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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荒泽孤雁     机械狂潮txt下载     机械狂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31章 大嘴鳄鱼

    最出乎意料的,是小曼临死之前所表现出的反常,她最后一次感受那被久久压抑的本性,眼里只有生与死的女杀手,等到了回复普通女人那瞬间。

    在清洗者这行,特别与红月有关的人物中间,夏承浩只知道邢正斌始终保留着本性,其他都只是生意人,以人类性命和地区战争作为经营内容的生意人。

    还记得邢正斌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正好就是和妹妹涂鸦那天中午。当他以精准的力道将两粒废弃工业橡胶镶嵌在涂鸦人脸上时,有人看到了这幕,胡同口突然传来惊叹和掌声。

    夏承浩赶紧转头望过去,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边点头边盯着他,但也许是在盯着那个画像的脸。

    那人轻轻走过来,雪地上却没有留脚印,打量左右良久,又看了看夏承浩,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想起爸爸妈妈叮嘱过,葛利斯星球每个城市都有人拐带孩子,夏承浩立刻警惕起来,将晓雅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然后冷冷地反问:“你是谁?没见过你。”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特别大。

    这种外表看起来更接近夏承浩脑海里设定的坏人形象,虽然牙齿比电视里坏人的要白点,可那张嘴却和坏人的一样大,不是好人,所以来这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是坏人?”中年男子低头将脸凑近一点,声音依旧很大。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承浩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势与这人抗衡到底架势。

    “哈哈哈!”中年男子放声狂笑起来,声音几乎震得夏承浩开始耳鸣,男人的嘴已经咧到耳根之下,两排闪着寒光的白牙和瓷片一样刺眼,这让夏承浩想起电视里那种叫鳄鱼的爬行动物。

    夏承浩捂住安晓雅的耳朵,大声呵斥坏人道:“大嘴鳄鱼,不要笑了!”

    大嘴男人神色一凝,震耳欲聋的笑声戛然而止,胡同里突然有种特别诡异的安静。

    “不管你是不是坏人,站这里有什么事?”夏承浩能猜到,这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跑进来,总不会是冲着那片涂鸦吧?

    只是爸爸妈妈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都整整一上午了,要是他们在的话,坏人一定不会来。

    “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及你住在哪儿的话,就没事儿了。”中年男子严肃地说。

    “我叫夏承浩!就住这儿。”他这是多了个心眼儿,刻意强调自己就住在这儿,以免坏人动了歹心,关键现在要保护晓雅,不能让这大嘴鳄鱼男人出什么花招儿。

    “哦!果然姓夏。”男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转身就走,雪地上依然没有脚印,整个人快速消失在巷口,就像从没人进来过一般。

    留下夏承浩一头雾水,还有安晓雅那一脸污黑,刚才夏承浩为了不让男人那声音吓到安晓雅,用抓过工业橡胶粒的脏手捂她的脸和耳朵,留下黑色指印。

    “晓雅,回家,洗脸去!”夏承浩拉着妹妹往院儿门里走去。

    安晓雅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这大冷天儿洗脸可不是件舒服的事儿,可在哥哥面前,却从不提这种无理的拒绝借口,边向前迈着与哥哥不同比例的步子,边扭头看那个画像。

    “快点!不然没糖喽!”夏承浩边走边叹气,“唉!世事无常呀!”

    “哥哥,什么叫世事无常?”安晓雅好奇地扭回脸来,抬起头眨着眼睛等他回答。

    世事无常,意思就是说万事万物都有变化,没有永远固定一尘不变的东西。

    其实这个词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世间人无常,人心叵测难以分辨;另外是指世间事无常,万事万物都是以某种方式难以捉摸地变化着,在这个世界上一成不变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

    哥哥又耐心地解释道:“世事无常你都不懂?就是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知道了吗?”

    “知道了!”妹妹茫然地点点头。

    “真知道了?”

    “嗯……,呃!还是不知道!”

    你来我往的对话,被两个小小身影抛在后面,夏承浩拉着妹妹走进屋里,天知道这个七岁孩子什么时候理解了“世事无常”这种只有智者才能参透的概念。

    房间里,夏承浩轻松提起水壶往脸盆里倒水,屋里立刻水汽蒸腾。

    放下水壶之后又去加些冷水,用手轻轻探过立刻收回,看样子很烫,于是再加冷水试一次,感觉差不多,这才取过被冻硬的毛巾丢进水里。

    “晓雅,过来!”夏承浩叫着她。

    毛巾正在不停地滴水,夏承浩只是轻轻一拧,毛巾便滴水全无。

    安晓雅乖乖站到哥哥面前,闭上眼睛仰起脸来,静静让他在脸上使劲擦起来。给妹妹洗脸可不是头一回了,妈妈忙时,总会让夏承浩给晓雅洗脸和穿衣服。

    小雅的心里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妈妈会细心一些而且力气轻柔;哥哥就不同了,穿衣服时呼呼两下就给套上,洗脸也是用很大力气揉,在点疼。

    她每次也会瞪大眼,体会着妈妈与哥哥帮忙洗脸里的不同,但内心并不反感,哥哥可能就应该是这样的力量。

    “哥哥!”安晓雅轻轻地叫起来,找个毛巾离开眼睛的空当,直瞪着夏承浩。

    哥哥应了一声,继续用力擦她黑黑的双腮。

    “为什么你都不擦鼻子和嘴巴,老擦我耳朵呀?”安晓雅脸上满是疑惑。

    “妈妈平时给你洗时怎么洗的?”夏承浩淡淡地反问。

    安晓雅想了一下,很肯定地回答:“都是先擦嘴!”

    “耳朵擦不擦呢?”夏承浩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安晓雅。

    “最后擦!”安晓雅记得很清楚。

    “可今天因为脏的是耳朵,所以要多洗。你看!”夏承浩把一盆黑水指给安晓雅看。

    正在荡漾的脏水里映着安晓雅的脸,她惊呼道:“没洗干净,我还要洗。”

    “看这样子,今天没两盆水是洗不干净的!”夏承浩摇摇头长叹一声,眼里却充满笑意。

    重复一次之后,他满意地看着安晓雅红扑扑的小脸蛋,手抚着下巴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收拾好脸盆和毛巾,感觉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涂鸦之前,有件信号在晓雅胃里翻腾,最先是被开心玩耍打断,而后又被大嘴鳄鱼男人吓到,便丢到了一边儿。

    这会儿大约饿劲儿又上来了。

第0032章 天降噩耗

    “哥哥!饿了!”安晓雅摸着肚子,揉了揉,一脸痛苦表情,终于将之前丢到一边的事情给想起来。

    夏承浩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充满希望地说:“十二点,应该要回来了才对!”

    接着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爸爸和妈妈都还没回……”安晓雅苦着脸,嘀咕道,“哥哥,我肚子好饿。”

    “就担心你说这个,好不容易把肚子饿的事儿给忘掉,又想起来。”夏承浩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像精心策划的秘密被拆穿了似的。

    懂事的安晓雅感觉到哥哥的为难,真诚地向他道歉:“哥哥,对不起!”

    三岁小孩儿要做到这点,实在不简单。

    妹妹每天都会饿很多次,对此他已经习惯,不过这小的一叫嚷,连夏承浩也感觉开始饿了。奇怪,爸爸妈妈总埋怨说夏承浩小时候不爱吃饭,可现在却怎么就很饿了呢是不停想吃。

    “没关系的,这个时候应该饿,其实我也饿。”

    对哥哥的原谅和理解,晓雅很是开心。

    “奇怪,他们没有回来呢?是不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搬不动?”夏承浩抬起头想了想,仿佛是自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这样的!说不定是个大全息电视呢!”

    安晓雅也仰起头,脸上满是灿烂笑容,他从来就对哥哥的话没有怀疑过:“那,下午我们家也就可以有3d电视看了吗?”

    “当然,再也不用去青果儿家看了,他一定会来我们家。我们家的电视绝对是这胡同里最酷的,要喊他们来看。”夏承浩一脸快意,内心想像都会绝对美好的事情。

    安晓雅一脸崇拜,双手贴在胸前,欢呼起来:“哥哥,好厉害!”

    这动作是从动画片里学来的,孩子的学习能力本来就强,对自己喜欢的动作更是时刻都在模仿。

    “这有什么?”夏承浩尽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内心十分得意。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暂时又将肚子饿的事情给阁到九霄云外。

    院门外传来沉重且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急切地叫嚷起来:“承浩,晓雅!你们在家吗?”

    “爸爸妈妈回来了!”安晓雅开心地就要跑出去。

    二十年后的今天,夏承浩依然记得当时的情形,并且记得那脚步声音,与自己此时踩在雪原上的节奏不同,那一次绝对是自己听过最为慌乱的脚步。

    “不是,这声音是隔壁黄阿姨的。”夏承浩轻轻拉上妹妹,一路向门口跑来。

    刚一出头就撞上一个中年妇女,她脸上挂着泪痕,双眼通红,含着莫名的悲伤。

    夏承浩的小脸上满是问号。

    黄阿姨蹲下,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瞬间泣不成声,嘴里含糊地不停念叨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黄阿姨,您这是怎么啦?”夏承浩完全不知所措。

    安晓雅也只能在黄阿姨怀里瞪着眼茫然地看着,稍微顿了顿便也跟着哭了起来,这阵势,对三岁小孩子来说是极具感染力的。

    夏承浩没哭,他一向都不会莫名其妙地哭,特别是身为男儿,怎能像妹妹那样动不动就将泪挤出来,爸爸总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男孩子可不能哭。

    “承浩,晓雅,跟我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妈妈!”黄阿姨松开两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转身带他们出了院儿门口。

    晓雅走得太慢,黄阿姨等不及,便伸手抱上她,夏承浩在后边紧紧地跟着。

    巷口停着一辆v2混能出租车,似乎就是专门在等着这几个人,司机一言不发便启动车子,并且知道此行的目的。

    任凭夏承浩一路如何追问,就是没人说话,直到车子停下。

    黄阿姨赶紧抱着安晓雅,一手拉着夏承浩钻出车外,车费也没付,司机也不问。夏承浩看了一眼司机,感觉到他的眼里也有那么一丝难过。

    为什么他也这样儿?是不是因为阿姨你没给钱所以就不高兴了?夏承浩边走边想。

    一行三人很快进入医院大门,没进急诊也没去住院楼,而是从侧面绕过一块长长的草坪,沿着走道向最新的那栋小楼走去。

    这可以说是夏承浩走过最长最冷的一条走道,人本来就小,加上走道设计得太长,让他越来越跟不上黄阿姨的却步,要平时的话胡同里可没几个能跑赢自己的,今天则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体力。

    事情来得太突然,但夏承浩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经预示到将要发生的不妙的事情。

    长长的走廊里,一大一小的脚步都越来越沉,夏承浩心却愈发跳得快了,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安晓雅在黄阿姨怀里扭着,打量四周的新环境,平静下来不哭也不说话,静静环视走道里的事物,似乎要把这些都记下来。

    阴冷的房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位半老,一位稍显年轻,都是那么面无表情,两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拉下脸上的口罩,同样是一副冰冷严肃的脸。

    这里已经是走道尽头,夏承浩知道自己必须和黄阿姨一起进去,无路可退。空气里漂浮着说不出的怪味,房间里摆放着两张金属小床,并且都盖着白色床单。

    安晓雅觉得看到了爸爸妈妈,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般。

    半老的男人向黄阿姨点点头,打招呼说:“来了?”

