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斩来使吓贼
燕军大营里表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风,实则人人心中忐忑,就好像结冻的冰面下面充斥着险恶的乱流一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严庄自始至终都端坐在军帐内,任凭所有人劝说,都打定了主意坚守待援。
曳落河胡将一开始也还沉得住气,但见军心浮动,也觉得自己从来没尝过这种窝囊滋味,便决定带着人出去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总这么做缩头乌龟也不是个事。
但严庄居然得知了此事,就在他即将召集人马之时出面制止。
这胡将一开始对严庄还是很敬畏的,可现在见他只知道坚守不出,却想不出解围的办法,心中也渐渐的失望了。
“除了出兵,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如果没有,还请严相公不要拦着。”
此时,严庄竟也毫不退让,竟伸手拉住了胡将的马缰绳。
“你这莽汉,难道就不知道何为重,何为轻吗?曳落河的脸面重要,难道这营中的百万石军粮就不重要?如此贸贸然出去,万一中了神武军的狡计,丢了这百万石军粮,你纵然有一百条,一千条命,就能赔得起给陛下吗?”
此言一出,胡将犹豫了,他当然不怕诡计,但最起码还有着对安氏父子的天然敬畏,觉得如果真的丢了一百万石军粮,不就证明曳落河的无能吗?
严庄最擅长察言观色,眼见胡将犹豫,便知道自己的话产生效果,赶紧趁热打铁。
“老夫的任务是平平安安迎回大行皇帝遗首,而将军的指责就是保住这百万石军粮的平安。至于营外的唐兵,想要闹就由他们闹去,若进攻营寨,咱们不就正好以逸待劳了吗?又何至于主动出去而放弃优势呢?”
胡将觉得严庄的话十分在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争辩道:
“唐兵在大营与洛阳城之间挖掘壕沟,以阻断咱们与城内的联系,难道,难道就放任他们如此?”
严庄似乎早就有答案一般,脱口答道:
“将军真是一叶障目,断了联系就断了联系,咱们有军粮百万,精兵两万,便是在这大营内坚守一年半载也绰绰有余,怕从何来?倒是唐兵,面对硬骨头包裹下的肥肉,吃不下,啃不动,那得有多难受?”
“相公所言,还真有道理……”
严庄松开手中的马缰绳,哈哈大笑。
“将军知道轻重就好,老夫这心里的巨石也算安安稳稳的落地了!”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大了,也可能是战马性子烈,胡将的战马受惊一般抬起前蹄一阵嘶鸣。严庄猝不及防之下,被惊得摔倒在地。
胡将见状也是下了一跳,赶紧下马查看严庄是否有大碍。
却听严庄哀嚎着:
“别,别动老夫,腿,腿可能断了……哎呦……”
……
就在严庄意外短腿之际,神武军杨行本正在军营与壕沟间巡视,上万民夫的动作极快,热情也是满满高涨。但这还是化解不了他内心的担忧,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既有城内的叛军,也有军营内的曳落河。现在虽然神武军占着优势,并企图凭借先机将这一优势放大,可优势劣势向来就是无常变化的。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置神武军于两面受敌的尴尬境地。
“大郎的手段越来越稳,此次若大功告成,杨某必会向天子为你请功!”
秦琰一直跟在杨行本的身后,听到他如此说,禁不住平白的吞咽了下原本就没有的口水,接着又苦笑道:
“杨将军朕能说笑,秦大夫早就说过,俺们兄弟五个,五年内不得晋升将军,就是连郎将也不行,这功请不请的,有甚用处了?”
杨行本折起马鞭,指点着秦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说你聪明吧,现在却像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秦大夫拦着你升迁,还拦得住旁人俱奏功吗?”
秦琰苦着脸道:
“算了,算了,如果真要是这样,秦大夫还不得将俺们几个逐出家门?这功晚几年领,也是等得起的!”
杨行本又是哈哈一笑,跟着便带人赶往薛焕所部驻扎处。
薛焕在河东时就是极为强悍的角色,曾经只带着两千人就敢和史思明部的上万人在大山里周旋。
不过,南渡黄河以后,薛焕却有点不适应了。洛阳虽然身处大山大河的环抱中,地形也是复杂的很。可与河东那种山地却又是两种类型,此地开阔处便极为开阔,只有河口山隘才具有险要形胜。
因此,薛焕心虚了不少,也正是因为此,他在这次大战时,排兵布阵也更为谨慎。
这一点,杨行本全都看在眼里,比起秦琰那种恣意捭阖的野路子,薛焕的手段风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自世家子弟手笔。不过,排兵布阵成于工整,也失于工整,比起秦琰所部,似乎也少了那么点灵活。
但不管怎么说,秦琰和薛焕两部,各有优势互补,又互为犄角,如果通力合作,说不定还能收到奇效呢!。
至于民营的差事,杨行本就根本不会担心,神武军民营有一条自上而下的体系,但凡是纳入这个体系的个人,都会自发的显现出积极性。别说耽误工期,就算按计划完工,那都是晚的。
走了一圈下来,整整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各方面的布置也都在心里做到大致有数,如此心中的担忧也少了不少。
可就在返回中军大营的路上,杨行本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隐隐担忧的原因出于何处了。
叛军!对,就是出自于叛军的反应!
神武军如此咄咄逼人的大行其事,而一向骄横跋扈的叛军此时竟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过分了。洛阳城里没有动静,就连叛军大营里的曳落河也没有反应,真真是令人奇怪之至。
回到中军时,这才又发现,严庄居然又派人来交涉了。
十几匹战马停在辕门外,他刚要进入大营,却听见杀猪一般的嚎叫。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斩来使……啊……”
争扎嘶喊的声音瞬息间就停了。
杨行本吓了一跳,三步两步进去,却见一个人身首分家,血污遍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持斧的军卒答道:
“大夫有命,立斩此贼!”
杨行本觉得秦晋此举有点不妥,就算撕破了脸也可以和严庄虚与委蛇,拖延时间,麻痹他们的警惕性,何必做的如此之绝呢?
进了中军帐,杨行本又是一愣,却见账内还跪着几个所谓的叛军使者。
秦晋发现杨行本赶了回来,便笑着让他入座。
然后,他又目光一凛,扫视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
“哪个还敢自称燕国来使?站出来,秦某成全你!”
只见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生怕弄出一丁点响动,就会被人当做来使拖出去砍了!
账内静了好一阵,秦晋才又笑着说道:
“这样就对了,以为沐猴而冠就能坐天下了?告诉你们,你们永远都是贼,是贼,就有被剿灭的一天,如果现在幡然悔悟,不做贼了,秦某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呢!”
杨行本在一旁看着,却满脑袋雾水,弄不明白秦晋在搞什么名堂。
却听其中一人颤颤巍巍答道:
“回秦大夫,纵然我等从贼,也是,也是奉,奉贼为主,既然有主,又,又岂能轻易背主……倘若背主,不就是三心两意,到那时不但大夫更加瞧不起我等,就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啊……”
这番话说的倒还实在,杨行本又看向秦晋,觉得他似乎仅仅是在戏弄这几个人,而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但这么做有必要吗?
那分辨之人说出一番半硬不软的话,就等着秦晋发作,岂料秦晋却点点头表示赞同。
“说的不错,就算从贼,也不能轻易背主,否则就算做贼,也是最下等的贼人!”
这话看似说的有道理,杨行本却在一旁暗道:这可绝不是秦晋的真实想法,因为他用人向来只唯才而不诛心,比如杜乾运、田承嗣,小人、降将这等为人所不耻,甚至耻于为伍的热你,却都偏偏予以重任。
事实也都证明,秦晋看人,用人确有其独到之处,因为所用之人,几乎无不人尽其用,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杨行本暗暗思忖间,也就没听清楚秦晋和那几个所谓的使者又说了些什么,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花样,最后只听得秦晋大声说了一句:
“都滚吧,回去告诉严庄,要么负荆请罪来降,要么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刀!”
“来使”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中军帐。
秦晋这才看向杨行本。
“又甚疑问,但说就是!”
杨行本却道:
“本来有的,现在却没了!”
秦晋略微有些惊讶,反问:
“如此说,二郎看穿了秦某的用意?”
“大致猜测得到……”
两人交谈的重心很快就转移到了围绕着壕沟的兵力布置,杨行本觉得仅仅凭借秦琰和薛焕的两部人马,似乎还不能十拿九稳,怎么也得再派些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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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真正的内心
秦晋思忖了一阵,道:
“薛焕从河东带来了三万人,现在只有一万人布置在壕沟左近,不如将留下来那两万也一并派出去!”
如此一来,围绕着洛阳城与叛军大营之间就投入了将近六万人的兵力,算上中军留下来的三四万人马,这在神武军历次野战中,已经是规模最大的一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秦晋看出了杨行本眼睛里流露的隐忧,笑问道:
“怎么,还在担心?”
于是,杨行本就把自己发觉的问题所在,又详细的说给了秦晋。
而事实上,秦晋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可疑之处,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原因所在。
“二郎有没有想过,曳落河之所以坚守不出的原因吗?”
杨行本摇了摇头。秦晋则继续说道:
“因为你忽略了一个人,严庄!”
“怎么是他?”
“对,就是他!严庄为人向来自私自利,他为了保全自身,不敢让曳落河去冒险,也是在常理之中。”
“严庄虽然奸诈狡猾,但曳落河向来飞扬跋扈,又岂能轻易任其驱使?”
秦晋去肯定的答道:
“相信严庄,他有这个本事的!”
杨行本顿感无语,一方面为严庄有能力驱使曳落河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也觉得,如果严庄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经处,是不是就能替叛军再多续几年的命数呢?
不过,他马上就哑然失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恨不得叛军内部全是这种自私自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才好呢!
“所以,秦大夫如此嚣张的对待严庄派来交涉的使者,就是虚张声势,进一步恫吓住他……”
秦晋笑而不语,但很快又补充道:
“严庄不足虑,唯一可虑的就是尹子琦,须得密切监视洛阳各门动向。”
“请大夫放心,神武军上千探马游骑在动兵之后,已经把洛阳各门盯得死死,但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去。”
“如此甚好!”
秦晋见杨行本还是欲言又止,便道:
“二郎还有未解之事?”
“末将只想问一问,大夫为何不强攻洛阳呢?难道仅仅是为了保存实力吗?现在的洛阳城内,主昏臣弱,如果奋力一击,旦夕间便可成就这不世之功,又何必……”
在杨行本看来,秦晋有些多此一举的嫌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神武军的伤亡大了,再招募一批新兵就是,如此瞻前顾后,万一贻误了战机,那才是得不偿失。
秦晋则大有深意的回道:
“兵法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二郎以为是何意?”
杨行本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可自幼也是熟读过各种典籍的,这兵法上的理论又岂有不知之理呢?
“我军虽然与叛军势均力敌,但胜在携大胜之威而来,未必不能一战!”
秦晋并没有顺着杨行本思路说下去,而是摇着头,道:
“秦某既然身为统领十万大军的主帅,就必须从全军考量,而不是单纯的考虑有没有一战之力。”
他看着杨行本加重了语气。
“如果二郎问秦某,此时的神武军若硬撼洛阳城,有没有一战之力。秦某现在就能回答你,有!不但有,还有取胜之把握!”
但他话锋又就此一转。
“可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更大的收益,难道还要择难而弃易吗?”
杨行本不以为然,他的个性虽然表面上沉稳干练,但骨子里仍旧有着旧时的那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此时便显露了出来。
但他也没有梗着脖子辩论,只叹了口气。
“末将也是怕大夫画蛇添足啊!”
秦晋忽而脸上笑容尽去,道:
“秦某今夜与二郎做一赌,如何?”
杨行本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赌甚?”
“今夜,中军必遭叛军偷袭!”
这可把杨行本吓了一跳。
“大夫可有确实的证据?”
他才不相信这是秦晋当真与自己做赌,实际上应该是分析各种情报后所得出的结论才是。
秦晋只答了一句:
“二郎难道忘了前日的军报么?洛阳城西南桑林山地出的异动。”
杨行本当然记得,不过他也还知道,那仅仅是异动而已,因为事后派出了大批的探马游骑,虽然偶有遭遇叛贼游骑,交手产生伤亡和失踪,但仍旧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叛军踪迹。
“战场上最不能忽略的就是细节,前几日,中军附近发现叛军游骑活动的次数大致都在三五次上下,无一例外。而今日,二郎可知中军附近发现了多少次吗?”
说着,秦晋比划出了两根手指。
“八次?”
杨行本又是下意识的问道。
秦晋却摇了摇头,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
“八十次,整整八十次!到现在尚未天黑,就发现这么多次游骑活动的踪迹,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在密切关注着中军的活动迹象,要有大动作了!”
这时,杨行本才如梦方醒。
“那,那调拨给薛焕的两万人,是不是就暂时,缓调?”
他直觉得秦晋先前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肯定也是综合各种因素后作出的决断,但明知道叛军要袭营,又调走两万人,岂非故意给叛军留下破绽吗?
果不其然,秦晋断然拒绝。
“不!就是要让他们看到,秦某把中军大部分的兵力都调拨出去,否则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心大胆的动手呢?”
此时此刻,杨行本已经忘了关心之前自己提出的问题。
“不可,如此一来,中军大营留守的人就不足一万了。要不,要不在驻扎城北的大营里,再调一些人下来。”
为了稳妥起见,除了距离洛阳城是离开外设置了中军大营,还在洛河以北,也就是洛阳城北驻扎了三万人。这些人更多的是为了防备北方有可能突然出现的叛军,也是防患于万一之举,万一出现了最坏的可能性,也不至于立时就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
然而,秦晋再一次拒绝了杨行本的这个建议。
“也不可以,既然调出两人是为了引诱那股隐匿行踪的叛军,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偷袭,如果再从洛河北的大营调人,岂非多此一举了?”
“如果,万一有个闪失……”
秦晋呵呵笑道:
“你忘了,清虚子的火器营还在中军呢,有他那几千人在,可顶得上数万兵马!”
若说火器营的本事,杨行本也不否认,攻克新安一役,其作用已经不会有任何人质疑。但看看火器营里的兵员,都是其它营挑剩下的歪瓜裂枣,如果说那几千杂兵能顶得上几万人,他只觉得这是秦晋在说大话。
可转念又一想,别说秦晋不说大话,就算说了,也没可能拿自己和神武军的安危冒险啊。
秦晋见他兀自犹疑着,不肯尽信,便道:
“早晚有一日,会让你们看看火器威力是何等的惊人。”
“火器威力,末将在新安时就已经亲眼目睹,但若说清虚子手下那群杂兵,大夫是不是过于信任他们了?”
“他那些杂兵不行,还有秦某麾下的数千精锐亲卫!”
不管秦晋怎么说,杨行本都不放心。
“大夫如此冒险,用自己做诱饵,万一,万一出了闪失,神武军就有崩溃的可能!”
