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杀贼反不成
秦晋对卢杞进行了一番敲打,但他却并不认为,有了这教训以后,卢杞就能彻底改观。一个人性格的形成,除了先天因素以外,更是建立在从幼年到成年,十数年自身经历的基础之上。
如果区区几件事就能让一个人有所改变,那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说实话,秦晋的手底下并不缺人,可是具备各方面素质,能够独当一面的人还是拿不出手来。
往远了说,比如陈千里,这个人坚持那一套忠君报国的原则,即便与秦晋翻脸也在所不惜。因此,此人只能有限的使用。而裴敬和卢杞算是对秦晋死心塌地了,可是裴敬稳健有余而失之软弱。卢杞则与之相反,有谋略,有手段,只可惜过于狠辣了一点,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这种性格一旦热血上涌,则随时有可能将神武军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比如阴谋鼓动逃民造反,如果这件事的真相被有心人得知并公之于众,那么神武军和他秦晋就算跳进黄河中也洗不清了。
但若追究本心,秦晋又何尝没有过看朝廷如何处置的心思呢?
他还真希望,李隆基能够当机立断杀掉杨国忠和鱼朝恩两人,虽然不能彻底解决朝堂上明争暗斗的局面,但至少最有能力,也最有可能掣肘坏事的人死掉了,很多因争权夺利而若隐若现的危机,或许便可就此消失。
“神武军主将的差事你先让出来吧,暂时到河工营去指挥提调。”
秦晋最终还是免去了卢杞身兼的神武军主将这一差事,而是极具惩罚性的让他去了河工营,且他将要履任的差事,就是陈千里曾经领过的。
陈千里现在重返龙武军任长史,旬日下来竟风水轮流转,转到了卢杞的头上。
卢杞虽然一个不乐意,一万个不乐意,但自知理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见卢杞的反应并不是很大,秦晋有些奇怪,就板着脸问道:
“让你到河工营去,可有不满之处?”
卢杞的回答倒也实诚。
“末将当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但使君有所命,又安敢不从呢?”
对卢杞这种性格的人而言,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但是既然他不想表露,秦晋也就不再强求。
“如此甚好。到了河工营以后,修身养性,多加检讨……”他本想说等过一段时间,如果表现良好,再将其调回神武军,可撇眼瞧见卢杞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有气,便改口道:“过一段时间,如果神武军主将的位置还空着,说不定还会调你回去。”
该说的说完,秦晋毫不客气的就将卢杞撵了出去。
其实,卢杞面上的满不在乎全是装出来的,出了郡守府他就开始后悔,如果在秦使君面前服个软,或是做出深彻悔悟的样子,没准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但是以支持,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卢杞深刻体会到了好面子而得不偿失的后果,于是暗暗发誓,如果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一定会首先服软认错,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但紧接着,他又作势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暗骂自己乌鸦嘴,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如果屡屡坏事,真不知道以秦使君的性格还能否再重用自己。
秦晋对于惹事坏事的人看似手软,却实则毫不留情。
比如裴敬,在朝邑小城一战,虽然有很多外部因素,未必全都归咎于一人,但只有裴敬领受了惩罚,直接跳出神武军,让他彻底留在了龙武军,本来临时的差遣,这回变成了长久的差遣。
想到这,卢杞心中还是有几分庆幸的,如果不是裴敬自己惹了麻烦,被秦使君踢出神武军,他也不能如此之快的成为神武军主将。
然而,乐极生悲,主将的位置连屁股还没坐热,现在他的下场就比裴敬还惨,直接发配到了河工营。
令卢杞没想到的是,河工营的河工们竟对卢杞的印象好极了,听说卢将军因为剿贼不利被贬到河工营中,纷纷自发的聚在一起相迎。
数万人夹道欢迎的场面卢杞还是头一次领略,在接受万人欢呼称颂的那一刻,心头那一点不快也就随风消散。
……
秦晋请杀的上书一天之后就抵达了长安城兴庆宫,现在的大唐天子李隆基听到秦晋的名字就不自主的头疼,眼看着秦晋接连两道上书,请杀逃民叛乱的罪魁祸首边令诚,他一时间竟有些犹疑了。
按说,此前李隆基也将边令诚恨的牙根发痒,如果不是边令诚胡闹,关中又怎么可能掀起这股叛乱大朝?鱼朝恩又怎么会像现今这般肆无忌惮的与自己阳奉阴违呢?说到底,那阉人还不是凭借着身上有数万斩首之功吗?
这些本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搁在一年以前,如果有哪位臣子敢这么不知进退,他有一万种办法让此人后悔生出娘胎。但此一时彼一时,在屡屡经受内乱之后,李隆基已经不敢再轻易折腾,只能憋着一口气装作看不见。
只要鱼朝恩这厮没有反义,行事稍有越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不过杀边令诚的上书两次出自秦晋之口,李隆基竟然起了一种莫名的逆反心理,出于对秦晋其人本鞥厌恶,连带着对请杀边令诚的上书都有了抵触情绪。
因而,李隆基竟鬼使神差的将请杀边令诚的上书放到常朝上讨论。他的的打算是,如果百官们否定占了大多数,便就坡下驴,换个处置的法子。至于何时处置,处以何种刑罚,则又另当别论了。
谁知第一个赞同杀掉边令诚的,就是观军容使鱼朝恩,由于此人身负定乱之功,被特许参与常朝旁听。虽然只是允许鱼朝恩旁听,可鱼朝恩究竟不会满足与只带着耳朵,遇到不和心思的一些问题,也抢着发声。
而满朝上下,从天子到最低级的官吏,竟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
由此不过数日功夫,鱼朝恩竟对这种程度的“旁听”习以为常了。
“圣人,奴婢亦认为,边令诚玩忽职守,致使逃民造反,罪当不赦。”
百官上下一片哗然,在司礼宦官的吆喝下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交头接耳的情况仍旧难以杜绝。
鱼朝恩的话才只说了一半,见百官们逐渐安静下来,又继续说道:
“未必极刑,念在其有功朝廷的份上,枭首便足矣!”
从千刀万剐到枭首示众,表面看鱼朝恩是在为边令诚着想,实际上鱼朝恩只在乎边令诚的生死,只要能让边令诚这个老资格去死,何种刑罚又有什么区别呢?
鱼朝恩虽然是个宦官,但刚刚结束了关中百年未见的大叛乱,这等战绩个功劳,已经是他有了足够的资本,使得官员们认同这种建议。更何况,鱼朝恩还在秦晋狠辣无比的上书基础上向天子求情了。
李隆基一如往常,在大臣议事之时并不基于表态,只是端坐在御榻上,面色阴沉的望着一众官员。
毫无意外,杨国忠的意见正与鱼朝恩相左。
“臣反对,时下并无明显证据表明逃民的叛乱与边令诚有关,况且招募逃民修整潼关防备,也是监军分内之事,如果就因为这个原因,杀死了一名国之干才,岂不教天下官员寒心?到时还有谁肯真心实意的出力办差了?”
杨国忠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有理有据,立即就在朝堂上引来了一连声的附议,连宰相魏方进都出班附议,其余景从者更是不胜枚举。
眼见着朝堂上一边倒的形势,鱼朝恩的面色已然难看至极,他虽然身具不世之功,又掌握重兵,但毕竟为官日短,根基浅薄,再加上阉人的身份,阿附的官员自然凤毛麟角。
鱼朝恩有意杀掉边令诚,为的就是剪除自己面前的头号绊脚石。只要此人一死,放眼宫中数千宦官,还有哪个战功超得过自己呢?边令诚在西域有灭国之功,如果不趁此机会将其一脚踩死,令其永世不得翻身。没准那一日就会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
至于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高力士,鱼朝恩则完全没将其看做对手。
毕竟高力士追随天子四十余载,这份情谊就不是他能奢望的,况且那个老东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争斗呢?
因而,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鱼朝恩就将边令诚视作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如果让他顺利脱罪,再与高仙芝搭伙,万一击退了叛军,抑或是进而收复了东都洛阳。那么平定关中之乱这些功劳就完全没得比了。到那时,又让他凭借什么与边令诚争斗呢?
但是,鱼朝恩一时得意,却忽略了百官们的力量,大臣们一边倒的支持杨国忠的建议,纷纷替边令诚求情。而天子竟然就顺着大臣们的想法,同意了,对边令诚不予追究,仅仅是颁下敕书予以申斥。秦晋上书请杀边令诚一事,居然就如此草草收尾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边某不愿死
鱼朝恩大失所望,但又明白自己最近不受天子待见,便只好绝了趁此机会除掉边令诚的念头。
常朝结束之后,李隆基身心俱疲的回到便殿,虽然意图达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烦闷之下,他便于宫中园内胡乱漫步,不知不觉就到了高力士养病的院落。
李隆基索性便决顶进去探望一番,制止了意欲通禀的看门宦官,他大踏步走进了这座幽深院落。
今日,高力士并没有一如往常的在院中闲坐透气,现在还未到日落西山的时刻,李隆基心头不免蒙上一层阴影,有些隐隐的担忧。高力士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他真怕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光景的老奴撑不过今年。
说来也是讽刺,人世间最牵扯人心的羁绊就是父子之情,而在大唐天子李隆基身上,到了晚景之年,最伤感泪下难以分舍的竟是一个老宦官。
进了中堂未及内室,一股药味就扑面而来。李隆基也是最厌烦吃药,此时也捏着鼻子就拐进了内室。
内室仅有一名小宦官在伺候着,突然见到天子出现,一时间吓的不知所措,竟忘了下跪迎接。
卧榻上,一名披头散发的老翁颤巍巍起身,便要俯身下拜,李隆基却紧走了几步,一把扶住他。
“快歇着,地下凉,别被寒气浸体……”
高力士涕零谢恩,一眼又瞥见了立在那不知所措的小宦官,轻斥道:“圣人驾到,还不跪迎,成何体统?”
那小宦官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跪了下来,连连请罪。
李隆基毫不在意的小宦官的失礼,心思全都落在了白发披散的高力士身上,细微观察见他虽然生气较弱,但还未到油尽灯枯的程度,稍稍有些放心。
又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病况,得到的答复和判断出入不大,他便安心坐在了高力士身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然而,高力士侍奉李隆基多年,见他不时出神,眉宇之间又略带烦闷之色,就知道一定又有烦心事。
“圣人可是又有心烦之事了?不如和老奴说说,排解排解!”
李隆基面有苦笑,“还不是那个秦晋!”
“秦晋?那小子又如何折腾了?”
“这一回倒没折腾,只上书请杀边令诚!”
高力士闻言唔了一声,算是回应,却没了下文。对于外朝之事,只要不关己身他向来不爱干涉,虽然边令诚也是宦官,但毕竟涉及谋反叛乱,便更不愿轻易表态了。
只是不说还好,一旦提及了秦晋上书请杀边令诚,李隆基却有了性质,非要听一听高力士的看法。
在天子的询问下,高力士沉吟良久才低声回应:
“老奴以为,边令诚该杀!绝不能留!”
高力士直言边令诚该杀,大大出乎李隆基所料。众所周知,高力士对宫中的宦官甚是留情,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能求情的必然求情。他询问高力士的意见,不过是想在高力士这里再得到确认。追根究底,李隆基的本心是想杀边令诚的,只因秦晋一意请杀,在出于制衡的本能驱使之下,才有了违心的决断。
“该杀?如何该杀?”
高力士略一停顿,清了清嗓子。
“老奴常听人说,边令诚贪财无度,潼关一地无所进项,领兵将帅若无法满足其贪欲,则必然想方设法掣肘。”
虽然高力士没有明说,但李隆基也能明白,所指的领兵将帅一定就是高仙芝。据说高仙芝在西域时,曾抢掠了不少财物,李隆基亦曾因此而不满,边令诚这饿狼肯定没少贪墨所得。
但在李隆基看来,只要是他信得过之人,即或贪墨了一些金银,只要能够建功立业,又有何妨呢?
“哥舒翰此前不也在潼关吗?难道……”
李隆基忽然想到了哥舒翰,他从未接到边令诚对哥舒翰的不满密报,每每秘奏绝大多数就是记录日常,难道哥舒翰中饱私囊以行贿了?
然则,一旦被划到了李隆基所不信任的那一拨人里,以往不是问题的问题,都显得严重无比。
边令诚此刻在李隆基眼里正是如此,哥舒翰亦情同此理。
高力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
“不然!哥舒翰飞扬跋扈,边令诚不敢造次而已。高相公生性仁厚,只怕……”
这句话使得李隆基勃然色变,也顿有茅塞顿开之感。高仙芝现在身负朝廷安危的重任,岂容他人从旁掣肘?
此前李隆基无所顾忌的杀掉了哥舒翰,就是因为没了哥舒翰,还有高仙芝。倘若高仙芝也在某些人的阴谋私利中翻了船,那李隆基可正就是袖中无人了。
一念及此,李隆基干涸的老眼中杀光陡现,边令诚必须死,朝廷可以明争暗斗,潼关一线绝不能自家先乱了。
当日晚间,天子的夺命敕书就到了鱼朝恩那里。鱼朝恩在得到传敕宦官的说明后,一度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在常朝之上,天子听从百官的建议,采取了既往不咎的态度,如何半日功夫未到,竟然就变了脸呢?
但不论其中有何种不为人知的变故,这都是鱼朝恩想要的结果。
“鱼大使,圣人有命,请即刻启程吧!”
鱼朝恩巴不得立刻就飞到潼关,取了边令诚的首级回来,兴奋的请那宦官转达天子,一定不辱使命!
……
潼关,边令诚在闯了大祸以后,畏惧朝廷治罪,着实的收敛了好一阵,憋着不去找高仙芝的麻烦,反而一改往日态度以礼相待。尤其是得知了秦晋一连两次上书请杀自己之后,边令诚更是吓的三魂七魄没了一半。并且还厚颜无耻的向高仙芝求援,言及抢在冯翊郡之前招募了那数万逃民,乃是为了修缮潼关以南的一部分山墙提供充足的人力,并非有意为难。
而高仙芝出于两人和睦的考虑,也认同了这种说法,又念着当初在安西时出生入死的情分,也就没有在潼关大军内部追究此事。
边令诚背地里只庆幸,当初幸亏没和高仙芝公开撕破脸皮,而去岁的那道夺命敕书也未曾抵达过陕州,否则今日若换了一个主帅,不用等到秦晋上书,就会主动追究罪责,自己断无幸免之理啊。
就这样忐忑不安的过了旬日功夫。直到今日晚间,边令诚忽然接到了长安来的密信,天子于常朝公开议论秦晋上书事,并当场采纳了以宰相杨国忠为首的大臣们的意见,对他本人不予追究责任。
这则消息真是意外之喜,边令诚连日来的憋闷情绪终于一扫而空,在脱离困境的当夜,他就已经洋洋得意的打算着,如何在背地里阴高仙芝一道,否则自己在潼关大军中就没有抬头之日,当人也就不会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想到这些,边令诚又免不了愤愤然,这一切都是拜哥舒翰所赐,那老匹夫活着的时候,曾百般戏弄折辱于他,致使他这个监军威信尽失,丢尽了脸面。而现在,是找回威信和脸面的时候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边令诚忽然被人从睡梦中推醒。
耳畔传来仆从焦急的声音。
“将军,将军,快醒醒,长安急信!”
边令诚眼睛都不睁开,满是愠怒的斥道:“不是刚有来信吗?如何又来了?放在一边,某明日再看……”
而身上的推搡并没有停,声音依旧焦急。
“等不得啊,送信的人明言将军必须立即拆看,是要命,要命的大事!”
要命两字就像针扎一样,边令诚腾的从卧榻上弹了起来。
“快拿来某看!”
