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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秋     历史的尘埃txt下载     历史的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埋伏

    阿萨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使用那张传送卷轴。

    虽然维德尼娜的承诺确实很诱人,他对这个同学也感到非常地好奇,因为了解过她曾经作为人类身份而不再有了那么重的戒心,但是他还是没有去笛雅谷。

    道理很简单,卷轴放在那里并不会过期,但是只要他一旦真的去了笛雅谷那可能就再也会不来了。不管那里是不是如同维德尼娜所说的天堂,即便是真的天堂,去之前也必须谨慎。有人曾经说过:虽然大概可以肯定是个好地方,但是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还是不妨尽量迟些走的好。

    笛雅谷绝对不是真的天堂,但如果一旦去了之后再想重新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何况那毕竟是死灵公会,维德尼娜说得再好听,但是那数百年的险恶名声足够让最大胆的人也要考虑再三。

    不过心里知道自己有了这条后路,罗尼斯主教给他安排的那些事情好象也不那么讨厌了,知道自己其实随时可以脱离这种环境,反而可以抱着点轻松的心态来面对。也许自己明天就到笛雅谷和这里的神官生涯和罗尼斯主教和魔法学院和这个王都永别了,那么多待段时间,多看看也是好的。

    根据罗尼斯主教的安排几天后就要出发又去艾里了。阿萨觉得很有点好笑,主教大人居然像一个老道的政客一样懂得栽赃嫁祸来获取政治资本,而他任命去抓凶手的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过这些具体事情如何操作也用不着他来担心,罗尼斯主教应该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对罗德哈特交代好了的,他这个主角似乎就像上饭馆一样等着烹调制作好了的成果端上来就是了。

    大屋中,阿萨懒洋洋地为即将出发收拾东西。山德鲁同样懒洋洋地在石台上拨弄着几个头颅。

    “我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山德鲁突然开口。“到底是留在这里呢,还是听去笛雅谷?”

    阿萨很有点意外,这老头极少主动和他说这些比较正经的事。看着山德鲁的神qing动作,慢腾腾地木木然,依然还是那样地半死不活似死非死,好象只是顺便想起随口提起。

    阿萨叹了口气,也是似死非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这段时间确实非常地迷茫。他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横在面前的毕竟不是吃不吃一个面包这种轻松选择。虽然总觉得郁闷讨厌,但那毕竟是主教大人附注许多的希望据说还是关系大陆和平安全的重大计划。而且唯一的另一个选择也并不是什么轻松事,按照罗尼斯主教的说法,那也关系到大陆的安危。即使他脑海里再没什么责任感再无心什么大事,面对如此重大的选择,那也不是说放下就可以关我鸟事的。

    山德鲁叹了口气,摇头说:“你这样娘娘腔的臭小子,罗尼斯居然会想起让你做什么英雄担当什么大责任,看来他的脑子也快进水了……”

    阿萨耸耸肩膀说:“其实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英雄去担当什么的。”

    山德鲁摇头,啧啧有声。“算你还有点眼光。这可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风险高,压力又大,工作时间还不规律,又累,又费精神,看起来光荣得很,其实却狗屁不如,简直是世上最讨厌的工作了。而且干这一行不只要心思敏捷,还要飞扬勇决心狠手辣屁眼黑,只看你现在为这一点鸟事就为难成这样的窝囊像就知道你是绝对干不下来的。”

    突然外面有人把大木门敲得乓乓直响,一个女声在高喊:“有没有人在啊?”

    阿萨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不过他很奇怪,她怎么居然会找到这里?他朝门那边走过去,对山德鲁说:“是找我的。”

    不料山德鲁却眼睛一瞪说:“听到女人声音就以为找你的,你怎么就知道是找你不是找我的?”他走过去把木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用好象很温柔的声音问:“请问是不是找我啊?”

    但是结果肯定是让他失望的,他回过头来朝阿萨大声说:“那个搬尸体的臭小子,有人找你。”

    阿萨走了门边,看到叫门的果然是妓女璇。他皱眉问:“找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因为不喜欢招摇,他这个神官虽然也是当下的红人但那只是局限在魔法学院和朝廷高层,不用说这种璇这种升斗小民,就算是普通的官员都不认识他。他不会对璇说出他的真正身份也从来没告诉过她自己住在这个地方。

    “切,我怎么不知道。”璇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的随意娇媚。“我上次跟着你看见过你往这里走呢。”

    “真的吗?”阿萨皱眉,依然觉得奇怪。即便是一个高级的盗贼要跟踪他也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何况是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妓女小姐眼睛一瞪,说:“我不能找你啊?反正有事找你,你出来嘛.....哇呀!”她突然看见了木门里面的光景,吓得跳了起来。“这….这是什么地方?”

    山德鲁在一旁做着鬼脸说:“他是帮我搬尸体的小工。这里是王都的停尸房,所有死了的人都归我管,你以后也会归我管的。”。

    妓女小姐脸色煞白地用手拍了拍自己露一半在外面的胸口。“真是吓死我了。”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要不要进去慢慢坐着说?”阿萨问。

    “快出来快出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让你帮忙,跟我走就好了。”璇没理会山德鲁,拉着阿萨往外走去。山德鲁在后面喊着:“放心去吧,你马上风死了的话我会帮你善后的。”

    “你暂时不要管做什么,反正跟我走就行了嘛。”妓女小姐挽着阿萨的手拖着他走。大屋本来就靠近城边,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了王都城外,渐渐地越来越远。走到一处茂密的小树林外,璇直接把阿萨拉了进去。

    小树林里很静,阿萨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手臂碰到了璇的胸脯,瞥一眼看见她粉红的脸蛋,心里忽发奇想:不会是想要我来这里和她做那个吧......连忙对她说:“我告诉你,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还要......”说到这里,心里一种奇怪的感觉猛地冒了出来。

    如同冰水从每个毛孔往身体里面灌的感觉。这是对危险和杀气的直觉!

    阿萨的精神猛地收缩,绷紧。但是他的身体却软了下去。

    几乎就在感觉到危险的下一个瞬间,另外一阵更实在,更奇怪的感觉开始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

    他的双脚突然变得很沉重,不只沉重,还有麻木和虚弱,这阵虚弱一旦开始就立刻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身体里蔓延,肌肉飞快地一块接一块酸软下去。脚一沉沉,腰立刻软得支持不住身上的重量要弯下去,然后虚弱感飞快地上升到胸间,连肺的呼吸都失去了力量,心脏也似乎懒得动了,头感觉仿佛也又大又重,脖子快支持不住,他感觉到晕。

    这感觉在身体里传送的速度之快,从脚部开始有这个感觉时他刚眨了一下眼,但是眼皮刚一合上的时候全身就都软到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虚弱和迟钝的双重诅咒,而且等级之高,魔法学院里也绝找不出五个人以上能够释放这样快速而且效果惊人的诅咒法术。即便是一匹马,这样的诅咒也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里把站立的力气都给它侵蚀掉。

    而这个时候茫然无知的璇还扯着他的胳臂拉着他往树林里走。

    太大意了。自己居然白痴一样这么简单地就掉进了一个致命的陷阱里。璇确实是对他没有丝毫敌意,也对他丝毫没有威胁的,所以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戒备,但是却忘记了她也许会被人利用。

    脑袋已经昏了,但是阿萨还是听见了五把剑同时撕裂空气的声音。身体即便是再虚弱酸软,他的精神却在危机的激发下全部坚硬,棱角分明。

    五个人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从五个方位突然出现,五把长剑像空气里突然闪出来的霹雳,刚才还踪影全无,一出现就已经是迅雷不及掩耳疾电不及闭目地朝他劈了过来。

    这五把剑刺来的速度,角度和时机都无懈可击。何况他现在还脚麻身软头晕,更何况还有一个人正挽着他的手。

    阿萨抡起手臂,用所有残存的力量把茫然不知的璇扔了出去。她刚好从剑光的空隙中飞了出去。但只是这一耽搁,阿萨自己就已经完全没机会躲闪了。

    五个方位夹击得天衣无缝。五个剑士出手的时机,速度,甚至手腕上的轻微颤抖都互相呼应,只是这五把剑,居然合成了一张网。不论是他前进后退左躲右闪这张剑网眨眼就会在他身上收拢,合并,让他多出十个窟窿。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力量去躲闪了。

    ‘轰’的一声巨响,阿萨被自己火球的气浪抛上了天,下面的五个剑士也被爆炸弹开了。这是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记起来的没办法中的办法。虚弱和迟钝只能够影响他的肉体,无法也桎梏魔法的释放。

    能够感觉到自己背部的肌肉几乎被震得一塌糊涂,一根肋骨也断了,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这个火球所用的力并不是非常大,魔法力依然还可以立刻凝聚,阿萨手按在了自己身上,先是驱散法术,然后是治疗法术。

    伤势好转,虚弱术被驱散。身在半空,他看到了下面那个为他准备好了的埋伏圈。

    人并不多,只有十二个人,十一个手提长剑的剑士和一个魔法师。但是阿萨却感觉到了几乎绝望的危机感。

    这十二个人所站立的位置很精确,可以将被引进来的他用最有效率的办法包围起来,也可以发出最有效率的进攻速度。而能够完全隐瞒住自己的气息,即便是这样预谋好了的埋伏也能够在出手之时才散发出杀气,这十二个人绝对是一流的。

    几乎就在阿萨开始下落的同时,靠得最近的三个剑士已经飞身朝他落下的方向扑了过去。他们没有因为这想不到的躲避和爆炸而震惊,第一时间采取最有效的攻击,没有丝毫的迟疑怠慢,明快决断。这是高手风范。

    阿萨还在半空,首先到的第一把剑的锋锐已经快触及身上的衣服了,他把这一剑一把抓住,紧握剑身,一扭,夺剑。

    入手的感觉毫不着力,剑士在他夺剑的时候已经弃剑。手握剑柄是绝拗不过握住剑身的手的,该放手时则放手。而当阿萨夺剑的那一扭劲力用空,手臂已经后续无力之时他又重新握住了剑柄发力朝前猛刺,该出手时又再出手。这绝对是真正的高手。

    手臂扭动的力量已尽,手中的剑正努力要冲破手的掌握朝前继续突进。阿萨用力猛握,剑身在他手掌中粉碎,剑断——断剑继续朝他脸上刺来,而另两把剑风驰电掣地已经杀到了。阿萨双脚落地,手一挥,掌里的断剑碎片朝这两个剑士的脸上抛去。

    扑通。被阿萨扔出去的璇这才摔在地上跌得昏七素八。

    对着迎面飞来的剑身碎片两个剑士没有躲闪,没有低头,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两把长剑依然一往无前地刺了过来。他们清楚刚落地的阿萨正是最不容易躲闪招架的时候,所以才会用这个办法想要缓上一口气。他们的这些行动表达出来的则是团队作战中最重要的因素——奋不顾身地抓住任何机会。这不只是高手,还是真正的千锤百炼的战士。

    扑哧。两把长剑不负所望地刺进了阿萨的身体。这是极快极准极稳的两剑,阿萨只能在剑锋入体之时尽力转动身体把把剑锋带离致命的要害地方。但是这两剑在他身上留下了两道又长又深的血痕,血立刻就涌了出来。衣衫尽湿。

    成功命中目标的剑士一个直挺挺地倒下了,碎剑片直接穿过了他的眼睛冲进了他的脑子差点从后面破开了出来。阿萨这一扔绝不只是简单地吓唬人的拖延而已。而另外一个的脸上已经镶满了碎剑片,片片深可见骨,几乎将他的脸削得七零八落。

    这张破碎的脸上依然就只有一个完整的坚定而冷竣的表情,仿佛这不过是和自己无关的皮蒙的肉和骨头的东西而已。上面那双眼睛只盯着阿萨的身体,里面的所有精神就只有如何控制着武器机不可失地继续在这个身体上留下更有效果的痕迹。

    这钢铁般的心志才是战士真正的战斗力所在。生死相搏中最致命的不是肉体的软弱而是精神上的犹豫,只有在被割断喉咙的时候也能全心全意地去刺穿对方胸膛的人才会是最有机会胜利的人。

    剑士刚从阿萨身体上掠过的剑又横削出去——血花飞溅,这一下深可见骨。但是剑士却楞了一下,因为削中的却是他同伴的身体。阿萨终于抓住了那只握着断剑刺来的手臂,在捏碎他的腕骨的同时也把这个剑士扯可过来替自己挡了这一下。

    面对这样的几个高手,挨上这不轻的两剑的代价而抓住其中一人是值得的。拉扯着对方的身体做武器和盾牌,这是阿萨在多次以少对多的情况下总结出来的很有成效的战术。这样面积巨大的盾牌非常有遮挡的效果,而且看见同伴在自己的攻击下血肉横飞,这对任何人的斗志都是巨大的打击。

    砍中同伴的剑士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重新举剑又砍来,阿萨继续拉过那落入他掌握的剑士去抵挡这一剑。论力量,反应和感觉等身体素质他都是占着绝对优势的,所以才可以这样将敌人活生生地拉来扯去地当作盾牌。

    喀嚓。剑锋毫不留情地砍入肌肉劈断骨头,将那只落入阿萨掌握的手臂齐肩砍了下来。

    剑士这一剑干净利落地把自己同伴的手砍掉,顺手一拉将他扯了过来。他看得出这个同伴如果继续在阿萨手中的后果。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像劈一条木材一样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同伴的手臂,救了他一命的同时也让阿萨的企图完全落空。

    断臂的剑士脸早已经扭曲,但是没有哼上一声,捂着自己的断臂踉跄着跑向魔法师的位置那里去治疗。

    阿萨手握着手中的断手一楞,心下一凉。

    这里每一个人的水平都足可算进一流高手之列。剑术不在话下,关键的是心志和斗志还有判断能力,这些都绝对无可挑剔的。这样的对手即便是单挑都非常棘手,何况他们互相之间的配合更到恰到好处。

    刚凝聚魔法力要使用一个治疗术,那阵强烈的虚弱感立刻又在身体里席卷而起,这一个魔法只得换作驱散术。

    驱散术的效果过后身体依然感觉到一点虚弱,这是真正的虚弱,那两剑造成的伤口很深,血一直在不停地留。

    这个魔法师依然和阿萨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并没有急着要使用什么攻击性的法术。距离和树木使任何直接攻击命中的可能性都不大,而且大法术更有误伤同伴的危险,于是他就一直使用那效果巨大的虚弱和迟钝术。这已经足够了,阿萨不得不把所有的施法机会全用来驱散,无论是谁身中那样的虚弱术都不可能还有战斗力。

    虽然这只是他遇到伏击中敌人最少的一次,却也是最凶险的一次。

    就在他驱散的同时,第一次出手的五个剑士还另外别处的三个已经飞快地呈一个圆形把阿萨围在了中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个对手绝不是随意地单独进攻可以对付的了,必须用最有效的攻击方式。剑士们的位置站定,九个人开始同时出手。

    这无疑是精心研究过再经过千百次战斗磨练出来的集体攻击的阵势,九把剑各自为政而又互相呼应着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剑气大网朝他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同时,那要命的虚弱术也又翻江倒海地重新在他身体里蔓延开,他绷紧的肌肉飞快地软瘫下去。

    这确实是最凶险的一次,而且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阿萨猛地把所有的精神,魔法力通过冥想都收拢到了一个点,然后和以往的一样发疯似的爆发出来。身体里力量和意志的狂涛骇浪立刻将虚弱法术挤了出去,他的喉咙发出一声不大像人的尖号,冲向笼罩过来的剑网。

    阿萨甚至可以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剑锋上是如何地被撕开,分裂,发出呼啸。冥想的感觉已经发挥到了颠峰,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察觉周围哪里有能够让他穿越过去的空隙。只是九根并不宽大的铁条而已,但是却有把这方圆十多步的范围中所有的空间都填满了感觉,看去明明疏可走马,剑气和剑势却是密不容针。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他可以纵跃的路线都是死的。这九个剑士的步伐,身体动作,连呼吸都体现出一种微妙的共同节奏。无论位于中心的他如何躲闪,这九把剑都会像排练过的舞蹈动作一样相互呼应又分工明确次序井然效率十足地有拦截有牵制有直刺有横砍有斜劈,他绝对无法完全躲开。只要中了任何一剑,身形有任何的停滞,其他的剑立刻就会跟上,直到把他变成一堆肉丁。

    阿萨几乎是本能地冲向其中一个剑士。这是最强的一环,这个剑士的剑气和剑势都是最浓密的,剑网的所有变动几乎都是围绕着他来进行。这也是最弱的一环,他是这个剑阵中最主要的攻击者和策动者,只要能够将他击溃,剑阵必定会露出破绽甚至崩溃。

    躲不开就不躲,没有生路就杀出一条生路。他从来都是压力越大危机感越强就越有动力越有杀气,危险和紧张是将灵魂中所有的兽性和生机释放出来的催化剂。

    面对他的冲击剑士立刻向后退。人虽然退,但是剑势没有衰弱反而更强。他左右的两个剑士也在退,而且在退的同时往中间夹拢。三人所有的剑气和剑势都已经集中在他的面前,他的面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剑气的旋涡。

    三个高级剑士的剑势已经合并,共鸣。即使是一团钢铁冲进里面,也只有变成铁屑。于是三人停下,他们要等着后面的剑网收拢。

    但是阿萨的冲势没有减,在他心中连丝毫退让的念头都不曾有,面对着这立刻就要压过来将他绞得稀烂的满天剑气,他的斗志已经是一根烧得通红的尖刺。

    他没有用魔法,他现在已经用不出魔法。这股斗志和生命力还有战斗yu望在体内怒号着冲击,把魔法力也融化为这力量的一部分。这狂野原始的力量不屑于任何的技巧,无视效率。他挥出最直接的武器——自己的拳头,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自己的生命开路。

    面对这样直接,坦诚,赤裸裸地纯粹的攻击,所有的变化花巧都已经苍白无用,三把长剑从三个方向,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力量同样的颤动同样的气势刺向阿萨的拳头。

    这是硬碰。阿萨的所有斗气力量速度与剑士们的剑气剑势的硬碰。

    三把长剑在和拳头接触的一瞬间同时开始粉碎,只整齐地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剑气的开道下,剑尖刺破了拳头上笼罩着的斗气,三个剑尖触及到的皮肤立刻爆裂开来,指骨碎裂的声音和剑碎的声音同时响起。

    剑气斗气冲刺力撞击力反震力纠缠在一起全部释放出来,各自的武器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已经支撑不住了。三个剑士的虎口破裂,连光秃秃的剑柄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拳头上皮肉飞溅,骨骼碎裂。阿萨嚎叫了一声,虽然看起来那好象还是个手的形状,但是感觉仿佛已经像被牛马踩踏过的抹布般破烂。

    他冲刺的力量已经在这个硬碰中消耗完了,身体停顿了下来,而后面的六把剑已经几乎要触及他的衣服了。但是现在这也只是六把剑而已,刚才满天的剑网已经在正面那三个剑士溃败的同时瓦解了,他身后的剑网失去了前方的运转,回归到了六把孤零零的长剑。当其中最近的三把剑刺进了背部的皮肉的时候阿萨终于重新凝聚好了力量,开始发力逃跑。

    残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应付六个那样的剑士,更不足以面对类似的剑网阵势,但是还是足够逃跑的。虽然血已经把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但是在体力方面他仍然有着绝对的优势的,体内残存的斗气依然可以暂时抵抗住虚弱之类的诅咒。

    阿萨跃过了前面的三个剑士朝树林外飞奔,只要让他逃进了王都应该就没事了。他毕竟是堂堂的神官大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追杀他。

    身后一团奇怪的破空声响起,并没有尖利的端面撕开空气的呼啸,而是一种钝性的破空声。而且这个声音也并不浑厚,只是速度快而已,质量并不大,似乎被击中也没什么杀伤力才是。

    阿萨跃起,背后的东西从脚下掠了过去。这是一颗比脑袋还大点的冰球,急速滚动着朝前飞着。阿萨连冰球中翻滚的魔法力也感觉得清清楚楚,半空中的他举手弯腰曲腿用手脚把自己的头脸胸腹全部护住。

    冰球炸开,没有火球的气势威武的爆炸声,四散激射出来的不是气浪,而是实质性的冰碎片,发出的全是碰撞和穿透的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小片区域里的树木一下全被打得稀疏破碎,这些冰用魔法力作动力弹射而出的,穿透力堪比弩箭。不少足有手臂粗的树枝落了下来,还有些细一点的树木也都被冰块射得洞穿。

    阿萨缩成一团和那些树干一样从半空中直落落地掉了下来。手脚上的不少冰片深达骨头,如果不是他绷紧了肌肉,把剩余的斗气全用做了防御,这些水气凝结的小东西如果击中了胸腹足可将他洞穿。

    这个水系的‘寒冰爆裂’不是个小法术,只要那个魔法师的级别还没到罗尼斯主教或者塞德洛斯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必须调整魔法力,喘上几口气后才能够再施法。而这个广范围杀伤法术也应该会拖延后面几个剑士的脚步,所以重重地落在地上的阿萨又立刻弹了起来,他必须继续跑。

    但是右腿和左肩的刺痛立刻将他刚聚集起来的奔跑的力量戳了个稀烂,两把长剑从他的大腿和肩膀上穿刺了过去。然后四只手和另外两把长剑立即涌上了他的身体。阿萨立刻动不了了。

    一左一右的冰凉剑锋已经破开了皮肤,毫厘不差地就停在颈部的动脉旁边,只要稍微往下一压血立刻就会向喷泉一样射出来。那四只手都很有力很准确地拿捏住了他手脚上的几个重要部位,别住了关节,这肯定是经过无数练习和实践的手法。肩和大腿上的剑透过了肌肉,所以即使他再有斗志,他也只有灰头土脸地被那几个剑士按到在那里。

    这一切都太快了。从他开始发现中了埋伏,然后躲避,反击,逃跑,到他最后被擒下,一共不过才一个深呼吸多点的时间。

    不过阿萨知道自己不算冤,这几个按住他的剑士身上都插着那些碎冰,都淌着血。面对刚才那一下‘寒冰爆裂’的时候他们没有躲避退让只是稍微遮挡了一下面目,如果不是身上的皮甲有着足够的防御力的话他们也应该全倒下了。阿萨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再高明些,面对这样几个身手高强配合默契关键还可以为达目的不要性命的对手也确实没办法。

    脱力后的虚弱让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变本加厉地痛着,血在继续地流,穿透在肩膀和大腿上的两把长剑几乎将他钉在了地上,其中一把似乎穿过了骨头,他痛得感觉好象连自己的骨髓都在顺着剑往外淌。

    “你们干什么?知道我是魔法学院的神官大人吗?你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要造反吗?”连阿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些话既无聊又老套而且还有气无力,但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这种官腔的效果了。

    几个剑士都没对他的话有反应,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波动,剑锋依然亲密地和颈上的血管挨着,那几只有力的手还是牢牢地在他的关节和几处要害上发挥着作用。远处的那个魔法师和断臂的剑士也慢慢走了过来,但是都没有说话。这群人好象只是战斗和行动的机器,完全对除此之外的事情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更远处的一个人则突然跳了出来。

    这个人一直在远处小心翼翼看着,作着随时逃跑的准备,即便在阿萨被按倒的时候也还是不敢冒出来,直到现在听见了阿萨的声音,确实地了解到了自己已经完全安全,完全胜利了,这才从树木后面跳了出来。非常兴高采烈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唱歌:“怎么样?这次终于让我逮住了,终于是我赢了,终于让你这家伙****了吧。早就说了,敢和我作对,你这是找死。”

    “果然是你这个家伙。早知道该宰了你。”阿萨恶狠狠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宰相公子。

    “哎呀。”被阿萨扔出去摔得头晕脑涨的璇终于站了起来,但是面前血淋淋的情况立刻把她吓呆了。她连滚带爬地跑到宰相公子面前,哆嗦着问:“你不是说只是找几个人来揍他一顿的吗?怎么搞成这样子了?”

    今天早上这个贵族公子找到了她,说是有一笔好生意要让她帮忙。就是让她去把那个经常来找她的那个年轻人给拉到城外的树林里去,还告诉了他的地址。

    当时她也很奇怪,这个贵族公子却给他解释说和这个家伙有点小矛盾,想找人来揍他一顿,但是在城里面不好动手,就只好想办法把他骗出去了。

    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这个贵族公子却立刻保证说不伤他性命也不打断手脚,只是教训一下出口气罢了,而且立刻就拿出十个金币塞给她,并且承诺事后再给她十个金币。

    二十个金币,这几乎已经可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何况如果只是挨一顿打,好象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璇就几乎是兴高采烈地一路拉着阿萨过来了。

    但是现在这满地的血腥,两只剑还把他的身体刺穿了,似乎立刻还要他的命,璇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金币,带着哭腔走到摩多面前说:“这钱还你,还有十个金币我也不要了,我求求你们快放了他,我带他去看医生,他这样会死的。”

    “看你妈的。”摩多当头给了妓女小姐一个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今天早上是为了让她能够毫无怀疑不露破绽地去把人带出来才和这女人费了不少口水,而堂堂的宰相公子去和一个妓女商量,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可真的是丢脸。但是因为他父亲严禁他再带人出来胡闹,所以这些事情他也不得不去亲力亲为了。

    地上的璇一下抱住了摩多的脚,继续哭着哀求:“我求求你们放过他,我给你们钱也行….”

    “滚。”宰相公子用力的几脚蹬在璇的头脸上把她踢开,抽出一把刀来比划了几下。“蠢女人,等我宰了这个家伙再来慢慢对付你。”

    摩多拿着刀朝阿萨走去,但是看了看阿萨瞪过来的眼光却打了个寒战。他犹豫了一下,仿佛很不甘心被吓到但是又觉得确实还是有些怕人,于是对那几个剑士下令:“先把他的手脚全都砍下来。”

    剑士们依然没有动。那个魔法师开口说话了,看样子他是这几个人里面的头领。他脸上带着典型的苦修术者的朴素古板,他说:“摩多大人,这个目标已经完全丧失反抗能力了。我建议把他暂时关押起来,等候审理之后再处死为好。”

    “什么?你们难道怀疑我?”宰相公子有点过敏地吼叫起来。

    魔法师的声音像一段段的干木头般干涩,但是很有分量:“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会去管他是谁。我们只是服从命令。我刚才说的也只是对您的建议。”

    摩多从怀中拿出一张命令书和一块印章晃了晃,说:“你是看见了的,这是你们队长的信物,而且委任状上说得分分明明,一切事务都归我指挥。你们只要听命令,我说什么,你们照做就够了。”

    “我只是建议。”魔法师干涩涩地重复。“建议。”

    “不用建议了,听我指挥就行。”宰相公子是顾及圣骑士团的威名这才没有拿出应有的脾气。他看向阿萨,原本还想好好地折磨他一下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圣骑士团大的家伙并不是很好控制,要避免夜长梦多尽快地把这家伙给宰了。

    “我现在撒一泡尿,如果你吃下去我就给你个痛快。”他得意万分地看着这个多次让他出丑,给他苦头吃,好象怎么也弄不死,但是现在终于被自己踩在脚下面的对手,充分地感觉到了胜利的得意,伸手去解裤腰带。“不过即使你不喝,我也要淋你一身。你知道伤口用尿淋是什么味道吗?怎么样?服了吧?还是我厉害吧?要不要求饶?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恩?”

