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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全文阅读

作者:美味罗宋汤     大国医txt下载     大国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山居

    徐小乐反应何其敏捷,侧移一步,那石子便远远从身边飞过去了。他双手放到耳边,学猪扇动:“眼睛打折,差得太远!”

    皮皮也从领子里钻出来,朝谷香吐着舌头,发出欢快的嘎嘎声,也跟着嘲笑谷香。

    谷香双手叉腰叫骂:“你个小畜牲,可知道我家老爷乃是朝廷的监察御史!就连知府老爷到了我家,也得给足面子!看我不叫人把你抓起来送官,打烂屁股!”

    徐小乐终究还是孩子,脸上仍旧笑容不改,心里却有些犯虚。他眼珠子一转,大笑三声:“你可知道小爷我姓甚名谁,我家大人是谁!”

    谷香一愣,冷静了三分,细看徐小乐:若说是官宦人家,这无赖腔调实在有些不像;若说是纨绔子弟,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也都寻常得很……九成九是在虚张声势!

    她就冷笑道:“我哪里知道是你哪根葱!”

    徐小乐侧身就往山林里跑去,一边还回头大笑:“那你可得先找到小爷我啦!”

    谷香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却去哪里找他!她连忙转身对那些健妇奴仆道:“还不快追!”

    那些人乐得看谷香吃瘪,慢慢跑了几步,到了山边就转头叫道:“谷香姑娘,这山林茂密,谁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谷香跺着脚大喊:“追!我一定要拔了他的舌头剥了他的皮!”

    这帮健妇奴仆哪个是省油的灯?得了大丫鬟的话头,当即就往林中跑去。不过他们可没有闲情逸致去漫山遍野找徐小乐,只等到了草木丰茂看不见人的地方,三三两两或站或坐,聊天说话,取笑那个拿了鸡毛当令箭的谷香。

    谷香见他们都上山去了,自己就守着屋子,气呼呼地在脑中幻想等会如何炮制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小淫贼。她就这么一直等到日头西下都不见手下人回来,心中不免开始焦急:今日的活计怕是干不完了。

    且不说谷香因为延误了工期被主家责罚,只说徐小乐逃回上真观,心情大好,再没有之前的离愁别绪。

    看来要想自己十分快乐,就得让人十二分地不痛快。这话不知是哪位哲人说的,实在是至理名言。

    上真观上至监院,下至道童,对徐小乐都十分客气。尤其是监院何守阳,为了夯实这份“善缘”,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不忘给徐小乐送一份。还三番两次鼓动他冠巾当个道士。

    徐小乐来者不拒,但对于出家当道士还是敬谢不敏。他可舍不得离开嫂嫂,跑到这山上过一辈子。不过几次闲聊下来,道士们说的那些传说故事却也令他心动。有师叔祖孙玉峰这个活神仙的榜样在,徐小乐也不敢全然否定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

    于是,徐小乐闲暇时候也会跑去道士们藏书的地方,随手挑一本名字引人的,坐下看上一看。何守阳等一干道长都希望他能有机缘皈依道门,哪里会去阻他?巴不得他在藏经阁看上一辈子。

    这一天,徐小乐在三清阁体悟天地之后,吃了午饭,再去藏经阁找书消遣。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神霄五雷玉书》,听名字又是神霄,又是五雷,十分带劲。那书的前面讲了一位道人遇仙的故事,也看得徐小乐津津有味。

    谁知看了十几页,正读到书中神仙给主角讲解“五雷”之秘,字体却突然小了一号,上书四个工整小字:“文繁从略。”

    徐小乐就像是挨了闷头一棍,看看手里书页还有厚厚一叠呢,应该是个很长的故事才对呀。可他翻到后面,全是不着点墨的白纸,不由疑惑:文繁从略……难道是作者嫌写出来太烦,就“从略”了?这不上不下的,你嫌烦一开始就别写呀!

    徐小乐重重将书阖上,恨不得扔地上踩两脚。他走出藏经阁,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邪火,真是再也不想来这里看书了。

    徐小乐心中暗道:我在山上也呆了七八天了。不知道嫂嫂的身体康复了没有。有师叔祖帮她看病,肯定是无碍的。哎呀,大事不好!忘记问师叔祖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了!

    他本就不是听话的孩子,念头自然一转:是了,师叔祖没说我什么时候下山,却也没说我不能下山呀。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下山去看看嫂嫂。若是师叔祖觉得不妥,我再回山上来就是了。

    徐小乐打定了主意,便在晚上学琴的时候将下山之事与何守阳说了。何守阳自然不乐意徐小乐这么回去,诸多挽留,见徐小乐心志已定,方才无奈道:“我本想将梅羹三十六势的精髓传于你,奈何你急着要走?”

    梅羹三十六势是瑶琴左右手的指法,每一式都有一个颇富诗意的名号。徐小乐悟性高,已经将这三十六势通学了一遍,但是要学得精髓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徐小乐就说:“我回去之后也会努力练琴的,你就放心好了。”他顿了顿又道:“老监院,我虽然看起来大咧咧不通礼数,也没叫你师父,但是对你还是极为钦佩的,日后我会常来山上看你。”

    何守阳听了无比欣慰,又叫徐小乐弹了一遍《遁世操》,指点道:“你悟性好,记性也好,这曲子已经弹得不错了。可这并不是你的曲子。”

    徐小乐一愣:当然不是我的,你不是说这是上古时候许由做的曲子么?

    何守阳道:“弹得与师父所传一般无二,终不过一介乐工。只有弹出自己的面目,才算得了真传。你下山之后,还是不能荒废,好生揣摩吧。”他这几日已经摸透了徐小乐的性子,又鞭策道:“否则恐怕那位神仙姐姐听不到高雅清洁之音,不肯出来见你呢。”

    徐小乐果然精神一阵,严肃道:“老监院放心,我一定好好练琴,好好体悟。”他抚着手下那张能与“大明第一琴”媲美的“望云”,脑中又浮现出神仙姐姐的一颦一笑。

47、回家

    徐小乐下山的时候,大半个上真观的道士都出来送他,规模空前,叫香客们浑然摸不着头脑,纷纷打听这少年是什么来头,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徐小乐却是苦不堪言。道士们送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送他下山,叫他想去看一眼神仙姐姐的小屋都不能够。然而要是不让道士们送,那么堆满了山货的背篓就得徐小乐自己背了……徐小乐不免怀念罗云。

    到了山下,道士们给小乐找了一辆牛车,依依不舍与他辞别。

    徐小乐躺在牛车后面的车斗里,嘴里叼着稻草,看着天上白云变幻。那白云一会儿变成了神仙姐姐霓裳飘飘,一会变成了嫂子佟晚晴倾城倾国,直看得徐小乐傻呵呵直乐。

    皮皮趴在徐小乐胸膛上,见徐小乐笑得痴痴颠颠,也跟着发疯,嘎嘎叫着手舞足蹈。

    徐小乐这才一把抱住皮皮,坐起身,对皮皮道:“等回到家里,你可不能跟在观里一样调皮。嫂嫂就算痊愈,肯定也是虚弱得很,咱们不能叫嫂嫂操心,听明白没有?”

    皮皮扭动着身体,不满意徐小乐这么跟它说话,熊孩子一般就硬要爬小乐的肩头。

    徐小乐无奈,只好松开手,让皮皮爬上肩膀坐了,叹气道:“有了你我才知道,原来要管个调皮捣蛋鬼真不是件轻松的事。你可要小心,我虽然不打你,嫂嫂却难保不打你。是了,嫂嫂是老虎,有她在你也不敢称王称霸。”

    徐小乐这边跟皮皮说话,却叫赶车的老丈哈哈大笑起来:“你嫂嫂很凶么?那你为什么还要赶着回去呢?”这老丈满门向道,十分虔诚,与观里道士颇有往来,早就听说过徐小乐的大名。

    徐小乐就说:“我嫂子虽然凶了些,小气了些,但是对我还是很好的。要是没有她,恐怕我早就饿死了。”

    徐小乐还记得哥哥久久没有回来,只有隔壁唐家每日给他些吃的。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三尺孩童,此刻回想起来脑中的画面都是阴沉沉的。

    赶车的老丈呵呵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牛车到了胥口,徐小乐见有饭庄,便请老丈吃了些酒菜。劳苦了一早上的老黄牛也正好吃些草料。然后徐小乐便在胥口换船,可以直接到家门口。老丈也赶着牛车回穹窿山,免得在外面过夜。

    徐小乐从胥口回到木渎,正赶上孙玉峰带着李西墙要进自家巷子。

    孙玉峰看到徐小乐,颇有些失望:这孩子耐不住山居寂寞,终究没有修炼金丹大道的缘分。

    李西墙看到徐小乐却有些头大,因为刚刚在路上,师叔要他传授徐小乐一套养生功夫,给日后学医打好身体底子。他本来还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谁知道着小子竟然耐不住山上的生活跑了回来。

    徐小乐倒是没心没肺叫道:“师叔祖!师父!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孙玉峰就说:“镇上有几家人家病了,走完一圈正好是这个时候。”

    木渎的“渎”字,在吴语中就是河流的意思。以木为名,那是因为上游开采的木材沿着胥江汇聚于此,木头多得连河都占满了。

    这样一个小镇,有钱人家其实不少,少的是可靠的医生。若是病得不重,往往用个“拖”字诀,若是病得重了,便去苏州城里找大夫。

    佟晚晴的病算是一个活广告。先头几乎病得就要入土的人,没几天功夫就又能出门了,如今更是彻底痊愈,恢复了精力。

    镇子上几个大户人家就有病人,就来打听内幕,这才知道原来是徐小乐拜了家族世交一位老名医为师,佟晚晴的病就是这位名医治好的——孙玉峰惯例打了李西墙的旗号,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名医”。

    于是前来求医的人家就堵住了李西墙,请他去看病。那些病大多是拖出来的,成因并不复杂,只是身体亏空太多,得慢慢调理,扶持正气,原本也用不到孙玉峰出手。

    李西墙接下了这几个病人,算是解决了一年的生计,比给佟晚晴复诊更上心。非但仔仔细细给人瞧病,还兼职陪聊逗乐,让人家十分不好意思,不得不在诊金之外再给些打赏。

    徐小乐并不知道这些内幕,还以为孙玉峰亲自出手,心中有些失落:我该早点回来,错过了师叔祖的神技,真是可惜。

    三人继续往巷子里走去,却见迎面来了一辆马车。三人便贴边站了,让马车先过。

    马车上的人见了李西墙,突然叫道:“好了好了,总算找到李神医了!”男人跳下马车,走到李西墙面前:“李先生,服了先生的药,家母的病大有起色,正说来找您过去看看,是否需要增减药方。”

    李西墙挺着胸干咳一声:“这个嘛,你看天色也快暗了,我还要瞧瞧佟娘子,等过两日再去吧。”

    那人母亲患病,心急如焚,哪里能够等得两日?当即软磨硬蹭,将李西墙拉上了马车,一定要留李先生住一晚,也请了孙玉峰和徐小乐等会过去赴宴。

    徐小乐看马车驶远,方才笑道:“又是师叔祖给他捉刀。”

    孙玉峰摇了摇头:“并没有。这几个病人的确是他凭自己的本事在治。”

    徐小乐不信:“师叔祖就没指点一番?”

    孙玉峰坚定否认道:“我若是出手指点,怎么可能拖这么久还没痊愈?”