秦晋则胸有成竹的说道:
“只要是打仗,哪有万无一失的?谁敢保证?谁都保证不了。秦某之所以做出这种安排,也是深思熟虑过了的,二郎不必再劝了。”
看着秦晋坚定的目光,杨行本忽然觉得,秦晋应该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知自己,或许正是那些秘密,使他可以从容的以身犯险。
比如此刻,本来的目的是建议秦晋向阵前增派人马,可后来又发觉,秦晋此时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阵前,而就是中军本身。若说他仅仅凭借着风吹草动和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叛军回夜间袭营,这些是否也有些牵强了吧。
如此种种,一桩桩一件件的涌上脑际,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秦晋相差的距离并没有缩小,一如以往般,还是百丈鸿沟般的存在。
意识到这些以后,杨行本居然罕见的沮丧了,这些年以来,他一直以秦晋作为追赶的目标。这其间,自身以及家族甚至还遭遇了常人难以承受的剧变,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就是因为始终有一个想要去追赶的人在前面。
可现在,杨行本发现自己抬起头向前望去,依旧看不到对方的背影,这种挫败感是何等的难以接受啊。
秦晋注意到了杨行本的情绪变化,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左右此人的全部想法。对于裴敬、卢杞、杨行本这三个人,从表面上看杨行本的变化最大,可实际上,他骨子里的偏激、固执依旧没有改变,这也是为什么没有让他独当一面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所有的兵力调配全部布置下去,秦晋斜倚在军榻上,闭目养神,今夜还有得折腾,如果不趁现在难得平静,歇息一会,恐怕就得等到一日夜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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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胜利的代价
隐约间便听到阵阵巨响,秦晋猛的睁开眼睛,霍然起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帐外有军卒禀报:
“大帅,叛军袭营,人马数目不祥!”
“好,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之后,立即走出大帐,迎面正好撞上了杨行本与清虚子一同赶来。
“大帅果然料事如神,叛贼钻进了早就设好的霹雳炮阵,这回有好戏看了!”
即便是大战在即,清虚子一样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杨行本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觉得秦晋将如此重任托付给这个孟浪之人,似乎有些孟浪了。
“霹雳炮数目必将有限,一旦用尽,咱们就得亲自面对,不能掉以轻心。”
杨行本的意思是让清虚子不要过分的依赖和信任火器,但清虚子却一仰脖子,得意的拍着胸口。
“火器营近月以来,歇人不歇工,赶制的火器就算消灭三五万人也绰绰有余,杨将军可以数数,叛贼今夜能来几个人?来得少,那是他们运气好,捡着了便宜。来得多……”
清虚子夸张的拉长了声调。
“来得多就算他们倒霉,咱们正好可以一次性杀个痛快!”
杨行本闷哼一声,也不与之争执。大战在即,尽逞口舌上的威风,是他所不屑的。
岂料清虚子却揪着杨行本没完没了,见他一副不以为然,又不打算与自己争的模样,便叫嚣道:
“如何,杨将军不信?敢不敢与贫道做赌?”
又不等杨行本开口拒绝,就得意的自吹着:
“不敢?哈哈,贫道早就料到杨将军是不敢与火器营做赌的!”
这一下就好像踩到了杨行本的尾巴一样,只见他脸色骤然一变,咬牙道:
“有何不敢?你只管说,如何赌,赌注又是什么?”
两人本来只是暗暗较劲,偏偏现在又明着闹上了矛盾,秦晋只觉得这两人也太不分时间地点的胡闹了。
“都住口!赌什么赌?视大战如儿戏吗?”
说罢,他又指着清虚子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道:
“你的火器营如果不能拖住叛军一日夜,自此以后就去民营抡铁锨吧!”
而后,他转向杨行本。
“为将者最忌临战发怒,难道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吗?”
一句话点醒了杨行本,他不觉有几分惭愧的低下头,尽管自己在外人面前一直试图以冷酷寡言面目示人,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被这牛鼻子道士三言两语就给激怒了,真是难以理解。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众人遗忘了,秦晋带着一干人攀上了大营正中的塔楼。
塔楼是依照秦晋的意思搭建的,高足有五丈,只要站在上面,甚至能远远的看到洛阳城墙的甬道与军卒,更别提眼前的人和物了。
不过,此时是黑天,可见的东西极为有限,只能依据火光和嘶喊声的大小以及方向判断军情的烈度。
循着厮杀声放眼望下去,只见大批的叛军军卒正呜嗷喊着冲向大营的寨墙,这时火器营在营寨外围所铺设的霹雳炮就起了作用,但见不时有火光窜起,每窜起一次就是一声巨响,而随着这种火光和巨响变得此起彼伏,连绵成一片,营寨两侧也都弥漫在了浓烈的硝烟内。
“清虚子,你这霹雳炮弄了多少?”
杨行本有点担心,觉得按照叛军这种冲击的势头,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冲到营寨下。而此时的中军大营仅剩下不到一万人,其中弓弩手更是仅有千余人,弓弩齐射的规模远不足以挡住他们进攻的势头,一旦展开近战,形势就难以预料了。
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担心火器营的霹雳炮不够用。
清虚子似乎还记着刚刚的过节,白了他一眼。
“将军不是瞧不起火器营吗?如何现在又问霹雳炮的数目呢?等到叛军挨近了营寨,你们这些敢战之事提刀冲杀,岂不更好?”
“你……”
杨行本刚想发作,却又想到了自己易怒冲动的缺点,不禁有几分懊恼,怎么才一句话不到便又被这厮给激怒了。难道这个清虚子是自己命中的克星吗?
好在清虚子也只是顶了他一下,紧接着便解释道:
“将军只笃信弓马阵战,不知道火器的花样。这霹雳炮既能铺设在地上,也可以抛掷,总而言之就是怎么方便就怎么用。就算让叛军冲到了寨墙的下面,等着他们的也是数以百斤,千斤计的霹雳炮,除非他们有死不完的人,将贫道这大半年来积存的火器都消耗一空。”
杨行本还是不愿相信,就凭着这些东西,难道就能挡住叛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辛苦操练,锻炼膂力的弓弩手,陌刀手岂非是在空耗时间?都使用火器不就完了?
这种想法与传统的认知,就像只难以共生的野兽,在杨行本的脑子里做着激烈的争斗。
秦晋却根本不理会两个人的斗嘴和各自怀揣着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叛军冲击营垒的战场上。
忽然间,他大叫了一声。
“清虚子!”
这一声把清虚子吓得差点蹦起来。
“你在营寨的西面安排了多少人手?”
清虚子得意的答道:
“贫道这几日便没闲着,在营寨四墙外面都铺设了大量的霹雳炮。人手则是不固定的,各寨墙处都只有少量人手,真到哪一面有人突袭,便调派人手过去。”
这个安排倒是出乎杨行本的意料,他从前倒没觉得,这个牛鼻子道士居然也有些章法,而不是像表上那样是个无所作为的浑人一个。
秦晋又指着遇袭的东面方向问道:
“在这里投入了多少人?”
清虚子马上就意识到秦晋话中有话,试探着说道:
“贫道暂时只投入了三成的人手。不知是否合适?要不要再追加?”
秦晋断然挥手。
“不要了,秦某有一种预感,叛贼绝不止这些人,也许他们在谋划声东击西的策略,现在只看谁先沉不住气!”
听了秦晋的判断,清虚子咽了口唾沫。
“万一,贫道是说万一东面顶不住了,可,可怎么办?”
秦晋沉声冷然道:
“无论如何也得顶住!”
其实,秦晋还是有着很大信心的。就算偷营的叛军精锐都不怕死,可毕竟也都是血肉之躯,在霹雳炮的狂炸之下,还能保持这种进攻势头多长时间,真是不好说的。
……
“大帅,唐人的武器太厉害,咱们连寨墙的边都没摸到,就已经死伤了上千人。再这么下去,将士们就得都拼光了!”
身处硝烟中的尹子琦此时的心情是万分矛盾的,这是他头一次见到以这种方法把守营寨的,这种可以从地上炸开花的武器,每一次巨响就会杀伤多名燕军将士。比起弩箭的杀伤力还要恐怖。
而且,比弩箭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它会发出巨大的爆响之声,正是这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巨响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大。然而,这些都不是致命的问题,最致命的是,其麾下将士消耗的太快,躲在营寨里的唐兵却是零伤亡。
在袭营之前,尹子琦就已经做好了死伤惨重的准备,可当真发现死伤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继续加大冲击力度,不得违令!”
在思忖了一阵之后,尹子琦还是坚持下达了继续冲击的军令。
他的目标并非此时进攻的西寨墙,而是与西寨墙相反的东墙。此处吸引的唐兵越多,东面的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只有把营中唐兵的大部分人马牢牢的吸引过来,东面的行动才会给他们重重的致命一击。
整整一个白天的侦查,尹子琦几乎可以确定,此时唐兵的中军大营里只有区区万人左右,绝大多数的人马都已经派遣了出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原本他只是打算抱着死命一击的心态打秦晋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看来却是有可能一举冲破神武军的中军大营。
正所谓人无头不行,这神武军如果没了作为指挥中枢的中军大营,不也就成了一片散沙了吗?
更何况,神武军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其中不也有民营和来自塞北的回纥精兵吗?
一旦神武军的指挥出现问题,这些有别于神武军敌袭的力量,还会不会配合神武军的行动呢?这些都是很容易推测出结果的,民营和回纥部肯定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做锦上添花的事是没问题的,可让他们替神武军火中取栗,则是完全不可能的。
身在军中多年的尹子琦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所谓联军看似规模浩大,但也失之于派系众多,互不统属,一旦有外力的因素打破了他们的平衡,距离大军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意识到这点以后,尹子琦兴奋的浑身发抖。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刻会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也许只要再有半夜的功夫,说不定就能达成所愿。但是现在,他必须要忍受部下大量死伤的痛苦,胜利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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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洛阳有变故
洛阳城皇宫,安庆绪疯了一样在殿内咆哮着,怒吼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尹子琦哪去了?你们都是吃着朝廷俸禄的重臣,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倒成了旁观者一样呢?”
政事堂有三位宰相,此时一位北上去了范阳,一位被困在城外的军营无法脱身,最后一位更是获罪下狱。现在的政事堂没了宰相,安庆绪也没了商量的人,便把三省六部可以召集到的头头脑脑都召入宫中。
然而,臣子数目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可行的主意。甚至于在此次召集中,安庆绪惊恐的发现,全权负责守御洛阳的大元帅尹子琦居然失踪了,重臣们对此人的行踪竟也是一问三不知。
“难道朕养了一群蠢猪吗?”
此时的安庆绪怒意难平,随手将御案上的砚台、笔洗纷纷掷了出去,一个倒霉的官员正被砚台砸中了额头,登时鲜血四溅,随之而来的又是杀猪般的惨叫声。
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而是指点着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
大臣中有一位看不过眼,便出言抗议。
“陛下,天子责骂臣子可也,可以猪狗来侮辱臣子,岂非连陛下也一同……”
安庆绪更是勃然大怒,骂道:
“就算养猪也能杀了吃肉,你们呢?难道还能让朕杀了你们吃肉不成?”
当此之时,猪肉在人们眼中乃是污秽之肉,也只有穷人家才会当做肉食,但凡条件稍微允许的,则只以牛羊肉为主要肉食。现在安庆绪侮辱大臣们连猪肉都不如,这对于一般人而言是很难承受的。
骂完犹自不解恨,安庆绪当即招来禁军。
“把这头嘴硬的蠢猪拉出去,打,什么时候嘴软了,再饶了他!”
这名大臣也算有些骨气,被禁军扯着衣领拖出去,口中却兀自硬着:
“天子无缘无故羞辱,责打大臣,乃亡国之兆,亡国之兆……”
很快,殿外就传来了受刑的惨嚎之声。殿内的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生怕安庆绪的怒火又发泄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过,灾祸也不是他们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朕让你想办法,一个有用的都拿不出来。朕问你们尹子琦的行踪,也一问三不知。朕还养你们这些废人作甚了?都想办法,想不出来的,脱下冠带袍服,滚出宫去!”
说着,安庆绪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尚书,他只是觉得此人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来。
“从你开始,说吧,可有退敌之策?若当真可行,朕当场便擢升你近政事堂!”
朝廷三品以上的重臣一抓一大把,但能够进政事堂的三品重臣却是屈指可数。因为只要入了政事堂那就是朝廷的宰相,若再往常,官员们都消减了脑袋想要挤进去,可现在傻子才会去呢!
所以,那被指了名的尚书在沉默了半晌后,向安庆绪跪拜称罪,然后竟在殿上当场脱下了袍服冠带。
这个举动也把安庆绪惊住了,当殿扒掉袍服冠带那是对臣子羞辱式的罢免,而此人居然宁愿受辱罢官,也不愿替自己出谋划策,这就再也无法容忍了。
只见安庆绪冷笑了数声。
“想的倒是容易,以为扒掉袍服冠带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陡然间,安庆绪的声音放大了数倍。
“来人 ,拖出去打,打死了再送回去!”
这一声喊,惊碎了其他人试图有样学样以脱身的幻想,心知今日遇到这种暴戾无度的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透,大殿外此起彼伏的都是竹杖抽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而惨嚎之声已经低不可闻。
“陛下,陛下,安大夫来了!”
听到安守忠到了,安庆绪精神一震,现在满朝的重臣之中,他也只信任这一位。
“快请大夫上殿!”
此前,安庆绪得知尹子琦失踪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命安守忠去各门查勘具体情况,以稳定军心、现在得知安守忠回来了,自然是紧张万分。
安守忠途径大殿门外,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只见数十个人都被扒得赤条条的,趴在地上不知死活,可竹杖依旧不停的往他们身上招呼着。
好在安守忠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尹子琦虽然失踪了,但各门的守备情况还是一切正常,只是在问起尹子琦的行踪时,一干军将讳莫如深。
安守忠看得出来,有些人尤其是尹子琦的亲信部将是知道尹子琦的行踪的,只是不想告诉自己而已。当然,他如果使些手段,也未必不能套出实情,但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返回宫中,如实禀告了安庆绪。
安庆绪得报后,竟有些慌了,口不择言。
“难道尹子琦弃燕投唐了?”
安守忠大摇其头。安庆绪连不迭的问道:
“不是?那,那他作甚去了?连,连个准消息都没有……”
“陛下,臣的意思是,臣也无法判断!”
“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得到安守忠这种回答以后,六神无主的安庆绪瘫软在御座上。全然没了刚刚责打大臣的威风。
骤然间,安庆绪又好似有了主心骨,腾地坐直了身子。
“安卿入政事堂,摄门下侍郎,统揽朝政城防!”
安庆绪从容跪谢,沉声道:
“臣虽平庸,但也绝不会辜负陛下的信重!”
安守忠能力平平,当初安氏父子身边能人猛将如云,他知道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出头,便时时在人前装作一副不争的模样,现在这个机会终于被等到了,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登时,安庆绪精神大振。
“安卿可有长策退敌?”
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一样,安守忠从容答道:
“当务之急,坚闭四门,拖死唐兵!”
“坚闭四门,拖死唐兵……”
安庆绪跟着重复了一句,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焰。
“好,好办法,当初秦晋能在长安拖垮了孙孝哲,咱们就不能如法炮制,再拖垮他吗?这可真是天道往复,报应好还!”
“陛下圣明,臣便是此意!”
安守忠在简单的向安庆绪做了一番保证之后就离开了皇宫,转而到各门去实施自己的想法。为了坚守住洛阳城,他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封堵洛阳城大大小小的各处城门,就连粮船进出的水路城门也不例外。
所谓封堵城门,可不是简单的上锁了事,而是拿石灰青砖一层层的全部砌死。如此一来,外面的唐兵休想由城门处突破,城内的奸细也再难趁乱夺门,放唐兵进来。
做足了以上准备之后,在安守忠的谋划里就只剩下漫长的凭坚城而据守,完全放弃了主动出击的可能。
封堵城门之时,安守忠的亲信曾稍有犹疑。
“严相公与曳落河还在城外,如果城门都封死了,他们……”
安守忠笑而不言,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将见状,均恍然大悟,直道安相公手段厉害。
然而,就在西面城墙的几处城门,安守忠的封门政策遭到了几处守将的坚决反对,甚至于赶走了派去砌死城门的砖瓦工。
得报之后,安守忠登时大怒,以前他不过是个副帅,自然对所有阳奉阴违的事爱理不理。可现在自己已经取代尹子琦,手中握有生杀大权,此时再有人敢抗命,又岂能轻饶了?
