路纵队所剩无几,残余人马捡了王旗丢了兵器,狼狈而回。

    狄阿比亚王子看得着急,连声呼唤:“赵将军,您看,您看……”

    赵尔丰毫不在意:“王子,我看到他们了,他们总算出来了。”

    随即厉声下令:“命令炮兵,集中全部火力向暴露的敌步兵阵地扫射。命令军团第一队、第二队,立即前进渡河!第一队,目标峡谷左侧山头,第二队,目标峡谷右侧山头。”

    王子诧异道:“现在就动总攻?”

    “时不待我,请王子立即向左右翼的王军下令,命他们全军渡河,左翼主攻峡谷左侧山头,右翼主攻峡谷右侧山头,务必同心合力,将敌驱逐下山。”

    王子激动得手抖:“是……没想到这就开始了,太好了,我马上下令……”

    只听远征军大小四五十门火炮(五七、七五山炮各六门,八零迫炮十五门,六零迫炮十八门)连声鸣放,南岸弹如雨下,北岸杀声四起,先是远征军第一军团第一、第二队的两连骑兵率先渡河,却不立即往山上冲锋,各自将坐骑放倒,每连围成半圈,在马身上架起步机枪,仿佛两座马肉城墙构成的堡垒,以掩护后续步兵渡河和巴卡苏姆部残兵撤退。

    以远征军先头骑兵突击为动信号,北岸方面的人马纷纷从掩蔽处现身,浩浩荡荡,整队走下不算平缓的岸坡,其间,赤地金龙战旗与红地白星月旗迎着来自印度洋的南风猎猎飘扬,雪亮的刺刀和马刀上仿佛闪动着圣山雪域的光辉——在他们背后,印度教僧侣和藏传佛教喇正各自颂念着祝福的经文。不时有一两炮弹打在不算整齐的队伍中,却没有造成太大混乱,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每当对岸打来一两炮弹,就要遭到己方炮兵十倍、二十倍的还击。

    与此相应,南岸方面的山头上也突然冒出了大股打着红地白日旗的骑兵,不等对岸炮兵反应过来,当即抽刀出鞘,径直冲下山来,直取作为桥头堡存在的两个远征军骑兵连。下马的远征军骑兵隐蔽在马肉掩体后面沉着射击,北岸远征军支援部队的12挺马克沁重机枪也喷射出了密集的弹雨,漫天纷飞的子弹打得拉纳军骑兵人仰马翻,五分钟不到,将近三百名拉纳军骑兵倒在了“马肉堡垒”前,只有一名拉纳军军官策马跳过“肉墙”,砍伤两名下马的藏军骑兵后被乱枪射死。

    刚刚打退拉纳军骑兵的冲击,不等廓军步兵跟进冲击,远征军第一军团的步兵部队已经杀了上来。

    由任天民营长率领的远征军第一军团第一队主力——西藏驻防第2步兵营——的7oo余名官兵轻装上阵,双手高举上了刺刀的步枪和5o装的子弹袋,涉过没腰深的湍急河水,迅捷冲抵对岸,立即越“马肉堡垒”,迎着密密麻麻顺坡而下的廓尔喀新军,向峡谷左侧山头起冲击!与此同时,构成“马肉堡垒”的骑兵们又再度跨上战马(当然,他们不得不暂时抛下被流弹打伤的战马),从步兵的两侧冲杀出去,无情地践踏和劈砍暴露在战壕与树林之外的拉纳军步兵。面临不利局面,廓尔喀新军不顾损失,用步枪、刺刀和弯刀顽强抵抗骑兵的冲击,几番搏杀之后,远征军骑兵突然向两侧散开,还未等阵形散乱的廓尔喀兵醒过神来,排成密集横队的驻防第2营如墙般压了上来,如林般整齐排布的刺刀瞬间戳倒了最前面的数十人——包括一名军旗手在内。然而第2营很快陷入了胶着的肉搏战,从最初的震撼中迅清醒过来的拉纳军步兵仗着兵力上的暂时优势,毫无畏惧地与用四川话叫骂的的驻防军杀在了一起,而廓尔喀特有的短弯刀在对付安装在笨重步枪上的刺刀似乎占有特别的优势,几分钟内,数十颗2营官兵的头颅伴随大量鲜血的礼花状喷放脱离了身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阵营(三)

    “左边的第一队没入敌阵了……”

    举着望远镜的副官程凤翔提醒他的司令官。

    赵老将军却不动如山。

    “第三队主力过河了,先头骑兵正从左山头右侧迂回……”

    “巴拉姆头人的左翼军全部过河了,正从左山头左侧向上冲……”