三两下拆开了密信火漆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笺,边令诚才看了一行就面色剧变,浑身颤抖,继而又浑身一软,瘫在了卧榻上,口中含混不清的喃喃着。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密信所言,天子当夜改了主意,颁下夺命敕书,交由鱼朝恩。鱼朝恩亦于接到敕书的当时启程上路,此时怕是已经距离潼关不远了。
如果在哥舒翰未死之时,边令诚完全不会害怕昔日的区区黄门,但在见识过鱼朝恩是以何等雷霆狠辣的手段处决了哥舒翰以后,他就已经知道这个昔日的小黄门已经长成了一匹下山饿狼,自己虽然也是饿狼,但终究是有自知之明的。
哥舒翰何等的跋扈勇悍,最后如何了?还不是像杀牛一样,被鱼朝恩砍掉了脑袋,首级至今还在潼关城头上挂着呢!
在慌乱了一阵之后,他已经认定,打算致自己于死地的,一定就是鱼朝恩。天子一定是听了此人的谗言,才颁下的敕书,绝不能如此束手待毙,输在一个后生晚辈的手里。
镇定下来,他第一个想到求助的又是高仙芝。
“备马,备马……”
边令诚连夜出了关城,到军营中去寻高仙芝,他十分清楚,高仙芝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只要自己以昔日并肩作战的情分相求,此人一定会为自己出头的。
“我乃监军边令诚,请速速通禀高相公!”
第三百五十章:妄想终落空
边令诚下了战马,几乎连滚带爬的向辕门奔去,但弩箭破空之声陡而响起,吓得他一头栽在地上不敢爬起来。
“军营重地,非紧急军务日出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靠近。”
两发弩箭算是警告,边令诚知道,自己若是再胆敢靠近,这些军卒真敢用重弩来射他。然而,现在是火急火燎的求高仙芝救命,若是等到天亮,又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变数,只能强忍着心头的怒意,软语相求:
“我乃监军边令诚,营内将军若不信,这里有印信为证,可呈与将军过目。”
黑暗中只有冷冰冰的声音回应他。
“将军俺可当不起,区区旅率而已,高相公军纪甚严,若阁下有急事,俺可代传口讯。”
其实军营中的将士多数都是哥舒翰的河西老军,他们对边令诚并没有多少憎恨,更多的可能是鄙视,眼见着边令诚一副急三火四,失魂落魄的德行,还真怕他有大事,于是便退了一步。只不过,之前已经有言在先,军营日出之前不得任意出入,因此只答应代传口信。
即便如此,边令诚亦是连声称谢,然后让那旅率代传,鱼朝恩要加害自己,只怕在劫难逃,请高相公救命
河西老军最恨的就是鱼朝恩,那个阉竖就在河西老军的重重重兵之内,轻而易举的杀掉了哥舒翰,这其中诚然有各种因素在内,但是他们已经认定了鱼朝恩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那一日困在营中的各营校尉旅率则因为袖手旁观,而在河西老军中的威信一落千丈。若非有高仙芝的履任,及时弥合了将士之间的裂痕,恐怕哗变也未必不能。
也正因为如此,高仙芝才日日住在军营之中,而从不常驻潼关关城,他知道河西老军是整个潼关二十万大军的中坚,虽然仅有两万人上下,但若失去了它们,恐怕那二十万大军也只能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了。
对于手下无兵可用的窘况,高仙芝在去岁已经深有体会,封二领着十万新募之兵,在洛阳居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崔乾佑打的全军覆没。而他所领二十万人,也不堪一击,甚至在弘农还有过一夜之间被歼灭五万人的败绩,迫不得已一把大火烧掉了积蓄百年的太原仓。
这些事,直到现在都是高仙芝心中不能触及的痛处。
当辕门旅率将边令诚的口讯带到之时,高仙芝正在为潼关的防务忧心忡忡,哥舒翰在潼关待了半年,虽然多有举措,但碍于朝廷上的掣肘以及军费的糜烂,实际上留下来的是个烂摊子。
当世潼关并非秦汉时期的函谷关,一夫当关可抵十万精锐。潼关仅仅是修建在大河之南的一道关城,向南虽有山地,但大片的区域人畜都可以通行。
因此,唐朝在潼关周边又修建了许多附属关城。问题的根源就在这些附属的关城上面。经过了开元天宝近五十年的光景,武备废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哥舒翰就算头上长角,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恢复昔日旧观。
也多亏了哥舒翰手腕了得,将其间的阻力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高仙芝接任之后,只须按部就班,就可以渐次将潼关武备完善起来,到那时,就算难以反击,顶住叛军三两年也绝对没有问题。
“边令诚求见?小命不保?”
那辕门旅率言语间对边令诚甚为鄙薄,高仙芝只当不觉,但边令诚此人向来奸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如此自降身份的连夜求见。
高仙芝思忖了一阵,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见上一见,毕竟他们在安西曾经共事过多年,此人虽然贪得无厌,也总算没有坏过事。两人之间在关内曾经有过龃龉,但以高仙芝的胸襟,却并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况且,边令诚现在是潼关大军的监军,有要命的事连夜求见,如果拒见,万一坏了公事,又非他所愿了。
“快请!”
辕门旅率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甘心的说了一句。
“高相公,军中的规矩……”
高仙芝大手一挥。
“老夫知道,日落之后不许任意出入,但边将军为大军监军,万一误了大事,你担得起?”
闻听此言,辕门旅率立刻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自己区区旅率怎么可能担得起二十万大军的责任。
盏茶功夫,边令诚前脚踏进了军帐,便一头扑在高仙芝的脚下,似跪似趴,双手紧紧抓着高仙芝粗壮的小腿,哭嚎不止。
这阵势也将高仙芝吓了一跳,任凭如何搀扶,只是匍跪不起。无奈之下,他在屏退了帐中闲杂人之后,才开口问道:
“将军何故如此?快起来说话!”
边令诚还没得到高仙芝的保证,又岂肯轻易的起来,仍旧大哭不止。
“令诚小命休矣,请相公念在昔日并肩作战的份上,无论如何要施以援手啊!”
高仙芝心头突突一跳,能把边令诚吓的如此失魂落魄,肯定与长安有关,恐怕此人今夜得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快起来说话,高某仅能保证,不坏公事的前提下尽某所能。”
边令诚这才擦了一把满脸的鼻涕眼泪,急急道:“不坏,不坏公事,绝对不坏公事。边某若死了,对朝廷又岂能有好处?”
高仙芝暗想,边令诚若是也死了,对潼关大军的影响的确十分严重,数日之间,主帅与监军悉数丧命,这在历朝历代都绝对是败军先兆啊。
“将军请说因由,高某尽力就是!”
看着边令诚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高仙芝并没有恻隐之心,更多的是一阵心绪感慨。权臣争斗竟害的昔年威风八面的监军如丧家之犬,实在可恶,殊为可恨。其实,高仙芝自己就身受权臣争斗之害,今夜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边令诚哪里知道高仙芝现在所想,直以为自己的可怜作态打动了高仙芝,成功的使他顾念起了旧日的交情,心中一阵窃喜,看来高仙芝并不确切知晓自己曾怀揣夺命敕书,取其性命的内情。
于是乎,边令诚一五一十就把鱼朝恩奉了敕命来取他性命的事说了出来。
高仙芝顿时愣住了,想不到深得天子宠信的边令诚,居然也有被天子厌弃的一日。他清楚,一定是逃民叛乱的缘故。当初他就对此事甚为担心,不想真的出了乱子,边令诚就成了缩头乌龟。
“天子敕命比天高地厚,高某又如何帮你呢?”
让高仙芝为了边令诚而抗拒天子敕命,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然,边令诚也不指望着高仙芝会为他火中取栗,而是另有图谋。
“令诚岂能让相公违抗圣命?不过,不过是为令诚拖延些时间,容得将冤情直陈天听,击碎鱼朝恩的奸计!”
高仙芝点了点头,若仅仅是拖延时间,也未尝不可,反正一切终将由天子圣裁。
“好,老夫尽力就是。”
终于得到了高仙芝相助的承诺,边令诚破涕为笑,又扑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相公救命之恩,令诚,令诚永世不忘。”
高仙芝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见边令诚如此作态,只突出了一句话。
“老夫也是尽人事而已,天使行路也要耽搁不少时间,究竟将军能否脱难,则要听凭天命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亲卫匆匆而至,见到边令诚在场,不免一愣。
高仙芝却道:“无妨,可有紧急军务?”
“禀报相公,观军容使的前导马队到了,观军容使大致在一个时辰以后抵达潼关。”
边令诚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厮动作好快,马上意识到鱼朝恩如此急急,肯定是急于杀了自己。他又惊又恨,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个小黄门逼得走投无路。一想到当初鱼朝恩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德行,他就越是恨意上涌,暗自发誓,有朝一日翻身之后,一定要让此贼为今日的勾当而后悔。
“相公救救令诚吧!”
边令诚再一次哭号起来,只不过这一回的哭声里,更多的是恐惧。
高仙芝暗暗摇头,他总以为鱼朝恩会好整以暇的赶路,从长安到潼关两日功夫上下。这其间有足够的时间,让边令诚向天子喊冤叫屈。可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能拖住鱼朝恩两日呢?
况且,鱼朝恩又绝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这件事的难度大到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叹了口气。
“天使一到万事皆休,老夫可将鱼朝恩挡在城外,直至日出,将军逃命去吧!”
鱼朝恩如此急急赶路,高仙芝已然意识到,也许是鱼朝恩本人,也许是天子本人,必欲置边令诚于死地,边令诚翻身的希望极其渺茫。
而边令诚却尖细着嗓子喃喃道:“逃命?一旦逃了,就再无翻身之日,不,绝不逃命……”
继而,边令诚又发疯了一样纵声大笑,笑过之后,又呜呜哭泣,如此失态,显然不是做戏了。
时间紧急,边令诚匆匆返回了潼关,总不能待在军营中被鱼朝恩逮个正着。
第三百五十一章:火中成灰烬
鱼朝恩的马队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后就抵达了潼关,他并没有到军营中去拜见身为中书令又兼领大元帅的高仙芝,而是径自去了潼关关城。
然则,当鱼朝恩将自己的名号报上之后,得到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拒绝之辞。
“朝廷军法,日落之后不得擅开城门,请阁下日出再来!”
“放肆!城上的混账听着,此乃观军容使又身负天子敕书而来,你有几条命敢挡天使?”
城上的守将阵阵冷笑:“潼关乃前敌关隘,外面就是数十万叛贼大军,现在别说天使,就是天子本人来了,也得听凭日出开城的军法!”
“反了,反了……”
那随从被噎的说不上话,鱼朝恩却不能像随从一般失态大骂。
“将军,鱼某身负天子敕书,不得有片刻耽搁,否则误了军机……”
城上的守将居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角色,不等鱼朝恩把话说完,就反驳道:
“潼关内外,严防叛贼就是最大的军机,日落不得开城的军法从哥舒老相公在时就不曾违反过,现在高相公为帅,亦不会破禁!”
至此,鱼朝恩算是明白了,城上的守将一定是哥舒翰旧日的亲信,对自己如此刁难也就在所难免了。他才不相信,潼关关城一直会严格执行日落不得开城的军法。但对方说的义正词严,他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反驳应对了。
鱼朝恩之所以如此急急赶路,是怕边令诚听到风声以后,再做困兽之斗。毕竟这老家伙曾在安西多年,又参与过几次灭国之战,既有统兵的经验,人望也比他高。万一这老家伙突起偷袭,弄出什么同归于尽的把戏,自己岂非飞蛾扑火了?
心思向来缜密的鱼朝恩,自诩向来算无遗策,今日不想竟被挡在了潼关关城之下。
情知不可能叫开城门,鱼朝恩为防耽搁久了就径自去见高仙芝,要求他亲自下令潼关关城守将打开城门。
然而,令鱼朝恩郁闷无比的是,他在军营外的待遇居然与潼关关城下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辕门守军的态度比潼关关城上的更加恶劣,甚至毫不避忌的辱骂也于黑夜中屡屡出现。
很显然,军营中河西老军对鱼朝恩的憎恨已经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
鱼朝恩知道自己在日出之前绝对见不到高仙芝了,为防河西老军中有人放冷箭,只得退到安全地带休息,等着天亮。
忽然间,有人指着东面,喊了一声:
“火,大火!”
鱼朝恩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果见东面天际腾起了暗红色的火光。
“是潼关!”
火势自潼关而起,但他们被一道城墙挡在外面,只好望着东面天空的火光越来越亮,直至天将破晓,鱼肚泛白,熊熊的火光和浓烟竟遮蔽了半边天空。
潼关内的大火居然一夜未灭,城内究竟因何火起,人为抑或是天灾,鱼朝恩好奇万分。
“天亮了,走,进城去看看!”
这一夜,鱼朝恩的哨探并没有发现高仙芝从军营中出来进城的迹象。他在河西军那里得到的愤怒已经渐渐转移到了高仙芝的身上,倒要看看这个兼领大元帅的中书令有何说辞。回去长安,一定要在天子面前告他一状。
抵达潼关之后,却见城门仍旧禁闭。
鱼朝恩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说是日出开城,现在还关着城门,岂非实在针对自己?
随从上前叫门,结果一如意料,城上负责答话的已经不是昨夜的那个人,而是一名旅率。
“城中昨夜蹊跷大火,为防止奸细出入,高相公下令四门封闭,在火灭之前不得任何人出入!”
鱼朝恩再也忍不住怒道:“撒谎!鱼某昨夜就在军营左近,不曾见一人往潼关来,何谈相公之命?”
城上那旅率则两手一摊,笑道:“末将不清楚天使的情况,但高相公的确已经在昨夜火起时就赶到了潼关关城内。”
“甚?昨夜就进城了?”
鱼朝恩惊骇之下,又物兀自不信。他带来的可都是神策军中的精锐,再不济也不可能连高仙芝的一丝踪迹都摸不到吧?
“你确定高相公已经入城了?”
“末将何苦欺骗天使?若不相信,等大火灭了之后,进城一探便知!”
不过,这一回鱼朝恩已经没了等的耐心,他要求那旅率亲自到城中区给高仙芝送信,并要求立即进城。
城上的旅率没有拒绝,痛快的答应了,但仍旧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为鱼朝恩打开了城门。
进城之后,鱼朝恩顾不得找那些难为自己的人算账,只气咻咻的问着:
“边令诚在何处,速着他来见本使!”
然而,那旅率却面色一转,哭丧着回道:“天使怕是见不到边将军了!”
鱼朝恩更是怒从心头起,今次往潼关来诸事不顺,比起斩杀哥舒歌那次,可谓是天差地别。如果斩杀哥舒翰时也如此倒霉,只怕被杀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他多了个心眼,不敢说实话,亢声道:“边将军有天子敕命!如何还见不到了?”
“天使有所不知,昨夜大火正是由边将军府邸而起,如今,如今只怕已经烧成碳渣了!”
死了?边令诚就这么死了?尽管仍旧存着深深的怀疑,鱼朝恩还是有种一拳重重击空的感觉。
抵达火场之后,却见整条街都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上弥漫着浓烈呛人的黑烟,其中还不时有火苗窜起,显然潼关城内因为这场大火损失惨重。
高仙芝果然早就到了城内,此时的他面若冰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边令诚竟然使出了如此狠毒的计策脱身。一场大火弥漫了整条街,不知烧死了多少人。难道非得这么做才算安稳吗?
高仙芝在抵达潼关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了关城内所有城门的守军,并且严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他不相信边令诚会**而死,也对其人是否还在城中深表怀疑,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倒要将此人揪了出来,问上一问,为了销声匿迹就害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难道就不感到愧疚吗?
高仙芝的愤怒鱼朝恩不得而知,此时的鱼朝恩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高仙芝和鱼朝恩共同策划了这次大火。
“高相公,大火损失惨重,数里之外清晰可见,叛军也一定能够看得到……鱼某恐怕要如实上奏天子了!”
“高某失察之责,绝不推诿!”