很快,安守忠带着亲信部众赶去平息骚乱,不过却发现带头闹事的,乃是尹子琦的旧部,是个名为赵九功的中郎将!
此人在军中地位不低,手中掌握着洛阳北军,是个不能轻易得罪而只能拉拢的人。当然,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杀人立威这种事,古人已经做过了不知多少回,可安守忠却另有打算,如果能将此人连带着其麾下的兵马都一并收入囊中,那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老夫封门乃是奉了天子敕命,九郎堵着不让封门,不是在为难老夫吗?”
泥瓦匠赵九功可以不留情面的轰走,可面前的安守忠是副帅,便不能随意对待。只见他面露难色,道:
“并非末将为难安帅,实在,实在……”
安守忠看他言语间吞吞吐吐,心中一动,便问道:
“可有难言之隐?”
赵九功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如实道来。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借一步说话!”
安守忠便如其所愿,屏退所有的亲信,笑道:
“有何难言之隐,说吧!”
“安帅明察,末将身负尹帅密令,今夜子时将率军出城策应,如果逾期不至,尹帅的奇袭之策将功亏一篑,严相公与曳落河的困局也就难解了!”
“甚?”
尽管安守忠知道赵九功有难言之隐,可听他说明白实情,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尹子琦原来并非失踪,而是偷偷出城,打算给严庄解围,而且还谋划了好大的一盘棋。
好半晌之后,安守忠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继而又安抚着赵九功:
“九郎啊,此事关系重大,老夫一人也难决断,不如与老夫即刻入宫,将此事原委禀明天子,得到了天子的允准,再光明正大的出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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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得意之宰相
赵九功跟着安守忠进宫去觐见安庆绪,刚进入明德门内,岂料安守忠便骤然翻脸,当即命把守宫门的羽林禁卫将其捕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安相公何以骗我?”
突遭发难,赵九功猝不及防被人制住,但依旧十分强悍,奋力挣扎不脱便连声的质问着安守忠。
但他换来的却只有安守忠的不屑和冷笑。
“陛下早就有诏命捕拿叛贼尹子琦,你却公然欺骗老夫,还要带着北军出城,你若一去不返投了**,老夫岂非就是助贼为虐了?”
他这些话说的义正言辞,赵九功却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将这个看似忠厚的小人生吞活剥了,可此时他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也只能哇哇的怪叫着无可奈何。
安守忠又换了一种相对缓和的语气,挨近了就要发狂的赵九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老夫奉劝你莫要垂死挣扎了,洗心革面赎罪才是你现在的本分之事!”
不说这话还好,赵九功听罢几乎要将眼眶瞪裂,猛然一探头就吐出了一口浓痰,安守忠躲闪不及,正被砸中面门。
“老贼无耻,大帅对燕朝忠心耿耿,有何罪可赎?倒是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怎么不去下地狱?”
虽然如此,安守忠却并没有发怒,将擦过脸的丝帕丢弃在地上,煞有介事的围着赵九功转了一圈。
“何必,何必呢?难道你就不想在天子面前伸冤吗?可惜啊,因为你的无礼和鲁莽,连这最后的一次机会都没了!”
此时此刻,赵九功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奋力的挣扎着,咆哮着,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安守忠终于不再理会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交代了羽林禁卫将其严加看管,便头也不回的入宫而去。
“甚?赵九功要带着北军公然投敌?”
安庆绪被吓了一跳,在安守忠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本该愤怒的他却感到从里至外阵阵发冷。
“请陛下放心,幸亏老臣发现的及时,北军仍旧留在城内,赵九功也已经被一网成擒!”
“此人在何处?带来,朕亲自讯问……”
话音未及落地,安庆绪又连连摆手。
“不,朕不见他,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现在就传达朕的旨意,东市活剐!让大臣们都去观刑,不得请假!”
安庆绪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用这种残酷的手段警告大臣们,如果有三心两意的打算,这个赵九功就是前车之鉴。
“陛下圣明,严惩赵九功,警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让他们有所收敛,朝局旦夕便可安定!”
“好就这么定了,安卿自去处置,朕累了,要歇息一会……”
说话间,安庆绪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气。安守忠抬起头来细看这位大燕的新天子,却见此人面色蜡黄,双目无神,一张脸上满是疲态和病气。
出了天子殿,安守忠心里也是暗暗惊诧,安庆绪的身体壮得就像头牛,怎么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成了这个模样?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没有多想,毕竟天子的健康是历朝历代所忌讳的,就算重臣宰相也不能轻易过问。
不过,他却没有立即要剐了赵九功的意思,此时已经天黑,洛阳城内已经宵禁,如果在这个时候开放东市杀人,不激起乱子才怪。就算要杀,也只能等到明日天亮。
此去宫中的另一大收获就是在安庆绪那里正式讨到了捕拿尹子琦的诏旨,有了这封诏旨,就算尹子琦突然出现在洛阳城,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其斩杀,然后再向天子奏报。
一念及此,安守忠不禁面露放松的微笑,而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才一个月的功夫,所有压在他头上的重臣竟都齐齐的离开了朝廷中枢,而安守忠则觉得自己距离中书令的位置也只有一步的距离。
现在他还有一件更紧迫的差事要办,召集了自己的亲信部众以后,他肃容宣布:
“天子有诏,捕拿所有尹子琦在军中的旧部,尔等务必小心,不要走漏了风声。”
众将心中隐隐然欢喜,同声应诺。因为尹子琦留在城中的部将都把持着关键要职,多数手中掌握着兵权,而干掉了这些人,腾出来的位置自然要由他们来接任。
安守忠在这方面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并没有贸然的带着人挨个上门去抓人,如果这样很有可能就会激起兵变。
他以紧急军情为由召开军事会议的名目召集众将赶往帅堂集结。众将多数不疑有他,赶来把守严密的帅堂,便如一个个自动入瓮一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尹子琦留在洛阳军中的亲信就都被一网成擒。
按照安守忠的打算,要将这些人与赵九功明日一并剐刑。但他的一位幕僚却偷偷建议:
“相公留他们多活一夜,难道就没听说过夜长梦多吗?”
一言点醒梦中人,安守忠觉得这话甚合自己的心意,便哈哈大笑。
“对,说得对!这些贼子,若在夜间趁乱造反,岂非是老夫之罪了?杀掉,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安守忠在瞬息之间下定了杀人的决心,这些人虽然少活了一夜,却也少受了活剐之罪,一个个被当场枭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火把光芒将刑场映照的光怪可怖,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遍地黑色的血液,安守忠心中所盘算的却全然是与此时此刻不相干的事。
“各门封堵的如何了?可还有抗命的?”
“回相公话,验收的官吏已经派出去大半个时辰,向来这一时半会就会来了!”
“好,此乃守住洛阳的根本,万不能疏忽,走随老夫到城上去走走!”
安守忠随行总带着一干幕僚,他知道自己才智平庸,如果身边没有急智多才的人帮衬着,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出了纰漏,这一点还是颇有些自知之明。
实际上,安守忠要上城去,并非他口中的随意走走,而是要观察城外战场的情况。从入夜开始就已经得报,唐兵在城外与人厮杀起来,以他的估计十有**是尹子琦部,不过他对安庆绪却有另一番说辞,指称那是曳落河所为。
最初,安庆绪本不想放弃曳落河,但架不住安守忠的频频警告,最终下达了封堵城门的诏旨。
为了不暴露城上的行动,城墙四周只照常挂着为数不多的风灯,是以安守忠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的登了上去,然后把着女墙向外面远眺。
城外是无尽的漆黑,其间有无数个萤火亮光在不停的变化着位置,偶尔还有几处地方火光大盛,但很快也就黯淡下去。
仅凭杀声判断,双方似乎杀的势均力敌,而这种时高时低的杀声,也可能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安相公,咱们不派人出城去吗?万一唐兵……”
一名幕僚觉得这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如果城内派兵出去,说不定就能里应外合,杀唐兵一个措手不及。
而安守忠却淡然的反问道:
“你我都能想到的,以秦晋之奸狡就想不到吗?”
“这……”
幕僚陷入沉默,这个问题他的确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在察言观色之下,不好贸然出口而已。
紧接着,安守忠又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如果秦晋以此为陷阱,诱使我们出兵该怎么办?一旦中了他们的埋伏之计,洛阳城内的兵力大受折损又该怎么办?”
说到此处,安守忠故意提高了调门。
“别忘了,尹子琦现在行踪不明,极有可能已经投了唐朝,如果这是他与秦晋串通了,演的一出大戏,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一声声发问,幕僚们无言以对,或者说他们在这个时候恰当的沉默了。这些幕僚入幕安守忠府中大多时间不短,又岂能不知道他心底里的真正心思呢?虽然安守忠是个表面上粗枝大叶的人,可内心极为谨慎,也从不曾当众表露过这种想法,但有些事是可以意会的,现在他在想些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其中有一些幕僚很是活跃,当即纷纷附和道:
“安相公担忧的极是,目下最妥当的处置应对办法就是坚守不出,静观其变。”
安守忠满意的点着头。
“正是!杀敌立功虽然重要,可比起洛阳安危,这些微末之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以后需要轻易再提出城之事!”
“安相公英明!”
幕僚们又齐声赞颂。
安守忠不再理会那些幕僚,而是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的盯着城外漆黑一片中的万点荧光,他只巴不得这些荧光快一些,早一些熄灭。因为这晚点荧光的熄灭,也就意味着战事的结束。
在他的眼里,尹子琦并非秦晋的对手,况且赵九功麾下本应该出城的北军又被拦在了城内。他相信,赵九功的北军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旦这一环缺失了,战局又岂有不崩塌的道理?
越想越是得意,安守忠的脸上在夜色掩映下,再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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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水火相生克
“杀,杀上去,再进一步就是胜利!”
尹子琦不断的狂呼,甚至连嗓子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嘶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超想象,唐兵那种会炸开的武器仿佛就像天上下冰雹一样,怎么也用不完。他和他的人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冲破了最外围的营寨。不过,唐兵的中军大营并非简单的只有一道营寨,其内部壁垒也是泾渭分明,若想彻底攻破也绝非易事。
“大帅,看样子唐营中的兵马比预计中还少,说不定这一回的佯攻就弄假成真了?”
对此,尹子琦也深以为然。
“如果能一战而破唐朝中军,就证明了我大燕命不该绝!尹某今日就算拼上了这条性命也是值得的!”
说着,他又刀指面前百步的第二道寨墙。
“将这道墙攻破,跟我杀上去!”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身为主帅也不能留在后面,只要他跟着一同冲上去,军心士气就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虽然冒险,但也是值得的。
对面的唐兵显然没想到燕兵的战斗意志如此强烈,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伤亡作为代价,进攻的势头倒是不弱反强了。
尹子琦对幽燕精锐有着强大的信心,如果不是大部精锐都在新安丢光了,此时防守洛阳就该以野战为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的不伦不类。
燕军士卒见大帅也跟着亲自冲杀了上去,鼓手登时又在本就酸麻的双臂上加了把劲力,战鼓咚咚之声大有冲天之势。
“大帅小心!”
骤然间,冲在最前面的燕兵士卒迎头便撞上了此起彼伏的爆炸,一时间硝烟再度弥漫,铁渣铁屑伴着血肉四处横飞。尹子琦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自己,然而整个人就跟着失去了重心向前摔了出去。
而也就是这么一摔,让他躲过了又一轮的爆炸,他只觉得后背上火辣辣的生疼,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大帅,你不能再冲了,再向前,随时都有可能没命!一旦大帅有个意外好歹,咱们这些人就要群龙无首,后果如何还用末将多说吗?”
虽然耳朵嗡嗡作响,但尹子琦还是将部将的劝告听的一字不落。他也惊醒过来,是啊,自己虽然奋不顾身的激励了士气,可一旦身死殒命,整个大军顿时就有覆灭的危险,所有的谋划不也跟着一并落空了吗?
想到这些,尹子琦就像从一个狂热的梦里醒过来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等着那该死的爆炸停止。
经过十几轮的较量,他们也发现了唐兵使用这种武器的规律,并非不间断的投掷,总是有间隙的,燕兵将士也正是利用这间隙攻破了最外围的寨墙。
瞬间的功夫,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尹子琦脑子里闪过。自打秦晋其人横空出世以来,似乎都与火有着不解之缘,难道这厮命里五行是属火的?莫非还要找给命数为水的大将进行克制?
唐朝之时,五行术数十分盛行,就算尹子琦生长在北地边陲,深受胡人影响,也对这些东西颇为笃信。
他仰面望向漆黑的天际,入眼处已经明显可见灰蒙蒙的硝烟,他暗暗祈祷着:
“如果此时能给他下一场透雨,说不定此战就会豁然开朗!”
正思量间,尹子琦忽觉额头一凉,伸手抹去,竟是一片水渍。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几乎因此而窒息。
“下,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尹子琦居然也语无伦次了。
部将们此时已经护在尹子琦左右,以便他后撤,现在又见他对几滴雨点表露出反常的兴奋,都有些面面相觑。
“大帅,的确是下雨了,咱们该怎么办?”
大战时下雨,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么做只会增加将士们的身体和心理的负担,虽然唐兵一样也要承受这种负担,但他们有以逸待劳的优势,是以这种负担只会让进攻的他们陷入更加艰难的泥沼之中。
可现在,部将们发觉尹子琦对这场即将要到来的大雨居然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就难免有些糊涂。
尹子琦的回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这真真是大吉之兆,天佑我大燕,佑我大燕啊!”
部将们想不明白,下雨怎么就成了天佑大燕的吉兆,还以为他因为压力过大而突然犯了失心疯。
“大帅,喝口水,缓缓!”
有人特地递上来皮水袋,让他喝口水,冷静冷静。
正好,尹子琦此时的嗓子已经如冒烟一般,结果皮水袋大口大口的就灌了半肚子。直到他抹去嘴角边的水渍时,又恍然这也是水,不禁大笑起来,觉得这都是大吉之兆。
只这一会的功夫,硕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突然刮起的狂风。
“诸位将士,这场大雨就是老天在助我们一臂之力啊!是时候真刀真枪的杀一场了!”
部将们还是不明白,这场大雨和老天助他们一臂之力有什么干系,甚至于有个心直口快的直接问道:
“大帅是不是被刚才的爆炸震糊涂了?快醒醒啊!”
这时,尹子琦才恍然发觉部将们俱是一脸的迷惑惶然。他一拍脑袋说道:
“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吗?大雨一旦下来,唐兵靠着点火才能发挥威力的东西,岂非就没有用处了?到最后,还不是靠手上的刀枪?”
至此,众将恍然,才明白了大帅因何连连大呼是老天助他们一臂之力。
“全军压上去,后面一个人都不留了!”