    徐小乐竟然无言以对。

    一直走到家门口,他方才忍不住道:“师叔祖,不是说医者父母心么?为什么师叔祖这么、这么……这么……”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这么”了半天。

    孙玉峰道:“这般冷漠么?”

    徐小乐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孙玉峰叹了口气:“有些前人的规矩看似死板,但总是有道理的。所谓‘医不上门’,你日后见多了这世情冷暖,自然就知道了。而且……我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医生。”

    徐小乐不解道:“师叔祖,你医术如此高明,怎么不算真正的医生?”

    孙玉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留给他一个“自己参悟”的眼神,径自走了。

48、安排

    李西墙回到徐宅的时候,十分沮丧。

    下午求着他去的那家人家,竟然又请了别的医生。那医生对他的方子极尽嘲讽之能事,令他颜面尽失。别说留宿了,人家连饭都留他,就差摆明了赶他走。

    徐小乐看不惯李西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不能直言嘲讽,但是走到没人的地方大笑三声还是免不了的。

    孙玉峰听出了李西墙的言下之意,便是请他出头去教训一番那个“庸医”——反正同样的病,不同的医生往往会开出不同的方子,而高下自然也是能从病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李西墙就是这么被打脸的。

    孙玉峰却道:“既然病家请了别的医生诊治,那边就与你无关了,静默以观便是了。”

    李西墙只好忍了这口气——不忍也没办法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斜眼偷看徐小乐,道:“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胥王庙能不能住。”

    徐小乐知道李西墙还在记他上次的小黑账,便不接话。

    佟晚晴却有些心软,瞪了徐小乐一眼,对李西墙道:“怎么好让师父住到外面去。若是不嫌弃,今晚师叔祖跟师父就睡书房吧。桌子也能改成床,就是硬了些。”

    徐小乐急忙叫道:“那我呢!”

    佟晚晴没好气道:“你去后面睡。灶间里不是还有一条长凳么。”

    徐小乐登时愁眉苦脸。主楼后面是厨房和茅房。虽然种了桂树在茅厕前后,挡住了臭气,但小乐受不了厨房那股烟熏味,从小就不喜欢去后院。

    孙玉峰道:“小乐就在书房睡吧。我打坐。”

    佟晚晴知道这位师叔祖不能以常人视之,说不定真能坐一晚上呢。她虽然管教小乐下手挺狠,但终究是心疼他的,便不再说让小乐睡厨房长凳的话了。

    徐小乐却叫了起来:“我才不跟李老……”佟晚晴见徐小乐又要发病,手指一屈,一记“毛栗子”已经敲了上去。

    徐小乐捂着额头叫道:“哎呦呦,李老可是尊称呢。”佟晚晴就笑:“那是我动作快,免得你犯错,日后下了地狱被小鬼拔了舌头。”

    徐小乐嘟囔着不信,就说:“嫂子你身体真是好了,这记大观音栗子指打得我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丧了六魄,起码恢复了八成功力!”佟晚晴作势又要打他,徐小乐连忙跳开,道:“说正事!说正事!”

    佟晚晴冷笑:“你还有正事?”

    徐小乐就道:“我不习惯跟男人睡。”

    李西墙一旁幽幽道:“没事,你可以睡桌板嘛。”

    徐小乐道:“我睡觉不老实,会滚下来。万一摔个半身不遂,还得连累嫂嫂。”

    李西墙吹着胡子:“你是叫我去睡桌板?还有没有师道尊严了!”

    徐小乐道:“你要睡床也行,我去跟嫂子睡。”

    佟晚晴飞速地扫视了一圈,见有面不改色的,有暗自偷笑的,自己却只觉得很有些羞耻感。她一步上前,劈手就是降狗十巴掌。

    徐小乐早就熟悉这个套路了,要想躲过实在没有难度,不过他深谙一个道理:嫂嫂拿棍子,自己就得逃;嫂嫂动手脚,大可以硬挨几下。既可以让嫂子舒心解气,自己也能舒筋活络。

    谁知这手却被人挡下来了。

    胡媚娘拦住了佟晚晴,笑道:“这也打?难为你病了。你来,我跟你说话。”她拉着佟晚晴到了一旁,低声道:“小乐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龌蹉心思?你这般反应,白白叫你逼得生出异样心思了。”

    佟晚晴就想说:没有龌蹉心思会知道偷看人洗澡?不过话到嘴边,却是死活不能吐露出来半分的。否则自己的名节、小乐的未来,可就全毁了。

    胡媚娘见佟晚晴不说话,以为自己劝到了点子上,又说:“外头多少人十岁大了还喝奶、直到成亲了才从老娘屋里搬到新娘屋里……人家都寡廉鲜耻活不成人了?”

    佟晚晴心道:那也肯定是大众的笑料,给你说得倒像是天经地义似的!

    胡媚娘语速颇快,佟晚晴嘴唇才动,话音还没吐出来,她已经拍着佟晚晴的手臂说道:“你要是睡不好,叫他跟我睡便是了,才多大的人就要避讳这些。”

    佟晚晴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一样,她总不能说:不好不好,还是睡我那儿吧。

    徐小乐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两只脚不由自主就往嫂子和胡媚娘那边凑。

    他一听到胡姐姐肯跟他睡,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就差大声喊出来。只是得意忘形之下,竟然没发现自己贴得太近,近到佟晚晴一记鞭腿过来就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徐小乐借势坐在地上,夸张地倒爬两步,放声叫道:“好痛好痛!”

    佟晚晴横眉怒道:“你多大了!还要这般丢人现眼么!”说着就去瞧孙玉峰和李西墙。孙玉峰一本正经地端着水杯喝水,李西墙在一旁蔫蔫坏笑,显然都看在了眼里。

    徐小乐也偷看了一眼,见师叔祖和师父没有发话,更加有恃无恐,道:“我今晚要是睡不好,明天就会没精神。没精神就没法好好学医。学不好医就不能悬壶济世。不能悬壶济世,这世上就少个好医生。少个好医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疾病缠身无从排解,更不知道要白白死多少人!一条人命都是天大的事,何况许多条!这么重大的事,你说我能不听么?”

    佟晚晴不用听完就知道徐小乐又要满口歪理胡搅蛮缠,正要一脚踢上去,胡媚娘却挡在了佟晚晴身前,咯咯笑道:“看这小嘴说的,还说长大了呢。我看啊,不到娶亲就不算长大,对吧。”

    徐小乐连连点头:“对对对!胡姐姐说得太对了!”

    胡媚娘背对着佟晚晴,又偷看孙玉峰和李西墙,见两人都没看向这边,便朝徐小乐挑了挑眉毛,眼睛亮得就像是藏了一汪水,不小心就会涌出来似的。

    徐小乐看得心旌摇曳,不免飘飘然遐思万里。

    胡媚娘转身对佟晚晴道:“就让小乐与我睡吧,我那边床还宽敞一些。”

    佟晚晴还要再说,却见胡媚娘已经按着徐小乐地肩头往外走了,只留下一串笑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原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乐,竟然就这么轻易被人抢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跟春笋一样,蹭蹭往上长,眨眼功夫就根深蒂固难以拔除了。佟晚晴不由偷偷埋怨小乐: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小乐浑然不知道嫂嫂的心思,跟孙玉峰、李西墙道了晚安,心中得意非凡:虽然没有成功地赖上嫂嫂的床,但是能被胡姐姐收留也是一桩喜事。

    孙玉峰和李西墙更不觉得一个连嘴毛都没硬的小家伙算是“大人”,只说徐小乐命好,少年失怙固然是人生最大悲剧,能有佟晚晴这样的好嫂嫂,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如今多了一个姐姐肯爱护他,更加幸运了几分。

    佟晚晴尴尬笑着,心里话就堵得更说不出来了。

49、玩闹

    胡媚娘打了水,给徐小乐洗脸洗脚。

    就在徐小乐转身爬上床到时候,胡姐姐看着那浑圆的小屁股,一时情不自禁,啪地打了一巴掌,只觉得肉在手中抖了一抖,笑得花枝乱颤:“没想到小屁股还挺翘,难怪你嫂嫂老喜欢打。”

    徐小乐嘴咧开老大,脸上笑开了花,故意摇了摇屁股,道:“嫂子都是用棍子打,还是姐姐打得舒服。姐姐再打、姐姐再打。”

    他那种疯魔似的笑法让胡媚娘着实有些吃不消,只好硬板起面孔,说道:“快些乖乖躺下睡着,不许胡闹了。”

    徐小乐啪地倒在床上,右手支着脑袋侧卧,左手在屈起的大腿上上下摩挲:“美人姐姐,你还不上床么?”

    胡媚娘斜眼看他,笑意已经填满了整间房间,弯腰端起水盆:“我这伺候人的命呦,哪有那么轻松就上床睡觉的道理。”她起身略慢,说话时一双眼睛只看泥浆一样的洗脚水,突然听到汩汩作响。

    正是徐小乐看着斜开领口中泻露出来的春光,忍不住大大吞了口口水。

    胡媚娘端着水盆到了窗口,支起窗子,往外一泼,回身笑道:“你这小鬼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徐小乐直坐起身子,双手在空中虚抓:“美人姐姐,为何……这么大!”

    胡媚娘过去侧身坐在床上,伸手便也是一记“毛栗子”,不过跟佟晚晴的比起来却是天壤云泥之别了。她非但没打得徐小乐肉痛,反倒叫这小贼爬了过来,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胡媚娘就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不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美人姐姐。”

    徐小乐认真道:“我就是十分高兴的时候要叫你美人姐姐,若是**分高兴,便叫你胡姐姐。”

    胡媚娘故意问道:“那你不高兴的时候,又要叫我什么?”

    徐小乐假意想了想,道:“我若是万分不高兴的时候,只要叫我看到你,便又有**分高兴了,还是要叫你胡姐姐。若是你肯给我香香面孔,我就几十分高兴啦,少不得要多叫几声美人姐姐。”

    胡媚娘笑得前俯后仰,突然听到隔壁书房里传来一声咳嗽,连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小乐。

    徐小乐也凑了上去,拼命睁着眼睛,心道:胡姐姐这眼睛真的是会说话呢!她分明是叫我小声一些,别让师叔祖和师父听到我们说话。

    他就压低声音说:“好好,我小声些,不叫他们听到咱们的私房话。”

    胡媚娘松开手,凑近徐小乐的耳朵,低声道:“谁跟你说私房话。我是叫你快快睡着,别吵了师叔祖和你师父。”她想了想,起身吹熄了灯,就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华星光,解开衣带,脱下了外衣。

    徐小乐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嫂子之外的女子宽衣解带。皮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三两下就跳到了徐小乐的头上,同样怔怔看着胡媚娘。

    胡媚娘手按在罗衫的衣领,见徐小乐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禁为自己一把年纪还能让少年神魂颠倒而自得。自得之余却又有些踟蹰:若是不脱罗衫,这个天气恐怕睡得会热。若是脱了罗衫,里面可就只有一件抹胸了……

    她虽说徐小乐还不到避讳的年纪,但终究也是个大男孩,嘴上已经隐隐可以看见粗黑的绒毛,嗓音也有些变得低沉了。

    每夜隔墙私话,徐小乐这小****也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经》、秘戏图上引,要说他心中干干净净没有半分龌蹉心思,胡媚娘是怎么都不肯信的。

    胡媚娘想着,身上却有些发粘。五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晚间刚冲过澡,没做什么事就又有些汗津津的了。她解开衣带,褪下罗衫,往呆滞状态的徐小乐脸上一扫,低声道:“快些进去,我要赶蚊子睡觉啦。”

    徐小乐连忙退到墙边,仍旧侧着身看胡媚娘映射出月华银毫的娇躯。

    胡媚娘拿着罗衫在蚊帐里扇了扇,转身上床,拉起蚊帐,轻轻拧了边,塞在席子下面。她平躺睡下,转头对徐小乐道:“你快点和你兄弟一起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背书。

    徐小乐这才发觉皮皮就趴在他头顶。他便将皮皮抱下来,腿从胡媚娘身上跨过,小声道:“借过,借过。我叫皮皮自己睡外面,免得睡着了压到他。”

    胡媚娘只觉得一烫,正是徐小乐翻跨过来的大腿。这小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裤子,只穿着一条堪堪长过大腿根的亵裤,滚烫的肌肤就烙在她的侧腰。

    她心中暗道:到底是童男子,身上就跟火炉似的。

    徐小乐见胡媚娘没有推开他,胆子更大了。正好皮皮凑趣,死活不肯出去,吱吱叫着表达不满。徐小乐福气来了,心窍大开,假装跟皮皮周旋,趁势骑在了胡媚娘身上。

    胡媚娘忍不住轻轻哎呦一声,却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徐小乐只觉得胡姐姐的肌肤清凉消暑,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

    胡媚娘不用看都能在脑海中映出那个不雅的姿势,从鼻中长出一口气,压低声音,佯嗔道:“你还不下来!”

