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暂时没坏消息”
蒋书记下达完命令,陈局打来电话。
别人全在忙,韩博当蒋书记面摁下通话键,陈局可能也咨询过专家,语气比之前更凝重。
“小韩,事故调查,首先要确定这是一起安全事故。请你立即从分局抽调民警,组建调查组,搞清楚来龙去脉,搞清涉及人员的政治面貌、社会关系、家庭背景及现实表现,排除有人刻意‘投毒’的可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事实上韩博也打算从分局抽调民警好好查查,不查查不放心。
不等他开口,陈局接着道:“我了解过,氢-氟-酸早被列入《重点监管的危险化学品名录》,是公安部规定的a级无机剧毒物品!根据相关规定,除依法取得经营许可证的企业外,其他单位购买剧毒化学品的,应当向我们公安机关申请取得剧毒化学品购买许可证。
学校有没有按规定申请,分局治安大队有没有对辖区内的剧毒化学物品单位进行检查,全在你调查范围之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三中要调查,开发区分局要查,其它区县局同样要查。
这么危险的东西根本不应该拿来给缺乏相关知识的学生做实验,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学校里。据我所知,教学大纲里也没有要求教师做这个实验。我刚给治安支队打过电话,他们马上跟你汇合,该封存立即封存,涉及到的责任人统一上报,经市委研究后再作处理。”
不光要调查这起安全事故,也要联合治安支队开展全市剧毒化学物品大检查。
有那么点“一人生病全家吃药”的意思,不过非常有必要。
韩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刚挂断手机,蒋书记补充道:“韩博同志,你先开展工作,纪检、安监和教育部门同志马上到,你们各负责一摊,明早8点在管委会碰头,汇报调查进展。”
“是!”
救人如火,应急处置方面韩博不需要担心。
开发区工委、开发区管委会效率高得惊人,参与活动的人员名单一统计出来,就组织教育局和三中教职工紧急联系。
包干到人,有电话打电话,没电话开车连夜去学生家。
市卫生局组织的医疗专家组移师市三院,从医药公司和市内各医院紧急调集化学灼伤处理所需的药物,先紧急处理然后再送氢-氟-酸中毒抢救经验丰富的江城化工医院进一步治疗。
韩博要组织民警调查,今夜别想睡。
辖区发生这么大事,董局一样别想睡。
涉及人员太多,开发区管委会和教育部门没那么多车,能派的警车全派出去了,同时要做好维护社会稳定的各项准备。学生家长一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情绪怎可能不激动,这些问题必须考虑到。
“韩支队,人到了,你看着安排。”
“谢谢董局。”
韩博回头看看坐在高一(3)班教室的几个责任人,给刚赶到的分局政保大队民警分配起任务:“同志们,我先通报下情况,今天下午……问题非常严重,市委及局党委要求我们必须在明早8点前搞清这是不是一起安全事故。
现在分一下工,一共8个同志,我们分为三组,第一组询问当事人,问完之后相互验证,搞清楚每一个细节;第二组了解当事人在学校期间的现实表现,第三组查阅档案材料,教育局同志会积极协助。”
“跟政审差不多?”
“对,就相当于政审,但要比一般政审更严格。”
领导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只要分配任务下达命令。
安排好分局民警,找到封存完危险化学品的支队民警,让部下们暂时别回去,先找校工拉水管,把下午做实验的教室彻底冲洗一遍。
小量泄漏,用砂土、干燥石灰或苏打灰混合处理现场最合适,但现在没那个条件,只能用大量清水稀释。
这边忙得焦头烂额,刚调入调查组的安监部门同志跟教育部门同志吵起来了。
安监问教育局为什么不管,教育局说对学校所用的实验用品不干涉。刚开始调查,调查组内部居然先起“内讧”。
各管一摊,韩博不会也没时间凑这个热闹。
治安支队俞副支队长到了,把两位领导请到一边急切问:“韩支队,董局,问题有多严重,有多少学生中毒?”
“我没去医院,这些情况不太清楚,董局,您消息灵通,您知道吧?”
刚听说时觉得挺严重,随着了解深入,现在不是觉得有多严重,而是怕!
董局点上香烟,深吸一口,靠在警车上说:“在市三院执勤的同志汇报,专家组认为指甲发黑属于可确诊的,有没有吸入、或通过手指渗透进去却没症状的很难诊断。不光国内,国外一样没这个医疗技术。
现在确诊十七个,要往手指里注射葡萄糖酸钙,要喝含钙的葡萄糖,最严重的要拔指甲。第一批学生已经送走了,看病要紧,家长顾不上其它事,不然这会儿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治好就没事了?”
“没这么乐观。”
韩博摇摇头,忧心忡忡说:“氢-氟-酸中毒对人造成的伤害难以下结论,它是渐进性加重的,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没事。化工企业和一些实验室发生这样的安全事故比较多,我上大学时听说过一例,一个研究生在微电子实验室不小心沾上,实验室没葡萄糖酸钙软膏,他用水冲洗,觉得没什么事,结果截肢都没能保住命。”
“死了?”
“嗯,我们班辅导员的一个同学,所以我对氢-氟-酸特别敏感。”
“千万别出事,否则谁日子都不好过,小韩,你们忙,我在车上眯会儿。”不但区领导没走,市又来领导,董局不好就这么回去,只能在车上打盹。
瞌睡归瞌睡,工作不能耽误。
韩博沉思了片刻,抬头道:“俞支队,剧毒化学物品和民爆品一样归你们治安管,明天的大检查我就不参与了。你也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跟各区县局治安大队和派出所民警说清楚,检查尤其封存各学校有可能存在的氢-氟-酸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请专业人员参加。”
“我打话找找,不光要找人也要找仓库,不然没地方封存。”
“找专门出场危化品的仓库。”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陈局其实没必要让你来的,回去路开慢点。”
……
政保民警搞政审,对口得不能再对口。
组织活动的化学备课组总共三四教师,档案现成的,除了王新之外人全在学校,他们的领导、同事也不难找。凌晨5点,情况搞清楚了,纯属业务水平不高导致的无心之过,可以排除刻意投毒的可能。
在距管委会不远的开发区分局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带着材料赶到管委会汇报调查结果。
公安的调查结束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简单。
纪检、安监和教育部门的调查比较麻烦,他们的调查结果直接关系责任追究,甚至关系到追究领导责任。
陈书记、蒋书记、分管安全和分管教育的两位副市长一起听汇报,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吓得教委副主任不敢再帮区教育局说话。
“韩博同志,你熬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其他同志,继续调查。”
陈局先把部下“摘”出来,打发走另外几位调查组副组长,回头问:“蒋书记,江城那边有没有消息?”
“暂时没坏消息,刚跟化工医院的专家通过电话,专家说发现及时,我们最担心的事不太可能发生。他们经验丰富,过去三年共收治153名患者,148名患者在急诊治疗观察4至24小时,症状消失之后离院,5名患者因病情严重收住重症监护,只有3名患者经积极救治无效死于急性呼吸循环衰竭。”
收治153例,150例没事,死亡3例。
这个比例听上去不高,可具体到三中可不低,意味着要做好3至4个学生出事的思想准备。
蒋书记嘴里虽然这么说,心情其实一样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香烟道:“专家说辛亏发现及时,幸亏采取过紧急处置措施,要是拖到今天,后果不堪设想。陈书记,韩博立了大功,等事情过去要好好表彰。”
一个政法干警,及时发现教育系统发生的重大安全事故,事实证明部下不是一两点争气长脸。
立这么大功,当然要表彰,不是政法委表彰,要请市委表彰。
陈局点点头,直言不讳说:“蒋书记,各位,如何表彰韩博同志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涉及到党和政府形象,涉及社会稳定,我建议开发区管委会和教育部门加强工作力度,积极主动化解矛盾。”
言外之意很清楚,谁惹出的麻烦谁负责,别让政法系统擦屁股。
到底怎么负责,一是要追究几责任,三中校长必须撤换,但光撤换校长是远远不够的。开发区教育局乃至分管教育、分管安全的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全是责任人,要让群众尤其学生看到市委市政府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
二是怎么安抚学生及学生家长。
三是做最坏打算,要拿出一套预案,万一有学生出事怎么应对那个局面。
……
领导们很头疼,韩博虽然同样担心,但出那么长时间差,一回来又因为这事折腾一夜,实在太困太累,在请开发区分局民警送他回家的车上就睡着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事情发展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第二天下午,第一批在江城化工医院观察满24小时的学生返回南-港;第三天中午,中毒较重的十几个学生症状消失,在区里安排下回来了。
在市三院清理创口,往指头里打针,喝葡萄糖水,化学教师王新和另外一个学生指甲都拔了,当时觉得很吓人。
在江城呆一天一夜,时间长的两天两夜,没打针没输液,就是检查检查、抹抹药膏,身体一样没什么不适,学生和学生家长发现没那么可怕。
最担心的事没发生,蒋书记稍稍松下口气。为确保万无一失,要求三中给每个学生发四盒“葡萄糖酸钙口服液”。
哈药六厂,蓝瓶的!
中央台、地方台、广播电台,天天做广告,靠这个口服液治的病能是什么大病,家长们觉得这跟班里有一学生患上肝炎,学校给全班学生发“板蓝根”预防差不多。
工作到位,没人闹事,只有人找事。
一些没参加活动的学生回去跟家长说,家长跑学校问给别的学生发营养品,为什么不给他们家孩子发。
他们不知道针对氢-氟-酸中毒没好的治疗办法,只有用葡萄糖酸钙。在他们看来“葡萄糖酸钙口服液”是营养品,平时想给孩子买舍不得,现在学校免费发放不要白不要,说不定这钱就在学费里。
正想方设法控制负面影响呢,这事不能瞎解释。
三中没办法,干脆一碗水端平,高一年级学生一人发四盒。
正值国足出线,国家足球队健儿即将参加韩日世界杯之际,举国上下盼多少年,终于盼到中国队可以参加世界杯,在这一大背景下三中发生的重大安全事故事跟海工集团爆炸案一样渐渐淡化了。
责任会怎么追究韩博不知道,有一点非常清楚,今后南-港市的高中生不仅再见不到氢-氟-酸,估计做其它实验的机会都很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有点危险的化学实验,从市教委到学校教师会异口同声说“不”。
周素英听完他的担忧,不禁笑道:“别胡思乱想,这是领导的决定,不关你事。现在条件好,可以搞素质教育,培养孩子动手能力。我们上学时哪有素质教育这个说法,上化学课就做过几个最简单实验,不一样考大学么。”
矫枉过正,连累整个自然科学。
韩博越想越郁闷,干脆不想了,起身道:“政委,今天没别的是,我去趟医院,程文明回来了,我再去看看,陪他说说话。”
程疯子前天晚上回来的,能站起来的希望不大,估计下半辈子要坐轮椅。
真正的英雄,上级非常重视,包括陈局在内的局领导几乎全去探望过,全慰问过他家属。
周素英知道“程疯子”是他的老部下,换作平时绝对催他早点去,但今天不是平时,苦笑着问:“韩支队,能不能晚点去?”
“有事?”
“曹局和郑支队马上到,来参观我们刑技中心,顺便送民警过来培训。黄主任通知过,汤局和崔局等会儿过来一起接待,你是主官,不能缺席。”
兄弟市局来人,而且来的就是技侦支队,不能避而不见,必须尽地主之谊。
这些天一直忙事故调查,这些事韩博确实不知道,好奇地问:“政委,他们的案子有没有破,有没有抓到凶手?”
“真相基本上搞清楚了。”
周素英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材料,从材料中翻出一张照片:“桑云波去安乐投资建厂前,在老家开过一个小商店,一边做小生意一边给从事地下六-合-彩的庄家当‘写单人’。调查发现他们村之所以私彩泛滥,他难辞其咎。
这个人叫陈启发,今年22岁,大学生,但没毕业。他父母在桑云波蛊惑下买地下六-合-彩,搞的倾家荡产,欠下桑云波一大笔钱。由于还不上,桑云波又天天逼债,夫妻二人走投无路喝农药自杀了。”
“仇杀,这个陈启发是真凶?”
周素英点点头,接着道:“陈启发劝过父母不要买,说这是一个骗局。找过村委会,打算请村主任做主,结果村主任也在家研究‘**’,全村人都在干这个。一些老人甚至埋怨他明明有文化,不帮着研究玄-机,反而捣乱,耽误大家伙发财。
他一气之下回学校不管了,一年多没跟家里联系。没经济来源,没钱交学费,他申请助学金,平时给小饭店干活,不要工资只要管饭,暑假寒假去工地打工赚钱。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是一个家庭困难,但非常有上进心的小伙子。”
“后来呢?”
“后来接到噩耗,回老家给父母办丧事,再也没回过学校。调查发现他去过安乐,在新桥镇一家小饭店打过工。外来人口管理严,没身份证不行,办理过暂住证,新桥派出所外来务工人员中有他的记录。”
周素英顿了顿,翻出一份物证鉴定报告:“他没落网,安乐市局民警从他家找到一些他曾用过的物品,海龙从送检物品上提取到一些脱落细胞,检验结果显示他就是穿过迷彩服且拿过铁锤的人。”
又是一起悲剧!
韩博看着照片上挺帅气的小伙子,轻叹道:“为父母报仇,精心策划,嫁祸给一个疯子。疯子不会判死刑,报了仇还不会太内疚。”
“我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说明他有一点良知。”
“可杀人就是杀人,不光杀的好人还是坏人,落网一样要接受法律制裁。不过他这个情况确实特殊,估计法官会从轻发落,给他个死缓。”
“韩支队,你一样有恻隐之心。”
“难道你没有,法律不外乎人情么。”
周素英摇摇头,似笑非笑说:“他不需要我们的恻隐之心,一样不需要法官从轻发落。韩支队,他绝对是我们遇到的最聪明的嫌犯,他嫁祸给张大勇只是为逃亡争取时间,并没有想过让张大勇永远蒙受不白之冤。”
“什么意思?”
“三中出事那天,安乐市局110指挥中心接到一个电话,国际长途,说明整个案件真相,详述全部细节。条理清晰,很礼貌,说什么给公安局添麻烦了,表示歉意。”
这小混蛋不光狡猾而且嚣张,他这是挑衅,韩博将信将疑:“他跑国外去了!”
“他们那个县年龄大的买六-合-彩,年轻人偷-渡。他好多亲戚在国外,一个帮一个,找‘蛇-头’对他来说不难。他早想好退路,所做的一切只是为偷-渡逃-亡争取时间。”
“他有种永远别回来。”
“已经上网了,只要他敢回来照样抓。”
作为警察,韩博想把陈启发绳之以法。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韩博打心眼里希望他永远别回来,希望他躲远远的,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这件事却让他非常失落,犯罪分子太狡猾,这是真正的高智商犯罪。
陈启发是为他父母报仇的,杀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如果陈启发不是为他父母报仇,杀的是一个无辜的人,公安机关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这张照片我留着,以后有事没事拿出来看几眼,提醒自己有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韩支队,这又不是我们的案子。”
“我们以前没遇到,现在没有遇到,不等于今后遇不到他这种狡猾的嫌犯。社会形势变化太快,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越来越强,作案手段越来隐蔽,必须与时俱进,不然下一次被挑衅的就是我们。”
“这倒是。”
“对了,六-合-彩案破得怎么样?”
“战果辉煌!”
提起这个,周素英眉开眼笑:“安乐市局顺藤摸瓜,组织民警四处出击,曹局早上打电话时说截止昨天下午,共抓获犯罪嫌疑人87名,其中包括和桑云波合资建厂的那个台湾人,缴获几个主犯尚未来得及转移到境外的赃款5千多万!
全省首例,涉案人员众多,涉案金额巨大,又正值打击地下六-合-彩的专项行动,公安部和省厅非常重视,现在是公安部督办,正在深挖细查。曹局不是空手来的,为表示感谢,准备给我们一笔不菲的培训费,所以你不能走么。”
“不菲,不菲是多少?”
周素英笑了笑,竖起食指。
这是“计划外收入”,技侦支队没辖区,不办理案件,只能收点检验费,没权罚款自然不会有返还,韩博同样高兴,忍不住问:“十万?”
“韩支队,你是见过大钱的人,以前打击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罚起来几十万起步,十万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可能太长时间没见过钱。”
“十万他们也拿不出手,一百万!”