    夏承浩想起来,这人好像是爸爸以前任教那个学校的校长,后来不知道为何就不让爸爸做老师了,校长就很少来家里玩。已到学龄的夏承浩,也因为爸爸失业而不能去学校读书,至少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没向父母提过读书的要求。

    听有人问话,黄阿姨便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再无多言。

    “孩子,快过来!”男人轻轻招手,走向其中一张床边,“来看看,爸爸妈妈!”

    冷飕飕的气息从夏承浩后背挤进来,他心里猛然一颤,突然有些发晕。

    中年男人把孩子推到床前,夏承浩看见爸爸安静地躺在上面,隔壁床单下是妈妈,他们为何会在这么陌生的地方睡觉呢?而且还有那么管子插在身上。

    夏承浩平静地推着熟睡中的爸爸:“醒醒,爸爸!”

    用力摇动爸爸那只尚有余温的手,只是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那么热乎。

    见爸爸没动,他又转身去叫妈妈,结果还是一样,瞬间整个人开始慌了,在他的世界里就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第0033章 理解死亡

    安晓雅看着平日里从不慌乱的哥哥变成这样,瞬间便吓得哇哇大哭,空旷而病房里回荡着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而门外的空间却一如既往的死寂。

    “孩子们,别叫了,他们……已经死了。”校长泪流满面,也呜咽起来。

    黄阿姨更是泣不成声,把安晓雅轻轻轻放在地上,转过身扶着已经关闭的仪器,单手捂脸放声哭泣起来。

    “死了?”夏承浩望着毫无反应的爸爸,沙哑地重复念叨着,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死,这个字他已经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会念还会工整书写,大约也理解它字面的意思,只是从来不知道它的真正的表现。

    每次夏承浩问到什么叫死,爸爸就会很严肃地对他说:“死是生命的终点,就像我们胡同底,树起的那堵墙,没人知道那背后将建起什么,就称为死胡同。”

    如今从校长嘴里听说爸爸死了,再看看一动不动的爸爸妈妈,原来“死”就是这样的。

    安详,平静,像熟睡一般。但本能告诉夏承浩,他的天地已经塌陷,他的命运由此改变,深深的恐惧已经将兄妹俩团团包围。

    夏承浩的记忆力太好,储存的事物会一直都在,他抹去了话多记忆,但关于小时候每分每秒的回忆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他需要这样的记忆,这样的记忆会指明他的方向。

    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没有养父母,如果没有安晓雅,那他得到的答案就是——生物机械人,清洗者。但如果想到了小时候的亲人们,他的答案会为之而改变,他是一个人,一个有童年回忆的人。

    当年那间病房里,四面的白色给他的感觉就是茫然,无尽的茫然,而现在眼前一望不到边的雪原,依然是这样的感觉。

    雾峰城离这里还很远,而他只能是一步步向前,走到那个城市里去。

    小曼临死之前说了,有人在雾峰城里等着他,当然不是朋友,更不会是亲人,无疑那是红月的清洗者们,或是一个又或是一个团队。

    一个团队的可能性更大,要除掉夏承浩,红月一号心里很清楚,并非是几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夏承浩从目前交手的三个人来说,总结出了一个经验,那就是红月一号并没把他手下最高技能的清洗者派来,破晓死神卡尔斯,美女姝姝,还有刚刚才死去的小曼都只能算在红月格斗榜的二十名之后。

    红月一号不是傻的,以夏承浩的能耐,如果把他手下的一流杀手都给结果了,那他将失去最基本的筹码,先派些二十名之后的清洗者来,试试他到底有多厉害。

    甚至,在夏承浩看来这姝姝和小曼连五十名之前都不可能,最多也就是三流高手。

    之前邢正斌提供的资料里面,并没有这两人,看样子邢正斌也只是了解了其中的一部分计划,还有更多的凶险等在夏承浩的前面。

    如同二十年前的未知一样,无法预料。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雪还是那些雪。

    白色的光不会透进那间冷冷的病房,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灯,还有白色的床单,张长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

    那一刻,夏承浩和安晓雅的整个世界就是这种压抑的苍白。

    “他们睡了,不会再醒过来!”年轻男子轻声安慰道,校长有点怨恨地剐了他一眼。

    “为什么?这是不要我和晓雅了吗?”夏承浩大声质问爸爸,眼泪却早已在脸庞上肆意流淌。

    “哥哥,你怎么又哭了?爸爸妈妈怎么不说话?”安晓雅用力摇着夏承浩的手,两眼通红,脸颊上挂着串串晶莹泪珠,眼里充满对当下的茫然的对未知的恐惧,即便她的未来,只是今天下午的饥饿或是晚上的寒冷这么近切。

    夏承浩仰起脸,不想让眼泪从脸上流下,就算流也不能让妹妹看到,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尤其在安晓雅面前。

    “没哭,是这里太冷冻的,你看,爸爸妈妈睡着了……”

    可纵使他百般努力想要忍住,最终还是无济于事,汹涌而出的泪水依然在脸上肆意奔流,如那暗夜里狂泄的雨。

    良久,他呜咽着抱起安晓雅,怔怔看着她,伸着小手抚摸妈妈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这次他明白了,死就是失去了生命;死就是不再说话,不再因为妹妹不吃饭而生气;死就是不再抬起手去摘那院子里的碧萝,放到嘴里吹出调子。

    地葛利斯星球上,一个人的死太微不足道,夏锦和舒旭敏的死只搅动了承浩和晓雅的世界。

    那年冬天真的很冷,雪越下越大,抱峰山公墓的一个角落,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立在新垅起的坟前,摆上三杯淡酒,几柱清香,没有鲜花,甚至连纸钱都没有。

    沿袭了地球人类东方的丧葬习俗,但今天,在这里显然只做到仪式中的千分之一。

    崭新的大理石碑上仅仅刻着简单的“父夏锦,母舒旭敏之墓,儿夏承浩,女安晓雅立”几行字,没有生卒年月以及详细的墓志铭。

    不过夏承浩发现,在墓碑的侧面,有两行小字:“ce07u3,ce06x1”两组代码,这是校长代为准备的墓碑,这号码只有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夏承浩没问,校长也当他没看见。

    “承浩,晓雅,给爸爸妈妈道别吧!”校长哽咽起来,边上黄阿姨哭得双眼如桃子般肿大。

    安晓雅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睛也是又红又肿,所有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她还来不及明白其中的深意就已经结束,于她而言,当下的痛苦延续得并不算太长,未来的路才难走。

    夏承浩没再哭,事发当天晚上他大哭一场之后泪已流干,现在只是默不作声拉着妹妹的手,向前一步,慢慢跪下,重重地磕头,晓雅从来不怀疑哥哥所做的事,看他这样做便也学着磕了头。

    身后大人们鼻子一酸,悄悄扭过脸去咬牙忍住。

    响头磕过,夏承浩没马上站起来,而是伸手扶着石碑,望向父母的名字,心中暗暗发誓:“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把晓雅照顾好的,放心吧!”

    校长轻轻拉起夏承浩,黄阿姨伸手抱起安晓雅。

    “走吧!以后有时间要常来看看就是了!”

第0034章 流言蜚语

    双亲的音容笑貌早已深刻心底,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将其磨去。

    从公墓离开,夏承浩再也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盯着前路。他知道若是已经藏在心中的,不回头又何妨,若是需要忘却的,纵然天天面对也无用。

    回来的路上,前几天在巷子口出现的神秘大嘴男人再次出现,给黄阿姨手里留下些两百锡元之后便如风一般消失不见。

    黄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回自己的家,不时叹着气,“这么小两个孩子,今后可如何过活呢?”

    她所说的生活并不是指吃饭的问题,令她更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晚饭时候,黄阿姨面色沉重地告诉夏承浩,整个社区和辖区的警察局找不到他们全家人的公民档案。

    “很重要吗?”夏承浩并不太明白所谓的“公民”是个什么意思,而且怎么还要证明。

    黄阿姨将自己从来不舍得吃的肉给夏承浩夹了一块,慈祥地说:“对锡安人来说,很重要。没有公民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安葬,不知为什么你爸妈这次能怎么就可以破例了。”

    “没有公民档案,以后胡同后面的房子盖好了,你们也住不进去。而且你们两个都不能上学,没办法读书。”

    夏承浩喂到嘴边的饭团不经意掉到地上,直觉告诉他麻烦来了。本以为是因为爸爸从学校辞了工作自己才没去上学,看来还不是这个原因,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没有公民身份。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串自己看不到的数字还有一组条码。听爸爸和妈妈说,这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但那是私下里小声窃语,从来没对夏承浩说起过。

    那么,现在自己就成了大人们平日里常说的“黑市”户口,在葛利斯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享有公民权利。

    “别担心,政府会想办法的。”黄阿姨赶紧安慰这可怜的男孩。

    黄阿姨这明显只能算作是安慰,既然社区和警察局都查不到,那政府还能想什么办法呢?夏承浩年纪小,但他完全能明白一件事,社区和警察局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政府。

    晓雅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她从哥哥当前的表现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万事都是察言观色,而她的参考标准就是哥哥,哥哥的脸色是她的心情晴雨表。

    黄阿姨面前,夏承浩不会流泪也无泪可流,只是默默拍着安晓雅,不停安抚。

    夜深人静,安晓雅哭得累了,闭上红肿的眼睡去。夏承浩却睁着眼呆呆盯向天花板,未来的路开始让人绝望,好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醒来时还如从前般那样,可以看到爸爸妈妈的微笑。

    也许明天早起,一样能闻到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饭菜香,明天只是今天过后的新日子,而不是与今天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可幻想都是骗人的,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奇怪事情。

    身边是已经熟睡的安晓雅,夏承浩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里回忆着父母的音容笑貌,想想即将失去的家,胸口如压大石头一般快要窒息。

    社区的先生太太们商量了整整一夜,终于得出他们认为比较正确的决定,将两个可怜的孩子送进孤儿院,现在管不了误不误他们的前程,至少能在那里讨个生活。

    夜深,还不愿散去的邻居们,不知是谁先谈到了夏锦和舒旭敏的事。

    最先发话的是个女人,她压低了声音问在场的人说:“这两口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在胡同里住了这么些年,为人倒还友善,只是生活似乎总不如意。”几乎所有人都赞同这样的观点,夏家人留给街坊的印象不深,却也不坏。

    从夏家出事儿之后,不少人就盯着,看那院子里会有什么发生,这两天一直都有人进出,细心的人发现了问题,“人死了,警察到家里带走了不少东西,也不让孩子们回去住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年头,社会不太平,还是少过问的好。”怕事的心谁都有,何况还是涉及到人命的事儿。

    平日对夏家观察较多的人说:“前些年在学校去工作了一段时间,怎么就突然给辞退了呢?看起来也是有文化的人。”

    “夏锦什么都会,那个舒旭敏也想是样样精通,说是会好多门外语呢!”这是夏承浩第一次听到别人公开议论自己的养父母。

    有人认命:“这人吧!还是讲个运气,也许他们是运气不佳,又逢了这世道……”

    有人感慨:“死得太突然,而且两个一起去了。”

    有人叹息:“他们去了不要紧,只是丢下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一个七岁,一个三岁多,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老人神秘地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人给钱了吗?”

    黄阿姨并不避讳这件事情,那钱本就是给孩子们的,“也不认识,就一个男的堵在那里,做贼似的塞了两百锡元给我,说是给孩子们的。”

    有人赶紧想要弄个清楚:“那也没说是谁?”