预想中的求情并没有,高仙芝在此时竟还硬气的很,鱼朝恩愤愤然。
经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大火被彻底扑灭之后,又开始搜寻死在火中的人。终于在掌灯之前从废墟里拔出了一具尸体,像极了边令诚。
在听说挖到了边令诚的尸体后,高仙芝和鱼朝恩都大吃了一惊,难道这厮果然死于意外大火之中?
高仙芝戎马半生宦海浮沉,早就不相信这种巧合,他要亲自辨认一番,挖到的究竟是不是边令诚。
烧成一片焦黑的遗骸被抬了上来。在他身上发现的玉饰、金饰都是边令诚的常用之物,在经过了多个熟悉边令诚的亲随辨认之后,确认无疑。但遗骸究竟是不是边令诚,由于已经烧的面目全非,谁也不敢确认。
鱼朝恩曾经在边令诚手下多年,围着那具烧焦的遗骸转了好几个圈子,也是看不出任何头绪。只是心中不无恶念的想着:倘若边令诚真死在了火中,折磨痛楚比斩首要甚于十倍吧。
高仙芝忽然想到,边令诚刚到安西时曾经堕马,摔断了左小腿。如果这具遗骸属于边令诚,那么左小腿必然会有陈年老伤。于是,他命人找来了当地县廷中的仵作,交代了检验的特征之后,就等着确认的结果。
仵作是个有着多年经验的人,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讲究遗骸左小腿的腿骨卸了下来,呈在高仙芝与鱼朝恩面前。
“卑下检验完毕,遗骸左小腿确有折断痊愈后的陈年老伤,当是边将军无疑!”
高仙芝愣住了,他本以为八成不会有骨折的特征,上前仔细查看那根腿骨,果见有折断过的痕迹,不免有些唏嘘与疑惑,难道边令诚真的死在了大火中?
当然,即便是确定了遗骸有过左小腿骨折的陈年旧伤,也不是百分百就能证明其身份为边令诚。但是,至此总要有个结论,究竟是与不是呢?
......
冯翊郡郡治同州城,秦晋刚刚收到了来自潼关的消息,具契苾贺所言,前日潼关大火,烧死了边令诚。鱼朝恩携带夺命敕书连夜而至却扑了空。
无论是哪一方,都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其中究竟有何隐情,却不得而知。
边令诚的“死”人心大快,尽管背后疑点重重,但秦晋却知道,不论此人生死究竟如何,其政治生命都已经彻底完结了。当然,也不排除此人未死,又投了安禄山的可能。
但不论如何,此人在唐朝内部作恶的可能性已经随着一场大火成为灰烬。
第三百五十二章:世事难料也
神武军一系除秦晋以外,其余人等虽然也知道边令诚是个奸诈作恶的大宦官,但对此人的痛恨程度还远未达到秦晋一般。因此,边令诚被一场大火烧死的消息仅仅如树叶落地,所造成的震动比之哥舒翰惨死要有天差地别之远。
然而,与边令诚被烧死息息相关的另个一个却引起了长史严伦极大的兴趣。他为此甚至专门与秦晋商讨此事。
“鱼朝恩与边令诚同属宦官,有仇怨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在接到敕书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连夜赶到了潼关,边令诚则不早不晚于当夜失火惨被烧死,难道,难道使君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吗?”
宦海浮沉二十载,严伦深信这个世界没有巧合,如果恰恰有巧合出现了,那么不是当事者阴谋算计,就是自己还没有窥得其中的门道。
也正是心中疑惑,他才如此积极的与秦晋分说此事的异常之处。
秦晋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怀疑潼关大火背后有猫腻,但是那毕竟是高仙芝的地盘,而且高仙芝已经下了定论,失火乃是意外,边令诚葬身火海,并且有废墟中扒出的焦尸为证。一切都处理的周到妥当,他身为冯翊郡的郡守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身兼兵马大元帅的中书令呢?
换句话说,现在的秦晋根本就没有资格与高仙芝站在对等的位置上交流、
“高相公已经有了结论,咱们既不知道当事现场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办法确认焦尸究竟是不是边令诚,与其这般无意义的质疑,不如尽快整军经武。”
严伦显然还不放心,他一心攀附上秦晋,现在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关键处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便足矣。
显然,这种机会并不多,因此严伦就要更加积极主动的来寻找抑或是创造机会。
边令诚与鱼朝恩的蹊跷之处让严伦看到了一丝机会,他又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
“使君,莫要低估了鱼朝恩,如果不弄清楚他因何急于赶到潼关的原因,弄明白边令诚究竟有没有死在大火之中。倘若果真死在带火种,那场火又究竟是人为设计还是真的如官署布告一样,大火起于意外?
严伦的执着劲头令秦晋很是欣赏。他知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世界都不缺充满激情的人,但是能够持久的却凤毛麟角。这个严伦初期给秦晋的印象不过是卖主求荣的一个无耻之徒。但随着在公事中的接触日渐加深,他又发现,严伦除了在依附崔亮出卖崔亮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但是此人的为官手段,以及处理政务的能力绝对是大唐数万官员中的佼佼者。
有了这种改观,秦晋对严伦的态度自然也就大大不同,在很多时候甚至还有意关照。
现在严伦自从投了秦晋以后比以往更加卖力,秦晋看在眼中,就觉得有必要对他反复执着的问题加以重视。
“说实话,我以为,潼关大火必是人为,边令诚之死绝对是诈死。”
严伦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兴奋的光芒,他知道既然秦使君如此表态也就意味着他相信了自己的质疑。”
“使君所料不差,卑下也认为边令诚和鱼朝恩的背后有猫腻,至于他们是否勾结在一起,卑下不敢妄言。”
“鱼朝恩和边令诚背后的猫腻,我也在怀疑,但是非要弄清这两件事背后的因由,却不那么容易,你可知道?”
秦晋这么说当然是认为严伦的话属实,但其中隐藏的猫腻与远在冯翊的神武军抑或是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严伦压低了是恒银神秘的说道:“恐怕使君日日在河工工地上还每听说吧,据说鱼朝恩在死于大火的当日曾声泪俱下的求见高仙芝。”
求见高仙芝?
秦晋心中大是震动,在他的印象里,高仙芝可是个忠君报国的典型代表,而且据他所知,两个人已经因为金银生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边令诚主动求见高仙芝碰钉子的可能性不大,而就算边令诚主动求见为真,高仙芝恐怕也未必会见此人。
严伦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些都是真的,卑下的堂兄在河西军中任旅率,边令诚痛哭流涕跪求高相公施以援手,只是高相公究竟有没有答应就不得而知了。
秦晋这回更是惊讶了,如果说边令诚去求见了高仙芝,而高仙芝又答应了帮忙,那么在两人见面半个时辰以后的大火就显得更为蹊跷了。”
他与严伦一样,也从来不相信巧合,现在这么多的巧合与偶然凑到了一起,让秦晋想一想就觉得头疼欲裂,但是既然已经将话题扯到了这里,那还是十分有必要继续深入探讨下去。
严伦见自己说服了秦晋,心中一喜,然后直接抛出杀手锏。
“高相公如果与边令诚曾有密谋,恐怕将会惹祸上身啊!”
这句话落在秦晋的耳朵里直如晴天霹雳,他此前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边令诚的身上,然而如此正如一叶障目忽略了其他更有可能与高仙芝产生矛盾的人,比如鱼朝恩。
秦晋陷入了沉思,他仔细的梳理了自己所知道的高、鱼二人所有的履历交集,但怎么搜寻,最终都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两人没有宿怨,甚至连交集都少的可怜。可能直接的接触就只有高仙芝履任潼关时,以及这一回鱼朝恩奉旨杀边令诚了。
但是,这两次交集,不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不像是会使两人结怨对立的样子。
一时之间,秦晋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将鱼朝恩划在危险人物的序列里。他在长安时曾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接触下来以后觉得其人甚为聪明,而且极善察言观色。很难想象,这种人会主动与人结怨。
秦晋看了一眼严伦,“你说说,鱼朝恩究竟是何居心?”
他不问高仙芝的想法,而是直接让严伦讲诉他对鱼朝恩的判断,实际上已经把鱼朝恩当做了假想敌,甚至此人仅仅是隐藏的比较深的假想敌。
严伦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不以为人察觉的笑容。
……
孙孝哲最近有些烦躁,他被堵在潼关外面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几次发动攻势都被哥舒翰以填命的战术一一击退。甚至连派往蒲津关负责策反皇甫恪的使者都被悉数斩杀。两条路都走的无比艰难,而留给他的时间却不是那么充裕了。
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份,距离入冬也仅仅还剩三个月的时间,而这三个月里要做的事太多了,如果因为潼关的战事的胶着而耽搁了,那么后果是极为严重的。自从倒向了安庆绪以后,他必须不遗余力的为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筹谋前路,扫清一切登基继位的障碍。
据安禄山身边的宦官李猪儿所言,安禄山的双目自过年以后已经彻底失明,而且腿脚腰间还生出了骇人的脓疮,迁延不愈。
由此种种,孙孝哲断言,安禄山恐怕已经病入膏肓,也许归天之日就在这一两年内。
现在安庆绪的劲敌就是那个年不满十岁的小杂毛,比起安庆绪,安禄山更宠爱这个段氏所出,聪明伶俐,长相俊美的幼子,而且一切安排和布置都有着明显将其推上太子宝座的意味。
只可惜,天不假年,安禄山瞎了,又恶疾不愈。这就给了安庆绪极大的机会。毕竟安庆绪是安禄山成年儿子中还算出息的人物,正鹤立鸡群似的出类拔萃完全不能证明安庆绪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但是,孙孝哲已经和安庆绪两个成了绳子上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不得不竭尽所能的为安庆绪铺路,扫清障碍。
战功,就是安庆绪夯实根基最直接的办法。所以孙孝哲对潼关对长安势在必得。
只是压力也无时不刻都存在着,段氏所出之子并非一无倚靠,身在河北平乱的史思明已经被安禄山任命为那小杂毛的老师。史思明身为安禄山最得力的部将,在大燕朝的威望可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咄咄逼人的劲敌,使孙孝哲时时如鲠在喉,烦躁不已。
反观安庆绪,则完全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虽然领了西征大元帅的差事,但这一路上他却只做两件事,除了喝酒就是玩女人。在潼关战事最吃紧的那几日,也没有一刻放下过这两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副元帅全权做主,哪怕安庆绪能拿出一半的精力来放在西征作战上也好啊。
不过,孙孝哲也有庆幸,安庆绪不插手军务,至少不会坏事。
就在他苦思破关计策之时,一则消息从关中透了过来,关中数十万逃民造反已经打到长安城下了。虽然不确切,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经过数日的证实,询问了几十个关中逃民的证言以后,基本可以确认,的确有叛乱一事。
至此,孙孝哲心花怒放,他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与关中叛乱的逃民内外夹击,拿下潼关就有希望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河北起波澜
第三百五十三章:河北起波澜
孙孝哲加紧了对潼关的监视,但数日之后却不见有半点异常动静,为了对关内情形加以试探,他还特地组织了数次佯攻,但军备潼关守军奋力击退。试探过后,孙孝哲失望的发现,不管关中大造反的消息是真是假,潼关守军的战斗力、军心士气都不曾受到半点影响。
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发现。
但孙孝哲还是对此抱有足够的期望,十万人规模的叛乱并不是能够轻易平定的,而且就算平定也必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旷日持久的大战中**的战斗力、军心士气一定会持续下降。也许只要再等上半个月,潼关守军就会有变化了。
然而,潼关内叛军大胜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另一个让人无比振奋的消息。
大唐天子李隆基派出了最得力的宦官赶赴潼关,一举擒杀了定国柱石一般的百战老将,哥舒翰。
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孙孝哲直以为这是**为了麻痹大燕军而特地制造的谣言,但哥舒翰受死的消息最终还是得到了确认,他的首级就被悬挂在潼关关城的西城头,派过去的细作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证实此事。
孙孝哲当真大喜过望,哥舒翰就像一条难以对付的老狐狸,逼得他进不得,腿不能。而现在,替他除掉哥舒翰的竟然就是身为大唐天子的李隆基。这个突发事件对大燕军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件意外之喜。
接下来,高仙芝履任潼关,潼关军备一切照旧。孙孝哲预想中的崩溃非但没有出现,而且防备还有愈加完善的趋势,位于潼关以南的十余处小关城都在逐步得到加强。
当然,这些很可能都是表面现象,**的军心士气究竟有没有受到主将被杀,临阵换将的影响,恐怕只有奋力一战才能看到结果。于是,孙孝哲便静下心来,筹谋了一次规模胜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攻击。
这次攻击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拿下潼关,而是用佯攻潼关正面,来吸引住所有的**主力,然而乘虚进攻重兵把守的河东城,将其一举拿下。
河东城位于黄河以北五十里处,乃河东道与关中的另一冲要之地,燕军此前曾一度控制了此地。但河东的**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举全歼了攻入河东城的燕军偏师。
由于**有了充足的准备,再想直接拿下河东城并不容易,但以声东击西之计,则容易的多了。但是,计策虽好,也还要**用自己的愚蠢来配合。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孙孝哲特地故部疑兵,做出了大军主力南移突破通关防线的姿态。但**的反应似乎很迟钝,并没有做出与之相对应的安置。
就在孙孝哲排兵布阵的过程之中,一场潼关城内的大火引起了他的关注,虽然不了解内情,但这足以解释**反应因何如此迟钝了。
原来是**内部起了冲突,高仙芝身陷漩涡之中,怕是难以自主决断了。
得到这个判断以后,孙孝哲再不犹豫,立即下令,大军全线投入战斗,攻击潼关防线的大战正是拉来了帷幕。
在大战之初,孙孝哲依旧以迷惑**为主,做出了大部人马南移,打算从南部大山突破缺口而一举进入关中。
果然,**在南部连续丧城失地的情况下,终于做出了反应,云集在潼关的十余万大军,至少有三分之一被调往了南部。然则,这还远远没有达到孙孝哲的预期,他的目的是至少要调出潼关大军的一半以上。
对潼关以南数十里间的十余座关城持续围攻,燕军源源不断的出现,集中力量攻击一点,使得当地**陷入相对劣势疲于应付的艰难处境中。
然而,尽管**在南部屡屡失利,云集在潼关的**却不再多派一兵一卒难下。这让孙孝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之中,如果**仍旧不上当,也许他的计划就要中途改变,然而如此一来还能不能顺利的拿下河东城,则希望渺茫了。
安庆绪一进步正瞧见孙孝哲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大剌剌的来到他面前,盘腿而坐。
“将军何故愁眉苦脸,安某刚得了洛阳送来的十坛好酒,不如共饮一醉?”
如果是大战之前,孙孝哲并不排斥共饮一醉,但现在前途未卜,他又哪有心思喝酒作乐呢?看着安庆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不由得连连苦笑。
“晋王果有古之名将风范,大战于前面不改色,作息如常,末将自愧弗如啊!”
孙孝哲这番话里不阴不阳的,实有暗讽之意。但安庆绪却嘿嘿一笑,伸出了半裸的满是黑毛的胳膊。
“你也不用挖苦某,某在这里吃喝玩乐,但有一样却不曾放松过,大军粮草一刻不曾松却督责,你在前面只管打胜仗就是!严庄老儿刚刚送来了河北道的战报,史思明在河北吃了亏,听说一万骑兵被全歼,连本人都差点成了阶下之囚,刀下之鬼。”
说着,安庆绪露出了个极为惋惜的表情。
“可惜,可惜啊。史思明还是命大,逃了一条命回去,又收拢各部反击去了。”
终于有了一则好消息,孙孝哲眼睛放光,安庆绪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把史思明一万骑兵全歼,可见唐.军唐将都不是普通的角色。
“可知唐.军来自哪一藩镇,唐将又是何人?”
安庆绪的随从已然为他斟满了酒,一碗酒咕嘟咕嘟下肚之后,才畅快的发出了惬意之声。
“这个人来头不小,封常清!”