“曹局在电话里说他们何局跟我们陈局开玩笑,只要陈局放人,他再给一百万。”去安乐帮一下忙,帮单位赚这么多经费,周素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笑得合不拢嘴。
“放什么人?”韩博糊涂了。
“放你啊,何局看中你了,想把你挖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就值一百万?”韩博被搞的啼笑皆非。
“陈局也是这么说的,别说再给一百万,给五百万也不放。”(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轮椅上的梦”
武警支队医院,12号病房。
程文明半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花坛发呆。
这里的医疗条件相当于“思岗县第二人民医院”(良庄卫生院),没ct机,没核磁共振,只有三位主任医师,只能做阑尾炎之类的小手术。前来就诊的病人不多,住院治疗的病人更少。
大院子,老房子,闹中取静,典型的部队营区。
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有些冷清,对修养康复的病人这里很清静。
环境非常好,尤其绿化,门外是大花坛,主干道两侧是参天大树,院墙上都长满爬山虎,从早到晚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程大,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个军医笑眯眯走进来,跟趴在床边的林新霞微微点点头,先用小锤子敲敲他脚,发现没条件反射,掀开被单开始按摩起来。
“谢谢郭医生,又麻烦你……”人家天天这时候过来帮着按摩,程文明非常不好意思,下半身一定知觉没有,右胳膊打着石膏不能动,四肢只剩下一肢,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
“不麻烦。”
郭医生看看腿上的伤口,回头笑道:“伤口恢复得不错,修养三个月,去市一院做手术,把里面钢板拿掉,等伤口再恢复好就可以进行理疗。我们医院其它没有,理疗器械还是比较全的。”
物理治疗管用吗,自己情况自己知道,程文明对能不能站起来实在没什么信心。
成了残废,成了一个三餐要人喂,大小便需要人帮着的残废。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沮丧,可当着妻子面却不敢流露出半点自暴自弃,已经把她连累成这样,不能再让她担心伤心。
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
熟悉的车,熟悉的人,这些天一有时间他就会过来,一看见韩博出现在门口,程文明就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千里走单骑时的情景。当年要不是有他的电话,每天一个电话,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郭医生也在,歇会儿,洗手吃桃子,我尝过,汁多又甜。”
“谢谢韩支队,程大,你们先聊,我等会儿再过来。”
“吃个桃子再走。”
“不吃了,我去隔壁几个病房看看。”
送走郭医生,林新霞埋怨道:“又买水果,前天买的,小任他们送的都没吃完,这里吃得喝的一大堆,放坏掉多可惜。”
“不买了,这是最后一次。”韩博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床头。
“现在几点,这么早过来,今天不忙?”可能与之前那嘻嘻哈哈的性格有关,程文明与韩博更像朋友,不像王解放、小任那么注重上下级关系,说话比较随意。
“4点半,今天搞培训,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事。”
现在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韩博伸了个懒腰,专挑他感兴趣的话题聊:“老程,我们的老领导又当局长了,这次是兼任,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张宝利调任港口分局副局长,虽然文件上没提,不过谁都知道跟上次扫毒有关,县委对他不满意。”
“他真够倒霉的。”
“不算倒霉,现在好多地方全是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长,下次换届他一样没机会,分局副局长一样副处,相当于平调。”
程文明果然对这些感兴趣,忍不住问:“我们思岗呢,方局有没有机会?”
“这就不知道了,等我当上市-委组织部长再告诉你。”
“哈哈哈……”程文明很难地露出笑容。
韩博从怀里掏出一张嫌犯照片:“看看,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小混蛋。跑就跑吧,还给安乐市局打电话,你说现在的犯罪分子多嚣张,既狡猾又嚣张。他有本事永远别回来,要是敢回来,要是被我发现,看我怎么收拾他。”
相比老领导张自林兼任东港县公安局长,程文明对这个案子更感兴趣,看着照片问:“韩支队,美国虽然犯罪率高但也不是犯罪分子的天堂,只要是警察就不会欢迎杀人犯,能不能通过国际刑警或其它办法,把他抓回来。”
“美国司法部门一盘散沙,各有各的权限,互不隶属,这种事应该找移民局或fbt,可美国有多少从世界各地偷渡过去的人,他们没身份证制度,没外来人口管理,在老美眼里亚洲人又长差不多,别说因为一些政治因素不会帮这个忙,就算帮忙也很难抓到人。”
“那怎么办?”
“没办法,不过黑户终究是黑户,说不准哪天运气不好撞移民局枪口上,被老美逮着遣返回来。”
“他主要有这个条件,换作安乐本地人,想偷渡哪有这么容易。”
“说起安乐,曹局前天走时跟我提过小单,那小子走大运,打击地下-六-合-彩表现出色,带一组人抓获嫌犯十几名,缴获赃款几百万。安乐正在筹建经侦支队,打算把他抽调到市局。”
“他调到市局,亚丽怎么办,两口子分居?”
“系统内调动不是很难,再说亚丽多能干,她工作经验比王燕丰富。只是两口子全在一个县局,要是同时重用就成开夫妻店了,所以一直是普通民警。”
高亚丽的职务同样越干越低,最风光时担任过打拐中队指导员,后来打拐中队撤销,她干回老本行,在新俺县公安局城南分局担任户籍民警。
不过她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她是一个女同志,对当不当官没多大兴趣,尤其生孩子之后,并且做出这个选择也是支持丈夫工作。
韩博从林新霞手中接过刚洗好的桃子,用小刀切一小块,往他嘴里一塞,接着道:“维光上午打过电话,老归下午打过电话,他们周末过来,多少年没聚,来看看你,顺便聚聚。”
良庄派出所走出去过许多民警,前教导员陈维光现在是江南一个市局的经侦大队长,归家豪从刑侦干到经侦,又从经侦干回刑侦,现在是江南一个县局的刑侦副局长。
工作一个比一个忙,韩博好几年没见,程文明同样很长时间没见过。关系一般,不光没见过甚至极少通电话。
“回来干什么,没这个必要。”
细算起来他跟陈维光、王解放、归家豪属于同一批民警,他资历甚至比王解放和归家豪高,他担任刑警队长时王解放只是副中队长,归家豪只是一个普通刑警。人家混得一个比一个好,他却躺在病床上成了一个“残废”,不愿意见老同事很正常。
韩博决定给他打打气,半开玩笑说:“老程,来的路上经过一家书店,我本来打算停车下去给你买两本书,没事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什么书?”
“张h迪的《轮椅上的梦》和《绝顶》,人残志坚,非常感人。车靠到边上突然想到你跟她不一样,她高位截瘫,残疾人,你不是,你正在恢复。再说你老程什么人,铮铮铁骨,铁打的汉子,不需要激励,只可能激励别人。”
程文明没看过多少书,但张h迪还是知道的,不禁苦笑道:“韩支队,我觉得跟她差不多,以后也只能坐在轮椅上做梦。《轮椅上的梦》正适合我看,下次来帮我带一本。”
“开什么玩笑,坐几天就行了,哪能坐一辈子,你应该看《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练不成,没希望。”
“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行,晓蕾托人打听到一位老中医,很厉害,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你不是不相信中医么。”
“谁说我不相信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
正聊着,一辆红色宝马缓缓驶进大院,停在商务车边。
轿车里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长发披肩,背着一小包,看上去气质非凡。
“太巧了,她怎么会来这儿。”
来这里的地方牌照车少,高档轿车更少,何况刚进楼的女人非常漂亮,程文明同样注意到了,好奇问:“认识?”
人生无处不相逢,韩博倍感意外,回头笑道:“丝河老乡,初中同学,好多年没见,前段时间丝中校庆碰上了,没想到在这儿又能遇上。”
“韩支队,她干什么的,看上去挺有钱。”林新霞同样好友,站在窗边张望起来。
“可能是来推销药的,她是一家医药公司的销售经理。”
“老同学,过去打个招呼。”
“算了,人家有人家的事。”
正如韩博预料的一样,吴娜是来推销新药的,今天运气不好,又没遇到主管副院长和药房主任,跟药剂师聊了聊,留下一叠资料,刚出来正好看见被林新霞送出大门的老同学。
吴娜很是意外,惊呼道:“韩博,你怎么在这儿。”
遇上了,不能不打招呼。
韩博快步迎上去,笑看着她问:“吴娜,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什么时候来南-港的,来南-港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大领导,工作那么忙,我哪敢打扰你工作。”
“大领导,你还大经理呢,走,找个地方坐坐,我请你吃饭。”(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食物中毒”
不想遇上的人偏偏遇上了,吴娜既高兴又失落,回头看看四周,欲言又止:“我,我晚上约了人。”
“真约了?”
“约……约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我介绍一下,”韩博正准备介绍,突然发现林新霞已经走了,显然不想打扰他们老同学重逢,只能解释道:“来探望一个同事,他因公负伤,在这儿修养。”
“严重么?”
“伤的比较重。”
“当警察太危险,你也要小心点。”
“谢谢。”
老同学重逢竟然不知道该点什么,韩博有些尴尬,吴娜更尴尬,走到车边突然回头道:“韩博,要么这样,叫上你妻子,一起坐坐。”
“你约了朋友,不方便吧。”
根本没约人,不过南港倒真有一个朋友,而且今天他又打过电话。
吴娜没别得想法,只想看看他老婆长什么样,扶着车门道:“没关系,反正我们没关系,不知道你妻子赏不赏脸。”
“吃饭逛街这种事,她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你给她打电话,你回去接她吧,望江楼,我先过去占位置。”
原则性错误不能犯,跟单身老同学吃饭这种事,就算不叫上“李行长”也要请示汇报,不然“李行长”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事实证明“早请示晚汇报”非常有必要,李晓蕾听完事情经过,竟自言自语说:“这么巧,这都能遇上,她是不是在跟踪。”
“跟踪警察,人家吃饱没事干。”韩博坐在自己车里,朝正在倒车的老同学点点头。
“她不是跟踪警察,她是跟踪我老公。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魅力,她想见见我,我还想见见她呢,吃饭,没问题,哪个饭店,我打车过去。”
“别,我回去接你。”
“我就在外面,正陪王大姐做头呢。”
她在思岗有王燕、杨小敏和常回娘家的高亚丽三个闺蜜,在市里不光有李佳琪这个闺蜜还有好多朋友,全是领导夫人、老总夫人或领导家的千金。业余生活丰富,不是一起逛街就是一起吃饭,永远不会闷。
韩博不想把事情搞太复杂,笑道:“还是我去接吧,顺便把王大姐送回家。”
主动要求接,不是跟老同学单独相处。
李晓蕾很满意,嫣然笑道:“行,我们在中山路,里面人多,车不要开进来,停华联超市门口,我们过去找你。”
接到妻子,把谢部长爱人送回家,赶到望江楼天色已大黑,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把市区最好的淮扬菜馆照得金碧辉煌。
可以看到江景的酒店,生意超好。
吴娜同样来晚了,没订到包厢,只能坐大厅,不过大厅里没什么人,且位置靠窗户,倒也清静。
人比照片上更漂亮,看不出离过婚,生过孩子。
李晓蕾怀孕好几个月,肚子典老高,脸上起了几颗妊娠斑。生怕宝宝营养不够,从早吃到晚,天天喝这样或那样的汤,体重110多斤,吃得白白胖胖,看见身材苗条的女人很不爽。
但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强人,再不爽也不会流露在脸上,拉着吴娜手笑道:“吴经理真漂亮,难怪我家韩博总念叨你,怎么就一个人,你朋友呢?”
她羡慕吴娜身材好,吴娜一样羡慕她有个好老公,羡慕她幸福的生活,抬头看看墙上的液晶时钟,用一口带着江城味的普通话解释道:“不好意思,他公司有点事,我催过两次,马上到。”
“南港人?”
“江城人,在南港做生意。”
“我说呢,你又不常住南港,不是一般朋友吧,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让你见笑了,一般朋友,真是一般朋友。”
俩女人初次见面有说有笑,搞得一对久别重逢的闺蜜。
韩博对妻子太了解了,对老同学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能把药品销售搞那么好,说明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这个时候最好装傻,干脆专心致志研究菜谱。
“韩博,晓蕾,上次在丝河韩芳姐请的客,今天不许跟我抢,你们点,喜欢什么点什么。”老同学的bj媳妇确实厉害,吴娜定定心神,热情招呼起来。
“谁买单都一样。”
李晓蕾不是韩芳,不会在这个问题出风头,笑盈盈说:“老公,这家的避风塘炒虾不错,生敲膳丝也挺好,再帮我点个清淡的,大煮干丝。”
“晓蕾,这家你来过?”
“以前经常来,我已经点三个,你们点。”
……
正相互谦让点菜,吴娜的朋友到了,三十多岁,肤色白皙,五官端正。上身一件淡蓝色衬衫,下身一条西裤。皮包,皮带,皮鞋全名牌,手机也是刚上市的高档货。
本来就一表人才,再加上这身行头,看上去器宇轩昂。
一上来就发名片,一边发名片一边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何权,这是我的名片。韩警官,小娜经常提起你,久仰久仰,久闻大名。”
刚才老婆大人说自己常在她面前提起吴娜,现在这位何总又说吴娜在他面前常提起自己,一个比一个会表演,韩博觉得很是好笑,双手接过名片:“何总,不好意思,我们警察发名片的机会不多,总是忘带。”
“没关系,没关系,等会儿留个号码。”
何权只知道他的公安局上班,小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根本没打算管韩博要名片,只想讨心仪的女人欢心,掏出一包软中华,发现韩博不抽又回头问:“小娜,有没有点菜?”
“点了,就等你。”人家是恩恩爱爱的两口子,自己一个人坐这儿像什么,吴娜对何权的表现很满意。
“酒水呢?”
“韩博不喝酒,晓蕾更不能喝。”
“韩警官不喝酒?”
“我今天备勤,又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韩博不想解释太多,用这个借口最合适。
不抽烟不喝酒的警察绝对是小民警,何权优越感十足,很绅士地问:“韩夫人,你喝点什么,要不来盒牛奶,让服务员热一热。”
从名片上看他跟吴娜是同行,做医疗器械的。
模样不错,看上去挺豪爽,李晓蕾发现丈夫的老同学有两下子,离婚了还能找到这样的男人。
“就牛奶,谢谢何总。”
“不客气,服务员……”
三个人不喝,他干脆也不喝,接过主动权,招呼服务员上饮料上菜,俨然成为今晚的主人。
吃了一会儿,开始眉飞色舞聊起生意。
干他们这一行多么多么赚钱,问两位客人有没有医院乃至卫生局的关系,要是有,要是能帮着介绍,到时候可以给提成,比上一年班都强。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你有钱,但不有社会地位么,人家是副处级领导,人父亲多少年就是百万富翁,眼前这位大肚子更厉害,人是开银行的!
吴娜被搞得很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韩警官,南港三中前段时间出了件事你知道么。”
聊完事业,何权突然脸色一变,神神叨叨说:“三中一个化学老师不懂化学,竟然让学生用氢-氟-酸腐蚀制作玻璃画,氢-氟-酸是什么东西,剧毒化学品,几百个学生中毒。南-港的几家医院没救治经验,只能送江城,死好几人!”
“死人了?”吴娜第一次听说,倍感震惊。
“压下去了,给钱私了,这种事怎么能公开。”
消息挺灵通,不过消息来源有问题。明明没死人,到他这儿不仅死了,而且死好几个。
韩博很想辟-谣,可是说了他不一定信,干脆洗耳恭听。不管怎么说,这顿饭气氛还是比较好的,宾主尽欢,吃得其乐融融。
回到家,李晓蕾越想越好笑,带上门道:“老公,我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以讹传讹,说到底还是怪你们消息不透明,政务不公开。”
“这种事能公布么,会引起社会恐慌的。”
“虽然信-谣-传-谣,不过这个何总人还可以,抢着买单,对你的老-情-人千依百顺,你可以放心了。”
“什么老-情-人,什么我可以放心,这是碰巧遇上的,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两口子正嬉笑打闹,吴娜突然打来电话,在手机那头心急如焚:“韩博,出事了!何权突然肚子疼,我刚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可能食物中毒。他有事,我没事,你们有没有事,晓蕾有没有事……”
食物中毒!
一起吃的饭,要是何权吃坏肚子,其他人不一样会肚子疼么。
谁都能中毒,唯独孕妇不能,韩博大吃一惊:“吴娜,你先别急,我们暂时没事,何总在哪家医院,我们去看看,顺便去检查一下。”
“市二院,刚进急诊。”
“你先盯着,觉得不舒服赶紧跟医生说,我们马上到。”
“望江楼是大饭店,不可能拿有问题的菜给客人吃吧。”李晓蕾感觉不可思议,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还是穿上外套,打算去检查检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抢救无效!
医院忙,医护人员辛苦,大晚上急诊中心还有很多人。
两个输液室,坐满输液的。
急诊室的小窗口时不时打开,一个护士递出一张甚至几张单子,急促地喊某某人家属快去交费。
一会出来一个医生,捧着夹子把等在门口的病人家属喊到谈话室,谈话室里有人在谈,只能站着角落里通报情况,要求家属做病人住院治疗或转院的准备。大厅几排椅子上同样坐满忧心忡忡的人,韩博找了一圈没发现老同学身影。
“何权家属,何权家属在不在?”