    “我想,应该是夏锦或是舒旭敏的故交吧?要不然的话,谁会平白无故送钱干嘛?”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老人世故地说:“看起来也不是有钱人,才两百。”

    黄阿姨摇摇头说:“不,这你可猜错了,他看起来是个有钱人,穿着各方面都十分的讲究,应该是在前一刻经历了什么事,满身都是血迹,上好的衣服也破了……”

    这点,夏承浩当时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那男人本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之父母过世的悲痛,心思全不在别人身上。

    有人底声问道:“还真搞不明白这夏家夫妇到底是交往了些什么人?”

    黄阿姨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都有些困意,再看看时间早过了凌晨三点,“算了,人都去了,就不谈这个了。大伙儿都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这两孩子,送到玛丽孤儿院的事就定下了,丁院长与咱们也算是熟识的。”

    看大家没有犹豫,她又提醒了一遍:“散了吧!”

    每句话,夏承浩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再好奇,只是那样静静地听着,街坊们的话与妹妹的小鼾声轻轻混在一起。

    第二天早起社区工作人员就来了,贴着玛丽孤儿院标志的车带走了夏承浩和安晓雅。

第0035章 棉花糖

    两年多时间,夏承浩和安晓雅平静地生活在玛丽孤儿院。

    有人本来是很想要个儿子,可却怎么也查不到这孩子来历,加上他后颈那组条码有种不祥之感,总让人与黑社会联系起来,所以夏承浩就这样长到九岁,依然还是没人收养。

    院里的护工阿姨解释说,长到这么大基本已经没了希望。

    安晓雅倒还有些希望,她漂亮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只是因为失了照顾,所以有些体质虚弱,近两年来便老是生病。

    安晓雅依然喜欢吃棉花糖,依然喜欢哭,每次哭的时候都要靠着夏承浩的胸膛,而且只有哥哥的胸口被她打湿一大片之后,才慢慢停下来。

    那时的夏承浩总会用力抬起头,望向天空,看那风云变幻,有时候突然就幻成爸爸妈妈的笑脸。已经多年不流的泪开始无拘无束淌下来,树林里来的风将它们吹干。

    黄阿姨将大嘴鳄鱼男给的两百锡元换作零散的小钱,然后给了护工阿姨,叮嘱说隔几周给夏承浩一点。

    所以,他总会想办法弄到棉花糖给安晓雅吃,一来可以补充点营养,二来这是他对妹妹的承诺,如此,才会像生活在胡同里那样有尊严。

    孩子的悲伤来得快也去得快,时间一长夏承浩又开始说笑,伴随着妹妹的咯咯声,出现在玛丽孤儿院那排小石凳上。

    安晓雅开始哭少笑多了,六岁多快七岁时,一见夏承浩就笑,仿佛哥哥脸上就贴着大大的棉花糖。

    她还喜欢让哥哥背她到处走,每当爬到夏承浩肩上就笑得乐不可支,揪着他的头发,高兴了还会抓着他的耳朵,两人便一起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院门口晒太阳的奶奶阿姨们总会指着他们谈论。

    “那兄妹俩,感情真好!”

    “少见的,承浩那孩子太懂事。要不是他,只怕那丫头早就不会笑了。”

    “天妒呀!”

    夏承浩很喜欢看妹妹笑,不止是因为笑本来就比哭好,也不是因为总是用笑话将她逗乐,这样很有成就感。只是他所学会的笑话已经整整重复给她讲了好几年,眼见着再讲连晓雅都能倒着背。

    “晓雅,棉花糖,还有笑话。”

    他每次会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团雪来,加上得意的鬼脸,便算是他标配的出场台词。

    安晓雅则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眼睛抬起小脸,开心地叫起来:“哇噢!哥哥好棒,我要吃棉花糖,还要听笑话!”

    温馨,总在孤儿院里上演了千百次,却依然是那么温馨感人。

    “哥哥,为什么别人家的兄妹都是一个姓?可……,你姓夏我姓安呀?”

    夏承浩对妹妹突然问到的这个问题有些为难,想了好久才回答:“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爸爸姓,你跟妈妈姓的。”

    “黄阿姨说了,妈妈姓舒的。”快七岁的妹妹已经懂了许多事情。

    夏承浩支支吾吾起来,只能是临时编个理由搪塞一下,“那可能妈妈的爸爸姓安吧!管那么多干嘛?名字好听就行,管你姓什么都是我妹妹。”

    “哥哥你最好了,嘢!我有个姓夏的哥哥,你有个姓安的妹妹。”

    这样的对话只发生过一次,在夏承浩二十七年的记忆里,仅仅就发生过这一次。

    就算是二十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父母的身世,关于葛利斯星上唯一一个生物机械人的秘密,还需要花很多时间才可能得到答案。

    相依为命的日子总会结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孩子总应该有个真正的家,况且玛丽孤儿院预算紧张,要把孩子养大成人很困难,院里每个大人都在努力为孩子找合适的去处。

    这天,很热,院长办公室里透着丝丝凉爽,老式电风扇带着清风送出凉爽,虽然比不上城里那些智能空调,但院长已经很满足。

    他拍着夏承浩的肩头,正在做思想工作:“承浩,如果真是为你妹妹好,那就应该让她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有个爱她的家庭比这里强多了,那样才能健康成长。”

    夏承浩紧紧咬着下唇,嘴里又苦又咸,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但始终不想落下,已经和丁院长对峙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晶莹的泪珠缓缓溢出眼眶。

    丁院长轻轻抚着夏承浩的头发,心中有些黯然,却又同时带着欣喜,慈祥地说:“你是个乖孩子,长大后可以去看妹妹的,不要伤心,她会快乐成长。”

    看着兄妹即将分离,他黯然,为孩子找到一个新家,他欣喜。复杂的情感让这个干了大半辈子院长的人每次都会打翻心底的五味瓶。

    安晓雅要跟去的是一对没孩子的中年夫妇,看起来家庭条件相当的不错,能见到的,至少有一部空气能动力车,还有全息移动电话。

    这些装备配置,以此时宝岗的消费水平来测量,属于上等家庭。

    整整一天,安晓雅都在四处寻找夏承浩,他没有躲在那棵捉迷藏的树上,也没有蔵在床底。

    晓雅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梳好的头发已经凌乱,满面通红,急促地喘着气,嘴里不停地叫哥哥,带着哭腔呼喊了大半天,可仍然没有人应答。

    其实夏承浩能听见妹妹的呼唤,他就躲在玛丽孤儿院的库房里不肯出来,手里握着已经快要融化的棉花糖,像捧着千丝万缕的心事。

    太阳快要落山了,昏黄的夕阳里,安晓雅大声哭起来,沙哑的声音刺透每个人的心灵。

    “晓雅,哥哥在这儿!”

    安晓雅听到声音,诧异地转过头来,两秒的呆立之后疯一般冲过来,脚下一拌差点栽倒,飞快扑进哥哥怀里放声痛哭,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再也收不住。

    “阿姨说,要把我送走?”

    “别哭了!乖,哥哥给你棉花糖,还要给你讲笑话。”夏承浩习惯性地安慰她,却发现手里拿了一天的棉花糖早已化完,只剩下空空的竹签。

    “哥哥,她们还说,不让你一起。”

    夏承浩本想解释哥哥太大没人要,又或者院长说晓雅可以去过上更好的生活,有大人疼,还能上学,有饭吃,甚至还会有玩具等等,可万千理由全说不出口,只知道忍痛放妹妹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在父母坟前立过誓,要好好照顾安晓雅一生,可现在连让自己好好活着都很吃力,更别说照顾妹妹。

    本也预料过妹妹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刻来得如此之快。

第0036章 兄妹分离

    夏承浩紧紧抱着安晓雅,泪水落在妹妹头发上,却忍着没出声。咬牙,使劲地抬着头,直要看穿那天空,泪水就不会掉下来。

    安晓雅走的时候夏承浩没去送,只是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

    中年妇女抱着安晓雅,妹妹撕心裂肺地叫哥哥。

    边上瘦削的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挂着尴尬而又幸福的微笑,收养到心仪的孩子却不知如何应对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愣了好久,才拉开空气动能汽车,让太太钻了进去,当车门砰一声关上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安晓雅的哭声,透过车窗看到的只是那张小脸上深深的恐惧。

    之前的战斗加上在三四十公分的雪地里前行,消耗着夏承浩太多的体力,虽然肝左页裂伤已经修复,但他还是感觉整个人不太舒服。

    那个在穿梭机上被同伴枪杀的姝姝,太像小时候的安晓雅。

    以当时夏承浩的计划,只要割开舷窗之后就会推开她而自己逃走,并没有想要在穿梭机上杀掉姝姝和小曼。自从对红月叫板,说自己是暗夜幽灵之后,对于杀不杀人,如何杀人,杀哪些人这些问题,态度和逻辑正发慢慢发生着变化。

    在紫薇巷里的卡尔斯,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机会杀掉,但他放弃了。可越是不想杀人,却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让两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死于非命,真是天意弄人。

    看来,自己作为清洗者的存在已经被这个星球上的每粒细胞记录下来,只要出手,出手必然会死人。

    他甚至在想,要是那个姝姝果真就是妹妹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还好,她不是。夏承浩从记忆库里调出的图片,进行了面容比对,结果很明显,这张脸不属于小时候的安晓雅。

    在夏承浩的系统里,有kappo制造他那年最新版本的人脸识别程序,包括了人脸追踪侦测的自动调整影像放大,以及夜间红外侦测,并且在眼部拥有自动调整曝光强度的预设程序。

    其实,除了对人脸的识别,夏承浩整个生物程序还包括可见指纹掌纹的识别,对声音语音以及键盘敲击力度和签字的识别能力。

    只可惜,在安晓雅离开那年,他的生物机械程序并没有完全开启,还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而已,只能凭记忆回忆她。

    晓雅走后,几个月里只是头个星期回来一次,眼睛肿得很大。养父母警惕地看着夏承浩,生怕他不让安晓雅回去。

    今天没有棉花糖,笑话也失灵了,怎么逗她也不笑。最后,夏承浩心神领会地将晓雅牵回那女人身边,明显听到女人和她男人长长舒了口气,尔后相视一笑放下心来。

    院长走过来打个招呼:“在你们那儿还好吧?”

    女人笑得要开了花似的,笑嘻嘻地说:“还好!孩子蛮乖。”

    男人碰了一下丁院长,小声低语道:“院长,这孩子太念她哥哥,以后……,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院长抬起头,满脸的惊愕之色,继而显出为难的表情,“这……”

    男人恳求道:“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唉——”院长本来准备了许多话,可到这份儿上也就再没有说的必要,只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脸上抽搐了几下转身离开。

    两人说了什么,夏承浩其实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到这么小声的对话。

    大人的世界他无力干涉,就算是哭闹也无济于事,还是乖乖就范算了,免得大家都为难。

    安晓雅不愿离去,夏承浩只好强作大人一般,命令她好好跟着养父母生活,最后还使劲拍着胸脯对妹妹说:“时间过得很快,会去看你!”