孙孝哲当即就愣住了。封常清的名头又有谁不知道呢?虽然在洛阳被崔乾佑打的全军覆没,但明眼人都知道其人战败的根本原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领着仓促招募的市井之徒,面对身经百战的幽州铁骑,能打胜仗才见鬼了呢!
只是,不知封常清又在何处召集了军队,竟然一举全歼了史思明的万人骑兵。这对燕军士气的动摇定然不轻。
沉思了一阵,孙孝哲又说道:“有封常清在,河北道战事,恐怕会有反复,史思明未必能应付得来!”
安庆绪仍旧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史思明败了,那小崽子没了靠山,对我等岂非大大的好消息?”
史思明战败对晋王安庆绪一方的确是好消息,但事情又分为两面,如果史思明败的彻底,对大燕而言则是心腹大祸了。见孙孝哲似乎不以为然,安庆绪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酒,然后抹了一把嘴。
“只要安某由晋王再进一步,顺利坐上太子的位置,又有将军辅佐,何愁乱事不平?”
孙孝哲苦笑一阵,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他自认才智过人,但也没到百战百胜的地步。天下大事,用兵之道,往往还需要以时因势而成,一旦错过了时机,也许就是白起再生也难回天。
当下之时,天命在大燕,只要大燕不出现致命的失误,唐朝的覆亡当在早晚之间。
然而,现在史思明在河北道遇见了封常清,一战被全歼万人骑兵,难保就不会出现二战仍旧被歼的情况。但是,如此一来,洛阳与幽州老家断了联系,对于幽州大军的军心士气的打击则是难以估量的。
尽管孙孝哲不希望史思明在河北道打胜仗,但也绝不像看到他败的如此之惨,如此之彻底。紧迫感如影随形,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尽快攻破潼关,一旦让封常清在河北道成事,天命也许就重新归于唐朝了,这种情况万万不能发生。
“请晋王行文洛阳严庄,使他勿在此时掣肘于史思明。”
安庆绪大为不满,皱眉道:
“严庄与某以定下了釜底抽薪之计,因何要放他一马?”
孙孝哲连忙摆手阻止,“晋王万万不可,史思明若兵败身死,河北道便无人可解乱局,一旦**在河北道成事,将动摇大燕根基,后患难以估量。”
“有这么严重?会亡国吗?”
“晋王所言不错,确有亡国之虞!”
“若是如此,还真要嘱咐严庄,给史思明留上一线生机。”安庆绪又疑虑重重,“这么做会不会是作茧自缚,放虎归山?”
孙孝哲也顾不得取笑他乱用成语,只郑重的说道:
“不会!只要晋王顺利攻入长安,史思明又何足道哉?”
安庆绪点了点头,“此话在理,只要某进了长安,生俘李隆基李亨父子,那段氏所出的小崽子,又算个屁?”
“正如晋王所言,长安一下,一切便都是晋王囊中之物了。”
“好,某再听你一次。”
安庆绪痛快的起身离去,临出门口,又扭头担心的问道:“今次大战,阵仗不小,将军可有几成胜算?”
孙孝哲硬着头皮伸手比划了个六字。
“甚好,六成胜算,可不低了,将军不要让某失望啊……”
说罢,安庆绪大踏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心事重重的孙孝哲独自出神。
第三百五十四章:有虚则有实
辗转反侧整整一夜,孙孝哲出现在众将面前时,目光再度炯炯夺人。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又推演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至少会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而在多变的战场上,八成胜算基本上就可以看做必胜了。有了这个认知以后,孙孝哲再不纠结于大燕朝内部的权力斗争,安庆绪虽然粗鲁愚钝,但毕竟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他与严庄那老贼联手之后,大半朝局都在掌握之中,可以说半年之内绝不会有什么大变故。有半年的太平光景就已经足够了,足够他这场西征完美收官了。
简陋的地图铺在了面前案头,孙孝哲的手指随着一条条粗细不等的线在不断的游走着。每一条粗细不等的线都代表着一条路,粗细不等则是重要性的差异。最终,他的手指在一处重重点落。
围在孙孝哲两侧的部将们都叫出了声音。
“商阳关?”
商阳关位于潼关以南三十里,把控着潼关与山南东道之间的联系,可以看做潼关的南部门户,于潼关防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大帅难道要攻打商阳关?”
“商阳关虽然也算要隘,但毕竟不比潼关关城,与其浪费兵力在细枝末节上,不如集中力量一举攻克潼关……”
“攻克潼关?拿命填吗?唐朝有用之不尽的逃民填命,咱们有吗?让我大燕控弦之士无谓的送死?”
在孙孝哲沉默不语的时间里,几名裨将争得不可开交,有人对孙孝哲点指在商阳关的举动表示赞同,有人却大家反对,认为商阳关不值得费时费力。
孙孝哲冷眼旁观,现在的西征大军也不是铁板一块,看来要清洗掉反对者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这次大战也正好可以一举两得的将反对者全部借**之手,彻底除掉。
军中最忌讳上下不能一心,有段氏所出小崽子的亲信亦被安禄山安插到了军中。这些人从来都没有积极作用,只知道从背后拆台掣肘,如果不把这些令人讨厌的苍蝇一一打死,没准某一日就会被他们烦的失去了水准。大战临头,容不得一丁点的失误,有时候一次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引起整个战局的糜烂。
想到这些,更坚定了孙孝哲要清洗反对者的决心。他忽然想到了与自己一墙之隔的**,从哥舒翰到高仙芝会不会也有自己的这种烦恼呢?
他毫不怀疑,一定会有,而且还要比之更甚。也许哥舒翰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权力争夺中可悲的丢了性命,一个为唐朝戎马半生的老将到头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孙孝哲还真为那些唐将感到悲哀。
部将们的争吵声越来越甚,孙孝哲只得出面制止。
“好了,都不要争了。大战已经进行了七日,**仍旧不紧不慢,现在要让他们知道疼,攻击商阳的人马已然安排妥当,明日一早商阳关大战正式开始。”
孙孝哲作为副元帅一锤定音,有反对者也不敢当众反对,谁都这道这个副帅的脾气可不比晋王的差。
但是,阳奉阴违的勾当,那些人却一点不比唐朝的官员要差。
会议结束之后,孙孝哲特地将自己的一众亲信重新召集起来,向每个人详细的分派任务。
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商阳关与河东城。可以说,孙孝哲将自己嫡系大部分人马都放在了黄河北岸五十里的河东城。至于商阳关,则大部依靠拥护段氏所出之子的一干人等。
“大帅要控制河东城,末将没有意见,但放在商阳关的人马都不是咱们的人,难道大帅就不怕他们从中作梗?”
孙孝哲哈哈大笑:
“从中作梗?正好给了某杀他们的理由。乖乖听命行事便罢,倘若不然,就别怪孙某辣手无情了。”
几个脑筋活络的部将立刻就意识到,孙孝哲已经有了铲除异己的打算,顿时兴奋的满眼冒光。他们盼这一刻已经盼了许久。西征大军将近二十万人,与**人数大致相当,这其中从幽州南下的人马大约有十万,其余十万则是沿途收编的**。
那些后依附的**不算什么,一干人看重的是十万幽州老军,如果全部操控在晋王手中,就连大燕皇帝安禄山也得侧目了。
可惜啊,安禄山虽然眼瞎糊涂,却也没糊涂的彻底,往孙孝哲的不下里掺上了为数不少的沙子。
这些人都是看安庆绪不顺眼的,但又都是跟随安禄山多年的人,无论资历威望,都不是孙孝哲可以说处置就处置的。
不过,孙孝哲不能任意处置,并不意味着唐.军不能任意处置。
“大帅欲借刀杀人?”
“明明是驱虎吞狼……”
孙孝哲揉了揉太阳穴,部下们的心思都很通透,仅仅从自己透露的一点信息就已经猜到了最终的目的。如此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了。
“大帅好阳谋,名正言顺的除掉那些只知道动嘴,不敢动武的懦夫。”
孙孝哲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任何人不管怎么反对他,最终都不能对作战军令予以拒绝,否则就等于拱手送上了杀人的理由。
至于,大战之后这些人里还能剩下多少人,就要听天由命了。
次日黎明,燕军向商阳关发起了猛攻。不过,哥舒翰在世之时就极为重视商阳关的防备,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不但加固城防,还派遣了他最为得力的干将马宣仁亲自驻防此地。高仙芝接任潼关以后,了解马宣仁之能,仍旧任用此人为商阳关守将,而且又增派了五千人马以作备用。
也正因为如此,燕军对商阳关的进攻极是艰难,仅仅一个上午的攻城战里,各部共计损失超过了七千人。
这个数目对二十万大军仅仅是个小数目,对于各营的主将而言,却是难以承受的。
这才仅仅打了一个上午,接下来谁知道还要打多少天,如果每天都是这种战损的速度,那么只怕没等攻下商阳关就得全军覆没了。
……
潼关!
“报,商阳关马宣仁加急求援,叛军数万人围攻商阳关……”
高仙芝得报之后眉头突突直跳,潼关刚刚死了大帅和监军,军心正处在不稳定期间,孙孝哲突然发动攻击,其心不言自明,就是要趁机占个大便宜。他咬了咬牙,这个便宜当然不能让孙孝哲占,但是孙孝哲真正的目标,他却肯定不是商阳关。
商阳关为关中与山南东道的枢要之地,又是潼关的南部门户,孙孝哲选择此地,一定是在吸引潼关的主力大军南移。其实大战展开已经有旬日光景,高仙芝一直都将主力坐镇于潼关内,尽管南部各个关城频频告急,仍旧只派了一步偏师前往救火。
事实上,结果也如高仙芝所料,叛军在难免的作战多数属于佯攻,双方摇旗呐喊的不亦乐乎,但真正杀红了眼见血的大战却并不多。
直到今天,孙孝哲选择了城高池深,兵精将猛的商阳关,其用意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商阳关可不是普通的关隘,其规格也仅仅比潼关次了一等,若要在这里做佯攻,恐怕就不像别处那么容易了。
但不管怎样,高仙芝还是决定先观望一天再说。商阳关守将马宣仁是哥舒翰的得力干将,曾在陇右河西与吐蕃人打了大小仗上百次,与孙孝哲叛军对决,也不会轻易让对方讨了便宜去的。
孙孝哲若想啃下商阳关这块硬骨头,不崩掉几颗牙齿,那是休想。
果然,叛军头一日的攻击在损失了数千人之后就开始变得疲软,甚至有些敷衍了事。一连三天皆是如此,甚至于马宣仁也不急着一日三派信使求援了。就在第四天清早,局面又有了变化,叛军的攻势忽然变得极强,甚至大有不惜人命,也要强攻入城的势头。
马宣仁竟然一日连派了四拨人求援。
高仙芝不由得迷惑了,为难了。尽管心里很清楚,对方也许是不惜人命也要……
其实他早就对这次大战做了判断,孙孝哲就是要以商阳关做诱饵,吸引**的主力,然后伺机偷袭潼关。但如此明显的意图,在战术上而言,是不是有点过于低级了?他忽然腾的从军榻上站了起来。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一定是这样的!看来,孙孝哲就算咬不下一大口肉,也得吃进去一小口。
商阳关不容有失,一旦失守,潼关南部则彻底暴露在叛军兵锋的威胁之下,而且关中与山南东道的联络也将彻底中断。这就意味着,长安与淮西江南等地的联络全部都要绕道蜀中了。
这一绕道,不知要远了多少里路,恐怕长安的消息若想送到淮西江南,没有半年一载的功夫,是休想了。更要命的是,淮西江南的粮食可以运抵山南东道,再由山南东道经潼关转进关中,虽然比起大运河的成本高了,消耗也高了,但毕竟可以为关中诉讼物资。
可一旦要绕道蜀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更别提运送粮食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欲出击
意识到了孙孝哲的诡计之后,高仙芝下令南下的偏师集中精力救援商阳关,而且只需成功,不许失败,若不成功就提头来见。
这并非是高仙芝强人所难,而是他笃定了孙孝哲如果仅以佯动的兵力和战斗意志,是绝对拿不下商阳关的,所以只须以偏师一部与商阳关守军做内外夹击,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达成目标。
……
形势的发展一如孙孝哲所料,几名素来与之不和的裨将在他面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请求他给部众留下一点血脉。
如果是往日,孙孝哲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请求,以此来收买人心。但此番关乎事大,已经顾不得收买人心了。而且这些人又岂是轻易能被收买的?与其费时费力的收买,不如让他们在战阵中去死吧!
孙孝哲叹了口气。
“目下正是我大燕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各部都在浴血奋战,而且也都做好了玉碎成仁的打算……为国捐躯,不正是求仁得仁吗?”
“你,你,孙孝哲,你这个小妾养的……不,姘妇生的……”
幽州军中,孙孝哲的来历无人不知,其母常年与安禄山私通,一众上下军将都对其甚为不屑,暗地里以此为笑谈。但随着孙孝哲在军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及至大燕朝建立,又兼领兵副帅,便再没有几个人敢当面如此羞辱于他了。
今日也是被孙孝哲冠冕堂皇的反话逼急了,一名幽州军的老将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一骂正是孙孝哲求之不得的,只见他面色顿时寒若冰霜,冷冷的斥道:
“辱骂主将,不遵军令,可知道该领何罪吗?”
“老子管你怎么处置,今日就是要骂你个姘妇养的……”
孙孝哲放声大笑,右臂用力一挥。
“左右甲士何在?”
“末将在!”
“此人无视军令,辱骂副帅,散布谣言动摇军心,拉出去枭首示众!”
四名甲士轰然应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便将那老将按翻在地,当着一众军将的面,扒掉了他的铠甲,然后生生拖了出去……
“孙孝哲,你敢杀我,皇帝陛下不会同意的,我要上告天子,让你不得好死……啊……”
声声惨叫自帐外传来,显然是有人以殴打阻止了他的叫骂。帐中上下军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说话了。原本这些人是来找孙孝哲兴师问罪的,不想却被孙孝哲演了一出下马威。
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被甲士提到了帐中,一干军将看的不认,暗暗唏嘘,想不到眨眼的功夫,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已经成了一团死肉。
就此,再没人敢质疑孙孝哲的军令,拼命催促麾下军卒与**决一死战。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一些胆子大的还是质疑孙孝哲的嫡系人马有八成以上都在按兵不动,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孙孝哲这一回没有以杀人回应,而是淡然道:“他们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是等着攻打城高池深的潼关,到那时死伤又岂会弱于尔等?”
商阳关外的战斗一连持续了旬日,结果却大出孙孝哲所料,**在此地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粗略清点人马之后,竟损失了超过三万人。
其中损失的幽州精锐,就占到了三成以上。
孙孝哲很是头疼,心里也在滴血,他只想借着攻城战不利斩杀那几个裨将,却不想连精锐的军卒都损失了。幽州军的人马就那么多,打没了一点,就少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演的逼真,才会使高仙芝上当。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唐.军在此次大战中也损失惨重,如果再对商阳关加紧攻势,唐.军再不派人来援,结果就难以预料了。
这一日晚间,忽有人送来密信一封,孙孝哲闻言震惊之后喜笑颜开。
……
“相公,商阳关一战虽然斩敌三万,但**损失惨重,若再不派遣援兵,只怕就守不住了。”
契苾贺自哥舒翰死后,仍旧为高仙芝所看重,但有军情,必定招其商议。与契苾贺一同得到高仙芝看重的还有火拔归仁,此人自从亲手杀了哥舒翰以后,就此沦为河西军人人唾弃仇恨的对象,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但不知何故,高仙芝仍旧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予以信重
火拔归仁见高仙芝面无表情,亦没有表态,便跟在契苾贺之后试探着说道:
“以卑下之见,叛贼孙孝哲意在潼关,如果咱们大举向南恐怕正中其人下怀,据细作情报,叛军至少有半数人马仍旧按兵不动,迹象不明!”