    徐小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俯下身,贴着胡媚娘的面庞说:“压坏姐姐了么?”

    胡媚娘鬼使神差道:“女人才不怕压。”她说完立刻觉得有些不妥,找补道:“只不过你这么坐在姐姐身上,不雅观得很呢。”

    徐小乐嘿嘿装傻,见胡媚娘眼中水光流动,映着月光就跟亮晶晶的宝石一样,一股莫名的冲动在身中冲撞。他道:“好姐姐,你这双眼睛水灵灵的,跟宝石似的,真是美极了。能给我亲一亲么?只亲一下,亲好了我就立刻安生睡觉!”

    胡媚娘故意眨了眨眼睛,流露出浓浓的媚态:“你若是亲了还不肯安生睡觉呢?”

    徐小乐一听有戏,连忙道:“那我就是小狗!”

    胡媚娘只是假意为难,手却放在了徐小乐的腿上。

    徐小乐觉得身体里原本的小火苗怦然之间成了大火堆,激动得扭动身子,就是不肯下来。

    胡媚娘只好道:“好啦好啦,就让你亲一下。亲了就快些睡觉,别扰我休息!”

    徐小乐如蒙大赦,连忙一口亲了下去。

    这一口却是亲了许久,久到胡媚娘忍不住用手推他。徐小乐嘟着嘴,就是不肯离开胡媚娘的面孔,非但亲了眼睛,竟是连额头脸颊耳朵脖子都亲了。

    胡媚娘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用掌根顶起小乐的下巴,低声叱道:“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徐小乐就说:“汪汪!”说罢又要亲上去了。

50、意外

    徐小乐最终还是叫胡媚娘制服了。

    胡媚娘虽然是成年人,为了制服小乐这只皮猴子,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她好不容易才翻过身,压住了小乐的双腿,夹住了小乐的双臂。皮皮也颇为帮忙地抱住了小乐的脑袋,高兴地嘎嘎直叫。

    徐小乐挣扎了一番,终究是没能挣脱出来。

    胡媚娘突然手上一轻,徐小乐出于意料地不再闹腾了。

    胡媚娘心道:咦?他这是欲擒故纵,想叫我放松警惕么?

    又过了一会儿,胡媚娘也放轻了了手上的力气,却发现徐小乐竟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松开锁住徐小乐的手脚,凑了过去,轻声试探道:“小乐?”

    徐小乐双目紧闭,鼻息绵长,隐约可以看到眼皮之下飞速转动的眼球。

    胡媚娘总算松了口气,静静看着这个刚萌生男女情事的大男孩,帮他拨拢被微汗黏在额头的散发,也回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天地清静,只有窗外蛙鸣远远传来。

    这一觉睡得并不很踏实,胡媚娘梦到了远在北京的丈夫徐珵。

    徐珵七窍流血,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她就隔着木栅栏唤他,可是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就在这时,来了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各个都是凶神恶煞一般。

    他们说皇帝下了圣旨,要就送徐翰林上路,于是便抱出了几个大麻袋,里面装满了泥土,叫徐珵扬天躺好,一袋袋往上压。

    这时候胡媚娘又看不见丈夫了,一个晃神,却是自己在麻袋下面,气也透不过,喊也喊不出。

    胡媚娘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想坐起身,身子却不听使唤,好像被魇住了似的。用力一抖,方才发现原来身上虽然没有压麻袋,却趴了个徐小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小乐竟然爬到了她身上,睡得无比香甜,晶莹透亮的口水拉成了丝,滴落在她胸前。

    胡媚娘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脏怦怦跳动,竟是心有余悸。她担心这个梦不吉利,却又不敢想象丈夫真的被杀之后自己该怎么办。她到底只是个侍妾,不是正妻,徐珵一死,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流落到哪里去。

    外面星月无光,天色蒙蒙发亮。胡媚娘拨开徐小乐的双手,谁知这小鬼头竟然在梦中略略抵抗了一下,然后才被他的美人姐姐甩下身去。

    徐小乐落在床上之后反倒老实了,身体不自觉地蜷曲起来,又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胡媚娘简直无语,见天色太早,便重又躺下,突然觉得腿上透来冰冷黏湿一块。她连忙坐起身,心中暗道:那小冤家可别是尿床了!

    胡媚娘又从床边翻出一条纱巾,先胡乱擦了一下,发现床上并没有沁湿,若说尿床,断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她终究是经历过人事的,当即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看着睡成一团的徐小乐,心中暗道:你倒是做了个好梦!

    徐小乐很冤枉。

    从穹窿山一路回家,并不比平日在街头巷尾胡跑轻松。他原本的确想等胡媚娘睡着之后大展宏图,但是被制住之后,一天的疲惫就跟山洪暴发似的涌上来,眼皮一耷下来就睡着了。

    徐小乐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胡媚娘如今暂代佟晚晴成了家里的支柱,肯定不会还赖在床上。他嗅着枕头上美人姐姐的香气,颇有些遗憾:以后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了,昨晚多好的机会啊!

    想想今天师叔祖和师父就要回城里了,晚上肯定得回书房睡了,徐小乐不由有些懊恼。他正要跳下床,却突然发觉屁股一凉,心中一惊:我裤子呢!他连忙低头检查,发现自己的小小乐安然无恙方才定下心。

    ——胡姐姐脱我裤子干嘛?

    徐小乐心中按捺不住狂喜:莫非美人姐姐对我也是很有意思?却可恨我昨晚睡得太熟,叫她没能如愿以偿,只好脱了我的裤子自娱自乐?

    他正这边胡思乱想,只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连忙盖好了被子,藏起了小小乐。

    胡媚娘端着铜水盆进来,臂弯上挂着一条布巾,见徐小乐已经醒了,脸上似笑非笑:“你昨晚倒是做了个美梦呀。”

    徐小乐哈哈大笑一声,跳下床:“美人姐姐怎么知道我做了个美梦,莫非你与我心心相印,也做了一个?”

    胡媚娘见徐小乐就这么直挺挺地跳出来,眼睛在他的小弟弟上面转了转,嘴角轻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大早上就敢来调戏我?”话虽这么说,她却不见恼,将脸盆放在了架子上,打湿了布巾:“快来洗脸,唔,不对,先去穿条裤子。”

    徐小乐叉着腰,道:“姐姐把我裤子藏到哪里去了?”

    胡媚娘心道:这真是孩子,睡觉睡得死沉,昨晚的事全然不知道了。

    她故意斜眼看小乐,羞他道:“你昨晚尿了床,我便帮你把裤子拿去洗了。你师叔祖和师父早就下楼了,自己去找条裤子换上。”

    徐小乐丝毫不觉得羞耻,嘻嘻哈哈招呼皮皮过来,这才光着屁股往门外走去。

    胡媚娘看着那个白嫩嫩光溜溜的屁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突然想到楼上还有其他人呢,正要叫住他,却已经晚了。

    楼道里传来桃花的尖叫声。

51、肾气丸

    胡媚娘心中一紧,旋即又放松下来,心中颇有些得意,甚至有种徐小乐帮她出了口气的爽快感。

    这桃花作为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总是对她这个妾室冷嘲热讽,百般不对付,这回无意间倒让徐小乐欺负了,若能长个针眼出来才好呢。

    徐小乐一出门正好碰到桃花从老夫人的房门里出来,手里抱着皮皮,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子用衣服盖住小小乐,桃花已经尖叫起来。

    他到底阅历不多,被这尖叫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却想起自己若是一转身,屁股蛋可就要被看光了。

    徐小乐连忙将皮皮往小小乐前面一挡,叫了一声:“别看我的猴子!”

    桃花已经别过脸去,又羞又怒道:“大早上的,你又作什么妖?!”

    徐小乐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说罢,三两步连跑带跳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之后,徐小乐方才定下心,让皮皮乖乖坐在书桌上,自己翻出裤子换上,心中寻思:真是奇了怪了。若是叫胡姐姐看到我的小兄弟,我只觉得心里好玩。刚才叫桃花瞄到一眼,却总有些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觉。莫非是我这小兄弟跟胡姐姐有缘?唔,嫂嫂也见过,我也没有吃亏的感觉……那看来就是跟桃花一个人不投缘了。

    徐小乐换好了衣裳,人模狗样地走出去一看,二楼已经没人了。

    他去胡媚娘屋里洗了脸,梳了头发,对着磨得铮亮的铜镜左照右照,突然咧嘴一笑:“小乐呀小乐,你如此英俊潇洒,只有别人能看到,偏偏自己看不到,真是亏大啦。”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犯傻,又是哈哈大笑一声,吸了满满一肺的脂粉香,下楼去吃早饭了。

    孙玉峰和李西墙已经吃了饭,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徐小乐本来想多送他们一程,孙玉峰却道:“这些虚礼就算了,你现在背书、练琴的时间都不够用呢。”

    李西墙一旁蔫蔫道:“背书嘛,弄些肾气丸吃不就行了。”

    孙玉峰瞪了李西墙一眼。

    徐小乐奇怪道:“肾气丸?那不是肾阳不足才吃的么?我没有不足呀?”

    李西墙就说:“师叔呀,这小子日后肯定也会知道,别到时候怨咱们不给他捷径走呢。”

    徐小乐听李西墙这么说,更加好奇了:“什么什么?什么捷径?”

    孙玉峰只好道:“你师父说的肾气丸,不是《金匮》里的肾气丸。”

    徐小乐直着脖子,连连点头,好奇心已经熊熊燃烧了。

    孙玉峰只好继续道:“其实是本门祖师传下来丹药,能够帮助修士提升肾气,还精补脑。”

    徐小乐暗道:本门看来真是医道不分,好多道士的本事。

    他现在每天早晚揉腹七度,腹内中气渐渐充足,肠鸣如雷,始终暖暖的。大便更是通畅无比,只要一张手纸就能擦得干干净净。有这般效验,更让他对道士们的东西颇有信心。

    李西墙见徐小乐这懵懂的模样,嘲笑道:“你是不知道什么叫‘还精补脑’吧?”