刚过来一会儿救护车又送来两个需要急救的病人,一个交通事故,担架上全是血,妻子在身边没敢带她往前凑。一个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子女们心急如焚,居然一直跟进急诊室,被一个小护士气呼呼赶了出来。
这里是救命的地方,医护人员太忙,韩博不敢耽误人家时间,毫不犹豫举起手:“在,我是何权家属。”
“马上过来一下。”
医生推开门看看谈话室,确认里面有同事在跟另一个病人家属在谈,快步走到一间办公室,韩博二人刚跟进来,吴娜拿着一份交完费的收据气喘吁吁到了。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我们是他朋友。大夫,跟我们说一样的。”吴娜歉意的看了看李晓蕾,擦了一把汗走到医生面前。
“别紧张,初步诊断食物中毒,应该吃过不卫生的东西,正在催吐洗胃,然后采取补液利尿保肝等支持疗法。今晚肯定回不去,你们要留一个人在大厅等,遇到什么情况我们能找到,麻烦您签一下字。”
急诊室里人满为患,医生三言两语说完,递上笔让签字。
他没多大事,老同学的爱人更不能有事!
吴娜接过笔,急切说:“大夫,我留在这儿,不会走。有件事要跟您说一下,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他吃的我们全吃过。您看,我朋友怀孕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一起吃饭的?”
“嗯。”
医生把目光转移到李晓蕾身上,问道:“有没有觉得肚子不舒服?”
“没有,挺正常的。”
“你们呢,你们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也没事。”
“在哪儿吃的,在家还是在饭店?”
“饭店,望江楼。”
“望江楼大饭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食物中毒有一个过程,他有事你们没事说明晚上吃的东西没问题,可能中午甚至早上吃得东西不卫生。”
“大夫,我朋友怀孕了,谁能有事,她不能有事。”
一切为了下一代,医生能理解吴娜的心情,接过签好的文件说:“别自己吓自己,你这么年轻,身体代谢功能好,如果没什么症状的话,一般不会有事的。再说吃的东西肠胃给消化了,现在也检查不出什么。”
韩家可不是一般家庭,韩家少奶奶要是出事,韩总和老同学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吴娜悔之不及,一个劲埋怨自己干嘛让老同学叫她一起吃饭。
“可是……”
现在人怎么成这样了,医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起身道:“要是你们不放心,可以在大厅等会儿,发现不舒服可以及时治疗。”
人家是真忙,说完之后快步走出办公室,顾不上看大厅有多少人,推开急诊室门进去继续工作。
又过来一个医生,不能耽误人家事。
在大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吴娜一脸歉意说:“晓蕾,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让你担惊受怕,让你们这么晚休息不成。”
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女人,不然不会想到打电话。
李晓蕾潜意识中的那点敌意烟消云散,挽着她胳膊笑道:“请我们吃饭,我们应该感谢你,再说不是没事么。别这样,别说对不起,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在这儿陪你。”
“是啊,多大点事。”
“你们明天不用上班?”
“她这几天休息,我早点晚点去单位没什么关系。”
韩博笑了笑,注意力集中到前排的几个病人家属身上。李晓蕾回头看看急诊室,低声问:“吴娜,何总中午吃什么了?”
“不知道,这次来我也是晚上才见到他的。”
相比老同学,坐在前排的几个病人家属更急更担心,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哭哭啼啼,看上去像她老伴的人正在低声安慰,一个应该是病人妹妹的女孩正给亲戚打电话。
她不光急而且很气愤,咬牙切齿说:“二舅,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多食物中毒,绝对是田国兴那个混蛋下的毒。我姐不同意离婚,他起歹心要杀我姐,公安局您认不认识人,我要报警……”
下毒,报警!
这两个关键词引起韩博注意,禁不住微皱起眉头。
“正在抢救,医生说很严重,不是当一般食物中毒治疗,是按照中毒性肝炎在抢救。急诊医生认为很严重,发现我姐有生命危险,打电话请内科主任过来的,这会儿是主任医师在抢救。”小姑娘越说越急,时不时用纸巾抹眼泪。
急诊医生对何权采用催吐洗胃,采取补液利尿保肝治疗。对她姐姐是采用中毒性肝炎的治疗办法,病情确实严重。
韩博回头看看正跟妻子热聊的老同学,俯身上前:“小妹妹,巧了,我朋友也是食物中毒。”
“不一样,我姐比你朋友严重!”
坐这的全是病人家属,小姑娘没在意,回过头梨花带雨说:“我姐发热,腿都肿了。医生说有腹水,胃肠道出血,人已经昏迷。”
“昏迷之后送过来,还是送过来之后昏迷的?”
“送来时没昏,就是肚子疼,呕吐,腹泻,发高烧,她还说没事。”
“送过来多长时间了?”
“下午4点半过来的,抢救4个多小时。”
“这两位是你父母?”
“嗯。”
闲着也是闲着,李晓蕾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凑过来问:“你姐结婚没有?”
“结了,遇上一负心汉,正在闹离婚呢。”
“有没有孩子?”
“有,女孩,她奶奶带,没过来。”
闹离婚,吴娜有亲身经历,对正在急救的女孩姐姐非常同情,低声问:“这还没离婚呢,出这么大事,你姐夫没来?”
“他才不会来呢,他恨不得我姐死!”
正说着家长里短,一个四十多岁的医生走出急诊室,一脸凝重地问:“吴兰兰家属,吴兰兰家属在不在。”
“在,我们是,医生,我家兰兰怎么了,是不是要交费?”
中年妇女迎上去忐忑不安问,双腿在微微颤抖。他老伴儿紧攥着拳头,站在医生身边魂不守舍。短发女孩搂着她母亲胳膊,同样紧张。
她们紧张,李晓蕾和吴娜跟着紧张,下意识站起身。
大厅病人家属太多,不是说话地方,医生回头看看跟出来的另外几个医护人员,深吸了一口气,指指办公室:“走,我们去办公室说。”
“医生,医生,我家兰兰没事吧?”
天若有情天亦老,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医生欲言又止,他的几位同事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没直接回答病人母亲的问题,迈着沉重的步子把她们请到办公室。
进去不到两分钟,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过去打听便知道,病人病情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
李晓蕾紧抓着丈夫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吴娜几乎天天跑医院,这种事见多了,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
“我要报警,肯定是那个王八蛋下毒。”
短发女孩满面泪水冲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打110,一边伤心哭泣一边语无伦次说:“警察同志,我姐死了,被人害死了,我知道谁是凶手,肯定是他下的毒……”
报警不是这么报的,再说真有可能有人下毒,医院会第一时间报警。
这种事照理不应该管,韩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接过手机,凝重说:“指挥中心,我技侦支队韩博,我正好在市二院。这里一个食物中毒的病人经抢救无效死亡,病人亲属怀疑死者丈夫投毒,请安排长江分局刑警三中队出警。”
反正她要报警,指控的还是一起命案。让指挥中心直接通知责任区刑警队,巡警就不用白跑一趟,因为就算来一样要移交给责任区刑警队。
指挥中心接线员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韩支队,您正好在,您知不知道报警人姓名?”
“请稍等。”
……
报警人姓名,死者姓名,指控的嫌疑人姓名,家庭住址,联系方式,韩博一一问完,短发女孩缓过神,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位原来就是警察。
“警察叔叔,我姐真是被人害死的,您朋友一样食物中毒,食物中毒怎么会抢救无效?”
亲姐姐去世,她心如刀绞,脑子里只有仇恨,抓住韩博胳膊不送,请他为姐姐申冤,生怕他不管。
人死了,说节哀之类的话无济于事。
韩博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先别急,刑警马上到,我也想找医生了解下情况,如果你姐姐死因可疑,我们公安机关会立案侦查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细菌性食物中毒
短发女孩言之凿凿,她那个始终没露面的姐夫太没良心,不管有没有下毒,他都不是一个好人!
李晓蕾义愤填膺,既痛恨“陈世美”又同情刚去世的吴兰兰及其家人,强烈要求丈夫帮人家查查,如果真是“陈世美”下毒,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既然遇上了,过问一下不算越权。关键你怎么办,我不能把你扔这儿。”她同情心泛滥,韩博有些手足无措。
“人家多可怜,今年才27岁!帮人申冤要紧,不能让吴兰兰死这么不明不白。别管我,等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晓蕾,我送你回去。”
老同学看样子想管,再说这事因自己而起,吴娜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我给何权公司打过电话,他们单位人马上到,人一到就没我什么事。”
李晓蕾性格开朗,要是讨厌哪个人会讨厌死,一旦觉得哪个人不错,会掏心窝子对别人好。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对吴娜没了任何敌意,挽着她胳膊问:“你晚上住哪儿?”
“住宾馆,离市一院不远,一个挺干净的快捷酒店。”
“你是丝河人,跟韩博那么多年同学。我妈记得你,印象深着呢,说我们两家是亲戚,你辈分比我和韩博整整高一辈儿,到南-港跟到家一样,住什么酒店。”
确实沾亲带故,不过属于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吴娜怎么可能住她家,急忙道:“晓蕾,别这么客气,我房间订好了,东西全在酒店。”
“去拿,我们先去酒店拿,然后一起回家。南-港能有几个丝河人,又有几个亲戚,我妈看见你肯定特高兴,再说我家地方大,有得是房间。”
是个人就往家带,先是李佳琪,现在又轮到老同学吴娜。
她当家,什么事她说了算,自己只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韩博只能跟着一起劝:“吴娜,又不是外人,拿上行李一起去吧,正好认个门,以后再来南港就有个落脚的地方。”
“别为难我,我去算什么,况且又不是没地方住。”
“算什么,算走亲戚!”晚上又有人说话了,明天还可以一起逛逛街,李晓蕾兴高采烈。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她一锤定音,吴娜不知道该怎么婉拒。
这时候,外面进来两个警察,一个穿警服一个穿便服,没打电话寻找报警人,一样没去找医生,径直过来举手敬礼。
“韩支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吕主任,您怎么来了!”
遇到熟人,并且不是一般熟人,算起来是“半个亲家”,看见前市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法医室主任、弟妹李佳琪的师傅,李晓蕾兴奋不已。
“晓蕾也在,今天我值班,正好过来了解下情况。”
吕静晨话音刚落,穿制服的民警再次举手敬礼:“长江分局刑警三中队民警刘敬军,请韩支队指示!”
“我没穿警服,别这么严肃。”
韩博指指正泪潸潸盯着这边看的死者妹妹,介绍道:“吴青青,21岁,师大学生,警是她报的。死者吴兰兰,是她亲姐姐,今年27岁,她对死者死因有疑义,不让医院联系殡仪馆,遗体刚转移到医院太平间。”
要不是有人死了,老吕是不会来的,他顺着韩博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问:“韩支队,死者去世多长时间?”
“不到半小时,我跟参与抢救的医生打过招呼,他们没走,正在办公室等。”
“行,我先过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晓蕾,吴娜,你们走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忙去吧,别管我们。”
三中队民警刘敬军非常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没跟“少帅”及老法医一起去医生办公室,从包里取出纸笔,先找报警人做笔录,做完笔录再找死者父母了解情况。
死因确实蹊跷,内科主任医师耿昕阳和急诊中心医生朱兆斌正在研究病人来市二院前的病历。
三中做化学实验出事时,市二院是负责紧急处置的医院。
耿昕阳对韩博这个名字不陌生,只是从未见过。对老吕则非常熟悉,法医一样是医生,老吕干几十年法医,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市区几大医院的内外科主任医师几乎全认识。
“韩支队长,吕主任,请坐。”
“耿医生,朱医生,抢救那么长时间,不让你们休息,不好意思。”韩博一脸歉意,诚恳真挚。
“谈不上,韩支队长,实不相瞒,这样的病例我头一次遇到,但我们采取的抢救措施绝对没问题。只是条件有限,要是有人工肝设备,或许有抢救过来的希望。”
刑技中心民警个个是“杂家”,各方面全要懂一点。
韩博虽然是生物和分子化学专业,但专攻的是人类基因组方向,跟研究遗传学差不多,导师是医学专家,攻读研究生期间的师兄弟全是医生,对医学、对医疗前沿科技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人工肝技术,就是人工肝血液净化技术,把病人血浆抽出来置换和血液吸附的技术,溶解在血液中致炎物质或毒素,吸附到具有丰富表面积的固态物质上,进而把血液的炎症物质和毒物清除掉,相当于“换血”。
韩博反应过来,下意识问:“病人爆发性肝功能衰竭?”
“是的,你看化验单上这数据,正常人转氨酶在40以下,一般人在20左右,她11690,这是多少倍!只有做人工肝才能快速把酶降下来,不过她这样的情况就算做估计生还的希望也不大。”
这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
老吕同样没遇到过类似案例,意识这件事不简单,急切问:“耿医生,死者死亡前还有哪些症状?”
“一过性发烧、呕吐、黄疸、腹水、下肢浮肿,脾脏增大,胃肠道出血,典型的肝中毒症状,最终肝功能衰竭导致死亡。”
“中的是什么毒?”
“病人家属跟病不住一起,我们问过,她们说不清,但病人来我们二院之前在其它地方诊治过。”
耿医生拿起病历,念道:“5月18号晚,病人开始呕吐腹泻,第二天一早意识有些模糊,去长丰街道社区卫生室就诊。条件有限,当时没采大小便化验也没采血检验,从病历上看病人也没说吃过什么不卫生的东西,当一般肠胃问题处理,用的是维c、b6和庆大。
过了一天,也就是20号,症状没有缓解,病人再次去社区卫生室,这次用的是肝复太、奥美拉唑和菌必治,接诊医生建议她如症状再不见缓解要来大医院检查,结果她又拖了一天,直到今天下午才来我们二院。”
老吕接过化验单仔仔细细研究起来,韩博看病历。
他俩不是外行,不用再解释太多,耿医生掐着鼻梁闭目养神。
朱医生是接诊医生,觉得责任最大,冷不丁冒出句:“韩支队长,吕主任,我认为很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
确实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关键死者中的是什么毒,或者说无意中摄入过什么细菌毒素。
不一定是谋杀,不太可能是谋杀。
用细菌毒素投毒可不是什么人能做到的,首先要取得菌株,取得之后要培养提取,不光要具备很高的生物技术水平,而且需要培养细菌的条件,这样的实验室全南港能有几个。
已经出现一起死亡案例,不太可能是谋杀但不能不重视。
韩博跟老吕对视一眼,低声道:“问问死者家属,同不同意检验尸体,要是同意,尽快解剖检验。”
“她们既然报了警,我想问题应该不大。”
“这倒是,耿医生,你们医院有没有剩下的尿样和血样,要是有,我们需要拿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耿昕阳不知道市局的技术条件,忍不住问:“血样尿样应该有,关键能检出来吗?”
“我们刑技中心的仪器设备还是比较全的,可以用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薄层层析法或高效液相层析法试试。”
“韩支队长,您怀疑是黄曲霉毒素?”
“从化验单和症状上看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韩博想了想,转身道:“吕主任,尸体解剖交给年轻的同志,你联系区卫生防疫部门(当时没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今天联系不上明天,联系上之后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去死者家勘查。”
卫生防疫部门同样有技术人员,在食品检验方面比公安的技术民警更专业。
老吕反应过来,一口答应道:“是,我现在就联系。”
太晚了,卫生防疫站没技术人员值班,只能明天再说。
谋杀的可能不大,法医病理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不可立案侦查。全市每天死亡那么多人,几个殡仪馆加起来一天火化几十具乃至上百具尸体,要是个个死因都要公安去搞清楚,技术民警尤其法医不用干其它事了。
今晚就这样,韩博再次安慰死者亲属,开上商务车回家。
回来一看,本应该横眉冷对的两个女人全没睡,抱着枕头坐在二楼客厅看电视聊天。
“老公,是不是那个负心汉下的毒?”
李晓蕾果然迫不及待问,韩博挠挠头,苦笑着说:“人为投毒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黄曲霉毒素中毒。”
“跟氢-氟-酸中毒差不多?”
“不一样,一个是毒性极强的细菌,属于生物学范畴。一个是剧毒化学品,属于化学的范畴。”
“毒性极强,有多强?”
“非常强,黄曲霉毒素的毒性是氰-化-钾的10倍,是砒霜的60倍,只需要20毫克就能让人致死,少量摄入会致癌。氢-氟-酸中毒至少能用葡萄糖酸钙中和,可一旦摄入过量的黄曲霉毒素,几乎无药可救。”
“毒素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人为投毒,吴兰兰怎么会中毒?”
“晓蕾,黄曲霉毒素自然界有很多,我们平时吃的许多东西里面全有。”吴娜是学医的,且一直从事药品销售,对这些情况比较了解。
李晓蕾大吃一惊,将信将疑问:“怎么可能!”