尹子琦毅然决然的全军压上,一点后备兵力都没有留,显然是做了一鼓作气的打算。
燕军也在瞬息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嘶吼声,如蝗虫一般猛扑向寨墙。
……
望着漆黑的虚空,耳中尽是响彻天际的嘶吼喊杀。秦晋脸上的表情越发严峻,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今夜居然会下雨,一旦大雨彻底倾盆而下,清虚子的火器营眨眼间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时,他才有些后悔,自己过分的托大,没有大营杨行本的建议,给今夜战局再加一道保险。但事已至此,再想从洛河北岸的大营调兵,为时已晚。
正思忖间,清虚子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塔楼,语气间已经充满了惊恐。
“大,大帅不好,好了!一旦,旦下雨,就都得完蛋!”
秦晋瞪了他一眼,问道:
“杨行本呢?已经接替了火器营吗?”
其实清虚子的惊慌也不是没有道理,一旦大雨倾盆也就到了真刀真枪厮杀的时候。除了,留在营中的数千精锐以外,还有数千人是他和杨行本的亲卫,此时也必须都调遣过去,必须挡住叛军的倾力一击,中军大营的纛旗绝不能倒!
大雨倾泄而下,砸落在大地上发出了巨大哗哗之声,即便如此,竟也掩盖不住叛军的嘶吼喊杀。
秦晋意识到,这一定是叛军做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局,在这一刻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变数。与此同时,据此地向西南十里以外的另一处战场上,两军厮杀的势均力敌,薛焕与秦琰的配合虽然较为生疏,但还是成功的阻挡住了叛军一连发起的三次强大攻势。
壕沟两侧聚集了上万名民营的民夫,田承嗣觉得有些窝囊,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秦大夫让他领着这些民夫来挖沟,眼看着秦琰大把的赚功劳,心里又如何不又羡又妒呢?
“田将军,这壕沟咱们还挖不挖啊?”
民营里也尽是些不怕死的夯货,田承嗣对这些人也是只有好言好语哄着的份,否则他们就敢给他撂挑子。而此时,他却怒从心头起,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想着挖什么壕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田承嗣瞪了那民夫一眼。
“眼看着命都要没了,还挖什么挖?都听我号令,见势不妙全部撤退!”
在此之前,秦晋特地曾找到他谈话,他的任务除了挖壕沟以外,还要尽可能的保证把这些人安全的带回来,即便形势迫不得已,也是少死一个是一个。所以,逃跑也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一旦薛焕和秦琰的战线出现缺口,便绝不会恋栈。
不过,田承嗣没想到的是,他“撤退”二字刚出口,就被一众民夫们嘲笑为逃跑,这让他大是难堪。他自问从军十数年,杀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从来没被人嘲笑过怕死。
“老子怕死?老子在北地杀契丹狗的时候,你们还都在家骑门槛呢!哪个不怕死,有种的就跟着老子冲上去支援秦薛两位将军,和叛军厮杀!”
田承嗣本想放几句狠话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夫吓住,乖乖的等着撤退。可又哪里想得到,民夫们听说可以上去杀敌,顿时像一过烧开了的沸水。
“田将军可不要诓俺们?当初俺们民营也要跟着神武军打仗的,可秦大夫说什么也不同意,要俺们留下来搞甚的基础建设,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个肯放过呢?”
众人齐声应和,田承嗣见状,也不禁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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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民营发神威
“田将军给句痛快话,愿不愿意带着大伙去打胡狗?”
“民营没有孬种,田将军不是怂了吧?”
民夫们情绪高涨,甚至对田承嗣出言挑衅,不过他却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心下大喜,这不正是人心可用吗?
“田某当然要杀胡狗,但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如果贸然上去,岂非是白白送死?又如何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妻儿?”
田承嗣虽然心中窃喜,却依旧不动声色,他要看一看这些人上战场的决心有多大,说到底,他才不在乎百姓们死伤有多少,上阵杀敌哪有不死人的?怕只怕这些人是赶鸭子上架,仗打了一半若是败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民夫们听了田承嗣的话却都齐声笑道:
“俺们入民营之前就是陕州良家子,加入民营以后又日日受训练,此次跟着秦大夫一路东进就是做好了上阵杀贼的准备!”
“可不是呢,上阵杀敌,马革裹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谁还顾得上那些婆婆妈妈的琐事……”
群情激动,言战之声更盛。这可大大出乎田承嗣的预料,也与田承嗣此前所接触过的百姓有着本质的不同。在他的印象里,百姓都是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形象,可如今这些民营的民夫却大大颠覆了这种印象。
“好,既然敢战,就跟着田某去杀敌吧!”
这时,民夫中有一个人突然问了一句。
“田将军违背了秦大夫的军令,就不怕战后受追究吗?”
田承嗣不禁哈哈大笑。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如果此战立功,田某人就算受罚又如何?”
这句画说的漂亮,前半段是实情,而后半段在心里默念的却是,一旦立功不就可以折罪了吗?而且,如果此战对战局有着至关重大的作用,立功受赏也不是问题。
“杀胡狗!”
“杀胡狗!”
神武军官方至多只称燕军为叛贼,之所以不称胡狗,是因为神武军中也有很多胡人,在军中所占比例几乎超过两成。而民夫们则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他们痛恨来自幽燕的胡人,所以不管燕军中的胡汉都一律称之为胡狗。
田承嗣虽然是汉人,但也胡化不浅,此时跟着民夫们大喊杀胡狗,心中多少也是有点尴尬的。
不过,他只是出身行伍之人,心中没有过多的道德羁绊,这反而使他可以迅速的融入神武军中,甚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神武军产生了归属感。
所以,高呼着“杀胡狗”他的心里也仅仅是有点尴尬而已,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重要的是民心可用,这些本来拿着铁锨挖掘壕沟的民夫转瞬间就成了一个个胡狼之士。
“好,田某现在就带着你们杀胡狗!”
这些民夫身上的确有着神武军训练过的痕迹,与一般的唐朝边军不同,他们竟然各自结阵成行,做出了攻击阵型,看起来与平素里神武军排兵布阵的方式竟然相当。对于田承嗣而言,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如虎添翼了,杀敌也就变得容易的多。
田承嗣带兵多年,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当然不会贸贸然就带着这万余民夫杀上去。首先一点,就是要确认这些人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否齐装。民营出动挖壕沟,本来是不必携带武器的,但这次实在是火中取栗,所以民夫们破例携带了横刀,以备不测。
横刀虽然比不得陌刀长枪的威力巨大,但近战搏杀也是可堪一战的。
同时,田承嗣也在暗暗庆幸,如果他们手中只有铁锨、铁镐也就不用上阵了。
他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将整个民营向东拉过去,闪开一片足够宽的区域,即便**杀透了神武军的防线,他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做准备。
此前他一直就关注着薛秦两部的情形,两部人马薛焕麾下人多,秦琰的则相对要少。而叛军似乎也好像知道这些一般,集中全力进攻秦琰,对薛焕发起的攻击却显得有点应付了事。
不过,薛焕并未因此轻易的分兵,由于有着万余民夫的顾虑,秦薛二人之间的配合并非像设想的那么默契,虽然互为犄角之势,但更多的时候在叛军两厢进攻之下,都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田承嗣有着极为丰富的阵战经验,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问题。其实,这已经足够厉害了。以田承嗣所知,洛阳城里留下来的,十之七八都是最后的精锐,属于压箱底的看家兵,打普通唐兵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现在看来双方的兵员实力基本相当,神武军既没有坚城,战术上又有所顾忌,可谓是整体呈现劣势,居然能打的他们难进寸步,已经十分难得。
回头望了一眼气势如虹,列阵待发的民营,田承嗣心中竟不知何故涌起了阵阵快意。他有种预感,此战必胜。
叛军的战术田承嗣也揣测了个七七八八,两面进攻一定是有侧重的,但关键时刻却都是虚虚实实。换言之,只要有破绽和闪失,佯攻也会变成真正的进攻。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增援秦琰。
此时,民营所在的地势颇高,所以能对秦琰所部的基本情形能看个大致明白。田承嗣相信,就算没有增援,秦琰仅以万余部下也能支撑一日半日绝没有问题。
但如果有的选,他相信,此时的秦琰一定迫切的巴望援兵到来。那么,现在就让自己做他的援兵吧。
田承嗣曾与秦琰合作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新安以东孤军深入,因此他对秦琰其人也十分了解。这是个十分强硬、强悍的人,如果秦晋下令让他死死守住此地,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怕是也不会后退半步。
都是军旅行伍之人,田承嗣与秦琰也多少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的判断大致不差,此时的秦琰所部正陷在苦苦鏖战之中,民营则从秦薛两部的缝隙间从容的向外运动,他要在侧后翼对叛军进行狠狠的致命一击。此间就算叛军发觉了民营的异动,恐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难以对激烈的战场做出及时的调整,再者对于民营的轻敌之心也可能成为压死叛军着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不其然,叛军在发现了民营异动后,第一时间内就派出了千余人予以监视。
见状如此,田承嗣暗暗冷笑,他们会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的。
神武军的所谓民营,其实约束标准和训练程度比起正规的神武军大致不差,所差别的是不必冲锋陷阵,不必冒生死风险。所以,他们与正规神武军的差距只是缺乏作战经验而已,甚至于战斗热情比起神武军也要高了不少。
此时,秦琰也已经得报,民营无令便有异动,这让他很是不安,生怕民夫们擅自脱逃,离开了他们的保护会正中叛军下怀。
然则,他也知道临时指挥民营的是田承嗣,对于此人他也印象也很是不错,虽然在神武军中是降将,可此人的能力和胆魄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绝不会轻易临阵脱逃。
“民营要逃?校尉,咱们怎么办?”
他们在这里死死鏖战,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民夫,可这些民夫此时竟不管不顾的要逃走,军中将士自然气有不忿。
而且,将士们大都知道,指挥民营的是一个降将,以为这些人要在降将的指挥下脚底抹油,开溜。
秦琰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田承嗣在玩什么花样。可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却见民营排阵十分工整,行进也有条不紊,断不像是仓皇逃窜的模样,就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花样。
然而,就算民营要逃,秦琰现在也没有办法,神武军已经与叛军纠缠在一起,就算想脱身,也不是容易事。
“注意观察民营动向,一有变化马上回报!”
田承嗣的进展十分顺利,叛军果然掉以轻心,并未把他们这些民夫放在心上,想必也是以为他们要仓皇逃窜吧。
“加速,加速,你们平素里的训练也是这么一副脚软模样吗?”
一旦指挥民营作战,田承嗣立即一改平时的温和态度,呵斥他们也绝不留情。
民营众人居然也受这呵斥,纷纷加快了行进速度。田承嗣深知战场变化瞬息就有一万种可能,快速行军才可能将这些不测的变数降到最低。
终于,叛军的侧后翼彻底敞开的摆在了面前,而挡在他们之间的只有千余监视的叛军。
田承嗣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狰狞之色。
“所有将士听令,让这些不自量力的叛贼们付出代价吧!”
“杀胡狗!”
“杀胡狗!”
杀声震天,顿时有如狂风暴雨,民营众人纷纷高擎手中的横刀,直向叛军撞了上去。
叛军也终于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负责监视的千余叛军在顷刻之间就被民营碾成齑粉,叛军主力的后背彻底敞开在他们面前。
此时,田承嗣心中得意万分,这一战打的真是痛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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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援兵求不到
发觉民营并非逃跑,而是运动到了叛军的侧翼发起致命一击,秦琰心中大喜,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此人,这个花样玩的漂亮之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此时正当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将叛军杀退。
叛军也发觉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再想反应却是为时已晚,因为这些民夫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普通的民夫,只见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像下山的猛虎饿狼一般,突进军阵后翼,左杀右冲。
此时此刻,位于此地向西的桑林中,还有一个人面露心焦之色。只听他口中喃喃自语:
“难道这根本就是唐人设下的险境圈套?否则民夫们就算人手一把横刀,怎么就能在瞬息间由绵羊变成了豺狼虎豹?”
“将军,前军腹背受敌,是否派出援兵?”
此人乃是尹子琦留在此处负责全权指挥的亲信,名为钱忠。
“不,如果现在暴露行藏,大帅的所有谋划就会毁于一旦,此战也就功败垂成!”
“可,可再不派兵救援,前军就有崩溃的危险啊!”
“是啊,将军,下令出兵吧!”
钱忠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忽然间阵阵雨点落下,转瞬间就是瓢泼一片。
他此时的心绪也像这大雨天一样,混乱泥泞,实在犹豫到了极点。
“现在只希望大帅尽快引得唐人回援,咱的伏兵之计尽快奏效,如此就算前军全部覆没,这代价也是值得的!”
钱忠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出兵救援腹背受敌的前军,只看着他们逐渐由优势转为劣势,并祈祷着他们坚持的时间越久越好。
围攻唐人必救的中军大营,然后在援兵的必经之地布下伏兵,一旦发现唐人援兵就尽起伏击,此计百试不爽。一旦唐朝援兵遇袭兵败,他们就可以进一步解决掉秦琰与薛焕两部,或者直接杀向神武军的中军大营也全然没有问题。
这与尹子琦一开始谋划的策略有很大出入,但比较起来也更为稳妥。
钱忠之所以在犹豫了一阵之后又变得稳如泰山,是因为他还有可以依仗的本钱。按照事先做好的约定,洛阳城内的赵九功此时应该已经领兵出城了,只要他能够及时的赶过来,前军的危机也就可以立即解除。
“探马,唐兵动向如何?”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神武军薛焕所部,他指挥了有将近三万人,如果倾力一击便有瞬间扭转形势的可能。现在只希望他们被燕军咄咄逼人的势头唬住,束手束脚。
“报!”
忽然又有探马回报。
“将军,探马们遍察洛阳城外,都不见赵将军的踪影。”
闻讯,钱忠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直以为探马们错过了他们的踪迹而已。
“再探再报!”
探马应诺而去。然而,一连数拨探马回报,竟然没有一个发现赵九功的踪影,甚至连半个出城的军卒都没看到。这就由不得钱忠不担心了,他在桑林里焦躁的来回走着。
另一种可能性就在他的脑际不断旋转,转得他逐渐六神无主。
到底该怎么办,如果赵九功当真没有如约出兵,一定是洛阳城内出现了变故,难道是赵九功背叛了大帅?但随即,钱忠又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尹子琦,这个赵九功却绝对不会,他有十足的把握。
可如果不是赵九功背叛了尹子琦,那么问题可能将更加的严峻。难道他已经失去了对军权的控制?甚至于其本人出了意外?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凡事必须都留有后招,就算一招不行,还有另一招补上,如果不早做筹谋,一旦发展的趋势越来越坏,也总能有应对的余地。
想来想去,钱忠猛然间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怎么就把严庄和曳落河忘了呢?他们与曳落河虽然各行其是,但毕竟都是燕军,这袍泽之谊还是要讲的。
一念及此,他便立即派人往严庄营中交涉。
……
外间杀声隐隐震天,把严庄搅得心神不宁,至深夜也难以成眠。他本来打算在塔楼上观察战场变化,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又将其浇成了落汤鸡。
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严庄赶紧捧起热气腾腾的茶汤,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着。披散开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珠,不测的形势与身体的疲惫更搅扰得他心下惴惴。
“禀相公,尹子琦派人来交涉!”
得报,严庄轻轻将茶碗顿在了几案上。
“果然是尹子琦,老夫猜的没错!”