    徐小乐自度不耻下问,连连点头。

    李西墙道:“跟你说那么多也没用,反正吃了本门的肾气丸,过目不忘,心目如电,一目十行,简直就跟成仙也差不多。”

    孙玉峰干咳一声,见徐小乐两眼放光,上前把李西墙挤开,没好气道:“有你这样做师父的?真是害人害己!”

    徐小乐凑到孙玉峰身边:“师叔祖,这不是挺好么?怎么就是害人害己?”

    孙玉峰脑中捋了捋,道:“我全真修行次第共有四层,便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凡人养生只在第一层,将体内精气炼化为元气,不叫它逸散。能做到这点,便能祛老保形,得享天年了。”

    徐小乐听了,暗道:师叔祖肯定是做到了的。看来我便是当不了神仙,长命百岁是没问题的。

    孙玉峰又道:“本门的肾气丸并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祖师为了弥补一些弟子先天不足,帮助他们炼精化气的丹药。”

    “那真能过目不忘?”徐小乐最近背书,最怕的就是一个“忘”字。

    孙玉峰点了点头:“肾气充沛,自然生精。元精上行补脑,脑髓就能充盈。脑髓充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是正常。”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恐怕不知道,有些神童会得侏儒病往往就是因为幼年时肾气过度,生长缓慢,终身矮小,甚至骨骼畸形,严重些的不到二十就会早夭。”

    徐小乐吓得嘴巴都合不拢,怒视李西墙:“你这老头就是想害我残疾啊!居心真是恶毒。”

    李西墙辩道:“你个没脑子的!师叔说的那是‘病’!咱们祖师传出来的灵丹怎么可能这样!”

    徐小乐冷静下来,心中暗道:这倒也是。若是吃了这丹药会畸形早夭,祖师肯定不会做出来。

    孙玉峰道:“肾气丸虽然不会造成你骨骼畸形、英年早逝,但也有两个弊端。”

    徐小乐看了看李西墙,见李西墙哑然偷笑,很是猥琐。

    孙玉峰道:“第一个弊端就是只能十六岁之前服用。因为过了十六岁,天葵一至,精气滋生便慢了。若是行了男女之事,元精不足以上提,一旦服用了这灵丹,脑子固然好了,但是肾阳却被抽空了,轻则阳痿不举,重则脱阳而死。”

    徐小乐乐道:“我还没有十六岁呢,岂不是正好可以服用!”

    孙玉峰道:“这就是第二个弊端了。十六岁之前,男子本来就血气未定,精气充沛,就如一堆干柴,一个火星就能点起来。再服用了这肾气丸,就好比炉里添柴,欲求极盛。一旦把持不住,破了童子身,便又堕落上面那条路去了。”

    徐小乐还没说话,李西墙已经叫起来了:“我可没坑你啊!这第二个弊端,可是有办法解决的。”

    徐小乐当即陪上笑脸:“师徒如父子,虎毒不食子,师父当然是不会坑徒弟的。师父快说说,怎么个解决的方法。”

    李西墙正要解说,孙玉峰却已经摇头走了。

52、寻迹

    孙玉峰不肯说,李西墙自然不敢说。徐小乐却被勾起了念头,心中痒痒难耐。他最近读书颇有心得,但是要按照孙玉峰的要求,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这就有些头痛了。

    更何况孙玉峰在抽查功课的时候,说是要效仿古人,每一卷只提前面三个字,叫徐小乐顺着背下去。徐小乐又不是苏东坡,哪有这个本事。又因为读书少,并不知道这是苏东坡的成名利器,只以为所有古人都是如此,自信心颇受打击。

    一听说有这种灵丹妙药,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徐小乐怎么还能按捺得住?若是能够找来吃一些,每日里背书的时间也能减少不少,便有闲暇去街上逛逛。

    自从学医以来,徐小乐已经很久没有上街了。

    孙玉峰却是不管徐小乐怎么软磨硬蹭,都不肯透露半分。李西墙本来就没什么教导徐小乐的心思,只说等自己死了,自然会将药方配伍、炼制手法传给他。不过就李西墙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起码还能活个二三十岁。

    徐小乐却是没耐心等那么久。

    孙玉峰和李西墙一时大意,以为自己不说,徐小乐就没办法了。却没想起来,徐家的医术传承的确是断了,但是白纸黑字的书本可没有断。徐小乐从孙玉峰、李西墙嘴里掏不出来东西,但是太爷爷的笔记、文稿可都好好藏在樟木箱子里呢!

    ……

    佟晚晴听桃花抱怨了徐小乐,只能满怀不好意思地道歉。她内心里却是有些起疑:徐小乐若是好端端跟着胡媚娘睡觉倒也罢了,却怎会光着屁股?

    还好今天是六月初一,徐老安人带着两个丫鬟去还带寺烧香,祈求徐翰林徐珵能够早日脱离牢狱之灾。若是老安人在家,听了桃花的抱怨,天知道会闹出什么误会来。

    佟晚晴一边安抚了桃花,一边又暗带威胁道:“这事我自然会去教训那个小贼,但是说出去就不好了。若是老安人一怒之下气出个好歹,大家都担不起这个罪过。就算老安人没有生气,误会小乐这是要赶你们走,硬要搬去庙子里怎么办?那种地方是能住人的么?”

    桃花无论是年纪还是阅历,从智商到情商,无一不被佟晚晴碾压。她想想庙子里的脏乱差,想想那些整日出入的流浪汉,想想那些苍蝇般的叫花子……不由打了个哆嗦,对佟晚晴道:“姐姐也别怪罪小乐。他是……有些不拘小节,到底年纪也不大。我倒不觉得受了什么冒犯,只是突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桃花怕佟晚晴不放心,又表白一句:“这事也只跟姐姐说了,其他人那边我是绝不会说的。”

    佟晚晴这才放心下来,又安慰了桃花两句,提起齐眉棍就往楼上去了。

    胡媚娘正好从后院出来,看到佟晚晴撩起了衣袖,扎绑了头带,手提棍棒,眼含杀气,若不是上阵杀敌就是要去教训小乐了。她可不舍得小乐皮肉吃苦,连忙追了上去:“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佟晚晴还在暗恼胡媚娘偏袒小乐,甚至是勾引小乐,也不理她,蹬蹬蹬跑上楼,推开书房的门便竖起了棍子,只等看清小乐的位置,便先来一招横扫千军,再来一招当头棒喝,最后黑龙出洞。

    想来徐小乐也逃不过这三招,接下去便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竹笋拷肉”了。

    徐小乐正伏案认真看书,见嫂嫂气势汹汹冲进来,第一反应就是双手盖住了桌上的书本。

    佟晚晴眉毛一挑:“好啊!又在看那些龌龊东西!”

    徐小乐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实在太有些惹人误会,连忙将书高高举起,遮住了面孔:“青天大嫂嫂明鉴:这是太爷爷的笔记心得!”

    佟晚晴目力极好,远远也看出这本书上都是文字,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图画。仔细读了两行,都是脾肾、铅汞、龙虎之类的文字,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着挺一本正经的。

    她眉头松了松道:“那你做贼一样干什么!”

    徐小乐的确是做贼心虚。因为师叔祖和师父都不肯告诉他本门肾气丸的配伍,他只有从太爷爷的笔记里找寻蛛丝马迹。虽然他这么做了,但也隐约知道这样不对,所以佟晚晴一闯进来,他首先要遮住这些笔记。

    直到缓过神来,他才定下了心:嫂嫂又不知道肾气丸的事,连告状都告不出个子丑寅卯,怕什么?

    胡媚娘气喘吁吁追了上来,见佟晚晴还没有下手,庆幸来得及时:“哎呀呀,有事好好说嘛,何必一来就上家伙呢。”她说着便站在了佟晚晴和徐小乐中间,以免佟晚晴一言不合又冲上去打人。

    佟晚晴病过一场之后,倒是理智了许多,不再是怒气上来就抑制不住。她先回身关了门——家里其实也就只剩下桃花和枫香两人了,然后才横棍身前,摆了个门户,道:“小乐,你若是乖乖过来挨打,我还可以少打你两棍子。”

    徐小乐只好道:“好吧好吧,嫂子打快些,我还要背书。”他说着放下书,扯着腰带就要上来挨打。

    佟晚晴和胡媚娘都有些讶异。

    佟晚晴心说:几年了都没见你这么乖过,看来昨晚真是出了什么事!

    胡媚娘心说:这孩子被打坏了脑子么?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问,就要挨打?

53、书信

    胡媚娘连忙道:“小乐,你犯了什么事,就要挨打。”

    徐小乐满不在乎道:“谁理会那么多,反正快些打完,我还要看书呢。”

    佟晚晴冷笑一声:“说得好委屈呐,是我打你上瘾么!你今早光着屁股满楼窜,非礼桃花,看来是全无悔意了。少不得要多打两棍子!”

    胡媚娘连忙抢在徐小乐前面,道:“这事真是冤枉了小乐。”

    佟晚晴心说:你别替他求情,你自己也是有问题的。我只是不好来问你,你倒要撞上来!她道:“我倒不信是桃花污蔑他。”佟晚晴又转向徐小乐:“你说,大早上的,你光着屁股到处跑什么!”

    徐小乐一听要多打两棍子,就有些犹豫了。

    胡媚娘替他辩解道:“小乐也是昨天一路赶回来太累,恐怕晚上又喝多了水,尿了床。我帮他收拾的,却因为两位老师在书房,不方便进去拿干净裤子。”

    徐小乐连忙道:“我也没有满楼乱窜,就从客房到书房那么两步,而且皮皮也帮我挡着的。”他拉起皮皮,凑过去问道:“皮皮,你说对不对啊!”

    皮皮叫道:“嘎嘎!”

    徐小乐把皮皮往肩上一放,朝嫂子摊手:“看,他也证明我是清白的。”

    佟晚晴这才犹豫起来,也怀疑桃花恐怕有些言过其实。

    胡媚娘又道:“话说回来,桃花的话就能全听么?她自己能干净到什么地方去?恐怕光是小乐,还惊不到她呢。”

    佟晚晴吓了一跳:这是在说桃花不清白了!

    胡媚娘见佟晚晴脸上有些精彩,眉毛一挑,道:“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只是桃花那丫头自己平日里逮着机会就跟男人眉来眼去,言语轻佻,怎么都不像是自尊自爱的人。晚晴妹妹,你别以为挂个诗礼传家匾额的大户人家就各个都干净,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常常出自这样的门第呢!”

    佟晚晴慢慢放下棍子,生怕胡媚娘越说越露骨,瞪了皮皮一眼:“下回仔细些!再敢给我惹事,非得打得你长记性。”

    小乐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这回算是揭过去了,连声道:“好好好,以后我到处都放一套干净衣裤,无论走到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能穿戴妥当。”

    佟晚晴又瞪了小乐一眼:“快去读书吧!又来胡搅蛮缠!”