高仙芝这时才低低的回应道:
“的确,孙孝哲的意图显而易见。三日前,某已经去信告知马宣仁,潼关对他的支援只能有这些了,要他务必全力守城。马宣仁的回信又明确表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契苾贺忧心忡忡,他也看清楚了这一点,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岂非又是下下策了?
“**未必只能坐等挨打,何不伺机主动出击,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火拔归仁眼前一亮,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也极为认同。
“哥舒老相公在时,曾严令不许一兵一卒出潼关。兄弟们早都憋坏了,如果能主动出去杀几个贼寇,一定都抢着要出去。”
对此,高仙芝不置可否,他知道哥舒翰下这道命令一定不是畏敌怯战,而是老成持重的用兵之法。如果不是哥舒翰用了大半年时间的苦心经营,潼关防备也不会有今日的规模。
只现在是不是合适的出兵时间,还要视叛军的具体表现而定夺。
机会恰巧就在两日后不期而至了,大战频频,叛军各部间的调动也极为频繁。也许是哥舒翰曾半年不许**主动出潼关一步使然,叛军的警惕性也渐渐不再。
一支五千人的步兵向北往黄河岸边移动,那里是个死胡同的地形,向北除非摆渡过河,向东有高坂遮挡,因而出路只有向南,只要将这股人马堵在黄河岸边,以多打少,胜算至少就有八成。
高仙芝特地派了契苾贺所部与火拔归仁所部合力伏击,以两万人打五千人在人数上已经占尽优势,再加上突袭,若想不胜都不容易。
战斗在两个时辰之内很快就结束了,一战斩敌三千,余者尽皆溃散。而且,这一战还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缴获了粮食三万石,原来这股人马遮遮掩掩的竟是接应了三万石粮食。
人头有战功可以换,可粮食却是可以充饥果腹的,潼关的粮食供应一向紧张,平时没有大战,绝大多数人都时刻处于饥饿之中,而且就算现在大战时,能够吃饱饭的也只有具体参与战斗的各营。
由于南部大战惨烈,每次恶战之后,存活者十之五六,因而军中不知何时便有调侃,这是断头饭。
在**如此缺粮之际,忽然缴获了三万石粟米,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高仙芝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并承诺将亲自上表为契苾贺与火拔归仁请功。
然而契苾贺却拒绝了,末将今次是捡了便宜,如果因此就向天子请功,对那些在商阳关浴血死战的**将士岂非不公?
火拔归仁见状也向高仙芝表态,“卑下也赞同契苾将军,此番伏击是捡了便宜,不应领功!”
高仙芝原本就极为欣赏契苾贺,现在又见他不居功自傲,甚至还极具大局观的拒绝了请功,又不禁对其刮目相看了。
至于此人与秦晋的关系,高仙芝也逐渐一点点的“淡忘”。说实话,如果秦晋不是为了自保而选择兵变,他对此人的印象感官都是上好的。尤其秦晋在练兵上造诣,能够做到令行禁止的地步,放眼天下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也正是因为对秦晋有叛逆之心的芥蒂,高仙芝才有意无意的对秦晋进行打压,也默许了杨国忠以及天子对他的打压。
与心思难料的秦晋不同,契苾贺显然简单了很多,而且此人出身名门之后,其先祖为铁勒可汗契苾何力,后来归顺唐朝爵封凉国公,成为太宗的得力干将,契苾一门由此显赫于唐朝。
如果不是武后当政,契苾家受到了宗室的牵连而全数获罪,也许契苾贺的人生,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也是将门之后本不该蒙尘,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果然就会如锥入袋脱颖而出。不过,这个契苾贺却从不以此自傲,提及新安以及陕州、弘农的几次大战,他都是张口闭口必提及秦晋,声言自己不过是一颗马前卒子而已。如果没有秦晋的计谋和指挥,也就没有这一次又一次的大胜。
当然,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契苾贺这么说仅仅是自谦而已。包括高仙芝在内也是如此认为的。秦晋此前不过是新安县的区区县尉,进士及第出身又从未接触过刀兵之事,纵使果真才智过人,如果没有契苾贺这种将门之后相佐,恐怕也未必会有那几次大胜了。
这也是高仙芝对契苾贺如此看重的原因之一。
第三百五十六章:识破偷天计
高仙芝扫视了居于左右的契苾贺与火拔归仁一眼,他这次履任潼关,统帅二十余万大军,身边没有一个是昔日的旧部,这两个人虽是哥舒翰旧部,但却难得的通达而又身具大局观。在唐.军中不在乎派系出身的将军少之又少,哥舒翰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经其手带出来的兵将,要么是他死心塌地的拥趸,要么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所以,高仙芝接掌二十万大军容易,可让那两万精锐的河西老军敞开心结,就没那么容易了。哥舒翰的惨死于他们的刺激在短时间内很难消除,鱼朝恩做的太绝,以至于军心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
令高仙芝最庆幸的是,他在赴任潼关时,没有与鱼朝恩通路而行,而是刻意回避的慢了一日。这么做诚然是他不愿与宦官为伍的本能使然,但却阴差阳错的使他躲过了一大麻烦。否则河西老军的怒火将十倍百倍的将从鱼朝恩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两位说说,接下来,我军该如何应对?”
高仙芝既然看重这二人,就很愿意让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
而且,契苾贺与火拔归仁并不是那种凡是憋在肚子里的人,一旦有任何想法和建议,都会第一时间说出来。
果然,契苾贺又抢了先。
“叛军大举进攻商阳关,无非是为了引诱我军大举南下,然后他们再趁机袭取潼关,这是痴心妄想。末将建议,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契苾将军的意思是攻击叛军大营?如此恐怕不妥,咱们一直极力避免与叛军正面相抗,如此一来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契苾贺将目光投向了质疑自己的火拔归仁,嘿嘿笑道:
“火拔将军所言甚是,我军的确不宜与叛军正面硬抗。”
“既然不能硬抗,你又说声东击西?”
“某的建议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骚扰’。经过一月有余的对峙,叛军的活动规律咱们也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其内部调动频繁,常有数千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咱们也是时候改变应对策略了,只要对方落了单,就集中优势兵力狠狠的咬上一口。然后等到叛军大部来援,咱们早就功成身退。”
正如这次伏击,一战歼敌数千,又缴获了大批的粟米,解了大军缺粮的燃眉之急。
高仙芝一拍大腿。
“此计甚妙,不过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可有具体谋划,可详细写下来,高某仔细参详参详。”
契苾贺躬身应诺,然后就不再做声,只静静的喝着案头的茶汤。
火拔归仁似乎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又道:“此次叛军也是奇怪,因何将数万石粟米单独运送?”
数万石粟米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供应二十余万大军而言,也不过是是杯水车薪。如果正常运数也绝不会仅仅这么少。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高仙芝立时就知道自己此前因何而觉得莫名的不安了。
“看地图!”
军长中的屏风上绘制的团并非山石走兽,而是一张巨幅的地图,其上涵盖了关中、河东、都畿道与山南东道的一部分,而潼关就是这张地图的中心。
高仙芝起身后快步来到了地图跟前,并不时的抬起手在上面指指点点,一时间竟有些忘我了,甚至忽略了契苾贺与火拔归仁的存在。
契苾贺大为奇怪,高仙芝还从未如此失态过,难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吗?一念及此,他也顾不上喝茶静坐了,起身跟着高仙芝也来到了屏风地图跟前。
“相公,相公,可是有不妥之处?”
但高仙芝并没有回应,而是仍旧在地图前沉思着,脑子里飞速的闪过各种念头,一遍又一遍做着推演。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终于有了反应。
“孙孝哲狡猾,他的目标也许并非潼关。”
“不是潼关?难道就为了一个商阳关如此大动干戈?”
火拔归仁认为,孙孝哲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商阳关如此大动干戈,虽然商阳关并非不重要,但也还没到动用十余万大军猛攻的地步。再说,商阳关守将马宣仁素来智计,勇悍过人,且关城防备几乎可与潼关比肩,叛军想要轻易的破关,那是痴人说梦。
高仙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契苾贺也觉得火拔归仁的话有道理,便道:“请高相公明示!”
高仙芝的手指开始在潼关处北移,越过了东西流向的黄河,最终停在了自北向南的黄河河段左岸。
“河东城?”
契苾贺与火拔归仁两个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
河东城在山个月经历过短暂的易手,但随着河北道叛军突然转为劣势,河东方面的压力骤然减轻。因而,这座位于河东道西南部的城池便没有落入叛军手中。
当然,据说与河东城隔河相望的皇甫恪叛军似乎从中也处理不少,配合着河东**杀了不少叛军。
因而,潼关主诸将们,包括高仙芝在内,一时间都忽略了这个位于河东道的枢要城池。
“你们今日缴获的粟米根本不是运往叛军大营的,如果推算没错,是要运往黄河北岸。”
火拔归仁不解问道:“仅仅万石粟米,运了过去又岂能够攻城大军吃用?河东城可不是寻常小城……”
“的确,河东城并非寻常小城,攻克不易,万石粟米也不够大军吃用,不过以某推断,这只不过少量多次的其中之一而已,叛军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掩人耳目。”
契苾贺与火拔归仁俱是一愣,他们很快就明白了高仙芝的话中之意。看来,孙孝哲的确够狡猾,潼关不易正面攻破,便迂回往河东城。只要将河东城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就等于切断了关中与河东道最主要的通道,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然后在以此步步为营,逐步蚕食潼关周边的险关要隘,直至关中的防备四面漏风,叛军自然就可以从中挑出最薄弱的一处,一举攻入关中直取长安。
到那时,潼关于关中的作用,便再也不是那么重要。而囤积于潼关的主力大军却因为各种担心而束手束脚,这又无疑使得叛军如虎添翼。
“火拔归仁,立即率领所部渡过黄河,伺机攻击叛军小股人马。”
高仙芝料定了孙孝哲一定是将攻击河东城的人马化整为零,以避免提早泄露行踪。
“契苾贺,你部新安军于黄河南岸,搜索叛军人马,如果人数不多,立即围歼。”
两人得令,欢天喜地的回去准备。孰料才过了半日,高仙芝又急急的将两人召回中军。
看到高仙芝极为难看的脸色,契苾贺与火拔归仁都不约而同的心中一颤,肯定是坏消息。
“马宣仁叛乱,投了孙孝哲!”
这番话从高仙芝口中说出来以后,两个人大吃一惊,又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别人叛乱投了安禄山还有可能,马宣仁其人耿介而不知变通,心里只知道打仗杀敌,若非哥舒翰一手护着他,恐怕早就被政敌撕碎了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浴血奋战了半月之后,功亏一篑转而投敌呢?
契苾贺在哥舒翰麾下为将日短,仅仅半年多,对这些河西陇右出身的军将都不是很了解。火拔归仁则不同,他跟随哥舒翰多年,对马宣仁很是再了解不过,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不是弄错了?是城破,而非投敌?”
高仙芝的声音很是沉重,但又无比坚定。
“不会弄错,马宣仁勾结叛军甚至伏击偷袭了与之在城外配合的**。”
“契苾贺,火拔归仁,你们两个不要北上了,立即南下,不惜任何代价夺回商阳关,稍后某会亲自到商阳关勘察战况敌情。”
河东城虽然重要,但对于潼关本身而言,其重要程度也远没有商阳关要来的实际。
换言之,相对商阳关而言,河东城对关中更重要,而商阳关则对潼关更重要,丢了商阳关就等于叛军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潼关。所以,无论商阳关抑或是河东城,对于关中都是不能丢掉的。
在这两难选择中,高仙芝选择了已经陷落的商阳关,不论如何也要趁着叛军在此地立足未稳,将其重新夺回来。
原本,高仙芝的谋划是万无一失的,以现有兵力部署,商阳关断不会失守,可天算不如人算,偏偏最不可能叛乱的马宣仁居然就叛乱了。
如此一来,高仙芝的一切部署也就彻底被打乱,战事开始变得难以预料了。
将两个最为信重的部将派往商阳关,已经是高仙芝的极限,他要坐镇潼关,以避免叛军的虚实兼并。
思忖了一阵,高仙芝回到案前,笔走龙蛇写就了两封书信,一封是送给蒲津关叛乱的皇甫恪,一封将要送往冯翊,交给秦晋。
以潼关的现有守军,虽然再难以看顾河东城,但为了不使孙孝哲的计划得逞,也只有分别求助此二人了。尽管他对此并不报多少希望,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上一试。
第三百五十七章:将军欲联手
冯翊郡同州城,秦晋虽然距离潼关几近百里,但却无时不刻的关注着潼关的战况形势。当契苾贺的书信连夜送抵之时,他也被吓了一跳,马宣仁这等悍将居然军前叛变,对唐.军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但是,与契苾贺的忧心忡忡不同,秦晋在被吓了一跳之后,反而平静了。倒不是他对潼关的战事发展态度乐观,而是对高仙芝的应变能力有着相当的信心。
要知道,比起潼关现在的险恶形势,当年高仙芝在安西之时,直如家常便饭一般。而这位名将,也就是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处境之中,屡屡出人意料的扭转局势,乃至最后名震西域,各国听到高仙芝其名无不震颤发抖,恨之入骨。
相反,秦晋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到了河东城。这座河东要地曾短暂的落在叛军手中,而且孙孝哲还一度打算据此再进一步,争取策反皇甫恪的叛军。只是**于河北道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史思明连连败退,不得已之下才将深入河东道的人马悉数撤回了河北道。
看来,史思明的人马撤走了之后,孙孝哲亦想拿下河东城。
“听说孙孝哲和史思明不和?”
秦晋对安禄山内部的派系并不十分明了,只是隐约记得,史思明似乎和安庆绪不和,至于孙孝哲和安庆绪之间,他就不敢十分肯定,两人究竟亲密到何种地步。
长史严伦对各地官员掌故了然于胸,尤其是安禄山这一系人马,早在其未反之前就多有留心了,现在听到秦晋动问,立刻回应道:
“孙孝哲其母与安禄山私通,其人名声也为其所累,但据卑下所知,孙孝哲还是有些本事的,在伪燕内部的争权夺利中又倒向了安庆绪,安庆绪向来与史思明不和,所以孙孝哲一定不会和史思明一个鼻孔出气的。”
严伦所说的与秦晋此前推断的也八.九不离十,史思明在河北道尚未兵败,如日中天之时,孙孝哲就已经把手伸到了被其视作后院的河东道。现在史思明兵败,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没了心思看顾河东道,孙孝哲此时染指正是最佳时机。
秦晋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德行,争权夺利在所难免。
他算是看透了,如果有强力的铁腕君主居中坐镇,官员们就会在君主的制衡手腕下疲于奔命,而最终沦为棋子木偶。一旦君主势微,比如李隆基年老体衰又耽于享乐,臣子的争权夺利立时就会失去控制,而危及到国本。
唐朝内部各种失控的权力斗争,秦晋没少见识。但从关外传来的各种信息,却让他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按理说安禄山这种强势君主,断然不会容许手下无所忌惮的争权夺利,但无论安庆绪抑或是史思明,两个人的争斗似乎居然已经半公开化了。
据传闻,史思明在河北道的惨败,其中就不无安庆绪的助力所致。
反而是孙孝哲,此人表面上看一直与史思明和安庆绪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让秦晋有点难以判断了。
就此前新安一战的表现而言,秦晋以为,孙孝哲其人充其量不过是个中人之才,能够统帅大军完全是凭借其母乃安禄山姘妇的缘故。但以潼关外大战的表现来看,却又与秦晋的结论大为不同。
一时间,秦晋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孙孝哲。也许新安一战,自己仅仅是侥幸得计而已。现在唐朝已经到了绝不容许放错的地步,所以为了谨慎起见,秦晋决定亲自前往蒲津关一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河东城落在孙孝哲手中。
随着秦晋坐稳了冯翊郡太守的位置,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郡守府上下官员在严伦的协助下经过一番彻底的梳理之后,均能各司其职、他本人也不必时时坐镇郡守府以指挥提调,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因而,秦晋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放在别处,比如蒲津的皇甫恪。
秦晋仅带着乌护怀忠和他的一千骑兵连夜赶到了蒲津关城。
裴敬的原龙武军也驻扎在此,但并不在关城内。关城仍旧由皇甫恪控制,在秦晋的授意下,裴敬所部驻扎在了蒲津关城向东十里的蒲津桥。此处隔着一条黄河正与河东城遥遥相望。
秦晋并没有进城,也没有通禀皇甫恪,据说此人进来颇有些微词,认为秦晋蚕食了他的辖地,使他彻底成为笼中困兽,因而便摆出了一副诸事不关己的态度。当然,他并不相信这是出自皇甫恪的真心,这老家伙狡猾的像条泥鳅滑不留手,故意放出这种风声一定另有目的。
说到底,他们现在与皇甫恪只是合作关系,对方也不受自己节制,在这种敏感时刻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秦晋甚至都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千骑兵进入蒲津桥军营,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人马调动。
孰料,秦晋前脚进了蒲津桥军营,皇甫恪后脚就赶了过来求见。
至此,秦晋心中笃定,传言果真是传言,皇甫恪肯于主动求见,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果不其然,见面之后,皇甫恪匆匆寒暄了两句,便直接道明来意,似乎对秦晋的隐瞒行的行为踪毫不在意。
“某昨日接到了高相公的亲笔手书,言及叛军欲攻打河东城,令某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此事着实为难,只能请秦使君定夺了!”