    “有。”阿萨半死不活地高声叫道。“******,你还不出手帮忙?就这样看着我被人宰了吗?”

第四十八章 失窃

    原本希望听到什么求饶软话的摩多楞了一下,他顺着阿萨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老头正站在不远处抄着手,一副淡漠的事不关己的神情,用市集上看热闹的眼光一样看着这里。

    摩多稍微吃了一惊,他完全没发现这老头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圣骑士团的几个剑士和那个魔法师从战斗开始一直如同雕塑般没有丝毫波动的脸现在却是全是惊骇。即便是他们在生死线上千锤百炼出的感觉也完全没有发现这个老头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即便现在注意到了这个老头,也同样感觉不出有丝毫的动静和活物的气息,仿佛只是一个虚无的幻象。

    但是幻象是绝不会开口说话的。这个老头好象全没看见其他人,旁若无人地带着聊天似的讥嘲笑容看着地上的阿萨说:“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马上风的,没想到现在却好象案板上的猪,还要被人淋尿。”

    “混蛋,快救我,我快死了。”阿萨说话已全没了力气,心里已经把山德鲁骂的狗血淋头,他肩膀和大腿上的血一直在流,伤口痛得要死。

    山德鲁却眼睛一瞪,不紧不慢地反驳他:“你才是混蛋,我怎么救你?这里每个人都看得出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怎么能够对付这几个手里还拿着刀子的大汉呢。”

    宰相公子还楞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而那个魔法师立刻神色一变,手一挥,对剑士断喝:“杀了。”

    两个剑士的剑锋本来就已经挨着阿萨的颈动脉,得到了示意,立刻压腕,发力。

    但是两把剑却只是滑过阿萨的颈项,划破了两条血口就掉落在了地上。剑士们的力只发到了手肘便无处可去了。

    两条手臂无声无息地掉落在了地上,手上依然还紧握着两把剑。

    两个剑士大叫起来。但是叫声中有一大半的成分不是痛,而是惊恐和震怖。

    他们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这个古怪老头的身上。但是这个老头确实没动,一双手很悠闲地抄着。出手是另外的人。

    这个人原本一直直挺挺地躺在不远处,现在却猛然飞身而起,用迅猛如豹的速度滑腻如蛇的姿势飞扑过来,以一种非常古怪类似什么节肢动物的动作挥起手里的长剑将两个剑士的手齐刷刷地砍了下来。

    这个扑过来的人余势未减直冲过了剑士的身旁,以一个古怪无比的姿势落到了另一边。他的双腿像蝗虫一样别扭得弯过了身体踩在了地上,屁股和腰几乎贴到了一起。刚一落地,他又一转身,那双扭了一圈的腿一蹦,伸直,又闪电般地窜了回来。

    他在空中的姿势很古怪,完全没有平衡性和协调性,好象只是被自己那双扭曲的腿抛出去一样。但是在这个古怪却急速无比的姿势中他握剑的右手像一条鞭子似的突然伸长了,变软了,从自己的背后绕了过去还能从左腋下伸出好长一节,一剑就将另两个按住阿萨的剑士的头削了下来。

    不关是断手的还是掉头的,四个剑士都是一流高手,但是在这个‘人’的攻击下去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个人的出手实在太快,太诡异,乍起乍落,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看起来好象是一条用几条不同类型的虫子混合蛇和蜥蜴而制作出来的妖兽。

    更关键是极度的惊骇让剑士们不知该反应,因为这出手的人居然就是他们的同伴。

    这个人刚才还曾经手握长剑英勇地在阿萨身上留下了一条很深的伤痕,同时也被阿萨扔出的碎剑直插进了脑子。现在却重新站了起来以比刚才更迅猛更有活力和气势的动作救下了阿萨。

    他一张全是金属碎片的支离破碎的脸,一只眼睛只剩个大血洞,下面挂着的一条血的泪痕好象为自己的死而有点悲伤,而另一只浑然无神地看着周围胆战心惊的人们。他现在像一个爬行动物一手两脚单手匍匐着地,另一只伸长了变型了的手像条鞭子似的搭在地上,看得出里面的骨头已经被自己的这几个动作拉扯碎了。

    和那呆滞的眼神完全相反,他的身体软体动物一样无力摇摆了一下,像积聚一下力量,又突然像只巨大青蛙去扑食一样射向了魔法师。

    剑士们终于从惊骇中清醒了,多年的训练有素立刻恢复了清楚的战斗意识和钢铁般的斗志,两个断了手臂的剑士迎着跳过来的这个怪物扑了上去,用自己残存的手和脚一起紧紧地搂住了他的四肢。即使自己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他们也要为同伴争取进攻的机会。

    但是那个领头的魔法师却完全无视这种英勇的自我牺牲,反而朝剩下的几个剑士大喝:“快逃,分散逃,回去禀报队长,禀报团长。”正要扑过去的剑士们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四散开始飞奔逃跑。

    魔法师通常都是头脑最清醒最冷静,判断最准确的人,他说出的话在没有队长的时候就是命令。

    就只是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那两个飞扑上去的剑士已经死了。几乎就在他们刚刚抱住那个怪物的同时,那个原本早死了的人突然张开了口。他的口张得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把自己的面颊都撕开了,嘴一直裂到耳下。他用这张好象蛇一样畸形的大口一口就把一个剑士的半个头咬了下来。然后他的头一歪,撞在了另一个剑士的头上发出敲鼓似的闷响,两颗头一起变形。两个头已经不成形状的剑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那个妖兽般的尸体却却还顶着那颗像烂柿子一样的脑袋落下站稳,用那颗一半已经脱出眼眶的眼珠子看了看要逃走的剑士们,朝他们又扑了上去。

    但是他只扑到一半就直挺挺地载了下来。魔法师一记霹雳寒冰打在了他的下半shen,他的腰和两只脚立刻冻结成了一团大冰块。

    落到地上,这个已经完全变形了还被冻结着的人似乎还挣扎着要追向剑士,但是发现自己确实已经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一把就将自己那只还完好还能够动的手扯了下来,然后用那只又长又怪的手像投掷长矛一样大力地扔了出去。

    一个逃跑中的剑士立刻栽倒了,后脑上墓标一样插进了那只手。

    这尸体再捏住自己的颈项,把自己那颗烂了一半的头也扯掉,扔出。那颗烂头一路洒着血和其他的各种碎片发出古怪的呼啸,终于和一个剑士的头一起彻底地破碎了。然后这具没有了头,下半shen冻成一整块冰,上身也只剩一只像蛇一样畸形的手臂的尸体终于不动了,好象负身在上面的恶鬼终于消耗完了自己的力量。

    魔法师没有看到身后的景象,也没有管倒在地上的阿萨,他把全部的精神都用来面对山德鲁。他已经看得出,这些尸体的古怪变异全部都是这个老头的作为,这才是真正的敌人。

    但是山德鲁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个谁都听不懂的音节,手朝地上那几具尸体指了指,那四具新的尸体立刻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以和刚才那具尸体一样以古怪但是极快的速度追向逃跑的剑士。

    顷刻间就有两个剑士被追上了。尸体像扑杀猎物的狼蛛一样张大了四肢,一下就紧搂住了剑士然后一拉,剑士发出声一半出自喉咙一半出自肌体的呻吟,身体像烤得熟烂了的鸡一样被活生生地扒开了。

    魔法师头上浸出了冷汗。面对全力戒备的他这个老头居然还能够行若无事地使用法术,而且举重若轻的动作和魔法运用让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出手如何出手。这样轻描淡写地就用出了这样诡异得超乎想象的魔法,对魔法的控制和修为甚至可能已经在罗尼斯主教之上。

    魔法师伸手,深呼吸,凝聚魔法力。他没有吟念咒文而是像战士凝聚斗气一样简单直接地把自己所有的魔法力还有身体中每一丝毫的能量甚至连生命力都汇聚成了一点。面对一个施法艺术比自己高上太多的对手,花费精神在魔法控制上几乎是送给对手的机会。他不求自己能够发出什么样的法术,能够对这个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希望自己这数十年的魔法修为能够让他化解得很吃力,能够阻挠他操纵那几具尸体,让几个同伴有机会逃掉。

    魔法师的手掌中央已经发出了一阵白色的光芒,里面的魔法力已经不耐烦要突破这肉体的桎梏狂涌而出。这是一个高级魔法师苦修数十年的魔法精髓,全无保留一口气地释放出来威力绝不小于一个任何一大法术

    山德鲁却还是抄着手,完全一副旁观者的轻松模样。那两具无头尸体又追上了两个剑士把他们拉扯得稀烂。

    魔法师吐气,手掌上的光芒暴涨。

    山德鲁终于出手了,但只是随随便便地抽出了一只手,用他那惨白的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一扭,做了个手势,好象顺手扭了空气中一个看不见的开关。

    体内的魔法力正要奔腾激流一泻千里从手掌里喷出,魔法师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上有两条肌肉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一下,好象是肌肉的抽筋,但是这抽筋的力道却刚好把他打得笔直的手弯曲了过来,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面部。他原本还想和这突然我行我素起来的手臂抗争,但是无奈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都已经转化成了魔法力,于是他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毕生的修为是如何倾斜到自己脸上的。

    一阵奇怪的哗啦声,魔法师背后的半片树林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就从初夏飞奔进了极地的严冬。

    一个扇型的地域中,所有的树木,花草,虫子都成了冰雕,最后剩下的两三剑士,追击剑士的那两具尸体也在瞬间僵硬,有的还保持着原来奔跑的形状定在那里,有的则石像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冰冻了的地上,发出硬邦邦的声音。

    山德鲁看着那已经凝在了一大坨冰块中的魔法师的脸,那只手依然还按在自己脸上,表情全是不甘和惊愕。他摇头喃喃地说:“能有这么精深的魔法修为,还能够想到这样不要命的战术,应该是圣骑士团的人吧。不过至少你应该先用个魔法防御一下,或者也给自己留点力气啊。”

    转眼间,这十多个圣骑士团的战士,帝国军队精英中的精英就已经各自以希奇古怪的方式都死完了。

    “为什么不早点出手?我差点就真死了。”阿萨给自己用上治疗术,终于缓过口气来,指着正连滚带爬地逃跑的摩多叫喊。“哪里还有个逃跑的。”

    刚才魔法师大喊跑的时候,摩多的反应几乎比那些身经百站的剑士还要快。只是他转身的时候刚刚看见那具尸体张口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剑士咬得脑浆迸裂,他的腿立刻就软了,只有爬在地上像瘫了的狗一样手脚并用地拼命往前挪,挪过的地方留下一大股臭味。他跑的方向是和剑士们相反的,那阵冻气没波及到他,而山德鲁好象也完全没理会他。他挪得远些了,大概是觉得危险已经不大,终于直起了腰和腿开始跑了。

    山德鲁弯腰拾起地上的一个剑士的头颅,扳开嘴,像从面包上捏下一小块面团一样轻轻地用两个手指一夹一扯取下了一枚牙齿,放在食拇二指中间一弹,牙齿飞了出去。

    牙齿在空中飞得并不快,而且像根羽毛一样忽忽悠悠的还转了个圈,而且也很不精准,飘了一下,居然只打在了摩多的屁股上,钻进了他的身体。

    摩多还是在叫喊着逃跑,但是脚下一踉跄,好象拌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跌了下去。他本能地用手去撑,但是那双手竟然完全不能够支撑身体的重量,脆饼干似的一下就碎了,散了。

    惯性之下他继续朝前面翻滚,刚翻过一圈来的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上半个身体了,从腹部开始他下面的肢体已经像是被水泡过的面包,这摔的一下震动就全散了架,到处飞散。再滚了一圈那上半身也没有了,只剩下个脑袋往前滚,直到撞在一棵树根上,像最劣等的泥匠做出的瓦罐一样发出一声小得可怜的声音成了一摊稀泥样的东西,连骨头都没。

    山德鲁看着这个大活人在吐口唾沫的时间里就成了一团比唾沫还烂的血肉,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多年不用,已经退步了。”

    阿萨坐在地上用治疗术给自己一身上下的伤口止血治疗。看着山德鲁似乎连手都没怎么动就把这十来个并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剑士杀了精光,心里也很有点惊奇。虽然他也知道这老头应该能够对付得了这些人,但是想不到却是这样的轻松。

    山德鲁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了那边坐在地上的妓女璇。刚才发生的这一幕诡异之极的景象已经把她吓傻了。

    “喔,我怎么把小姐你忘记了呢?”山德鲁再从那颗脑袋上取下了一颗牙齿,手指一弹,牙齿在空中又打了个旋飞过去。

    阿萨大惊,跳上前一把把璇推开。牙齿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没进后面的一棵树身上。

    那棵树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只是立刻以比自然进程快万倍的速度枯萎,然后无声无息地崩坏,倒下化做一堆木渣子。

    阿萨对山德鲁解释:“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人骗了所以才来骗我而已。”

    “哦,原来如此,然后呢?”山德鲁木然地点了点头。“你不会说要放了她吧。”

    阿萨楞了,他当然就是这个意思。

    山德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讥嘲地盯着阿萨,问:“让他出去告诉别人,你这个神官大人其实暗地里和一个会变尸体的老头有勾结,杀掉了一小队圣骑士?然后我们就等着整个圣骑士团的人来围攻我们,你的主教大人也落人口实。你是这样的意思吗?”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璇已经吓得涕不成声了,眼泪鼻涕和原本脸上的妆混在了一起头发也乱了,显得狼狈又难看。她哆嗦着说:“我保证不会出去说的,我发誓....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山德鲁很遗憾地摇头,用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对不起,我们不敢冒险。圣骑士团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闹翻天了。查起来就会知道你和那个笨蛋接触过,然后自然会把你抓起来严加拷问,灌辣椒水,滚丁板,切手指,剥皮.....哎呀,那可惨了,难道还有什么誓言可抵挡得住那些厉害的东西,到时候你还能不说吗?与其那样受罪,你还不如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死了,顺便替我们保守秘密吧。”他这次扯下头颅上的一只耳朵,嘴里依然在念叨着。“死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迟早的时间问题而已,与其以后变得又老又丑在床上等着发臭,还不如趁现在这么漂亮可爱一下就干干净净地死了的好。你放心,绝对不会痛的......”他两颗指头一扔,那只耳朵飞了过去。

    阿萨拉起了璇躲开。耳朵掉在地上,那一团地面立刻凹了下去,变成了一小滩粥一样的臭泥。

    山德鲁这次没说话,只斜眼看着他。

    “求求你,放了她好么?”憋了一会,阿萨才说了一句。“我让她保密,不说出来不就行了?”

    “求我?”山德鲁听了突然嗤啦一笑。“关我鸟事,其实这本来就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看着办吧。”他转身朝树林外走去,看也没看阿萨一眼,只说:“你只要知道,自己的选择永远都要自己来承受就行了。反正我是不怕别人找我麻烦,也不怕给别人添麻烦的。”

    看着山德鲁离开,阿萨叹了口气。说老实话,他知道山德鲁说的大概没错。但是要他看着她被杀却也绝办不到。

    如果说这王都里他还有几个朋友的话,她必定就是其中一个,也许还是最重要的一个。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是他觉得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也许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她是个轻贱的人,但是阿萨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她就是她。一个俗气肤浅,但是很纯粹,也俗气的很可爱的人。他甚至还很有点喜欢她。

    不过现在这发生的一切很明显已经超出了她接受和应付的范围,就如同一只小母鸡突然被扯进了狼群间的撕杀恶斗,即便是可以生还,但是要她坦然面对,以后还想办法周旋在这些恶狼间那是不可能的了。这些离她原本的生活太远,她接受不了。确实如山德鲁所说,她真要保守得住秘密那是绝无可能的。

    璇在他的怀里依然还是哆嗦着哭成一团,连头也不敢抬起来。阿萨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等到她的情绪平服一点了,阿萨把全身上下的钱都掏了出来,又拣起刚才地上散落的金币一起塞进璇的手里,对她说:“你听好了。现在你回去收拾好东西,立刻买上一匹马离开王都,有多远走多远,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让人知道了我们的事,你自己也会很危险的。你听明白了吗?”

    璇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点了点头。确认她已经完全清楚了自己的意思,阿萨终于松了口气,把她送出了树林,然后自己悄悄地摸到王都城外的水渠边把身上和衣服上的血迹洗掉,这才回到了山德鲁的大屋。

    山德鲁正站在大屋的门口,似乎他也是刚刚才走回来,却没有走进屋去。

    阿萨走近,却看到山德鲁的脸上全是一片寒意。他看着大屋的里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寒意让阿萨也打了个冷战。

    大屋的正中央空出了一大片。一处重达数百斤的石台已经被人不知用什么办法挪开了,露出下面不大的一小块空间,几具焦黑的尸体四散着倒在旁边。

    “那个偷袭你的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偷袭你?”山德鲁沉声问。阿萨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说话,他现在的声音低沉得像一面鼓,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可以让听者心旌动摇。

    “一个骚扰过我很多次的家伙,想不到这次居然动用了圣骑士团。”阿萨看着大屋里面的情景,问。“这里是怎么了?”

    “有公会里的小家伙来偷了我的东西,哼,还包括那本笔记和那件斗篷。干得好啊…..”山德鲁的声音开始沉闷得弥漫出丝丝的杀气。他慢慢地走进了大屋顺手带上了门,眼睛一眨不眨地扫视着石台移开后的地方。“你被那女人拉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乞丐被人叫来送信,说你在城外被人埋伏快被人杀死了。哼,原来是想把我引开。”

    “公会…..”阿萨怔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你说是死灵公会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山德鲁指着石台说:“那里有一个‘死亡之云’的魔法机关。但是机关确实触发了,东西却也被偷走了。能够化解亡灵系魔法的除了教会的高级牧师,就只有死灵法师了。”他又指了指地上几具焦黑的尸体。“而高级牧师对付我的尸体绝不会用火焰。所以只能是公会的家伙了。”

    阿萨说:“但是那个暗杀我的家伙应该和死灵公会没关系,大概是他的计划被人知道了利用的吧。”像摩多这样****般的家伙大概听到死灵公会的名字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吧。“罗尼斯主教也说了,王都里可能有一个死灵法师。但是我们还不知道是谁。”

    “哼,居然能够忍到现在这样的机会,确定我在一段时间里不会回来才动手,还真是好谨慎,好耐性啊。”山德鲁坐到了一边的石台上,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后长叹一口气,声音和表情又恢复到了平时那样的有气无力,甚至更萎靡不振,连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浑浊了一点,好象转眼间又老了十多岁一样。“算啦,偷就偷吧。该来的总是会来。反正我也不再插手那些什么大事了,想做的人让他去做好了。”

第四十九章 线索

    克劳维斯小心翼翼地跟在罗兰德团长的背后走进那片小树林。先到的王都近卫军奉命守在外面。

    估计摩多那蠢货怎么也该完事了,但是却一直没见自己的手下回来。克劳维斯立刻叫王都近卫军四处搜查,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

    他早就已经编好了一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的遗失印章的故事,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式说出来。配合宰相公子早无人不知的脾气德行,任何人听了这样的故事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这个纨绔子弟为报私仇而偷盗印章伪造文书的恶劣行径。对于这样的意外,一般来说确实是难以怪罪的。克劳维斯在这些小招数上已经很得到姆拉克公爵的真传的。

    但是精神修养方面他很明显就还差得远。圣骑士团成立以来几乎是最大的,最莫名其妙的伤亡就出在自己的手上,自己的队伍中,关键是自己最大的真实目的似乎没有得逞,他现在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是羞愧又是不安。

    幸好罗兰德团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弟子的复杂情绪,他仔细地查看着地上所有痕迹和那些尸体。

    圣骑士团作为帝国军队的最中坚的力量,平时间派上用场的时候非常少,但是一旦需要他们出手的都是最紧要的关头或者最惨烈艰苦的战事。但是即使如此,这个不到千人的部队在与上万人的敌军和异教徒的战斗中从来没有过什么重大的死伤。曾经有人做过一项统计,在面对这个精锐无比的部队时,异教徒和敌军平均要送出一千一百多个头颅才能换来一位团员英勇无比的生命。

    而这里就有十二具尸体,不过却没有一万名敌人死在这里,甚至敌人似乎连指甲都没掉一小块。罗兰德团长的脸色很难看。

    大概是出于对圣骑士们的尊敬,先到达这里的部队把剑士们的残缺分离的尸体都小心地收拢来拼凑好,盖上白布。罗兰德团长看着这些整整齐齐的尸体,还有地上被踩得一塌糊涂的脚印,皱眉问:“到这里的第一支部队是哪里的?”

    克劳维斯回答:“王都近卫军第四小队。”

    “撤了队长的职。”罗兰德团长的语气没有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冷静平淡,好象只是在宣读文书。“发现了这样的大事居然不保护现场,还让部队进来把所有痕迹破坏得一塌糊涂。他既然这么喜欢表达自己的尊敬,那就让他去守宫门天天行礼好了。”

    克劳维斯低头回答道:“是。”

    罗兰德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那个偷你印章伪造文书的人为什么只调来了十二个人?”

    “因为当时我队里只有这些人在总部里,大概他也不敢多逗留去召集更多的人吧。”克劳维斯回答。不过实际情况当然是他的暗中操作所至,过多的人参与其中并不方便。何况十二个圣骑士团的剑士还有一个魔法师,即便是杀一头双足飞龙都绰绰有余了。

    “幸好。”罗兰德团长那一双很文雅的眼睛里闪出的鹰鹫的寒光,冷冷地说。“如果他把你的人全带走了,那你也就用不着再当队长了。”

    克劳维斯额头冒出了冷汗。

    罗兰德看向那一片已经开始解冻的森林。现在是初夏,所有被冰冻的物体都在慢慢地开始解冻了,空气中的水汽被凝结起来,和融化的冰水一起汇成了一条条细细的涓流流淌出来,在这片魔法制造出的冰寒天地的余威前还是可以让人感觉到丝丝寒意。

    “对手应该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罗兰德的声音比面前的这片树林还冷。

    “魔法师?.”克劳维斯不相信,那家伙的虽然应该也会用点魔法,但是绝轮不到帝国第一高手评价‘很厉害’。

    罗兰德团长指着那一片冰雕森林。“你知道什么样的魔法才能够这样纯粹只是冰冻住一片树林而没有伤害到什么东西吗?”

    克劳维斯也仔细看着那片树林,思考了一下,才犹豫着摇头说:“好象…..没有任何魔法。”

    他身为圣骑士团的小队长,帝国第一剑士的徒弟,即便是自己不会用魔法但也对每个系统中每个魔法的等级,施放时间,攻击能力和攻击效果都了如指掌。任何攻击魔法中冰封的效果再强烈都只是附加效果,最重要的应该是用冰制造出来的伤害,而面前的这片树林就只是纯粹地冰冻住了,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在他的记忆中,好象确实没有任何魔法能够造成这样奇怪的场面。

    “有的。”罗兰德团长淡淡说。“拼命的魔法。”

    “拼命的魔法?”克劳维斯不解。

    “没有施法技巧,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只有一个水系魔法师把自己连最本源的魔法力都一次性的倾泄出来才能够造成这样的后果。”罗兰德团长指着那具魔法师的尸体问克劳维斯。“你知道你的这个手下的魔法水平有多高吗?”

    “调到我队里之前曾经是魔法学院的高级水系魔法教师,也就是说…..帝国中怎么也要算在前五十位之内。”

    “什么样的对手才能够让一个帝国前五十位的高级魔法师放弃使用法术,而单纯地把所有魔法力用来孤注一掷呢?”罗兰德团长看着魔法师的尸体。尸体手还冰结在自己的脸上,脸上的表情依然全是惊骇,慌张,不甘,绝望。“只能是一个等级相差太大,让他连用法术去对攻的自信都没有的魔法师。而最后这个对手也根本不和他这数十年的修为硬碰,而是举重若轻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他自己打中了自己。这个对手虽然自己有着绝对优势却丝毫不骄不躁,而是避重就轻用最有效率最取巧的办法….”罗兰德团长长叹一口气。他的脸很有书生气,但是现在却露出一头狩猎的豹子般的神情。“这是真正的高手。”

    高手。这个词完全超越了‘很厉害’的评价。一条龙或者一只比蒙巨兽可以很厉害,但是却绝对不会是‘高手’。而且这是帝国第一剑士口中的‘高手’。

    克劳维斯知道自己这十几个手下死得绝对不算冤了。

    “你说那个人调遣部队是因为要对付一个人?”罗兰德团长看向克劳维斯,问。

    “这.....纯粹只是猜测而已。”克劳维斯低头回答。“那个人和这个偷取我印章的表弟的矛盾王都是无人不知的,而我表弟原本就心胸狭窄任性妄为,上次围猎的时候他就曾经带着皇家卫队去偷袭他,所以我才会做这个猜测。”

    罗兰德团长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说:“你说的是那个人就罗尼斯主教手下的神官吧?”

    “是。”克劳维斯的头抬也不敢抬。

    罗兰德团长的眼神落在自己徒弟的身上,并不是很凌厉的眼光,但克劳维斯觉得自己好象也中了那魔法师拼命用出的冰冻,连骨髓里都在发冷。

    罗兰德团长最终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相比这些事情,还是先分析出这场有点诡异战斗的真实情况还更重要,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面至少绝不会是那个神官能够做得出的。

    他蹲下仔细观察那些剑士们的尸体,首先就注意到了那具最古怪的。腰部以下还用一个跳跃的姿势冻得硬邦邦的,但是头颅已经不见了。颈项断口的肌肉残缺不全,骨骼却是从关节处脱离,似乎不是被刀剑之类的切割而是被拧下来的,一只左手虽然在近卫军的尊敬下拣过来拼了回去,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同样是拧下来的断面。而那只右手却完全不像是手,起码比原先拉长了一半,而且像条蛇一样软绵绵地扭曲着,里面的骨骼无疑已经全是碎片了。

    罗兰德团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即使以他的眼光也完全看不出这个剑士究竟受到了怎么样的攻击,怎样才会有这样古怪的死状。他眼光从其他尸体上扫过,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他伸出手想要去翻动一下尸体,但是手刚接触到尸体的外表,那里的一大片肌肉就完全塌陷,脱落下来了,好象早已经把所有的生机都腐朽透了的烂木头一样。看着这奇怪的变化,罗兰德团长的眉头打成一团死结。他站起长吸一口气,对克劳维斯说:“应该还有具尸体,找出来。”

    “这里刚好十二人。”克劳维斯提醒他。

    “不,应该是十三具。还有你那个表弟宰相公子的尸体。既然认为一定可以杀掉对方,他一定也到了这里,而既然对手能够把你这十二个手下全部杀死,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克劳维斯纳闷地仔细地看着周围树林,近卫军已经先仔细检查过这里了,绝不会放着一具尸体来等他发掘。

    但是他走了几步,突然就发现了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那是一把头发,梳成了一把小辫子。他走过去,发现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牙齿,一些残缺的指甲,一些被腐蚀成了布条的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因为这些看起来好象只是堆垃圾,近卫军们才全没在意。克劳维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可怜的遗物,转身对罗兰德团长说:“好象是在这里….”