    胡媚娘见佟晚晴杀气尽消,这才上前挽了佟晚晴的手臂,跟她往外走去,一边悉悉索索说着徐小乐不宜的悄悄话。

    佟晚晴听得那些隐秘的八卦,大开眼界,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那种事!”虽然这么说,脚步却快了,可见胡媚娘的确勾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徐小乐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又将心思投入到了太爷爷的笔记里。

    他太爷爷徐子陵与孙玉峰是挚交好友,又都是安真人的徒孙。而且李西墙也知道肾气丸,可见这东西在门内并不算秘密,没有道理说孙、李两支都知道,唯独不叫徐氏这一支知道。

    现在徐小乐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学医,但是人体经脉已经能看懂了。加上他本来就聪明,光从孙玉峰讲的“还精补脑”里,就推导出肾气上行必定跟督脉有关,说不定要牵扯到其它六阳经。

    凡是徐子陵留下关于督脉与肾、膀胱相关的论述文稿,徐小乐都翻出来细细读一遍。他这人虽然平时没什么正行,可只要认准了做一件事,就很容易沉浸进去。

    佟晚晴和胡媚娘说了好一会儿的私房话,出来看小乐,却见他仍旧在专心看书,心中颇为欣慰。等她端了一碗绿豆汤过去,小乐竟然连头都没抬,简直叫她感动得想哭。

    到了晚上,天色渐暗,胡媚娘过去给徐小乐点灯,小乐颇有些废寝忘食的姿态。她低声唤道:“要吃饭了,歇会吧。”

    徐小乐嘴里应着,眼睛却不离开书。

    胡媚娘凑了过去,打趣道:“莫非在读《**经》么?这般用功。”

    徐小乐还是支吾敷衍。倒不是因为胡媚娘对他没了吸引力,而是他正看到一个紧要关窍上。

    那是一封孙玉峰写给太爷爷的书信,信里说他在湖广、广西的十万大山之中闭关,意外发现两株异草,乃是补阴壮阳的极品,正适合炼成肾气丹。于是他苦守二十年,生怕这异草被****意外毁去。等异草长成,正合入药,他又花了一年时间炮制,收集配药,终于炼成了一炉。

    这一炉肾气丹足有三十粒,他自己留了五粒,送了五粒给一位故友。剩下的二十粒,送给徐、李两位师兄各十粒。后面又说这些肾气丹虽然效仿祖方,但是因为加入了异草,效力更甚,给子侄服用时一定要小心看顾,以免走火。

    徐小乐看到这里,猛然一拍桌子:师叔祖信里说的肾气丹,必然就是肾气丸无疑了!

    胡媚娘被徐小乐吓了一跳,手掩胸口:“你魔障了!这么吓人。”

    徐小乐这才发现胡姐姐就在身边,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他两手叉腰,仰头大笑:“终于叫我找着了!”

    胡媚娘满脸疑惑:“你找着什么了?”

    徐小乐只是傻笑,并不肯跟胡媚娘直说。他还指望吃下了肾气丹之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以神童之姿震慑一下嫂嫂、姐姐呢。

    佟晚晴见胡媚娘久久不下来,之前那点疑心更大了些。她放了手下的事,也不敢惊动桃花她们,自己悄悄往主楼楼上摸去。

    走到门口,佟晚晴就听到里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一颗心倒是放下来了:这动静显然不是在做难以启齿的事。不过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小乐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她趴在门缝往里继续偷看:见胡媚娘站在书房中间,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小乐在书柜下面不知道在翻找什么,脚边七零八落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

54、传家宝

    佟晚晴看了一会儿,方才推门进去,叫道:“你要拆屋子么!”

    徐小乐见嫂嫂来了,反倒松了口气,上前拉住嫂嫂的胳膊:“嫂子嫂子,太爷爷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么?”

    佟晚晴白了徐小乐一眼:“当然不会。家里的好东西得等你成了亲才给你。你要找什么?”

    徐小乐对家里的“好东西”没什么兴趣,只关心肾气丹。

    他眼珠子一转,道:“师叔祖说他当年给了太爷爷一盒丹药,是给子弟打底子用的。我现在背书背得腰酸背痛,正是底子不够厚呀?便想着翻出来看看,若是有用,也算是事半功倍。”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大体事实并没吹牛,只是把自己翻找出来的书信内容,说得好像孙玉峰亲口关照的一般。

    佟晚晴从小养大徐小乐,对他并不是全然相信,不过这些话却是丝丝入扣,没有半分疑点。

    她知道孙玉峰才是真正教导小乐的老师,也知道孙玉峰与徐家老太爷关系好,又都是医道同修的高人,有这么一盒丹药相赠,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是好东西,可不就是给自家子孙用的么?

    佟晚晴脑中过了一遍,没找出疑点来,便上了徐小乐的当,道:“家里传世的东西在我那儿收着,具体有些什么,我也说不清,你跟我来看吧。”

    徐小乐乐呵呵地拉着佟晚晴的胳膊就走,胡媚娘想想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便道:“我去下面帮着摆桌,你们快些吧。”

    佟晚晴听了脸上一红,却发现是自己想歪了,支吾两声埋着头就走。胡媚娘感觉到了佟晚晴的异常,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十分纳闷。

    佟晚晴刚过门的时候,徐家可就只有一个身高三尺的徐小乐。哪些东西可以传世,哪些东西只是一时值钱,她全然没有概念。因为娘家气她死脑筋,不愿与她往来,开头两年着实艰难。

    佟晚晴一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樟木箱子,大得能将徐小乐装进去。这是她过门时候带的嫁妆箱子,后来嫁妆用尽,便用来收纳徐家的传家宝了。

    徐小乐凑过头去,只觉得香樟气味扑鼻,十分好闻。等佟晚晴打开箱子,徐小乐不由“呀”了一声:“我家宝贝还真不少啊,装满了半箱子!”

    佟晚晴并不满足,道:“就指望你把剩下那半填满了。”她说着拨拉了一下箱子,道:“你要找的是丸药?我以前好像见过。”她便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徐小乐少年心性,已经被这些奇怪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首先便看到一个三尺高的铜人,身上还是金灿灿的,可见在箱子里也没受潮生锈。铜人身上密密麻麻刻着经脉穴位,正合徐小乐当前的学习进度。

    徐小乐就说:“嫂嫂,我现在正在学十二正经和周身腧穴,这铜人就拿出来给我用吧。”

    佟晚晴当初将铜人收起来,主要是因为这东西值钱——黄铜是铸钱的材料,工艺如此精巧的铜器,价值更是远胜等重的铜钱。她道:“你若是要用便用,但这是祖宗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万万不可弄丢弄坏。”

    徐小乐对此爱不释手,哪里会不答应,小心翼翼将铜人放在一旁,又开始看家里的宝贝。

    除了铜人之外,佟晚晴还收藏了整套的药具、药称、砝码……无一例外都是精铜所铸——很值钱。

    除了这些用具之外,便是历代先人留下的名章,这就有铜有铁、有牙有玉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子子孙孙永宝之”印,乃是两斤重的大田黄石章。姑且不说田黄石的价值日增,只要盖了这方印,就算寻常事物也成了徐家的宝贝,得子子孙孙传下去。

    佟晚晴再往下拿,就是一些绢本的古书了。所谓纸寿千年绢八百,这些绢本本就是祖先收藏的古董,也不知道到底多少岁了,所以佟晚晴统统收在樟木箱里,免得毁损——绢肯定比纸值钱。

    徐小乐对这些全然没有兴趣,连看都懒得看,直到更下面露出一叠乌木盒子。

    佟晚晴道:“这些盒子里都是家中收藏的名贵药材。那个丹药应该也在其中,你别着急,我慢慢给你找。”

    她刚过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有些黑心药商用低价买走了不少徐家收藏的药材。想想徐父宁可卖地也不舍得卖药,便知道这些药材的贵重程度了。现在佟晚晴想起当时这些事,都还心痛不已。

    徐小乐全不在意,只在乎肾气丹,屏气凝神,凑在佟晚晴旁边支着脑袋看。

    佟晚晴开了两个都不是,直开到第三个,方才道:“就是这个了。”

    徐小乐连忙接过乌木盒,嘴角都咧到耳朵边去了。他捧着盒子到桌前坐下,按捺住激荡的心情,抽开盒盖。

    首先入眼的是一张已经发黄的信笺,只看它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模样,便叫徐小乐担心它太过于年高德厚,遇风而碎。

    小心翼翼取出信笺,徐小乐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丸药的配方。他已经看了太爷爷跟师叔祖之间的通信,再看这配方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佟晚晴走到徐小乐身后,探身看了一眼,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据说可以固本培元,养益气血。”

    徐小乐心里有了底,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这就是了,是补肾的。”

    他心中暗道:这方子里的不少药材都是太爷爷与师叔祖讨论过的,显然他们在肾气丹上多有交流。后来师叔祖钻研肾气丹,太爷爷弄出了固本培元的药丸。如此看来,源流倒是清晰可见。

    佟晚晴见小乐貌似懂行,心中欣慰不少。

    她最难过的就是自己因为不懂行,被外人骗了不少徐家的宝贝。若说她肝郁的根子,恐怕是从这上面就结下来的。

    现在家里有了个懂的人,总算不用担心再把黄金卖成豆腐了,多少叫佟晚晴多了一份安全感。

    徐小乐将方子放在一旁,下面便是用蜡封好的丸药。

55、秘辛

    医家叫药丸,道家说丹丸,其实就是名字的差别罢。

    徐小乐第一反应就是:这多半是师叔祖送的肾气丹。第二个念头却是:这或许是太爷爷自己炼制的固本培元丸——放在太爷爷的方子下面,太可疑了点。

    佟晚晴见徐小乐在这儿愣着,忍不住催问道:“到底是不是这个?”

    徐小乐哪里能够分辨得出。

    他心中盘算:这药丸如果不是师叔祖送的肾气丹,那就是太爷爷做的大补丸。不管是什么,终究不会是有毒的东西。我吃下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有效果罢了。

    他数了数盒子里的药丸,一共是八颗,便对嫂嫂道:“就是这个,那我便拿走了。”

    佟晚晴连忙按住她:“你知道怎么服用么?”

    徐小乐不耐烦道:“丸药嘛,无非就是吞下去,还能吃出花来不成?”

    佟晚晴想想也是,就说:“你把这方子再抄一遍吧,这纸都要坏了。”

    徐小乐自然应允,将方子放回乌木盒,盖上盖子,抱回了书房。

    幻想着自己服了药丸之后变成过目不忘的神童,徐小乐特意洗了手,抱拳胸前,暗暗祝祷:

    太爷爷在上,您老的孝顺曾孙小乐在下。如今为了早日学会医术,悬壶济世、发家致富,特意找出了您留下的肾气丹,但愿您老在天之灵,保佑我旗开得胜,一丸见效!

    祝祷完毕,徐小乐方才捻出一丸,捏碎了蜡封,登时一股异香扑鼻。他生怕走了药效,连忙将这丸药扔进嘴里。丸药虽然没有入口即化,但也是满口香甜,不知道里面用了什么药材。

    这种丸药大多都是用蜂蜜抟成,并不叫徐小乐意外。

    徐小乐盖上了乌木盒,学着师叔祖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微微闭目,体会身体里的反应。

    这丸药入口时候还有些异样,等滑进食道、落入胃袋,便在没有半分奇异。

    徐小乐盘坐了好久,直到胡媚娘上来催他下去吃饭,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他心中不免失望:若是真的肾气丹,恐怕现在就应该有一股热流直冲后脑了吧。看来真是太爷爷改过的西贝货。

    ——唉,太爷爷啊太爷爷,你跟师叔祖都是一时高人,师叔祖却把你比下去了呀!