皇甫恪嘿嘿笑着,表面上看是请求秦晋的同意和允许,但实际上却是试探秦晋的态度。说白了,皇甫恪军中的粮食不够吃,平日都是饿一顿吃一顿,一旦要打仗这可就不行了。与其说皇甫恪是在征求秦晋的同意,不如说是在问秦晋能不能多给点粮食,供应他打仗。
顿时,秦晋有点莫名激动。皇甫恪肯于放下双方的成见与自身的架子,用这种近似于恳求的话语来要粮食,无非是为了和叛军作战。
如此忠臣良将偏偏就被朝中那些狗屁忠臣生生逼迫的造反叛乱了。这究竟是皇甫恪个人的悲剧,还是唐朝本身的悲剧呢?
“秦使君?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皇甫恪捋着灰白的胡子,笑呵呵问着,好像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一样。
这正中秦晋下怀,他此来本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消除皇甫恪与神武军的隔阂或者说偏见。现在皇甫恪主表态,岂非省了他再多费唇舌,耽误工夫?
想到此,秦晋一把抓住了皇甫恪粗糙的老手。
“老将军此意与秦某不谋而合。”
这回,轮到皇甫恪惊讶了,他睁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晋。
“秦使君真的,真的同意拨付粮食,供大军作战?”
皇甫恪又是为了粮食而心切,竟然不顾脸面,直言想问。
秦晋大笑,又看着皇甫恪肯定的给与答复。
“老将军过虑了,难道当秦某的承诺是儿戏之言吗?只要是杀安贼叛军,秦某要粮出粮,要钱出钱,责无旁贷!”
他早在与皇甫恪达成协议时,就做出过以上承诺,虽然没有见诸于纸面,却是不曾有过诓骗皇甫恪的想法。
听到秦晋的反问,皇甫恪老脸一红,爽然一笑。
“老夫小人之心了,秦使君勿怪!”
如此,两人关系似乎又更进一步了。
秦晋在裴敬与皇甫恪的陪同下,来到了蒲津桥边。此桥乃跨越黄河沟通关中与河东的浮桥,于河东关中而言十分重要。
不过,眼下展露于秦晋眼前的却远非想象中的场景,浮桥的大部分已经搁浅在裸露出来的河底上。淤泥也因为太阳的暴晒而龟裂成了无数块,以往宽阔的大河,只剩下河道中间一条窄窄的水带。
秦晋早就知道黄河因为今年没有降雨而水量减少,却也不成料到,居然干涸到了如许地步。
在他的印象里,中国数千年以来,黄河向来都是以汹涌泛滥闻名,像这种几近干涸的情况,则是少之又少。偏偏,这种情况却让自己摊上了。
“此地自今年开春以来,未下一滴雨,黄河就快见底了,最浅的地方仅仅没过腰间,大军甚至可以择地涉水渡河。”
皇甫恪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忧心忡忡的再像秦晋介绍着黄河干涸的各种情况。
“如果叛军拿下了河东城,这百里大河,便可随意渡过,到时关中就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叛军兵锋之下!”
这也是秦晋所担心的,因此才将手伸到了冯翊郡以外的河东。
忽然,秦晋好像想起了什么。
“皇甫老将军,刚刚听你所言,是高相公送来了亲笔手书?”
皇甫恪似乎很得意,挺了挺身板。
“正是,高相公也知道老夫是迫不得已,心还是向着大唐的。”
秦晋不由得感慨,高仙芝是有识人之明的,他远在潼关,居然就知道皇甫恪一定会出兵相助,这份阅历的确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秦晋思忖了一阵却道:“河东城如何保,还要看河东守将的配合,不知河东城守将可有决死一战之心?”
说实话,他对河东城守将的印象不是很好,如果对方有死守之心,河东城此前也就不会短暂的易主了
“河东守将阿史那从礼,也是多年的宿将,老夫很看好此人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过河见胡将
“多年的宿将,那就最好,听老将军言下之意似乎与之有些交情?”
秦晋听到皇甫恪对阿史那从礼很是看好,便稍稍有些放心,如此最好,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征善战的队友。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即与阿史那从礼联络,与之内外呼应,在河东城下打一场伏击战。
皇甫恪呵呵笑道:“交情算不上,不过有几面之缘而已。此人在北地和契丹人打了有十多年,直到前几年才被调到了河东道。”
“与契丹人作战?那岂非是在安禄山的麾下为将了?”
秦晋眉头微皱,不知此人究竟还有没有和安禄山有所联络。自从东都陷落以后,唐朝中央朝廷对地方的约束力急转直下,地方上的武将是否忠心都是看当下得利。
“的确如此,不过阿史那从礼是从幽州待不下去才被挤到了没有战事的河东郡。”
“嗯,先接触一番再下定论。既然老将军与之有些旧交,不如就由您来牵线。”
“责无旁贷!”
简单的商量了一番,秦晋又转头看向干涸了大半的黄河,他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以水患泛滥闻名的黄河,竟然也有水量枯竭的时候。不过他还是诧异,雨量减少难道就会使一条大河干涸到如此地步吗?
“走,咱们亲自去探一探,黄河究竟干到了何种地步。”
秦晋打算亲自过浮桥去看一看,并实测一下各河段的水量情况。
“如此也是老夫之意。”
裴敬立即安排了人手下河,实地检测河中水位。
看着河水连人的腰部都难以没过,秦晋的眉头又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走在浮桥上,整个人不自觉的摇晃起来,一旁的甲士刚要上前搀扶,却不料才迈了一步,就失去了平衡扑到在浮桥桥面上。
甲士的狼狈立时使周围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哄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从没涉水过的旱鸭子,在这种极不稳定随水起落的浮桥上,很容易失去重心而跌倒。反倒是秦晋一把将那甲士扶了起来,并嘱咐他不必紧张。
那甲士丢了人,涨的满脸通红。
“使君恕罪!”
跟在一旁的皇甫恪则嘿嘿笑道:“旱鸭子怕水也正常,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现在还是水小呢,如果是往年走上去怕是像踩在了云彩上,大军过桥时不知有多少像下饺子一样,跌落河中……”
秦晋讶道:“还有这种情况?如果是战事紧急之时,岂非要耽误大事?”
皇甫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根本不会耽搁战事,凡是掉进河中的士卒,会水命大的便自己爬上岸,若是倒霉,也只能听天由命。”
秦晋这才明白,行军过桥之时,一旦有人落水,大军根本不可能停下来旧那些落水的人,否则都拥堵在桥面上,秩序一旦乱了,又不知要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摇摇晃晃的过了桥,一行人上了战马,一路往河东城的方向急驰而去。
河东城在黄河东岸,距离岸边大约十里上下。他们直奔出了四五里地,却不见有一个当地守军的探马游骑。
秦晋大是奇怪。
“如何此地竟没有探马?万一有奸细到此,岂非会……”
皇甫恪赶忙解释道:“秦使君多虑了,此处一马平川,既没有树林,也没有高低的山洼地,站在高台上一览无余,恐怕咱们现在的行踪早就落在了河东城守军的眼中。”
秦晋勒马驻足,一片腿下了战马。
“好,咱们就在此地等等,来了人也好接头。”
虽然黄河东西两岸同属唐.军,然则却互不统属,甚至连最基本的协作都没有,一切要么靠私人感情,要么只能如现在一般,自行联络。
秦晋对此有所疑虑,谨慎行事也是正常。
果然,大约一刻钟之后,一队大约十人上下的骑兵马队疾驰而来,虽然极具戒备,却并无多大敌意,显然他们已经判断出秦晋这伙人是唐.军。
“请问,诸位归属何地,受何人节制?”
秦晋刚要答话,皇甫恪已经抢先一步。
“速去禀报阿史那将军,就说冯翊郡太守派来了使者,有意与贵部联合抵抗叛军。”
“请问将军姓甚名谁?”
“神武军郎将裴敬!”
皇甫恪想也不想便将裴敬的名号报了上去。
对方听到后肃然起敬,简短的招呼过后,留下了五个人就近监视,余者尽数奔回河东城报信。
秦晋暗暗点头,对方果然训练有素,又一面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低估了唐.军中的猛将。
这回轮到裴敬不满,自从秦晋来了以后,他一直低调甚少说话,但此刻却忍不住问道:
“皇甫老将军不是自诩与阿史那从礼有旧吗?何故抬出在下的名字?”
皇甫恪似乎早就知道裴敬会问一般,点指着远处神情紧张监视着他们的五骑探马说道:
“老夫现在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带着数万人马造反,你说说,就算阿史那从礼与老夫见过几面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没有戒心?裴将军则不同了,乃名门之后,神武军为北衙禁军,阿史那从礼巴结还来不及呢。”
秦晋也深以为然,皇甫恪看似把一切都说的很是轻松,有点满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行事却是缜密细致,令人好生佩服。
“一会看情形应对,如果阿史那从礼亲自前来相迎,使君便自报家门。如果仅仅是派了阿猫阿狗过来,还要劳烦裴将军出马。”
裴敬不满的瞪了皇甫恪一眼,他这么说到像是暗讽自己为阿猫阿狗一般,但偏偏又不能出言与之争辩,只好装作没听见。
“咱们亲自前去不就是了?何必如此绕圈子。”
在秦晋看来,直接报上身份,道明来意,商量共抗叛军大计才是正题,像现在这样啰哩啰唆的既没有效率,又显得没有诚意,好像对对方疑虑重重一般。
秦晋尽管也是谨慎小心,但确实内紧外松,甚少会将明面上的气氛弄的紧张兮兮。
皇甫恪又道:
“大战在即,一切还是谨慎小心为上,像使君这样一头撞上去,没准会把人家下怀的……”
秦晋笑道:
“老将军还不是没事?”
“使君岂知老夫没被吓到?当时还真以为使君要撕破脸皮呢。”
“此一时,彼一时。秦某喜欢直来直去最根本的原因是直接效率,一件事弄的那么复杂,只能白白的浪费时间。”
听到秦晋如此说,皇甫恪脸上微露惊讶之色,想不到秦使君还是个急脾气,这可与其一以贯之的形象大不相符啊。看来还是年轻,年轻人沉不住气的本色依旧要经历一遍,想到这些,他就像发现了珍奇异兽一般,有点暗暗的得意,却装作若无其事。
秦晋一行人没能等待多久,阿史那从礼带着两百卫士亲自赶来。
“不知哪一位是裴将军?阿史那从礼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皇甫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了秦晋,低声说道:“如何,巴结的很哪。”
秦晋也是暗暗咂舌,看来在这个时代,出身名门望族,就已经领先了普通人几辈子的奋斗。阿史那从礼仅仅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突厥人,突厥人也会如此殷勤的巴结,还真是入乡随俗。
其实,秦晋的固有观念还是没能转变过来。唐朝风气甚为开放,无论文官武将都任用了大量趋之如骛的胡人,而且不少人已经归化大唐两三代甚至更久,因此而言他们除了名字与汉人不同以外,其实骨子里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汉人。就像契苾贺,他的祖上本事铁勒人,但经过数代之后,他甚至连铁勒话怎么说都不知道了。
秦晋此时依计上前,拱手道:“在下冯翊郡郡守秦晋,来的唐突,将军勿怪!”
见到秦晋自报家门,阿史那从礼的目光便全部聚拢在他的身上,而且听到回应他的并非裴敬,而是冯翊郡的郡守,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原来是如雷贯耳的秦使君,失敬失敬!不如入城一叙?”
“秦某此来有意与将军合作,共抗安贼叛军。”
秦晋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明明是友军相见,他却能从阿史那从礼的神色话语间感受到了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下受河东大使节制,秦使君直接与在下接洽,怕是不和规矩。”
“事情紧急只得从权,秦某得到消息,孙孝哲不日即将偷袭河东城,如果不尽快行事应对,恐怕到时就来不及了。”
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秦晋的想象,似乎阿史那从礼对秦晋等人的主动提议并不感兴趣,甚至还觉得他们心怀不轨一般。
阿史那从礼则道:
“孙孝哲在商阳关打的焦头烂额,哪有工夫北渡黄河来找河东城的晦气?”
提起河东城,阿史那从礼的面色开始变的不好看,仿佛提及了一件他不愿意提起的事。也是,河东城此前曾短暂的易手,正是阿史那从礼一手放弃的,好在后来老天开眼,又夺了回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双管齐下也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阿史那从礼嘴上说着邀请秦晋等人入城一叙,实际上却没有半分真心。直到秦晋一行人的数百骑兵悉数离开,再也望不到战马腾起的阵阵烟尘之后,他才收起了警惕的目光,又狠狠的啐了一口。
“想要打老子的主意,门都没有!”
“将军,卑下也觉得那姓秦的来者不善。”
阿史那从礼却一扭头看着那附和自己的部将,一副看着蠢货的模样。
“姓秦的?哪有姓秦的?秦晋乃一郡太守,又亲掌神武军,岂能以身犯险?难道你就没看到他身后须发灰白的老翁吗?”
“老翁?”那部将讶然,“卑下不曾注意。”
“说你是蠢货一点都不委屈,那就是皇甫恪老儿,以为能诳得老子上当?”
“将军慧眼如炬,卑下佩服,佩服!”
阿史那从礼冷笑了一声。
“老子若不双眼如炬,又怎么降得住你们这些蠢货?走,回去!”
在阿史那从礼的眼里,今日的会面不过是皇甫恪一手编排的诡计,目的无非是要谋取地处冲要的河东城,以增加他自身的筹码。此前他就接到过皇甫恪类似的公函,声称已经与神武军达成一致,他们之间可以互为攻守同盟,以防被随时可能出现的叛军突袭。
但是,阿史那从礼虽然礼貌性的予以回应,然则却是半点不信,早就认定了这是诡计。
今日他之所以亲自前来,就是要确认一下,自己此前的推测是否属实。不想皇甫恪老儿居然异想天开派人冒充名震半边天的秦晋,就算他要找人冒充,也找个像一点的好不好,弄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是以为他阿史那从礼愚蠢可欺吗?