    罗兰德团长走过来看了看,蹲下用手指搓起这地上的一点泥土,放在鼻端闻了闻。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但脸色却变得和这泥巴一样难看。他站起来沉默了一会,然后对克劳维斯说:“去请罗尼斯主教......不,这种事不要劳动主教大人,还是先去请库斯伯特大神官来。”

    库斯伯特大神官很快就在克劳维斯的带领下来了。查看了那几具变异了的尸体,说:“这是应该黑暗魔法和肢体魔法混合的操纵尸体的法术。短时间里让尸体内所有的生命力和能量释放出来,尸体在这短时间里会有巨大的战斗力。这种融合法术很困难,即便是高级魔法师应该也要经过很繁复的咒文才能够发动。”他顿了顿,原本就古拙的脸沉得更难看了。“会研究并使用这种邪恶的法术的一定是死灵法师。哼,居然敢在王都附近出没。如果被我碰上了一定要他们好看。”

    可惜他不知道用这个法术的人施法的时候随意得像打哈欠一样,否则他的脸色一定更难看。

    罗兰德团长点点头,指着那边的头发说:“和我判断的一样。从那里的泥土痕迹看,还有一个人被巨大的腐蚀性的魔法活生生地融化掉了,甚至连骨头都没留下......这确实应该是死灵法师才有的手法。”

    库斯伯特大神官猛地转头看向罗兰德团长说:“有了死灵法师的消息应该先报告我们魔法学院才是,你们圣骑士团的人怎么能这样冒失地行动。”他的话气势汹汹,因为这次冒失的行动完全忽视魔法学院的地位,也让他失去了让死灵法师们好看一下的机会。

    “事情是这样的.....”克劳维斯说了说自己的‘猜测’。

    “又是这个家伙!”听完了克劳维斯的话,大神官的脸难看得像一张厕所里的抹布。“十处打锣他有十二处在。这次居然和死灵法师有瓜葛了。”大概是积蓄了不少时候的怒气和不满在他脸上突然冒了出来,他似乎已经肯定阿萨的恶劣品行就是和死灵法师有勾结的铁证。他对罗兰德团长说道。“我们直接去找主教大人报告这个情况。”

    克劳维斯没有一同去,他回到了公爵府,把这件‘意外’告诉了公爵。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说,公爵也自有办法知道。

    公爵听完后想都没想,立刻笑道:“你的印章掉得可真是合适。安排得也不错。”

    “对不起。这件事情因为临时决定的我没有来得及通知您,擅做主张地自己做了。”克劳维斯有点慌张。能够骗过别人的花招在公爵面前比小孩子的玩意都不如,而且他根本也不敢隐瞒。“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的。如果真杀了他,我们多少消除了一个隐患,我叔叔宰相的位置绝对也保不住了。而且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失败了,我们也完全置身事外......”

    “好了。”公爵举手示意自己的女婿不用太慌张。“你把我说的话都记得很清楚,事情就该这么去办。虽然动机多少还是带着点情绪化,但是确实办得不错。现在的情况下矛盾越多,情况越乱,对我们就这些站在后面的人就越有机可趁越有利。”

    公爵的这个评语立刻让克劳维斯喜上眉梢,连声音都带着喜气:“勾结死灵法师这可是该送上火刑柱上的罪名,就算罗尼斯主教也…..”

    “别激动,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公爵淡淡地一个结论就把克劳维斯的兴奋拍死。

    魔法学院中,罗尼斯主教听完了大神官和罗兰德团长的报告后皱起了眉毛。“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们可以保证,那绝对是一个死灵法师下的手。如果前来的不是他们等待的人,那些埋伏的剑士也绝不会动手。”大神官放低了声音,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都说明了那位神官说不定和死灵法师有些勾结…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有问题。”

    罗尼斯主教皱眉,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会吧…..”

    库斯伯特大神官却很坚定地一点头,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我们不相信。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一下。现在就先派人去把他抓来…..”

    罗尼斯主教打断了大神官的话,问:“你说的剑士们和死灵法师交手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从尸体上推测应该是在今天上午…..”

    罗尼斯主教看着大神官轻轻说:“今天上午他和我单独在书房里讨论一些关于神学方面的问题,所以绝对和他无关的。”

    库斯伯特立刻噎住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说:“可是您不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的么?”

    “我是悄悄叫他来的,你们没注意罢了。”罗尼斯主教挥挥手,把大神官还想说的话按了下去。“这件事想必只是凑巧罢了。王都附近出现死灵法师,这件事情不要声张,以免引起大家恐慌,陛下上次可被吓得不轻,我们私下调查戒备一些就行了。好了,你们下去安排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退出了大教堂,库斯伯特大神官对主教大人这种明显偏袒的态度表示出了极度的不满,他愤愤地说:“真是太过分了。自从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以后,主教大人完全变了。不只经常干涉政事,还要把那完全不成体统的家伙提升为大神官。而这次是很明显的包庇了,是其他事情那还说得过去,而这是和死灵法师有关联啊。”

    罗兰德团长沉默着一声不吭,若有所思。

    库斯伯特突然从激动的情绪中沉默下去了,考虑了一会,看了旁边的罗兰德团长一眼,用试探的口吻叹了口气说:“这样下去魔法学院的未来会怎样呢?主教大人看来是老了......”

    罗兰德团长的眼神凌厉地闪了一下,将大神官的后半截话逼了回去。

    在圣骑士团总部中看到了回来的罗兰德团长,克劳维斯就知道公爵的话确实是没错的。

    “二十年前整个东部大陆的****还有帝国内战都是罗尼斯主教一手平息,他的声望地位无论在教会中还是帝国中都是绝对不可动摇的。既然他要致力于造就那个家伙,自然就会给他做掩护。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凭他的威信和地位也有办法把事情轻轻松松地对付过去。”

    “可是这毕竟是和死灵法师有关,主教大人再包庇他也不至于纵容到这个地步吧。”

    “死灵法师么….”公爵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件以前的事情。“我想主教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吧。不过我是不好出面的了,这件事即便捅出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暂时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公爵想了想,呵呵一笑,笑得有亲切又和善。他对克劳维斯说:“你去好好帮助一下你师傅,让他弄清楚真相。最好还能够找到点人证物证什么的给他或者给其他人,虽然即使证明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让我们尊敬的主教大人小小的麻烦一下也是好的。毕竟局面越混乱越对我们有利,只要不暴露我们自己,你就暗中尽量把矛盾闹得大一些,不可收拾一点吧。”

    “我明白了。”克劳维斯回答得很有斗志。

    从魔法学院回来之后,罗兰德团长找到了克劳维斯。如同公爵预料的一样,他有事让克劳维斯做。

    “我在那树林的一处荆棘上发现了这个。”罗兰德团长拿出了几缕衣服的丝线,粉红色和红色的缎子丝线。“这似乎是女人衣服上的,但是现场并没有女人的尸体。你暗地里好好调查一下。”他很用力地嘱咐:“记住,要悄悄地调查,而且无论调查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声张。不能让罗尼斯主教为难,你悄悄地回来报告给我就行了。”

    “是。”克劳维斯接过那几缕可爱的线索,点头答应。

第五十章 父亲的教诲

    克劳维斯回家了。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他非常讨厌非常不愿意呆的地方,这里绝对是其中之一。

    侯爵府的大门阴沉沉的,上面还有不少年月留下的污渍和疤痕,这情景比他上次回来的时候仿佛更寒碜了些。克劳维斯走进这个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气金碧辉煌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家,心里厌恶到了极点。自从三年前他跟着姆拉克公爵开始,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地方了。

    但是他却也不得不回来一趟。即便是深沉睿智如姆拉克公爵,眼力高明如罗兰德团长,但是要想从那几根从女人衣服上落下的丝线上找出什么线索看出什么端倪那也是力有未逮的。能者不见得就真的无所不能,将军不见得知道怎么杀猪,政治家也绝不懂面包如何发酵,琐碎事就必须去寻求些擅长处理琐碎事的人。

    越是头脑聪明,判断准确,经验丰富的人才越能够从那几条丝线上发现越多的线索。所以克劳维斯现在需要的是一位风月场中的圣手,比女人自己还更了解女人的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去哪里找这样的一个人了。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但是为了任务和工作,他还是来了。

    克劳维斯在客厅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沉着脸,但是还是很端正地行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礼节:“父亲大人。向您请安了。”

    侯爵对自己儿子的突然出现显得有点惊喜,但是微笑着的话语还是让克劳维斯有点受不了:“不用请什么安了。礼节上的互相敷衍对于我们两父子就免了吧。你的脸色分明就是两个字:讨厌。”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侯爵依然那样的洒脱不拘,拉过一张椅子给克劳维斯。“其实我早就该离开的了,朋友已经催了我很多次了。但是这里临时又发生了些事,我留下来处理了一下。临走之前也正想找你谈谈些事的,不过我想能够让你回来找我的事情一定很严重,还是你先说吧。”

    虽然这样直白的说话让克劳维斯有些讨厌,但是无疑这也省却了不少客套和废话的时间。他坐下,红木椅上没有天鹅绒坐垫,椅子也依然还保留着他小时候印象中的那样陈旧。还有这屋子,地板,这里的一切都和面前这个他不得不表示尊敬的男人一样显露出破败颓废的味道,这种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他是最痛恨的,那也是他童年的阴影。

    两父子面对面地坐下了,相似的面孔上,父亲都是随意庸懒的味道,儿子却是一脸的严肃,阴沉,甚至有点杀气。

    情绪归情绪,工作是工作,克劳维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拿出那几条丝线。

    “父亲大人。”克劳维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说出这个感觉别扭之极的词。“请您帮我看一看,能不能够从这几条丝线上看出些什么。”

    “女人的衣服。”侯爵笑了笑,几乎连看都没看,好象只是凭感觉就知道了。克劳维斯这辈子第一次对这个父亲抱有了希望。

    侯爵的手指很纤细,皮肤很细腻,比他儿子的手更显得年轻。他拈起那几条丝线轻轻地撮了撮,微微一笑,立刻就将这些小东西的身家了解得清清楚楚。“是西方泰塔利亚出产的绸缎,中档货色。二十多年前西方商路还没有打通的时候这可是高档货,因为颜色华美,关键是物以稀为贵,那时候贵族的妇女可都以有这样布料的一套衣服而自豪。”

    “能够看出穿这衣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原本是想问能不能够再缩小一下范围。但是话刚出口,连克劳维斯自己都觉得这是废话了。要想从这几条丝线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么人,即便是传说中的预言系大法师也大概无计可施。

    但是侯爵却没有让儿子失望,他自若轻谈的神色绝对是任何老朽发臭的魔法师都望尘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论权势手段罗兰德团长说剑一样,不是行家里手,而是超凡入圣。

    “近些年西方和这里的商业的繁荣,这东西价格已经不那么高了,真正贵族却不会再穿这种流行已过的东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几个银币,也不会是穷人穿的。想用这种过时的高贵来抬高自己身价,而且同时身上还带着粉红和大红两种颜色,穿着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轻狂肤浅,简直就是在大叫旁人来看着自己。居然从这几条丝线上也可以传出点香水的味道,可见她一定用得很浓….‘沙丘’,算不得低档货,却绝不能这样用啊。”侯爵拈起这几条丝线放在鼻前轻轻一嗅,叹息了一下,下了结论。“这女人年轻,风骚,大概还有点姿色,虽然不是穷人,却也绝和贵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边。”

    “年轻….风骚…不是穷人也不是贵族…..”好不容易从父亲的推断下吃惊完毕,克劳维斯喃喃地重复着这些特点,脑海里把关于阿萨所有的一切都过滤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小传言上定了下来。“难道…是个妓女?”

    “对。就是那个妓女。”侯爵微笑着肯定了儿子的判断。

    克劳维斯楞了一下,立刻发觉这句话非常的奇怪。但是他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或者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哪种可能性,这个人好象都不应该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要紧的公事已经说完了。暂时放一放这些俗事,谈谈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吧。”侯爵温和地看着克劳维斯,露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祥。

    “对不起,我还有工作。”克劳维斯冷冷地回答,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一向都排斥任何温情,觉得那是软弱一个人的心志和斗志的东西,何况是这个人表示出来的亲热,他觉得如同垃圾堆里的死老鼠一样恶心。

    侯爵招了招手,淡淡地说:“坐下吧。急也不急在这一时。那妓女即便不是在王都,也绝对跑不了多远的,应该很容易就能被你抓到。”

    克劳维斯缓缓坐下了,但是绝不是因为听话。他脸上已经全是惊奇之色,用看一个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立刻就要出发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等着我去处理,也不知耽搁多久,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此之前,我想我们两父子是有必要好好谈谈了。”侯爵露出个有点尴尬的苦笑。“从你出生到现在,好象我们就没好好地谈过一次吧。”

    “我知道你是一直不大喜欢我这个父亲的。我明白,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只顾着我自己的任性,抛弃了全部的家庭,亲人,还有你妈妈。身为当家人却全不理会家族里面的事务,使得你受连累,从小就在家族里面受人白眼受了不少委屈。你之所以这么要强,这么沉迷着争名夺利,其实也都是因为这些吧,那是我的责任.....”

    再强烈的好奇心都无法压抑这种从内心最深处捅出来的愤怒和不耐烦,克劳维斯猛地站起。

    “坐下。”侯爵看了他一眼,声音并不大,只是略微带了点父亲应有的威严。

    克劳维斯立刻腾的一下坐下了。像一个最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克劳维斯坐倒后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是绝不想坐下,绝不能坐下表示屈服。但是好象和他的思想无关,而是身体作出的直接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却是有增加无减。身为一个武者,他很清楚这种身体的反应通常只有出现在两个力量相差巨大的人之间,一方的气势能够完全笼罩压迫另一方,就像猛虎只凭气味就可以让兔子动弹不得一样。但是面前这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色之徒而已,最多不过会些小魔法,自己只要想,立刻拔剑而起就可以让他身首异处,但是.....克劳维斯看着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努力地想要从上面找点陌生的东西出来。

    但是侯爵依然是一副随意中带点颓废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略微有点心疼地继续说着:“你还太年轻,却已被这俗世中浑浊的东西迷惑得太深了。权势,名利,你真的明白这些是什么吗?你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你明白这世界是怎么样的吗?你不明白,你眼中的世界是别人送给你的。别人羡慕权势,争夺地位和金钱,你也跟着去争取,甚至去信仰。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崇拜你,肯定你。你是为别人生活的。人生短暂,怎么能够把时间耗费在这种无聊事上…..”

    “正因为人生在世如此短暂,所以更不能在什么风花雪月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虚度光阴,就应该要立不朽之功业,让这世界,这历史,这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要记住你的名字。”克劳维斯突然瞪着侯爵语气猛烈地反驳。

    他是毕生第一次对父亲说出自己的心思。在此之前,他觉得对这样一个沉迷酒色的花花公子,不思上进的败家子是用不着说这些。他不屑,因为对方必定无法明白自己的心胸壮志,如同在粪便上翻腾的蛆虫不能够理解雄鹰俯瞰苍生的伟大一样。但是现在他必须说。因为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个他一直鄙视的败家子似乎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那身上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使他仿佛确实有资格鄙视展开心中供奉着的信仰。现在这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在捍卫自己的价值观。

    侯爵看着克劳维斯笑了笑,就像对执意要去玩耍的小孩子无可奈何一样,他摇摇头说:“用不着和我争辩,人生的价值永远不会是在论道中找到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吧,尽情地,用力地,全力投入你的信仰,看看你最后能够得到什么。”

    “越用力才越爬得高,越爬得高才会越摔得痛。而越痛,才会让人越清醒。”侯爵的微笑更深了,连眼睛里都开始泛出了奇异的波光。“等你清醒之后,我会带你去见识真正的真实的世界的。我连准备工作都给你做好了呢。对了,你应该还没修炼过魔法吧?”

    “没有….”克劳维斯摇头。虽然学习魔法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是他却没有。他师傅罗兰德团长说过,无论是剑还是魔法只能够选择其一。绝没有真正的顶尖高手是门门精通的,只有将一切都全身心地投入,将全部的精神和灵魂淬炼进技艺才能够达到颠峰。

    “那就好。”侯爵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克劳维斯。“这本书对你应该是很有用的,你有空可以多练习一下上面的东西。呵呵,我最近才受到一个….算是朋友的人的启发,才明白这上面的东西应该是给没修炼魔法的人用的。难怪以前看死了的魔法师那么多。想不到最伟大的魔法师遗留下的笔记居然是和魔法相抵触的。”

    “记住,千万不要遗失了这本书,也不要给旁人看到。这是本将指引你走向真实之路的一本书,你要好好练习,好好对待才行。知道吗?”侯爵说着话,眼睛里好象闪出了一点不大但是很耀眼的光辉,克劳维斯看得一怔,回答:“是。”不知不觉中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朦胧,父亲的话似乎都模模糊糊的刚听到就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又好象烙在了脑海的最深处一样。

    “好了。”侯爵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该出发了,那边事情还等着我呢。”

    直到侯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好一会,克劳维斯才猛的一下清醒过来。

    想到自己居然和这个原本极度讨厌的人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的废话,克劳维斯觉得完全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但是刚才这席话又给他非常古怪的感觉。他挥了挥手里的书,本想顺手丢在哪里的,但是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有种不妥的感觉一下冒了出来,于是他好好收在了自己怀里。

    他深呼吸了一下,决定不再去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打乱自己的心绪,还是集中精神好好地放在正事上。他出门朝王都近卫军的指挥所走去。

    “就是这样....这件事情要绝对保密。知道么?”克劳维斯找到了王都近卫军的指挥官,将搜索的细节告诉了他。他最后用严厉的表情和声音礼貌性地加上一句。“麻烦你了,用最快的速度去办。”

    “哪里的话。一定最快,一定最快。”长官连连点头。从官职上来说克劳维斯是没权利调动近卫军的,但是他有巨大的背景,他是圣骑士团的小队长,是姆拉克公爵的女婿.....等等这些头衔都强烈地说明这即使是麻烦也非得要以拣便宜一样的劲头去完成。

    王都近卫军利用地头蛇的优势,只花了小半天就从其他妓女们口中盘问出了目标的情况和去向,大队人马四处分散地快马加鞭之下,第二天清晨这个重要的证人就被摆在近卫军的牢房里了。

第五十一章 你的仁慈连屁都不如

    “说吧,两天前的上午,你在城外那个树林里看到了什么?”克劳维斯看着缩在面前的女人,像一只狮子面对自己抓下的猎物一样威严地发出号令。

    慢腾腾地离开王都的途中被一大群士兵赶上来捉住,一路的折腾和害怕让璇狼狈无比,她哆嗦着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克劳维斯没有发怒或者警告或者多说什么,他甚至不向去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一向觉得这种下等的贱民不值得花费什么费口舌,他伸手,用两根手指抓住了她额际上的一撸头发一扯。

    妓女小姐一声惨叫,原本她很爱惜的很柔软顺滑的头发连着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立刻离她而去,血马上流满了脸颊。

    指头被血沾湿了点,克劳维斯皱眉,像弹掉鼻屎一样扔掉了手里的那一小块东西,然后一把抓住璇的头发把缩在地上的她提了起来,很简洁有力地命令:“不要让我耽搁太多时间。说。”

    璇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血从发际流出来把半边脸都染红了,她勉强站着捂着头呜咽着,泪水一出眼眶就混进血里面踪影全无。

    克劳维斯厌恶之极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讨厌无比,不知道上天要造出这种低等顽劣的人来是什么意思,特意浪费他这样高贵的人的宝贵的时间吗?他扔下这个垃圾似的女人,走向门外。因为审讯的内容暂时是机密,所以他不能随便让人接近这个证人。

    克劳维斯对在外面等候的近卫军长官说:“你去把牢房里的审讯官给我叫来。”他懒得自己动手了,对于让不想说话的人说话,自然有这一行的专家,他们早已把这一个古怪的行当发展到了自认为是艺术的高度。克劳维斯对他们很有信心,他曾经看过一个最坚强的奸细坚持了两天一夜,只接受了那些艺术家们一半的手艺就完全崩溃了,把能够说的全部都说。而当时他全身除了控制说话的那些部件还完好以外,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是个人了。

    突然有一个近卫军跑了过来对他说:“姆拉克公爵大人正在找您,说有要事让您去一趟。他先在皇宫门口等您。”

    “知道了。”克劳维斯犹豫了一下。和公爵一起去皇宫,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反正人已经抓到了,这里缓缓也无所谓。他原本想让审讯官在这里先工作,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就可以都像餐桌上的菜一样摆好了,但是仔细一想还是算了。拷问出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万一审讯官知道了些不应该知道的事而拿去胡说八道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自己在旁边指挥着好些。于是他点头决定:“等我回来再去叫审讯官吧。”他用很有杀气的眼神看了看军官。“记住,绝不能随便让人去接触这个女的,知道吗?”

    “知道。”近卫军官好象要用头来说话一样使劲点着。他是很清楚克劳维斯的脾气的,伺候这些大人物虽然讨厌,但也只有小心用力地伺候着。

    目送这位大人物离开不久,另一位大人物又来了。但是这位虽然也是身居高位的青年俊杰,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张永远很柔和的脸无论是谁看见都很舒服。近卫军官连忙行礼:“长官好。”

    “你好。”年轻的长官微笑着回了个礼。“在这里站岗辛苦了。听说你们抓了个奇怪的女犯人,是一个什么证人。我想去看看她,可以么?”

    这样高贵的人,这样亲切的笑容,这样温柔有礼的言语,让人听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何况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算是‘随便’的人吧。军官也卖力地点头:“当然可以了。”

    阿萨一早就被罗尼斯主教把他召去,问了一下他被埋伏的情况。他有意无意地没有说出关于妓女璇的事,只是模模糊糊地说自己被他们用计策引进了埋伏,然后山德鲁赶到出手杀了埋伏的人。而山德鲁那里被偷了东西的事情山德鲁也事先告诉了阿萨让他不要告诉罗尼斯主教。

    他有点意外的是罗兰德团长居然这么快就把事情的大概弄清楚了,看出了是死灵法师出手杀死那些团员的。更有点意外的是就算罗兰德团长和大神官弄清楚了事情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和死灵法师有关,但是主教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所有事情遮瞒过去了。

    罗尼斯主教似乎对这件事会否被调查清楚并不非常在意,只是淡淡说了句:“反正没有人亲眼见到,推测不过就只是推测,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阿萨想起了被自己放跑的璇,怔了怔没说话。但是他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来。

    从魔法学院出来他立即快步走向大屋,他要向山德鲁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走在大屋门口,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他转头,看见一个气宇非凡的年轻军官正快步走来。阿萨楞了楞,仔细一看才认出居然是罗德哈特。

    隔了段时间没见,他现在又显得更成熟了,年轻人的锐气已经越来越内敛而不失外在的光华。配合着他英俊而很有亲切感的面容,一身挺拔的骑士装束。完全就是‘少年英雄’这个概念具体化了的人物。

    “幸好你真的在这里,我正找你有一件万分火急的事。”虽然是许久没见,但是罗德哈特没有浪费时间在招呼客套上,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对他低声说。“那个你放走的妓女被克劳维斯抓住了。”

    阿萨的脸色顿时惨白。首先是惊讶于连置身事外的罗德哈特一口都能够爆出这样惊心动魄的话,然后吃惊的是璇居然是被一个最想找他麻烦,大概也是最能制造麻烦的人捉住了。连罗德哈特看样子都已经知道,难道事情已经被捅得漫天飞了?