    “右边的第二队没能冲上去,停在山腰,看来被对方火力压住了……”

    “第四队正在过河……”

    “木巴让头人的右翼军正在过河,秩序很混乱,动作缓慢……”

    赵尔丰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令……要下命令吗?”程凤翔忍不住问。

    “命令已经下完了。”

    赵尔丰抽了抽鼻子。风往北吹,被来自印度洋的季风所稀释的硝烟正向河这边扑过来。

    “下完了?可是……”

    “没有取巧的方式,只能按既定的计划强攻,惟一可以利用的就是熟悉地形的巴卡苏姆,只有他能够在短时间内以最小牺牲把对方隐藏在树林和山凹里的敌人找出来。”

    程凤翔当然明白,所谓“最小牺牲”的相对性,巴卡苏姆的那三百人不过是近九千总兵力的三十分之一,没有什么好可惜,即便那位白帽红巾的年轻头人如此英姿飒爽,翩翩动人……人就应当如此心胸开阔,为了达到目的,随时可以微笑着让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牺牲,何况那还是牺牲者本人的期望?

    以近乎涅磐的心态面对一切现实非现实的纷扰,不正是赵老将军的魅力所在?

    望远镜中,左山头的山脊线上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雪白,难道是……雪崩?

    没错,雪崩,白衣白袍白头巾的士兵就是无数的雪粒,他们从山的另一面涌上山脊,再从山脊上向那团胶着了草绿与土黄色的生肉杂碎轰然而下。

    “是援军,敌人的援军从左山头上下来了,太多了,源源不断……”程凤翔声音急迫,仿佛正被某条野狗撵着屁眼狂追。

    “是后备队,埋伏在山的另一面,理所应当。”赵尔丰毫不在意地说道,手中还晃着一把上书“宁静致远”四字的折扇——只可惜身上穿的是军服而非长袍。

    “那是拉纳家族的直属部队。”狄阿比亚王子补充道。

    “那么……”程凤翔催促司令官下令。

    “命令山炮队集中攻击左山头敌援军,迫炮队集中攻击右山头敌守军,各队机枪排立即渡河,近接支援各队之作战!”

    “是!”

    雪崩还在继续,对岸的山炮疯般地打来密集的五七毫米或七五毫米炮弹,在雪流当中不断凿出小小的缺口,但正如抽刀断水般,雪流中的缺口眨眼间弥合得丝扣无逢……然而当灰绿色的、散布着新鲜血肉的山脊重现于天空之下时,这雪崩终究显露了它的本质,它只是一大块移动的雪饼,它并非源源不断、永生不死,每一命中它的炮弹都把它的一小部分打成了碎末,而当它远远脱离了山脊,在接近山腰的战线上停顿下来时,它前面、左侧和右侧的各色人肉团子迅包拢了它,开始挤压它、融解它……

    战斗开始3个钟头后,峡谷左侧山头上的拉纳军在联军三面夹击下,终于开始大崩溃,溃退从战线的右翼中间开始,迅传染到全军,曾让对手着实领教到廓尔喀弯刀厉害的山地战士,瞬间变成了抱头鼠窜的逃兵,他们丢弃了手中的武器和旗帜,甚至扔掉了宽边帽和头巾,猴子般地飞奔跳跃在丛林峭壁间。

    早已退到战线后面休整的联军骑兵抓住时机,越己方步兵追杀上去,冲入崩溃的敌阵当中大肆砍杀,跑得慢的与跑向平地的拉纳军士兵只剩下死亡与投降两条路。

    疲惫却士气旺盛的联军士兵一口气冲上了山顶,又一口气将敌人追下了另一面的山脚,跑到了从峡谷蜿蜒而出的大道上——那里堆满了小山般的辎重。

    巴拉姆头人的“王家卫队”收拢不住,沿着大道一路狂追拉纳军溃兵,转眼就没了影,远征军一军团的第一队和第三队则及时完成了再集结,绕到峡谷右侧山头的后方,正准备从背后突袭敌军时,山顶上突然冒出了数不尽的溃兵,如山崩一般,连滚带爬地逃下山来。

    第一队指挥官任天民少校虽左臂中弹,血透衣袖,仍镇定自若地指挥部下展开成疏散横队隐蔽,左右翼各配置两个轻机枪组,待溃敌接近到两三百米时,一声令下,步枪手全体起立,如林如墙,并排齐射,如雨如雹,4挺汉阳机枪也从两边狂扫,瞬间放倒上百敌兵,几阵排射之后,数百溃兵跪地举手,还挂起一顶白帽子。第二队如法炮制,收获不在第一队之下。