    徐小乐想着,始终有些失望,跟着胡媚娘下楼吃饭去了。

    ……

    徐老安人在还带寺上香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住了七天,吃斋为儿子徐珵平安归来祈福。因为庙里房间有限,四个丫鬟外加胡媚娘得轮流过去伺候她,家里一时冷清了许多。

    徐小乐断了突变神童的念想,倒也是安下心来继续背书。可惜他本来就对史记里的东西看得一知半解,别说微言大义,就连章句能断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背书进度也越来越慢,日子变得有些枯燥。

    等六月初七徐老安人要回来的时候,徐小乐又见到了师父李西墙。

    这回李西墙是一个人来木渎,一方面出诊,另一方面也是给徐小乐带了一封书信。

    书信是孙玉峰写的,原来皮皮的父亲突发重病,江南这边的草药只能略加缓解,要想根治就得到它们祖居之地去寻找对症的草药。

    孙玉峰对乌猿简直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便急急忙忙西行,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徐小乐打。

    徐小乐读了信,着实有些难过:师叔祖走得这么急,我可是连地基还没打好呢。他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一身脏兮兮道袍的师父李西墙,怎么都不敢指望他能正儿八经教自己。

    李西墙又拿出一张纸,拍在桌上,道:“你师叔祖走前还是给你开了一张书单,恐怕你还没看完他就回来了。”

    徐小乐拿起书单扫了一眼:“原来史书看完了还要看诸子百家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医书?”

    李西墙端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倒了一杯水:“等你把这些书背得滚瓜烂熟,自然就能背书了。不过你师父我作为过来人,不得不跟你说一句:背书其实没用。”

    徐小乐不信:“这话得师叔祖说了我才信。”

    李西墙叹了口气站起身:“算了,信不信由你。我还得去给人看病,否则又要饿肚子啦。唉……现在的徒弟真是好做,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以前学艺的时候,师父就跟亲爹一样,端茶倒水伺候起居,更别说赚钱养活师父了。”

    徐小乐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朝李西墙走去。

    李西墙吓得一缩身子,警惕叫道:“你想干嘛!”

    徐小乐嬉皮笑脸叫道:“师父,你那天说的肾气丹……”

    李西墙见徐小乐有求于自己,立刻舒展了身子,双手叉腰:“哈哈哈……”

    徐小乐搓着手:“嘿嘿嘿。”

    李西墙面孔一板:“没有!”

    徐小乐早料到了李西墙的反应,拦在他面前:“一顿卤大肠!”

    李西墙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一顿?你打发叫花子呢!”

    徐小乐只好又道:“那就两顿。”

    李西墙道:“你给我五两银子,我便将肾气丸……咦,肾气丹这个名字你是哪里听来的?”

    徐小乐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支吾道:“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么?”

    李西墙盯着徐小乐,原本混浊的眼珠竟然迸射出了精光。他恍然大悟:“是了,你一定是找了你爷爷太爷爷的书稿!看到了肾气丹这个名字。”

    徐小乐不置可否,道:“这名字有什么稀奇么?肾气丸、肾气丹,不都一样么。”

    李西墙干笑一声:“当然不一样!这一字之差闹得本门支离破碎,兄弟反目,怎么会一样!”

56、有毒

    徐小乐吓了一跳,没想到师门竟然还有这样的秘辛。他连忙扯着李西墙重又坐下,端茶倒水,赔上笑脸道:“师父师父,你给我说说呗。”

    李西墙摆足了架子,喝了徐小乐倒的茶,长舒一口气:“今日才尝到做师父的滋味。”

    徐小乐偷偷磨了磨后槽牙。

    李西墙悠悠道:“本门的肾气丸呐,最早是给出家的师兄弟们弥补先天不足的,的确叫做‘丹’。那些师兄弟出家修行,跳出红尘,整日抄经修炼,能够化解肾气充沛带来的影响。后来俗家弟子知道这东西太好用,忍不住也跟着吃,可吃了之后又禁不住要行男女之事,结果就很糟糕了。”

    徐小乐听了微微点头,却觉得这是那些俗家弟子的问题:没有金刚钻你拦什么瓷器活?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李西墙道:“于是有人就提出来,可以把肾气丹的方子改一改,药力减弱。虽然效果要弱许多,但是吃了还能补益身子呢。你太爷爷就是这一派的。”

    徐小乐道:“太爷爷果然不愧是名医。”

    李西墙嘿嘿冷笑,笑得徐小乐心里发憷。

    李西墙继续说:“于是他跟另外几位师兄弄了个肾气丸出来,虽然药效的确弱了,但是上次我说的两个弊端,一个都没解决。”

    徐小乐奇怪道:“这是为何呢?”

    李西墙不耐烦道:“这里面的道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为了这事,有一年同门相聚,有师兄弟觉得你太爷爷那帮人离经叛道,而且还搞砸了,少不得要说些风凉话。你太爷爷那帮人肯定不乐意呀,说另外一帮墨守成规,迟早要砸了祖师爷的招牌。吵得凶了,日后自然也就不往来了。大家四散,再没人倡议同门聚会了。”

    徐小乐微微点头,忍不住道:“都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跟小孩子似的。”

    李西墙嘿然道:“那时候他们可没一大把岁数。”他又道:“我也是不赞同用肾气丹的。我有个同门小师弟就是吃了肾气丹吃坏的。他那时候还不到十六岁,但是天葵已至,元精有了亏损,服下肾气丹之后,啧啧,那叫一个惨啊……最后不到二十就夭折了。”

    徐小乐听了心中一紧,想起自己吃的那丸药,便问道:“那吃了肾气丸呢?”

    李西墙道:“也是一样,只是损害略小些,能多熬几年。这东西说起来也真有些鸡肋,年纪小的人经脉不够坚韧,吃了就要受伤;年纪大了却又遗了精,还是要受伤。我那天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还是把这事忘了吧。”

    徐小乐突然咧嘴笑道:“师叔祖回去之后骂过你了吧。”

    李西墙一怔:这小子脑子还真好!这都叫他猜到了。

    徐小乐见了李西墙这个表情,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此,难怪你改了口风。”他又绕到李西墙背后作势给他捶背:“师父师父,你那天不是说有法子么?你看,我元精还没泄过呢,身体又好,经脉坚韧,不吃这个实在对不起祖师爷啊!”

    李西墙道:“我那法子虽然简单,你却未必能做到。”徐小乐缠着不放,定要李西墙说出来。李西墙拿足了腔调,方才道:“断绝尘缘,出家当道士去就行了。”

    徐小乐暗道:又被这老无赖骗了!当道士就能解决问题么?要是一当道士就身心清净了,那为何还有道士要还俗!

    李西墙嘿嘿一笑,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不管怎么说,你师叔祖是不准我给你这药,你还是别想了。”

    徐小乐把李西墙送到了门口,转身抓着书单回书房。看看书单上的书目,徐小乐就有些头痛。又是这么一堆要背的东西,自己悟性虽好,记性却是一般般,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摆脱这累人的功课。

    他回到书桌旁,鼻子里又嗅到了一丝香甜。这气味自从他开了蜡丸之后,数日不散,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徐小乐不由自主又从乌木盒里夹了一粒,捻在指尖,心中暗道:我皮厚肉糙,又天天揉腹练气,经脉应该是能承受得住的。而且我又不曾走了精,这药跟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惜的是这药完全没有效力。

    徐小乐怀疑这药放的时间太久,效力已经没了。他胡思乱想中,情不自禁地指尖用力,把外面的蜡封捏破了。顿时香甜之气弥漫出来,勾引着徐小乐扔进了嘴里。

    这回他没有急急忙忙吞咽下去,在口中仔细品味,只觉得香甜之中还带了微微的辛辣,并没有许多药物都有的苦涩——味道真的很不错。

    因为味道不错,徐小乐就跟吃糖豆似的又吃了一粒。

    徐小乐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糖了,对这入口香甜,略带刺激的口味十分满意。

    于是,他又吃了一粒。

    等他捏开第四粒的时候,徐小乐突然觉得不对:我这是脑子进水了么!怎么能把药当糖吃!

    不过这药丸散发的香味,就好像一个绝世美女朝他招手,令他不自觉地就想将它吞服下去。

    徐小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左手抓住了右手,右手却不可抑制地捏着药丸往嘴里送。

    皮皮本来抱着个梨子在一旁啃食,见徐小乐左手抓着右手腕,嘴巴张得老大,脖子青筋暴起,不由瞪大了眼睛。它从来没见过徐小乐这般模样,既有些狼狈,又有些狰狞。

    皮皮扔下梨子,三两下蹦到徐小乐面前,瞪着大眼睛,看徐小乐自个跟自个角力。它觉得挺有意思,也学起了徐小乐的模样,高兴地吱吱乱叫起来。

    徐小乐苦不堪言,好像有两个人在争夺这具身体似的。

    理智上知道自己绝对不该把药当糖吃,就算药力失效,也肯定不能这么吃。而感情上却对这药丸颇有些上瘾,总有个声音在他脑中说:吃吧吃吧,就这一粒,最后一粒……

    皮皮乐了半天,终于也发现了徐小乐手里的药丸。它一把勾住徐小乐的手臂,翻跃上去,伸手将这药丸掏了出来。

    药丸离手,徐小乐好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趴在桌子上直喘。他道:“皮皮,这回你可是救了我啦!”话没说话,小乐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皮皮嘎嘎叫了两声,将药丸扔进了自己嘴里。

57、意外

    这可怎么办!

    姑且不说猴子体内生理是否跟人一样,只说皮皮的体型这么小,换成人而言就是摄入了数十倍的药量。

    别说药,就是水灌多了也能害死人啊!

    徐小乐急忙去抓皮皮,要掰开它的嘴把药丸挖出来。皮皮却不知道小乐想干嘛,还以为要与它玩耍,嘎嘎叫着就跳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手舞足蹈。

    徐小乐在嫂嫂棍棒之下练出来的身手虽然敏捷,终究不是猴子的对手,每每扑过去,皮皮已经飞快的跑开了。然后还不忘大叫一通,嘲笑小乐。

    徐小乐抓不住皮皮,急中生智,转身跑到外面:“嫂子!嫂子快来帮我抓住皮皮,他乱吃药!”

    没一会儿,佟晚晴从卧室里出来,边走边抱怨道:“你离了我就不活了?什么事都要找我。”她嘴里这么说,却已经撩起了袖子,露出两截藕白的小臂。

    皮皮见徐小乐不来抓他,便蹲在书架隔板上,好像安静下来。

    徐小乐见嫂嫂进来,心中大定:“嫂子,咱们一人一边……”他话音未落,皮皮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张口呕吐起来。

    徐小乐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查看。

    皮皮是食草动物,呕吐物里有酸臭气味,却不算太叫人觉得恶心。

    徐小乐随手取了一支毛笔,倒转过来拨拉,果然发现了还没彻底消化的药丸。

    皮皮出生以来头一回呕吐,还有些发懵,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佟晚晴凑近了些,皱着眉头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徐小乐辩解道:“是他自己夺过去吃的。”他又道:“嫂嫂,帮我把桌上的药丸收起来吧。”

    佟晚晴就瞪他:“现在越长越回去了,这点小事也要我做,是怕累不死我!”

    徐小乐摆出一脸可怜相:“我也不知道怎地,只要拿了那药丸,就想往嘴里放,好像吃上了瘾似的……”

    佟晚晴果然被吓到了。她知道有人喝酒上瘾,有人吃肉上瘾,有人看戏上瘾……这些都还算好的,要是吃药上瘾那得多悲惨——是药三分毒啊!