    周围并没有人影,但是罗德哈特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圣骑士团一个分队的十几个人离奇被人杀掉以后,团长大人很奇怪的好象没有怎么调查声张。但是小队长那个克劳维斯却在昨天下午让王都护卫军紧急出动,先把全王都的妓女们都查了一遍,抓了不少人去审问,然后派出了近百名的骑兵出城。我打听了一下,他们是去追捕一个妓女,而且据说是很重要的人证。而这个妓女也被连夜抓到,在今天早上被押送回来了。”

    罗德哈特的面色凝重,但是并不显得丝毫慌张,继续低声说:“我觉得这里面好象有点古怪,所以我刚才去近卫军办事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克劳维斯小队长临时有急事被公爵大人叫到皇宫里去了,我趁这个机会去和那个妓女接触了一下,我问过她的话了,她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你了?”阿萨倒吸一口凉气。能够告诉罗德哈特,也就能告诉其他人。

    “你放心,这事她只告诉过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克劳维斯还没来得及审问她。”罗德哈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虽然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和死灵法师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你不应该放她走的。这个女人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切,你可不知道了吧,那女人可是他故意放走的呢。”大屋的门被突然打开了,山德鲁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阿萨用很明显是讥嘲的腔调说。虽然罗德哈特有意把声音压低,但是绝瞒不过他的耳朵。

    “这位老先生就是......”罗德哈特看着山德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不由得带上了惊惧之色。他已经听过璇的讲述,看得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就是那个死灵法师。虽然知道他应该是阿萨的同伴,但毕竟那举手间就杀掉了十几个圣骑士团团员的诡异手段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爱说胡话的山德鲁老先生其实是主教大人手下的秘密高手,那天就是他来救了我的。”阿萨慌乱之下随便给山德鲁安个也算没什么破绽的头衔。“但是这个高手会使用死灵法术,容易被人误会,所以他的身份是很机密的,泄露出去的话也一定会对主教大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罗德哈特看着山德鲁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阿萨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更应该杀了她。”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丝毫的煞气,表情很诚恳,好象只是在劝朋友应该多吃一碗饭一样。

    阿萨只觉得罗德哈特看过来的目光刺得他全身发痛。他默然了半晌,叹了口气,摇头慢慢说:“但是现在就算是想杀她也迟了。”

    “不。”罗德哈特微微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我已经悄悄地把她放出了近卫军的囚室。”

    “什么?”阿萨大吃一惊。虽然知道罗德哈特一定会想办法帮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把璇直接带了出来。

    “放心吧。绝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我只是把守卫的顺序位置动了动,告诉她该怎么逃跑,然后去制造了些意外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很自然,犯人的逃跑不过是个意外的事故。”

    罗德哈特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仿佛很轻松。但是阿萨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罗德哈特现在身为圣骑士团的预备小队长,这段时间在军方的刻意栽培之下立功之快,升迁之迅速,就连对这些从不怎么关心的阿萨也经常可以在旁人口中听说了。而现在为了自己,他居然私自放跑一个圣骑士团团长钦点的重要犯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危险’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拿自己如日中天的美好前程和脑袋在开玩笑。

    “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给他指定的地方等着我了。我本来想把她带出来之后就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悄悄地把她杀了的。但是我想既然你曾经放过她,应该还是来问问你的好。所以现在我让她悄悄地躲在一处客栈里,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思。”罗德哈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像请示自己的兄长一样向阿萨问:“还是杀了她吧。”

    “自然是应该又把她放了,让她再被满城搜捕的近卫军抓住。然后把你这个够义气的笨蛋朋友也一起爆出来。”山德鲁看着阿萨,讥嘲的眼神和话语都刺得他全身不舒服。“或者你们更可以试试悄悄护送她出城远走高飞,哈哈,我觉得你们应该直接去自首,这样可以省点功夫。”

    阿萨第一次恶狠狠地瞪了山德鲁一眼,痛苦地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次璇只要再一被人抓住,那连累的就不只是山德鲁,罗尼斯主教,还有罗德哈特了。

    确实再无路可选择了。阿萨艰难地看向罗德哈特,一字一字地说:“好吧,你去杀了她吧。”

    “我们也跟着去。”山德鲁突然伸手拉住了阿萨的肩膀。

    为免引人注目,罗德哈特换下了骑士的装束穿上了平民的普通衣服。带着阿萨和山德鲁来到了王都城内的一处比较偏僻的贫民区。这里有几幢已经荒废了的破屋。

    在一所破屋前罗德哈特停下了脚步,打手势示意阿萨和山德鲁走到了一扇破窗户外不要声张,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璇焦急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你没有被人发现吧?”罗德哈特的声音。

    “没有。我照你说的方法悄悄地跑出来的。路上我也很小心,没被人发现。”璇现在的语气中不怎么听得出逃跑中人应该有的慌乱,更多的反而是像私会情郎的女孩子那样兴奋的喘息,居然还带点撒娇的味道。“我....我真的太高兴了。之前我一直都很害怕....被他们抓起来的时候我几乎要疯了.....但是看到你我立刻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萨知道罗德哈特为什么一下就可以从璇的口里把事情全部问出来了。绝境中看到自己一直仰慕心仪的偶像出先,温言询问,即便是天神降临也不会比这更有感召力了。

    “好了,既然到了这里就不用再害怕了。”罗德哈特的声音既沉稳又温柔,确实有能给任何女人以安全感的英雄味道。

    “谢谢你救了我。”璇的声音里有激动过度的哆嗦声,大概是万万没想到救自己出来居然就是自己一直仰慕已久的英雄。

    “对了,你告诉过我的那些事情,就是那天你在树林中所见到的一切,除了我之外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你忘记了吗?你已经问过我了。”

    “这些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好叫我们放心。”山德鲁拍了拍阿萨的肩膀,他的手冷得像尸体。“这小子心思细密,谨慎哪。”

    “既然那个人已经叫你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那为什么我一问你就告诉我了呢。”罗德哈特的声音。

    “因为....因为.....”璇犹豫了一下,好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因为你是英雄啊。有英雄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她的声音里全是信任和迷醉。

    罗德哈特的声音那么温柔,仿佛从这声音中都能想象出他的手正放在这个女子的头上,像抚mo小猫一样地轻拍。“你真的确定,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情了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是绝不会骗你的。”璇的声音很肯定。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颤抖和犹豫,在如此能够给人安全感和温暖的英雄面前还有什么是好担心的呢。妓女小姐的声音居然有了少女的羞涩。“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浑浊中又有清脆,把所有话语声突然终止。

    阿萨很熟悉这是什么声音,他以前经常听到,还经常用手去感觉过这种声音。

    “完事了。”山德鲁的声音像死人的骨骼撞击声般干脆枯燥,拉起阿萨。“走,过去看看。”

    走进破屋,阿萨看到了软绵绵地倒在罗德哈特怀里的璇。

    她的额头上用布条包扎着,那里还隐隐有些血迹,但是她的脸却很白净,而头上的包扎也好象尽量包得好看点,大概是在这里等待的时候还不忘记对自己的脸修饰过一下,因为她要来见的是她心目中的偶像,英雄。她的脸上都还有留有一些温柔表情的痕迹,在向惊愕过度的时候被定格下来了。不知她是在为心目中的英雄的突然举止吃惊,还是因为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而觉得不可思议。

    璇的头被整个地扭到了背后。看起来像个被扭坏了的布娃娃,头和身体胡乱地接在一起。罗德哈特缓缓地把她的尸体放倒在地板上。他的举止还是那样的从容,神情也还是那样的自若。

    罗德哈特很快地就走了,他还要回去帮忙王都近卫军搜捕这个他刚杀死了的逃犯。破屋里只剩下了阿萨和山德鲁两个人。

    山德鲁突然开口说:“这小子真是多事。其实按我原本的计划,我会等事情自动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想办法逼你亲手杀了这个女人的。”

    阿萨一惊,扭头看着他。“什么?”

    “因为我要让你体会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亲手去纠正。”山德鲁的冷笑让阿萨感觉到发自骨子里的寒意。“你觉得你放了这个女的,她就真能活吗?我说过了,圣骑士团调查之下绝对会知道那个埋伏你的人曾经和她接触过,自然会想尽千方百计地去找她。而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也绝逃不掉。无论如何,她都只有死路一条。你的仁慈,不过就是笑话罢了。一文不值。”

    “原来你早就有这样的打算。”阿萨长叹一口气。“难怪我今天听罗尼斯主教说那些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觉得古怪。我这个菜鸟忘记毁尸灭迹那还有说的,你当时怎么可能忘记这些丢下就走了呢。”

    “我就是要那些人看看。他们才会紧张,才会全力去追捕,才会这么快地把那女人抓到。”

    “难道你就不怕圣骑士团找上你?就不怕给主教大人添麻烦?”

    “我说了,我不怕麻烦。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你的那个仁慈其实连一个屁都不值。”山德鲁的声音居然带着点恶狠狠的味道。“这样你以后做事和下判断的时候才知道多用脑袋想问题。”

    “我从来没想过要值得什么,只是我当时愿意那样做…..”

    “我保证,到最后你也会愿意亲手去杀了这个女的。”山德鲁的笑容尖锐起来。“你实在是太弱了。”

    “弱?”

    “我还记得你刚刚来到王都的时候。那时候我可以从你眼睛里看到坚定,野性,甚至还有点残忍。那是个男人的眼神。但是现在呢,你已经连个屁都不如了。”

    阿萨没有说话,看着璇的尸体沉默着。

    “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山德鲁拉着阿萨的手走出了破屋。拐过街角之后,他打了个响指,那所破屋里冒出了火光。等他们走回大屋的时候,火灾已经把那一片的半个街区都引燃了。

    皇宫中的道路上,公爵和克劳维斯正朝宫外走去。

    “意外啊,意外啊....”公爵喃喃地自言自语,那双细长的眉毛和眼睛都弯了起来,平时只是标志性的那种微笑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已经有点失控的地步,兴奋之情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自控能力的克制,让他像个商人的面容看起来仿佛做成了一笔天大的生意。

    不。不是做了天大的生意,而是拣了天上掉下的天大的便宜。

    今天早晨,公爵突然接到皇帝陛下的旨意,要他立刻进宫面圣。这对公爵来说完全是个突发事件,他精微的观察对朝中的各个政治势力都有着充分的判断,对每一个变数都成竹在胸更不会措手不及,但却没有想到皇帝陛下会突然叫他过去。

    公爵从来不去在意皇帝陛下的喜好和动向,他要保持正直磊落的形象,就不能学其他人一样去曲迎圣意。何况那不过是个毫无主见而容易被佞臣左右的小孩子而已,只要把握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在政治上占了上风,哪里还用得着在意他?

    但他毕竟还是这个帝国名义上也许实际上还是有点的主宰,所以不能够马虎对待,他立刻招回了自己的助手克劳维斯以备不时之需,两人一同进宫面圣。公爵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帝陛下无论有什么意见责怪嘉奖或受旁人什么指示而对他的某些什么行为有置疑他都可以马上采取适当的应对措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是当格芬哈特十七世喝退了所有的侍从甚至克劳维斯,很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时,公爵完全楞住了。

    皇帝陛下说有意要娶她的女儿克莉斯为妃。也就是请他当自己的岳父,请他成为皇亲国戚,送给他一笔巨大无匹的政治资本。

    就像真正能够赚大钱的人是绝不会去痴迷中彩票一样,实力者习惯性的脚踏实地在屏蔽掉投机取巧的虚浮心态的同时,有时候也会把一些绝好的机会错过去。而且公爵很喜欢那种自己用手段一点一点地提高加强自己的地位所带来的成就感,他有自信能够达到自己理想的高度,所以确实从来也没考虑这种一步登天的捷径。

    但是当这个途径又突然地掉在了面前,请他大足一迈地走上去,什么喜出望外,惊喜交加,欣喜若狂等等这些平庸的词已经没资格来形容这时候的心情了。

    一个不明世事的年幼皇帝,这在权力斗争中绝对是张威力巨大的王牌。现在这张王牌却不请自来地掉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还并不和自己正直清廉的形象所冲撞。而这样的皇牌落到自己这样一个好牌手的手里会发生什么作用呢?稍微想象一下以后的美好景象,就连公爵这样有自制力的人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了。

    但是高兴归高兴,公爵毕竟还是公爵。他立刻就从这次惊喜的意外中找到了点不和谐的音调。

    虽然自己一直不在意怎么皇帝的喜好和意向,虽然前段时间也都一直忙于为以前的计划补锅,但是居然连皇帝对克莉斯有意思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那无疑是有地方疏漏了。

    “罗德哈特这小子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了?”如同克劳维斯预料的一样,公爵问。

    “他去外地平定了几处异教徒叛乱,似乎干得还不错,军方的大臣们对他的能力很满意,主教大人似乎也准备让他和那个家伙一起去艾里再去平定那里的异教徒。”

    “但是克莉斯和陛下的事他怎么也应该清楚才是。居然敢瞒着我。呵呵。”公爵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切,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好心计,好心计啊。”

    克劳维斯对这个评价不怎么舒服,开口提醒公爵:“他和那家伙两个可是好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他好心计。”公爵点头。

    从皇宫中出来已是午后了。一个近卫军的军官正在那里等候着克劳维斯,见他和公爵一同出来,连忙上前汇报那个女证人自己逃跑了的事情。

    “你说什么?逃跑了?怎么逃跑的?你们这些饭桶。”如果不是公爵在,克劳维斯立刻就要把这个军官扯成两片。

    “什么女犯人?”公爵皱眉问。

    听完了克劳维斯的话,公爵想了想,问那个近卫军的军官:“你把那个女犯人怎么逃走的,从克劳维斯离开开始,所有的细节都说说。”

    “克劳维斯长官离开后,罗德哈特长官曾经去看过她。他离开的时候还要求我们严加看管呢。但是后来库房失火了,另外几处监牢的犯人也不知怎么逃跑了出来…..现在罗德哈特长官正在帮我们一起到处搜查.....”

    公爵淡淡一笑,对军官挥手。“那就快去搜查你们的吧。”

    “我也一起去吗?”克劳维斯向公爵请示。

    “不用了。”公爵看着军官的背影似笑非笑。“找尸体哪里用得着你呢。”

    “尸体?”克劳维斯吃惊。

    “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呢。”公爵若有所思地说。“得了那几位军方大臣的赏识,再和老朋友一套近乎站在了主教大人的身边….呵呵,果然是前途无量。”他问克劳维斯:“这样优秀的人一定要多加关注才是。他们什么时候去艾里?”

    “应该就这两天。”

    “那里的异教徒听说正猖狂,你们家族交给我的木材产业如果受到了损失,我的责任可就大。而且这也是你分内的事,所以你就去艾里一趟,照顾一下那里的木材生意吧。当然,顺便的,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今以后,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动向。”公爵的声音拖了拖。“这次那位死灵法师的事情就算了。这些宗教方面的事情主教大人那里想必也有办法压下来。但是政治上朝廷中的东西,我就看看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还有这么大的运气。”

第五十二章 选择

    魔法学院的角落里有一座很小很陈旧的礼拜堂,是座荒废已久的老建筑,平常几乎没人来这里。

    一个老牧师急匆匆地走来,走到这里后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立刻走了进去

    “神官大人,您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年过花甲的老牧师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不过分啊。我只是想自己安静一下罢了。”阿萨叹了口气,想不到这里都能够被人找到。

    “可是您至少也换个地方吧。”老人家总是比较拘泥于细节和规矩的。

    “不用了,这里气氛很好啊。”

    “财政助理大臣大人正在找您....”

    “助理大臣?不认识。他找我做什么?要找我就叫他自己来啊。”

    老牧师脸上花白的眉毛胡子还有皱纹无奈地挤动了一会,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上级,明白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只得转身摇着头走了出去。

    阿萨吃力地换了个姿势,他坐的不算舒服,没办法,木匠们制造这东西是用来放置圣书,圣物还有主教大人的手,而不是用来放置屁股的。周围壁画和浮雕上的神像们有的各自做着各自的姿势,有的斜眼瞥着,有的怒目瞪着,还有温柔地凝视着,看着这个应该侍奉他们的人坐躺在神台上。

    一阵很熟悉脚步声从大教堂的门口不紧不慢地响了过来,阿萨还是没回头,只叹了口气说:“原来就是你吗?我还以为是谁呢。”

    “虽然这座礼拜堂已经没用了,但是你居然坐在神台上,是不是太过分了?”助理大臣平稳庄重的声音说。

    阿萨笑了笑,回答:“哪里能够算太过分。刚才一位虔诚的老神职人员都只是说我‘有点过分’而已。”

    “原本那位老牧师是不让我进来的,但是我执意要来,他才对我说请我不要见怪,因为你一向是这样。”助理大臣的声音有了点笑意。“看来你好象常做这种事似的。”

    “做什么事?我觉得好象也没做什么事。不过就是喝点酒,吃点肉,上次好不容易在外面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单眼蜥蜴,烤来吃了,结果还被主教大人训斥了好一阵子。”

    “哦?是那种叫‘南方玻璃珠’的单眼蜥蜴吗?我记得你一直说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因为回忆起了以前的事,助理大臣的声音活泼了一点。“主教大人训斥你不应该胡乱杀生吗?”

    阿萨挠挠头,叹了口气说:“不,那时候外面在下雨,我就在这里烤蜥蜴,随手抓了本书来当燃料,哪知道那居然是什么神学经典的孤本。”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呢。”

    “你变了,听你的声音好象比以前沉稳老练得多。不愧是财政助理大臣大人,现在帝国唯一的女大臣呢。”

    “是吗?我也有点发觉。”助理大臣上前几步,有点自嘲地说。“大概因为老了的缘故吧。”

    阿萨转过身,看到的却依然还是那张略圆而秀气的脸,上面那双细长的眼睛,笔直的鼻子,薄薄的双唇,但是记忆中那青涩飞扬灵动活泼的气质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自若,和着那一身很合身的官服,居然在清秀美丽中有了几分威严。

    “没有老。是变成熟漂亮了。”阿萨对她笑了笑,看着她那从来没见过的模样和气质,无端地从心底生出些陌生感。这种感觉在遇见罗德哈特的时候也有过。他叹了口气,说:“我发现好象人一旦做了官,或者是有了什么事业,都很快地就变会变个模样,变成熟变老练了。”

    小懿淡淡地笑了笑,说:“人情世故见得多了,历练也多了,精神和心思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人自然就不像以前那样轻浮了。”

    “但是我为什么就是老样子呢。”阿萨叹了口气。

    “应该是你的性格还不适合做这些事。”小懿笑了笑。“其实就连我也不大相信你能够成为一个神官,一个将来会伟大的英雄。你….你不像。”

    “是。我不适合。我现在才发现,昨天才发现。这里真的不适合我。”阿萨长长地叹息了一下,把肺里所有的空气还有郁闷和无奈的感觉尽力地朝身体外挤。“我宁愿独自在沼泽在沙漠里求生,去面对野兽和怪物,也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了。我太苯了。太傻了。身边的人和事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不明白。即使自己想努力去做点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掌握不了控制不了。所以我很烦,想在这个地方独自静一静。然后我想….”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再矫健的鹰也不能在海里生活。”小懿的声音有了丝温柔。“你不是笨。大概是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吧。”

    这语气中的温柔只是一点,却让空虚无奈的心中有了充实的感觉。忽然间那些早就沉寂多时,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又跳了出来。阿萨沉默了一下,问:“你还记得我以前告诉你的话么?我想周游全大陆,全世界。”

    “记得,以前你经常和我说起过。”提到以前,小懿的声音更柔和了。

    阿萨看着那双细细的眼睛,里面朦胧的笑意仿佛没有以前那么多那么纯了,但是那丝丝的温柔依然是那样把他心中每一处空隙都填满。他想了想,说:“…..其实我在以前就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一直没问…”

    “什么问题?”

    “我要自由自在地去旅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问完了这句话阿萨扭过了头,看向那尊沾满了灰尘的神像,他不敢再看她。

    没有回答,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在这陈旧的礼拜堂中互相交替。这满是灰尘的地方到处都是历史的痕迹,仿佛时光很容易就可以被记忆拉回过去。

    “你现在还想着去旅行么?主教大人给你安排的那些事怎么办?”小懿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稳成熟。“虽然现在你还没习惯这样的环境,但是该面对的事情就应该去面对,该担当的责任就应该去担当,逃避是没有用的。”她顿了顿,声音更平稳了,但是仿佛也有点落寞。“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阿萨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两人又互相陷入了沉默。一会后,阿萨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懿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这是我妹妹委托我来交给你,再让你转交给你朋友罗德哈特的。”

    “为什么她自己不去?要你转交给我再转交?好玩么?”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信里面可能是什么难以开口的心事,中间隔了两个人转交感觉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小懿的语气里居然全是过来人的味道。“女孩子家的心事都是这样的,不好捉摸呢。”

    阿萨伸手接过了信,摇头叹气:“真的是不好捉摸啊…..”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还有不少公务等着我呢。你还是好好努力做你的事吧。”女助理大臣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魔法学院的大门,她才回过头来看了看那破旧的小礼拜堂,叹息了一声:“那时候你怎么不问我…..”伸手抹了抹眼角,她缓缓登上了马车。

    “努力做我的事?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事么?”礼拜堂中,阿萨也叹息了一声。他的手把怀里那支卷轴拿了出来在手里慢慢看着。卷轴两端那小小的骷髅发出微微的萤光。只要抓住这两个小东西一扯,这尘世间的所有烦事都再也和他无关了。

    轻松和解脱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愉快,但同时也有失落的痛苦。刚才那一面不知道会不会就是永别?

    第二天,远赴艾里去镇压异教徒叛乱的部队出发了。

    阿萨看着浩浩荡荡的部队,皱眉问罗德哈特:“用得了这么多人吗?”

    罗德哈特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一身闪着银光的骑士铠甲,紫色的披风,看起来完全和他指挥官的身份相符。威风凛凛地和阿萨并肩走在队伍最前方,他摇摇头说:“不多,五千人而已。艾里的情况我熟悉得很,天时地利上绝不吃亏。根据汇报的情况来看异教徒集团大概差不多也是五六千而已,但都是没有正规装备的乌合之众而已。对付起来没问题的。”

    阿萨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交给他。“这是克莉斯要她姐姐转交给我再让我转交给你的。”

    罗德哈特眉头皱了一下,接过了信打开。

    “上面写的什么?”阿萨问。

    “没什么。她告诉我说,皇帝已经向公爵大人提亲了。”罗德哈特淡淡地回答。

    “什么?”阿萨有点吃惊,又看了看罗德哈特平静如水的表情。“好象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罗德哈特点头。“当我听到克莉斯提起她和皇帝的事情的时候,连她自己大概都还没意识到,我就猜到事情一定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不过因为上次围猎的事件的影响,来得比我预想得要快吧。”

    “你和克莉斯….应该一直都是….很好的关系吧。”

    “当然。”罗德哈特还是点头。“姆拉克公爵有时候有意要那样安排。”

    阿萨想起了头很大很好用的波鲁干大人下的判断。对于罗德哈特这样一个人才,克莉斯就是公爵保证能够将他收到麾下的重要筹码。但是现在这个筹码很明显有了更重要的用处。

    “公爵难道不知道皇帝喜欢克莉斯吗?”

    “他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很秘密的,除了我和克莉斯,还有皇帝本人之外好象没人知道。公爵大人在国家政治大事方面太注意,自然就不在意这些小儿女的细节问题了。”

    “那你没有告诉公爵这个消息吗?”

    “因为没必要让他知道。”罗德哈特笑了一下,好象是苦笑,好象是冷笑,很有点高深莫测。

    阿萨皱眉问:“信上就只写了这个?”如果只是这些话,好象也用不着特意叫两个人来中间转送。

    罗德哈特的表情微微地有些不自然,淡淡说:“她还说她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中午她会在我们经常去的那个酒馆里等我。如果我去的话,就和我一起离开王都。”他的语气很平淡,讲述得也很简单明了,好象并不是非常要紧的事。

    阿萨苦笑了一下。又是一桩这样的婚姻,又是一个胎死腹中的私奔。不过罗德哈特看起来和自己当时却是迥异的,他好象并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办。她在那里等他,他却已经忙于自己的任务,自己的工作了,放弃得干脆利落,没一丁点拖泥带水。

    阿萨看向罗德哈特。他那张脸的线条并不很分明,是一种俊俏和亲切交揉在一起的柔和美感,原本是和刚毅勇猛之类的气质无缘的,但是那无论何时何地都一样的冷静和理智早已朝出了任何勇气所能代表的坚强。这才是一个和这环境互相融合得丝丝入扣的人,他最后必定可以成为这个环境中的真正强者。

    不过这些已经不关自己的事了。阿萨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硬硬的,隔着衣服也可以感觉到卷轴上面流动的魔法力,那是自由和放弃的味道。

    离开了王都,随时他都可以悄悄地走掉,自由自在地到处旅行,躲藏,被教会追捕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拉开这个卷轴就行了。他实在不愿意再留在王都,留在无尽的计划和任务中去面对那些根本不想面对的。真的如同山德鲁说的,在那里你的感情和努力就都连个屁都不如。

    阿萨看了罗德哈特一眼。每个人都应该在自己合适的环境里去生活。大事,还是让能做大事的人去做吧。

    “其实我是个孤儿。”默默地前行中,罗德哈特突然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是我爷爷拣来的一个弃婴而已。”

    阿萨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虽然如此,但是我爷爷一直很疼我。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教育我身上,他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成为最优秀的人,花费了所有的家产让我去念骑士学校。那些乡亲们也同样地认为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骑士,英雄。所以我从小就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定要成为一个和故事中主角一样主持光明和正义的英雄。但是后来才发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我没有成为英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罗德哈特依然看着前方,淡淡的语气如同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那双眼睛里朦朦胧胧的光芒好象虚无飘渺又好象坚定无比。“后来我终于看清楚了现实,终于认清了世界,也终于把握住了机会。我不会再天真了,我要坚强,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人上人……”他看向阿萨惨然一笑。这个表情突然将他原先的那种古井不波的冷静和坚强瞬间打破,那是个全是痛苦和无奈的笑容。“所以即便是我很喜欢她,也只有这样选择。”

    看着这个很别扭的笑容,阿萨突然觉得他可怜。然后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姆拉克公爵在自己的卧室中对自己所说过的话。

    那些能够这个世界中勇猛前进,努力去攀登高峰的人,他们那强大的动力却多半是来自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无奈。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却都是你给我的。你救了我,也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罗德哈特看着阿萨。阿萨能够在他的表情中看到当日在艾里中那个单纯的小伙子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我会好好走下去,也会帮你走得更好,只要我们在艾里成功完成了这次的任务,我也会得到教会的更进一步的承认,地位更加稳固了。那时候我就不再是公爵的棋子,而是可以和他谈条件,谈合作的人。我一定能走得更高,更远。”

    罗德哈特的眼光一直投向艾里的方向,那里有他的过去,也有未来。

    阿萨决定了。还是到艾里看看,顺便帮他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再走。

第五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就在半年多以前那场神秘的异教徒杀害钦差大臣的事件过后不久,艾里的木材场的一个砍伐小队在寻找好木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处奇怪的树林。

    这是片古老的树林,里面的树木全是动辄就需要数十人来合抱的古树。砍伐小队最有经验一个老伐木工立刻就去砍了几斧头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些古树的材质居然出奇地好,在他数十年肢解无数树木的经历中也从没见过这样好的木材,据说他曾经赞叹那哪里是木材,简直就像是人的血肉般细腻而有灵气。这样的木材绝对可以卖出高价,这样一片一眼还望不到头的森林,价值绝对不亚于一片巨大的金矿。

    但是这片森林确实又透着古怪,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的鸟兽虫蚁,显得异常地寂静,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氛让所有人都有点胆战心惊,他们只敢在边缘徘徊,不敢往那寂静的深处探索。但是由于发现这样一块宝地的兴奋鼓舞,他们留下了几个人在森林边缘扎营留守,其他的人则回去报告。

    木材场主看过了带回来的木材碎片后立刻兴奋起来,动身亲自前去看看。他们在森林的边缘上并没有看见留守的工人,甚至连留有他们砍伐痕迹的那棵树木也找不到了。阴暗的树林无论他们怎么叫喊也没有人回应,直到有人闻到了脚下散发出的血腥味,拿出火烛仔细一照,这些同事的痕迹才被发现。他们已经被什么东西压得又扁又支离破碎了,变形的尸体被什么巨大的压力像压榨豆渣一样压得很紧,所以人踩在上面才会有地面的坚实触感而没发觉。

    这恐怖的场景立刻引起了慌乱。但是慌乱了一阵之后好象也查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任何人愿意往这森林的深处探察。

    有人骑着马围着这片树林跑了一圈,发现这树林非常巨大。于是开始有人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硕大无朋的森林居然以前似乎从没有人发现过,这怎么可能呢,而那些工人的尸体更是透着诡异,寂静的森林中散发着的气息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是不管如何,眼前这无数可换来金币的树木却又是毋庸置疑的。暂时放下了恐惧,木材场主们开始为这个巨大的木材产地而兴奋不已。虚幻朦胧的神秘危险感在眼前伸手可及的利益的对照下立刻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何况他们自己是用不着亲自在这里动手的,于是在木材场主的指挥下,大批的工人就来到了这片新的处女宝地的边上开工了。

    开始几天砍倒了不少外围的古树,这样优质的木材立刻在交易场上大受欢迎,售出了意料之外的高价。高价的强大动力让场主们命令工人直接就在树林中安置营地和工具准备日夜不休地砍伐树木。但是某一天,森林外的人听到了里面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响动和叫喊,然后等外面的人聚集起了足够的胆量和人数再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所有的人都被发现和前几天那些留守的工人一样变成了像大街上被车轮碾压过无数次的老鼠般扁扁的尸体。

    这消息传出后引来了当地老人,他们说这片以前没发现的森林确实是存在的,根据古老的传说这片森林中有着森林之神,冒犯神威的人就只有这样死于非命。古怪的传言出自老人的口中就更显得有了威慑力,配合那上百条人命,这次无论木材场主如何地催促和命令都没有工人敢进入这片树林了。

    但是神威即使可以震慑平民,也难以吓退拥有渴求金币的有钱人,金币的诱惑力是很少有虚幻的传说能够相抗衡的。木场主们坚决认为这森林中是潜伏着什么奇怪的野兽,于是他们纠集了一队有不少魔法师的人马进入这个森林深处准备以切实的探索精神破除这些低俗的迷信。不过这非凡的勇气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进入森林深处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被这片神秘的森林静悄悄地吞噬了。