“老婆,细菌无处不在,手上有,衣服上,水里有,空气中都有。”
韩博坐下身,耐心地解释道:“霉菌也是细菌中的一种,有些细菌是好的,对人体有益。有时间为满足口味,我们甚至刻意人食物霉变,比如腐乳、豆豉、豆瓣酱。有些细菌是坏的,能让人致癌甚至致死。
黄曲霉毒素存在于土壤、动植物、各种坚果中,特别容易污染花生、玉米、稻米、大豆、小麦等粮油产品,是已知霉菌毒素中毒性最大、对人类健康危害最突出的一类霉菌毒素?。
人不能不吃饭,我们的食物中又不可能完全没有这个毒素,所以只能把它的含量限定到一个标准。比如最容易被污染的食用油,榨油企业会通过原料筛选、碱炼、吸附等控制手段,使成品油中黄曲霉毒素降到非常低的水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情况发生变化
在南港能遇到看着长大的丝河老乡,韩妈果然高兴。
同李妈一起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一个劲儿招呼客人多吃。回忆起过去,念叨起两家的亲戚关系,感慨万千,嘘嘘不已。
这些年变化太大,她有理由大发感慨。
老家的老人一个接一个辞世,从春节到现在小半年时间就回去吃过三顿斋饭(丧事)。吴娜的爷爷去年走的,韩博不熟,韩妈熟,因为亲戚关系有点远,没参加老人家葬礼,韩妈很是歉疚。
众人吃着,她在旁边用老家话说着。
眼神中既有乡情又带着几分同情,觉得这“孩子”太苦太不容易,辛辛苦苦考上中专,离开闭塞、落后的丝河农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结果婚姻却失败了。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跟人家生活,想想就替吴娜难受。
“小娜,晓蕾说得对,以后再来南港办事别再住旅馆,一个女人住外面不安全。直接奔这儿,跟回家一样。”
“正在谈是吧,听晓蕾说小伙子是总经理。能当总经理,肯定有本事,喜欢就早点结婚。你年龄不算小,也不算有多大,小博和晓蕾不也今年才要孩子么。学文和佳琪你不认识,他俩刚结婚,跟你差不多大……”
韩家人很热情,但韩家的饭也没那么好吃。
没结婚生子的适龄青年到了韩家,没被韩妈李妈遇上没关系,一旦被她们遇上,就要接受她们的“再教育”。
吴娜跟李佳琪之前来这一样被说得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可长辈说话又不能不回应,只能时不时嗯几声。
对老妈的热心韩博和李晓蕾早习以为常,小两口笑而不语。
辛亏是早饭,要是吃晚饭,政治教育估计能持续两三个小时,再次感谢了一番,“逃出”韩家院子,吴娜如释重负。
“晓蕾,你忙你的,别管我,别送了。”
“我今天没事,陪你去医院看看吴总,小区门口有个花店,买早点时我妈跟人说好了,就等我去拿。”
“我跟他真是普通朋友,没必要这么客气,再说他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吃坏肚子。”
“不认识没关系,关键我们认识,昨晚他还请我们吃过饭。”李晓蕾热衷于凑各种热闹,岂能错过这个帮自己家亲戚长脸的机会,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副驾驶。
“晓蕾,吴娜,你们商量着办,我先去上班,今天要是不走,晚上来家吃饭。我妈说了,你要是不来她会不高兴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一样热闹。
韩博不想也没时间掺和,把电脑包往副驾驶一扔,跟她们再次打了个招呼,开着商务车先走。
经济发展越来越好,路上车越来越多,尤其上下班高峰期。
别人上班时听收音机,听交通广播电台早7点半的节目,韩博习惯听警用频率。等红绿灯的空档,打开前不久刚装上的车载电台,收听指挥中心与各单位的通话。
“交管中心,交管中心,长江路与东华街交叉口发生交通事故,请立即安排交警出警。”
“巡警四大队,巡警四大队,东光小学左侧100米处小饭店发生纠纷,报警人王浩,手机号130……”
车辆剐蹭、吃早点发生口角、早上开门做生意发现卷闸门钥匙扣被人塞什么东西、一个在长途车站等车的旅客马大哈把孩子搞丢人了……跟往常一样,报警的不少,大事不多,甚至有几个是无效警情。
赶到刑技中心,正好上班时间。
车位上停好几辆警车,前来送检的区县公安局民警,正在前台办理送检手续。
“韩支队早。”
“早。”
“韩支队,局办公室通知下午2点开会。”
“韩支队,这是政治部人事处的文件,麻烦您抽时间准备一下材料,论文也要准备一份,月底前要报上去,不能再拖。”
一到单位就有一大堆事,从大厅走到办公室,手中多了好几份通知和文件。
各支队长、县(区)公安局长会议必须要参加,政治部让准备材料评“副高”职称,韩博有些不太好意思。
周素英接过文件看了看,不禁笑道:“你工程师好几年,又不是刚评的工程师,更不是助理工程师,有论文,有专著,有成绩,评副高实至名归,有什么好犹豫的。”
按照相关规定,只有本科毕业及以上,获得工程师资格5年以上;博士毕业,获得工程师资格2年以上,通过职称计算机能力考试获得相应证书,通过职称外语考试获得相应证书,才能参加高级工程师评选。
韩博虽然拿到硕士学位刚满一年,但在考上北大研究生、在二所实习时就是助理工程师,当时一门心-思走技术路线,后来又参加工程师评选。
进修一样算工龄,尽管获得工程师资格不足5年,但符合政治部所说的“破格申报评审”条件。
能评上高级工程师是对专业技术的一种肯定,能评上当然好,如果有机会,将来还要申请评审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正高)或叫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正高)。
关键现在有行政职务,而职称并非专业水平达到就能评审上的,涉及到工资待遇,关系到地方财政,省里对高级职称有总量控制,你评上别人就评不上。
“符合评审条件的同志多了,政委,你帮我问问政治部,看能不能让其他同志申报。”
“该申报的全申报,能不能评上又不是局里说了算。”
周素英知道内情,带上门笑道:“全南港公安系统副高职称的民警太少,从这方面能看出我们的专业技术水平,有机会申报评审为什么不申报?再说这是市里要求的,只有评审上你才能享受市政府特殊津贴。”
及时发现三中师生氢-氟-酸中毒问题,立了一大功。
不过这件事要淡化处理,不太好大张旗鼓表彰。作为副处级领导干部,也不太合适再评功评奖。职务晋升更不现实,刚提的副处,29岁的副处,别说在政法系统,在党政机关也是非常年轻的。
市里正在评选第一批享受市政府特殊津贴的专业技术人员,津贴其实没多少钱,一个月加一百工资,一年才一千二,主要是个荣誉。
“国贴”(国-务-院特殊津贴)、“省贴”、“市贴”,见过许多享受“国贴”的专家教授,韩博对“市贴”实在没什么兴趣。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素英接着道:“别犹豫了,这不是发扬风格的时候。市里评选30多人,主要来自教育、医疗、农业系统,不是特级教师就是主任医师,政法系统就你一个,用陈局的话说这是政治任务。”
“就我一个?”
“骗你干什么,陈局亲自说的。”
“好吧,我准备准备,不过一个有行政职务的人去评职称总觉得有些怪。”
他不太情愿是一定道理的,因为技术职称在技侦支队是一件很敏感的事。
技术民警待遇不高且很难获得晋升,只能走技术路线。
去年有一个改革传闻,对于刑事技术的工作人员,其工资要与职称挂钩,大致是助理工程师对应副科级,工程师对应正科,高级工程师对应副处。终于有了盼头,同志们兴高采烈,结果一年过去了,传闻始终没有变成现实。
市局和县区公安局的技术民警没享受到这个对应的待遇,厅直单位的事业编却享受到了。
他们是省厅招录的,授予警衔,有警官证,工资待遇参公(参照公务员),但他们不是公务员,不是政法干警,在公安部警员信息库里没他们的名字。搞得真警察不如“假警察”,基层技术民警一肚子意见。
你是支队长,已经享受副处级领导干部待遇,参加职称评审算什么,同志们会怎么看。
正琢磨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同志们士气,理化室主任黄志远匆匆走进办公室,递上一份检验报告:“韩支队,老吕送检的死者血样和尿样中果然检出黄曲霉毒素。”
死者符合细菌性食物中毒症状,检出这个结果韩博并不意外,接过报告问:“有没有通知老吕?”
“通知了,他等会儿过来拿报告,他说市二院已上报卫生局,疾控中心的人跟他一起过来,区里也挺重视,看样子接下来没我们公安什么事。”
“黄曲霉毒素?”周素英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了句。
韩博简单介绍了一下,补充道:“它能耐200°高温,相比其它细菌,黄曲霉毒素极难杀灭。已经发生一起死亡病例,疾控和防疫部门当然要查查,万一是死者吃过的食用油或大米,而这些含黄曲霉毒素的粮油已经流向市场,不及时召回销毁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排除人为投毒的可能?”
“这东西要用显微镜才能看见,说起来好多粮油产品里有,但想找到它却没那么容易,想培养提取更难,不像一些剧毒化学品只要有门路就能买到。”
正聊着,手机突然响了,低头一看,原来是老吕打来的。
“韩支队,情况发生点变化,调查发现死者丈夫是学生物的,他在农科所干过,后来下海卖三株口服液,三株公司垮了之后自己开了家生物技术公司,其实是卖保健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分局领导觉得应该查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骗子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三中刚发生一起集体中毒事件,市领导对“中毒”这个词非常敏感,不管化学品中毒还是细菌中毒。
刚挂断老吕电话,陈局就亲自打来电话,很严肃地说:“小韩,许副市长刚给我打过电话,为市二院有人中毒死亡的事。你知情,据说死者亲属报过警。食品安全无小事,辛苦一下,协助卫生部门搞清楚死者是怎么中毒的。”
“是。”
“不光要协助卫生部门,同样要给分局提供技术支持,搞清楚有没有人为投毒的可能。下午的会你不用参加,先忙这件事。”
领导重视比不重视好,人死者医院里,之前就诊过好几次,在一些地方政府是真不会管的。
韩博很乐意执行这样的任务,放下手机道:“死者丈夫具有生物技术背景,可据我所知他正跟死者闹离婚,跟死者已分居大半年。这绝对是我从警以来遇到的第一起既不符合立案侦查条件,又不能不查查的案子。”
周素英沉吟道:“闹离婚是动机,分居不代表没作案时间,他完全可以趁死者不注意溜回去投毒。”
学过生物技术又怎么样,本科只是入门。
没念过研究生,没在专业实验室干过,没相应的仪器设备,一样培养不出足够致人死亡的细菌毒素。
韩博对吴兰兰死于谋杀深表怀疑,觉得无意中食物中毒的可能性较大,但正如老吕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点点头:“先查查,等卫生部门的人到了先一起去勘查死者家,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含黄曲霉毒素。”
“你忙,下午我替你去开会。”
卫生部门同志来得很快,来三辆车,九个人,其中六个是技术人员。
先简单介绍情况,再带他们去法医中心看尸体,然后会同分局民警、死者亲属一起赶到死者家。
三室一厅,装修得不错,客厅里摆得是等离子大彩电。
“韩支队长,你们先来还是我们先来?”
“陈主任,你们比我们专业,你们甚至有试纸,我们只能进行实验室检验,你们先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什么东西含有细菌毒素。”
“行,我们先动手。”
厨房不大,四个卫生防疫人员一进去,就没第五个人插脚的地方。
他们打开检验箱,取出棉签、试剂、试管、试纸,从菜刀、砧板开始,一样一样采样现场检验,然后翻箱倒柜,取出柜子里的色拉油、香油……
韩博打开门看看两个卧室,再看看书房,最后回到客厅,朝眼睛已哭肿的死者妹妹问:“青青,你姐夫跟你姐分居期间住哪儿?”
“好像住公司,不过他经常下乡,今天在这儿,明天去那儿,很难找到他人。”
“下乡做什么?”
“招摇撞骗,韩警官,他就是一个大骗子,不光欺骗我姐感情,还骗退休老人和农民的钱。三天两头搞讲座,发点面条、鸡蛋之类的东西,骗人家去听课,完了再卖治不好病一样吃不死人的保健品。”
吴青青对“陈世美”深恶痛绝,说完之后从书房里翻出一叠“证据”,各种夸大效果的宣传材料。
确实是个骗子,但这归卫生部门和工商部门管,公安局拿他没辙。
韩博一份一份看完,追问道:“你有没有去过他公司?”
“去过两次。”
“有没有厂房,有没有实验室,这些保健品是不是他生产的?”
“他是个大骗子,开得是皮包公司,没厂房更不会有什么实验室,卖得那些保健品全是从西北一家公司进的。”
现在的生物技术公司,有一大半是挂羊头卖狗肉,说是搞生物技术,其实是打着生物技术幌子卖保健品。
法律不健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招摇撞骗。
要是在良庄当派出所长,要是在“老卢时代”,要是他们敢去良庄招摇撞骗,收拾他们没商量。可惜现在不是,良庄那地方一般骗子也不敢去。
韩博暗叹一口气,又问道:“他跟你姐为什么闹离婚?”
“他在外面有人,跟一个19岁的小姑娘鬼混,被我姐撞见了。韩警官,您看我姐照片,多漂亮。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真不如我姐,就是比我姐年轻,可不管我姐怎么求怎么说,他愣是死不悔改。”
“分居之后他回过几次家?”
“就回来过一次,春节的时候,让我姐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我姐没签,两个人吵起来了。”
分居就是为离婚做准备,分居一段时间就能证明感情不合。
从吴青青的话中可以听出,死者丈夫已经做好净身出户的准备,房子、存款这些全可以给死者,孩子要不要一样无所谓,反正赚钱对他来说不是很难,他要的只是自由。
死者在不在协议上签字,不影响离婚,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这么一个人会投毒杀人么,且不说他获得没那么容易获得足以致人死亡的细菌毒素,就算有机会获得一样不太可能铤而走险。
让韩博倍感意外的是,卫生局技术人员把厨房翻遍,检完所有能检的用具和柴米油盐酱醋茶,竟然没检出超标含有黄曲霉毒素的东西。
“韩警官,我就说不可能是一般食物中毒,这段时间我跟我姐住一块,中午在学校吃,早晚跟她一起吃,为什么我没事,她有事?”
怎么会检不出来,难道试纸有问题。
卫生局老王觉得很奇怪,让部下采样带回去进一步检验,在客厅坐下跟韩博一起询问来。
“青青同学,你姐中午一般吃什么?”
“钰钰,就是我姐的女儿是她奶奶带大的,以前中午在幼儿园吃,早晚在她奶奶家吃,吃完饭再接回来。后来他们闹离婚,老人担心影响孩子,担心我姐跟他们抢钰钰,就不再让接。”
吴青青回头看看照片,哽咽地说:“我姐在路口超市上班,离家近,但一个人懒得做,要么在超市附近随便买点吃的,要么回家热剩饭剩菜,晚上跟我一起做,我俩一起吃。”
“随便买点吃的,买什么,去什么地方买?”
“超市后面有好多小饭店,有时候吃面,有时候吃蛋炒饭,超市上班的人全在那条街上吃。”
小饭店不卫生,极可能出现食品安全问题。
市领导非常重视,而且人命关天,王主任决定搞个水落石出,起身道:“青青同学,麻烦带我们去那些小饭店看看。”
“韩警官……”
“带王主任去吧,不管是有人下毒,还是其它原因食物中毒,你姐的死因必须搞清楚,不能就这么死不明不白。”
“好吧,请跟我来。”
公安只是协助,这种事公安也帮不上太大忙。
离开死者家,韩博跟卫生局同志道别,一个人驱车赶往分局,在刑警队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了正叫冤叫屈的死者丈夫。
“我不知道,我在出差,好多人可以给证明,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们感情不合但也不可能杀她!”
“我是冤枉的,警察同志,请您相信我,真跟我没关系。”
“我要找律师,你们不能冤枉我,青青只是个孩子,你们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
韩博在门口看了几眼,同老吕一起走进法医办公室,刚坐下正准备开口,老婆大人打来电话,气呼呼说:“老公,吴娜被骗了,何权是个大骗子!”
骗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楼下办公室关着一个,老婆大人又指控出一个。
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示意老吕不用倒水,走到门外问:“怎么了,慢慢说。”
“何权骗吴娜说他没结婚,其实他有老婆孩子。吃坏肚子,活该!要不是吃坏肚子,要不是他们公司人告诉他老婆,要不是今天遇上,吴娜不知道会被他骗成什么样。那个女人也不讲理,管不好自己老公,反过来怪别人,要不是我在,吴娜今天要吃大亏。”
“吃大亏!”
“那个女人要动手,我往她前面一站,我说我怀孕了,你动手啊,出了事你负责。”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韩博大吃一惊,埋怨道:“老婆,我知道你仗义,但你现在怀孕了,肚子里有宝宝,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她不讲理,她要动手,你可以叫保安,可以打100报警。”
“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不是没事么,白瞎了我买的花。”
“没事就好,安慰安慰吴娜,让她以后把眼睛擦亮点,别再上当受骗。”
“放心吧,她跟姓何的王八蛋认识没多长时间,真是普通朋友,她没吃亏,她坚强着呢,就是遇到这事有点不好意思,怕你,怕咱妈笑话。”
“我们怎么可能笑话她,就这样了,我还有事。”
挂断手机,回到法医办公室。
老吕拍拍桌子,不无自嘲说:“韩支队,看来我们可能草木皆兵了,上午刑警队同志去过一趟楼下那混蛋公司,一大堆没有批准文号的保健品,一大堆夸大其词的宣传材料,不具备培养细菌毒素的条件。
民警询问过他的几个手下,过去半年他不是在市区和几个现场开什么专家会,就是下乡搞讲座。日程安排紧紧的,一站接着一站,有时候一天搞几场,比你我忙,一样没时间去培养细菌毒素。”
就这么放人领导不会放心的,韩博权衡一番,抬头道:“带他去刑技中心测个慌,没问题就移交给工商局查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检出来了!