    豪气的动作只是借以驱散心中的烦闷和伤感,他哪知道那“以后”到底在何时,又能知道安晓雅到底去了哪里。

    被他说中了,时间倒真是过得很快,公元三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已经走向尽头。

    安晓雅不再出现在夏承浩生活中,而且玛丽孤儿院也没再收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忘记从哪里听说,那个富人从宝岗城里搬走了。

    夏承浩心想,到了新地方妹妹应该会写信来。只是,他一直没等到那封信。

    偶尔,会跑到院外的树下坐上一整天,慢慢习惯树上树下只有自己而没有咯咯发笑的妹妹,学会了忍耐和遗忘。夜里却习惯性地失眠,其他伙伴都睡,他便小心翼翼从床上坐起,翻出窗户沿着墙爬上屋顶。

    夜深,天空寂静无语,星光闪烁,幸运时还会看到流星快速划过天际。

    看着暗灰色的云在星空下轻轻流动,夏承浩在想,如果能飞得足够高,也许可以看到晓雅的新家在哪里,也许可以像风一样钻进她的窗子里,也许可以看看她睡梦中的样子。

    久了,夏承浩越发怀疑,既然自己在社区和警局都没有公民档案,也许本就不是这个星球上一员,或来自天空某个地方。

    日复一日,他终于为自己找到对应的星星,就是天上最亮最蓝的那颗,院长曾说过,那是太阳系中的地球,人类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地球离葛利斯很远,要去的话,距离得以光年计算。光年是个什么东西?速度?距离?又或是其他什么,反正就是很远很远,远到没可能去的意思。

    白天,夏承浩对伙伴们说起有颗叫地球的星星,可能自己从那里来,大伙儿都笑了,笑他傻里傻气胡乱想。

    可他执著地认为,发着蓝光的地球与自己有着某种特殊感应,要不然为何在这个世界里连公民档案都查不到,而每次抬头看地球却无比心安。

    整个玛丽孤儿院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社区完全提供不出资料的孩子,老邻居都知道这孩子是夏锦夫妇收养的,可自从夫妇意外死亡之后,连他们本身的资料也找不到。

    也就是说,养父夏锦和养母舒旭敏的档案随着人的死亡而神奇消失,这两个人只停留在街坊的记忆里,而不存在于这座城市任何纸质或是电子记录里。

    没人问为什么,也许是根本就没人敢问。

    这是一个特殊的星球,一个特殊的时代,更是一个特殊的国度。资源消耗,文明失落,经济停滞,社会动荡。人人自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0037章 战争和娱乐

    玛丽孤儿院的后院儿里有个小花园,半大孩子正仰头认真地看着什么。

    其他十几个在前院另一头聊天打闹,只有那个仰头看天的孩子对这片天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孩子是就是夏承浩,在研究空中战斗的小飞蝇。

    为了那片在人类看起来不过十分之一院子大小的空域,四百零六只苂莫蝇和三百二十一只乌巴斯蝇在方圆四五米的空中奋力厮杀。

    夏承浩根本就没在意自己为何能数清有多少只小飞蝇,也许所有孩子长到十岁左右都会数得清,理所当然的技能。

    在院里,护工阿姨偶尔也会教些知识,按理说每个孩子都能数清这里的小飞蝇才对,反正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自从上次在树上掉下来之后,数密集物体的动作便越来越快。

    小飞蝇的杀喊声频极高,完全超出人类听力范围,但夏承浩隐约能听见,那是千万台引擎正在轰鸣,像极了电视节目里两军对垒空战的情形。

    战况十分惨烈,不时有乌巴斯蝇痛苦落地,翻动抽搐,原本就在数量上处于劣势的乌巴斯蝇看来今天的胜算极小。

    到目前为止,乌巴斯蝇一方已经从三百二十一只减少到三百一十二只,有九只死亡,占总量的百分之二点八零三七三八三一七……

    “不对,怎么除不尽呢?”夏承浩小声嘀咕着。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受伤装死落到菜叶上的,又有以为自己死了却再飞上天投入战斗的,断肢残骸令人触目惊心。

    “承浩,院长让你去趟办公室!”护工阿姨站在二楼走廊上大声叫喊,怀里抱着散发酸臭气味的床单。

    自从玛丽孤儿院获取宝岗市政府接济中断那天,孩子们变没再添添置过新用品,护工阿姨每天都要晒这些已经磨出破洞的黑被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忍。

    宝岗市城市建设机构的官员已经来了几次,要求丁院长早点关闭这里,以便腾出地方作为其他用途。在城市那边,听说建了新孤儿院。

    又听因为锡安国的政策规定,像玛丽孤儿院这种没被政府认可的民营慈善机构,不在国营并轨之列。

    夏承浩对这些通通都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研究院子里除了人以外的其他生物。

    最多的就是小飞蝇,也是他能接触到最近最多的物种。

    已经调查清楚这个院子里有大约有四个小飞蝇家族,总共将近五百万成员。

    他在想,如果从那颗蓝色地球上看葛利斯人类,是不是也像自己看院子里的小飞蝇一样呢?人类会不会也如这些飞蝇般,会为一点看起来没有价值的空间互相战斗争夺呢?

    在现实的葛利斯人类中,争夺空域倒不会,对于普通人,地面比空间更具诱惑力。

    如果有一天夏承浩能站在更高的位置来看待事物,包括地球人类和葛利斯人类都重复着同一条老路,那就是不间断的战争。从原始人打到古代人,从地球打到葛利斯,无休无止。

    人类相互之间的战争是暴力和虐袭行为,远比小飞蝇的目的要复杂得多。但有件事情,是极为讽刺的,因为人类世界里触发战争的往往是政治家,并不是那些后来参加直接战斗的军人。

    小飞蝇为了食物,人类为了外交而进行的一种不顾他人安危的行动,它无疑是暴力的。

    人类战争的目的是复杂的,但手段却与这些空中扭打成团的小飞蝇并无二致,时时都瞄准掠夺的方向。

    当人类还仅仅生活在地球时,就因为某方资源不足,就找个“为生存而战”的高端借口向另一方发起掠夺,而被掠方则高喊自卫还击,两种都认为“很正义”的力量碰撞,对地球人类社会同时展开更加肆掠地摧毁。

    好斗是人类的天性,之所以人类战争从地球延续到葛利斯,因为这种不满足的心态是人类骨子里固有的永恒渴望。

    电视里说,说战争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还有些人认为战争是优劣民族之间相互淘汰的必然过程。

    也许夏承浩所观察到的小飞蝇,就是葛利斯星球上人类自身缩影,只是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战斗小飞蝇中的一只,或是苂莫蝇,或是乌巴斯蝇。

    地球人之所以要放弃最初的家园而来到寒冷的葛利斯星上,战争起到了催化剂作用,它不仅仅在某段时间之内毁灭性破坏了国家经济,同时也毁灭了人类共同拥有的某些财富。

    十几个世纪之前,大型战争在地球不断上演,一些地区人口比例严重失调,男性人口的缩减制约了整体人类的发展和进化,于是kappo那种生产机器人的公司从中大量谋利。

    普通的人类讨厌战争,就像普通小飞蝇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一生,并没想要占领别人的领空,战争不仅仅只让小飞蝇死伤无数,放大到人类社会中同样没区别。

    地球环境被毁,到处都是生灵涂炭。

    从十岁这年开始,夏承浩就在玛丽孤儿院小天地里,感受着其他人所领略不到的战争内涵,至少可以算是欣赏着战争过程。

    惨烈的嘶叫,痛苦地挣扎,深深震撼着他幼小的心灵,他甚至在想,要是自己有能力去阻止它们的话,那该多好。

    于是他从地上找来树枝,在两队飞蝇战斗的地方来回搅动,以为这样就可以劝离苂莫蝇和乌巴斯蝇。

    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并没有帮助,反而是让其中的一方误认为对方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愈发以命相搏。

    掉落在菜叶和地面上的死飞蝇数量比之前猛然多出好几倍,这让夏承浩有点儿不知所措。

    看来自己是完完全全帮了倒忙,可出发点是好的,这到底错在哪儿呢?是它们本就不需要从中调解,又或是自己的方法不妥?

    他哪知道,要是没有这种无休无止的战斗,也许玛丽孤儿院早就被苂莫蝇和乌巴斯蝇所占领,容不得人类在这里继续生存。

    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两面性,总是那样的让人费解,要不是爸爸教了个手托下巴可以思考的绝招,夏承浩会觉得这个世界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丢下手中的树枝,呆呆仰头看着。

    这次,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让那些小飞蝇自相残杀去吧!那是它们的世界,是它们的战斗。

    但,这是夏承浩的娱乐。

第0038章 又见大鳄鱼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战争,在人类和小飞蝇的世界都适用。

    这个月,院子里的小飞蝇世界前前后后发生战役两百多次,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空间里,死亡小飞蝇数里基本和种族的产卵速度持平。

    夏承浩想得有些太出神了,嘴里答应护工阿姨,脚下却没动静,于是护工阿姨又叫了一遍。

    “什么事儿?”夏承浩甩开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回过神来,头也不抬地大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你又打架了?”

    “没有哇!”夏承浩大声为自己辩解,脑海里却快速检阅着从上次挨训到现在,自己可能做了哪些会挨骂的事儿。

    “快去吧!”护工阿姨大声催促着,其实她知道院长要把夏承浩送走。

    她心里也有些矛盾,承浩与其他孩子不太合群,偶尔还会与人打架,她不喜欢这种调皮的孩子,但另一方面又担心这孩子离开之后不讨人喜欢,会受欺负。

    “呃!”

    夏承浩懒洋洋甩过头,对天上依在战斗的两群小飞蝇轻声祈祷。

    然后在胸口划过十字,这是从电视里面学来的,电视里总会有个披着黑袍子的人,在胸前挂个十字项链,对已死或将死的另一个人做这样的动作。

    三分钟,夏承浩跑过了其他孩子要十分钟的距离,轻轻推开院长办公室大门。

    “院长,您找我?”

    问话的同时,他惊讶地看见皮沙发里坐着个中年男人,沙发代表着贵宾座,除了政府来人但只有大笔捐助的老板才有资格坐上去。

    什么人?和院里是什么关系?那人衣服看起来很不错,会不会很有钱?瞬间有许多疑问在夏承浩脑海里闪现,脸上却不动声色。

    不过马上有新的困惑来了,这个人很是面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直到那男人咧嘴一笑。

    没错,就是那个坏人,那个大嘴白牙声音大到震耳欲聋的男人,七岁那年和妹妹涂鸦人像时,出现在巷子里的男人。

    “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承浩怀着恨意大声质问,因为他出现那天正是父母去世的日子。

    不用对这个男人客气,他的出现带给夏承浩和安晓雅悲惨的开始。

    那一嘴的白牙,让他再次想起这些年刚放下的痛苦,悲伤和愤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瞪着来人,眼底有火开始燃烧。

    “承浩,怎么如此没礼貌?”丁院长打断他的话,转头抱歉地微笑,望着那男人说:“这孩子脾气有犟,平时还蛮懂事的,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男人张开那特别的大嘴,活像一条鳄鱼在笑:“我喜欢这孩子!”

    丁院长转过头,柔声对夏承浩说:“承浩,这位是邢正斌邢先生,是个好心人,要收养你,带你回家!”

    “为什么要和你走?我讨厌你!”夏承浩大声叫嚷,双拳紧握,仿佛随时都想冲上去狠狠揍对方一顿。

    丁院长大声呵斥道:“承浩!不许乱说话!”