    快天黑时,巴拉姆头人的“狄阿比亚王家卫队”才押着五六百俘虏返回战场,赵老将军早乘了羊皮筏子渡过河来,在峡谷出口的原拉纳军大营中驻扎下来,当下就要审问俘虏中的将领。

    原来就在三天前,拉纳家的奎松多布头人就带了英国人训练的三千廓尔喀新军和四千余拉纳家旧式私军来到这多罗木渡口,当天就拆除码头,焚毁船只,占领渡口南岸的两座山头,安置大炮,挖掘战壕,企图负隅顽抗,没想到联军行动如此果断,火力又如此猛烈,奎松多布头人又在峡谷左侧的阿修纳山上指挥战斗时被流弹打死,遂一不可收拾,全军瞬即崩溃。

    次日检点战果,计毙敌两千一百余人,俘敌两千八百余人,缴获恩菲尔德步枪16oo余枝,维克斯-马克沁机枪4挺,维克斯6磅(57毫米)山炮6门,杂七杂八的火枪和刀矛不计其数。远征军阵亡一百六十七人,伤四百五十一人,狄阿比亚军伤亡八百余人,合计伤亡一千四百余人。

    正当赵尔丰踌躇满志,准备马不停蹄地攻打挡在前面的巴克塔普尔城堡,进而兵临加德满都城下时,一纸电文令一向沉稳的他坐不住了。

    电文是3天前从聂拉木由信使带出的,由于雄伟的喜玛拉雅山脉阻碍了无线通讯,远征军与中央的通讯全靠聂拉木的有线电报局代为传递,随着大军深入敌境,信使在聂拉木与远征军之间要跑的路越来越长,电报的时效也不得已地越来越滞后。

    “英使已递交最后通牒,限我军十五日内全部撤出廓境,内阁为避免全面战争起见,决议退兵,接电后视情休兵回国,不得借故推脱延误。”

    赵尔丰念完这电文,连骂了几声干他娘,就要把这纸片撕个粉碎,副官程凤翔慌忙拦住,收过电文仔细一看,脑袋一拍,喜道:“大人,有办法,有办法。”

    赵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办法?白纸黑字,明白写着要我们‘休兵回国’,难道要违抗军令不成?”

    “大人没注意到前面还有‘视情’两个字吗?电文也只说要我们回国,至于我们能以何种状态回国,上面可没有明确的交代。”

    “你的意思是?”

    “军令不可不违,上面要我们撤,我们不能不撤,走之前,可以把我们的大炮、机枪留给狄阿比亚王子,还可以留几个军官做他的顾问。”

    “这也是违犯军法的事。”赵尔丰拧了拧眉头。

    “可以说我军瘟疫流行,扛不动那些东西了,类似的借口,随便编一个报上去,上面何尝不希望我们这样干,狄阿比亚王子毕竟是我国扶植起来的,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怎么好说放弃就放弃?只是上面一时不好明说罢了。经过昨天一战,拉纳家的精华想必已损失殆尽,狄阿比亚王子有了我们的大炮机枪支持,应该足以凭自己的力量扫平廓尔喀。”

    赵尔丰长叹一声:“哎,福康安当年是因天气苦寒,不得已而从加德满都城下撤兵,没想到啊,他没能完成的功勋,百年之后的老夫也同样无法完成。”

    当下唤来狄阿比亚王子,将事情一一说明,狄阿比亚王子先是惊惶不已,以为天朝业已将他抛弃,几乎掉下眼泪,直到赵尔丰说到要将远征军大部分武器弹药留给他,王子才稍稍平静。

    赵老头子又屏去众人,为王子打开一个木箱,顿时帐内光辉闪耀,竟是一整箱的金锭!

    “这是天朝大皇帝陛下交代老夫转交殿下的,原本约定要到进入加德满都后再转交殿下,如今形势有变,只得便宜行事,请殿下拿去资助军饷,犒赏三军,扫平全国,荣登王位,切不可为私心而贪啬,枉费老夫一番苦心。”

    狄阿比亚王子热泪盈眶,两膝一软,几乎跪拜下来,这些天来,王子一路受赵尔丰悉心指教,小到军械常识,大到治国手腕,仿佛严师,又似慈父,说不清,道不明,那种师谊之上、亲情未满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即便是所谓毗湿奴神的化身,也无法忍住几将喷涌而出的泪水吧。

    “我若能平复廓尔喀全境,必将立誓制法,令廓尔喀永世尊奉效忠中华大皇帝陛下,请代我将这番心意转达大皇帝陛下。”

    说完,王子向北京所在方向跪下,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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