作为警察,必须擅于察言观色。
韩博看了几眼死者丈夫,觉得他不太像杀人凶手,在分局吃了一顿便饭,同老吕一起赶到死者生前工作的超市。
超市是全国连锁的,上下三层,规模很大,隔壁是一家手机大卖场。
人流量大,员工多。
超市和手机大卖场的营业员、促销员,大多跟死者一样在后面的小吃一条街吃午饭。正值饭点,各种风味的小饭店生意一家比一家好,里面坐不下,把小桌子搬出来,许多人在外面吃。
饭店不是普通人家的厨房,菜品多,原材料多。
卫生防疫部门没那么多黄曲霉毒素试纸,现场检测根本检不过来,只能取样带回实验室检验,且只取了两家,另外十几家打算下午再过来。
吴兰兰极可能是在这些小饭店吃了不卫生的食物中毒身亡的,害的协助卫生部门调查的分局民警不敢在这儿吃,没搞清楚情况之前又不能收队,干脆在超市买几桶方便面,跟一些不愿意出来的超市员工一样凑合下。
姐妹情深,吴青青没回去,跟学校请过假,姐姐死因没搞清楚,姐姐的丧事没办完之前她不会回校上课。
一个人坐在塑料凳上发呆,手机响了都不知道。
“韩支队,吕主任。”看见“少帅”和老法医,分局刑警刘敬军和派出所民警老徐不约而同起身相迎。
“坐,吃完再说。”
韩博压压手,坐到小姑娘身边问:“青青,面快泡烂了,怎么不吃点?”
“吃不下。”
“我知道你很难过,换作谁都一样,可是我们总得往前看。你伤心,你父母更伤心,这个时候你必须坚强,这个家靠你,只有你才能安慰他们。”
“我知道,可是我……”想到前几天还在这里工作的姐姐,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正悲痛欲绝的父母,吴青青又控制不住开始流泪。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人家刚失去至亲,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无济于事。
韩博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看到她这副伤心的样子,不由想起年迈的外公外婆,想起一天一天老去的父母和岳父岳母,想到自己将来不可避免要面对亲人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韩支队,我们吃好了。”
刘敬军吃得很快也很多,一个人吃掉大半袋火腿肠,面汤喝一干二净,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找了块抹布擦了擦桌子,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汇报起工作。
“我们刚才询问过吴兰兰生前关系较好的几个同事,她食物中毒没几天,出事前去过哪几家小饭店,吃过什么饭,吃过什么零食,几个要好的同事有印象,基本上能回忆起来。”
“中午一般吃拉面、蛋炒饭或鸭血粉丝,就在后面小吃一条街上。17号好像买过烤红薯,下班时吃过同事买的粘玉米。休息时跟同事们一起吃小零食,大多是在这个超市买,散装的……”
“卫生局同志取样没有?”
“卖红薯的今天没来,玉米是在超市小吃摊位买的,前面卖烤肠、卖奶茶那个摊位,防疫站取过样,超市销售的零食也一样取了一点,后面小饭店没取完,他们说下午再过来。”
“平时去哪几家小饭店吃饭知道吧?”
“知道。”
“走,去看看。”
第一家拉面店,生意火爆,人满为患。
卫生防疫站的人和警察上午来过,没想到又来了,小店老板不太高兴但也不敢得罪,端着刚煮好的面回头道:“公安同志,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这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别管我们,你忙你的。”
“没事没事,大家接着吃,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跟好奇张望的食客说了一声,韩博抬头看起贴在墙上的菜单,主要是牛肉拉面和蛋炒饭,炒菜不多,凉菜也不多,也没什么人点。
拉面煮面在外面,各种调料也摆在外面,卫生环境很一般,这样的小饭店也没法高标准严要求。
凉菜炒菜在里面做,卫生防疫部门上午来过,里面显然收拾过,菜墩菜刀生熟分开,地上用水冲了,湿漉漉的。各种材料调料放在架子上,到底黄曲霉毒素超不超标,光凭肉眼也看不出来。
死者是食物中毒几天后肝功能衰竭死亡的,腹泻好几天,胃早空了,法医病理检验从胃内容中检不出什么东西,不知道她是吃什么导致食物中毒的。
几个同事知道她来这儿吃过,一样不知道到底吃过些什么。要查的范围不大,但想找到黄曲霉毒素超标的食物尤其原材料却不容易。
走马观花,看完第一家看第二家。
当走到第三家,看到脏兮兮的菜单时,吴青青突然道:“韩警官,我姐喜欢吃辣,她跟我提过这家的山椒木耳好吃。”
早上在死者厨房见过瓶装的野山椒,不光有野山椒还有豆瓣酱。正如她妹妹所说,她生前比较喜欢吃辣。
野山椒问题不大,木耳就难说了。
韩博放下菜单,回头问:“老板娘,这个菜怎么做的?”
耽误做生意,老板娘一肚子不快,凑过来看看:“凉菜,凉拌的。”
“走,去厨房,麻烦你让厨师给我现场拌一份。”
“正好有一张空桌子,你们坐这儿等吧,我们给你倒茶。”
“不用,我就想看看怎么做的。”
卫生局的人惹不起,公安一样不能得罪,老板娘只能把韩博和老吕带进厨房。
饭店不大,一个厨师两个配菜的,大厨忙满头是汗,配好的菜放在不锈钢小盆里堆成一排等他炒,凉菜由配菜的做。
两个警察盯着,配菜师傅尽可能注意卫生。
从保鲜盒里抓出一把泡好的木耳,已经洗过摘过,又当着二人面洗了一次,沥干水,放进一拌凉菜的不锈钢盆,从冷藏柜里取出几根袋装的笋尖,切成小块,再把野山椒剁碎,放进盆儿里加上味精、醋等调料一起拌。
动作麻利,不到两分钟就好了。
吃起来肯定很脆很酸爽,不过木耳没用开水烫,笋尖一样是生的,韩博和老吕可不敢吃,示意厨师用塑料袋打包,完了又从保鲜盒里抓了一把木耳,给了10块钱,装上塑料袋一起带走。
要了一个菜不如多要点,只要吴兰兰生前喜欢吃或常吃的,韩博干脆让几个饭店一样做一份儿。
顺路把吴青青送回家,赶回刑技中心已是下午1点半。
把一堆“外卖”编上号交给理化室检验,带着老吕走进心理测试室隔壁的观察室,隔着单向透明玻璃看死者丈夫接受测谎。
以前要请江城市局的同行帮忙,现在不用。
招了新同志,又有周素英这位精神病专家兼半个心理学专家在,完全可以开展心理测试工作。刑事案件应用的少,现阶段主要是为交管局提供技术支持,协助他们调查一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交通事故。
“你知不知道黄曲霉毒素?”
“不知道。”
“你销售的保健品能不能治疗高血压、胆囊炎、脂肪肝?”
“能,应该能。”
“到底能还是不能?”
“不能。”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细菌性食物中毒?”
“不知道。”
……
生物技术有很多方向,他的毕业证上虽然是生物技术专业,事实上没学到多少生物技术,主要是动物保健、动物养殖、动物饲料方面的,测谎结果显示竟然对黄曲霉毒素闻所未闻。
2点要替搭档参加支队长、县(区)公安局长会议,周素英不知道搭档就在隔壁,反复问了十几个问题,把这里交给心理测试室民警先走了。
接受测试的人作案可能性不大,之所以测试只是确认一下。
两个技术民警全新同志,测谎的机会又不是很多,不像dna、痕迹文检等科室一样从早忙到晚,干脆把他当成“小白鼠”,不断问反复问。
换作别人,韩博会让他们别折腾,到底有没有作案嫌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但这家伙不是别人,而是一个长期招摇撞骗且以招摇撞骗为生的混蛋,不知道骗了多少老人的退休金和农民的血汗钱,公安无权查处他,但可以吓唬他,可以关他24小时!
“吕主任,走吧,一起去楼上看看。”
老法医同样痛恨这种江湖骗子,意味深长笑了笑,跟韩博一起走出观察室,乘电梯上三楼。
换上白大褂,走进理化室实验区,看着一台台先进的仪器设备,一个个忙碌的年轻民警,老法医由衷感叹道:“条件越来越好,比我在时强一百倍。”
“要不我再想办法把你调回来?”韩博半开玩笑地问。
“千万别,在分局呆挺好,就算调回来也跟不上时代。”
“活到老学到老,这些没你想象中那么难,我们检一个,你当我助手。”
“行。”
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老吕很高兴能回老单位给老领导打下手,二人取出一份检材,同黄志远等技术民警一起忙碌起来。
只要一进实验室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刚填好一份检验报告,安乐市局派来培训的技术民警突然惊呼道:“韩支队,黄主任,检出来了,木耳中的黄曲霉毒素严重超标。”
问题果然出在木耳里,韩博看看数据,回头道:“再检一次,黄主任,这次你来。”
事关重大,必须由不同鉴定人检验两次。
黄志远毫不犹豫答应道:“好的,我来。”
第二次检验的数据显示同样严重超标,韩博掏出手机,打起电话:“王主任,我这边检出来了,问题出在川味饭店的木耳里,死者生前喜欢吃他家的山椒木耳,别人没食物中毒,她之所以中毒,跟个人口味和菜品做法有一定关系。”
“韩支队长,什么关系,您能不能说具体点。”
“山椒木耳是凉菜,干木耳泡开直接拌,没用开水烫,更没用过油。我中午在这家店里见厨师做过其它带木耳的菜,可能是为了赶时间,几乎全用沸油过过,油温绝对超过200°,黄曲霉毒素基本上被杀灭了,所以吃带木耳的木须肉、鱼香肉丝不会中毒,吃直接凉拌的山椒木耳极易中毒。”
吴兰兰点过这个凉菜,别人一样可能点。
这是卫生防疫部门的事,王主任不敢耽误,脱口而出道:“韩支队长,我立即责令那家饭店下停业,立即向上级汇报,向工商局通报,请您安排民警协助我们调查木耳来源。”
“没问题,我给分局打电话,请分局安排民警协助你们工作。”(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聚会
在许多人看来当干部就是坐在办公室喝喝茶,看看报纸。
其实不然,公安从年忙到年尾,各种专项行动、大检查以及各种考核一个接着一个,卫生、工商等部门同样如此,只是群众接触得少不知道罢了。
发生一起细菌性食物中毒死亡病例,无异于敲响了一个警钟。
市县(区)两级成立食品安全领导小组,由分管领导兼任组长,组织卫生、工商、公安等部门在全市范围内展开食品安全大检查,重点追查被黄曲霉毒素污染的木耳,同时上报省卫生厅、工商局等上级部门。
这也是案子,不过比公安的一些刑事案件好查多。
先封存检验川味饭店的木耳,卫生防疫部门检验发现黄曲霉毒素确实严重超标,盘问小饭店老板,木耳从哪儿采购的,顺藤摸瓜往上查,搞清被污染的木耳去向,紧急召回销毁。
由于从批发市场采购的人太多,无法一一核实,只能通过媒体通知,跟以前有人吃小龙虾中毒一样,搞得南-港人谈虎色变不敢再吃木耳。
好在是搭配的食材,许多人一年吃不了几次,又不是大米、猪肉,吃不吃无所谓,对老百姓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分局安排民警协助追查,没技侦支队什么事,对天天给办案部门提供技术支持进行各种检验分析的技侦支队而言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很普通的日常工作。
该检验分析进行检验分析,改培训继续培训。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听说陈维光、归家豪周末要来南港探望程文明,良庄派出所长刘旭、教导员王燕、前教导员老殷、前良庄分局副局长张晓翔、前良庄分局副局长常海涛、法制队长小徐、刑警队长小任全来了。
刑警大队长王解放也来了,小单正在侦办地下-六-合彩案,实在抽不开身,高亚丽代表他过探望。
一下子来十几个人,病房里坐满满的,好不热闹。看到这么多老领导、老战友,尽管之前关系一般,程文明依然很高兴,恳请医生和老婆允许他抽两根烟。
“文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局说政治部正在替你申报一级英模,你参与侦办的是大案要案,在负伤前就立过功,评选英模是板上钉钉的事。等你评选上之后,我们良庄派出所就走出两位英模了!”
模范单位出模范,刘旭是真高兴,作为良庄派出所长,他确实有理由高兴。
不过他说错了,韩博指指归家豪,微笑着提醒道:“刘所,老程评选上之后良庄派出所走出的英模不是两位而是三位。”
“老归!”
陈维光哈哈笑道:“刘所,你平时不看报纸吗,家豪前年就是二级英模。”
“我,我真不知道,哎呀,这么大事你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韩支队跟你们说过。”
陈维光耸耸肩,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朝韩博看来。
“别看我,不是我不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是老归不让我说。”
“老归,立功受奖是好事,为什么不让说?”
“就是参与侦办过一个案子,没什么好说的。”归家豪变化很大,可能跟换了个环境有一定关系,虽然看上去依然粗犷,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一个大老粗。
至于为什么没说也是原因的,他被上级抽调去参与侦破的是一起当年非常有影响力的大案,不是部督案件,是中-纪-委查的案件。
老单位同事只关心县局的事,市局的事都不太关心,自然不会关注另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的发生的事。
不知道也好,要是知道个个打听。
上级要求保密,别人打听你又不能说,不如不让他们知道。
韩博虽然没参与侦办那起特大案件,但当时在bj进修,离公安部机关近,对案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甚至在公大组织下参加过英模的表彰大会,开完会之后还跟归家豪一起吃过饭。
今天的主角是程文明,刘旭不好多问,但想到有哪个派出所能走出三位英模,心里顿时美滋滋的,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来不光看望程文明,不光跟老同事聚聚,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王燕放下林新霞刚削的梨子,嘻嘻笑道:“各位领导,部里的审核组过几天去我们所审核,我们的条件大家知道的,一级所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今天约一下,审核通过之后我们打算搞个小仪式,放在节假日,到时候请各位领导赏光,帮我们撑撑场面。”
这是公安部第一次评选全国一级派出所、二级派出所,单位荣誉、集体荣誉,比荣立集体一等功光荣多了,跟个人被授予英雄模范称号差不多。
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单位红红火火?
陈维光第一个举起手:“提前给我打电话,没时间都要抽时间回去。”
“我一样。”
全南港系统能有几个一级派出所,市局对这件事很重视,韩博笑道:“别看我,我肯定是要去的,不光我要去,崔局和钱支队一样要去。”
“程大,到时候我们来接你,回娘家,好好聚聚。”
“我,我这样能去吗?”多少天没抽烟,程文明生怕浪费,一直抽到过滤嘴才把烟头交给妻子。
“我刚才问过医生,他说一天时间没关系的。”
“王燕,我不是说有没有关系,我是……”
李晓蕾岂能不知道他是怕丢人,靠在丈夫身边笑道:“程大,你是因公负伤,又不是不小心摔伤的,英雄回家乡,多光荣。”
“是啊,镇里还开党员干部大会,焦书记在大会上号召大家向你学习呢。”
“回去看看也好,总呆这太闷。”其实现在可以回家修养,只是局里分配的房子没搞好,暂时搬不进去,林新霞想让他出去散散心,帮着一起做工作。
这么多人全去,不去别人会怎么看,何况连妻子都有心回去看看,程文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老同事到了南港,怎么能让林新霞请客,韩博要尽地主之谊。
李晓蕾早联系好酒店,聊了一会儿,在程文明催促下带众人去吃饭。
长江宾馆,大包厢,一桌正好能坐下。
一坐下,陈维光就问起刚才不太好问的问题:“韩支队,文明有没有希望站起来?”
“怎么说呢,希望是有的。”
这个问题太沉重,刘旭轻叹道:“那么多雷-管爆炸,能有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抢救时心脏停止跳动十几分钟,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
“他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干这行就这样,说不定哪天我稀里糊涂就光荣了。”
“好不容易聚一次,不说这些了,喝酒。小任,我不能喝,你帮我敬。”
“是!”
久别重逢,要不是程文明躺在医院里,这顿饭会比现在更热闹,大家会比现在更高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燕不想大家总想着程文明的事,跟高亚丽对视了一眼,岔开话题:“归局,陈大,我们所里办事你们要回来,韩支队和晓蕾喜得贵子时你们一样要回来,相比我们评选一级所,这才是喜事。”
“当然要回来,当年喜酒都没喝成。”
“维光,家豪,你们来我高兴,但因为这事耽误工作就不合适了,春节一样可以聚,我们也不想大操大办。”
没有眼前这位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没能喝上他的喜酒,归家豪一直耿耿于怀,抬头道:“韩支队,别来不来是别人的事,我肯定是要来的。晓蕾,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你,等生完宝宝,等身体修养好了,去江南玩玩。”
“行,有机会一定去。”丈夫能获得这么多人尊敬,李晓蕾打心里眼骄傲。
“我要说得话全被老归说了,只能敬酒,祝晓蕾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祝韩支队步步高升。”
“谢谢,这是最后一次,又不是外人,别搞这么客气。”
喝酒最后一杯酒,聊起各自近况。
陈维光依然是经侦大队长,他们市局一样打算设立经侦支队,不过由于年龄和学历的关系,他只能担任副支队长;归家豪是县级市公安局的刑侦副局长,刚走马上任没多久;王解放势头很猛,同样刘旭一样进入局党委班子,成为局党委成员。
小任被正式任命为良庄派出所刑警队长,现在良庄派出所是思岗县局炙手可热的单位,他这个小刑警队长同责任区刑警中队长同样是正股级。
王燕现在副科,等一级所评上之后就是正科,其他几位全是思岗县局的派出所长。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们老家的父母官马上要高升,也算不上高升,只是平调。树挪死人挪活,只要能跳出思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韩支队,你是说焦书记?”