一想到被皇甫恪那老儿如此轻视,阿史那从礼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直道有朝一日必会让皇甫恪好看。
……
越过浮桥重新回到黄河西岸,秦晋忧心忡忡,知道今日与阿史那从礼的会面很可能是无功而返,对方虽然口中说的客气,什么互相联络通信,互为犄角援助,其实却毫无诚意。
“秦使君,老夫觉得,咱们今日之行怕是空忙碌一场。”
皇甫恪如此说,显然不仅仅是要说他们空忙碌了一场,秦晋在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只听他又道:“其实也不必担心,只要叛军真的渡过黄河打到了河东城底下,他自然就会急了,到那时不用咱们去找他,他自己就会主东送上门。”
“嗯,老将军所言甚是,你我两部按部就班,一切按照计划部署,不必理会阿史那从礼现在的态度就是。”
……
潼关,高仙芝连日来心急如焚,商阳关的战事令他操碎了心,马宣仁的意外造反将整个潼关大军的计划部署全部打乱。契苾贺与火拔归仁率军赴援,依旧没有一份捷报传来。反而告急的军报却一封紧似一封。
其中言及叛军大部增援,如果再不派遣援军,恐怕商阳关就再也夺不回来了,非但如此,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好在,契苾贺与火拔归仁并没有此类军报送回。两人送回的军报里只是简单描述了形势的险恶,以及几次不胜不败的战果。看来,他们还是遇到了劲敌,无论胜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是此前派出的南下主将夸大其词,不想与叛军决死奋战导致部下损失过甚,其实这也无可厚非。高仙芝顶住了强大的心理压力,一直等着战事出现变化,只要孙孝哲不往商阳关压上三分之二的兵力,他就不会再派出去一兵一卒。
其实,只要马宣仁不反,他原本连契苾贺与火拔归仁都不必派出去的。
现在将这两名勇将悍将派了过去,至少局面不会再度败坏。
毕竟,高仙芝还要手握全局,不能因为商阳关一地的得失而乱了方寸。
如此一连三日,探马游骑接连回报,孙孝哲不曾再往商阳关增派一兵一卒,这与高仙芝此前的预计一般无二。
但是,心中的隐忧仍旧使得他难以安然。这种憋屈仗,是他除了陕州以外的第二次。甚至可以说,连陕州都没有这么憋屈。
他从哥舒翰手中接了一盘烂到不能再烂的残局,却又要勉力支撑,仿佛对一个狂风暴雨中的残破茅屋做修补一样,任凭绞尽脑汁使劲了所有的力气,仍旧收效甚微。
“来人,皇甫恪可有回信?”
高仙芝罕见的询问书吏,可曾收到了回信。那书吏一连茫然,甚至不知皇甫恪为何人。高仙芝见他面生,便问道:“新来当值的?”
“卑下不算新来的,只是前几日一直养病,今日才病愈当值。”
“嗯,今日开始,收到署名皇甫恪的来信,第一时间送来!”
那书吏应诺,却猛然间心头突突乱跳,直默念着刚刚的名字,皇甫恪,皇甫恪莫非是蒲津造反的皇甫恪?
等到他抬起头来,却见高仙芝已经离开,不觉间浑身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高仙芝只将信送给了皇甫恪却撕掉了本应该送给秦晋的那一封。
只因为高仙芝对秦晋其人仍旧看不透,此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既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天子。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投机,秦晋的一切作为都只是自私自利而已。
尽管秦晋曾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表示他是如何的为了朝廷,以及如何的心怀天下。
但这所有在高仙芝看来,不过是精心的表演而已,其人心思深不可测,如何肯放心将重担交付此人肩上?万一给了此人借口,成了引狼入室之举,岂非罪过?
现在的情况,高仙芝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往河东,他只希望自己的判断有错,孙孝哲的目标并不是河东城,而一直是潼关。如果是这样,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孙孝哲放马过来,便会与之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并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商阳关传来的捷报,契苾贺与火拔归仁合力夺回商阳关,并阵斩马宣仁……
……
孙孝哲近来很是郁闷,如果他从不曾得到的商阳关也不会如此气闷,偏偏得而复失,又让唐.军斩杀了新近归附的猛将马宣仁,真是令人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但也不是一无所得,高仙芝派出了他最为精锐的两部人马,使得**无暇他顾,想必河东城的攻略将顺畅无比了吧。
孙孝哲将潼关附近的兵力统统推演了一遍,高仙芝一定会选择以潼关为主,所以他此时已经无兵可派了。商阳关得而复失就得而复失了,河东城一下,他将亲自去招降皇甫恪,无论什么条件答应就是。只要蒲津归于大燕之首,就算潼关不破那又如何,他尽可以派一支精锐人马突进关中,到那时就算高仙芝沉得住气,那位坐镇长安的大唐天子恐怕也沉不住气了。
想到得意处,孙孝哲郁闷的心情总算有所平复。
忽有部将来报,派去河东城与阿史那从礼接触的使者已经有了回信。
孙孝哲精神一震,想不到阿史那从礼的反应却比那皇甫恪快的多了,想必应该是好消息。展开密信以后,他却气的大骂阿史那从礼痴心妄想。
“哪个不开眼的惹大帅震怒,说说,某替你出气!”
恰巧安庆绪甩着肥大的肚腩走进了中军帐内,他口中说话,脚下一步不停,来到座榻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孙孝哲便将手中的密信转交给了安庆绪。
“前日向晋王提及,对河东城双管齐下,一面部署强攻,一面试图招降。守将阿史那从礼有了回信。”
“阿史那从礼?不是在父皇手下做过裨将的?”
安庆绪显然听说过此人,孙孝哲点头道:
“正是此人。当时此人与史思明不和,数年前就被皇帝踢出了幽州军。”
“原来是有些旧怨,大可以补偿嘛,都是同袍,只要他肯来,多多封赏就是。”
孙孝哲却不像安庆绪那么乐观,只沉着脸回道: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晋王请看此贼提出的条件。”
安庆绪才看了几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甚?这厮要裂土封王?”
“正是,阿史那从礼狮子大开口,他知道河东城对大燕的重要,便提出用整个朔方来换,等到大燕夺取关中之后,要将朔方河套之地全数给他做裂土封王之用。”
朔方一地向来水草肥美,土地肥沃,可放牧,亦可种田,甚至有塞上江南的美称。除此之外,朔方还是关中的北部门户,沟通关中与大漠的要地,岂能轻易授人?
安庆绪忽而大笑了起来。
“既然阿史那从礼如此贪婪,就答应他,反正现在也不是大燕的土地,慷他人之慨何乐而不为呢?等到大帅夺取了关中,就算朔方已经被阿史那从礼尽数收入囊中,再夺回来就是。对付这种贪心之辈,就该出尔反尔。如果讲究甚君子之道,那才是迂腐僵化呢。大帅尽可放手答应此人的所有条件,至于算不算数,还不咱们一言而决?”
第三百六十章:大军过黄河
回到蒲津桥军营中,秦晋并没有放弃与阿史那从礼继续联络的希望,现在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在一切都没有摆在台面上的时候,必须尽最大的可能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如果现在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咄咄逼人的架势,就很可能将阿史那从礼推向了孙孝哲一边。
与皇甫恪、裴敬商量了一阵。最终也没有得出一个可行的结果。
皇甫恪的意思很明白,经过试探,阿史那从礼明显心怀异志,不如趁着孙孝哲还没将手伸到河东,及早将这个隐患除掉。他的态度与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认为阿史那从礼颇为勇悍,到必须除掉,仅仅是在见了一面之后便有的决断。
裴敬的看法则比较保守,不如花钱收买,人人都喜爱钱财粮米,开出一个对方不能拒绝的条件,岂非更为稳妥?
不过,裴敬的这番话却让皇甫恪涨的满脸通红,因为他本人正是与秦晋达成了月付军粮的条件,才与神武军相安无事的。也就是说,裴敬口中的贪图小利之辈,不但有阿史那从礼,甚至还包括了皇甫恪。
皇甫恪虽然在逼不得已的情形下宣布反唐,实际上却并无坚定反唐之心,而若将他比成了贪图名利的小人,则是莫大的侮辱。
秦晋摇了摇头。
“有些人可以合作,有些人便不能合作,要掐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就范才肯踏踏实实的做事。。”
裴敬和皇甫恪都愣住了,秦晋的话虽然看似平和,但都从其中嗅到了浓浓的杀机。
皇甫恪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他觉得秦晋这么说应该是采纳了他的建议。而裴敬也认为秦晋否定了自己的意见,就竭力劝阻,“使君不能这么做啊,一旦打起来说不定就便宜了孙孝哲那贼!”
秦晋却笑道:
“谁说要和阿史那从礼打了?山人自有妙计。”
很快,一骑飞出蒲津桥军营,越过了黄河浮桥,直往河东城而去。
阿史那从礼接到了秦晋的亲笔书信时,太阳尚未落山,只是越发暗淡的一轮红日将整个河东城染得通红。看着手中的信笺,阿史那从礼啧啧连声,到现在他才确认,今日与自己会面的确定是秦晋无疑。
人可以假冒,但冯翊郡太守的官私印信却绝无假冒。
他倒有点后悔匆匆结束了和秦晋的会面,如果早知道对方不是皇甫恪设下的圈套,一定会狠狠的敲上一笔。
现在阿史那从礼掌握着河东城,正可以待价而沽,看看究竟是安禄山出得起大价钱,还是唐朝出手更阔绰。
不过,阿史那从礼对唐朝并不报多大希望,从天子到杨国忠再到冯翊郡的郡太守秦晋,又有几个能把他放在眼里了?反而是安禄山急于拿下关中,会不惜一切代价收买有利用价值的人。
果然,在黑暗彻底笼罩大地之前,来自燕军的使者进入了河东城。
出乎意料的,安庆绪居然一条不落的全部答应了他所提出的条件,朔方一地,裂土封王,进可攻,退可守,一旦目的达成,恐怕趁乱取关中,一举成就大业也不是不能。
成就大业之类还太遥远,但封官赏赐却是实实在在的。
阿史那从礼看了看了同样拜访在案头的=来自秦晋的亲笔书信,嘴角不禁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比起燕朝晋王的大手笔承诺,秦晋在信中只提了正统大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和放屁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阿史那从礼并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 而是分别好言好语打发走了双方的送信使者。他已经打定主意两头下注,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绝不可以轻易表明自己的倾向。
阿史那从礼在唐.军中浮沉了十余年,深知人心险恶,只有将主动权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才是最为安全的。
……
孙孝哲得到了阿史那从礼的答复以后,当即下令散步于黄河两岸的人马纷纷往河东城挺近。令他十分兴奋的,送信使者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河东城一段的黄河水枯的厉害,大部分的浮桥已经落在干裂的河底上,且水深也仅仅才没过腰间而已。
这真是几十年也难得一遇的良机,自孙孝哲出娘胎记事以来,还从未听过蒲津桥黄河水枯至此,如果不全力进兵,都对不住老天如此帮忙。
然而,仅仅三日后,坏消息就被送了回来,渡过黄河的各路人马,竟有半数被唐.军伏击。更让孙孝哲愤怒不已的,伏击**所打的旗号,正是阿史那从礼。
“突厥狗,出尔反尔,孙某不将此贼碎尸万段,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虽然被阿史那从戏耍了,使得各部人马多有损失,但毕竟仅仅是九牛一毛。只要人马源源不断的抵达河东城下,任何偷袭和诡计都将失去作用。因为唐.军在人数和战斗力上都远远不如燕军,只要渡过黄河的燕军能够汇聚在一起,便无惧唐.军的任何诡计。
至此,孙孝哲的计划已经进入最后关头,随着商阳关的再度易手,高仙芝亲自赶赴视察,两军于此地的大战并没有商阳关的易手而停止,甚至双方都在曾兵,大有决战在此一举的架势。
眼看着**再无多余的兵力应对河东城,孙孝哲终于可以不必遮遮掩掩,名正言顺的展开了对河东城的猛攻。
和孙孝哲同样愤怒的还有阿史那从礼,秦晋再次传信表示冯翊郡的条件仍旧不变,双方各自出人出粮,共同抗击来自黄河以南的叛军威胁。阿史那从礼对秦晋的建议表达了他极大的蔑视和不满。现在的天下早就不是安禄山未反时的天下,正所谓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没有足够的条件就想他拼死卖命?简直是痴心妄想。
也因此,阿史那从礼决定与孙孝哲合作,开门迎燕军入城。然而,以外却发生了,数股不明身份的人马居然打着他的旗号,在黄河北岸袭击了立足未稳的燕军。
由此,导致了燕军的疯狂报复,竟再不听凭他的解释,一路烧杀抢掠直抵河东城下。
阿史那从礼当然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就弄清楚了,这是对岸的神武军在捣鬼。然而,事到如今,木已成舟,燕军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不但斩杀了他派去求和解释的使者,甚至还明确表示,要将阿史那从礼本人碎尸万段。
第一天,燕军就驱赶了大批的百姓强攻河东城。阿史那从礼不是爱惜百姓的人,下令不论何人一律射杀,即或如此,他的部将们却一个个杀到了手软,分别请命表示,再这么杀下去军心迟早就要散架。
毕竟阿史那从礼麾下的士卒多为汉人,只有为数不多的胡人,身上又都披着**的战甲号坎,如此狠心的屠杀乡民百姓,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于心不忍。
好在燕军的攻城比较仓促,在损失了上万的唐朝百姓以后,就放缓了攻势,直至天色渐黑之前,再没有强攻的大动作。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天,阿史那从礼才从惊惧中缓了过来,一面大骂秦晋阴险卑鄙,一面又唉声叹气,不知所措。
“早就听说秦晋此人奸狡如豺如狐,悔不该不听人言,才有今日之祸。事到如今,可如何是好?”
……
蒲津桥军营,燕军抵达河东城下的消息早在中午时就传了过来。
军中上下都亢奋不已,他们虽然都是龙武军的旧底子,但陈千里一直在军种灌输着打击叛军胡狗的思想,而今听说终于可以放手和胡狗一战,早就按耐不住了。
但秦晋仅仅命令全军处于战备状态,以待随时出战。至于何时渡过黄河与胡狗决一死战,却没有明说。
相对而言,皇甫恪所部则甚少受秦晋的约束,可以自由越过黄河做各种部署。
终于,一骑自黄河东岸疾驰而来,带来了阿史那从礼的求援信。
秦晋看罢阿史那从礼声情并茂的求援信,双掌交击,断然下令道:
“全军准备渡河!”
裴敬与陈千里等的就是这一刻,大军开拔的军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达了下去。
与此同时,黄河东岸不时有探马游骑回报各项军情。
就在秦晋大军渡河之际,早就在黄河东岸的皇甫恪一部骑兵已经对河东城下的燕军发动了突袭战。
其实,这也是秦晋早就与皇甫恪商量好的,为了防止燕军在唐.军渡河之际发动突然袭击,因而只有让皇甫恪的一部人马牵制燕军的主力,无暇他顾。
一同东渡黄河的,除了蒲津桥的一万人马,还有排在其后的两万皇甫恪所部。
秦晋在河东城附近可供调遣的人马,连皇甫恪所部算在一起,当有四万上下。
三万余人摸黑过河绝不是那么容易的,时下有不少人还患有夜盲症,再加上军中士卒绝大多数是旱鸭子,仅从一道窄窄的浮桥上通过,显然是难以一触而就的,以秦晋的预计,在天亮之前能够悉数过河就已经是神速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重重露兵锋
大军渡过黄河以后,秦晋并没有急于向河东城下的燕军发动攻击,而是下令于北部高坂之上安营扎寨,摆出了和燕军长期对峙的姿态。一方面,又派出了多股人马,分路骚扰燕军的后方补给线,遇到小股的燕军便一拥而上将其全歼,遇到大股燕军便一哄而散避其锋芒。
此时,燕军的兵力不足以合围河东城,秦晋就派裴敬从没有燕军的北门进入河东城与阿史那从礼交涉。
阿史那从礼吃了哑巴亏,尽管恨秦晋欲死,却又不得笑脸相迎来到此地的神武军郎将。
看着裴敬的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少年气,阿史那从礼心中更是不悦。按说这种商讨大战的差事不应该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吗?如何就派了这个黄口小儿过来?裴敬早就加冠,说他是黄口小儿显然言过其实,但让如此年轻的将军担负此等重任,于不明真相之人的眼中的确是轻率之举。
不过,阿史那从礼在听说裴敬就是蒲津桥唐.军的主将之后,顿时便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多日以来,他没少派人在黄河对岸偷偷的监视这股唐.军,仅从其部署与操练而言,就绝非普通唐.军可比。
尤其是一向自持甚高的阿史那从礼落入了秦晋的陷阱之后,更不敢轻视年轻人了。他也意识到,秦晋派遣裴敬进城,绝不是对他的羞辱,而是裴敬其人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胜任这个差事。
收起了轻视之心以后,阿史那从礼甚至有几分谦卑的请求裴敬,让他在秦晋的面前美言几句,一定要尽快击退城外的燕军,绝不能让他们在黄河以北站住脚,否则将后患无穷。
“暗示那将军勿忧,秦使君早有定计,只要阿史那将军依计行事,定叫孙孝哲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阿史那从礼听裴敬语气颇为轻松,他心底便又冒出了些许的不服气。自己在边军中与契丹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到现在这种局面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让孙孝哲在河东道铩羽而归。究竟是秦晋强将手下无弱兵,还是吹牛一个比一个强呢?