    这样诡异的地方引起了一些不信服教会而正想寻求新的信仰的人的注意,而这片森林只要一看就会感觉到一种慑服感的特质正合这些神秘主义者的口味。他们成立了一个名为‘自然之神’的异教教团,模仿远古传说中的德鲁依们,想崇拜自然和自然接成一体而超越凡尘俗世。凭借着这树林神秘诡异的魅力,一段时间下来这教团的人数直线上升。甚至有小的异教徒团体也慕名而来把自己的教义改弦易辙转而投入这个确实震撼人心的森林的威严下。

    这种行为自然是教会所不允许的,何况艾里的木材场大半都是埃尔尼家族名下的产业,地方官受到的压力自然不小。于是‘自然之神’和官方军队的冲突也就一直持续着。

    转折点在一个多月以前,地方军队和教会集结了近千人的部队驱散了那些异教徒后在那片森林外的草地上驻扎,准备将这异教根源的森林也彻底清除一下,把其中的野兽赶尽杀绝。但是第二天,折反回来侦察的‘自然之神’的教徒们发现那些军队只剩下一地残缺的尸体,而之前从没见过的数十个巨大的石像伫立在森林外的草地上。这些石像每隔数十米就有一座,全都以半跪的姿势形成一个半圆的扇形朝向着那片森林。

    这场怪事被‘自然之神’看做是了理所当然的神迹,那些巨大的石像无疑就是他们的神灵用神力所制造出来守护森林的,他们以此来作为说明他们所信仰的神确实存在而且比教会的神更有力量的理由。活生生的事实永远比任何高深睿智的神学理论和哲学道理更具有说服力,自此之后,‘自然之神’的人数和力量就开始暴增,现在几乎已经达到四五万了。当之无愧地成为帝国最严重的异教徒灾祸。

    “四五万?”阿萨听了地方官的话后立刻瞠目结舌,罗德哈特也吃了不小的一惊。虽然他们来的时候就发现城里的情况不怎么对头了,但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要知道即使是整个艾里地区的人口也不过七八万而已,几乎可以说整个艾里地区的都已经成为‘自然之神’的领地了。

    地方官苦着脸哀叫:“没办法啊,我往王都送急报的时候都还没这么多,这一个月以来那些异教徒增加得比蟑螂还快,不只是本地村民,好象还有不少从外地来参加的。”

    这个道特被杀后继任的地方官是个瘦子,这在官员中是个很少见的例外,他的一张瘦脸已经被皱起来的愁纹弄成了一条苦瓜。“两位大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们也看到了,这可是花费巨资修建的大教堂,可那些刁民就是不对我们的天主表示信服。我刚开始的时候也还可以严抓那些有依附异教倾向的百姓,但是后来异教徒的人数都已经比本城的兵力更多几十倍了,他们反倒向我威胁要我放了那些人,最后我也只有把所有的兵力用在城防上,所幸那些异教徒只沉迷于他们自己的鬼名堂,没想过要来攻城。但他们先是捣毁了木材场,又霸占了不少村庄,威胁我放人的时候还捣毁了市政厅。现在几乎整个艾里的生产和工作都陷入停顿了。”大概是想到自己的宦途多半就会因为这些厄运而到此为止,他的苦瓜脸发绿,越发地显得苦了。“两位大人请想想办法啊,我真的是已经尽力了。”

    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两人脸色阴郁地走出了大教堂。部队驻扎在城外,为了行动方便,也因为有些话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没带任何随从。

    这座教堂就是之前的那个被维德尼娜变成干尸的倒霉鬼地方官肥猪道特大人强征赋税来修建的,阿萨上次来的时候还刚修了一半,后面的工程是在现在这个苦瓜的手下完成的。这是坐比魔法学院的大教堂都差不了多少的华丽宏伟的教堂,威严庄重的气势还是丝毫不缺,但是很明显收不到什么实际的效果,现在的情形下已经沦为了失去市政厅的苦瓜地方官的办公场所。

    阿萨摇头叹了口气说:“与其花这么多钱修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给大家每人发几个银币提提神。我相信那个自然之神的信徒绝不会怎么多。”

    罗德哈特问:“罗尼斯主教说过,你对那个森林的情况应该很了解,到底为什么会聚集起那么多的异教徒呢?”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阿萨摇头。从地方官的话来看,那些死于低语之森的工人看样子是枯木守卫下的手。但是他也只看得出这些而已。至于那原本可以让人敬畏万分不敢正视甚至不敢回忆的太阳井结界的震撼力怎么会减弱消失,而那些莫名其妙的石像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他也弄不明白。想了想,阿萨决定:“还是去找那些亲眼见过的人来问问看吧。”

    城外的木材场已经被‘自然之神’的异教徒们拆成了碎片,两人来到了木材场在城中的办事处。几个木材场主听说钦差大臣驾到连忙迎接,罗德哈特要木材场主们把当时目击过这些事情的工人叫来问话。

    木材场主自然是立即照办,而且说他们的幕后大老板也刚好从王都来了,要请他出来和两位钦差大臣见面。

    “这些家伙不是老板吗?”阿萨悄悄地问罗德哈特。

    罗德哈特回答:“这些不过是下面的小头目而已,艾里的木材产业几乎全是埃尔尼家族名下的。”

    在木材场主的簇拥下,这位幕后人物走了出来。阿萨和罗德哈特两人顿时一惊,互相对看一眼。

    这个幕后大老板并没有丝毫商人特有的富贵和善。冷俊的脸上因为严肃而仿佛带着丝丝的杀气,高大挺拔的身姿散发出他习惯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连他旁边的木材场主们也觉得不自在。他冷冷地看了看两位钦差大臣,没有表示出一点敬意和惊奇。

    “克劳维斯队长,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罗德哈特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不知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克劳维斯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冷冷地回答:“这里是我家族的产业,我来照看一下也用不着两位劳神操心吧。你们要做什么就做吧。”

    “是。”罗德哈特还是很亲切地微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对阿萨做了个稍安勿动的手势。

    再大的产业,也绝对用不着圣骑士团的小队长,公爵大人的副手来照看。毋庸置疑,克劳维斯来这里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虽然不清楚,但是想来绝不会是来帮助他们两人的就是了。

    木材场主们已经把当时经历过那些诡异事情现在还留在城中的工人们都带来了,一共不过才十多个人。他们一字地排开在,听着一个木材场主说:“你们听好了,这两位钦差大人想知道你们那些天在那该死的森林里的情况,你们要把所有的细节都一点不漏地说出来。”

    一片“是”和“知道了”的回答声中,有一个显得很突出的声音“咦”。声音很大,说话的人无疑很惊奇。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发出惊叫的人。这是个精干的小个头,身上看不出一丝脂肪却好象能够榨得出铁汁一样,皮肤漆黑,头发用布巾古怪地拴在一起,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他没有在乎众人投过来的眼光,却直瞪着两位钦差大人,那眼光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古怪的动物。

    阿萨一看之下只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回想了一下,才记起他就是罗德哈特残存的那些乡亲中的头领,猎人莱文。只是想不到他居然又回到了艾里,还在埃尔尼家族的木材场做工人。

    罗德哈特脸上的表情肯定还是惊讶过的,不过等阿萨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走过去握住了这个久违了的同乡的手,说:“这位工人大哥看起来好眼熟啊.....哦,对了,我们是老乡呢。”

    “你们怎么能够....”猎人莱文还瞪着眼没有缓过神来,他比罗德哈特还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而且两人居然还成了钦差大臣。

    “我们有很多事想问你们,还请你们告诉我们。”罗德哈特握住猎人莱文的手紧了紧,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变化。

    “啊。啊。哦。好,好。”猎人似乎终于明白了罗德哈特的暗示。

    克劳维斯依旧冷着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眼睛里好象闪过了一道光。阿萨看见了。

    听完了工人们的讲述,罗德哈特示意阿萨准备离开了。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猎人来文说:“这位老乡也请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想单独问问你。”

    “不行。”一直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一样没吭过声的克劳维斯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甚至比他的表情还冷硬。“在佣工协议有效期中他是属于我们木材场的人。”

    “我只是想…..”罗德哈特依然微笑着,声音也是很和气的。

    “你想什么都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克劳维斯的态度依然冷硬得像一块石头。

    阿萨突然沉声说:“我们现在是钦差大臣,艾里的一切事务我们都可以做决定。”

    “我是圣骑士团的小队长。紧急情况下我对本地的军队有绝对的调度权。”克劳维斯站了起来,声音和表情开始凌厉。

    阿萨冷哼一声:“这算什么紧急情况….”罗德哈特伸手制止了阿萨,对克劳维斯只是微微地一笑,说:“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只有改天了吧。”

    走出木材场,阿萨立刻问罗德哈特:“为什么不强行把人带走?那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他当然没安好心。他应该是公爵派来监视或者对付我们的。”罗德哈特的表情一走出木材场就立刻沉了下来。“而且他也发现了猎人来文和我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隐秘的关系。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做出了那样明显的暗示。”

    “那你怎么还制止我强行带人走?”阿萨再问。

    “不是制止你带人走,而是制止你再暴露出我们非要带他走的意思。莱文绝不会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就算我们强行带走了他一个人,克劳维斯知道其中一定有很重大的东西,一定会去找和他相关的其他人。”罗德哈特快步朝城外走去。“我们立刻去带兵来把所有的人都带走。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我师兄在这段时间里问不出什么了。”

    罗德哈特和阿萨刚走,克劳维斯立刻就把猎人莱文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现在我要问一些问题,是关于你那位老乡还有他的朋友的。他刚才暗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们为什么那么想带你走?”克劳维斯用力地命令面前这个低等贱民。“快点回答。”

第五十四章 分头行事

    当一个木材场主走进他老板的房间的时候,差点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躺着一个不大像人的人。即使是节肢动物也没有那样扭曲的四肢,与其说是四肢,看起来更像树的枝桠拼凑在身体上。这个人脸上的骨骼也完全碎了,看起来那张脸皮好象是紧绷在一堆什么垃圾上一样奇怪地凹凸着,原本的相貌已经辨认不出了。中间大概是嘴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大血洞,地上的几十颗牙齿就是从里面一颗一颗地敲下来的,而上面的两个小点的血洞下挂着两只已经被拖出了眼眶的眼球,留着后面的一些经络挂在里面,旁边的一只被撕了下来耳朵。

    但是这个人居然还没有死,还在微微地颤抖。虽然身体和面貌都完全变形了,但是从他黑色的皮肤和精干的肌肉大概看得出他就是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个子工人。他被叫进来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克劳维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贱民的贱骨头还是有硬朗的。当然了,他还有很多拿手的招数没用出来,他很想知道有没有骨头能够硬得过他的手段。除了姆拉克公爵和他的师傅罗兰德团长以外,他最喜欢请教的就是那些刑讯官,他甚至知道怎么一刀一刀一地割人直到那人能够活生生地看到自己的内脏和大部分骨骼。但是现在无疑是没有时间来展现这些拿手好戏,必须尽快地问出有用的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尊魔性的石像在诅咒:"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家人?妻子,父母,小孩什么的。"

    "...这是本地一个村子的村民...还有几个和他同村的也在我们场里工作...他们都住在一起,好象还有几个小孩子..."木材场主缩在墙角结结巴巴的回答。

    "小孩子?"克劳维斯露出一个食尸鹰般的笑容。"把他们全都给我带来。"

    木材场主逃命似的跑了。

    "你...不是人...."猎人莱文艰难地用血窟窿似的嘴吐出几个字,那吊出眼眶外的眼珠子也一起用尸体的怨毒看着克劳维斯。

    克劳维斯好象对这个形容很满意,他很威武自信地笑了。刚才自从他出手逼问的时候就一声都没吭过这个人现在终于开口了,这就是屈服,徒劳的咒骂就是对方心志已经绝望的证据。他鄙夷地皱起眉毛:"我特意留着你的舌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的。你们这些既蠢又贱的下等动物,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我都不知道你们还那么犟地去撑什么。"他难得地露出慈悲的语气施舍地说。"说吧,趁你现在还听得见,还说得出,好好地详细地把我要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吧。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听到那些小孩子的哭喊的声音的。"

    罗德哈特和阿萨带着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进城了。这种情况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强行带人走。

    刚才阿萨根本不明白罗德哈特为什么那么谨慎。就凭他们两人,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克劳维斯?即便他确实是罗兰德团长的弟子,但是那样一个心胸狭窄,不过只是公爵的一条狗的男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但是他也相信罗德哈特的判断应该比自己的好才是。既然他这样决定,那就说明这样回去带兵来更稳妥些才是。

    现在听着身后那五百个重装步兵的整齐的步伐,阿萨终于认识到了这就是权力在手的好处。虽然自己认为两人至少有八成的把握把克劳维斯痛揍一顿然后把人带走,但是现在这五百个重步兵却起码有八十成把握。再有十个克劳维斯也得通通滚蛋。

    但是刚进了城门不久,就看到了苦瓜地方官迎面而来,一张苦瓜脸挤出笑容,说:“两位大人果然是回兵营去了。下官已经在这里久等了。是这样的,刚才木材场的老板,就是王都来的那位埃尔尼家族的贵人,公爵大人的女婿,圣骑士团的队长….”他仿佛觉得这些尊贵的称谓是一个都忽略不得的,全部罗列了一遍。“他派人来说他抓到了一批诬陷两位大人是通缉犯的刁民。”

    阿萨和罗德哈特对看,脸色全都变了。

    “这位大人先叫了我们本地的所有大小官员一起过去。哎,我知道,居然出现了这样胆大妄为的刁民我们地方官员也是难辞其咎的,叫我们过去接受一下教训也是应该的.....”苦瓜没注意到两位大人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其他大小官员已经去了。那位大人告诉下官说,两位大人一定是回兵营了,让下官在这里等着,请两位大人一起过去审问清楚。”

    罗德哈特脸色铁青,长叹了一口气,对苦瓜地方官挥了挥手说:“你先过去吧,我们跟着就来。”

    地方官刚一走,罗德哈特就转身对领队的长官下令,让他把这五百重步兵带回兵营。

    “怎么?我们还是可以强行把人带走啊。”阿萨问。

    “没用了。”罗德哈特的低声叹息。“当着本地区所有官员的面把诬陷自己的人强行带走?即使我们是钦差大臣,有这样的权力,但是却也留下了这么多的证人。以姆拉克公爵的手段,我们这样做和找死没区别。”

    阿萨明白。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罗尼斯主教也不可能一手替自己的所作所为遮瞒过去。这是王法,是政治,是公爵的天下。

    “我太小看克劳维斯了。一直都因为他只是公爵的助手而没有太在意他。却忘记了一点,如果不是有卓越的能力和头脑,公爵怎么会让他当自己副手?你看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从猎人莱文的嘴里问出那些事情,而且第一时间判断出我们两人一定是回去带部队来强行抓人了,立刻把事情故意闹大,让我们不好下手。他的头脑和判断绝对一流,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罗德哈特的脸色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所有情绪都收进了那双看似亲切的眼睛化做了一种坚定的光泽。“现在就只有见步行步。我们先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吧。”

    木材场主家中的宽阔大厅中,不成人形的莱文像一只被踩碾过的蜥蜴一样瘫在地上。

    “大家看,就是这个刁民。”克劳维斯像展示自己一件了不起的战利品一样指着地上的俘虏。“就是他和另外一些同谋一起诬陷两位钦差大人,诬陷居然是半年前曾经在艾里杀害当时的地方官和钦差大臣的通缉犯。大家说,该不该打?”

    “该,该。”其他官员一迭气地说,其中也有不少声音走样的。这些小地方的官员们见识也小了点,第一次欣赏到王都的官员的手段。

    阿萨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冲上去一拳把克劳维斯那张得意得狰狞起来的脸揍得稀烂,主要还是顾忌着罗德哈特。自己即使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但是罗德哈特却不一样。

    克劳维斯眼睛一直直盯着阿萨,走过去俯下身在莱文的耳朵旁边用一种屠夫加猎人的口气说:“好了,你现在把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这里的大人们听听吧。我提醒你,一定要照你刚才的告诉我的说,你知道胡说会有什么后果吧。”他很有把握,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一定不会胡说的。”

    “差不多半年前.....”猎人莱文吃力地张开全是血的嘴,一双只是血窟窿的眼眶正对着他看不见的罗德哈特,用没有牙齿的声音漏风地说。“在埃拉西亚学习的罗德哈特回来了,他是我们的乡亲,而我们当时因为贫困的原因而绑架了.....”他用走样的带血腥味和垂死气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把当时的情况大概地说了出来。

    大厅里鸦雀无声。每个官员都听得很清楚,他们对当时的那件事都是知道的,从某些角度和细节来说,这不像是很荒谬完全无中生有的诬陷。官员们分不清特意叫他们来听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都感觉得出其中有什么别致的危险古怪的气息。大厅中似乎连空气都全凝固了。

    猎人莱文无疑已经是伤重到了极限,这些话已经把他仅存的体力消耗完了,他鼻子里只有出的气了。阿萨终于忍不住,上前帮他简单地处理了那些严重得过分的伤势,用上治疗法术。

    “这分明就是在诬陷。”克劳维斯看着脸色铁青的阿萨,话语里全是胜利者的喜悦,讥嘲。“大家看看,连对一个诬陷自己的刁民也这样仁慈,这样道德高尚的神官大人怎么可能是罪犯呢。就凭这一点,凭这高尚的品德,就能够判断事情的真伪了吧。是吧。诸位大人。”

    “是啊是啊,一定是诬陷,是胡说八道。”找到了台阶的官员们连忙点头称是。

    “这样尊卑不分的刁民本来应该当场处死的。但是我仔细一想,这样有点不妥。”克劳维斯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明他正在享受这种制住对手快感,眼睛在所有人的面孔上扫来扫去。“大家可以想想,如果轻易地就把这些胡言乱语的家伙处死,或者把他们流放到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那不是落人话柄吗?别人还会以为我们是真的心里有鬼才迫不及待地消灭证据呢,这对两位年轻有为的大人可是很不好啊。”

    阿萨和罗德哈特都心里明白,这些话都是说给他们两人听的。这是示威,也是警告。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在姆拉克公爵的手段之下,他们两人绝不只是‘很不好’而已。

    但是相对来说,这样暧mei的表态也表明了这只是要挟,并不是一下就会将两人置于死地。只要接受一定的条件,事情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果然,克劳维斯眼光在两人的脸上转了转,以一个慈悲为怀的口吻说:“所以我决定把这些诬陷者带到王都去,也许可以调查清楚,彻底地消除掉所有的疑虑,还两位大人一个清白。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官员们继续顺着口风点头。虽然这些人的头脑不见得有多聪明,但是做官的诀窍和经验是无比丰富的,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表什么态。

    “但是这些犯人的人身安全就一定要小心应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糟糕了。那就真的落人话柄,以为我们有鬼呢。所以我想两位大人的其中一人最好和我一起走一躺。”克劳维斯看着罗德哈特。“对了,就罗德哈特大人好了。你比较理智冷静。我想,这个时候还是理智冷静点对大家有好处,是吗?”

    “好。我和你一起去。”罗德哈特点头,他的表情很自如。好象真的是一件平实祥和的公务一样,甚至嘴角上还有一丝笑容。“我也想知道这些乡亲们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诬陷我。但是他们原本都是很善良很淳朴的人,现在搞成这样,绝不是他们的错,就请你不要为难他们了。”

    “没问题。”克劳维斯胜券在握地点点头。“只要结果能够和我一样预想的那样良好,中间的这些小芝麻我也不用去在乎了。”

    克劳维斯向地方官要了一小支部队,准备立刻就出发了。趁这个时候阿萨和罗德哈特短暂地商议了一下。

    阿萨说:“你真要和他一起回去?不如我们带兵在半路把这家伙宰了,伪装成异教徒们做的就行了……”

    “什么样的异教徒可以杀掉一个圣骑士团的小队长?那些动手的士兵怎么办?再杀了灭口?说不定我们这样做公爵反而会更高兴。”罗德哈特列出的每一条理由都把阿萨的计划打得稀烂。“而且….就算我们两个联手再加上士兵,他真的想逃我们绝对也留不住他。”

    “难道就这样让他把猎人莱文他们全带回王都去?”

    罗德哈特沉思着,温和可亲的面容全被痛苦之色煎熬成了刚毅,半晌后他缓缓点了点头。“不,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要我跟着他的意思就是要把我们分开。皇命在身,这里的任务不完成的话我们两人绝不能全部离开。但是如果你尽快地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追上我们,那事情也许会有转机。我会在路上想办法尽量地拖着他的脚步,”

    “好。这里就交给我了。”阿萨很有斗志地回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有过斗志了。

    罗德哈特离开后,阿萨立刻叫来了苦瓜地方官问:“把所有有关自然之神的细节,怎么入教,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给我派人去弄明白。我马上自己潜入到自然之神中去调查一下。”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钦差大人您去做,我立刻就安排人....."

    "不用了,我亲自去了解比较好。"

    "不行。让您身犯险境是我的失职。而且这样身份尊贵品格高洁的神官大人怎么能够去和肮脏的异教徒混在一起呢...."

    "少******废话。"品格高洁的神官大人恶狠狠地瞪了苦瓜一眼。"快给我去办。"

第五十五章 终极信仰

    克劳维斯离开后的头一天,阿萨很容易地就进入了自然之神这个异教教团。在里面呆了一天也打听了一天,他就已经把这个教团的大概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实在是个非常古怪的异教教团。最古怪的就是它的结构之松散,教徒大多数都是附近乡村的村民,或者说附近村庄几乎全部的村民还有不少艾里城中的人都已成为了教徒。其中比较有威望的人诸如村长之类的,便成了自发的小头领。

    ‘异教徒’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点勉强。平时间信徒们耕地的耕地农作的农作该做什么的去做什么,至少从生活方式上和正常人毫无区别。只要地方官不干涉他们的行为,他们也并不去和官方做对。还有相对于其他神秘诡异的异教,他们对一切慕名而来参加的人没有丝毫的戒备之心,反到是很热情很大方,热烈地欢迎和邀请别人入教。

    他们唯一能够表现出一个‘异教’的不寻常之处,就是他们每天中午都要去那片神圣的森林前去静坐膜拜,在自然之神的眷顾下冥思。而冥思的方法简单易学,即便是目不识丁的农夫也可以盘膝而坐心神合一,冥思之后也感觉神清气爽。

    这种简单易学的冥思是自然之神的头领,先知大人传授给信徒们的。

    先知大人就是发起自然之神这个教团的人。没有人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上次那些军队来驱赶自然之神的教徒之时,先知大人就号称感觉到了自然之神的神喻,会有神迹降临。结果这些守护雕像真的突然出现了,让所有冒犯自然之神的人都消失。从那以后,在这样活生生的威力巨大的神迹的影响下,自然之神壮大的速度一日千里。

    今天中午,又有一批新加入的信徒们将被带到那片神圣的森林面前去感受自然之神的力量。阿萨也混杂在其中。不过他自然不会是去感受什么神灵,他要去见识见识那位先知,看看那些古怪的雕像。

    现在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来解决这里的问题,然后才能够离开去追赶罗德哈特。对于足足四五万的信徒,带来的那点部队实在是微不足道。而且这些信徒只不过是老百姓而已。所以现在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找出这个教团的头领,弄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样故弄的玄虚。

    带领新教徒们前去膜拜场所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学究模样的人,听说之前还是艾里城里的一个学校的老师。自然之神中由这些比较有学问的人自发地来给教徒们传播信仰。他一路走着一路不停地对新同志们阐述教义。

    “伟大的自然天生万物以滋养我们却不求回报,是多么地伟大。而那些为了给统治者贵族们服务让我们乖乖听话的宗教所臆造出来的神和这个伟大的万物之母一比较,是显得如何地丑陋无力。”“所以‘自然而然’是我们的信条。我们也不会像那些人为的宗教一样约束教徒们做任何事,你在其中丝毫不会感觉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也用不着我多说了,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看那片伟大的自然之神的森林,用自己的心和灵魂去感受。那样震撼人心的力量,绝不是那些教堂中的木偶泥塑所能相提并论的。只要天天面对那自然之神的森林诚心的冥思就可以感觉和这伟大自然相通,最后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超脱这世俗的烦恼。”

    新的教徒们一起点头,发出赞叹声。只要有空多来坐坐就可以天人合一,这确实是轻松便宜的买卖。

    阿萨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教团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得如此惊人,除了利用了低语之森以外,最大的特点还是因为它太…..怎么说,阿萨知道的词汇不多无法把这个感觉给自己陈述清楚,只能够说是太…..价廉物美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宗教,都是以许诺和表现出的震撼力来吸引信徒。教会是以天堂地狱来威逼利诱,以光明魔法师和牧师们的魔法来展现力量。而现在这个自然之神展现出的力量更是超越了常人的理解,不只有确实能够震撼人的灵魂的感觉,还有突然出现的守护雕像。这是远比教会的祈祷更有震撼力的力量,不得不让人信服。

    只是坐下来发会呆打打瞌睡就可以受到神灵的赐福,就可以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比起教会要保持诚心的祈祷虔诚的信仰才可以在死之后到去天堂的承诺,实在是太方便太美好,太实惠了。

    每个信徒加入之初就要学习的那种冥思阿萨已经在混进来之时就被教授了。那是将魔法师的基础冥想术改变了一下,变得非常简单。去掉了一切魔法的因素,只会让冥思的人感觉平静,精神充足。而如果在低语之森面前冥思,那自然会更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灵魂深处的震撼。

    阿萨还觉得很奇怪的是,用这样价廉物美的口号引诱来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呢?就只是每天在那里静坐?