其实,入夜时外面大战爆发,他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一定是尹子琦与神武军发生了恶战。
曳落河这一次竟出奇的没有请战,而是和严庄一样做冷眼旁观。后来,严庄感到奇怪,就询问那胡将,因何此时又不急于出战了。
胡将却答道:
“尹子琦自领大元帅以后就对曳落河屡屡打压,现在肯定也不会需要曳落河的帮助!”
严庄暗暗心惊。他心惊的并非是曳落河集体选择作壁上观,而是这个胡将的见识,竟也一眼就看出了与神武军激战之人是尹子琦。
那胡将不但料定与神武军激战的是尹子琦,而且还笃定尹子琦必会派人请援。
严庄便问那胡将愿否赴援,胡将只以冷笑回应。
现在尹子琦果然派人来了,严庄也打定了主意,绝不会派出一兵一卒。
而此时严庄的目的则很简单,他并非有意看着尹子琦完蛋,而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经历过这一次失败的冒险,他就变得想是惊弓之鸟,不敢再有任何冒险的举动。
况且对于秦晋的奸狡性子,严庄早就在一封又一封的军报中大为了解。如果这次大战他没有使出诡计,那才是见鬼了呢。
基于这种认知,严庄的选择便只剩下了一条路,除了据营而守,还是据营而守。
“肯相公请尽速派兵相援,大帅定然感激不尽!”
看对方的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急切,严庄心中有些犹豫,如果事态十拿九稳的话,他倒不介意出兵,这也是一举两的事。但在此之前,也不得不谨慎的试探对方真实意图。
“尹将军一向行事谨慎,如此大规模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不布置下足够的兵额呢?莫非……”
受钱忠之命前来交涉的人显然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直肠子,严庄只试探性的问了几个问题,就竹筒倒豆子把他们现在的处境全都说了出来。
这可把严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草踹的答应,否则便有可能身陷泥沼深渊而不得脱了。
严庄得知了尹子琦的真实处境后,原本动摇的决心又坚定起来,那就是任凭对方磨破了嘴皮也绝不会派出一兵一卒。更何况,曳落河与尹子琦之间的怨念十分之深,两者间的嫌隙也绝非是胡将口中那么简单。
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曳落河也十分有可能拒不出兵。
但是,虽然心存拒绝,一向油滑的严庄却没有直接拒绝。
“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稍等一会,老夫与曳落河诸位将军商议过后再作答复,可好?”
那人一听就急了,现在的战场的局势随时有可能出现不测变故,哪里还拖延得起呢?
“相公,末将等得起,可战场却等不起,万一唐兵犯难,我军应对不及,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严庄则心平气和的劝慰道:
“将军莫要忧心,尹将军何许人也?乃是人中龙凤,又岂会轻易的就范?只在这里稍等,老夫现在就去寻曳落河诸将商议此事!”
说罢,严庄起身离座,便往帐外赶。
那求援之人见严庄满脸的诚意,又见他急着出帐,便也没有多想,真以为他是找人商议此事。只好耐着性子,在军帐里等着。
严庄出了军帐以后则对左右下令:
“此人要走便走,若再有意寻老夫,则必须阻止!”
左右应诺,严庄才踱着步子慢悠悠的离开。
再说军帐中耐心等待的求援之将,左等不见严庄回来,右等不见严庄踪影,便起身到帐外招呼当值的军卒,询问严庄此时的下落。
“请将军稍等,严相公只说去去就回!”
他哪里还等得起,便急急问道:
“严相公现在何处?烦请带路,某自去寻他。”
不过,这一要求却被严词拒绝。
“将军并非营中之人,请勿随意走动,否则有触犯军法之嫌疑!”
说到军法,也吓得他一愣。可转瞬间,就被更大的危机感所盖过,如果只顾着在意这里军法,那战场的危局又该怎么办?是以,电光石火间,就不管不过的有了决断。
“某须得立即见到严相公,否则大军便有崩溃之可能,你们,你们……”
他激动的指点着那几名阻拦他的军卒。
“你们付得起 这个责任吗?”
那些军卒都是胡人,哪里会受他的威吓,自然不肯就范。
“谁敢拦我,就问问这把刀同不同意。”
情急之下,只见其抽出了腰间的横刀,高擎过头顶,声色俱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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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初露端倪也
“曳落河军中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想死就把刀放下!”
被威吓的军卒们非但没有依言闪开一条路,反而呼哨一声,立即就有几十个弩手端着上好弩箭的蹶张弩对准了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时之间,骑虎难下,手中的横刀放下也不是,继续端着也不是,愤怒与悲哀的情绪迅速在全身蔓延着。
“你们,你们难熬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为首的一名胡将哈哈大笑。
“汉人那些酸溜溜的道理除了能写点花花文章还有个屁用?若再不放下手中横刀,休怪刀箭无眼!”
他真想就此不管不顾的挥着刀冲上去乱砍乱杀一通,可也知道如果这么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最终,只得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横刀。
曳落河的胡兵胡将显然也无意伤害于他,只将他提了丢出大营去,便算草草了事。
钱忠久等不见部下回来,加之前军眼看着劣势尽显,如果再没有动作只怕就眨眼的功夫就得被击溃,急得他浑身冒汗。汗水雨水混杂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可他都已经无暇顾及,只盼望着严庄能早点回信。
“将军,将军,回来了,派去交涉的人回来了!”
远远的就有部将惊喜的喊了一声。钱忠闻言也是心脏陡然一阵急促的跳动,终于有回信了。
可部下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如遭五雷轰顶,瞬息间就好像跌进了不见底的深渊,绝望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喷涌而出。
“严庄老贼,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他就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那部将亦是泪流满面。
“那老贼铁了心的要作壁上观,咱们注定要孤军奋战了!”
陡然间,钱忠两眼又精光四射,他绝不甘心就如此失败。
“咱们孤军奋战又如何?大燕的天下总不能靠那些只知道窝里横的狗贼们撑起!”
可话虽然说的硬气,但究根结底手下没有足够的兵员,这才是最致命的问题。
钱忠发泄过后,又向身侧的部将问道:
“派去洛阳方向交涉的人回来了吗?”
钱忠不但派人去向严庄求援,同时也派出了人往洛阳去,他此前的打算是总能有一方调来兵马吧!可派往洛阳的一共有三拨人,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看着部将无奈的摇头,钱忠原本稍稍提起来的精神又迅速的萎靡下去,他不是傻子,这种情况绝非寻常,一连派去的几拨人都杳无音讯,这更加印证了此前不祥的预感。
洛阳城里一定发生了不为自己所知的变故。否则以赵九功行事之紧密,就算不能及时的带兵出城,派个人来告知情况却是必然。
而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赵九功也许已经身不由己,换言之就是失去了人身自由。
纷乱之下,钱忠抹了一把不断砸在脸上的雨水,此时大雨已经渐渐转成了小雨,可看着这个尽头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停止。
“前军战况又如何了?”
“极不乐观,至多半个时辰,就会彻底崩溃!”
只见钱忠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一跺脚。
“都听令,所有人无命不得擅动。”
围在钱忠身旁的部将们都是浑身一震,本以为他会下令救援,可谁想到竟是这般结果。
“将军,再不派兵救援,前军可真就没救了!”
钱忠叹了口气。
“你们想没想过,如果真的派了援兵,前军固然能够脱困,但大帅的全盘谋划呢?为了救前军,让大帅以及数万兄弟多少日夜的谋划操劳付诸东流,这笔帐都算过么?”
这一声声的反问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的确,钱忠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这窝囊仗真不是人打的,外有强敌呲着獠牙猛扑上来,内有奸贼虎视眈眈,随时打算趁着你病要你命。
各种念头纷纷杂杂的涌上来,钱忠恶狠狠的又吐了口浓痰,但刚落在地上就被雨水所淹没。、
他不再说话,部将们也不再说话,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雨水的声音。
远处,厮杀声渐渐淡了下来,所有人都神情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钱忠再也忍不住,打算到桑林边缘去查看。
没等他走出几步,便已经有军卒来报讯。
“前军败了!”
听到这个结果,钱忠反而平静下来,这个心理准备他早就做好了,之所以如此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是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这时,也有好消息送了过来,是来自尹子琦的消息。
神武军中军大营空虚,他们已经横扫了近半个军营,大营中的守军人马不多,战力一般,如果一切顺利,神武军中军大营的陷落便近在眼前。
得知这可消息让钱忠本已经渐渐熄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烧成了熊熊大火。
如果神武军的中军大营岌岌可危,那么这些神武军就一定会分兵救援。只要他们分兵,局面的发展就会按照他们的预计进行,伏兵一出痛歼唐兵,然后转而配合着与神武军秦薛两部鏖战的后军一举将神武军主力消灭,此战就已经奠定了胜局。
“都打起精神来,唐兵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有一场恶战要打,端稳了你们手中的刀枪……”
……
胜利来的近乎于突然,原本苦苦鏖战的秦琰得到万人生力军的侧后翼援助,彻底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明显的劣势转眼间就被扭转过来,甚至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股令人恶心的叛军击溃。
田承嗣啊田承嗣,看来家主君对你的安排果然恰到好处,连俺们都被迷惑了呢!
秦琰如此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如果换了民营的寻常校尉统领这股民夫,他们就必然会老老实实的听令,按部就班的挖壕沟,撤退。绝不会像田承嗣这样,搞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事实上,秦琰一开始也不了解,为什么让田承嗣一个战兵将领带着一群民营的民夫去挖壕沟,如果不知内情还以为田承嗣在秦晋面前失宠了,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真正的原因,恐怕就是在关键时刻,期望着田承嗣能带着这些民夫有一战之力吧!
不管旁人如何猜想,田承嗣出色的完成了份内和份外的任务。
眼看着与之对战的叛军开始向西南方向逃窜,秦琰并没有下令追击,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今夜非同小可,一切还是谨慎为好,既然打赢了眼前这一仗,就不必再追穷寇,关键是能稳住战局。
原本转小的雨又忽而大了起来,不断有雨水从脸上淌下,这严重影响了视线。秦琰下意识的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但眼前的清晰只维持了一瞬间,雨水重又淌了下来。这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再摸一把脸的打算。
“郎将快看,民营向东去了!”
秦琰心中一动,这田承嗣怕是早就憋足了劲头,现在刚刚协助自己击溃这一股叛军,又要去支援薛焕,也是个争功心切的人啊。
不过,这种争功并不让人厌恶,因为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他人从火中取栗,欢迎还来不及呢。
刚刚得胜的兴奋心绪没能维持多久,秦琰又心事重重的抬头看向墨黑一片又不断洒落着雨水的天空。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秦大夫总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现在看来此言非虚。原本定计是过了子夜就放火把此地西南部的桑林烧掉,而这场透雨下来,恐怕十天半月都休想放火烧山了。
这时得了空,秦琰便在琢磨着该秦大夫打算放火烧山的目的,一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难道这桑林里有伏兵?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跳上高处,仔细审视着那处桑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那里距离此处也不过六七里的距离,倘若当真有伏兵,刚刚与田承嗣的民营夹击叛军没准就要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但那处桑林的确是上好的伏兵之地,秦琰几乎可以肯定,里面是有伏兵的。这时,他才猛然记起了秦大夫曾反复交代的一件事,那就是不论发生任何变故,都不要离开壕沟,更不能擅自带兵返回中军。
难道……
秦琰的脑中有一个念头在飞快的运转着,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叛军一定在桑林里布置了伏兵,之所以刚刚没有冲出来做黄雀,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暴露行踪,他们就像在黑暗中等待猎物的豹子,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会扑上去撕咬猎物的。
正思量间,却忽闻军报。
“秦校尉,中军大营被偷袭,叛军人多势众,大营,大营危险了!”
秦琰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并没有多大的意外。有了刚刚的推断,他甚至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作壁上观,让埋伏的叛军空等去吧。
然则,尽管他知道秦晋早就会有所准备,但仍旧难以抑制的担忧着,担心中军大营会发生意外的任何一种可能。只是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擅自行事,因而他只有在黑暗中默默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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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田某有所悟
“杀胡狗!”
“杀胡狗!”
顶着逐渐又转为瓢泼的大雨,民营的民夫们气势反而更加旺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就连田承嗣也不禁感慨,如果秦晋能把这些人都招募进入神武军,那神武军该是何等的可怕啊。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功夫想这些战场之外的事了。
因为嗷嗷叫着要杀胡狗的民夫们就像蝗虫扑向庄稼一样,冲向了另一股叛军。
田承嗣吐了口唾沫,长时间的战斗已经让他觉得嗓子眼发干,于是张开嘴试图接一些雨水以缓解这种感觉。
“将军,这边胡狗好像没多少人啊!”
民夫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端倪,薛焕所部驻守在壕沟的东侧,而他的人马足有三万众,可与之作战的叛军却仅有万人左右。反观秦琰那里,叛军人数足足是此地的两倍。
田承嗣久经战阵,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的猫腻,叛军搞出来的把戏分明就是想让薛焕分兵去救援秦琰,而只要薛焕一分兵,恐怕等着他就是灭顶之灾。而如果薛焕没有分兵去援助秦琰,秦琰将独自面对远超承受能力的压力,很有可能会因此崩溃。
是以,叛军实际上给秦琰和薛焕出了一道两难选择的题目,不管选哪一条路通向的都是坏结果。
想通了此中关键,田承嗣忍不住吐了一口浓痰。
心道这叛军的领兵之人当真不简单,简单的一招就把秦薛二人互为犄角的优势抵消了。幸亏自己没有处在秦琰或者薛焕的位置上,否则可是要难受死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佩服起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的薛焕。
相比没有选择的秦琰,薛焕是有选择的,面对两条同样都是通往坏结果的路,如何决断将是极为考验人心的。
事实证明,薛焕选择了按兵不动,也就是说他也看透了叛军的诡计,正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按兵不动顾好眼前,虽然在客观上漠视了秦琰的生死,可对大局而言,则是最为有利的。
而民营与自己的突然出现,则像是一头突然闯入原本势均力敌战场的老虎,立即打破了这微弱的平衡。这时,田承嗣才隐约觉得,秦晋将自己委任在这个位置上,领着民营的民夫火中取栗一般的挖壕沟,也许并非偶然,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吗?
想到这里,田承嗣哑然失笑,秦晋其人虽然能力过人,但毕竟也是凡人,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呢?他又看了一眼前面若隐若现的战场,此时他已经失去了兴趣。
因为他知道,以薛焕的实力即便不能轻易的将这股叛军消灭,掌控住整个战场的局面也绝非难事。
相比那些卯足了劲的民夫,田承嗣对整个战场有着更加冷静的判断。
“传令,不要冲了!”
民夫们的战斗激情正在顶峰处,但田承嗣的命令就是军令,又不得不服从。民营与神武军一样都是一般的管理制度,最是要求令行禁止。一旦违令,最严重时是要被处以斩首之刑的。
是以,民夫们虽然不敢违令,却都纷纷质问着田承嗣,因何不再冲锋,杀胡狗。
田承嗣哈哈大笑。
“若在军中,战场之上,有人敢质疑主将的决定,你们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吗?”
民夫们却并不理会田承嗣的“威胁”。
“大夫要杀俺们早就杀了,再说,俺们这哪里是质疑呢?”
“对啊,俺们只是不解田将军如此下令的用意而已!”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薛将军的人马数倍于叛军,咱们此时过去不就是抢着摘桃子吗?”
这种比喻十分容易理解,民夫们顿时恍然,如果是去占便宜的,必然会遭到人家厌恶,这种事做了还不如不做。
田承嗣罕有的耐着性子没有发作,又抬手一指西面的黑暗虚空处。
“据此地五六里处,有一片桑林,里面埋伏着数不清的叛军,你们敢不敢去?”