“我是听晓蕾说的,晓蕾,你消息灵通,你告诉大家。”
事实证明老卢退了依然有影响力,第一次“跑-官”居然让他跑成了,李晓蕾禁不住笑道:“前天去谢部长家吃饭,谢部长说省-委-组织部有一个干部交流计划,焦书记被列入副处级干部交流名单,好像是要交流到海港市的一个县担任副县长。”
现在主要领导干部异地任用,焦汉东这个县委常委继续留在思岗,只能继续兼任良庄镇党委书记。任期到了之后要么调到市里的局委办担任副职,要么留在县里当个副县长或副调研员,常委都保不住。
交流出去就不一样了,只要能干出成绩就有上升空间。
良庄搞那么好,焦汉东的能力有目共睹,陈维光感叹道:“不容易,乡镇干部能干到他这一步非常不容易,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干出来的。”
直接关系到所里的经费,这件事刘旭不可能不关心,急切问:“晓蕾,焦书记调走之后谁接替他担任镇党委书记?”
“这我就不知道,谢部长又不管县里的事。”
“你跟县领导关系那么好,帮我们打听打听呗。”
“良庄的干部任免,县里会听取卢书记意见,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卢书记。”李晓蕾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整天钻营的坏印象。
老卢退而不休、声望不减,他不管其它地方事,只管良庄的事,只要他老人家健在,县里就绕不开他,大事小事要跟他商量商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晓蕾这么一提醒,刘旭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问卢书记意见,那肯定是陈镇长,感谢提醒,回去我就找陈镇长烧香。焦书记答应我们的经费,可不能人走政息。”(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蹲点
送走老同事,安排好支队工作,韩博迎来全新的开始。
调查吴兰兰吃什么中毒那天下午,局里召开的是“警力下沉”部署动员会。
局党委针对机关人员臃肿,基层警力严重不足的现状,以及天气越来越热,各种案件会越来越多的治安形势,要求市县(区)局两级机关民警下基层,市局各支队和区县公安领导下一线蹲点。
公安工作不同于其它工作,治安能不能搞好就看基层警力多不多,公安部多少年前就要求警力下沉。
然而,机关的政治待遇、经济待遇、生活待遇、晋升机会普遍优于基层,能进机关谁愿意在基层“白+黑”、“5+2”,现在连大队都机关化了,搞得机关民警比基层民警多。
上级三令五申要求警力下沉,关于这方面的检查也不少,结果陷入“下沉—上浮—再下沉—再上浮”循环往复的“怪圈”,出现“名单”下沉、“镀金”下沉、“挂职”下沉等怪现象。
干过乡镇公安特派员,担任过派出所长,韩博比谁都清楚基层有多重要,
别人能不能“沉”得下去管不着,韩博是打算踏踏实实“沉”下来,主动选择来治安压力最大,警力却严重不足的新闸派出所蹲点。
从今天开始,每周当两天治安民警,开支队的桑塔纳警车过来,不光充实警力,也能一定程度上解决基层的用车难问题。
前天通知过,所里做好各种准备。
刚进院子,所长、教导员便迎上来开车门问好。
“韩支队好,欢迎韩支队来我们派出所蹲点调研。”
“韩支队,欢迎您来我们派出所检查工作。”
好久没当治安民警,韩博仿佛回到刚调入公安系统的时代,不光按规定着装,甚至把支队保安的武装带借来了,微笑着举手回礼:“汪所长,蔡教导员,我是来当治安民警的,从现在开始你们是领导,听你们指挥。”
听我们指挥,你是“少帅”,是副处级支队长!
汪劲元被搞得哭笑不得,急忙道:“韩支队,您别开玩笑了,里面请。”
“没开玩笑,看见没有,该带的全带了,不光我听你们指挥,车一样归你们调度。”韩博从车里拿出武装带,把对讲机、手铐、本子、笔全塞进多功能武装带的兜里,想想又掏出手枪,塞进外面的枪套,一边跟儿人往办公室走去,一边系起枪绳。
教导员蔡圣兵彻底服了,苦笑道:“韩支队,就算下基层体验生活也用不着搞这么夸张。”
“去其它派出所用不着,你们辖区,不,我们辖区情况复杂,有一个蔬菜批发市场、一个水产批发市场,一个建材批发市场,汽配城和二手车交易市场也在这儿。外来人员多,人流量大,要是发生什么事,全副武装能起到一定威慑作用,能及时控制住局势。”
分局领导一样要下基层,最早的前天就下来了,只是去的其他派出所。
人家是开座谈会谈谈心、排查检查,或通过警民交流等形式发现短板弱项,实地解决问题。
上午九点钟甚至十点钟去,下午三四点走,有些工作忙的领导干脆只“下沉”个名字,有市局领导检查才会来基层,检查的领导一走他就走。
基层是警力不足,是缺人,但不缺领导。
汪劲元打心眼里认为这种警力下沉没什么意义,跟走过场差不多,没想到他竟然当真,竟然一大早就来了,甚至赶在同样要下沉到新闸派出所的两个分局机关民警前面到的。
“韩支队,您别为难我们行不行,我们准备好了材料,正准备向您汇报。”
“是啊,台账我们也准备好了,开座谈会也行。”
“听汇报我直接去分局技术大队,不会来你们派出所,别浪费时间,巡逻也好,出警也行,搞基础信息采集或排查安全隐患你们得给我安排个治安员,第一天上班,跟新同志差不多,不熟悉情况。”
韩博看看小会议室没进去,站在门口态度非常之坚决。
领导让你安排工作,难道真安排?
汪所长被搞得焦头烂额,想了想只能苦笑道:“韩支队,要不我陪您去几个警务室转转,顺便熟悉下辖区。”
“你是所长,陪我转,不用干工作了?”
韩博不想人浮于事,更不想给他俩添麻烦,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问:“今天工作原来是怎么安排的,上午要去哪些地方,要办哪些事。”
“上午,上午没什么事?”
“没事,二位,我在基层干过,当过派出所长,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辖区这么大,外来人员那么多,所里能没什么事!”
怎么可能没事,事情不用太多。
基层派出所就是一小公安局,不光要管治安和户籍,消防等各种安全隐患一样要管,各种台账要做,一些案值不大的小刑事案件能破要破,还要协助街道做一些其它工作。
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他属于实干型的,喜欢务实不喜欢务虚。
再说就是矫情,汪所长正琢磨着让这位副处级民警干点什么,对讲机突然响了,蔬菜批发市场有几个外地人打架,巡警全出去了,指挥中心命令派出所出警。
“事情来了,我去,一个人不合适,再安排两个治安员。”警情就是命令,韩博毫不犹豫系上武装带,回到车门朝坐在值班室里的两个治安员指了指。
他给自己安排任务,你能说什么?
他是敢在上千群众面前果断鸣枪警告、一个人控制住三十多个械斗人员的“韩打击”,他过去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汪所长权衡了一番,只能同意道:“行,我安排人。”
“这就对了么。”韩博钻进驾驶室,点着引擎,打开警灯。
有人打架,不尽快赶到现场天知道会不会搞出人命,教导员急忙回头道:“老王,老顾,上韩支队车,带上警-棍,快点,跟韩支队一起出警。”
“来了。”
两个治安戴上“治安巡逻”的头盔,拿着警-棍忙不迭跑了出来。
蔬菜批发市场在国道边上,每次回思岗都要从门口经过,不需要人指路,韩博把车开出院子,拉响警笛,往市场方向疾驰而去。
刚才副驾驶门开着,老王没顾上想就钻了进来,回头看看年轻的市局技侦支队长,有些忐忑不安,老顾坐在后面更是一声不吭。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是新闸派出所民警,我们正在赶往现场路上。”
“指挥中心收到,如需要支援,请呼叫总台。”
“新闸派出所收到,完毕。”
韩博按程序汇报完,放下对讲机,回头笑道:“二位,正式认识一下,技侦支队韩博。等会看情况,如果打架的人不听命令,警告制止不了,要注意人身安全。”
“是,我们听您的。”
“你们年龄比我大,您来您去的别人听了笑话。”
为拉近“临时同事”的关系,早上出来时特意买了一盒烟,韩博顺手递了过去:“抽不抽烟,抽的话现在可以抽两口,下车不能抽烟,群众看见影响不好。”
挺客气,真没架子,不过堂堂的支队长怎么抽10块一盒的烟。
老王满腹狐疑,接过烟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原来位置,忍着没抽。没抽对了,从派出所到市场并不远,点上也只能抽几口。
转眼间就赶到蔬菜批发市场,刚拐进大门,只见站在大门口的几个的摊主一个劲朝里面指,站在大卡车和摊位前围观的群众纷纷散开,给警车让路。
果然有人打架!
一个人头破血流坐在地上,一个妇女搂着他嚎啕大哭,他们左侧的大货车边,四个人还在打,其中三人赤手空拳,一人手中挥舞着一扳手。
韩博拉上手刹跳下车,一手摁着枪套,一手指着四人喝道:“住手!把东西放下,全给我蹲下!”
“听见没有,蹲下!”
“说你呢,把手松开,蹲下,双手抱头!”
支队长多大领导,老王可不敢看热闹,同老顾一起用警-棍指着他们警告。
打架的人全是东山来的蔬菜贩子,贩来的蔬菜全在这儿,把他们拉菜的车也这儿,不是普通小混混,看见警察不敢跑,跑得了和尚一样跑不了庙。
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两个带着头盔的辅警,老老实实放下东西蹲在地上,不动手了嘴里仍骂骂咧咧,声称要搞死对方。
“嚷嚷什么,聚众滋事,在公共场所大打出手,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五个人,两个阵营,韩博把人手但战斗力较强的俩家伙先拷上,在老王帮助下塞进警车,转身看看坐在地上的伤者,问道:“有没有打120?”
妇女哭哭啼啼说:“打了。”
“你们是市场保安?”
“是的?”
两个保安和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挤出人群,有人在市场里打架他们没制止得住,面对韩博一脸尴尬。
保安不是公安,就算公安也不是个个配枪,遇到打红眼人的上去制止很危险,韩博没责怪他们的意思,指指蹲在地上的俩家伙:“帮帮忙,帮我先看住他们,就他们5个吧,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就他们5个。”
兼听则明,韩博问道:“因为什么事打起来的?”
“为价格的事,车上两个是今天刚来的,卸得便宜。这三个去年就开始往我们市场送菜,他们卸得贵,商户不要,他们怪车上的恶意降价,抢他们生意,骂着骂着就动手,结果还没打过车上的。”
“谁先动手的?”
打架这种事不光靠人多,也讲究“狭路相逢勇者胜”,市场管理员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也是他们。”
大概情况搞清楚了,带回去慢慢问,怎么处理是所里的事。
韩博看看缓缓开进来的救护车,冷冷地说:“人家卖得便宜就动手,这跟强买强卖,跟欺行霸市有什么区别?先去医院包扎,包扎完了去新闸派出所接受处理。”
打输了,又是先动手的,坐在地上的男子捂着头一声不吭。
人可以先去医院看,但不能让他借看病机会跑了,韩博回头看看货车:“他们是那辆车?”
“这辆。”
“车主是谁?”
“我。”
“车钥匙,身份证,你的身份证也拿出来。听清楚了,新闸派出所,不去后果自负。”
四个人,一车坐不下,通过对讲机呼叫所里请求支援,向指挥中心汇报现场处置结果,等所里车来的空档给市场管理员做个笔录,他是报警人也是见证人,该走的程序一个不能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贼猴子需要一个大“辖区”
对离开一线很多年的韩博而言基层工作很充实,对天天在一线的民警来说基层工作非常辛苦。
各种大事小事,琐事杂事,一件接着一件。刚把打架的几个家伙送到所里,巡警送来一个报案人,声称钱包被人偷了。
包括刚押回来的,羁押室关了十几个。
新闸派出所总共8个民警,其它工作一样要做,今天值班的个个手头上有事,韩博主动接手,把巡警送来的报案人带进会议室询问。
看上去十七八岁,宁城人,两手空空,没身份证,没行李,在南港既没亲戚也没工作。眼神闪烁,说得情况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
韩博能猜出他为什么打110,冷不丁问:“为什么报假警?”
“我,警察叔叔,我没报假警,钱包真被偷了,身份证也被偷了。”潘晓宇故作镇定,事实上眼神却出卖了他。
他虽然说普通话,虽然声称家在宁城市区,口音却跟丝河几乎一模一样,可能是宁城市人,但家不在市区,应该在与丝河交界的新台县,可以算半个老乡。
在派出所,尤其辖区有车站的派出所,他这样的情况经常能遇到。
有困难找警察,可是一些困难警察真解决不了。正常情况会给他做个笔录,然后让他走人。韩博不想那么处理,不仅因为是半个老乡,同时考虑到就这么打发他走极可能会发生一些谁也不想看到的事情。
没时间听他编瞎话,韩博直言不讳问:“几天没吃饭?”
“警察叔叔,我……”
“说实话,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报假警是什么行为吗?”
被看出来,潘晓宇心里咯噔一下,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韩博敲敲桌子,用一口丝河话说:“潘晓宇,我不知道你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但我想搞清楚,想联系到你家不难,只要打几个电话。到时候不是让你父母来接这么简单,还要追究你报假警的法律责任,说不说实话,你考虑考虑。”
家乡话,原来是听出来的。
潘晓宇不敢再隐瞒,抬头偷了一眼,忐忑不安说:“两天没吃。”
“为什么来南港?”
“我,我想打工赚钱,可是没找到工作。”
“身份证呢?”
“没带。”
“出来家里人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
已经到这个份上,没什么好隐瞒的,说实话或许能有饭吃,潘晓宇老老实实交代离家出走的经过。
学习成绩不好,他妈妈总是骂。
不愿意上学,想出来赚钱,想干出一番事业风风光光回去。
然而,外面的世界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外面的钱更没想象中那么好赚,又没带身份证,看上去那么可疑,连招勤杂工的小饭店都不敢用他。
“离家出走,家里人急不急?”
韩博狠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你家电话多少,先给家打电话,打完电话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然后老老实实呆这儿,等你家里人来接。”
“警察叔叔,我不打,我不回去!”
没脸回去,跟这种熊孩子说理是说不通的,让他滚蛋很可能会变成一个犯罪分子,没钱没饭吃,穷凶极恶,什么事干不出来。
韩博不打算跟他讲道理,砰一声猛拍了下桌子:“不打电话,行,去收容所,现在就送你去。先关几天再遣返,让你父母去你们县公安局交钱领人!”
说翻脸就翻脸,潘晓宇被吓一大跳,急忙报号码。
跟他家人联系上,他父母果然找他找得快发疯,千恩万谢,拜托又拜托,说现在就租车过来,请公安局看住他,不许他再跑。
怎么看,哪有人看!
教训这种熊孩子家长不会有意见的,韩博出去给了买了点吃的,让他在会议室吃完,然后直接关进羁押室。
所长教导员全出去了,所里只剩下三个民警和四个治安员。
正准备帮帮忙,叫上两个治安员帮所里把两个小偷送看守所,好久没联系的史原波突然打来电话。
“韩支队,贼猴子的线人身份恐怕很难再保密,他出来之后提供好多治安案件线索,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出来了?”
“出来一个多星期,天天有线索,我又不能打击他积极性。”遇到贼猴子这种“治安积极分子”,史原波头疼不已。
韩博反应过来,带上会议室门笑问道:“全治安案件线索,又不在你们辖区?”