    佟晚晴过去收起了乌木盒,里面的丸药被蜡封住,也不知道是什么气味口感,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人吃了上瘾。不过既然小乐如此郑重,看来还是收起来不要示人比较好。

    徐小乐见嫂嫂收了药丸,轻松之余又有些期待,只想再吃一粒。不过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赶了出去。

    解决完了皮皮的呕吐物,徐小乐总算彻底松了口气。他坐回书桌前,又嗅到了药丸的香气,口中津液如同泉水一般从舌下涌了出来,心里痒痒得恨不得这就去找嫂嫂,把药丸拿回来——最后吃一粒。

    不过徐小乐终究还有一份清明存在脑中,知道自己一旦起身去拿那药丸,恐怕就不是吃最后一粒的问题,而是吃完最后一粒才能罢手。现在是因为还有存货,若是彻底吃完之后自己的瘾头更大呢?

    徐小乐想想有些后怕,脑中杂念纷纭。他捧起书,强迫自己读了两段,还是无法静心,便又跑去琴桌旁,逼着自己弹了一首《仙翁操》。

    这首曲子本是入门曲,指法难度不高,缓急皆可。徐小乐对此曲颇有所感,所以即便学了新曲,还是喜欢弹它。等他一曲弹罢,闭目凝思,仍旧能够听到琴声在脑中缭绕,许久方才散去。

    徐小乐睁开眼睛的时候,总算是摆脱了内心的纷乱,再坐回书桌闻到了药香,也没之前那种抓心挠肺的刺痒了。

    ——看来弹琴果然可以修养身心,我刚才背到哪里了?

    徐小乐心中一动,脑中却自然浮现出刚才读过的那两段话。不同于以往他从脑中抽取背诵的内容,这回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乃是一张“纸”,纸上文字印得清清楚楚。

    徐小乐合起眼帘,非但“看”清了纸上的文字,还看到了纸上的墨点、宣纸的纹路……他睁开眼睛再看时,惊恐地发现纸上的纹路果然与脑中的一模一样。

    徐小乐深吸了口,将《史记》放得远些,并不去读上面文字,只是将眼睛想象成了窗户,纸面上的文字就是窗外的风景,在脑中不加思索地“印”了下来。

    他仰起头,自然“想”起这纸上的文字。

    喜悦、惊恐同时涌上徐小乐心头。

    喜悦自然不必说。那乌木盒里的药丸果然起了作用,自己现在恐怕真的是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了。非但可以冒充神童,说不定还能冒充神仙呢!

    惊恐的却是自己一口气吃了三粒下去,算上之前的那粒,药效会不会太强?照师父说的,这药吃了之后恐怕会对男女之事格外热衷,而一旦破身,又有脱阳而死的危险……

    徐小乐最大的长处,就是不叫自己陷入负面情绪之中太久。即便中午开铡问斩,早饭也得吃个舒坦。

    他一甩头,就开始“印”《史记》。随着手下越翻越快,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开朗:有了这样的神技,些许危险算什么?再说了,万一不幸出了问题,就算师父帮不上忙,不还有师叔祖么?

    照师父说的,肾气丹即便对人产生了负面影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

    徐小乐心性豁达,想通之后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他飞快地“印”完了一册《史记》,起身边往楼下走边在脑中回忆,果然是历历在目。

    徐小乐生怕脑中记忆的文字睡一觉就忘了,当然要第一时间找嫂嫂和胡姐姐炫耀一下。哪怕明天真的忘了,总也是当过神童了。

    他一抚掌,心中想着:是了,就算明天又打回了原形,却也没人知道,但凡要我演示的,我就要收他银子,肯定就没人舍得看了。

    佟晚晴和胡媚娘正在后厨摘菜,准备做饭。

    四个大丫鬟连点火都不会,更别提做饭了。胡媚娘在给徐翰林做妾室之前,曾是太湖画舫上的船家女,还算能做些活。佟晚晴生病的时候,就是她负责家中饮食。

    两人一边摘菜,一边聊天,也算是结下了深厚的闺谊。

58、本事

    今日的厨房却有些尴尬。

    接连发生的事让佟晚晴对胡媚娘充满了疑忌。

    大明可不是一个君子之国。

    唐宋遗风虽然还在,但是距离胡风北逝不过百年,士子讲程朱讲天理,老百姓可还是只管眼前的吃喝拉撒。市井中时不时就有些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的事滋生出来。

    老牛吃嫩草,据说在大户人家还很流行呢!

    胡媚娘却不知道闺蜜对自己起了疑心,只是奇怪今天晚晴妹妹为何如此沉默,跟她说话也有些爱理不理,难道又病了?还是上回没有好透?

    胡媚娘就试探地聊起了天气,说道:“晚晴妹妹呀,这几日真是闷热,晚上睡都睡不着。”

    五月端午在民间也叫“五毒日”,又有大五毒、小五毒之分,说的就是天气燥热,毒虫四出,乃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如今进了六月,眼看着就是长夏,闷热潮湿,江南尤其难熬。

    佟晚晴却误会了胡媚娘的意思,心中暗道:好你个娼妇,这是要为勾引我家小乐开脱么!竟然有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就道:“真要耐不住热,就在冷水里面浸一浸,总不能热昏了头。”

    胡媚娘一个激灵:这是话里有话呀!我哪里招惹她了?是了,孙神医说她肝气不舒,容易脾气暴躁,想来气候不好正是她发病的诱因。

    相通了这点,胡媚娘便也不撩拨佟晚晴说话了,怕她再度发病。

    佟晚晴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又存了探问实情的心思,就缓了口吻说:“胡姐姐,徐老爷离家多少年了?”

    胡媚娘立刻想起了昨晚的噩梦,脑子里只有徐珵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没再想到其他,木木答道:“我家老爷是宣德八年中的进士,从那以后就没回来过。已经七年了,唉!”

    佟晚晴听出了胡媚娘言语中的哀怨,顿时心下一软,暗道:她这七年恐怕也不好受……不对,她要真是苦熬七年,怎么可能去勾引小乐?

    胡媚娘回过神,心中纳闷:晚晴问我这个干吗?莫非是一个人时间久了,有些守不住了?是了,她青春年盛的,如今小乐又有了师父有了师叔祖,也算是有人照顾教养了,恐怕是想找个人托付终身又不好意思直说。

    她就说:“红颜易老,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八年?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她知道佟晚晴守了八年寡,把小乐带大,十分不易,表示支持。

    佟晚晴听起来就更不是滋味了:这不是明白说偷人有理么!她就说:“总难免心中有愧吧……”

    胡媚娘就说:“守了这么久,还欠人什么?”她以为佟晚晴是舍不得徐小乐,又说:“再说,这事又不是非得一刀两断?情归情,义归义,凭本心做事,更不用在乎长舌鬼在背后嚼舌根。”

    佟晚晴不知道胡媚娘是在劝她改嫁,只以为这个“狐媚子”说的是偷人的事,听得面孔都红了:胡姐姐今日真是太丧心病狂了,竟然一点遮羞布都不留!

    胡媚娘见佟晚晴霞飞双颊,小脸通红,就跟抹足了胭脂似的,忍不住娇笑起来:“这男女之事本来就是天地间早就有的,害羞个什么劲?你我年纪相近,又都是苦守空房、饱受煎熬的人,更加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佟晚晴急忙道:“圣人制定伦常,终究还是有用的。我们又不是野人,岂能乱来?”

    胡媚娘不以为然道:“自然是不能乱来的,要找也得找个有本事的。”

    佟晚晴以为胡媚娘说的是床上的本事,惊得扔下手里的菜,双手捂了脸,只觉得烫得像是发烧。她就道:“总不能图那点本事就、就、就荤素不忌呀!”

    胡媚娘一时没明白过来,眨巴眨巴大眼睛,恍然大悟道:“是了,好妹妹你说的对,男人的本事得看两个:一个是白天能喂饱老婆孩子;二个是夜里能喂饱老婆。这才是真有本事的。”

    佟晚晴正要说话,却见小乐的身影在厨房门口一闪,下一眼就已经冲到她面前了。

    ……

    徐小乐虽然不喜欢后厨,但是为了炫耀自己新得的本事,也顾不得了。他闯进厨房,咧嘴就笑:“哈哈哈,嫂子和姐姐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佟晚晴眉毛一挑:“警告你别来捣乱,我现在忙得很,没空教训你!”

    徐小乐嘿嘿一笑,就说:“你要是见了我的本事,恐怕再也不舍得打我了。”

    佟晚晴跟胡媚娘说了半天“本事”,“本事”这个词早就无辜遭殃,歪到天边去了。此刻徐小乐又凑趣似的来炫耀“本事”,叫胡媚娘笑得前仰后合。

    徐小乐满脸茫然,摸不着头脑,暗道:奇了怪了,我还没显露本事呢,胡姐姐就笑成这样?

    他见胡媚娘笑得这么诡谲,猛然想起自己尿床的事,以为胡媚娘正跟嫂嫂在背后取笑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姐姐出卖我!”

    佟晚晴刚埋怨地看了一眼胡媚娘,听徐小乐这么一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随手抄起一根烧火棍,劈头盖脸打了过去:“你做的好事!真不如早早打死你干净!”

    徐小乐心中大骇:无非就是尿个床而已,骂我两句也就够了,至于下狠手么!

    胡媚娘彻底傻眼了:我出卖他什么了?是说梦遗的事么?天地良心,我真没跟第二个人说过啊!再者说了,这种事不就跟女子来月事一样么?至于这么打么?晚晴怕是疯了吧!

    徐小乐本能地躲过一记“力劈华山”,抱头鼠窜,口中高声叫道:“嫂子我错了!以后睡觉一定留一只眼睛盯着小兄弟,万万不叫他乱来……哎呦哎呦,这事拍我两巴掌也就够了,你用棍子打实在是不讲道理!”

    佟晚晴也不嫌烧火棍不顺手,追了上去:“这回你倒是招得爽快,看我不打死你个偷嘴的猫!”

    胡媚娘就要去劝,刚伸出手,倒吸一口冷气:偷嘴?小乐偷了谁?难道小乐他偷了……嘶……难怪她魂不守舍想改嫁呢!什么时候的事?

59、亲事

    徐小乐足下生风,跑出了厨房,跑过了主楼,跑过了天井,在堂屋与围墙之间的夹道尽头,腾身而起,右脚蹬墙,身形又拔高了足足两尺。眼看就要撞到堂屋的外墙,右脚凌厉蹬出,在外墙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灰印,又是拔高两尺有余。

    两次借力下来,徐小乐的双手已经攀到了围墙顶端,蜷缩回来的双脚在碰触围墙的刹那,再次发力,干净利索地爬上了围墙。

    佟晚晴差了一步追上徐小乐,气得拿烧火棍敲墙:“你给我下来!”

    徐小乐在围墙上站起身,拍了拍双手,大笑道:“嫂子息怒,我出去转一圈就回来。那时候你气也消了,咱们这事就可以一笔揭过了。”

    佟晚晴气得脸上发白。

    胡媚娘也追了出来,正好听到徐小乐的话,心中暗道:这么看来,晚晴并不答应,大约是小乐偷了巧。是了,晚晴生病的时候,小乐好像在她屋里睡了一夜……不过以晚晴的性子,怎么可能现在才爆发呢?

    佟晚晴就叫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被打死都不冤!还想就此揭过,我告诉你,这辈子都揭不过去!”