民营的民夫们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也不想的就齐声答道:
“敢,有何不敢!怕死就是小妾养的!”
田承嗣却暗暗感慨,这些民夫的胆子大虽然是一件好事,可大的有些过头就是不知死活了。就连薛焕都不敢轻易的就范,这些人就敢凭着一万多人去那桑林触霉头。
见久久得不到田承嗣肯定的答复,民夫们反倒是不耐烦了,纷纷强烈要求田承嗣带着他们去桑林杀胡狗。
田承嗣不动声色只扫视了他们一眼,心道那里的胡狗是好招惹的么?至少在天亮之前是绝不能招惹的,谁知道前面的水有多少,有多少暗坑呢?万一不慎就有全军尽殁的危险。
不过,如此想法他却并不打算统统告知这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因为说了反而会更加麻烦。
“实话告诉你们吧,今日的所有安排都出自秦大夫的授意,否则你们以为仅凭着一腔子涌起就能安安稳稳的杀胡狗了?”
民营中几乎视秦晋为神明,听说今日的大战乃是出于秦晋事先的安排,不但没有失望,反而一个个更是神情亢奋。
田承嗣见自己的话有了收效,便又说道:
“本将都是依秦大夫的命令行事,若要攻打桑林叛军,必须等到日出之后!”
民夫们闻言,轰然应诺。
在田承嗣看来,抬出秦晋这尊半神,显然比自己费劲唇舌的去解释要强了百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田承嗣说及今日的安排都是出自秦晋的授意以后,就再没有人质疑田承嗣的决定了。
看着民夫们高涨的战斗热情逐渐平复下来,田承嗣更是禁不住的暗暗感慨,人心啊,这就是人心啊,当初安禄山在幽燕军中也没有此等威望啊。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他马上就警觉起来。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秦晋乃是天下公认的匡扶社稷之臣,怎么能和安禄山这种人相比呢?
但他马上又生出了一种与之相反的想法,谁说匡扶社稷之臣就不能造反呢?如果秦晋凭借着一己之力,凭借着神武军平定了天下的叛乱,单单就是这不世之功都是福祸相依的双刃剑啊。
“将军快看,有火光!”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忽听又人大呼,田承嗣循声望去,果见西北方有火光隐隐腾起。非但如此,隐隐然甚至还感到大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若是寻常时候出现火光也不奇怪,现在可是大雨倾盆啊,这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田承嗣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的心脏猛然间一阵狂跳,忽的就反应过来,那不是中军大营的方位吗,难道中军出了意外?
这个想法差点把他惊的跳起来,然则看民夫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看热闹的好奇之色,暗道:都说无知者无畏,不但无畏,连烦恼都少了许多。
很快,田承嗣稳定了心神,带着民夫们寻了一处坡地原地休息,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天亮再作打算,这黑灯瞎火的,如果冒冒失失的去中军大营查看情况,没准真就要中了叛军的伏击。
民夫们显然是没有阵战经验的,即便是脱离了战场,还保持着相当的亢奋状态。这么做很快就会将体力消耗干净,而短时间内他们又得不到足够的粮食补给。
“传令,所有人安静的休息,不得乱动,不得说话!违者当以违犯军令处斩!”
田承嗣的这道军令并非仅仅让民夫们保持体力,更是让他们安静下来,以免在黑暗中暴露行藏。要知道上万人即便是轻声说话,其声音也能传出去数里之远,就更别提这种大声喧哗了。所幸现在大雨倾盆,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他们的喧哗声。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来自民营的民夫也当真听话,当即就安静下来。
田承嗣又惊讶了,他本以为至少得杀几个人立威,让这些人知道军法的森严与可畏,谁知道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功夫,居然轻易的就做到令行禁止了。
难道这就民营的训练之功吗?
别看田承嗣外表上是个满脸虬髯的莽军汉模样,实际上是个心思十分细腻谨慎的人。他当然不会认为民夫们做到令行禁止仅仅是个巧合,然则常年带兵的他也深知,让上万的军中士卒做到这种程度也绝非易事,更何况自己又不是惯常统率他们的军将,仅仅是个临时委任之人,偏偏几句话就能使他们倾力执行。
这时,他才发觉整整一日的功夫都小看了这些民夫,最初觉得他们好像一盘散沙,不服管教,才和颜悦色的相待,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但不论如何,田承嗣觉得自己又对神武军有了新的认知,难怪秦晋出关中时仅仅带了不到五万战兵,常人所没看到的是,在五万战兵身后还有十万民营作为搬抬辎重之用的辅兵,而就是这些被人所忽略的辅兵其战斗力恐怕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唐朝兵马。
换言之,秦晋哪里是只带着五万兵马出关,根本就是兵马十五万众啊,甚至于这一路上相继组建的民营都能成为神武军源源不断的兵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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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田某的谋划
大雨将身上的衣甲早就浇的透湿,贴身的中衣又湿又粘的贴在皮肉上,田承嗣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多年的戎马生涯,风雪雨露全都习以为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然现在正值盛夏,可这温度已经隐隐见着一点入秋的影子,他忍不住打的了个喷嚏。
一旦脱离了战场,民夫们后劲不足的缺点马上就显露出来,人们开始有了抱怨声。
田承嗣咬了咬牙,现在最是考验人的时候,阴冷的大雨,又饿着肚子,如果稍有不慎就是全军崩溃也有可能。但经过了刚才的一战后,他又对这些民夫有着至少八成以上的信心,以神武军军法约束的民营就算不能尽得神武军精髓,只要得着五成也足够了。
“将军,这黑灯瞎火的 ,又下着大雨,总得弄点吃食果腹,要不怎么又力气杀胡狗呢?”
说话的是民营中的一位校尉,其余几个校尉也跟着帮腔。
对于这几个头目级的人物,田承嗣只能恩威并用,不能全然拒绝,可以不能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如果一点苦都不能吃,还打的什么仗?
“东西一定要吃,今夜却不行,咱们现在潜伏踪迹只为了迷惑叛军,等到天光放亮才能收到突然发动袭击的奇效,如果大张旗鼓的寻找吃食,一旦暴露行踪,丢了眼前的机会事小,坏了秦大夫的全盘谋划才事大啊。咱们几个加在一起,又有几颗头颅够砍的?”
这番话里表面上看有着商量的语气,实际上抬出了秦晋也就意味着,就算饿着肚子也得坚持到天亮,坚持到天亮以后大战结束,既然他们选择了“杀胡狗”这条路就得承受这种代价。
当然,这些潜在的意思他田承嗣能明说,说的直白了就会让他们下不来台。
民营校尉里还是有明白人的,他们看这位降将虽然话软,可却透着隐隐的强势,便答道:
“将军的话在理,咱们就算饿着肚子,也不能坏了大夫的谋划,否则还真是百死莫赎呢。”
“不就是饿上一日半夜吗、又算得了甚了?当初胡狗进犯咱乡里的时候,只顾着逃难,三日两夜未曾有粒米下肚的时候也有过呢!”
很快便又有人附和,田承嗣的话初见成效。
“好了,诸位都得保存体力,现在非迫不得已便要尽量减少活动。”
“不动倒不是问题,只问将军,这说话算不算啊?”
田承嗣白了那信口胡诌的校尉一眼。
“说话虽然未必消耗多少体力,但却能暴露大伙的行藏,必须禁止!”
说到这,田承嗣心中一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军法明确的提出来,而不是像乌合之众一样任意而为。
“眼下咱们身在战场,为了乡亲子弟们的安危,咱们不如做个约定。”
校尉们则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田承嗣究竟要做什么约定。至于他所说的子弟安危,也正是大家最挂在心上的。如果他提出来的约定合情合理,又当真能顾及子弟安危,何乐而不为呢?
“大敌在前,令行禁止既是取胜之道,也是自保之道,如果想有所表现,斩首立功,这是最基本的!”
闻言,校尉们松了一口气,还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令行禁止而已,民营里的规矩只大不小,大家伙不一样适应了吗?
“田将军这是为了俺们好,俺们没理由不同意,只是令行禁止总得有些个条条框框。”
田承嗣见此事大有可为,便道:
“这好说,神武军的军法是现成的,拿来就可以用。”
军法大多数人都晓得,在民营里大家最先接触的就是这神武军的军法。田承嗣说完这话,却发现几个校尉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看着自己,看得他竟有些心里发毛。
不过他也没有急着追问,让这些人做决定总是急不来的,该来的总要来,不该来的,强求也必为奏效。
终于,一名校尉最先开口说道:
‘田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咱民营与神武军共用一套军法,整日里有半数的时间都在熟悉军法,大家伙差不多半数以上都能倒背如流!既然田将军要用神武军军法约束民营,俺们自然乐与从命!’
这时,田承嗣才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这些民夫面前出了丑,他的确不清楚民营和神武军用一套军法,开始只单纯的认为,民营中的人只是用了神武军的练兵之法而已。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
如果民营连军法都与神武军共用,那这些人与神武军又有什么区别呢?区别也不是没有,就是那个可以对外称呼的名份而已。不看这名份,还真就不好说他们还是不是民营。
“田将军,咱们秦大夫的谋划你可知道吗?俺怎么觉得今日的这一战打的没头没脑,有些奇怪……”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个年长之人给一巴掌扇了回去。
“胡说八道,有秦大夫亲自谋划的策略,便是只赢不输的局面,黄口小子懂个屁!”
除了一巴掌,又是一顿恶狠狠的斥骂,丝毫不给那个年轻的校尉留情面,年轻校尉被斥骂以后收敛了不小,又赶紧向那长者求饶。
“侄儿是胡说,请叔父不要生气,如果不解气再抽侄儿几个耳光也成!”
年长者是这一万多人里岁数最大的校尉,生的高大威猛,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个身强体壮的人。
“打你这一巴掌是要让你认识到,秦大夫的谋划岂容你质疑和动摇?如果没有秦大夫,咱们现在早就成了地下的饿鬼!还能让你现在指手画脚?”
“是,是,叔父责骂的对,是侄子忘了本!”
这一幕却让田承嗣张口结舌,不就是几句抱怨的话么,倒让这长者说的如此严重。不过,秦晋于民营中的威望由此也可见一斑。
“好了,不过是几句笑言,也不必为难他,今后大家引以自戒就是!”
他本打算活活稀泥当当和事佬,岂止那年长者却一本正经的说道:
“某在军中虚长这些族中子弟几岁,就有义务让他们认清本源,不要忘了根本!人若是没了根本,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这一句话连田承嗣都给堵了回去,到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尴尬的咳嗽一声,示意大家都噤声,不要任意说话。
田承嗣知道这些民营的人对自己并不是无安全服从,指挥民营也不过是个临时的差使,一旦办完了他还得回去指挥自己的部下。想到这些,那些被顶撞后的不快也就被压了下去,不管他们态度如何,只要不耽误了打仗就比什么都强。
继而,田承嗣决定带着人到西面百步外的高地去查看一下具体情况。他的心里也是有着一个大谋划的,此时战场上明面可见的人马都有薛、秦两家的人马去收拾,那些战场上不在明面的叛军,则是他的最终目标。
现在既然已经领着民营打仗了,就得打出个令人吃上一惊的结果来。西面数里以外的桑林里一定埋伏着叛军,只等着伏击从此地经过的唐兵。是以,消灭这股叛军就成了一个不小的挑战。
他特地带上了几名校尉,虽然这是黑灯瞎火的深夜,但影影绰绰的总能见着点山势的起伏形状。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观察到想要的东西。
不过,田承嗣却还有意外的发现。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确定,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正是出自神武军中军大营。
只是这个发现对他而言算不得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个坏消息。如果中军大营被大火烧了,那么秦晋和杨行本现在由如何了呢?他们可是神武军的中流砥柱啊。
与之同来的校尉也发现了黑夜中的火光。
“田将军,那里有火光。”
田承嗣只说火光是因战而起,却没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们。因为他相信这些人一旦知道了火光来自神武军的中军大营,恐怕不知道要慌成什么样子。
只可惜,距离他们脚下这处山坡数里之外的桑林在那片火光下更显漆黑幽暗,连轮廓都难以辨认。
指着那片隐藏在黑暗中的桑林,田承嗣对身边的校尉说道:
“那里隐藏着至少上万的叛军,只等天亮,咱们就杀过去,你们怕吗?”
几个人好像受到了侮辱一般,不满的答道:
“俺们虽然是民营,可还从来没尝到过怕的滋味!”
田承嗣笑了。
“不怕就好,只等此战得胜,田某会向秦大夫给你们请功!”
其实,他故意把叛军的人数说少了。按照推断,那一片桑林里至少得埋伏了不下两万人。以他们的实力,想要将这些人全歼那是想都不用想。然而,他们的优势就是占着突然袭击的先手。
叛军伏兵的注意力都在薛秦两部的身上,他们按兵不动,自然就对这些伏兵有着难以言说的威慑力。
田承嗣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突然发动袭击,叛军伏兵猝不及防之下,战斗力自然要大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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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爆炸收奇效
冲天的火光即便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也没有熄灭的意思,杨行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叛军借着大雨的掩护一连冲破了数道营寨,眼看着连火药库都将失守,清虚子在关键时刻一把火点着了诺大的火药库,顷刻间中军大营内部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数以万斤的火药在极短的时间内化成了巨大的火球,就连雨水都奈之不得。叛军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无算,活着的也被这人间地狱般的惨景吓得四散奔逃。
“你说什么?大点声,听不到啊……”
此时此刻,杨行本的耳朵依然在嗡嗡作响,部将向他汇报军情,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爆炸发生的突如其来,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地动山摇,仿佛世界马上就要崩塌了 。可随之而来的爆响与冲天的火团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地洞,而是火药库被点着了。
秦晋看着杨行本卖力的喊着,耳朵里所听到的也只有一刻不停的嗡嗡声。他与杨行本一样,都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爆响下不及掩耳。
“清虚子何在?”
秦晋连连向部将发问。当时眼看着叛军就攻下了火药库,清虚子只说去处置火药,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处置法。
“回禀大夫,火药库附近早就被夷为平地,清虚子真人现在生死不知!”
秦晋万分可惜的闭上了眼睛,他也清楚,在这么猛烈的爆炸之下,幸存的可能万中无一,想不到这货一向有点趋利避害,竟也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找,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做出最明确的表态又是另一回事。像清虚子这种牺牲小我的人,朝廷将来一定会有所追封,如果现在不为他们争取应得的东西,将来无凭无据,许多人怕是要白死了。
是以,秦晋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极度重视,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而已。
此时秦晋也顾不得战场危险,带着几十个贴身的亲卫在营中起火点附近左右巡查,希望能发现侥幸活下来的人。然而,但凡被发现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透了。而且,死人里还有很大一部分属于叛军。
叛军就这么撤了,实在让人有大吃一惊的感觉。
爆炸前的几次攻击,这些叛军打的顽强至极,甚至可以用强悍来形容,可谁又料得到,他们的攻势在眨眼的功夫里就土崩瓦解了。
除了收拾火场,处理被炸死者的尸体,秦晋没在中军附近多做停留,而是带着人去封堵被叛军冲杀进来以后打开的寨墙缺口。
经过神武军细致梳理,留下营中的叛军一多半都成了死人,还有一小半也不知是不是幸运,被猛烈的爆炸震晕了。
按照杨行本的意思,干脆就把这些人全都杀掉,也省却了麻烦。不过秦晋却另有看法,这些陷入昏迷稀里糊涂成为俘虏之人的数量不多,留下活口将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为了稳妥起见,秦晋并没有派人去追击败走的叛军,封堵好被叛军破坏的寨墙以后就专心致志的处理营中庶务,第一要务就是尽快的将所有死尸搬出军营,**遗体一律土葬,叛军则堆成了小山一般付之一炬。
看着大片的狼藉,秦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表面上看神武军成功的挫败了叛军的阴谋,可诛心而论,神武军真的胜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们连中军大营都差点被夷为平地,又怎么能称之为赢了呢?