    不过现在情况下已经没时间去深究这些了,只要今天来找出了那些所谓守护雕像的鬼把戏,见到了所谓先知。该抓的就抓,该杀的也得杀,然后该打烂的就给他打烂。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老学究的带领下,新教徒们来到了那神圣的森林之前。居然就是那片阿萨和维德尼娜第一次相遇的草地。

    曾经满布杀戮和僵尸的草地上现在却一片祥和庄严的气氛,密密麻麻地有上千名虔诚的信徒,端坐在草地上面对前面那森林闭目静思,即使是魔法学院大教堂在做礼拜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恢弘气势。而这些不过是三四万信徒们的沧海一粟罢了,据说其他同样在这森林的外围的地方也有几处这样的场所

    阿萨夹在新教徒中,看见了久违的低语之森。

    凝望那片曾经让人心惊胆战的神秘森林,阿萨清楚地感觉得到那曾经能够震撼到人的灵魂深处,让人恐惧和畏怖甚至不敢仰望的力量几乎已经消失了,只残存下一点气势,犹如一个垂死的巨人的呼吸继续回荡在古树之间,苟延残喘地维持着这上古圣地的尊严。而现在这满地的信徒却给这残余的威严添上些滑稽可笑的味道。

    新的信徒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低语之森,立刻被这残留的神威完全征服了。之前的半信半疑立刻向虔诚迈进了一大步。众人齐声惊叹,有的还直接跪下了。老学究虔诚的表情中带着得意,带领着他们朝森林边缘走去。

    阿萨跟着周围的新信徒一起走着,但是注意力却全放在了伫立在草地上的数十尊石像。这些就是传说中一夜之间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被自然之神的教徒们奉为守护雕像的东西了。

    这些奇怪的雕像模样都是相同的,都有五六米高,人一样的身体四肢上带着爪子,如同耗子一样委琐促狭的面孔上却有不小的一直咧到了下颚的嘴,头上还有两个绵羊似的角,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收在背上。这些石像都用半跪着的姿势,互相之间有着数十米的距离,形成一个弧形朝向低语之森一。似乎真的就如这些教徒所传说的一样,是在守护着这片神圣的森林。按照信徒们的说法,这些石像一夜之间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森林外围,规则整齐地形成一个圆形把森林保护起来,这样人力绝对办不到的事,不是神迹是什么。

    但是阿萨现在却可以肯定这些奇怪的雕像绝对低语之森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东西他从来没在精灵们的居住地里见过,而那种古怪的造型很明显是和精灵们古板但是崇尚唯美自然的风格全然相悖。何况枯木守卫已经足够保护他们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奇怪丑陋的石像。

    阿萨走上前去摸了摸其中一尊石像。质地确实是石头,而且那栩栩如生的造型就绝不是普通工匠能够三两下制造出来。阿萨仔细凝视着石像那有点显得诡异的面容,忽然隐隐约约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

    “别用你的脏手去乱摸,这是自然之神大人的神物。”一个老太婆信徒冲上来把他的手打了一下。

    “你确定?”阿萨又像是反问这个老太婆,又好象是喃喃自语。神情全是惊骇和震怖。

    老太婆认为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已经感受到了神灵的威严,满意地走开坐下继续冥思。

    阿萨心里现在震惊之极。因为刚才他把手放在这些雕像上面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丝魔法波动。

    只是单纯的魔法波动绝不会让他如此吃惊,因为他之前也意料到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应该是魔法之类的作用。他震惊之极的原因是这些魔法波动感觉很熟悉,熟悉得仿佛可以闻到其中的味道,尸臭味。

    也是在这片草地上,和自己的师姐维德尼娜相遇的时候,她召唤出的僵尸身上就有这样类似的波动。后来去魔法学院提取怪物的时候,也在那些骷髅和僵尸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而在不久前,山德鲁举手将圣骑士团的人变作一具具活尸的时候,那些活尸上也有这种波动。

    阿萨呆呆地看着草地上这几十座雕像,按照老教徒的说法,这还只是一部分,围绕着低语之森一共有上百座。再看着这草地中满目的虔诚的信徒,光天化日之下,阿萨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诸位崇拜自然之神的信徒们,请聚集起来吧,我有话要说。”一个很洪亮,很有气度的声音突然响起。即使在这宽阔的草地上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原本都静坐在那里的教徒们听到声音后都朝那里集合过去。

    “是先知大人。”教徒们好象听到了仙音一样激动万分。“先知大人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阿萨吃力地终于在人群中开出道来,走到了能够看到先知大人的近处。

    这位万人尊敬的人看起来确实是应当受到这样的礼遇的,阿萨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见的话一定以为是一个超然世外的高人隐士。他一身雪白的衣服一尘不染,和那一头银白的头发和长须混合在一起显得圣洁又气度非凡。他的面容端正中更有威严,每一条皱纹都是仿佛是德高望重的代名词和知晓宇宙奥妙的说明。他端坐在一个石像下面,这个石像离低语之森最近,而且造型也和其他的不同,背上的双翅膀是展开了的,用一个怀抱的姿势将先知大人保护在自己的脚下。即便只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气质非凡的领袖,这个教团能够吸引这么多人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本来已经密密麻麻的教徒们又再麻麻密密地聚集了过来,接踵摩肩却鸦雀无声地凝神注意先知大人的最微小的动作。

    “各位崇拜自然之神的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先知大人的声音洪亮,他背对着低语之森,森林中残存的摄人魄力似乎混入了他的声音,将之感染得更有说不出的神秘魅力。他举手指向那些石像说:“根据我从和自然之神冥想沟通中了解到,就在明天中午,自然之神会降临在每一个在守护雕像旁边虔诚祈祷冥思的人的身上。那神迹将会让我们天人合一,达到我们的生命所一直追求的最高的境界。”

    一阵压抑了也依然透露出兴奋的巨大叹息声从信徒们的口里聚合起来扫过草地。

    先知的话声再一响,立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害怕错过了从他嘴里发出的最微小的音符。但是他的声音很洪亮,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得很清楚。“因为明天的祈祷冥思是最重要的,所以今天晚上大家都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而我也将在这里进行最后和神沟通。”

    阿萨突然想起了一件听说过的事,问旁边的一个信徒:“听说先知大人自从这些雕像出现以后就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是么?”

    信徒很肯定地点头:“是。先知大人所有时间都在用来和自然之神沟通。无论日夜和刮风下雨他都会在这里进行冥思。从不离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新来的么?”

    “无论日夜都在这里从不离开?他不用吃饭拉屎洗澡的么?”阿萨用力地端详那完美的宗教领袖。他突然确定了一件事,这个人,或者还可以说是人的话,绝不是个死灵法师

    “那是先知大人,已经和自然之神有着心灵联系的圣人,请不要用那样污秽世俗的词语。”信徒对这个新同志很不满。“你知道么?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居然刚刚加入就可以遇见这种好事。”

    阿萨叹了口气,表示同意。“我也觉得我的运气很好。”

    晚上了。

    与其说入夜的低语之森静得要死,不如说它根本就是死的。

    按照先知的指示,白天还端坐在这里的成千上万的信徒们全部已经打道回府为明天中午即将到来的的神迹养好精神。现在这里没有任何活物的响动,一丝新月和星光的微光死气沉沉的掉在古树和石像上,古树依然散发着残余的威严恐吓着野兽鸟虫不敢接近这里,甚至连风也没有,只有石像继续狰狞着面貌半跪向森林默默地和古树的神威对峙。

    就在最接近森林的石像下有一个人影,他也和周围寂静诡异的氛围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声响地端坐在那里,一头银白的长发和胡须,一身雪白的长袍在不大的月光和星光下还是那样圣洁耀眼。先知即使是这样寂静得有些可怖的环境中依然显得那样的仙风道骨,为了与自然之神沟通他每晚都是如此独自留在这里进行冥想,这是种需要清净的行为,所以他曾经吩咐不许任何人在夜里来打搅他。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两个脚步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两个人影缓慢地从黑暗中分离了出来慢慢地走近这里。

    先知没有对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有任何的反应,依然那样圣洁肃穆伟大地端坐在那里。

    两个人影走近了,直接来到了先知的身旁,先知依然没有反应,甚至丝毫没有动弹,仍然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但是两个来访者却对这种虔诚的专注没有表示丝毫的敬意,其中一个人甚至伸出了手按在了先知那白发苍苍的头上。

    先知很宽容似的依然静默地端坐着,连眼皮都没有跳动一下。这个无礼者似乎并不领情,在先知的头上按了一下,左右转动着手腕,然后一把抓住了那银白的长发,直接向上一提。

    先知大人还是没有动弹,他的脸依然是那样沉静端庄,但是一头银发已经和头盖一起像盖子一样地被整个揭了起来。

    原本沉静死气沉沉的环境仿佛一下就活跃了不少,先知大人的头顶被揭开以后露出的是一大群虫子,有蛆虫模样的也有蚯蚓般的甚至还有翅膀的昆虫,这一群小东西仿佛早就被那个肃穆庄重的住所压抑得厌烦了,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显得兴奋之极,努力地蠕动翻腾着还发出一些奇怪的鸣叫。这个提起先知头顶的人用另一只手对这些活跃的小虫子招了招手,念了几句咒语,小虫子们又安静下去,重新钻入先知头颅的深处了。这人点点头,满意地说:"这个虫傀儡大概也只有使用到明天而已。不过应该没问题了,支撑到中午把信徒们都召集来就行了。"

    旁边他的同伴用苍老的声音说:"这个虫傀儡物确实超所值,轻松轻松地就骗了这么多人来。

    "他原本是外地一个小城里的牧师,很有威望。但是背地里却经常****一些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我偶尔发现了顺口揭穿他,不料全城的人都不相信,却反以为我才是真正的犯人。那时候我就发现了原来道貌岸然原来是这么有用的。正好我前段时间要回家处理些事情,于是我就把他抓来活生生地做成了这个虫傀儡来号召教徒。你看,这外表摄人的效果确实还不错吧。现在有四五万人供我们使用了。这段时间都在让他们静坐冥思,今天晚上又叫他们回去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他们的精力一定很充沛,一定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这两人的声音都很奇怪,听起来仿佛喉咙里一直都有东西的哽咽着,让人听得不清不楚。

    "最多只用得上四五千而已,这些石像鬼也吃不了那么多。"他同伴的声音苍老中透着苍凉的淡漠,仿佛谈论一桌索然无味的饭菜。"你编的理由对这些白痴确实有效,什么天人合一,生命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想不到居然能够骗到四五万的人来加入你这个只是临机一动才想出来的团体。"

    “严格说来也没骗他们,”这人有滋有味地说。“确实是让他们达到生命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去死。死不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吗,凡是活着的无一不是为了这个最终目的,不是么?世界上大多数的可怜虫老想着要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神秘莫测目标来超脱不满的现实,我这样让他们在美妙的幻想中结束生命不也是很仁慈很有诗意的么?”那人抬头看向漫天的星光叹了口气。"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有了你这一百零八只石像鬼,还有那么多热心的民众百姓的帮助。中午过后这片上古的神迹森林和里面所有的精灵都会化做灰烬了。这上万年来从无人得逞过的壮举即将在我们手中完成,甚至令我也有点久违的兴奋。"

    "世界树之叶归我们,那口太阳井看看能不能用,不能够用就想办法摧毁了。”即使是说着这么宏伟的计划,他同伴的声音依然苍凉淡漠而没什么激情。“哼,其实维德尼娜那女人上次不就有机会吗?不知她怎么搞的,千辛万苦居然只是带走了一片世界树之叶,最后还被她莫名其妙的浪费掉了。女人真是有够奢侈啊。"

    "请体谅一下吧。任性是女孩子的特权呢,也是他们可爱的地方。这次由我们来亲自动手不就好了么。"这个人将先知的头盖好好安放回原位,让这个恶心的傀儡看起来又是那么气度庄重可受万人景仰。"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才好。”

    “听说罗尼斯老头派了人来这里平定异教徒骚乱,明天可别让他们搅和了才好。你知道他派了什么人吗?”

    “不大清楚,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其他的事没有在意这些。不过既然这位先知大人已经把话放出去了,那些热心而虔诚的民众就一定会如约而至的。谁也阻挡不了。”

    “呵呵呵呵....”年老的声音似乎是受到了这即将到来的成功的激励,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说起来,大家很久都没有这样联手了啊。还是人多力量大,只是一个人的话,恐怕即便是诺波利诺特那个家伙也没有足够的资本来制造这么多的石像鬼吧。多亏了你的提议,我们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办法来对付太阳井的结界。”

    “这办法可不是我的原创,我们得要感谢......”这个人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仔细地端详着虫傀儡这个古怪精密的道具起来。

    “怎么了?”他的同伴问。

    这个人默然了一会,低声说:“没什么,一只老鼠而已。”然后他转身,猛然挥手。

    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黑闪电,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不远处树木的暗影中突然激射而出,还在半空中,他的身形就被光焰照得通亮。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一棵高大的古树瞬间就成为了一团烈炎,只要这个人的动作再慢上半拍,整个人都会被这魔法火焰吞噬分解化成灰烬。

    这是强烈得近乎完美的火墙术,从魔法力释放到完全燃烧成一团耀眼的烈焰不超过半眨眼的时间,而燃烧的火光如此的猛烈,把原本漆黑死寂的整个森林和草地都照亮,也照亮了这两个人的身影。

    从身形上看,这应该是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两人都是一身普通的灰袍,脸上都带着一个银色的骷髅面具。

    没有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忍受这样强烈的光线反差,不管是攻击者还是被攻击者在这一瞬间眼睛中都全被刺眼的光线挤满了。甚至大家都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来得及看清。空中的人和地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伸手捂住了眼睛。

    地面上那个略为年老些的人在吃力地捂住眼睛的同时也努力地对先知所在的那尊石像挥了挥手,嘴里低声呼喊了一声。

    原本只是一块石头而已的雕像,但是就随着这一个神奇的呼喊声和手势立刻拥有了生命,它居然突然之间自己动了起来,石头雕刻而成的肌肉真的爆发出活生生的巨大动力。它一弹而起,展开那对巨大的翅膀朝还在半空中的那人扑了过去。石像足有人的身体大小的尖锐的巨爪张开,一张阔口也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半空的那人依然捂着眼,但是当石像的巨爪即将把他握住的时候他却凌空一个翻身,石像的巨爪在他身边一擦而过。他双脚在石像的手上一撑,一个借力朝森林深处飞了出去。

    地面上发出火墙术的那个攻击者最先恢复视力,他抬头立刻看到了看空中那个斜飞向低语之森的目标,他举手,一道银白的光球滚动着和周围波动奔流的电火花一起朝半空中飞驰而去。

    就在光球即将撞上目标的时候半空中那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从他的手中发出和这颗球形闪电撞在了一起发出轰然巨响散做满天的火花和电光,整个森林被这一个光华璀璨的撞击完全照亮了,空中的石像发出一声如同千百头猪一起悲鸣的古怪嘶叫被这一下剧烈的爆炸震得退开了。耀眼的光亮中,半空中那人混身是火地借着气浪直飞落进低语之森的深处去了。

    旁边的老人一挥手,石像鬼鼓动双翅朝那人落去的方向扑去。但是刚朝前飞出一段距离,那双巨大的翅膀立刻呆滞了,原本灵活迅猛的动作也僵硬了起来,像只掉进水里的鸡一样再努力地扑腾了几下,动作就完全地停止了,似乎又变回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石头,直挺挺地掉进森林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行,太阳井的结界依然还有着效果,石像鬼身上的魔法驱动力在森林里面也发挥不了作用。"指挥石像的老人摇了摇头。"怎么办?看样子那好象不是精灵而是个人类。没有我的指挥石像鬼们只有等到预先设定好的时候才能够动起来,如果他之前来搞破坏怎么办?"

    那人沉吟了一下,淡淡说:"随他去吧。足足有一百多只石像鬼,他一个人能做什么?而且天一亮我们热情的教徒们就会闻声而来了,他们自会保护这些神圣的雕像的。"他对同伴招了招手。"好了,走吧。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的阶段。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明天的好天气就行了。"

    两个人影渐渐远去,完全隐没进黑暗之中了。这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空气中弥漫着刚才树木燃烧留下的难闻的焦臭味。

第五十六章 只是两个人的联盟

    低语之森的最深处,精灵居住地的中央会议厅中,几只巨大奇特的萤火虫发出乳白色的光芒把这个巨大的古树洞中间的空间照亮。这个亢长的会议从下午开始一直延续到了这个时候。

    刚才的会议中,传来了爆炸声和撞击声,派出侦察兵侦察之后,发现结界外面的魔法爆炸和一只邪恶的石像傀儡冲进了结界,被结界消散了上面的魔法力,重新成为了一堆普通的石头。

    侦察的这个结果也让会议的结论更加地有力了。

    克兰长老站起来下决定:"刚才的意外更加肯定了伟大的太阳井结界的效果依然是不可抗拒的,无论什么样的魔法力在低语之森中都无法作用。虽然结界对人类的威慑力已经降低了很多,但经过多次把进入森林的人清除,他们应该也已经畏惧了。所以我们就保持现状就行了。"

    “现状?那我们讨论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的结果吗?”精灵少女露亚起身,显得有点激动。"我再次重申一次我的建议: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和人类好好沟通,共同解决问题。森林外的那些石像上面散发的邪恶气息人类虽然感觉不出,但是那分明是黑暗力量窥视世界树之叶而放的那里的,很多愚昧的人类还去崇拜。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才是,最好借助人类的力量,和他们说清楚....."

    “够了,这些我们都已经否决过了。”另外一个精灵长老冷冷地打断她。"那种愚蠢低俗的生物连信仰都被别人操控在手。我们还用得着对他们解释什么吗?而且我们也用不着低俗的人类帮忙。直接的近身战斗没有生物能够和枯木守卫抗衡,何况还有我们和独角兽的帮助。这样的守卫方法我们已经沿用了上万年,无论什么样的敌人也可以对付。"

    露亚焦急左右看着长老们,那一头银发随着飘逸。“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啊。因为缺少了两张世界树之叶,太阳井对人类的威慑力已经几乎不存在了,他们侵入我们的森林是迟早的事。”

    “为了防范这一点,所有的枯木守卫都集中在了太阳井旁边,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偷走世界树之叶。”

    露亚长叹了一口气,扫视着在座的所有精灵长老,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为什么我们非得要静守在这里等着问题发生而不主动去解决问题呢?”和其他精灵们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语气相比,她似乎才是这古树大厅中唯一一个活物。这强烈的情绪在她绝美的容貌上更显得生机勃勃,即便那是焦急和无奈。“即使用不着和人类打交道,我们也可以暂时拓展枯木守卫的活动范围,让它们走出森林去把那些邪恶的石像捣毁的。”

    克兰长老淡淡地否决:“这是绝对不行的。族中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不管是我们还是独角兽或者枯木守卫也好都绝不能够擅自离开低语之森。你上次离开那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绝不能轻易再犯了。”

    “规矩。”露亚的语气和脸也变得和其他精灵一样冷了下来,但这是她自己的一种表情而不是其他精灵通用的面孔。“我还清楚地记得,上次那个带着世界树之叶的人类逃出去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结果是我们的规矩帮了他的大忙,让他在我们眼皮下面慢慢地逃跑了。是我们的规矩让我们失去那片世界树之叶的。”

    这次没有人回答,其他所有的精灵都保持着那冰凉冷漠的面容。半晌克兰长老才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说:“规矩就是规矩。那是万物之神玛法为我们制订下的守则。”

    “规矩如果成为束缚那就没有意义了。”露亚环顾着周围的同胞,那双全是无奈的眼睛闪出凄凉的美。“我这次离开低语之森到外面去看过,才明白我们实在是太僵化保守了。我们总是自视过高不屑与其他种族为伍,结果人类只把我们看作是一小撮古怪的种族而对我们的声音毫不理会,连那些低劣的兽人们,只因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人类也不得不一改以往的态度承认他们的地位,还和他们建立交往。我们必须和图拉利昂森林的同伴们联合起来,让我们种族在这大陆的势力分布上也zhan有一席之地。否则等待我们的就只能够是....”

    “请注意你的言行。露亚。”克兰长老冰冷地看着她。“你看,这正是规定我们不许走出低语之森的规则的意义所在,在外面世界的诱惑下你的思想已经在危险的边缘了。伟大的玛法说过,追求力量与进步即是开始堕落与毁灭的前奏。”

    “我并不是否定伟大的玛法的教诲,只是现在的情况下......”

    “我宣布会议结束。”克兰长老轻描淡写但是非常彻底地打断露亚的发言。

    精灵长老们一起站起身朝会议厅外鱼贯而出。露亚和克兰长老两个人走在最后。

    “你知道这数万年间人类曾经有多少国家和种族被灭亡过吗?”只有两人的情况下克兰长老的语气并不显得那样冰冷。“那都是追求力量,追求进步导致的。追求力量的发必然如导致自我失控,追求进步则导致互相争斗,这样两者不停地交替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必然都是毁灭。我们的封闭和保守正是我们一族得以在这里平静地生活数万年的根本,是我们文明中不可更改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

    “不管外面有什么不同,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可以了。”克兰长老拍拍露亚的肩膀,柔和地说。“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露亚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古树。走进树顶的树屋,仿佛是这憋闷的感觉的延伸,连屋中也弥漫着一股讨厌的味道。

    她坐在树藤自己交错生长而编织的床上,觉得很气闷。她刚准备要起身出去透透气,突然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并不是心情而产生的幻觉,而是屋里确实有一股焦臭味和另一种气味混合,是人类的臭味。

    她一弹地冲向门口,但是这股气味立刻浓烈地扑了上来将她摁倒在地。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把她纤细的双手扣在了一起,身体也压在了她的身体上。

    露亚拼命挣扎了几下,但是却丝毫的没有用,她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不要动,不要出声。我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的。”这个人的语气好象比露亚还着急。“你千万不要出声,如果把其他人叫来了我只有跑了。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要说的事是关系到你们自己的安全,是关于外面那些雕像的。你听懂了没有?听懂了点点头。”

    露亚点了点头。那只捂住她嘴的手松了松,看她确实没有大叫,这才慢慢地放开了她。

    “你居然还敢到这里来?”露亚站了起来,充满了敌意地退后了一步。她已经从声音上听出了这个人是谁。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有一股被烧焦的糊味。

    “你听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死灵公会,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黑暗的仆人会在明天中午进攻低语之森。森林外面那些雕像就是他们安置在那里准备对付你们的。”

    “你把事情说清楚点。”虽然这个全精灵族做梦都想抓住的罪犯就在面前,但是他嘴里所说的话却更有分量。露亚伸手一挥,一只照明用的魔法萤火虫从手心飞了出来,不大的光照亮了树屋。她这才看见面前的这个人灰头土脸,全身的衣服都被烧得破破烂烂,连头发都没有幸免。

    当时幸好依靠着低语之森边缘有着太阳井的波动,阿萨才能够用一个火球术拦下了那个死灵法师发出的雷鸣爆弹。但是爆炸产生的震荡和火焰却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从半空中掉在了森林深处也摔得他晕头转向。幸好森林中充斥着太阳井的波动,效果大增的治疗术立刻让他复原了。

    原本低语之森中无处不在的枯木守卫没有出现,看来这里面也确实发生了什么事,阿萨想了想,朝精灵的居住地走去。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打算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这个异教,但是却没想到背后居然隐藏了死灵公会这么大一个阴谋。他现在除了惊骇之外,只感觉到无能为力。

    虽然他现在是钦差大臣,虽然握着手里的几千人马,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确实如那个死灵法师所说,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明天中午,至少有五千个虔诚的信徒将成为那些石像鬼的食物。然后那些石像鬼将对这里发起进攻,杀光所有的精灵,取走世界树之叶。

    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要走出去向这两个死灵法师表露身份,告诉他们自己就是维德尼娜邀请加入的那个候补会员。但是他旋即从两个死灵法师的谈话中感觉到,维德尼娜在死灵公会中似乎很独断独行,虽然她曾经说的‘代表死灵公会来邀请你’,但是说不定其他人并不认同她的代表权,那么他这样出去就是纯粹找死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他走出去就此顺利地加入了这个组织成为了那两个死灵法师的同志,他也绝对无法说服他们停止这个计划。这是除维德尼娜之外所有会员共同联手的计划,绝不会因为他一个新人的那连狗屁都不如的仁慈而停止的。

    如果说还有唯一的一点希望,那就只能够来低语之森里面碰碰精灵们的运气,看看能不能和他们联手。毕竟死灵法师们要对付的原本就是他们。

    但是精灵们孤高顽固他是早有体会了,对于他这个违背自己的诺言偷盗世界树之叶逃跑的罪犯,多半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话,招待他的只会是铺天盖地的箭雨。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鬼王之袍,他绝不再敢冒变成刺猬的危险来正大光明地走进精灵驻地。考虑再三,他悄悄地摸到了露亚这里来。在他对所有精灵的印象中,只有她仿佛还有可能沟通一下。

    听完了阿萨的讲述,露亚想了想,冷冷地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相信一个违背自己的誓言的卑鄙的人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黑暗的仆人派来行使你们那些阴谋诡计的?森林对人类的威慑力就是因为你带走了世界树之叶而下降的,而现在我们还不得不把枯木守卫们集中在太阳井那里”

    阿萨语塞。这个预想中的问题让他实在是无法回答。顿了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露亚沉重但是平静地说:“我就只能够这样说了。信不信只能由得你们。”

    露亚没有说话,和他对视着。魔法萤火虫的微光之下,一双如同最巧的艺术家用最名贵的宝石雕琢出眼睛和另一双全是血丝周围还布满了灰尘和焦痕的眼睛无声地对峙。

    半晌后,露亚终于开口,低声说:“即便是传说中的龙也不能和太阳井的神圣力量抗衡。在低语之森中任何外来的魔法力都会失效,不管他们利用什么邪术,那些邪恶的傀儡绝不能够进入这里面。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

    “我不知道它们到底能不能进入森林里面。我只知道那些死灵法师绝对比我要聪明,也比你们聪明。他们绝不会只是摆着那些石像鬼只是吓唬你们。”阿萨耐着性子给露亚说明解决的办法。“其实要解决这事对你们来说很简单的,只要你们出现在那些信徒面前,告诉他们这森林到底是怎么回事,给他们看看枯木守卫,让他们明白那些什么自然之神都是鬼话连篇就行了。”

    “你觉得我们会特意站出来给那些愚蠢的人类说明解释,然后像展览货物一样把枯木守卫展示给他们看吗?”

    “不屑于说明,那你们就干脆指挥枯木守卫去干掉那些石像鬼吧,它们在你们森林外面呆了足足几个月了。为什么你们都只会等着问题发生而不主动去解决问题呢?”阿萨着急无比。

    “不管是我们还是独角兽或者枯木守卫也好都绝不能够擅自离开低语之森,这是伟大的玛法给我们定下的规定。”露亚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话刚才在会议中她自己也向长老们说过,而现在她却还要照搬长老们的话来拒绝。这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不知不觉地在她的脸上变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表情。

    回答是让人窝火无比的,但是面前这个精灵少女的表情让阿萨看得呆了,那火气也无法发出来。微弱的光亮下,虽然这个笑容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但是那也足够让任何人停止思考。

    阿萨没有再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开口缓缓地说:“我会在明天中午之前带领军队去销毁那些石像。你们是来帮忙,还是在这些老鼠洞一样的树洞里抱着那些******发臭了的规矩被杀死变成僵尸骷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溜出树屋,不露丝毫声息地滑下地面,几个纵跃就完全融进在了树林中。

    露亚在高高的树屋上看着这个身影消失,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她知道长老们绝不会相信。

    天空刚现出一丝鱼肚白,地方官大人的府邸就被人擂得山响。

    地方官从两个妓女的中间吃力地爬起来,很恼火。这几天要应付钦差大人的缘故让他压力很大,所以昨天晚上找了两个妓女来削减一下这工作上的压力,现在正是疲倦之后睡得最香最甜的时候,却被这无礼之极的声响吵醒了。

    一声破烂的声响,似乎是门不堪这样的敲打破掉了,然后是外面的下人们的吵闹。“什么人。”“好大胆子,不知道这是地方官大人的家么。”吵闹声随着一些下人的哀叫迅速接近地方官寝室的门口,然后又是碰的一声,一个人像一条发了疯的公牛一样直冲进来,两扇紧关的门好象纸做的一样随着他冲进来的气势一下就飞出去撞在了墙上。这个人一身破破烂烂的好象刚从火炉里逃出来,连头发也被烧焦了不少,一头的黑灰,还有泥土和青苔。床上的两个妓女吓得尖叫起来。

    地方官大人以为是异教徒开始大举进攻要先拿他去祭旗,埋头正要去钻床底,却被这个人一把抓住扯了起来。

    这个人对着他的脸大声吼道:“去集合城中所有能够集合的部队,把所有能够动用的人手全部给我调来。”

    苦瓜地方官好不容易才镇定下心神,认出了这个像疯子一样的人正是出去调查异教徒的钦差大人。连忙点头答应:“是,下官这就立刻穿戴好。等天一亮立刻就去调派人手。”

    “套上裤子就马上给我去。”地方官瘦弱的身体几乎给摇得散了架。钦差大人一脚就把一个鼓起勇气从外面冲进要来救地方官的下人踢飞出去。“连你这些人也全部都带上。”

    “是,是。”地方官的声音好象和自己的意愿无关,纯粹是被摇出来的。“请问大人我们做什么?”