“还请裴将军明示!”
奈何人在矮檐下,阿史那从礼对卑躬屈漆毫无心理障碍。他知道,如果不依靠秦晋,恐怕只剩下被燕军粉身碎骨一条路了。
“军事机密,不得轻易示人,许多部署连裴某也无从知晓。阿史那将军只须依计行事即可!”
裴敬的这些话的确不假,凡是神武军中的部署,只有负责制定计划的主将知晓全盘计划,余者仅仅是奉令行事而已。包括裴敬在内,他所知道的也仅仅是本人参与的一部分,至于其他人参与制定的其他部分,则是一概不知。
但这落在阿史那从礼的耳朵里,却得出了另外一种解读。那就是,裴敬在防备着他,关于大军的部署和调动,不肯轻易的说出来,以防止泄露军机。好在阿史那从礼是个极为知趣的人,在被裴敬明确拒绝以后,便只问他麾下所部究竟该如何配合神武军作战。
然而,裴敬的回答只有区区五个字。
“守住河东城!”
阿史那从礼愣住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只要你守住了河东城,咱们就已经胜了一半。城外的战事,则交给神武军处置。阿史那将军不必操心。”
“好,既然如此,卑下听凭秦使君安排就是。”
阿史那从礼在震惊过后甚至有几分窃喜,如果秦晋不用他的人出城参与大战,岂非是便像保存了他的实力?如此可算是正中下怀。眼看着天下大乱,官爵封赏都是虚的,只有手中的大军才是可堪利用的筹码。
见阿史那从礼如此乖巧配合,裴敬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详细的和他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就急着出城,返回军中。
“军中还有急务,不能在此地多做耽搁,以后城内外的联络,全由此人沟通。”
说着,裴敬一指身后的甲士。
“此乃裴敬亲卫旅率。”
阿史那从礼立刻便露出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表示一切听凭调遣,就算裴敬本人不在,他也一定悉心配合。
最初之时,裴敬还以为阿史那从礼是突厥人,又在北地和契丹人打了多年的仗,一定是个桀骜不驯的人,想不到见了本人以后却大出意料之外。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此人被安禄山踢出了幽州军的原因之一吧。在裴敬的潜意识中,军中有本事的人,一定都有着特异的性格,比如哥舒翰、比如秦晋、比如皇甫恪。而面前的阿史那从礼,前倨后恭之下,更是谄媚的让人脸红,真有才能的人又岂会如此无耻,不顾脸面呢?
其实,裴敬还真看错了阿史那从礼,他虽然谄媚却并不是个无能的人,当初被安禄山踢出了幽州军,其原因也不是因为无能和,而是安禄山本人极为讨厌那些自诩血统纯正的突厥人。因而,身为突厥王族后裔的阿史那从礼自然就不受待见,终于被寻了个错处而获罪。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有一点至关重要,阿史那从礼如此卑躬屈漆还有故意做作的成分,他就是要让裴敬以为他是个只知道阿谀谄媚的逢迎之徒,因而也就会对他本人放松了警惕,以及少几分忌惮。
所以,阿史那从礼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把他看成一个一无是处的蠢货。如果秦晋以及其部将都将他视作无能之辈,才正如所愿。
裴敬回到军中以后,就接到了秦晋的第一道军令。命他率所部向东运动,时刻注意聚拢在河东城东门外的燕军,主要打击目标则是一股赶来赴援的燕军。
“我军动作过于明显,会不会被叛军发现了端倪,万一被两面夹击……”
秦晋则道:
“等的就是叛军两面夹击,届时我军便也两面夹击。以有心算无心,咱们占着先天的优势!”
秦晋的策略很简单,其一是趁着叛军在河东城下立足未稳,仍旧有叛军从黄河北岸源源不断的赶过来,派出一部人马骚扰其必经之地,遇到小股人马就围而歼灭,遇到的人马多,就避其锋芒。如果逮到了叛军的运粮队,则想尽办法,一把火少个精光。
这项任务由老成持重又狡猾过人的皇甫恪带着一万人马亲自去执行。而秦晋还从皇甫恪那里借了两万人听凭自己调遣。这些人和裴敬所部加起来则有三万上下。
目前盘踞在河东城下的燕军充其量只有三四万人,可以说与秦晋可以调动的兵力人数相当。所以,秦晋的目标就是在对方还没有大股援军抵达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打一场胜仗,使势均力敌变为敌弱我强。
而且叛军在河东城下的布置,又是兵分三路,一路围东门,一路围南门,最后一路则围西门。如果仅仅是围城,兵力分散算不得问题,但与城外的唐.军决战,则给了秦晋太多可乘之机。
因而,秦晋故作露出破绽,引诱燕军上钩,只要对方稍一放松警惕,便可趁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裴敬奉命率军东进,围在东门外的燕军果然有了反应,派出步卒列阵,严防以待,然则并无主动出击之意。
这个反应早在秦晋的预料之中,裴敬与之人马相当,对方自然不会贸然出击。然后秦晋又将余下的两万人作势自西向南佯动,做出了步步紧逼的姿态,以牵制住西南两门外的叛军。
此时已经过午,秦晋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际,太阳热烈的好像能够喷出火来,他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以防止汗水浸入眼睛。
在这种天气里全副武装假装俱全比起上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为了防备冷箭冷刀,必要的防护措施一丁点都不能少。
自从新安城外与叛军曾面对面的硬撼之外,秦晋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些叛军作战过了,尽管在战前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一定不可以轻敌,必须慎重再慎重的对待他们。但是,不知何故,秦晋在心底里仍旧有种天然的优势,认为这些叛军在神武军面前不过是木胎泥塑而已。
也许是受了秦晋的影响,他麾下的原龙武军竟也浑不将叛军放在眼里。独独皇甫恪麾下的两万将士则大大不同,与龙武军所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他们更多的是有些压抑的谨慎。显然,这些人有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在叛军面前还有些畏首畏尾。
能够谨慎固然是件好事,但秦晋调动起来却总觉得不能如臂使指。当然,也可能有之前互不统属,难以严密配合的原因。因而,秦晋所做的佯动并不敢过于冒进,怕起到相反的效果,甚至使局面失去控制。
终于,军报传来,裴敬果然在东部成功阻击了来援之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秦晋决定再进一步佯动,以钳制西南两部的叛军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又将神武军骑兵派了出去,一旦发现不测,便立即发动攻击。
第三百六十二章:城外有混战
河东城外乱成了一锅粥,于城上观战的阿史那从礼既迷惑又心惊,他不明白秦晋因何要将大部人马分散成三股,如此放弃了原有的优势,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这个姓秦的真是奇怪,明明声名在外,今日的战法却显得稚嫩可笑,难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他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秦晋的身上,如果秦晋于城外战败,河东城势必不保。而叛军曾数次向城**来战书,声言只杀阿史那从礼一人,余者只要归顺投降不但待遇如旧,还会另有封赏。
想到这些,阿史那从礼就冷汗直流,为了自己不被一些三心两意的部将出卖,他留在身边的全是跟随他超过十年的老部属。但即便如此,眼见着秦晋排兵布阵似乎已经注定要惨败之后,他还是抱着怀疑审视的目光去暗中观察着身边的人,哪一个有异象表露。
还在所有人都表现如常,并没有心怀鬼胎的迹象。阿史那从礼又认为身边的人看不明白秦晋排兵布阵之愚蠢,当然,他也不会蠢到主动张扬出去。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得过且过,只能祈祷着老天爷会降下奇迹,让秦晋能够不胜不败,维持势均力敌的场面,就可以了。
忽然,一声惊呼将阿史那从礼吓了一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阿史那从礼此时身在南门城楼上,放眼向下望去,除了运动之中的各方人马,并无大规模接触的厮杀接触。
“将军,东面打起来了,唐.军被燕军两面夹击!”
居然是东面最先打了起来,而且还是**被两面夹击。阿史那从礼的心脏立时猛烈的跳动了一阵,看来他此前对秦晋的看法没错,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真到了与燕军正面相抗时,以往的名声全都就着饭咽到肚子里变成了屎。
此时的阿史那从礼心境纠结矛盾,他既为自己认清了秦晋的本来面目而觉得好笑,又为秦晋落败后,自己即将面对的厄运而恐惧。
“将军,咱们出城击贼吧,不能眼看着战机错失。”
一名裨将突然出面,提议对城外的唐.军施以援手。但被阿史那从礼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秦使君有命,让咱们在城内坚守即可,外面的事不用插手。如果贸然行动,万一坏了大事,岂非不妥?”
阿史那从礼在河东城里一言九鼎,既然他如此发话了,谁还会不识趣的继续坚持呢?
“都老老实实的留在城上,谁也别想着出去。秦使君名动天下,能够亲眼一睹其围剿叛贼,实在是难得的机会,都别错过了……”
虽然不让部将们轻举妄动,阿史那从礼却已经有了其他的主意,只要见势不妙,秦晋露出了明显的颓势,便会毫不犹豫的弃城而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连命都没了,那么翻身的机会就更不用提了。
“下面交战了!将军快看!”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把阿史那从礼由联翩浮想中拉回了现实,他向外面望去,果然已经乱战成一团。只不过,**的阵型稍显混乱,似乎逐渐落于下风。
阿史那从礼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同时又心惊肉跳,难道奇迹真的不会出现了吗?
就在阿史那从礼祈祷着奇迹的同时,秦晋已经将从皇甫恪处调来的两万朔方军分成了两部,一部向河东城南面的叛军主动发起攻击,另一部则继续运动。
朔方军的战斗力不差,他们所欠缺的就是士气和自信。经过了皇甫恪叛变以后,身份由唐.军变成了叛军,士气本就低落,后来又被神武军逼的没有了任何退路,士气又进一步的低落。
也是皇甫恪在这段停战其间没少向军中训话,这些人才不会在此时对秦晋的军令有所掣肘,然而即便如此,毕竟不能如臂使指,各部间的写作便显得迟钝而没有效率。
秦晋也是明知如此,才亲自指挥这两万人。
好在皇甫恪留下来的一名裨将很是积极配合,也不至于坏了大事。
秦晋在等,等着西城外的叛军主动向南城靠近,由于他们与东城隔着北城大片地方,所以对方有很大的几率会来与南门外的叛军做左右合击。
这正是秦晋所等的结果,只要位于城南和城西的两支叛军被吸引到一处,再想脱离战场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趁此机会,他就可以将处于运动中的一万人悉数调遣到城东,与裴敬配合,一举歼灭城东之敌,与来援之敌。
计划虽然是无懈可击的,打实际操作起来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
由于城西叛军动作太快,也许还有可能是朔方军的动作有点慢,处于运动中的朔方军竟措手不及,被城西一涌而来的叛军缠上了。秦晋心急如焚,如果不能顺利的甩掉咬上来的叛军,万一裴敬所部不敌叛军,将随时有可能面临着兵败溃散的危险。而战场之上通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裴敬那里先出了问题,他的整个河东城计划将会彻底付诸东流。
该怎么办?秦晋心思电转,决定壮士断腕,留下两千人做阻击,余下八千人尽快赶赴城东。
如此耽搁了一阵时间,等秦晋带着人赶到东城外之时,却只听见震天的战鼓,与厮杀怒吼,却见不到血战在一起的双方大军。
原来位于城东三里处有一片低洼地,双方胶着混战,正是在这里进行着。
秦晋大致了解了裴敬的处境以后,头疼的直咬牙,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选择交战地点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忽然,只见西北方烟尘腾起,竟是乌护怀忠的骑兵到了,骑兵人马虽然不多,但却像一柄锋利的匕首,居高临下加速冲刺,狠狠的插进了叛军的侧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得原本杀气正旺的叛军出现一阵混乱。
机会来了,趁此机会,秦晋断然下令:
“全体听令,攻击!”
秦晋第一个带头冲上了上去,他身边的亲随卫士一个个立时如临大敌,团团将自家主帅护在当中。这种主帅亲自冲阵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风险很大,所以**中绝大多数的主帅都会选择留在后面观战指挥提调。
但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朔方军的战斗意志和士气本就不高,所以秦晋便要身体力行,来弥补这一点。果然,秦晋的冒险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朔方军忽见这位秦使君居然奋不顾身,浑不畏死的冲在最前面,一个个顿时感佩无比,战意陡起。
一方面朔方军有着自家的骄傲,绝不能落后于人,被别人瞧不起。既然秦晋都可以不顾主帅的身份冲在了最前面,军中若还有畏敌怯战拖拖拉拉的人,岂非是丢尽了朔方军的脸?
“杀啊,杀光叛贼!”
朔方军中有很多胡人,所以他们不会像神武军抑或是新安军这等几乎九成九都是汉人的卫军一般,呼喊杀尽胡狗。仅仅眨眼的功夫,朔方军就直冲到了叛军的后翼,对方显然并没料到,在左翼受到骑兵袭击的同时,己方后翼居然同样遭到了攻击。
秦晋所领的皇甫恪部朔方军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居高临下的冲向低洼地。所以,仅仅一次冲击就在叛军的后翼造成了大片的糜烂溃乱。
八千人的数目虽然不多,但攻击一万余人的后翼,却实打实的占了便宜。
对于这股夹击裴敬所部的叛军而言,可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本以为自己是螳螂可以一击捕杀陷入缠斗中蝉,却不想被黄雀在后面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秦晋的到来,立即就使得裴敬从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中解放了出来。他可以一心一意的与来援叛军做正面决战。至于后方的叛军,则完全交给秦晋带来的八千朔方军。
只不过,计划中的一万人只带来了不到八千人,好在依仗着后路偷袭,有着各种先天的优势,弥补调了人数的劣势。
乌护怀忠的骑兵并没有停下来陷入胶着战,而是几次冲击之后,将这万人叛军的左翼彻底打散之后,又呼啸一声,铁流滚滚的向来援叛军冲刺而去。在这一战中,同罗部的骑兵充分发挥了速度优势,在两个战场断层间来回穿插,目的并不是杀伤叛军,而是借着速度的优势将叛军的阵型彻底冲乱,给步军的攻击创造优势条件。
……
阿史那从礼在南城上眼睁睁的看着唐.军与燕军混战在一起,而且局面越来越乱,劣势越来越明显。他暗暗长叹了一声,难道终究还逃不掉弃城而走的命运吗?
忽然,有军卒急急来报。
“报,将军!城东**已然占据优势,大有取胜可能!”
这个消息让阿史那从礼浑身一震,他立刻就明白了,先前脱离战场的那股**并不是临敌逃跑,而是到城东增援去了。
既然城南眼看着要败了,不如到城东去看看战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