    孩子们长大了总要有个家,能够为他们提供良好教育,孤儿院不可能为孩子给予更多,能维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政府已经对这个“非法”运营的孤儿院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关门就要强拆。

    可孩子们都没好去处,新孤儿院说没多余的指标,收不了这些孩子。

    好不容易终于又等来个好心人,虽然社区拿不出这孩子的公民档案,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点,而且来人自己却拥有锡安政府出具的特别身份证明,并不是人口贩子。

    “承浩是这群孩子中最难被收养的,性格有些孤僻,年纪也偏大……”

    丁院长在分析着利弊,也没忘盘算当下的严峻形势,总算有人上门要个大孩子,居然还一眼就看中夏承浩,可千万不能搞砸。

    何况他一出手就捐了二十万葛郎,这可是将近二十五万锡元的数目,玛丽孤儿院有史以来最大笔捐款由此诞生。

    最近好此地方都需要花钱,向政府申请的救助款已经明确不会拨下来,孩子只有早点离开这里,才会找到幸福。

    “丁院长,不如让我和这孩子单独谈谈,您看怎么样?”邢正斌沉声问道,打断丁院长纷乱复杂的思绪。

    “好的!好!”丁院长小声应道,然后坐回椅子里,开始整理他的文件。

    邢正斌坐在沙发上稳若泰山,脸露微笑地看着他,院长这才猛然醒悟,带着歉意慌忙站起来,准备离开办公室。

    “还有事儿,先出去一下。承浩,你和邢先生好好聊,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径直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夏承浩歪了歪头,努力不去注意男人那口白牙,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每次总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邢正斌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夏承浩大喝一声:“够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每次都笑得像个白痴大鳄鱼。”

    邢正斌被孩子这么一说,马上愣住了,脸色不太好看,笑声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笑过。回过神之后赶紧耸耸肩,淡淡地说:“你很聪明,非常聪明。我姓邢,可以叫我邢叔,专门来这儿带你离开。”

    “专门?离开?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只是不想罢了。”夏承浩冷冷地反问道,“再说,就算要离开,也不会跟你走。”

    “有性格,我喜欢!不过你错了,我要带你离开的不止是这玛丽孤儿院,而是要离开这城市,离开这让人心疼的国度,离开你所不喜欢的一切。”

    夏承浩扭过脸,面无表情,讽刺的是大嘴鳄鱼就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之一。

    邢正斌轻描淡写地个介绍着夏承浩可能的未来:“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想带走你。如果有天孤儿院还在的话,你将作为最后一个孩子被送去工厂,用你最大限度的劳动换取最小的收入。”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夏承浩意识到这是真的,以他的聪明,即使没走出这个院子,可从电视上看到太多关于社会底层生活现状的故事。

    “你确定自己愿意去过那种日子吗?如果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邢正斌似乎对夏承浩的反应视而不见。

第0039章 重大决定

    夏承浩紧咬下唇,捏紧拳头,希望将男人嘴中那可怕的未来打回他肚子里去,可细想他的话,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因为那全都是事实。

    如果是进了工厂混日子,能再见到安晓雅吗?就算晓雅经过自己眼前,会儿会好心丢下两枚硬币,大概自己不再有脸相认。

    邢正斌叹了口气又说:“男儿生于世,虽困于逆境也当自强不息,不论你有什么苦衷,都不要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如果是你父母在,又当为你作出何种选择呢?”

    说完,拍了拍夏承浩的肩头。

    夏承浩肩头一缩扭过身去,面向窗外没有理会。

    邢正斌又沉声道:“你心中或许在想,就算我说得对,也未必可以帮你成就你的梦想。”

    夏承浩无可辩驳,因为他此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不用怀疑,为了你,我已经费尽心力,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绝不会害你!”

    “是不是早就想带我走?”夏承浩突然问道。

    邢正斌沉默了许久,轻轻点头:“是的,从发现你到今天已有整整三年。”

    简简单单几个字的回答却含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夏承浩开始努力回想七岁那年,是不是那时发生的一切都与现在的结局存在某种联系。

    “可以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吗?”即使他不喜欢问别人问题,因为那样会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并且最讨厌求人的感觉。

    邢正斌的语气十分怪异,仿佛掌握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定要知道吗?”

    说完他用最大的力气深深地呼吸着房间里并不充足的氧气,仿佛是被某种东西压住了胸口,有种压抑的窒息。万千心事从脑海里滚滚而出,但只有他本人能体会到现在的感觉。

    沉默,代替了两秒之前的挣扎,两人都不再说话。

    有个可以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人站在面前,从今往后的路都要跟着他去走,那么问清缘由是非常有必要的。十岁的夏承浩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他开始为明天找最合适的理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在沉思。当然,邢正斌所想到的事物深度和广度远超夏承浩千百倍,五年之内小承浩都不会完全理解邢正斌所想的问题。

    良久,夏承浩语气坚决地回答:“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邢正斌的回答依然出乎意料的简单:“你被选中了。”

    “选中?什么意思?”夏承浩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开始讨厌这样简单的回答,不过好奇心让他无法就此止步,“那……,为什么不早来找我?”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邢正斌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夏承浩身边。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想起许多神伤的往事,“你觉得是我不想,却不理解是不能。”

    “那现在为什么又可以了呢?”夏承浩根本不相信所谓“人生不如意事”这种光面堂皇的搪塞屁话。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上天注定的事,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发生。现在,时机到了,所以我就来了……”邢正斌侧身负手而立,和小承浩一起看着窗外的那片花园,说着听上去似乎很有哲理的话。

    夏承浩不再问,他知道再问也无用。以他的聪慧,已经捕捉到很多信息,男人把自己带走恐怕不是他个人的意思,有些事儿这大鳄鱼嘴也不能做主,而且这男人似乎有太多伤心往事。

    看起来,鳄鱼嘴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人轻车熟路的感觉。夏承浩冷静地盯着他的侧影,有种稳如山岳的气场。

    最终他决定相信这个大嘴巴而且不祥的可恶男人。

    “好!跟你走!”夏承浩点点头,很快又冷冷地加上一句,“如果你让我后悔,终有一天也会让你后悔。”

    “你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邢正斌冷冷地问,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傻气。

    夏承浩毫不犹豫,虽然只有十岁多,却依然可以拍着胸脯说是。

    “很好!男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负起责任,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清楚,一旦做了就要无怨无悔。”邢正斌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夏承浩,换了种语气对他说,“不能怪自己,更不应埋怨尤人。”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夏承浩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话很有道理,口吻特别像爸爸对自己说过的话,而且也是抚过下巴后露着笑意时说的。

    夏承浩心里突然一颤,有些慌乱起来,赶紧深深地吸了口气,自己显得安静些。

    “什么时候走?”尽管已经接受和这个男人离开,但不会马上习惯叫他邢叔。

    “你说呢?”邢正斌反问,一丝欣慰之色显露出来,随即被收起。

    夏承浩轻声回答:“马上!”

    他知道这是最正确的答案,男人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带走自己,如果还要留下便会令对方失望。

    “现在,就是现在……”邢正斌轻声应道,这次声音却很小,小到根本不像是他在与另一个人说话。

    正是从这个可恶的大嘴男人身上,夏承浩想到了亲爱的爸爸,突然体会到人性的复杂,为何一个看起来与爸爸有着天差地别的人却可以表现出同样的情感。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一个人,每当这样想,后来多半会发现是错的。可惜,夏承浩当下完全不会想到这一点。

    不久,丁院长推门进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并排立于窗前沉默不语,眼中充满相互理解的神情。他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小承浩将很快离开,不知为何突然间有种强烈的不舍。

    “怎么样了?”她还是轻声向男人求证。

    “办手续吧!都谈也了。”邢正斌淡淡地回答,就像没注意到院长的存在。

    “好,好!”丁院长连声说着,喜形于色。

    半小时后所有手续全部办好,这种没有被政府承认的孤儿院,手续并不复杂。

    夏承浩那些可用的东西都分送给伙伴们。

    “院长!”夏承浩走到丁院长的面前,双手将一封信递了过去,“如果晓雅来找我,请您帮忙把这封信转交给她,谢谢您!”

    说完,头一次礼貌地深深鞠了一躬,让院长有些不知所措,印象中这孩子是个最不受管教也是最不懂礼貌的。

第0040章 雾峰危机

    追捕夏承浩,找到芯片,看来红月这次是下了血本。

    丁院长接过仔细封好的信,感觉里面厚厚软软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信封正中端端正正写着“妹妹晓雅亲启”,右下角写着“哥哥夏承浩缄”的字样。

    看着小承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丁院长眼泪一下就流出来,急忙背过脸去轻轻拭了眼角的湿润,想起书桌里那些被退回的大捆信件。

    多年来,向那些被领走的孩子们寄过许多信,却少有人收到,总被邮局退了回来。

    “求您,一定不要忘记了!”夏承浩轻轻拉起丁院长的手摇了摇。

    “不会忘的!”丁院长转过身强忍离别的悲伤,仔细收好信封,向夏承浩保证,“她来了,我会第一时间给她。”

    旁边的邢正斌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就在丁院长背过身去擦眼泪时,他也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楼下那些大小一致的松柏。

    玛丽孤儿院大门口,一场离别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去了就好好的,别老惦记着再回来了!”丁院长用手在脸上快速抹过。

    护工阿姨的眼睛早已经发红:“承浩,去了可要听话啊!”

    “承浩,一路保重,记得有空常过来看看。”这是马东儿,他居咧着小嘴在那里笑着,这让夏承浩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

    没想到马东儿又补了一句:“命是你自己的,看着办!”

    有些无厘头,但夏承浩大约理解为“一路珍重”的意思。

    十七年之后,同样的话从邢老头子的嘴里再出现过一次,也许他当时就帮夏承浩记下了这句话。

    马东儿一个玩笑,却变成了邢正斌对夏承浩时时的提醒,多少次也许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夏承浩在选择时丢下子那些无用的纠结。

    命是自己的,没有别人会为你保管,所以除了自己珍惜之外,别无他法。

    从卡纳到雾峰,红月安排清洗者一路纠缠,卡尔斯已伤,姝姝和小曼已死,那对面的雾峰城里到底谁会在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等?