    “给我出城去把所有通往那块自然之神的森林的路给我堵住,封锁起来。我再拨三千士兵给你指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能够让那些异教徒去参加中午在那块森林边上举行的朝圣会。”

    “大人。那些异教徒可有好几万,您叫我怎么阻止他们啊。”地方官的苦瓜脸苦得几乎要滴出苦绿色的汁液来了。“只要我们一干涉他们的活动,他们可会动武的。”

    “我说过,我不管你怎么做。”苦瓜几乎听得见自己的骨头在哗啦哗啦地响,耳膜也快被震破了。“总之我马上就带兵去他们的圣地,如果中午我看见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朝那里涌过来我就拿你的脑袋当夜壶,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苦瓜的声音好象是在哭。

第五十七章 只是两个人的战斗(上)

    青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阻挡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明媚无比的光芒,对自然之神的教徒们来说,仿佛连空气都漫溢出神圣的味道。教徒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去森林周围参加他们那梦寐以求的能够和自然之神天人合一的机会。

    但是这样盛大神圣的场面下艾里的地方官却非常地不识相,他把城中所有能够动用的人都聚集起来,甚至包括扫地的打更巡夜的收税的总之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手,加上从王都调派来的三千正规部队在通往那森林的主要路上设卡阻止信徒们前进。刚开始的时候地方官的部队还能够应付三五成群的信徒,把他们拦住不让他们前进,但是随着中午的临近还有信徒们的互相呼唤,人不断地越聚越多,冲突也越来越剧烈,双方已经开始动手了。整个艾里地区都混乱得像一锅煮爆了的粥。

    另一边,两千士兵已经冲到了低语之森前面的草地上。已经有不少距离比较近的村庄的信徒们已经到达这里了。士兵把信徒们驱赶开然后准备开始销毁那些石像,但是当士兵们好不容易把一座石像拉倒,准备敲碎的时候,所有的信徒都愤怒了,他们开始用石块树枝之类的东西朝士兵们进攻。同时也有不少从其他路径来这里的信徒不断地到来,随着教徒的不断增多,士兵们甚至开始反而被围在了中间。

    “大家都住手。”阿萨看见形势不对,从士兵群中越出跳到了一尊石像上面大喊。“大家请听我说。”

    “快滚下来。”已经充斥满了草地的成千的教徒们大喊。

    虽然知道说什么大概都是没用的了,但现在除了这样说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阿萨大声喊:“大家都是本地的村民,大家都仔细想想,这个森林是早就存在这里的了,为什么现在却成了什么自然之神的森林呢?这根本就是个骗局......”

    “把那胡说八道的混蛋当官的拉下来,杀死他。”教徒们开始对他投掷石头泥块,有的也朝石像上爬来。

    ‘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尊石像的上半身在阿萨的火球下炸开了,四散的石块和爆炸的气浪伤到了不少信徒。喧闹的信徒们被这一下吓住了,都静了下来,靠近阿萨的也都慌忙退开。谁都看得出刚才这一下如果是爆在了自己的头上那是怎么样的后果。连阿萨自己都有点出乎意料,情急之下出手,但是暴力的威吓好象比劝说要有效果得多。

    但是马上又有更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一些黑色的液体从那上半身碎了的石像中渗了出来。附近的信徒们慌忙不迭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四散逃开,这些液体散发的味道不只是臭,简直就像一支支的针往鼻子里面扎往脑里面冲,近些的人甚至连眼泪都被熏了出来。

    “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说的什么伟大的自然之神难道就是这种污秽的东西吗?”阿萨有点喜出望外地大声喊道。“告诉你们吧,这是个陷阱,这个什么自然之神其实是死灵公会那些死灵法师们的谎言......”

    “无耻!”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威严十足气度万分,只从声响和气势上就把阿萨的声音压了过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污染了我们的守护神像,现在却来蒙骗大家么?”一身白衣的先知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不远的森林边上,义正词严满脸都是正直仿佛自己就是正义光明的化身一样呵斥那站在石像上的妖言惑众者。“这个人昨天晚上就偷偷来这里对我们的守护石像动过手脚。大家看,这些贵族和官员居然想出这种卑鄙的办法来诋毁我们的神明,想毁灭我们的信仰,这些企图难道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么.....”

    “来得好。我还正想找你呢。”阿萨跳下石像,信徒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路撞得东倒西歪,他几步就冲到了先知身旁一把抓住这个傀儡再趁信徒们没反应过来转身跑过去跳回了石像上。

    “啊,先知大人。”“快放了先知大人。”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信徒们已经密密麻麻地充斥满了这块草地,海啸般的呼喊声让阿萨的耳朵生痛。但是他毫不担心,他从昨天晚上就想着最好能够把这个死灵法师制造的傀儡当众揭穿给众人看,一直以为死灵法师大概也不会再让这个暴露了秘密的傀儡露面,想不到现在他却自己钻了出来。

    抓住先知的身体的感觉就像是捏住了一团泥巴,近距离看才发现还有尸水不断地顺着那威严庄重的五官正往下淌,稍微一碰他的皮肤就开始像朽透了的布一样溃烂下去,银白色的须发一把一把地脱落。这具傀儡的寿命看样子确实已经到了。

    阿萨提住先知的衣服朝前面一推,把他半提半举在手里,高喊:“你们大家都看着,这个就是你们一直以来尊敬的先知大人。他其实是死灵法师制造出来的傀儡。”

    但是想不到这个即将崩烂的尸体却还能够说话,不只是能够说,而且还依然那么地洪亮庄严,说的话更是绝妙无比,一句一句地将阿萨推向穷途末路:“他已经像污染我们的雕像一样对我用了邪术,我立刻就要死了。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我的死就产生动摇,自然之神的神迹依然会在中午的时候给大家展现,依然会带领大家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请大家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信念......”剩下的话已经变得像只鹅的哼哼声,它终于连喉咙都完全腐烂。扑的一声,先知大人的手臂从肩膀那里脱落掉了下去。阿萨丢手,先知大人早就烂得差不多的躯体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潜伏在他身体里的虫子们四散爬开了。

    这样奇怪的死状却更加大了先知最后那段话的作用。整个草地上的信徒们都开始沸腾了,无数的石头泥块朝阿萨飞了过来。很快地整个场面就陷入极度混乱的情况下了。一场混乱之极的搏杀开始了。教徒们拼命地去抢夺武器,只要一抢到立刻就朝士兵们杀去,即使没有抢夺到的也全力地用上自己的拳头,脚和牙齿。而士兵们面对多自己数倍的而且发疯了般的教徒早也把阿萨的命令抛在了脑后,先还只是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自卫,接下来就朝任何接近自己的教徒疯砍乱杀。

    阿萨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脚下的情景,在这晴朗的阳光普照下整个世界宛如疯了一样,惨叫声喊杀声震耳欲聋地充满了这片草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的人群在互相撕咬争斗。

    教徒们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了,面对这上万的教徒苦瓜地方官显然已经无能为力。阿萨知道在这草地之外还有更多的教徒正在这些石像之下聚集,静坐下来等着自己被吃吃掉。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一块石头飞来打中了他的后脑,一阵眩晕差点让他掉下来。

    忽然一阵奇怪的响动从森林中传出来,刚开始还不明显,但是很快便让全部草地上的人都听见了。

    这是很沉闷的响动,仿佛很多重物互相撞击的声音,从森林深处慢慢地朝草地的方向移动,连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从来没有丝毫响动的自然之神的森林居然传来了这样的异动,不少信徒停止了撕杀,往向森林这边看去。

    声音越来越靠近,当发出声音的事物出现在森林边缘的时候,甚至连每一个士兵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棵棵巨大的树木般的巨人迈动着双脚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这是自然之神的神迹!”不知有哪个信徒先自以为是地喊了出来,所有的信徒都原地坐倒,有的还开始跪下。剩下士兵们莫名其妙地站着看。

    但是这些树木巨人丝毫都没有对这些人类的膜拜和尊敬表示任何的在意,他们一步一步地仿佛很艰难地走向那些石像。

    信徒们开始还虔诚地跪着坐着,但是直到一些信徒在枯木守卫的脚步的踩踏下发出惨叫,信徒们看到自己的同志是如何在自己的偶像的脚下变做一摊摊烂泥的这才开始有点醒悟过来,留在枯木守卫行走路线上的信徒们慌忙逃开。

    越离开低语之森,枯木守卫的动作越是显得僵硬呆滞,一举一动都非常地吃力。它们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石像的旁边,挥动着自己木头的手臂朝这些静默的雕塑击打。碰碰碰的闷响中,所有的人都楞楞地看着,这些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也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好啊。”只有阿萨一个人在呐喊着高兴。想不到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机,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抱住露亚往那张小脸上亲上几口。一个枯木守卫正向他所在的石像走来,阿萨怕殃及池鱼,慌忙跳下了石像。

    尽管枯木守卫的动作显得很吃力,但是那击打的力量依然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有几尊石像已经开始破了,同样地渗出了黑色的污水,发出熏人的臭味。

    尽管受到这样的攻击,石像们却仍然没有丝毫的动弹。阿萨抬头看看天,立刻就要到中午了。

    ‘啪啦’,一尊石像终于在枯木守卫的打击下彻底碎掉了。枯木守卫们的攻击仍然在继续,眼看这些东西立刻就要全部毁坏,那两个死灵法师的计划就要破产了。

    一阵声音从人群的某个角落里向起,仿佛是一个口齿不清的人在唱歌却走调了一样。这奇怪的声音在全都惊得发不出声来的教徒群中显得很突出。

    随着这阵声音那些石像终于动了。但是和昨天晚上那迅猛的动作完全不一样,石像的移动和举止仿佛比枯木守卫们更吃力,更缓慢,仿佛全都是衰老得要死的中了风的老人一样,巍巍僵僵地挪动着自己的僵直的手脚朝后面移,想尽量躲开枯木守卫们的攻击。

    “全都给我滚开。”阿萨大吼着,推攘着周围看得目瞪口呆的教徒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寻找着那个发出古怪声音的人。他知道这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死灵法师正混在人群中操纵着石像鬼,而现在这些石像鬼那缓慢吃力的移动正是魔法动力不足的表现,只要将操纵者抓出来解决掉一切都好办了。

    枯木守卫们拖着缓慢的步伐追着更缓慢的石像鬼,追上了就用粗大的木头枝桠一下一下地继续敲击着发出闷响。又有几个石像鬼的身体中渗出了黑色的液体。但是随着距离低语之森更远了,枯木守卫的移动也更加缓慢了,和石像鬼的距离也渐渐拉开。

    阿萨终于发现了。人群中一个外貌很平常穿着很平常的老头正跪在地上张开双手唱诵着那古怪的咒文。他大喊一声:“周围的都滚开。”朝这个老头飞扑过去。

    老头猛地睁眼睛,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全是刺人的精芒。他以和年龄毫不相称的敏捷从地上一跃而起,随手一伸就抓过了身边的一个信徒朝阿萨扔过来。信徒刚刚飞出的时候还叫了半声,手脚在空中还抽动了一下,但是随即就没有了响动。

    阿萨急奔中慌忙向旁一扑倒地滚开弹起,全力又狼狈地躲开了这迎面撞来的教徒。他不敢英勇地飞起一脚踢开或者撞开甚至接住什么的,他从山德鲁那里见到过这样的招数。

    被当作武器的教徒撞在了后面的教徒身上,身体裂开,黑色的汁液飞溅出来。粘上了身的教徒们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和死灵法师用魔法对抗他自知还远没有这个水平,必须要近身搏斗,阿萨几个箭步就已经冲到了老头的身前一拳挥了出去。

    老头向后一退,身体向上一飘,居然陡然升上了半空,然后就漂浮在十多米高的空中瞪着阿萨。

    飞行术是最高级空气魔法之一,会使用的人并不算非常稀少。几乎每一个掌握了这种超越人类行为准则的魔法的魔法师都会为自己的名号前面加一个‘大’字。但是如果他们能够看见这老头不声不响手势不做咒文不念把这个最高级的魔法用得像最低档的大路货一样随意自然的话,恐怕其中的绝大多数要自动隐姓埋名重新从魔法学徒做起。

    阿萨没有在乎这些,他张手一发全力的火球怒号着朝空中的死灵法师狂奔而去。

    老头只是像羽毛一样飘忽一下,这发足够将他变做肉末的巨大火球只是在他身体旁一米处飞了过去。对火球的判断和对自己移动的把握全都妙到毫颠,好象这只是小孩子轻轻扔过来的皮球一样。

    但是老头丝毫没有因为这一下举重若轻的躲闪而得意,脸上全是愤怒和焦躁。因为他不得不分神去使用飞行术躲闪,石像鬼的移动已经完全停止了下来,枯木守卫又追上了,继续对大多已经伤痕累累的石像鬼继续攻击。

    阿萨并不着急,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上空的死灵法师,移动这么多的巨大的石像那绝不是容易的事,只要还保持着飞行术他就绝不可能再能去操纵石像鬼。

    枯木守卫的击打声还在继续,石像鬼身体中散发出的汁液的臭味在空气中越来越浓。‘卡拉’两声,又有两尊石像鬼碎掉了。这些石像鬼的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但是就在这个胜利在望之际,突然之间所有枯木守卫的动作都停止了。这些巨大的木头疙瘩好象全都收到了无声的命令一样,都转身迈动缓慢地步伐朝低语之森中走回去。阿萨错愕地看着这些盟友的离开,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故,连半空中的死灵法师都面露惊奇之色,不过更多的却是惊喜。

    太阳热辣辣地直照下来,正午了。

    死灵法师依然在空中漂浮着,但是石像鬼们全都开始动了。

    低语之森中,两个精灵把露亚从太阳井中强行拉了出来,克兰长老把自己的手伸进井水中,召唤回了枯木守卫。

    “只差一点就可以毁掉那些邪恶的东西了,那些是可能会危急我们和整个低语之森的啊。”露亚挣扎着,但是两个精灵把她抓得很牢。

    “不用多说了。你知道你犯了多么严重的族规吗?有史以来都没有精灵胆敢擅自指挥枯木守卫走出低语之森,还暴露给成千上万的人类看。”克兰长老缓缓摇头,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强烈的表情。“无须再经过长老会的裁判了。这样重的罪行只能够用最重的惩罚——把你永远地驱除出低语之森了。即刻执行,你再也不是我们的一员了。你走吧。”

第五十八章 只是两个人的战斗(中)

    所有自然之神的信徒都呆在那里,目瞪口呆看着从自然之神中走出的木头巨人,看着漂浮在半空的那个老头,看着正站了起来缓缓地动弹着守护雕像,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信徒们脑海里固定的理念完全无法给予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合理的解释。魔法?自然之神的神迹?神迹到底是那木头巨人,还是这守护雕像?他们的脑筋全被搅得一塌糊涂,既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傻楞楞地站在那里。

    “大家快跑啊。快跑。”只有一个人在声嘶力竭地叫喊,但是在着宽广而拥挤的草地上完全不足以惊醒成千上万昏头昏脑的人。

    “全部撤退,快,全部撤退回艾里去。”阿萨对剩下的士兵们大声吼着下令。早已经没剩多少的士兵们忙趁着教徒们发呆的机会朝草地外跑去。

    阿萨转身,对着一个石像鬼张开手。现在的情况下只能够是毁掉一只是一只了。

    但是猛然之间身体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鞭子抽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同时刺痛麻木得混成了一片。脑里一黑栽倒在地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头顶爆出的劈啪声,隐约闻到了自己身上发出的焦臭。最后模模糊糊地在脑海里浮现出的念头是:太大意了.....

    虽然阿萨一直都在留意着半空中的死灵法师,但是却没想到这攻击是如此的迅速。他忘了连飞行术这种顶级的空气魔法都可以瞬发得举重若轻,比如霹雳闪电之类中等魔法自然比吐唾沫更轻松自在了。

    空中的死灵法师看着这个讨厌的捣蛋鬼在自己的电击下混身冒烟地倒下,终于笑了。他那原本平凡苍老的脸因为这个笑容而显得诡异恐怖。他全不理会下面众人惊奇愕然的眼光,看向那些正在行动的石像鬼。

    石像鬼的动作依然缓慢,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吃力了。包括那几只身体已经有裂缝了的,它们朝最近的信徒走过去,半蹲下伸出双手,像小孩子捧起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捧起了信徒。信徒们还没有清楚的头脑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任由守护神像把自己举起来。石像鬼张开了足有澡盆大的嘴,把手上的信徒们往里面一送,一咬。在石像鬼尖利的牙齿的咬合下尖叫惨叫声只开了个头就随着肢体变形的声音一起掉进石像鬼的喉咙里了。

    教徒们这才似乎醒悟过来,数千人同时发出的尖叫,四处奔逃。

    不只是这草地上的数千人,还有低语之森周围其他地方。数万人同时发出的尖交贯穿了整个艾里的天空。

    教徒的鲜血和血肉滑落进石像鬼的身体里好象是给饿得快虚脱的人灌了杯最优良的蜂蜜一样,在这绝佳的营养品的滋补下石像鬼们的动作立刻就灵活得多了。他们随手就抓住满地的信徒往嘴里送,咬,吞下去,越吃越有了精神越吃越有了活力,像一只只奢血巨型的狸猫灵活地跳跃,疯狂地吞噬着这些自动送到脚下的食物。

    成千上万的教徒们惊恐地尖叫着拼命逃跑,很多人站不稳互相被推dao,其他人继续踩着他们的身体逃命,被踩的人发出惨叫,胡乱伸手拉住自己身上的脚,于是更多的人摔倒,后面更多的人踩着脚下越来越高的同志们的身体继续跑,只求尽快地逃离这恐怖的地方。不大的草地上,疯狂逃跑的人好象一堆拥挤的蛆在互相翻腾拼命。

    每只石像鬼在大概吞吃了十来个人之后随着身体的晃动就有血从嘴里流出来,似乎身躯中身体再没有装载食物的空间,那些血肉都已经漫溢到喉咙口了,这时它们都全都显得神精气足,那些应该是石头的躯体的一举一动却都敏捷柔软异常。

    漂浮在空中的死灵法师落地了,他好象并不满足,对着石像鬼都举起双手又唱出那仿佛跑调的歌声的咒语。

    石像鬼原地不动了,混身颤抖着,然后张嘴,一大滩一大滩的臭气逼人的黑色泥浆从它们的嘴里喷了出来,那是刚才吃进去的人的肢体血肉,进去过滤了一遍后已经成为了如同阴沟里的淤泥一样的东西。

    死灵法师双手再一挥,重新倒空了肚子的石像鬼们全都冲天而起,背上的翅膀都张开了,看上去仿佛一只只巨大的饥饿的蝙蝠,它们朝逃跑着的信徒们扑去。这次抓起信徒们已经不是朝嘴里塞,而是举过头顶,握在巨爪中挤压,扭动,像压榨多汁的水果一样让里面的血液流出来滴进自己的嘴里。它们并不理会那些被同伴们践踏得奄奄一息人,而是追赶着那些跑得最快,最有精神有活力的那些。上万的信徒仿佛一桌极大极丰盛的盛宴让它们可以尽情挑选其中最美味最有营养的。

    满草地的信徒已经完全在恐惧中疯掉了。连拼命的逃跑仿佛也是徒劳,石像鬼只要一个跳跃或是滑翔一下就轻松地抓住一两个,惨叫还没有肢体的破碎和血液流出的哗啦声响亮,这些巨大的奢血的蝙蝠不停地随手丢掉手中干瘪变形的肢体又扑向另一个活蹦乱跳的。血和肢体已经是这里唯一的色调,惨叫和哀号是旋律,这曾经一片虔诚圣洁的草地现在却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屠宰场。

    不只如此,在这个草地之外,围绕着低语之森那一圈一百多只石像鬼的旁边都在上演类似的场面。

    终于,石像鬼们不再追赶进食,它们身体里装载的血液又已经开始在嘴边漫溢了。死灵法师飞上了一只石像鬼的头,石像鬼们一起发出一声响澈天际的怪叫,拔地冲天而起。

    草地上能够逃教徒们都逃得远远的了,只留下一地的被踩得半死的同伴们浸泡在破碎的肢体和内脏的海洋中半死不活地哀号。

    低语之森的的另外方向上也同时飞起了石像鬼,和这里飞上去的聚集在一起,然后盘旋在低语之森外围的上空形成了一道圆圈。石像鬼的圆圈不断地提升高度,越来越高,直到从地面上看起来好象只是上百只形状古怪的小鸟。

    从另一边的石像鬼身上飞上来的死灵法师对他的同伴摇头叹息:“万万想不到,那些精灵居然把枯木守卫派出来了,险些让我们的计划功败垂成。不过只要现在我们飞上来了,应该就没问题了。”他看了看同伴身边的石像鬼,不少身上都有着裂缝。“你那边的损伤好象比较严重?”

    老头冷哼:“一个人类的小子来捣乱,好象就是精灵族一直在通缉的偷走世界树之叶的那小子,应该是罗尼斯老头派来这里解决异教徒的小子。而且昨天晚上偷听的应该也是他。”

    “什么?是他?”这个死灵法师显得有点吃惊。“那你和他交手了吗?”

    “杀掉了。”老头死灵法师的声音冰凉简短。

    死灵法师怔了怔,想了想,没说话。

    老头低头看了看下方的低语之森,森林外一片猩红将森林的轮廓勾画得清清楚楚,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高度应该合适了。我们这就开始吧。”他举起双手念出咒语,所有的石像鬼的口同时张开,从数千人的身体中榨取的鲜血从它们的口中狂喷而出。

    血没有落下,而是全部在空中化为一片雾气。这片血雾似乎是凝固的,凝固在石像鬼们所围成的圆圈里即使高空中的强风中也丝毫不能吹散,就这样滞留在这低语之森上面的高空成为一个盖在低语之森头上的血盖。风带走的血腥味整个艾里方圆百里之内都可以闻到。

    但是这点血腥味相比草地上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石像鬼吐出的秽物弥漫出的恶臭,一地的被榨干了扭曲了的尸体和内脏,数不清的被踩得半死的人还在呻吟。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古树的阴影中,然后从森林中走了出来。

    她一头银色的长发,绝美的面容,昆虫的壳制作的甲胄和衣服虽然粗陋但是丝毫不能够掩饰完美的身躯。这样一个纯粹自然之美到了极点的少女居然出现这样血肉模糊地狱一般的草地上,看起来显得怪诞无比。只可惜地上还活着的信徒们都拼命用尽全部剩余的力量朝外挪动着身体,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全然没有看见她。

    她抬头看天,看到了那一片血色的云雾和盘旋成一圈的石像鬼,低头再看到外面草地上的情形更显得无限地惊愕。突然她发现了地上混身焦黑的阿萨,快步走了过来。

    她在阿萨身边蹲下,口中喃喃地念诵起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双手上生起一段绿色的光芒,然后按在阿萨身上。绿色的光芒覆盖到了阿萨身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醒过来。

    刚刚苏醒看到的却是露亚,阿萨无比惊讶,问:“怎么是你?你怎么能够出来的?那些枯木守卫是怎么回事?”刚才受到攻击的一瞬间,他把准备用做火球的魔法力全部转化为了一个治疗术,总算保住了命,但是巨大的电击还是把他打得半死。

    “都怪你。”露亚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全是凄楚和伤心。“我指挥枯木守卫走出森林严重违反族规,已经被长老们驱除出低语之森了。其实我只是想…..”泪水已经从她眶中流了下来。对于一个在低语之森中生活的精灵来说,被放逐出这个他们的家园皆圣地甚至比死更难受。

    阿萨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片血红色的光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别伤心了,也许这并不是坏事,我们好象应该趁现在快点离开才是。”

    高空中,死灵法师老头指挥完石像鬼们把血都吐出后对他的同伴说:“接下来就靠你了,那么复杂的魔法阵你只在水晶球里看过一遍就真的能完全记得么?”