过了好半天,秦晋的听力渐渐恢复过来,他便与杨行本大声的商量着:
“二郎,你带着人再去搜索一遍,别漏下了活人!”
杨行本领命而去,只不过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军卒来报:
“找到了,找到了……”
秦晋只觉一头雾水,下意识的询问道:
‘什么找到了?’
“青虚真人啊!”
只没想到火势都烧成了这个德行,清虚子居然还能留下个全尸。他摇头摆手,低声道:
“好生安葬了吧,将来某都会向陛下为他们请功的!”
那军卒却犹豫了一阵,这才解释道:
“不不,不,青虚真人没死,只不过距离太近被剧烈的爆炸震晕了!”
得知这个消息,秦晋竟兴奋的有些难以自已,他本以为清虚子死定了,在火器研究方面将失去一个颇有实干能力的先行者,哪曾想却是虚惊了一场。
“走,去看看他!”
“大夫,青虚真人已经醒了,此时已经在营门外了!”
这可大大出乎秦晋的预料,在猛烈的爆炸下没有送命就已经是奇迹了,由况且于距离爆炸地点过近,瞬间他就被震的昏死过去,身上的伤势一定不会轻了,怎么现在就能行走自如了?
清虚子出现在秦晋与杨行本面前时,虽然整个人还生龙活虎,可身上脸上却是狼狈到了极点。本就邋遢的道袍几乎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脸上的眉毛胡子也都被火燎了个精光,头发虽然尚在,可也是焦糊一片。
“你这老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没请秦晋说话,杨行本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清虚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按说他与杨行本一向不对付,现在自己倒霉了,对方应该兴奋才是,怎么也不见他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呢?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这种想法,他和杨行本的矛盾不过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放在大是大非面前则显得什么都不是了。
而秦晋此时最想问的,就是清虚子为什么能在剧烈的爆炸下免于一死,难道他还有什么过人的特异功能不成?他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怜穿越这么奇怪的事都能发生,即便清虚子说他懂得道术,有特异功能,也未必就是假的。
然则,清虚子给出的答案则远远超出了秦杨两人的意料。
“实话说吧,自打立寨的那天起,贫道在安置火药库时就已经做好了不测之准备,贫道不死也多亏了这提前的准备啊!”
这时,杨行本才想起询问搀扶着清虚子的军卒。
“你们说说,在何处发现清虚真人的?”
“回将军话,俺们发现真人时,真人已经被土石埋了大半!”
不过,清虚子却连连摆着手,摇头道:
“非也非也,贫道不是被埋了,那是贫道的隐蔽坑,只不过坑上的覆盖物被剧烈的爆炸震塌了而已。”
原来,清虚子一早就做好了万一发生不测的应对准备,距离火药库不远的深坑也是事先就挖好了的,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些准备居然也有用得着的一天。
听了清虚子的讲述,秦晋就差怀疑清虚子也是穿越过来的人,否则怎么对火药的各种特性与情况了如指掌呢?
“哎呦!慢着,慢着……贫道这肋骨断了好几根……”
扶着清虚子的军卒动作有些大,清虚子立时猛烈的吸着冷气,口中哇哇乱叫。
杨行本这时竟与他说了句玩笑话。
“青虚真人有了这次的实践,将来有所改进,也就不必再折断肋骨了!”
岂料清虚子却连着呸呸呸了三声!
“好的不灵坏的灵,杨将军可不中拿此事说笑,咱神武军的中军大营再被炸一次,得多丢人啊!”
秦晋也跟着说道:
“可不是嘛,还是被自己人炸的!”
实际上,清虚子炸了火药库,竟对战局的进展收到了奇效,原本势如破竹的叛军就此土崩瓦解。经过大致的清点,死于爆炸中叛军足足有数千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被突如其来的热烟进入肺部窒息而死,真正直接死于爆炸的倒是不多。
再有一部分,就是没有被炸死,而是被震的昏死过去的叛军。这些人的数目说少也不少,大致也在千人上下。
两厢数目加在一起,对于今夜袭击中军大营的叛军而言,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无怪乎他们就此土崩瓦解一去不返。
被俘虏的叛军陆续都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俘虏,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许多人甚至当即暴起发难。但他们毕竟身体虚弱,又如何是神武军军卒的对手,很快就被制服。况且,很大一部分俘虏身上都是带着伤的,即便有心反抗也是无力的。
平息了俘虏的骚乱以后,杨行本再次提出来,将这些人杀掉。
秦晋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想的有点多,留下这些人当活口实在是多此一举,反而给他们平添了许多不可预测的麻烦,有鉴于此索性就同意了。
杨行本当即就命人将俘虏们押送出军营,俘虏们也不傻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恐怕难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无论何处都有软骨头,就算强悍如斯的叛军也不例外,不少人都赖在地上不愿走,试图拖延那一刻的到来。杨行本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被这点伎俩就拖住了呢?他指稍稍使了眼色,便有军卒凶神恶煞般的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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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俘获尹子琦
见到场面按照自己的预想进行下去,杨行本也就不再旁观驻足,毕竟大营中一片狼藉,还有大把大把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现在哪有时间 傻站在此处监刑呢?谁知刚走出去不过百十步,就突然有一名校尉追了上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将军,将军慢走一步,有,有重大意外的收获!”
杨行本停下了脚步,不满的看着那名校尉,不就是处死那些俘虏么,怎么总是节外生枝呢?但这些年来,他的性子也比以往更加的收敛了,轻易不会爆发出来。
“何事?”
“叛军俘虏中有人声称,见到尹子琦也在被昏迷的一拨人里,应该,应该被咱们生擒了!”
这番话让杨行本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一方面觉得这是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搞出来的事情,可一方面又觉得,万一尹子琦当真在俘虏中,被杀掉那还真是可惜。但杀掉俘虏的命令来自秦晋,他并无权全权处置此事。
“行刑稍缓,某与秦大夫商议过了,会有进一步的指使。”与此同时,他又叮嘱道:
“在这段时间里,务必把尹子琦甄别出来,也好坐实了那些贪生怕死之人说的不是假话。如果是拖延时间……”
见杨行本的面色阴寒,那校尉则拍着胸脯道:
“此事极为好办,此前咱们俘获了不少叛军校尉旅率一级的人物,此时将他们拎出来甄别尹子琦,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杨行本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去见了秦晋。
对于尹子琦就在俘虏中的消息,他也觉得意外。就实而言,尹子琦是个很会用兵的人,胆识也并非常人可比,但运气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从新安到洛阳,每逢关键时刻就会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也未必不可能啊!如果咱们将叛军主帅与安贼禄山的首级挂在一处,那可有热闹看了!”
不过,杨行本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大夫,咱们是不是可以劝降此人?”
“劝降?”
秦晋眯起了眼睛,考虑着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与利弊。
“对,劝降,但以尹子琦的秉性,其中难度恐怕不会小了,还得大夫亲自出马啊!”
秦晋呵呵笑了。
“从来不见二郎对一个贼将如此重视,这是何故啊?”
杨行本依旧面无表情,答道:
“末将觉得,尹子琦其人确有大才,之所以屡屡兵败,一则乃运气使然,另一则也是受了叛贼权力斗争的牵累。如果堂堂正正的对决,神武军与其谁胜谁负还真是不好说,如果此人能为大夫和神武军所用,不正是如虎添翼吗?”
秦晋思忖了一阵,道:
“此计甚好,二郎即刻向洛阳方面散布消息,就说尹子琦已经降了唐朝!”
闻言,杨行本先是一愣,继而又道:
“大夫,一旦这么做了,尹子琦后路彻底断绝,不过,不过只担心他会因此而心生嫉恨!”
秦晋又是哈哈大笑。
“二郎何时也这么瞻前顾后了?不过一降将尔,难道还想拿他当菩萨供着吗?能否活命全凭他一念之间了!”
到最后,秦晋给出的答复也是模棱两可的,但杨行本在其中还是体会到了其中隐藏的森森寒意。因为一旦他们公布了尹子琦降唐的消息,其在洛阳城中的家眷必然难逃一死,族**子被诛杀,对一个人来说,恐怕比自己去死更是莫大的悲剧。
但似乎秦晋就是这么有意为之,杨行本也明白,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斩断尹子琦与叛军的所有联系,至于肯不肯降唐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在路上,杨行本甚至将自己代入了尹子琦应有的立场,以判断尹子琦在发生大祸惨剧以后的决断心理,但却一无所获,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将军,秦大夫如何说?”
那校尉见杨行本又回来了,便赶着上前问道。杨行本不答反问:
“甄别出来了吗?”
校尉呵呵笑着,面露得意之色。
“托将军的福,幸不辱命!不过看样子,尹子琦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刚刚还吐了血!”
杨行本点了点头,吐不吐血也不是他们现在关心的重点所在。
“着军中伤医去给他看看,好生看管起来,不要虐待和羞辱于他!”
那校尉也是聪明人,马上就在杨行本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于是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难道大夫要收降此人?”
杨行本瞪了他一眼,斥道:
“不该知道的事就少问,老实办差去!”
校尉是杨行本的旧部,只嘿嘿笑了两声,便头也不回的去了。杨行本做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安排了一场好戏,几十个逃走的俘虏带着尹子琦降唐的消息消失在朦胧渐亮的雾霭之中。
秦晋打了寒颤,一夜大雨终于停了,轻轻的起了晨风,竟让人感受到了隐隐的秋意。
他打算去看看清虚子,别看清虚子表面上没什么事,但已经有亲卫刚刚偷偷的告诉他,此人回到火器营就吐血了。
对于秦晋而言,清虚子更是个研究火器的奇才,如果因为这一战就稀里糊涂的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清虚子见到秦晋以后大为意外,因为以秦晋的性子从来不会主动到火器营中视察,现在见他 突然出现在火器营中,便裂开嘴笑道:
“大夫怎么到贫道这火器营中来了?”
秦晋一面笑着,一面观察清虚子的面色,果然在勉强的笑意下是一张苍白又略带痛苦的脸。
“听说你吐血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询问清虚子的伤势。
清虚子则以右手握拳,使劲在自己的胸膛上砸了砸,以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哪个杀千刀的胡乱传话?贫道只是倒霉,在大爆炸时不小心咬掉了半截舌头,这也算吐血?”
见秦晋满脸的怀疑,不肯相信,他又张开嘴,伸出了舌头。秦晋借着火把的光芒,果见其舌尖缺了一块,伤口虽不大但看着却让人觉得浑身一凛。
不过,秦晋却笑了,清虚子这货平日里就是个话唠,之后要见着自己就嘚啵嘚啵说个没完没了,现在让他缺了块舌头,以后说不定耳根子能清净不孝。
把舌头缩回去以后,清虚子的脸上则再也不掩饰其心中的愤恨。
“这帮杀千刀的叛贼,如果不是他们,贫道又怎么能伤了舌头?大夫也知道,贫道一身本事,有半数都着落在这舌头上呢……”
秦晋实在没忍住,竟噗嗤笑了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说得是战国时的纵横家张仪,此人在楚国时遭到令尹昭阳的迫害,受尽酷刑后又被驱逐出境,张仪不担心满身的伤势,却让随行的人看看自己舌头是否完好。
“缺了块舌头,还不影响说话,疼倒是不可避免的,好好将养,秦某会在天子驾前为你请功!”
却见清虚子眨巴了几下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贫道乃是世外之人,功不功的还真难看上眼……”
秦晋则故意板起了脸。
“既然如此,也省的秦晋多费唇舌了,此事不提就是!”
清虚子的话原本还未说完,此时见秦晋如此说,就赶忙伸手拦着他。
“别,别啊,贫道说了不要功劳,可没说不要别的啊!”
秦晋没好气的笑了,就知道这货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打发。
“说吧,你想要什么?”
清虚子则腆着脸道:
“大夫最清楚了,火器营最缺的是什么?经费啊!如果大夫能给火器营再追加五成的经费,贫道还要那些功劳作甚?让给有需要的人就是。”
说着,他转眼间又愁眉上脸,指着满地的狼藉和隐隐未灭的火星。
“如今火器营几乎所有的库存火药都损失殆尽,若想恢复战力,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啊……”
清虚子忍着舌头的疼痛,又说了一大堆话,秦晋则明白,他无非就是想要钱而已。
不过,秦晋又岂是轻易能被人糊弄的,便笑着说道:
“狡兔还有三窟,你比狡兔还狡猾,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的火药只堆在一处库房里?以为秦某不知道吗?”
眼见着自己的谎言被拆穿,清虚子却一点也不害怕,只继续腆着脸笑着。
“贫道这点事都瞒不过大夫法眼……”
秦晋只摆了摆手,打断了清虚子的辩解。
“就给你追加五成经费,尽快补足火药的库存,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半点都不能马虎。还有,今日一战火器营的弊端也尽显无疑,对天气的晴好过于依赖,如果遇到阴雨连绵的天气,火器营的战斗力岂非尽数消失殆尽了?”
只见清虚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
“其实贫道早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弊端,也一直研究是否有破解之道,但时间还是仓促,并没有好办法抵消阴雨天气对火器的影响。就是这场大雨啊……”
说着,他不无担心的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就是这场大雨过后,火药都得受潮,对火器营的影响远没有大夫见到的那么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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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天子渐疯魔
天光大亮以后,秦晋得到了整个战场的全局战报,中军大营和几大营之间的联系也相继恢复畅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一夜的大战除了中军大营的惊心动魄以外,更让人吃惊的是田承嗣这匹黑马,竟然只带着万余民夫就敢反伏击叛军。
这个田承嗣也不是个冒失者,一面以民营主动突袭桑林中的叛军,一面又与秦琰和薛焕取得了联系,三方联手,彻底挫败了尹子琦的全盘谋划,一场叛军极有可能翻盘的大战就如此有惊无险的落幕了。
“叛军余部此时在什么位置?”
相比于取胜的过程,秦晋更感兴趣的是叛军残部此时所在的方位。
为此,秦晋亲自接见了田承嗣。
田承嗣也是一以贯之的满脸谄笑,在秦晋面前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微,甚至有意的自贬身份。
“回大夫话,叛军虽然遭受重创,但依然还有反扑的能力,绝不能小看。本来末将以为他们会逃回洛阳去,可谁知却是向东逃窜了!”
秦晋点了点头。
“穷寇莫追,逃也就逃了!”
说到此处,又话锋一转。
“可知道昨夜你们的侥幸?如果严庄的曳落河出兵,你的冒失行为就可能导致神武军的计划满盘崩溃?”
田承嗣也不解释,只连连自称有罪,请秦晋责罚。
秦晋暗道,这田承嗣不愧是在军中和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如果换了神武军中这些不通人情世故的世家子弟们,一定与自己据理力争,只有田承嗣这种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不该争。
但是,秦晋虽然对田承嗣有这种判断,却不意味着他赞同,赞赏这种行为,与之相反,他更是提倡那些简单有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交流方式。说到底,他并不希望官场里那些糟粕习气也被带进神武军中来。
秦晋冷着脸质问道:
“你当真认为自己有罪?”