    跻身于锡安一线城市之列的雾峰,在大衰退之后也随着卡纳的脚步正在飞速恢复着元气。这里的一切并不比卡纳差,除了人口数量之外,知名度略小于锡安的行政和经济中心。

    在卡纳一千三百多公里的南方,这里不再有零下五十度的严寒,街道上由于车辆行驶产生的热消融了地面的积雪,雪花落地之后化成的水慢慢顺着斜坡汇入下水道中。

    老城区,没有排水道而又低洼的地方,积了不少水,夹着大量的垃圾正在慢慢地抬升着水面的高度,面积也渐渐大了,将四周高耸入云的建筑以及那些霓虹映出倒影。

    突然,平静的水面开始有节奏地颤动,一圈圈微细的涟漪无序地扩散,然后相撞而又回复到自身一秒之前的位置。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男人拖着疲惫的躯体从远处慢慢走进。

    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三分,夏承浩的可逆静息程序正在运行,最快还要七分钟才能完成,而现在他是在用意志拖动着重达百多公斤的体重,每走一步都将地面振得颤抖。

    地上的水坑一个连一个,他已经没得选择,大脚踏入沙坑结束了它们的节奏,所经之处的污水次递溅到邻近的地面,然后再顺着斜度流回坑里。

    下午已经从雪原走出来,抵达了雾峰,只是新城区的酒店断然不会接收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人投宿。依旧他的常识,老城区一定会有大量的私营旅店,只要有钱就会让人留宿,并且不会讲出去。

    昏暗的灯关下,刚从餐厅后门倒出来的洗碗水腾着热气,几只狗飞奔过来从中找一些没过滤掉的饭粒儿。

    脚步声惊扰了它们,抬起头来恶狠狠盯朝来人的方向低吼。

    夏承浩的动力受限,但智商并不会因此而减退,遇到这种情况必须用强大的心理去战胜这些野狗。于是他就在黑暗里瞪着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

    野狗们犹豫片刻,不得不丢下刚刚到嘴边的食物,夹着尾巴不服气地哼了几声,灰溜溜从夏承浩身边向他来路的黑暗中逃去。

    还差三分钟,三分钟之后夏承浩便可以再次箭步如飞。

    在他刚刚走过的地方,水坑里的水再次被人踏得飞溅而起,但这个人的力量明显比夏承浩要大,速度和频率都要高出许多。

    以这人当前的步伐,三分钟之后便会抵达夏承浩现在所处的地方。

    他会从野狗逃离的那片黑暗中出现,那正是夏承浩来的方向。

    可逆静息程序还要十多秒才能结束,夏承浩听到黑暗里野狗被踢到要害部位的惨叫声,来人一定心狠手辣,连挡路的野狗也不放过。

    野狗们呜咽了两声便再没气息。

    夏承浩的可逆静息程序也就在这一刻完成,他快速抬起头,朝黑暗里看了一眼,迅即转过身向右侧的小巷闪去。

    一扇铁丝网的大门横在巷子中间,夏承浩轻轻一跃便落在了门内,这里应该是某些租户承包之后用来临时堆放货物的地方,所以用门封了起来。

    刚好有个空箱可以用来藏身,他便猫了进去。

    追上来的人走到离铁门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透过门中间的孔洞打量着里面杂乱无章的物件,仔细搜索着可能的线索。

    他可不是生物机械人,所以没有透视也没有扫描,能信赖的只是敏锐听觉和在烈火星球训炼出来的技能。

    夏承浩从箱子中看到昏暗灯光下的那个黑影,冰冷,平静,除了一呼一吸之间冒着白气,看起来就像个模特儿一般,一动不动。

    谁会在这里,小曼说过雾峰城里有清洗者在等,那么是谁在第一时间便追踪到自己呢?

    卡尔斯那帮人吗?应该不会,至少不是卡尔斯本人。

    可小曼和姝姝在临死之前都没有机会发送自己抵达的时间和进城的方向,为何对方会在短短几个小时就找到离自己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

    红月的网真可谓处处都是。

    夏承浩开启夜视功能,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原来是他,在烈火星球十年时间里,这个人可以说即是对手又是朋友。

    如果不是他与自己相护协助,也许都走不出那个岛。

    梅森卡尔,十七年前就将命运绑在一起的人,今天却再次出现在夏承浩的面前,当然这次的立场是绝然对立的。他同样是红月清洗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从来都是执行最高级别的清洗行动,真没想到红月一号这次连他都派出来了。

第0041章 跨国转移

    如果这些一等一的高手最终都死于夏承浩的手里,对红月本身来说就是最大的损失,即使是每隔几年都会有一批人上烈火星球受训,但最终出类拔萃的又能有几个。

    若说夏承浩是清洗者中的无冕之王,那梅森卡尔至少也能排在前十。

    他能如此之快出现在夏承浩的行踪范围之内,也便可以理解了,他完完全全有这个能耐,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受到红月的重用。

    夏承浩几乎关闭了自己的气氛交换系统,呼吸降到最缓慢的速度,心跳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血液供应,他不能让梅森卡尔察觉到。

    刚一进城就开战,不是他想要的,至少要等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梅森卡尔立在原地,足足站了五分钟才转身离开,随即消失在来路的黑暗中。

    夏承浩并没有马上就从空箱里出来,怕梅森会杀回马枪,那样一来计划就泡汤了。对于梅林这种杀手,比卡尔斯可要难对付多了,不能掉以轻心。

    足足躲了十五分钟,确认梅森不会回来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地离开这条巷子,向更深的老城区走去,此番的步幅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

    走过一家老旧的大院门口,他傻傻地愣住了,这里与当年的玛丽孤儿院太相似了,一样的大门,而且门边还有棵几乎一模一样的树。

    十七年前,就是在这样的大门口,上演与马东儿等人分别的一幕,也正是在这样的门口有人告诉夏承浩,命是自己的,看着办。

    夏承浩的离开,让同住一屋的伙伴们终于看到又一个人有了家,都很开心,当然也带着些许的羡慕和失落。

    “好好生活!”

    这么有深度的话来自社区的钱科长,刚好过来办个事儿遇见了这场离别。

    不绝的道别之声,交织着各自不同的情感,不论相聚时多么欢喜,可到了离别时却只有无尽的伤感。每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都有离别的时候,不是别人离开你就是你离开别人。

    或许,感伤不是为人而发,是为了共同的岁月,为那些或坏或好的记忆。

    “再见了!谢谢大家这些年的关照。”夏承浩挥手大声致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已经清楚听出强忍的呜咽。

    最后他深深对着院门口所有的人深鞠一躬,口里却仍然重复着那句话:“谢谢大家!”

    人群里立刻传来抽泣,小李,马东儿,小四哥,嘟嘟和桃子等等,特别是几个感情脆弱的孩子已经抱头痛哭起来。

    丁院长歪在门边抚起木框,护工阿姨转过身甩下了鼻涕,全场送行的人中只有钱科长保持着他的“矜持”,因为他与这孩子并不熟识。

    大声喊过后会有期之后,夏承浩再没过回头。

    泪眼朦胧的他只在心里轻声默念:“再见了玛丽孤儿院,再见了小伙伴们,再见爸妈还有晓雅。所有记忆里的人,等着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我发誓,会活得更好。”

    未来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愿,至少在当下的认知里他的志向是这样的。

    离开孤儿好远好远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天空。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夏承浩强忍着痛去直视那火一样的太阳。

    这样的动作,别的伙伴从未做到过,护工阿姨说孩子不能这样,太危险,会让太阳刺瞎了眼。

    夏承浩总会扯到一边儿去:“其实那不叫太阳,太阳是地球上才那么叫。我们看的这个叫莫拉尔,是葛利斯的太阳……”

    护工阿姨会白他一眼,生气地说:“那,不还是太阳吗?”

    想到这里,夏承浩不禁笑了。

    今天气温很高,正是宝岗城火一样的月份,阳光迅速带走地面蒸发出来的水分,在夏承浩眼前闪过一丝七彩霓虹。

    邢正斌站在六点三米之外,静静地看着这孩子,眼里仿佛也升起了丝丝的水雾。

    六点三米?大约还是精确?没有标识也没有度量,不可能知道这么准确。如果有人拿工具量,结果就是六点三米,没错,夏承浩发现只要自己愿意去感受,就能发现两点之间的精确距离。

    玛丽孤儿院的伙伴们没人相信,那是因为他们太傻,多简单的事情他们偏偏不会做。夏承浩哪会知道,整个葛利斯星百多亿人类中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比如数空中乱舞的苂莫蝇,那些孩子总说不可能,数着数着就混到了一起。可夏承浩做得到,三分钟之内能区分出对战双方的具体数量。

    一辆当年并不多见的x7空气动能车停在不远的地方,那是邢正斌的座驾。对于夏承浩来说,坐在这种高档车里的感受和普通的出租车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同样是四个轮子着地。

    午饭时间已过,邢正斌并没在路边停靠,夏承浩也不好提及。只到夜里才在一个小店里匆匆吃点面食,完全没休息的意思便又出发了。

    路边不时闪过的路牌,夏承浩记下经过的每个地方。他在想,这么长的路为什么不驾驶城际飞行器来,从电视里知道这种x7空气动能车可比一般的低空飞行器贵多了,可速度却完全赶不上。

    三天之后,黑色x7空气动能车在异国的威尔斯酒店门前停下,车门打开,邢正斌和带着一脸疲倦的夏承浩走出来。

    “邢先生,欢迎您回来!”扶着车门的服务生弯腰向车主问好,侍者如此恭敬,夏承浩心想这个大嘴鳄鱼邢正斌的身份定然相当不凡。

    邢正斌随手将两张葛郎钞票塞进服务生手里,面无表情地拉着小承浩的手走进酒店大堂。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有服务台,后面站着跟电视里一样美丽动人的女服务员。

    她也是非常客气地向客人打着招呼:“欢迎您回来,邢先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小承浩终于忍不住想要弄个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认识你?而且还很熟悉的样子。”

    邢正斌侧过脸,看了看那些忙碌的男男女女,对夏承浩说:“这些是服务机器人,从此刻开始,你也将被他们记下。只不过……,他们无法从数据库里读取你的身份数据。”

    小承浩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机器人,一定是把住客信息记录下来进行脸部比对便能认出。

第0042章 电子地

    邢正斌要了一盒口香糖,取出一颗丢入嘴中开始咀嚼起来,然后将盒子小心翼翼装进胸前的衣袋里。

    夏承浩站在一旁,眼睛始终盯着那台自动贩卖机,一块十五吋的lde屏幕正在介绍着里面的商口。大量的电子地图让他产生了兴趣,锡安国地图,还有葛利斯世界地图和空间地图,星际航线图等等。

    “宇宙很小,小得一张电子地图就可以装下;宇宙也很大,大到我们永远无法抵达每个角落!”邢正斌使劲地活动着他的双颊,淡淡地对孩子说。

    “嗯!”夏承浩伸手轻轻触摸着屏幕上的地图广告,却不小心激活了购买按键,所点到的地图都被确认购买。

    “送给你!”邢正斌从出口拾起一个像手机模样的电子板,说是里面已经加载好了夏承浩所点到的几本地图集。

    “谢谢!”夏承浩轻轻点头接过电子地图,这是他第一次对邢正斌说谢谢。

    邢正斌接着又问道:“还想要点儿什么?”

    夏承浩从拣出红色中性笔和几个信封,点点头说道:“好了!”