“不是举报有人***就是举报有人聚赌,我怀疑他天天晚上不睡觉,天天晚上在外面听墙根儿。要是在我们分局辖区,偶尔抓一两次没什么,关键他这不是偶尔,举报的线索又不在我们分居辖区。”
长江分局跑港口分局抓赌,港口分局民警会有意见的。何况史原波是责任区刑警队的刑警,不是治安大队民警,在自己分局辖区抓赌抓黄抓多了都不好。
警察有辖区,贼猴子没辖区,遇到这种事是够头疼的。
韩博越想越好笑,看着窗外的警车说:“他协助侦破毒案立过大功,我们不能言而无信,他这样的线人也应该好好用。既然他把举报当成一个事业,那就办移交,把档案移交给刑警支队,有线索让便衣大队去抓,这么一来就不存在辖区的问题了。”
不知道是为创收还是表彰苏海冰在侦办旬丽案子的突出表现,便衣大队现在既抓小偷也办案,既是刑警也是治安民警,市区发生的小案子他们都有权管。
把李固的档案移交给市局刑警支队,李固的“辖区”就大了,以后也不需要为这事头疼了,史原波欣然笑道:“行,我这就申请移交。请韩支队放心,关于他的线人身份,我会严格保密。”
“你向你们局领导汇报,我给刑警支队打电话。”
“这么好的线人,苏大肯定会要,接手过去他们晚上就能开张。”
韩博没想过把李固移交给苏海冰,而是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程文明振作起来的机会。
程疯子天天躺在病床上,总是胡思乱想可不行。
把李固移交给他,让他没事打打电话,遥控指挥,躺在病床上办办案,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不是一个废人,能让整个精神状态好起来。
“史队,到底移交给谁你别管,准备好档案就行。他现在手机号多少,我要跟他谈谈。”
“换了一个号,我给您发过去。”
接到短信,给李固拨过去,连续拨打两次才拨通,估计晚上净忙着听墙根儿,白天呆在租住屋里睡大觉。
“哪位,有什么事?”
第一次电话联系,不知道是谁很正常,韩博笑道:“李固,我韩博,在忙什么?”
“韩特派,韩支队,爱呀,原来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接到大靠山电话,李固很兴奋,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我刚打听到的,你在什么位置,我想见见你,跟你说点事。”
“搬回来了,还住在原来地方。”
“我把车开去不合适,在银行对面巷口等你,大概五分钟到,上车时注意周围,别让熟人看见。”
“好,我马上到,不会让人看见的。”
跟所里民警打了个招呼,开上警车接到贼猴子,一直把他带到武警支队医院。
车一进部队大院,李固就不无激动问:“韩特派,这是部队,我们来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有大案子?”
“哪有那么多大案,带你见一个老乡,程文明,你应该听说过?”
李固果然听说过,脱口而出道:“良庄的刑警队长!”
“调市局来了,现在是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前段时间因公负伤,在这儿修养。”
“你把他调来的?”
“算是吧,他伤得比较严重,进去别乱说话,别乱打听。”
有了钱的李固极具人情味,急忙道:“韩特派,你等等,家乡人,他又受了伤,我不能两手空空。停车,我去买点东西,多多少少表示个心意。”
去年底没脸回老家过年,现在却这么豪爽大方,韩博真有那么点刮目相看,微笑着摇摇头:“没必要,他这儿什么不缺,你人来就行了。”
“这么不好。”
“真没必要,听我的,已经到了。”
这里悬挂武警牌照的车多,公安警车比较少,要么不来,来就是探望程文明的。林新霞已养成了习惯,一看见警车就出来迎接,只是没想到又是韩博。
相互介绍了一下,林新霞虽然现在是良庄镇人,但不是老良庄人,没见过李固,没听说过红旗村贼猴子的鼎鼎大名,看见老乡格外高兴,正好是饭点,忙不迭去食堂打饭,要留二人一起吃饭。
去打饭也好,可以关上门说正事。
门一关,李固立马老实了,“韩打击”心狠手辣,床上这位也不是善主儿,外号“程疯子”,“韩打击”走后良庄属他最狠,只是没过过招。
“站着干什么,坐啊!”重点管控对象,程文明一眼就认出了他。
“程队好,你调到南港,你受伤住院,我今天才听韩特派说,不然我早来了。住这习不习惯,总吃食堂不好,我那儿可以做饭,明天我给你炖排骨汤……”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开始一套一套的,搞得像多少年的朋友,韩博干脆笑而不语。
韩博不说,程文明只能自己问:“李固,你怎么跑市区来了?”
“我来得比你早,比韩特派都早。程队,我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光重新做人,也是公安局的人,每个月领工资的,去刑警队领,不信你问韩特派,我们真是自己人。”
“韩支队,怎么回事?”
他的线人身份一直保密,程文明不知道很正常。
韩博微笑着确认道:“李固没瞎说,他现在是我们的线人,刚协助长江分局破获一起毒案,捣毁一个制毒贩毒的犯罪团伙,每个月有生活补贴,表现非常好。”
从公安局领工资,虽然一个月才两百,主要靠“提成”,但对李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漏着大嘴嘿嘿笑。
当年把良庄前任公安特派员李顺成搞得很头疼的贼猴子,居然摇身一变为线人,还是有档案有补贴的线人,不是那种“破案留根”发展的普通耳目,程文明倍感意外,一脸不可思议。
“程大,人是会变的。”
韩博拍拍大腿,意味深长说:“十七八岁时打架,兄弟多,那是面子,敢惹事那叫魄力,三十了再打架别人会笑话;以前天天喝大酒,打台球,去歌厅,那叫会玩。现在低调做人,老老实实赚钱,这叫靠谱。
不光李固,我们也一样。不管以前什么样,现在就该做跟年龄匹配的事,这叫责任!十年前发个脾气,牛都拉不回来。十年后生个气,转眼就觉得没必要。十年前,连多愁善感都要渲染得惊天动地。十年后,越痛越不动声色。越苦,越保持沉默。
十年前,我们是揣着糊涂装明白,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时间是一把杀-猪-刀,能让一切变成心静如水,磨掉年少轻狂,沉淀冷暖自知。”
“也是啊,这么大年龄,是该懂事。”
程文明点点头,深以为然,连李固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番话本来就是对他说的,韩博笑了笑,突然脸色一正:“程大,李固协助长江分局侦破的那起毒案,缴获冰-毒几百公斤,在抓捕毒-枭时发生过枪战,整个团伙共抓获一百多名制毒、贩毒及吸毒人员,能够想象到他身份一旦暴露会有多危险。”
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能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程文明下意识问:“回良庄不安全,让他在武警支队医院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是很危险,但没危险到那个程度,毕竟主犯全落网了,制售毒品那么多,等待他们的是死刑,越狱这种事在我们南港是不会发生的。他暂时不想回去,想留在市区继续当线人,移交给别人不放心,我想把他移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跟他单线联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自暴自弃”
领导线人,没受伤没问题,现在整个一废人,四肢只有左手能动怎么领导?
程文明觉得这事太荒唐,看看同样意外正欲言又止的贼猴子:“李固,你先去外面抽根烟。”
搞什么搞,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李固宁愿在史原波手下干,也不愿意接受对他知根知底的程文明领导。又不敢跟韩博提出异议,只能悻悻走出病房,出去时还不忘帮两个“很难缠”的老乡把门带上。
“韩支队,我都成这样了,或许能继续当警察,但跟以前不一样,说是一个职业其实是领导照顾,天天躺在床上混吃等死,哪能领导什么线人。”
没外人,他终于说出心里话。
韩博一阵心酸,从口袋里摸出早上买的烟,取出一根点上,递给他问:“老程,你是不是还打算跟嫂子离婚?”
妻子三十多岁,今后的路长着呢,这件事程文明真想过,想过不止一次。
他猛吸一口烟,对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淡淡地说:“她跟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成了一个残废,不能再拖累她。局领导,支队领导,三天两头来,现在说这些不合适,过段时间,到时候和晓蕾一起帮我劝劝。”
“你把嫂子当什么人了?”
“刚才你也说过到什么年龄,就要做跟年龄匹配的事。这跟年龄没什么关系,跟现在的情况有关。做人不能太自私,做人要凭良心……”
早知道他会胡思乱想,没想到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
韩博心里堵得慌,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沉默片刻,抬头道:“老程,换位思考,要是我跟你一样趟在病床上,我也会有这个想法。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而且还涉及到孩子和未来的生活。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公安也不是部队,如果真离婚,对嫂子来说社会舆论问题不是很大。关键她不年轻,又没什么文化,你让她去哪儿找个更合适的?何况你们是有感情的,你不想拖累她,她认为这是一种拖累吗?”
“不管找什么样的,总比跟一个残废好。”
“人废不可怕,最怕的是心废。老程,不是我说你,你心态有问题,不光犯了大男子主义,还冒出那么多自暴自弃的想法。打算离婚是不尊重嫂子,自暴自弃是对未来失去希望,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程文明。”
要是能站起来,谁愿意离婚。
程文明心如刀绞,但没流泪,一口接着一口抽闷烟。
“我咨询过几位专家,专家说能不能康复既靠运气要看病人毅力,打击犯罪是战斗,养病一样是战斗,跟病魔作战。这方面你不如老卢,真该跟老卢学学。别说你没试过,还不知道双腿能不能恢复知觉,就算高位截瘫又怎么样?”
韩博掐灭烟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只要这儿没问题,就不是一个废人!英国有个物理学家,叫霍金,虽然没获得个诺贝尔奖,但科学界尤其物理界的地位比一般科学家高多了,跟爱因斯坦属于同一级别的。
人家从小坐轮椅,健康状况比你不知道糟糕多少倍,甚至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可人家却为全人类作出那么大贡献。你能想能说,左手活动自如,右臂只是骨折,好了之后一样能写,怎么就不能领导一个线人,怎么就不能继续工作?”
全国公安系统每年都有民警负伤,坐在轮椅上继续工作的民警全国不止一两个。
程文明若有所思,显然被说动了。
韩博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李固不同于一般线人,不仅协助长江分局侦破过一起大案,而且对市区非常熟悉。来四五年,没干过正经工作,全在各娱乐场所混。天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同时又处于社会最底层。
他非常聪明,知道轻重,从过去一段时间的表现看也是比较值得信赖的。他这样的线人用好了,能给我们源源不断提供线索。领导线人对你来说很难么,平时打打电话,隔三差五把他叫过来敲敲边鼓,很简单的一件事。”
闲着也是闲着,帮着敲打敲打贼猴子就当打发时间。
程文明想了想,忍不住问:“管理他问题不大,万一有线索怎么办?”
“你是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治安案件可以联系各分局治安大队,刑事案件可以通知各分局刑警大队。我给苏海冰打个招呼,你还可以从便衣大队调人。只要保证李固线人身份不暴露,保证他能拿到奖金就行。”
“帮他赚线人费?”最后一句话是重点,程文明被搞得啼笑皆非。
“你不是说过么,做人要凭良心。长江分局刚破获的毒案是我督办的,那几个主犯非常危险,抓捕时其中一个主犯最想干掉的就是他,辛亏他聪明,关键时刻让另一个主犯跑,持枪主犯恼羞成怒,一枪打在另一个主犯身上。他趁机躲起来,没中枪。
我们是警察,打击犯罪是我们的责职,关键时刻冲上去是应该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光荣了也是应该的。他不一样,他没这个义务,要是中枪,要是救不过来,别说评烈士,恐怕连抚恤金都没有。
他其它事干不了,想通过他那点小优势当线人赚钱。我答应了,长江分局领导答应了,这件事韦支队都知道。这是我们对他的承诺,既然是承诺当然要兑现。不光要兑现承诺,要管理好他这个线人,不让他走上邪路,还要想方设法保证他安全。”
在线人使用尤其线人费这个问题上,一个地方一个做法,上级没有一套明确的规定。
基层民警累死累活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一个线人举报一条线索就想要多少多少奖金,心里肯定不配合。
再加上线人费不是其它费用,线人身份需要保密,到底给了谁,甚至到底有没有给,战友同事不知道,顶头上司都不一定知道。许多民警怕说不清,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导致答应人家的结果却不兑现。
身边这位重视特情耳目,早在担任良庄派出所长时就立下过规矩。
所里有专门的经费,每个民警需要发展两三个耳目,单线联系,不许泄露耳目身份,但在法制队有备案,只有教导员和法制队长知情,由教导员和法制队长核实经费使用情况。
良庄是小地方,情况实在算不上复杂,工作好开展,线人好管理。
市区不一样,社会情况复杂,人际关系也复杂,他既想保住线人身份不暴露,又要保证承诺能够兑现是要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好吧,我接手,我都成这样了,不怕人家说闲话。”
“谢谢。”
“不用谢,其实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混的,有什么线索。”
老乡比你想象中厉害,绝对能给你一个惊喜,韩博回头喊道:“李固,进来,程大要跟你谈谈。”
“哦,来了。”
林新霞端着饭盒问:“谈事?”
“谈点事,等会儿再吃。”
“行,你们谈,我去隔壁看会儿电视。”
李固走进病房,再次带上门,韩博示意他坐下,一脸严肃说:“李固,你应该清楚不光警察有辖区,派出所、刑警队乃至分局都有各自的辖区和权限。你举报的线索超出史警官的管辖范围,想干下去只有换一个上级。
程大是市局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全南-港的刑事案件他都有权过问,治安案件他可以协调,接受程大领导你的路子就宽了,不会出现明知道有人在那儿聚赌史警官却没权管的问题。”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固反应过来:“谢谢韩支队,谢谢程大,程大,我愿意接受你领导,我全听你的,只给你提供线索,保证不惹麻烦。”
程文明下意识进入工作状态,脸色一正:“李固,我不知道史警官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既然跟我,就要守我的规矩。”
“是。”
“是什么是,我还没说呢。”
程文明拿起手机,往他手里一递:“把你手机号存进去,从现在开始,我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不管干什么事要先汇报,未经我同意不许自作主张。”
“哦。”
“我这是为你好,当线人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打过比方,发现一伙歹徒想去抢-银行,你不跟我汇报,没经过我同意就混进去了,他们拉着你一起去抢,你又没机会及时报告,到时候你就是同伙,谁也救不了你。”
这才是程文明,韩博很庆幸灵光一闪作出让贼猴子接受他领导的决定,要是总跟前些天一样没事干,整天胡思乱想,天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蠢事。
李固不知道韩博是怎么想的,只知道程疯子是真为他好。
不管怎么样也是家乡人,家乡人当然帮家乡人,他很听话的在手机上存入自己号码,拨打一次,确认无误,小心翼翼把手机递了回去。
程文明接过手机,继续道:“关于举报的奖励,几个分局有各自的标准,我打听打听,打听到再告诉你。总之,答应你的,我们会兑现承诺。但是,你领取我们公安的生活补贴,拿我们公安的奖金,就不能再拿犯罪分子的钱,更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人民广场发生命案!
把贼猴子交给程疯子,吃完饭再次回新闸派出所当治安民警。
下午比上午更忙,建材批发市场过去一星期发生好几起盗窃案,所里民警要带治安员过去蹲守。韩博没带便服,跟着一起去会打草惊蛇,留在所里帮着处理上午在蔬菜批发市场打击的几个家伙。
断断续续接待几个报案人,跟一个报案人去了一趟电瓶车失窃的现场,不具备勘查条件,周围又没监控,只能做个笔录让失主等消息。
回到所里继续处理,一直搞到下午6点多,帮所里把几个小偷送到看守所,才回刑技中心换车回家吃饭。
今天家里热闹,田学文两口子来了。
房子的集资款李佳琪和她父母出的,田家不像她家是独生子女,家庭条件也没她家好,可儿子娶媳妇这么大事不出点力觉得过意不去,田家两位老人汇来几万块钱,让田学文买了一辆中华轿车,其实是交了个首付。
一对新人开新车来的,韩妈李妈当然要热情接待,做一大桌子菜。
“就等你,快去洗手,洗完手吃饭。”李晓蕾最喜欢热闹,户主不在热闹不起来,一个劲催促丈夫快点。
刚才正聊老同学下基层蹲点的事,田学文好奇问:“韩哥,你真去巡逻?”
“巡逻是巡警的事,所里警力紧张,个个忙焦头烂额,哪有人上街巡逻。”
“那你今天在派出所做什么?”
“接处警,调解一些纠纷,片儿警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韩博坐到餐桌边,从岳母手中接过饭碗。
“韩支队,交警支队领导下交警队,刑警支队领导下刑警队,其实你应该去分局技术中队蹲点,派出所应该是治安支队领导去。”李佳琪夹起一筷子青菜,忍不住笑道。
李晓蕾噗嗤一笑:“他喜欢去派出所,喜欢找以前当派出所长的感觉。”
“有这个因素。”
韩博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但更多的是派出所警力太紧张,确实需要人手。技术中队说起来人手压力大,但跟派出所一比则显得很清闲。去派出所蹲点有事干,去技术中队没案子就没事干,这个蹲点就没什么意义。”
“要蹲多长时间?”李妈下意识问。
“一周两天,反正周末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样的事,不如把两天时间利用起来给基层帮帮忙,顺便熟悉下环境。”
“以后永远这样?”