如此发问,明显是不按套路出牌,田承嗣自觉被噎住了,但还是尴尬的答道:
“如果大夫肯,肯给末将一个解释的机会,末将也,也会说出个令人,令人信服的理由……”
闻言,秦晋哈哈大笑,指点着田承嗣道:
“早就知道你不会单纯的鲁莽行事,今后大可不必在秦某面前虚头巴脑!”
田承嗣的脸上已经见了汗,他发觉自己从前屡试不爽的那一套行事办法在秦晋面前似乎失灵了,几次被训斥下来,他总算是发现秦晋并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谈话,更不喜欢部下曲意逢迎,换言之,那些大胆争论的人反而会得到更大的尊重。
但是,田承嗣多年军中生涯所养成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让他放肆的与秦晋争论,那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勇气的。别看他在阵战时杀人如麻,可到了秦晋面前便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起来。
“大夫容禀,末将的确是孟浪行事了,但也都是基于末将对曳落河的了解。”
秦晋有些好奇,便问道:
“此中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田承嗣一笑。
“这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在洛阳朝廷中恐怕也是尽人皆知,尹子琦那一系人与曳落河素来不和……也单单是尹子琦一系人马,曳落河更像是军中的另类,几乎与绝大多数的派系都有龃龉和过节,甚至于战场上背后捅刀子,拆台的事也是频有发生……不过安,安贼禄山就是信任他们,尽管不少人都在告状,曳落河上下始终都是安贼的亲信精锐。”
田承嗣又看了秦晋一眼,继续说道:
“末将听说同罗部的乌护怀忠也在神武军中,他们同罗部与曳落河的过节更大,甚至几次兵戎相见。只是后来同罗部的精锐都折损在了新安城下,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任何一系人马能挑战曳落河在安贼面前的地位了!”
这些事秦晋还是头一次听说,但以往即或是听说了,也不可能作为左右神武军行动的情报尽信,毕竟事关重大又岂能以流言判断呢?不过,现在从田承嗣的口中说出来,他也不觉得以此决断有什么大问题。
多年以来,乌护怀忠一直统领秦晋的亲卫,很少离开他的左右,这些往事旧事几乎从未听此人提过。不过,以后来的推断,秦晋以为,同罗部在新安的惨败,并非全然出于神武军的奇计与运气,这其中还有另一份助力,而这份助力的来援正是当时节制同罗部的孙孝哲。
其实,不论唐朝内部还是安贼叛军内部,各派系之间的倾轧都是旗鼓相当的,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所拼的并非是哪一方更厉害,而是哪一方犯的错误更少。
在这场战争的前半段,显然是唐朝内部所犯的错误更多。但风水轮流转,一晃数年过去,又轮到安贼叛军内部频频出现问题。
先是安禄山不明不白的惨死,其死后各派系之间的矛盾也都从台下被放到了台面上,昨夜曳落河的作壁上观恐怕就是其最基本的表现。
突然间,另一个大胆的想法从秦晋的脑中蹦了出来。
“曳落河既然不受安庆绪的待见,有没有可能劝降他们?”
田承嗣显然也被秦晋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曳落河此前作为安禄山最信重的亲卫,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对安禄山对大燕的忠诚。但现在安禄山在倾轧中悲惨的死去,曳落河失去了效忠的对象。而新继位的安庆绪显然并不怎么信任他们,那份由忠诚于安禄山转化为对伪燕的忠心还能否继续存在,不都成了未知之数吗?
田承嗣甚至于能听到自己胸膛里清晰的传出心跳声,秦大夫的想法往往出人意表,实在令人钦佩敬服,不过他在隐隐担心,担心自己成为劝降的使者。
当初在安禄山麾下时,田承嗣与曳落河也颇多龃龉,这些生番胡人做事从来不讲究规矩,只要安禄山允许或者默许,便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如果他们还记着仇,自己若成了劝降的使者,岂非送羊入虎口?
正在田承嗣担忧自己处境的当口,秦晋却摇了摇头。
“眼下并非劝降的最佳时机,就算劝了,他们此时也未必会降!”
田承嗣暗暗松了一口气,顺口赞道:
“大夫英明……”
……
尹子琦降唐的消息随着一干溃卒的返回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洛阳城内的守军之中,也随着掀起了一场更为彻底的清洗,凡是和尹子琦有瓜葛的人,关系密切者一律革职拿办,关系一般的最轻也是逐出军中,到无关紧要的衙署去办差。
安守忠作为接替尹子琦的大军统帅并没有大开杀戒,除了赵九功等一干尹子琦的亲信部将以外,绝大多数的人仅仅是被调离了军中的重要位置,而他本人则借着事态的一步步发展,一方面清洗并控制了洛阳守军,另一方面入主政事堂,成为同时手握军政大权的人物。
这一点,就连严庄和阿史那承庆都远远不及。
再加上安庆绪自打继位以后就一直窝在深宫之中,几乎从不早朝,又甚少接见臣下,一切军政事务都只推给安守忠,他自己则聚拢了一群坊间术士僧侣求佛问道,弄得整个皇宫不伦不类,就像个光怪陆离的水陆道场。
安守忠进了明德门,便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他虽然在各方面排挤严庄和尹子琦的势力,甚至不惜以牺牲朝局稳定为代价,但也不意味着他希望大燕垮掉。而此时入眼所见的,哪里是天子所为呢?
如果仅仅是天子崇信宗教,这原本也无可厚非,可安庆绪偏偏请来了洛阳城里几乎所有的僧人道士,甚至还有来自西方波斯的修行者。
而这些人就像唱大戏一样,配合着安庆绪做各种的表演,整个宫城的门墙上到处都挂满了写着各色弯弯曲曲文字的符纸。说巧不巧,安守忠进了明德门正好就有一阵大风刮过,立时便有符纸纷纷扬扬的落下,其中一张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
安守忠厌恶的扯掉落在脸上的符纸,抬头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这么不开眼,但他又发现这事怨不得旁人,要怨也只能怨这阵不合时宜的大风。
又拐过了一处回廊,便见前面的空地上满是吹吹打打的人群,一如前几日那般,也是佛道各色人物参杂其间,令人啼笑皆非。
见到安庆绪时,安守忠又被惊得一呆。这才一日功夫不见,安庆绪的形象又有了新的变化,却见他把满头的黑发剃了个干净,甚至还在发青的脑皮上烫出了几个香疤来,尚未彻底结痂的伤口令人不忍侧目。
这还不算,安庆绪身上穿着得竟是一件青灰色的道袍,手中一盏浮尘摆来甩去,口中还振振有词……
霎时间,安守忠胸口里涌起了一股无力感。唐朝大兵压境,天子却整日在宫里装神弄鬼,对军政事务不闻不问,这不是亡国之君还是什么呢?
就算安庆绪无所谓做亡国之君,他却不想做亡国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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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劝降胡将也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解,宫中因何豢养了如许多的道人、僧侣?”
安庆绪的声音有些尖细奇怪,就好像漏气的猪尿泡一样,听起来甚至刺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朕崇佛重道,安卿不必纠结于这等枝节之事,你只说说尹子琦那贼投敌的情况。”
说到尹子琦投敌时,他变得咬牙切齿,整个身体也变得愈发僵硬。
安守忠此次进宫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尹子琦假如真的投敌,对朝廷的影响将是极为恶劣的。不过说实话,他内心里是绝不相信尹子琦会处心积虑的叛投唐朝。而昨夜城外喊杀声震天,也许就是尹子琦所部在与唐朝军队作战。
唐人之所以要明目张胆的宣扬尹子琦投降了唐朝,也许最坏的结果就是尹子琦兵败被俘,抑或是兵败身死。总而言之,唐人此举绝对是别有用心的。
但是,他心里虽然明白这些,但嘴上却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尹子琦彻底身败名裂,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甚至于可以借着尹子琦叛逃事件诬陷严庄,让这老贼永不超生,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尹子琦叛逃,老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责罚!”
安庆绪大度的挥了挥袍袖。
“安卿不用自责,尹子琦若有意瞒着你投贼,自然是有心算无心,你没有察觉也在情理之中。况且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只说应该如何消除此事带来的影响吧。”
闻言,安守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是安庆绪继位以来最明白的一回,还知道此时的重中之重乃是消除影响。而安庆绪既然如此发话,也省了他再多费唇舌。
“为今之计,消除影响是首要之事,为了震慑军中的心怀不轨之人,对尹子琦务必要严惩。”
“如何严惩?”
安守忠淡然的说了两个字。
“诛族!”
“安卿的法子甚和朕之心意,今日抄家,明日诛族!”
安守忠也没想到,安庆绪今日竟如此的配合自己,更省了他许多功夫。
“臣在得知尹子琦叛逃之初就已经控制了他的家小,只要陛下有诏旨,今日就可以诛族。”
未免夜长梦多,他当然不想拖到明天在行刑。而安庆绪显然也是恨透了尹子琦,听安守忠的意思,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差下达诏旨这东风,当即也不犹豫。
“好,就今日午后,诛尹子琦一族!”
安守忠心里暗喜,一旦诛尹子琦一族,这厮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陛下明鉴!”
至于昨夜城外阵阵的厮杀声,还有神秘骇人的巨响之声,他都绝口不提。而安庆绪也明显不知道这些事,既不问,自不必说了。
安守忠要坐稳军政要职的位置,就得把一切潜在的威胁消除掉,诛族尹子琦只是第一步。简单的和安庆绪进行了一番交流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出宫了。皇宫里到处被弄得乌烟瘴气,在这里多停留一刻都让人浑身不自在。
回到军中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除尹子琦的影响,大张旗鼓的宣扬尹子琦叛燕投敌的消息,从而进一步在军中进行了二次清洗,甚至于仅从态度上同情尹子琦的都被捕拿治罪。
经过一连两次清洗以后,仅仅杀掉的军将就达百人至多,没了这些人的支持,就算尹子琦现在活生生的站在当场,也不会有人在支持他。
……
“你们不必再多费唇舌了,尹某生是大燕的人,死是大燕的鬼……”
虚弱的尹子琦躺在军榻上,此时他恨不得自己死掉算了,可阵战之时没能战死,再想自裁又谈何容易?即便他意志再坚定,也难以轻易下了这自裁的决心,是以只是一遍又一遍拒绝了唐人的劝降。
更何况,尹子琦也不傻,深知自己手中杀掉的唐朝官民太多,就算此时变节,将来恐怕也难逃一死,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激怒唐人,让他们杀了自己。
只是他还不明白,唐人为何派了个道士来劝降呢?神武军中的秦晋与杨行本等人都没有露面。
却听那道士嘿嘿一阵干笑。
“贫道生平最敬服将军这等赤胆忠心之人,可惜啊,可惜啊……”
看着那衣着邋遢的道士如此作态,尹子琦心中暗暗冷笑,如果这种小伎俩就能使其就范,也当真是异想天开。
这道士便是火器营的清虚子,此次他自告奋勇的打了头阵,杨行本奚落他必然铩羽而归,就为了赌这口气也不能轻易的放弃。然而,尹子琦的态度之坚决还是远超出他的预想,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不过,清虚子还是有底气的,因为他还有杀手锏没用呢。
虽然尹子琦不接茬,他仍旧自说自话。
“可笑将军一片丹心,却是所托非人啊,可惜,可怜,可悲啊……”
这些话说的不清不楚,尹子琦忍不住怒道:
“既然兵败被俘,大不了一死,用不着你这贼盗假惺惺的拿腔作态!”
清虚子笑了,他不怕尹子琦骂自己,就怕这厮死挺着不说话。
“贫道是在为将军不值啊,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安庆绪以投敌的罪名,已经诛杀了将军一族!”
清虚子的话起了作用,仅从尹子琦又惊又骇的表情上就可以见得一二。清虚子觉得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于是就趁热打铁。
“安贼伪燕,杀了将军一家老小,早就不把将军当做自己人,甚至当做仇寇,将军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秦大夫久慕将军之名,如果能率先弃暗投明,重新成家立业,甚至名垂千古也不是做梦呢!”
如此优厚的条件,就算那些所谓的圣人也难以拒绝吧。
清虚子越想越得意,脸上已经难以抑制的露出了笑意。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尹子琦竟陡而大笑,直笑得咳嗽起来。
“将军何以发笑啊?”
清虚子有些发蒙,这可不像是要投诚的模样。
果不其然,尹子琦趁着清虚子不备,一口浓痰恶狠狠的吐了过去,也是清虚子倒霉,偏头想躲,却被不偏不斜砸了个正着。
清虚子也当真了得,笑呵呵的竟不动怒,只抬起胳膊用肮脏邋遢的袍袖擦掉脸上的浓痰。
“将军这口痰好大的火气,都说气大伤人,贫道也是为了将军着想,又是何必呢?安庆绪不拿将军当自己人,现在秦大夫又对将军另眼相看,这不正是谋划立身的大好机会吗?”
清虚子的好脾气换来的只是尹子琦的横眉冷笑。
“痴心妄想!臭道士,你以为编出来这等忘语就能动摇尹某的决心吗?”
登时,清虚子有点傻眼,闹了半天自己刚刚等于白费唇舌,这厮只当是故意编排出来的。但他还有后手呢,本来不想过分刺激尹子琦,现在看来不得不拿出来了。
“唉!贫道也清楚,这个决定不好下,可事实不容辩驳啊,既然将军不信,贫道也……”
他欲言又止,尹子琦只冷笑着斥道:
“不必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尹某断不会相信你的谎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清虚子不再多言,只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送入一只木匣。他指了指木匣,语气中多了几分悲悯。
“将军可知匣中之物是甚?这是顶替了将军的安守忠刚刚送来的。”
听到安守忠之名,尹子琦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狐疑之色,看向那木匣的目光里瞬间就多了一丝忐忑。
清虚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也不主动去打开那木匣,只叹了口气道:
“贫道实在不忍心说出口,但为了让将军认清伪燕小朝廷的真实面目,也只有不得已为之。木匣里面,里面是将军长子之首级!”
很明显的,尹子琦的身子晃了晃,原本就是艰难的坐起身,现在更是差点跌倒于榻下。他死死的盯着木匣,有些失态。
“不可能,绝无可能,臭道士休想用只言片语就诓骗了尹某……”
尹子琦的手伸向面前的木匣,他要将木匣打开,以此揭穿这臭道士的谎言,可指尖在接触到木匣时,却僵住了,他头一次害怕了,害怕里面真是长子的首级。
清虚子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已经失了方寸的尹子琦,等着他掀开木匣,等着他肝肠寸断,嚎啕大哭。
犹豫了一下之后,尹子琦骤然掀开了木匣的盖子,里面果然有一颗首级,圆睁怒目,脸上沾满了血污。
然而,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清虚子惊讶的发现,盖子被掀开后,尹子琦竟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惴惴,难道这首级是假的?
不过,这种惴惴瞬间就不见了,因为他发觉尹子琦双目中有浊泪流下,虽然没有出声,可其间的伤痛已经显露无疑。
清虚子心中又有了底气。
“将军节哀!”
既然尹子琦会伤心流泪,那么这首级就一定是真的,试问如此深仇大恨又有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呢?他还要为这种对待自己的人效忠吗?在清虚子看来,当然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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