    邢正斌看了他一眼,并没再说话,连同口香糖的钱一起在前台的电子账单上按下指纹。

    夏承浩在威尔斯酒店住了四天,四天里他一直在翻看着电子地图册,偶尔也看看那些星际航线和葛利斯之外的星球坐标。

    这些,都是他之前没有接触过的。

    其实走出饭店大门就是海滩,但他却一直没出去,最多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那涌动的海水,以及海湾外面往来的渡轮。

    再远些的地方有个小岛,海边有年久失修的老栈道,后方有绿色树林和灰色村庄。看来,那是后期工业开始恢复时被废弃的旧码头。

    目光回到室,那张黑红色油光滑亮的大书桌上,电子板里的世界地图册正停留在锡安国的分页,一旁的信封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信封上还没写地址和收件人。

    再近看,电子地图已经标注几个红点,旁边还有细细密密的文字。

    夏承浩记录了自己从玛丽孤儿院离开之后所经过的每个路标,以及详细准确的时间信息。

    看着自己离家越来越远,心里有种莫名伤感。这种伤感让他对胡同和玛丽孤儿院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保持着警惕,好也罢坏也罢,美也好丑也好,这都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

    第四天下午,刑正斌带他到了最近的一家警察局,要拍照,说是注册新的身份。

    除此,他再没主动走出过房间,也没去想过为何这个大鳄鱼嘴男人会有神通,带着一个社区都找不到资料的孩子大摇大摆去注册新身份。

    邢正斌也没说要带他出去玩,小承浩天天在房间呆着一页页翻看地图,记下葛利斯地图上每个方位,了解每条星际航线的距离。

    “晓雅,世界好大!哥哥也不知要去哪儿。也不知你在哪儿?是否收到给你的信?为什么一直没回信?是不是新爸爸妈妈没教你写信?”呢喃了一阵,突然拍拍自己的脑袋,“哦!真笨,她怎会知道我在哪儿。”

    夏承浩静静趴在桌前,时间就这样点点流逝。

    又在饭店与大嘴男人呆了三天,星球上所有人都失去了七十二小时生命,甚至有部分永远不可能再失去更多,一次性失去了所有。

    下午,突然有人打电话上来。

    邢正斌赶紧带夏承浩坐电梯下楼,两个黑色西装的男子站在大堂角落,见人到,便上前礼貌握手。

    没有制服,但他们都有配枪,并且衣袋里有工作证,别以为这些能瞒过夏承浩。

    其中一个年轻的人仔细打量着小家伙,另一个稍年长的则将邢正斌拉到边上说话。

    邢正斌指了指远处的夏承浩,对年长黑衣人说:“这孩子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年长黑衣人点点头,似乎对邢正斌做的事很放心,稍微顿了一下才说:“对他来说极不公平,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自由成长,而且老夏两口子不希望他走老路。”

    邢正斌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是嗟叹自己的命运:“这就是命,要么成为最优秀的,要么消失在这个星球上。”

    “夏锦和舒旭敏为我们付出太多,没想到现在还扯上他们的孩子。”年长黑衣人再一次越过邢正斌的肩头,看向孩子,脸上满是纠结的表情。

    “夏承浩只是收养的孩子,却也如此有天赋,真让人没想到。”邢正斌接着介绍,“那年冬天在他家院门口看到这孩子,就觉得非同一般,巧合的是竟然父母是夏锦和舒旭敏二位。”

    “他未来的十年是残酷的……”

    邢正斌咬紧牙,闭上眼睛,陷入沉思。显然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便想通了,张开眼将目光移向地面,低声说:“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号。”

    年长黑衣人听他这么说,似乎也被影响到了平静的心情,幽幽地说:“反倒希望他早点儿解脱,要不然那日子可真是难熬。”

    邢正斌没说话,一个孩子将去面对长达十年的折磨和苦难,任谁都难以接受,可现实是,他要亲手做这样残酷的事情。

    良久,年长黑衣人将双手插入裤兜,深吸一口气说:“红月组织太严密,所以我们必须让人从内部去瓦解,唯有葛利斯星上数一数二的清洗者才可能,别无他选。”

    邢正斌对此表示理解,点点头说:“很快出发,一切天定。”

    “辛苦你了!邢先生。”

    双方握手道别,年长黑衣人转身离开,快速消失在夏承浩的视线里。从这天,夏承浩多了一本护照和新的身份材料,名字没有变,但国籍不再是锡安。

    次日,夏承浩踏上空间穿梭机的舷梯,这种航班有些特殊,不像电视里看到的其他飞机是从航站楼登机。

    扶着舱门在风中回望,漫过跑道两边的薄雾将视线变得不那么清晰,陌生城市在他眼底留下模糊的印象,即便如此,他也希望深深刻在脑海中永不忘却。

    也许有一天,会循着某条路再回到这里,从这里便能回到锡安国那条胡同去。

    “承浩,走吧!”邢正斌轻声催促,“你还会回来的!”

    夏承浩使劲吸完面前的空气,扭头钻进机舱。

    “请这边!”微笑的空姐带两人向前走去。

    从她身体传出的摩擦身可知,这是一款并不算太高级的仿生机器人,在航空服务业里这种机器人应用十分广泛,减小空乘人员数量。

    夏承浩有些奇怪,与锡安国相比,这个新的国度太发达了。

第0043章 安全屋

    穿梭机离开接驳口,如利剑般插入天空,两分钟后开始加速飞行。

    其实,舱中的客人只有他们两个,宽大座椅让夏承浩舒展着四肢。他不时探头看向舷窗外的浮云,从没离天空如此之近,也从没飞得如此之高,除了梦里,除了在玛丽孤儿院的屋顶上看星空时的想象。

    “第一次都这样。”邢正斌淡淡地安慰他说。

    夏承浩头也不回,嘴里轻轻嗯了一声,心想,小时候那次做梦,从某颗星星上起飞应该不能算。

    “什么感觉?”

    “有点儿闷。”夏承浩仍然只是看着窗外,连漂亮的仿生机器人空姐端来饮料时都不为所动。

    “穿梭机里闷,以后到外面就会好些。”邢正斌品着酒,不紧不慢地说。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夏承浩的兴趣,转过头来好奇点地问道:“你到过外面?”

    邢正斌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却没开口回答,只是闭上眼,等夏承浩问新问题。

    可孩子的沉默不语让他再度睁开眼,“没觉得头晕?”

    “不会。有人会晕吗?记得很小的时候做梦,从天上另一颗星星飞下来……”夏承浩天真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右手不由自主去摸摸自己后颈的条码。

    “许多人会,特别是第一次。”邢正斌拿起放在面前的酒水,轻轻抿上一小口既而放回桌面。

    夏承浩依旧扭过脸去看那些浮云下的碧海蓝天:“从空中看大海,好漂亮,希望以后可以带着晓雅到海边生活,从天空看大海。”

    邢正斌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迅速偏过头去闭上眼睛,伸手摸索着将酒杯拿过来,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天空的白色,是天使的翅膀……”邢正斌喃喃自语。

    夏承浩盯着海面头也不回地说:“骗人的,那只是童话故事!”

    邢正斌严肃地回答:“知道”

    突然间变成了十分沉重的话题,他早该知道夏承浩这样的孩子不会相信什么童话,而且关于天使什么的都不会被他相信。

    多希望童话是真的。他暗自这样想,手一抖竟然将酒洒在身上,空姐赶紧过来帮忙打理,却被他客气支开,拿纸巾自己擦拭。

    穿梭机似乎在葛利斯星球绕了一圈儿似的,下午两点才抵达福岛空港。

    邢正斌带着夏承浩坐一辆早早候在那里的x7空气动能车,直奔城效的一处安全屋,这里都是邢正斌的人。

    两人洗漱一番,然后在阳光灿烂的楼顶阳台上进餐。

    “下午出去一下,你等我。有需要时可以打电话,有人服务。”邢正斌简单咛嘱过后就消失了。

    用完餐,自然有人收盘子,夏承浩抹抹嘴,躺在大床上继续翻看电子地图,这次他似乎对星际航线有了更多兴趣,可能是乘穿梭机的经历有关。

    累了,就盯着窗外发呆,有些困,却睡不着。

    干脆翻身坐起,在床边静静冥想,这是玛丽孤儿院的护工阿姨教的方法,说是可以让人平心静气。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冥想的越来越深,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这世界一片寂静。

    突然,周围猛然嘈杂起来,人群在身边来来往往。

    这是某个陌生城市的十字路口,四周的楼宇上都是不认识的外国字,经过的人们讲着外国话,夏承浩一句都听不懂。

    正想上前去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却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睡不着?”

    夏承浩猛然回过神,发现邢正斌居然什么时候坐在落地窗前,扶着眼镜正在看书。

    “嗯!”

    “没吃饱?”

    夏承浩摇摇头。

    “走,正好可以看看日出。”邢正斌说完站起身来,紧了一下身上的睡袍。

    什么?日出?难道自己在床边坐了整整一个晚上?难怪会见到外国字儿和外国人,原来那是个奇怪的梦,真是可笑。

    夏承浩一言不发,随男人一起地上天台,扶着栏杆向远处望去,世界一片暗灰。

    “在城里,想看到日出可没那么容易。”邢正斌淡淡说道,“只有在海滨的郊区才有这样的机会。”

    城市接着海滩,天水一线间隐约有红光在闪动。

    不一会儿,红色开始幻成炫目的异彩,又过了几分钟,天际收成一抹亮金,周围开始泛出白光,黑暗从雾里慢慢褪却。

    两人静静部在楼顶,象两尊鲜活蜡像。

    白光裹着金色,使空气在海边轻轻涌动,几番挣扎后一轮红日静静跃出海面,不远外的城市渐次亮起来,所有高楼都被蒙上一层柔软的金黄。

    邢正斌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夏承浩却仍然呆呆望着城市。大人没打扰他,只是拿电话叫了早餐。

    等助手送来早餐,邢正斌一回头却发现孩子倒在床上沉沉睡了。

    傍晚时分,夏承浩从床上摔下来,才自己被自己惊醒。

    “梦见妹妹了?”

    夏承浩用力揉了揉眼没有回答邢正斌的话,深深呼吸着带有异香的空气,“几点了?”

    他茫然望向窗外,天色蒙蒙地开始变暗。

    “饭点儿,晚餐时间。”邢正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已经过了精彩的一天。”

    夏承浩还呆呆地立在床边,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爱打瞌睡,完全由不得自己,睡意一来浑身没有半点儿力气,难道是水不土不服?

    “吃吧!”邢正斌敲着桌上的饭菜催促道,“别想太多,妹妹现在过得比你好。”

    听到有妹妹的消失,夏承浩哪有心情吃饭,刚拿起的筷子被他放下,问男人说:“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我是大人。赶紧吃饭,那可是专门为你定做的筷子,这里可没有另一个有资格使用!”邢正斌轻轻呡了口开胃酒,耸耸肩不以为然,“别忘记,好好活着,不能饿死在这里。”

    夏承浩低下头,默默吃着饭,越吃越快,到最后干脆将盘子端起来对着嘴扒。

    “明天,你就要再次出发了!”

    孩子并没有搭理他,心下想这几天转个地方,像特工似的到底在搞什么。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话很多。你倒好,半天放不出个屁。”邢正斌斜眼望着吃饭的夏承浩,喷着酒气说话。

    夏承浩仍无反应,自顾自吃着所有不论合不合口味的饭菜。

    “安晓雅!”邢正斌轻轻吐出妹妹的名字。

    夏承浩突然抬起头来,停在半空的盘子和筷子像定格一样再也不动,“晓雅,晓雅怎么了?”

    邢正斌一脸怪笑,随即马上收起,就像没说过一样严肃。

    听错了?不可能。夏承浩神色一凝,低声吼道:“不准拿她开玩笑。”

第0044章 命运吊牌

    只因为没别的办法引起夏承浩注意,所以才想用妹妹的名字来试试。看夏承浩紧张的表情,邢正斌敛起笑容,轻轻耸了耸肩,接着看他的报纸。

    安晓雅的名字,邢正斌也只是从玛丽孤儿院的丁院长那里打听到,即使那年冬天在巷子里见过孩子,当时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次日,邢正斌带夏承浩前往海边,跨海大桥将一大一小两岛连接在一起,像串在绳里的两颗珠子。

    “在郊森语中,小岛代表着和平宁静,咱们可以好好玩耍。”邢正斌伸个懒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哦!”夏承浩随声应答,看着海边不算太多的游客。

    三千多米的洁白沙滩,人们可以在这里漫步,也能到海里戏水。电视节目里才能看到的帆船正在远方的外海航行。近处,人们躺着享受阳光,似乎什么都不用不做,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个城市是富人天堂,与夏承浩出生的宝岗城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面对新奇和美好,夏承浩笑了。

    但笑容没持续多久,他知道,这是一次用未来做赌注的迷幻之旅,根本高兴不起来或说不值得高兴。

    傍晚,多数人开始向岸边及后方的酒店涌去,邢正斌却带着夏承浩逆着人流走进树林。

    不远处向同一方向的还有几个孩子由大人带着,肤色与夏承浩差异很大,共同点是脸上都带着忧郁和茫然,带他们的人更是冷漠,完全没有邢正斌脸上的复杂表情。

    夏承浩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不远处那两个孩子看自己应该也会是同样奇怪的心态。

    “想什么呢?”邢正斌低下头,对突然停下脚步的夏承浩问话。

    夏承浩抬起头来,直接反问他:“他们,也是去那里吗?”