“局里对支队长倒没这个要求,但我想蹲下去,两个月换一个派出所,坚持两年,市区的情况我就熟悉了,人家报个地名我就知道在哪儿。”
两位老人嘴里不说心里想,哪有这样的,节假日都不休息。
李晓蕾创过业,刚当上丝绸集团bj分公司经理时跟他一样是“工作狂”,他在bj进修四年多时间,好不容易拿到学位回到单位,当然想干出一番事业,很理解很支持。
田学文觉得没这个必要,吃完嘴里东西说:“韩哥,你现在是领导,用不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而且这么蹲下去别人会有想法的。”
“太另类就不合群,但我跟别人不一样,局里对各支队长有分工的,我虽然是技侦支队长,但刑事技术和刑侦根本分不开,也就是说我还是一个刑警。一个合格的刑警必须熟悉辖区情况,我是思岗人,对市区不熟悉,连本地话都不会说甚至听不懂,蹲一圈相当于补课,局领导知道,同事们也知道。”
“学文,你不懂,韩支队是我们市局‘少帅’,‘老帅’马上退居二线,不发生大案没关系,一发生大案,局领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支队。”
“什么时候院长能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认识这么多年,关系不是一般好,李晓蕾毫不犹豫笑骂道:“做梦去吧,想干到赵主任那个程度,你还得熬十年。”
“嫂子,我是跟韩哥比。”
“这不好比,警察要年轻,要有文化,要敢打敢拼。医生是越老越好,讲究的是经验。”
“晓蕾说得是,去医院看病,我就不相信年轻医生。”韩妈深以为然,一脸你好好干吧,过十年八年才能熬出头的表情。
正说笑,李佳琪手机响了。
单位电话,单位找法医不会有好事,李佳琪不想扫大家兴,歉意的笑了笑,起身去门外接。
对警察而言这种事很正常,韩博没在意,继续吃饭。刚吃几口,手机跟着响了,同样是单位电话。
通知民警出现场一般不会是什么大案,这么晚给支队长打电话就不一样了,韩博指了指桌上菜,示意大家继续吃,不动声色走出院子接通手机。
“韩支队,我刘铁,十分钟前,群众在人民广场发现一具男子尸体,二十岁左右,刚死亡,身上有明显外伤,长江分局刑警队已出警,崔局要求我们支队一起出现场。”
人民广场在市中心,对面是市政府,左边是市委,市人大、市政协全在周围,是市里最重要的区域。
市委市政府门口发生命案,局领导岂能不重视!
韩博看看刚接完电话的李佳琪,说道:“我马上到,让值班民警带上勘查器材先出发。”
“是。”
饭吃不成了,拿上钥匙,开商务车,同李佳琪一起火急火燎往现场赶。
李晓蕾习以为常,举着筷子招呼道:“学文,我们吃我们的,别管他们。总是加班,你一样辛苦,多吃点。”
“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说走就走。”
“当警察家属就这样,千万别说你没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我跟你一样支持他们工作,我是说我想好好陪陪,没想到她有任务,陪不成。”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佳琪又不是天天这么忙。”想起前段时间来过的老家亲戚,韩妈感叹道:“吴娜才可怜,结了婚感情不合离婚,好不容易找到个顺眼的还是个骗子,差点吃大亏。”
她们聊着家长里短,韩博则往车顶磕上一警灯,拉响同车载电台一起安装的警报器,一路超速火急火燎赶到人民广场。
市局和长江分局反应迅速,刚刚过来的这一路上,遇到好多交警巡警。
广场周围的大小路口全封锁了,机动车要绕道而行,里面的人尤其成年男子出来要接受盘问,平时机动车不能进入的广场上停好几辆警车,许多看热闹的市民在刚拉起的警戒线外围观,气氛显得很紧张。
“让一让,麻烦您让一让。”
韩博把车停在路边,同李佳琪一起挤进人群,确认现场保护住了,一具体侧倒在地上,但地上没有血迹,应该死于内伤,直接爬上先到的勘查车换衣服、戴脚套,然后再走进第二道警戒线。
一看、二想、三勘查。
何况上级有交代,现场勘查由技侦支队长亲自指挥,分局技术民警守在边上绘图,没有擅自勘查,就等着他们到来。
一些民警在询问周围市民,一些民警在询问晚上在广场值班的保安,韩博正准备走过去看看尸体,分局刑警大队长边耀新到了。
“韩支队,邓局正往这儿赶,邓局指示我们听您指挥。”
“先询问,先去调监控,周围好多摄像头,如果是他杀,嫌犯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是。”
天气热了,这里是老百姓晚上最喜欢来的地方。
有人跳广场舞,有人打羽毛球,有人唱歌,有跟保安和城管打游击的小贩做生意,人流量非常大,地面那么干,死者又没流血,根本无法提取到足迹。
韩博再次环顾了下四周,命令道:“同志们,开始吧,赶快勘查,勘查完把尸体运到法医中心。”
尸体倒在这儿影响太恶劣,随着一声令下,技术民警忙碌起来。
先拍照,拍完照法医才能动手。
在普通人看来拍照就是摁摁快门,非常简单。
但刑事拍照不同于普通人留影,技术民警要把现场状况及痕迹物证的特点、位置等,如实地拍下来。为研究案情性质,分析作案手段,进行现场实验提供资料。为技术检验、鉴定提供条件。为起诉、审判提供证据。
具有证据意义和强制性、真实性,要求客观准确,不可增减、改变、伪造艺术性。
比如两个拍照点应尽可能做到距拍照中心部位或目标位置距离一致,拍照的两个方向尽可能相互对应;比如镜头的视场角不能大于55o,如果大于必须采用三脚架固定相机拍照……
拍完照,韩博、李佳琪及分局的一个年轻法医开始检验尸表,一个民警摄像,一个民警做记录。
死者应该没二十岁,苍白的脸显得有些稚嫩,且带着痛苦的表情。身体蜷曲,小便失禁,地上没血迹但湿漉漉的。左臂挫伤,不过从表皮上看不是刚造成的,右手紧捂住****,短袖衬衫完好,总之,没扭打痕迹,不太像凶案现场。
“韩支队,有身份证。”
李佳琪从死者口袋里掏出的钱包,尤其钱包里的身份证是一个重大发现。比对一下,确认是死者的,韩博终于松下口气,不管是不是命案,无名尸都是最麻烦的。
“左臂骨折,这根肋骨断了,这根也断了……”李佳琪检验完尸表,用戴着手套的双手一点一点轻轻按压检查尸体躯体,要是外面围观的市民挤进来看,绝对会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干的事。
内伤致死,确切死因要等解剖后才知道。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韩博起身走到边耀新身边,递上装有身份证的证物袋问:“边大,询问得怎么样,广场上这么多人,不可能没目击者。”
“有人看见两个男子跟死者说过什么,把死者带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后就没在意,人太多,也没看清长相,穿什么衣服都记不清,好在有监控。”
“调出来没有?”
“正在调,那个摄像头正对现场,到底发生过什么应该不难查。”
正说着,对讲机响了。
在广场管理处调看监控视频的民警汇报道:“边大边大,我王永恒,监控调出来了。光线太暗,跟死者说话的两个男子看不清,但可确定他们只是发生口角,没动手,死者就算死于他杀也不是在广场杀的。”
边耀新急切问:“那两个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东去了,一个一米七左右,短发,中等身材,穿带花格子t恤衫。一个一米七五左右,同样短发,身材较胖,穿长袖衬衫,看不清白色还是浅蓝色。”(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蹊跷的死因
具体到一个家庭,亲人去世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
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对政府尤其公安、民政和医疗卫生等部门而言,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一个地区一段时间内的死亡人数与该时期平均总人数之比率为该地区人口死亡率,南-港全市常住总人口、户籍总人口分别为735.8万和787.63万人,死亡率7.35,也就是说每10万人口中每年要死去735人,全市一年会死5万多人,平均每天死亡160人!
死亡要分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
倒在地上的这具尸体,从现场看不太像死于他杀。
监控视频显示跟两个身份不明男子发生口角后,他一个人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倒下,至少可以确定伤不是在人民广场造成的。
不过死亡要看死在什么地方,死在家里、死在工地、死在医院,公安机关不是不管是不会太着急(要开死亡证明),他死在市委市政府门口且被成千上万市民看见就比较敏感了,必须搞清真相,不然市领导问起来不知道怎么说。
黄金24小时,韩博不想浪费时间。
抬头看看缓缓开进来的运尸车,当机立断说:“边大,我们不等邓局了,这边交给你,那两个男子能追赶快追,调取的监控视频复制一份尽快送刑技中心,我先把尸体运回去解剖检验,争取零点前搞清其死因。”
“身份证呢?”
“你留着,尽快联系死者亲属,搞清楚他什么时候来我们南港的,来我们南港做什么,查查其社会关系。不是在广场发生的凶杀案,没必要搞得草木皆兵,差不多就向指挥中心汇报,解除周围封锁,留几个人维持秩序,其他人能撤尽量撤。”
“行,我先看看能不能追到那两个人。”
“佳琪,差不多了吧,动作快点。”
“马上好。”
在这儿停留时间越久影响越恶劣,技术民警确认现场没什么遗漏,同法医中心运尸工一起把尸体抬上车,韩博开商务车在前面开道,带着支队和分局现场勘查车、支队的运尸车径直驶往刑技中心。
现在集中解剖,分局法医对刑技中心再熟悉不过,在更衣室甚至有自己的衣柜。
车队从侧门开进法医鉴定中心,跟医院急诊似的一张移动尸床已停在附属楼西边的门厅,运尸工和一个分局法医戴着手套,轻松一拎,将尸体抬上移动尸床,直接推进解剖室。
人一旦没了气息,仿佛变成一件冰冷的物品,这么年轻,韩博非常惋惜。
“韩支队,我进去了。”李佳琪提着勘查箱跳下车,掀开帘子要往里走。
“分局的案子,让分局同志解剖。”长江分局三个法医,老吕没来,来的是另外两位,其中一个是今年参加工作的新同志,韩博想让新同志锻炼锻炼,带着她走进跃层的观察室。
这间观察室是一个独特的设计,在这里可以透过大玻璃俯视下面的解剖室。
在解剖检验一些对死因有争议的尸体时可以让死者亲属到这儿来看,上级领导和外地同行来参观指导时可以坐在这里看。法医中心是医科大学实习基地,学生尤其学法医专业的学生经过支队允许也可以在学校组织下来这观摩。
灯一盏一盏打开,一字排开的六张解剖台出现在视线里。
宽敞明亮,干干净净,无尘设计,有独立的通风、排水及空调系统,无影灯、手术器械一应俱全,跟医院的手术室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急救所需的各种医疗仪器。
站在这里,李佳琪感慨万千。
刚参加时什么条件,去开发区殡仪馆解剖尸体,那边只有一间阴森森的小房子,解剖台是用砖砌的,上面贴在瓷砖,窗户装一排气扇。
冬天没什么,在小房子里解剖也不算太冷。一到夏天,尸体容易**,**气体没法散发,解剖室变成毒气房,那气味儿能让人几天吃不下饭。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不得不把尸体拉到外面,跟师傅一起露天解剖。
“崔局,我韩博,正在检验尸体,好的好的,一有结果就向您汇报。”
局领导不太放心,亲自打电话过来问。
结果没出来之前韩博不会轻易下是不是他杀的定论,挂断手机,抱着双臂,看着两个分局法医忙碌。
姜彬表情严肃,动作一丝不苟,将尸袋拉开,再次检验尸表,确认现场检验没什么遗漏,在徒弟协助下将死者衣服一件一件脱下。
衣服被装进证物袋,协助他们检验的支队民警贴上不干胶,按规定帮他们编上号,韩博拿起话筒:“小陈,我韩博,把死者衣服和个人物品送到前面检验。”
“是。”小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把检材装进箱子抱出解剖室。
姜彬没动手术刀,而是从头到脚再次观察赤-裸的死者体表,观察完正面翻过来看背面,当看到死者臀部时突然道:“灯打亮点。”
有发现?
韩博正狐疑,李佳琪轻声道:“死者死亡前可能接受过治疗,老姜应该发现打针注射留下的针眼。”
果不其然,姜彬再次确认了一下,让徒弟准备试管,打算等会儿采集死者血样尿样交给理化室作进一步检验。
解剖终于开始了,姜彬刀起皮开,麻利地一刀从死者颈下划到耻骨联合的上方。皮下组织顿时露出来,黄的红的,十分扎眼。
进修期间韩博不止一次看过解剖,但看着死者****被一点点打开,神经依然绷紧到极限,依然有股呕吐的冲动。
一字划开胸腹部是很常规的解剖方式,相当于放血,可以防止颈部解剖时划破血管,导致血液浸染肌肉组织,否则就无法判断是肌肉出血还是血液浸染肌肉组织。
对姜彬而言这也是一个培训徒弟的机会,一边分离着****的肌肉组织,一边低声道:“分离****的肌肉要贴着肋骨,不要采用外科医生那样的小碎刀,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一刀是一刀,范围要广,下刀要准,刀面要平行,不要切伤肋骨,不能刺破胸腔……”
刚调整好情绪,正看得入神,手机又响了,邓局打来的。
“韩支队,情况怎么样,死因有没有搞清楚?”
“刚开始,你那边怎么样?”
邓局站在警车前,遥望着对面的市政府,苦笑着说:“晚了一步,那两个家伙没围追堵截到,监控显示他们往青年路方向去了。”
“别急,又不是在人民广场发生的凶杀案。”
“话虽然这么多,但区领导已经知道了,人民广场什么地方,影响太恶劣。”
“有监控视频担心什么,可能是巧合,甚至可能是意外,不一定是刑事案件。”
“幸好有监控视频,不然麻烦大了。”
邓局示意前面两辆警车留下,其他民警收队,回到车上接着道:“死者亲属暂时没联系上,他老家是山区,交通不便,大晚上当地公安局估计也不会帮着去通知。我先安排人查查他有没有办暂住证,有没有住旅馆的记录,你那边有消息跟我说一声。”
“放心,一有结果及时通报。”
“拜托了。”
“客气什么。”
姜彬同样“阅尸无数”,相比检验过的一些尸体,这具的死因不难检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个多小时,示意徒弟缝合,走到跃层下抬头道:“韩支队,死者外伤性左第5、第6肋骨骨折,导致延迟性、左侧外伤性、张力性血气胸,最终呼吸衰竭死亡。”
“左臂呢?”韩博拿起话筒问。
“左臂骨折很奇怪,看上去骨折过两次,同一个位置骨折两次。”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者,韩博沉吟道:“洗手换衣服,去前面看监控,确认无误再出具检验报告。”
“是。”
“佳琪,你是怎么看的?”
李佳琪沉思了片刻,微皱着眉头说:“受这么重伤怎么不去医院,臀部又有针孔,应该接受过治疗。左臂骨折,肋骨骨折,再不负责任的医生也不会不当回事,不会打几针敷衍了事。难道是经济原因,没钱治疗。”
“受这么重伤肯定很痛苦,饿急的人还打110报假警混饭吃,他这样的怎可能不去医院先看。医药费虽然不便宜,但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先救人,不可能见死不救,所以市区几家医院有上千万医药费收不回来。”
“他老家在南云省,离我们这几千公里,可能他想不到,或者担心去了医院也不管。”
现在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联系到他亲属,找到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也就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离开人世,韩博轻叹道:“不管怎么样,死因搞清楚了,我向崔局汇报,给邓局通报,你去趟理化室,看小顾他们能不能从血样尿样中检出死者生前打过什么针,接受过什么治疗。”
“许多药物的化学成分差不多,估计很难检出来。”
干这一行要紧跟科学潮流,刑技中心成立时就给医科大学、师范大学的几位医学、化学和物理教授发过聘书,时不时请他们过来讲讲课,给技术民警充充电,遇到一些疑难问题时请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专家教授也可以带研究生过来使用刑技中心先进的仪器设备,尤其医科大学的教授,不仅可以组织学生来观摩尸体解剖,甚至可以安排法医专业的学生过来实习。
互惠互利的事,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为什么不请。
韩博拉开门,回头道:“我们不是有技术支持么,联系云教授,请云教授帮帮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这么晚,不合适吧。”
“区领导正在等消息,说不定市领导明天一早都会过问,顾不上那么多了,化验单一出来就发给他们看看,不光请云教授看,最好请他帮我们找几位经验丰富的药剂师一起分析。”
“我就说你让打电话的。”
“行,回头我和政委请他们吃饭。”
给“弟妹”交代完任务,给崔局和邓局打完电话,韩博来到技术大楼电子物证室,坐下来同刚解剖完尸体的姜彬一起看监控。
电子物证室两个民警,一个是计算机专业,一个是同样计算机专业但专攻的是影像视频。
想方设法争取编制,通过公务员招考把他们招进来就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事实证明随着技防措施越来越完善,公安机关需要这样的专业人才,从人民广场管理处调取到的监控视频,经过他们处理要清晰得多,能依稀看到正对着摄像头的死者五官。
他用右捂着胸-部站起来,精神萎靡,一脸痛苦,神智似乎有些不清,艰难地往前迈了几步,停住了,紧接着往地上一倒……
姜彬请技术民警往回倒了倒,指着电脑屏幕说:“韩支队,您看,他张口呼吸,颈软,呼吸急促,结合全身重度水肿症状,典型的血气胸特征。”
一个年轻人就这么死在眼前,要是及时去医院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韩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起身道:“先回去休息吧,等胃内容、血样和尿样检验结果出来,再出具法医病理检验报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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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支持就是牧闲码字的动力,拜托了。
最后,祝各位兄弟姐妹“双十一”快乐,花钱,痛并快乐着o(n_n)o~(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