    她气小乐偷了胡媚娘,那可是族里长辈的妾室啊!更气小乐完全没有认错之心,还妄想就此揭过,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胡媚娘听了佟晚晴的话,却暗暗心道:小乐铸下大错看来是铁打的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又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作息,总觉得小乐未必有时间有机会。

    徐小乐偏偏又道:“嫂子别气出病来,我保证没有下回就行了。好啦,我这些天读书也累了,出去转转,嫂子给我把晚饭留在锅里就是了。”他看了一眼唐家的院子,大黄被铁链拴着,正围着桩子打转。

    逃生之路通畅!

    徐小乐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如同展翅的大鹏鸟,咚地跳落在唐家的小苗圃里。为了徐小乐方便逃生,唐家妈妈原本在这里种的青菜都拔掉了——若是不拔掉,也都被徐小乐踩烂了。

    佟晚晴只好隔着墙叫骂两声,无非就是“有种一辈子别回来”。

    徐小乐充耳不闻,抬头就见唐笑笑站在屋檐下笑。

    唐笑笑就说:“你又惹了什么祸,再气坏了晚晴姐看你怎么办。”

    徐小乐哈哈一声,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嫂子肝气郁结,滴点大的小事就要发怒。叫你贱笑啦。”

    笑笑没听出徐小乐说的是“贱”不是“见”,说道:“你又要去哪里玩?”

    徐小乐就说:“要不咱们去逛街吧。”

    笑笑心中小鹿乱撞,脸不自觉就红了,声音都细了不少:“好,我也很久没去了。”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徐小乐就拉住她:“别走正门,万一我嫂嫂堵在那儿,我是能逃掉,你可怎么办?”

    笑笑不屑道:“晚晴姐又不会打我。”

    徐小乐一听也是,看来肾气丹只增加了他的记性,没给他带来智力上的升华。他不爽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笑笑心里很开心,暗道:日后我嫁进了徐家,跟晚晴姐就是妯娌,可不就是一伙的么?

    她嘴上却说:“你想得美!”

    徐小乐一愣:我想什么就美了?女人真是奇怪,见不得人尿床也就罢了,连说话都是这么没头没脑的。

    唐家妈妈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慢慢收拾了手下的活方才出来,见了小乐就笑吟吟说:“你又惹了什么祸?”

    徐小乐见了唐家妈妈就想笑。

    他总觉得唐家妈妈像是土地庙里供着的土地奶奶,白白胖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比嫂子不知道和善到哪里去了。更难得的是,唐家妈妈会做所有的苏样点心,一年四季都吃不重样。

    唐家妈妈也不理徐小乐傻笑,对女儿道:“你要上街?正好去布行帮你爹带两匹布回来,要丝绵的,别太艳。你进来,我给你拿钱。”

    唐家是开南北货铺子的,做街坊们的生意,大赚赚不到,一年二三十两的出息,算是小康人家。兼之一直没有儿子,所以也就不甚看重家产了——女儿一出嫁,就全都便宜了外人。

    当然,除非运气好,能碰到个肯入赘的。只是但凡有些本事的人,谁肯当赘婿呢?摊上个没本事的,岂不是叫女儿吃苦?

    所以唐家两口子就挺满意小乐的。一则两家做了二十年邻居,看着小乐出生长大,知根知底;二则小乐没有父母,跟他们又不见外,两家结亲之后,虽然没有入赘之名,却跟自己儿子也相差不多。

    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他们知道小乐是订了婚事的。

    看着小乐和笑笑嘻嘻哈哈出了门,唐家妈妈倚着门框,心里就想:这样看看,还真有些金童玉女的模样呢。等小乐再大些,就可以跟晚晴说一声,叫他上铺子里帮忙,日后说不定就是他的铺子了。

    唐三叔正巧回来,见了妻子就埋怨:“你怎么叫他们去取布,不怕累着孩子。”

    唐家妈就说:“总要叫他们跟布行打打交道,再说了,两匹布就能累坏了?真当小乐是纸糊的。”

    唐三叔只是溺爱孩子,知道妻子说的不错,便也不说话了,径自洗手洗脸换衣服。

    唐家妈追了过去,道:“我看着两个孩子倒是有些缘分呢。”

    唐三叔只是嗯了两声。

    唐家妈只好直说:“你说跟徐家结亲,岂不是正好?”

    唐三叔捧了一捧水抹了抹脸,扯下面巾擦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小乐他爹给他订了娃娃亲。咱们还是见证呢。”

    唐家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高先生去了哪里,这十几年了都没个音讯。”她顿了顿,又道:“要不咱们就当忘了?人家恐怕都忘了。”

    唐三叔不悦道:“这是昧良心!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说不定高先生的闺女夭折了呢?”

    唐家妈知道丈夫这是开玩笑,就笑着拍他:“你倒是有良心,就是黑得厉害!”

    老夫妻笑了一阵,唐家妈妈又叹气:“话说回来了,这高先生的确有些疏忽。咱们只知道他是松江府华亭县人氏,却不知道具体家在哪里。我也从没听晚晴提过,你说隔壁那两孩子会不会压根不知道这事?”

    唐三叔想了想,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逢年过节总该走动一下吧。”

    唐家妈就说:“且静静看着。高家那姑娘比笑笑大两岁吧?等笑笑该出嫁了,想必高家姑娘更该出嫁了。他们若是不来找徐家,多半这桩婚事也就黄了,咱们就跟晚晴透个话,把事定了。”

    唐三叔昂起鼻孔,就说:“那也得咱们家笑笑乐意。”

    唐家妈知道丈夫这又是开玩笑了:笑笑会不乐意?女儿的一颗春心早就飞隔壁去啦!

60、狭路相逢

    在唐笑笑眼里,徐小乐自然是有很多闪光点的。

    比如人机灵,讲义气,又有趣。尤其是最后这条,让唐笑笑跟小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哪怕有时候明明知道小乐是在损她,还是情不自禁想笑。

    到了后来,甚至产生了惯性,只要看到小乐就想笑,小乐说什么都像是顶好笑的笑话。

    徐小乐对此倒是懵懂无知,还怀疑笑笑有什么毛病。

    唐笑笑自然要问起徐小乐这几天的活动。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肯定是想知道这人的一举一动,跟谁说了什么话。

    徐小乐正急需一个观众,好演示一番自己的“神奇”。于是他就故作高深道:“这几天我闭关修炼,练成了一套背书**,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你说厉害不厉害!”

    唐笑笑又是咯咯笑了一阵:“你这是背书背成了说书先生么?”

    徐小乐干咳一声,觉得颜面受损,不悦道:“你真是不明教化,我这本领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要呢。来来,让小爷我给你演示一番,说吧,你想听什么书……我是说正经书。”

    唐笑笑想了想,问道:“你会背《汉宫秋》么?”

    “那是什么?”徐小乐听都没听说过。

    唐笑笑又问道:“那么《梧桐雨》呢?《西厢记》呢?《白蛇传》呢?《两世姻缘》呢?”

    徐小乐总算知道唐笑笑点的都是杂剧小曲了,难为这妮子竟然能够一本正经没有笑场!他朝唐笑笑翻了翻白眼:“这些都是正经书么!我这本事去背这些书,真是浪费了!”

    唐笑笑道:“我又没读过什么正经书,只在铺子里帮忙才认识两个字。除了这些,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正经书。”

    徐小乐道:“正经书可多啦!三史、四书、五经、六子、七君、八大家……来,我先给你背个《史记》。”说罢就脱口而出背了起来。

    唐笑笑边听变笑,心中暗道:小乐这是读书读傻了呢。不过傻小乐倒是比之前聪明机灵的小乐还要更有趣些。

    徐小乐背了几段,见唐笑笑似听非听,大有锦衣夜行之感,顿时索然无趣。

    唐笑笑只好一旁鼓掌:“背得好极啦。”

    徐小乐闷闷道:“可惜你又听不懂。”

    唐笑笑安慰他道:“听不懂又不妨碍什么,我说你背得好听,是说你声音好听呀。”

    徐小乐撇了撇嘴,更加无语。唐笑笑见小乐吃瘪,笑得自然就更加灿烂了。

    两人边走边说往布行走去。

    木渎是商贸汇聚之地,又是苏州城里人前往太湖游览的必经之路,有一条正街两条小街,成个“艹”字。这三条街上人流如织,煞是热闹,要买什么也都十分方便。

    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四图八乡的人都来木渎交易游玩,“艹”字就成了“廿”字,硬生生多了一条街出来。

    徐小乐跟唐笑笑去了布行,正巧布行管库的人有事暂离,拿不到钥匙。伙计就记下了唐家铺子的名号,收了订金,答应笑笑回头亲自送上门去。

    徐小乐和唐笑笑都很高兴,这算是多了大半天的假,两人正好可以轻松逛街。

    不过刚走到正街上,徐小乐就有些后悔了。

    迎面走来一人。此人身穿蓝色布衣,十分放肆地敞开,袒露胸前肋骨。他左肩高、右肩低,歪着脑袋,走起路来一摇三摆,看似残疾,其实只是故意作出来的喇虎腔。

    正是木渎一害张大耳!

    唐笑笑拉了拉僵住的徐小乐,低声道:“晦气,遇到这个瘟神了。”

    徐小乐心中暗暗安慰自己:罗叔肯定给他打过招呼的,他多半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唐笑笑就要拉着徐小乐离开,徐小乐却觉得就这么转头走了实在丢人,硬给自己鼓气,非但不走还迎了上去,大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唐笑笑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但见小乐如此从容,心中不免高兴:小乐如今也是大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不等徐小乐走近,张大耳已经带着几个小兄弟冲了上来。

    徐小乐站定,将唐笑笑挡在身后,虚张声势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出门就遇到了大耳哥哥。甚好甚好,不过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多叙了,咱们就此别过,改日说话。”说着就要拉笑笑走。

    张大耳两手一张,几个弟兄在他身后排开,将街道堵得死死的。

    他道:“小乐啊,何必这么急着走?我找你正好有事。”

    徐小乐哈哈一笑:“我们能有什么事?以前吃酒的事么?我罗叔说那事不算事,要是大耳哥哥实在要算,大可以找他去算。”

    张大耳脸色一阴:“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罗云那傻大个跟着你,我还看罗百户几分面子,现在,哼哼,你自求多福。”

    徐小乐听了心中咯噔一声,仍旧强装欢颜:“我倒是一向很有福气。大耳哥哥若是多跟我说说话、聊聊天、吃吃酒,说不定还能沾点我的好福气呢。”

    张大耳啐道:“谁要沾你那身晦气!我且问你,那个混蛋庸医李西墙,可是你师父么?”

    徐小乐颇为奇怪,道:“你问这个干吗?”

    张大耳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徐小乐的衣领:“那老混蛋给我爹治病,治来治去治不好,现在连人都不见了!正好,你现在带我去找他,否则我这一肚子浊气,非得发你身上不可!若是发了还不够,哼,少不得把你那个风骚的嫂子卖到堂子里去接客!”

    徐小乐丝毫不奇怪李西墙治病治不好逃跑……这老无赖要本事没本事,要节操没节操,如今这状况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么?不过即便自己千般万般看不上李西墙,那也是磕了头拜下的师父,能叫外人这般辱骂么?

    辱骂师父也就罢了,还要卖嫂子去堂子里接客?

    徐小乐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张大耳一愣:“你笑什么!”

    徐小乐双眼迸发出一道锐利的精光:“你找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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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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