    昨天大人就已经说过,今天会再一次的出发,看来是时间到了。

    邢正斌心中一叹,轻声问道:“如果说不是,你会怎么想?”

    “骗人!”夏承浩果断答道。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是最好的季节,这是最好的海边,最好的娱乐场所,孩子们的天堂里谁会苦着脸?只有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才会,那些看不清自己未来命运的人才会。

    邢正斌耸耸肩,拉着夏承浩快步向前追上前面那些人的队伍,径直穿过树林。

    半小时后,前面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夏承浩站在人群中,扶着岸边的铁链左右望去,满眼都是婆娑的棕榈叶,身形挺拔的树杆被海风吹过,叶片相互依偎着生出一种缠绵韵味。

    本以为这是码头,却在沙滩的棕榈树阴影里,停着一艘怪异的穿梭机。

    舷梯旁边站着先到的二十多个孩子,肤色各异,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同伴,十几个大人立在树下,没有言语。

    夏承浩暗暗叹气,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和自己一样无处可去的人。不过,能与这些人结伴同行,走到那个远方的终点,踏上未知的命运之路,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风很大,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小承浩索性闭上眼,静静感受海里发出的声音。

    “好了!登机。”邢正斌轻轻拍打孩子的肩头,脸上的肌肉重重地抽搐了一下。

    夏承浩知道,这时候已没有任何选择,有关终点的问题此时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一路上邢正斌总是用奇怪的微笑来敷衍他,从没正面回答过,作为一个聪明的孩子,同样的问题他不会问超过三次。

    他点点头,慢慢走上穿梭机的舷梯。

    “等一下!承浩。”邢正斌突然叫住了他,“还有东西,忘记给你!”

    夏承浩好奇地转过身,这生中很少有其他人送给自己东西。上次,男人送了电子地图和星际航线图册,那么这次又要送给自己什么呢?

    邢正斌从怀里拿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上面穿着小吊牌,同样银光闪闪。

    夏承浩怔怔地看着,问男人道:“这是什么?”

    大人严肃地回答:“项链!它有个有趣的名字。”

    “叫什么?”

    “命运吊牌!”

    “命运吊牌?”夏承浩盯着项链,坚硬无比的小金属环环相扣,首尾相连永无终结,果然像及了人的命运。

    他轻轻点点头,若有所悟。

    邢正斌轻轻把承浩拉到身前,蹲下来将项链挂在他脖子里,然后从盯着那块银色的牌子一言不发。

    夏承浩好奇地拿起牌子看了看,读着上面的代码:“x665?”

    不知道这牌子上面这些文字代表什么,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又摸向自己的脑后,那里也有一组代码。

    “这,就是你以后要用的身份号牌,你的命运吊牌。一定要记住,永不言弃!”

    “嗯!”承浩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邢正斌这种故作深沉,并且有点悲伤的样子。

    男人说话的声音一向都很大,这次却将嘴附在夏承浩耳边轻声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他的脸色分外严肃,比最吓人的时候还要让人感到压抑。

    “任何人?……”夏承浩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包括你吗?”

    邢正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他是夏承浩可以信任的人。

    “知道了!”夏承浩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舷梯。

    仰面看了看将黑的天空,回身望向邢正斌,轻轻点头示意保重。

    邢正斌嘴角微颤,挤出强笑,向穿梭机上点点头,转过脸与其他几个大人交换了眼神,然后对驾驶室作了手势。

    引擎喷出蓝色的火焰,整个空梭机开颤抖,沙滩上的沙了卫被搅动得飞溅,昏黄一片。

    有人开始收起舷梯,眼看穿梭机就要升空。

    “等一下——”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里传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边跑边使劲挥动小手。

    男孩顶着强风,眯着眼冲到穿梭附近。

    工作人员放下舷梯,让他登机。

    舱门最终被关上,不过透明的舱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世界。

    最后到来的男孩,深深地向所有人鞠躬,用英语说了声谢谢,算是认识大家。英语是葛利斯星上保留较为完整的人类古代语言体系,不少国家都依然作为官方语言使用。

    “你一个人来?”身后一个深沉的大人声音问道。

第0045章 抵达殖民星

    前几天在那个仿佛是梦的场景里,夏承浩完全听不懂另一种语言,可这会儿怎么就能听懂两人的对话呢?英文虽然在电视里也经常听到,却从来就没有留意过。

    但,事实就是他真能懂,看来是天生的,以前自己都没留意而已。

    “叔叔在带我来的路上,遇到麻烦,所以让我自己过来找你们,他给了牌子,说凭这个就可以!”男孩从脖子里提出项链,挂着一块和夏承浩胸前一样银光闪闪的命运吊牌。

    查证他的那个大人点点头。

    男孩笑嘻嘻将链子收回衣领,转身望向其余的孩子,大声打起招呼来:“嗨!大家好,我是梅森。”

    没人理他,梅森愣了一下,耸耸肩自嘲地说:“并没耽误太多时间,至于如此冷漠?”

    还是没人搭理,夏承浩知道,大家的语言障碍占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

    语言是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的基本工具,每个不同种族和地区人都会使用不同的语言。葛利斯星球人类所使用的语言体系和架构,与十世纪之前的地球古语言体系,并没有太大差异。

    除了母语之外的语言都被称为外话,如果要走出自己生活的小空间去看大世界,那么掌握外语尤为重要。

    这艘穿梭机上的孩子们,多数是因为听不懂梅森的话所以才不理会他。

    并非所有人全是如此,夏承浩听懂了,却也照样不想理他。

    主要是因为邢正斌在临别时叮嘱过,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句话夏承浩永远不会忘记。

    “上帝啊!看起来这将是一次十分糟糕的旅行!”梅森拍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地抱怨起来。

    穿梭机尾部拉起两条白线,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半圆形,冲破云层,带着孩子们去向未知而神秘的星球。

    沙滩上,邢正斌斜依着树干,扯了扯衣领,突然间感觉到一丝凉意。

    其他送行的大人并没有丝毫的留恋,都已经早早离开,唯他还留在这里。暮色下,熟练点起一支烟,透过淡灰色的烟雾静静看着穿梭机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才缓缓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扶着舷窗,夏承浩狠狠甩了甩头,仿佛要从梦幻中醒来。

    短短两周时间经历太多,在锡安国内,多数孩子这年龄正好上小学五年级,而他却拥有完全与同龄人不一样世界。

    他,知道什么是死亡,出了国,住上最豪华的饭店。不过这些是需要付出的,他离开了安晓雅,离开了成长的胡同,还有玛丽孤儿院。

    几十个不同种族的孩子何会登上同一架穿梭机,难道真如邢正斌所说的,为了得到明天更好的生活吗?

    对于这点,夏承浩并非不曾起过疑心,只是身在太空,再想已是徒劳,倒不如静下心来打量一下这些同伴,还有所处的环境。

    其他孩子基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这是一架长二十八米宽七点五米的低档穿梭机,夏承浩能感觉到大小,并且关于穿梭机的定义他之前在书上读过,略略能懂。

    但还有不懂的地方,穿梭机上安装有两台发动机,进入曲速之前,时速每小时七八百公里,与普通的飞机并不二致。

    舷内分为许多区域,有位置可以坐着休息,铁梯通向船舱底部,巨大的舷窗前端,是驾驶舱,左侧是雷达设备和控制平台。

    生活区域全部都是漆成银灰色的设备布置,许多几年没擦,脏兮兮的器皿摆放凌乱。四周围着几间小号客舱,客舱里有床,有电话甚至还有沙发。

    但这些不是给孩们的,小家伙们的大舱在最后面,两边的舱壁上挂着三十多张吊床。

    孩子们知道自己是哪张床,也知道进哪道门,因为每个地方都标有号码,基本对号入座就不会错。

    穿梭机上除了孩子们之外,还有五个郊森籍的船员,穿着最为整洁的一定就是舰长;黑胖的壮汉是穿梭机上的导航员,他拥有厚厚的黑人嘴唇和扁平的鼻子;另三个则身形较瘦,分别是算得是大副和二副和服务员。

    如果有人开始在脑海里放映着即将到来的美景,比如出到一个碧海蓝天的星球,然后享受美丽的日出日落,风吹着额角在海边快乐玩耍,或是海鸟从头顶掠过的情景,那只猜对了一小半。

    其实世界上许多事都是这样,充满无尽可能,你猜中前面,却没有猜中结局,可只要错了其中的某部分,就代表全都是错。

    一小时之后,穿梭机进入曲速航行,舷窗外变得漆黑一团。孩子们都被赶进了卧室,因为接下来的航行需要他们安静的进入睡眠。

    二十小时之后,穿梭机出现在另一个星球的低空轨道上,既而切换到正常的飞行速度,并向一看大海冲去。

    没想到这是一架可以变形为航船一样的交通工具,原来是两栖穿梭机。

    这是一颗葛利斯的殖民星球,而主要掌握这个星球的势力被称为红月。这个集团有着明面上的各种贸易和探矿权,并且对移民有管理权。不过其主要从事的还是与葛利斯母星各国政府建立某种特殊的关系,用以维系红月的生存。

    这里是星球上最大的海峡,两岸高楼林立,穿梭机变形的航船行在水面上。

    顶棚被打开,甲板上被允许孩子们活动。

    目光所及之处,车水马龙的异星之城,从北部的郊区看到南部的工业区,整座城市的繁华全部映入孩子们眼底。

    站在甲板上看着四面涌动的浪花,还有水中若隐若现的鱼群,倒映里可见天空高飞的海鸟。

    站在船边,大家看着无边无际却十足神奇的异星海洋,惊呼着,向不停在空中飞过的海鸟打招呼。

    “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空中一道黑影大声叫起来,这孩子顶着柔软的棕色头发,眼睛浅绿色闪闪发光,皮肤也是极白。

    “大概是开国人!”夏承浩心里暗暗想着道,因为他就站在夏承浩身边,讲的是开伊语。

    “那叫烈鹏!”梅森最先回答。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星球上,最凶猛的禽类就是烈鹏,但看起来巨大的黑影就已经让人害怕了。开国孩子向后退了一步,远离船舷,眼中充满恐惧。

    梅森却反而向前一步,懒洋洋靠在船舷上,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大约是向孩子们展示着他的胆量。

    “鲁曼!来自开国。”那孩子对梅森点头微笑。

    “梅森,梅森卡尔。”梅森只是淡淡地通报了姓名,并没有说出自己来自何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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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499/ 第一时间欣赏机械狂潮最新章节! 作者:荒泽孤雁所写的《机械狂潮》为转载作品,机械狂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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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狂潮介绍:
嘿,发现了吗?整个世界与你想象的截然不同,
生物机械人在《坎伯宪章》中根本不受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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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次品就想废掉?夏承浩不会接受这种命运。
从此不做清洗者,现在开始变身为暗夜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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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也得有个经纪人,就是你了。”
安晓雅耸耸肩,“付得起钱吗?否则免谈!”机械狂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机械狂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机械狂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