    “请放心,有了这么多虔诚的信徒们的帮助,绝对没有问题。”他的同伴淡淡一笑,在一只石像鬼的头上对着这一团血雾盘膝坐下。“好了,我们这就来开始进行我们的伟大功绩吧。”

    圆圈中的血雾开始在空气中慢慢凝结,逐渐在石像鬼围出的圆圈里勾勒出一个魔法阵来。

    “那就是他们准备用来对付我们森林的东西吗?”地面上,露亚看着那血色的雾气显得不屑。“没用的,不管是什么魔法阵的力量都绝对没有办法突破太阳井的神力。”

    “不对。那是....”阿萨惊奇地看着,那个魔法阵仿佛在那里见到过。高空中,随着魔法阵的成型,以石像鬼为界限中间的那块圆形的空间完全地阴暗下去了。

    “怎么暗下去了,他们把太阳光遮挡住了?”露亚把那双细长的眉毛皱起,很不屑。“没用的。”

    “不是遮挡住,他们是要.....”阿萨终于记起那是什么了。

    阴影下,一道银白的光幕以漏斗形朝低语之森倾斜下去,亮得耀眼的漏斗尖正好落在了低语之森里面。没有任何魔法应有的爆炸或是破裂的声音,和这森林一贯的作风一样,一切都静悄悄的。冲天的火柱平静而迅猛地腾空而起。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露亚惊讶得无以复加。“任何的魔法力都无法穿透太阳井的屏障到达森林里的。”

    “那不是魔法,魔法力只停留在那个圆圈里面,他们是用空气魔法扭曲太阳光,落到低语之森中的只是用光线照射出的热量而已。”阿萨缓缓摇头。“低语之森完了。”

    虽然阿萨不明白塞德洛斯的魔法阵为什么会被这两个死灵法师学会了用来攻击低语之森上。但是这确实是唯一的,也是绝妙的透过太阳井结界去攻击的办法。而且这个魔法阵在数百米的高空,任何人用任何方法都已经无法破坏了。

    热浪扑面而来,即使在这么远的草地里也可以感觉到低语之森中火焰的凶猛。聚光的焦点在死灵法师的控制下不断地移动,古树和枯木守卫瞬间就在剧烈的光线下失去水分,然后燃烧,然后再烤干旁边的树木等着被光线点燃或者直接又烧起来。低语之森中间的火海在光幕的移动下飞速地扩大,再多的枯木守卫和精灵还有独角兽都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样的攻击,只能够在地面上徒劳地等待着天空中的那耀眼的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

    露亚要朝低语之森跑去,却被阿萨一把拉住。“你干什么?进去等着一起被烤焦么?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了。”

    一只全身焦黑的动物悲鸣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森林边缘,外表已经全成了漆黑的碳状,只有头上那只角才让人分辨得出这只动物应该原本是一只纯白圣洁的独角兽。这只已经被烤得完全不成形状的动物扑倒在森林边缘,挣扎嘶叫了一声就彻底死了。

    露亚猛地抽手挣脱了阿萨朝低语之森中跑去,纤细敏捷的身形只是几个箭步就冲进了烟雾缭绕的古树丛中了。阿萨楞了楞,本能地想起步去追,但是又站住了。

    犹豫之间,他突然回忆起了在蜥蜴沼泽中和小懿的第一次相遇。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中激荡,带着点在这个时候绝不应该出现的哀伤。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那血红的魔法阵下的一片光幕,白茫茫地一片似乎还带着点圣洁的味道。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埋头朝低语之森冲了进去。

    低语之森中已满是烟雾,露亚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是阿萨知道她一定是朝向太阳井那里跑去,因为现在精灵们一定都集中在太阳井那里。太阳井的结界依然还是发挥着作用的,阿萨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波动在和太阳井共鸣,他朝着感觉共鸣的方向跑去。

    满天的火焰中奔跑着,热得感觉自己好象都要融化了,那耀眼的光芒仍然在左右晃动着,所到之处把原本生机勃勃沉静威严的森林顷刻间就化做烈焰地狱,所有的东西不是立刻燃烧就是卷缩焦黑,即使地面的岩石也忍受不了,噼啪地爆裂开。低语之森中央已经被烧出了大片大片焦黑的空地,不少独角兽焦黑的尸体随处可见。

    突然那道耀眼的光芒不再到处晃动了,集中停止在一处地方。阿萨望去,那应该就是太阳井的方向。

    一些活动的火柱歪歪扭扭地晃动着似乎还想朝阿萨走过来,这些应该就是最后剩下的枯木守卫,焦枯的身躯已经连自己的重量都无法承受,挪动一下就倒下散了架。狼狈地躲开四处飞散开着火的木块,阿萨跑了几步就看到了那光芒四射的地方。

    映入他眼前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冰盾。所有的精灵都正集中在下面合力用魔法维持着这块巨大的保护伞,而露亚已经钻到了下面一起释放着魔法力。包括克兰长老在内的其他精灵已经无暇再去理会她居然违反族规折返回来了。

    精灵们并不是完全地束手待毙。死了不少人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于是所有的精灵们已经集合到了太阳井的周围合力在头顶上撑起了一个用冰凝结的巨大的半圆盾牌。从天空聚合下来的光线焦点落在冰盾上大部分的光线或是反射或者弯曲开了。剩下的光线虽然仍然强烈,但是已经无法再杀死他们了。

    但是这样防御绝对坚持不了多久。精灵们对于各种元素系的魔法并不大精通,这样的防御已经是极限了。冰盾在周围的高温下不停地融化,全靠所有精灵的魔法不停地补充,这样持续下去冰盾的消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阿萨抬头,石像鬼依然在旋转,在看上去只是一个小黑点的死灵法师的操纵下围绕着的那一圈阴影。太阳井就在不远处,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魔法力充沛无比。这就是他敢冲进来的唯一资本。在这里他的魔力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

    阿萨伸手朝天,一发巨大的火球脱手而出,太阳井的波动立刻就将他魔法力恢复了,于是另一发小的却更快速的火球紧跟第一发火球呼啸而去。

    当第一发火球正飞到了那圈阴影的下方后面的这一发刚好追上,两颗火球互相撞在了一起立刻发出一个巨大的爆炸。爆炸的气流冲散了原本凝聚在魔法阵中的空气,天空恢复了原貌,光幕和阴影同时立刻消失了。空中原本紧密凑成一个圆的石像鬼被这个爆炸也震得乱了队型。

    阿萨吁了口气。多亏了自己曾经亲眼目睹过塞德洛斯施用这个魔法阵,明白这个魔法的原理,这才想到这个办法破坏掉。他转身朝精灵们喊道:“你们趁现在快拿起世界树之叶逃跑吧。”

    精灵们刚刚放下冰盾喘过一口气来,但是克兰长老却立刻喊道:“把那个人类抓起来。”

    “等一等。”露亚连忙挡在阿萨面前。“其实就是他昨天来告诉我们那些黑暗仆人们的阴谋的,他是我们的朋友啊。”

    “我们从没有人类的朋友,也不需要。何况他就是偷走我们世界树之叶和太阳井力量的犯人。”克兰长老冷冷地看着露亚和这个通缉了许久的人类逃犯,眼睛里愤怒的光芒异乎寻常。“而你,露亚。我们已经把你驱除出低语之森了,想不到你却马上和这个人类在一起,你是我们精灵的叛徒。”

    “你们这群蠢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魔法阵有可能.....”阿萨的这一句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片爆亮。他闭眼之际下意识地就扯住露亚向后急跳,两人一起翻滚出去。

    众多精灵们一起发出的惨叫凄厉无比,但是只有急促的半声而已,然后就彻底沉默了。

第五十九章 只是两个人的战斗(下)

    “精灵没可能把火术攻击控制得这么好.....这两下应该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类的小子,看来他没死。”死灵法师对同伴说。他招了招手,被爆炸的气浪冲乱了的血雾立刻重新凝固起来,魔法阵又恢复了原形。

    “真的没死?”老头死灵法师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往地面看去,但是这样的高度看下去人只是个小点。“刚才应该给他补上一下雷鸣爆弹的......”他坐上一只石像鬼的颈背,石像鬼呼号一声振翅离开圆圈向下飞去。“我下去给你保护,你继续操纵这里把低语之森烧掉吧,顺便也杀了那碍事的小子。”

    操纵魔法阵的死灵法师低头看了看下面那些只是小黑点的人影想了想,叹了口气,好象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好,就杀了他吧。”

    光幕一恢复,焦点立刻又落在了原处。光圈中的众多精灵们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一眨眼的工夫就在这刺目的光华中全变得焦黑。

    阿萨拖着露亚翻滚出去刚重新站起来,立刻看到那耀眼的光芒在朝他们晃过来。他用力把露亚推开,自己朝另一面飞跳出去。

    只是掠过身旁还有一段距离,光圈焦点的高温就已经让阿萨的头发都烧了起来。

    但是刚从地上翻滚了几圈焦头土脸地站起来,就看见那晃过去的光圈又晃晃悠悠地似乎朝他这里移动过来。

    阿萨既惊且惧。刚才没有直接烧中他不是因为他闪得快,而是死灵法师自己没控制得好。在这样的攻击下躲闪几乎是没有意义的。

    那光芒耀眼的焦点闪烁晃动着,好象一个活着的太阳在漆黑的焦土上跳舞。要精准地把焦点追击在一个目标上并不是简单的事,死灵法师正在努力地控制着。

    这个用数千人的血肉精华凝聚成的魔法阵绝不是塞德洛斯在蛮荒高地施放的那次的可比的,虽然这里的阳光没有高地上那么剧烈,但是石像鬼们围成的圆圈足有低语之森那么大,所汇聚的光线足足多了十倍以上,只是多看两眼那照射到的地方眼睛就已经受不了了,再拖下去即使不死也会瞎。

    刚才那样的故技重施只是治标不治本。阿萨抬头看去,石像鬼围绕成的圆圈仍然在旋转中,应该就是这个圆圈维持魔法阵在空中不散去,攻击这里才是根本所在。

    一发巨大得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球’的火球怒号着从地面上升起飞向空中的石像鬼。这样低等的魔法,魔法力没有共鸣后的高度浓缩,巨大的体积就已经充分表示了蕴涵在其中狂暴能量。

    一只脱离了圆圈队型的石像鬼向火球迎面飞来。上面坐着的老头死灵法师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火球的轨迹立刻就偏了偏,擦过石像鬼飞向天空越变越小。

    地面上那跃动着的小太阳又在离身体不远处掠过,阿萨惨叫一声,他能够感觉到全身的皮肤好象被烧红了的刀切割了一下一样。他空气中的焦臭味一下就更浓了,因为那是自己的皮肤发出的气味。但是他没有动,对方的攻击也完全拿不准准星,乱动也许更容易被照中。

    “离这里远点。”阿萨朝不远处的露亚吼道。她正徒劳地在那一堆精灵们焦黑的尸体中翻寻幸存者,一头银发和脸上已经全是黑灰,和着泪水已经把她那张绝美的脸糊成了一团。

    但是她听到阿萨的吼叫声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几步,念诵起精灵语。一道绿光在阿萨身上温柔地拂过,身上的伤痛立刻开始减轻了。

    阿萨深吸一口焦热得几乎能够把自己的肺蒸熟的空气,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轰隆’他被自己这一个魔法的后坐力震得躺倒在地,周围的尘土飞扬。

    这一发依然是最低级的火球术,但是却没有火球,至少看不出是火球。只有一道暗红色的影子眨眼的工夫就从地面延伸到了死灵法师骑着的的石像鬼的下方。他这一发没有瞄准那些围成圆圈的石像鬼,必须先把这个负责防御的对手先解决掉。

    “好。”死灵法师的叫好声依然是那样苍凉。他这次没有轻描淡写,而是举重若轻,张开双手朝已经化成一道火影的魔法虚按过去,急速飞升的火光好象一下扎进了用胶水糨糊灌成的泥潭里,立刻减速还原成了一颗火球。火球虽然还在继续朝上升着,却好象在这看不见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越来越慢,在离石像鬼不到三米的距离的时候几乎停顿了下来,死灵法师双手一抬,火球发出声不情愿的轰鸣拐了个弯又飞入天空中消失了。

    光圈又在地面上抖动着晃了过去,这次却离阿萨更远了点,看来操控这个并不是简单的事,但是阿萨却没觉得庆幸,而是感背上发冷。刚才这一下确实已经是他的全力了,但是那个死灵法师化解得丝毫不吃力。

    他几乎每一下都是全力以赴,但是那个拦截的死灵法师根本不和他的魔法正面对碰。操控一下风压这种小魔法对于死灵法师这样的顶尖的魔法师浩如烟海的魔法力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甚至呼吸之间魔法力就可以恢复。他即便想依仗着太阳井的魔法补充和对方消耗魔法也只是痴心妄想。何况他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逃吧,他突然想。面对那数百米高空上的无法躲闪的攻击,一个魔法水平和自己天差地远的对手专门防御,这要如何去战斗?

    不对,不能逃。逃也逃不掉,上面的死灵法师只要变换一下光圈的方向,地面上这焦点就瞬息千里。而如果显露出了逃跑的方向,更有可能被照中。

    阿萨强行集中精神,三发火球分别朝三个方向飞向三只石像鬼。

    高空中的死灵法师摇摇头,对这即使高级魔法师也无法做到的三连发很失望,他双手用一个类似舞蹈的动作挥出,三发火球仿佛很听话的小动物一样立刻分别向三个方向拐了出去。

    那代表了死亡和毁灭的小太阳在地面上闪动跳跃得更剧烈了,操控空气魔法阵的死灵法师继续在调试着。

    “快跑啊。”阿萨朝露亚喊。“我们分开跑。”他终于绝望了。

    露亚还楞在那里,阿萨冲上去一把把她抱起扔了出去。然后自己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并没有跑出多远步,阿萨的眼前就豁然一片光亮,整个世界都被这无比的光亮完全代替了。在最后能够看的一眼里,他看到周围数十米的范围里全是光亮。

    操控光线的死灵法师没有再费时间去研究如何用五六米直径的焦点捕捉他的身影,而是直接把焦点扩大了到了近百米,直接就把他笼罩在了焦点里面。

    扩大了焦点意味着分散了光线分散了热量,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方圆两三里内的光线集合在五六米和一百米的区别在人体上所展示的并不大,同样地是把任何有水分的东西晒干,烧焦,不过是从瞬间变得多用几秒钟而已。

    阿萨的眼睛已经在感觉到过度地光亮后立刻就黑了下去,他伸手去捂不过是不让它爆开而已,锥心刺骨的疼痛不过只维持了几秒钟,表皮的神经一旦也烧焦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自己仿佛是在号叫,但是没听见,大概连声带喉咙都已经焦了,鼻子中闻到的是自己毛发皮肤和肌肉的焦臭。

    只是下意识的,阿萨跌跌撞撞地朝太阳井那里跑去。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连自己的体内都全是火,血管里流动的是岩浆,内脏立刻就要像爆竹一样炸开。他只知道那里有水,他要水。

    他尽最后的意志操控着几乎已经被烧糊了的肌肉冲到了太阳井边一个跟头载了进去。

    高空中操控空气魔法阵的死灵法师看见阿萨一头载进了太阳井,立刻把光线的焦点缩小对准了太阳井的位置。从刚才烧灼精灵们的时候他就发现把光线的焦点集中在太阳井上总是特别容易,不像要聚焦其他地方一样难把握。他干脆就把焦点再度缩小,完全聚焦到直接不到三四米的太阳井上,他不只要把目标烤焦,烧成灰,还要直接就用这光线把太阳井也蒸干,烧毁。

    阴影下,巨大的漏斗光幕把原本照耀整个低语之森的阳光现在全部投射到了太阳井上,那里已经是明晃晃地一片,连井边的岩石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好象那里才是真正的太阳。

    死灵法师看着连他那个高度都觉得耀眼的光点,满意地点点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住这样的攻击,即便那里是一条河也只有烤干,是一块钢铁浇筑的堡垒也只有熔化。

    井水是热是冷或者到底里面还有没有井水阿萨已经不知道了,全身没有一处的感官还是完好的,眼睛也瞎了。但是他却感觉到了光,那似乎把他身体像水晶一样完全穿透了的光。这光不只把他穿透,好象还在井里拐弯盘旋迂回再朝他身体里面灌,他身体里已经全是光,这些光充满了他的身体后又要往外泻,他觉得自己好象又要被撑破了,光好象在从本已经烧没了的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往外奔放.....

    “恩?”太阳井在这样的照耀下好象没什么特殊的反映,死灵法师正觉得奇怪,突然听到了一阵雷鸣样的轰隆鸣声。他抬头看看,天空依然是没有丝毫的云彩,那轰鸣居然是从地面传来的。

    他低头,看到一个足有小山般巨大的红色的东西正从那里升起。

    “快跑啊...”在魔法阵下方死灵法师连石像鬼也没要,自己就像一只箭一样飞快地飞了上来拉住同伴的手,下半截话已经淹没在轰鸣声中,淡漠的脸上居然全是惊恐的神色。

    下面的那个巨大的东西升腾得仿佛很慢,但这只是与它体积比较下形成的错觉。终于,它的下端已经脱离了太阳井,呈现出了一颗硕大无朋的火球的形象。整个天空都在这无法想象的魔法力的震动下发出颤抖。

    两个死灵法师没有指挥石像鬼,甚至没有飞走,他们双手互相紧握同时念颂连他们自己也听不见的咒语。

    下面那只被死灵法师抛弃的石像鬼已经接触到了那巨大的火球表面,巨大坚硬的身躯现在却好象纸做的,一声不响地就在那魔法力汇聚的汹涌波涛中破碎,分解,被淹没其中消失无影。巨大的火球丝毫没有受阻,顷刻间就已经升到了石像鬼们围成的魔法阵下方。

    就在火球与魔法阵即将接触到的瞬间,两个死灵法师的身影同时消失了。他们没有用飞行术,而是居然使用出了危险之极的空间转换的禁咒法把自己传送开了。

    天碎了。这是所有艾里居民在事后对那个恐怖瞬间的共同描述。

    那声巨大的爆炸声即使在数百里之外的城镇都可以听见。靠近低语之森的几个村庄里有近半的房屋被气浪掀倒,以低语之森为中心,数不清的树木,那些教徒留下的破碎的肢体,黑灰焦炭飞得满天都是,和那些石像的碎片还有火焰一起散落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如同下了一场死亡之雨。已经逃跑回家或正在逃跑的自然之神的教徒们有一小半的耳朵都被震得暂时聋了。

    几乎整个艾里的人都以为这是世界末日的降临。

    在艾里的历史记载中,不管是那个奇怪的森林,自然之神的异教,周围出现的古怪石像,还是这一天数万教徒的暴动,奇怪的天像和森林中的奇怪大火.....所有的动荡和变故都在这一次几乎把艾里都震碎了的爆炸中彻底结束,消失了。

第六十章 大家都忙起来

    阿萨转醒,感觉自己漂浮在水中,奇怪而轻柔的触感拂过身体,肌肉和皮肤正像雨后艳阳下的拉拉多地蘑菇一样以似乎缓慢但其实是不可思议的快速在新生。这满带轻柔和生机的感觉最后停留在脸上。慢慢的,阿萨又感觉到了光亮,看到了一片全是生意的绿色。绿色退开,他又看到了光,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是那种烧毁一切的烈芒了,太阳如同往常一样挂在天空上,洒下温暖无害的光线。

    阿萨从水中坐起来,看到自己原来还在太阳井里,露亚正把那张世界树之叶从自己的身上拿走。自己的全身笼罩在一层绿光芒之下,一阵阵和谐而生机勃勃的力量正围绕在身体周围和太阳井的波动共鸣着,原本应该被烧得像锅巴一样的脱落掉了的皮肤肌肉现在又完好无损地长在身上了,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好象上次维德尼娜使用过黑暗之龙的法术后一样,太阳井周围已经全是一片焦土的空地,什么都没有留下。所不同的是那次空地之外还可以看见茂密的古树,而这次却能一眼看到森林之外,整个低语之森好象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烂布,只剩一些稀稀拉拉残存的最粗壮的古树东一簇西一簇地到处散落着。

    “其他精灵呢?”阿萨问露亚。

    “死了。”露亚一头一脸全都是灰土,狼狈之极。

    “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一个不剩,连尸体也被那一下爆炸的余波震成了灰,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低语之森……已经没有了。”露亚扫视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焦土,眼睛里全是空洞的悲哀,似乎连伤心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既然都已经成这样,你也别伤心了。”阿萨叹了口气。虽然他本人倒觉得那些蠢到了极点的精灵是咎由自取。

    “没什么好伤心的。其实在他们拒绝我的提议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个结果了。信仰化做桎梏的话,灭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露亚的眼睛里依然只是悲哀,却没有伤心。悲哀将其他感情都驱散了后才发现她有一种隐藏在最深处的刚强。她低声问阿萨:“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什么?”

    “我要带上世界树之叶去图拉利昂森林,在枯木守卫重新生长出来之前必须找个地方保护它,而且我也要去向他们汇报这里的事。但是我不认识路,上次是用传送卷轴来回的。你带我去吧。”

    “这个......”阿萨犹豫了一会儿,罗德哈特那边虽然也是重要。但一个完全不通世事的精灵女子带着一片所有死灵法师都梦寐以求的世界树之叶满世界乱跑,这无疑是更危险的事情。“好吧。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在哪儿,不过有人知道,我先带你去欧福,让塞德洛斯城主带你去。”如果塞德洛斯那里还有着魔法学院的传送卷轴,那么全力赶过去之后也是来得及回王都的。

    露亚点了点头,然后对他挥手:“你出去,我要用井水浇在周围的地上,这样树木才会慢慢地重生。”

    阿萨刚刚迈出太阳井就立刻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下意识地跳到井边岩石后蹲下。“你知道这哪里有衣服裤子吗?”

    露亚手捧世界树之叶接出井水,淡淡说:“外面那些尸体上还有吧。”

    艾里城中,地方官几乎把全城的会写字的人都征集起来制作了一篇歌颂和祭奠钦差大人的文章。

    钦差大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根据逃回来的士兵还有自然之神教徒们的讲述,那森林周围仿佛成了妖魔鬼怪出没吃人的地狱。而后来那里匪夷所思的天象异变,冲天大火,然后还有那一下几乎把整个艾里都震碎了的巨大爆炸......这些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钦差大人绝对是凶多吉少了。而身为地方官保护不力的罪责是绝免不了的,丢官都还是小事,弄不好还要砍头。所以地方官要在那用倾城之力打造的报告中尽可能地说明当时的形势有多危险多么让普通人无能为力,钦差大人是如何面对数以万计的暴民镇定自若的指挥,面对那些地狱中冲出来的怪物又是如何的英勇,如何掩护无辜百姓而只身对付那些邪恶的怪物,结果在谁也无力回天的局面下才英勇地牺牲。这篇报告的效果应该是很不错的,面对民众试读的时候不少人掉下了感动的眼泪。

    但是就在这时,消失多时应当已经英勇牺牲的钦差大人突然出现了,而且还衣衫不整地带着一个美貌女子。

    短暂的尴尬立刻就被欣喜冲走了,只要钦差大人平安没事就好,谁还去计较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钦差大人匆匆交代了关于善后的事务,连部队的指挥权也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给地方官,只要了两匹快马和一些旅行物品就和那奇怪的女子一起出发了。至于要到哪里去去做什么他也没说,而且更嘱咐地方官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关于他的任何事。但是后来也总是有人向地方官问起这事,苦瓜则像对老朋友一样对钦差大人的古怪行径表示理解:“经历了这么多的大事,当然需要去放松放松,舒缓一下压力了。而那种放松自然是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搅的。”听者也都回忆起那奇怪女子的美貌,于是舔舔嘴唇羡慕不已地深表赞同。

    就在他们离开的当天晚上,一群人来到了已经成为焦土的低语之森中。他们打着火把,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将这片还散发着余热的荒地仔细地找了一遍。直到天开始发亮,他们才走出这片焦土。

    森林外面依然还是一片人的尸体和残骸。这些东西大概会让艾里的地方官忙上好一段日子了。

    这群人看样子都是雇佣兵。艾里这段时间的不太平让吃这碗饭的人多了起来。但即使是见管了撕杀场面的他们,现在身处这片尸体的海洋中也只觉得毛骨悚然。

    但是有两个身影正静静地战立在尸体上。一个略带点老年人特有的佝偻和苍凉,而一人则是风度翩翩的中年,他站在一具只剩下半shen的尸体上,但是那身姿气度却仿佛置身于冠盖云集的风liu场所。

    只是这两人的脸色都毫不轻松,不过不是因为脚下那一望无际的尸体,而是看着正在走近的那群人。他们就这样在这里等了这些搜索者足足一晚上。

    这群人走到两人跟前,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手持一个不小的包裹走上前递给两人说:“两位先生,这就是我们在里面发现的所有的看起来古怪的东西了。”

    中年人接过了包裹打开,里面装满了一些希奇古怪的小东西,大多数都是一些野兽的独角。他仔细地翻找着,问:“你们找过那中间的那口水井没有?”

    头领回答:“如你所说的,仔细地找过了。但是里面没有尸体,什么也没有。”

    中年人皱了皱眉,再问:“你们见没见到一张绿色的树叶?”

    “当然没有。”头领回答,心中暗骂见鬼。这样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地方别说树叶,就算是树根也不可能留下吧。

    “恩?”中年人皱眉,从那些东西中找出了一个把柄模样的东西。

    头领解说道:“根据我们队伍中的魔法师看过了,这应该是一个很高级的魔法卷轴所留下的。”

    “我知道。”中年人叹了口气。那个东西两端上刻着两个小小的骷髅,发出微微的萤光。

    老年人探头过来看了看,露出个冷冷的笑容,说:“这个意外的发现证实了我们的推论。证据确凿了。我们回去吧。”

    “两位先生,还有一半的酬金呢。”头领冷冷地说,手摸上了腰间的剑柄。“还有,把那里面所有的东西留下。看在是你们让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发现这些东西的份上,我不杀你们。”

    独角兽的角是极稀少的魔法物品,这样大一堆绝对可以换上十倍重量的金币。雇佣兵们拿命去拼的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说的是啊。把他们该得的都给他们吧。”老头对中年人说。

    中年人冷眼看着面前这群已经满脸杀气的大汉,嘴里开始咕哝着一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是魔法师,还想还手,宰了他们。”雇佣兵头领大喝一声,举起手里的长剑迈步上前。所有的雇佣兵都抽出了武器冲上前来。离得如此之近这个魔法师却还敢不紧不慢地念咒语,正是好机会。

    老头有点诧异地看了同伴一眼,却完全没理会面前这群如狼似虎的雇佣兵。看都不看他们,只是举手一伸,口里吆喝了一声。

    已经在两人跟前的雇佣兵们顿时停了下来。他们每个人的双腿都在拼命地踩踏,但是却无法前进,因为他们已经全都浮在了空中。他们只有在离地不高的地方手舞足蹈,一边呐喊着一边眼睁睁地等着那个中年魔法师的咒语完成。

    一声奇怪的响声,半空中那十多个人瞬间就失去了人应该有的形状。血液,肌肉,内脏从他们的口中,眼中,还有衣服和甲胄底下疯狂地朝外面涌。不过只是几眨眼的功夫,半空中就只剩下了十几具穿着衣服粘满了血肉的骨头架子。

    疯涌而出的血肉被一股吸力牵引拉扯到了中年人的面前凝固成一团巨大的球型,一边飞速旋转一边缩小,最后成为了一团小小血色的结晶飞入中年人的手中。

    “牛刀杀鸡。不过在你这个年纪就可以用出这个法术,很了不起了。”老头赞许地点点头,但是面容中依然带着点冷笑。“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也不用浪费在这些废物身上。回去后大概有你忙的。”他仿佛很怀念地叹息着。“已经很久没有开会了啊……”

    中年人没有说话,冷着脸从怀中拿出传送卷轴,老头也拿出一只,一阵蓝光过后两人都消失了。

    空中的骨头架子终于落了下来,发出一阵难听的卡拉声。然后这里又恢复成了一片死的荒地。

第六十一章 会议

    笛雅谷的边沿,影旋山脉的一处山脚下有一处直达山腹的小通道。在山腹数百米厚的岩层中有一个小房间,那是死灵法师们专用的冥想室。

    维德尼娜从通道中走了出来,仰头面朝久违了一个多月的阳光,在感觉上深深地呼吸了口气。

    这是她在很久以前还身为人类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感觉阳光在自己身上,自己那每一寸细腻的皮肤上慢慢化开,沐浴在光明中的温暖中,每一个毛孔都触摸到自己和天地间的生机。而每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那张和太阳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面容和上面的表情绝对会让旁观者为之目眩。

    但是现在她只感觉到自己头骨上附着的那些干枯了的死肉在久违的阳光下因为从地底出来的温差而慢慢变形,好象一具具蚯蚓和蛆虫的僵尸在自己的脸上复苏。。

    她身周弥漫着一圈黑色的雾气,黑暗的魔法力已经以实质形态开始在身体周围波动。刚从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冥想中苏醒过来,她的魔法力又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巫妖不死的身躯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进食和睡眠,这样一个躯体简直就是为了力量,魔法和智慧而存在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感情和曾经作为生物的本能都在随着力量的提升在不断地减弱,消失。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这些东西完全消失了会怎么样?没有了基本的yu望和感情也就没有了意识的目标,不会去思维,甚至大概连自我存在也觉得无所谓了吧。

    但是还好,那些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感情印记还没有消失的。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

    出口的不远处站着三个身影,看样子他们似乎一直在这里等着。维德尼娜走了过去,那三人也迎面走了过来。

    为首的老头上下端详了一下维德尼娜,点头用他那苍凉的声音赞许道:“尊敬的维德尼娜女士,想不到你的魔法力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了,再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接近伟大的阿基巴德的高度。”

    巫妖扫了三人一眼,淡淡回答:“您过誉了,艾登大师。但是我想你们三位找我不会只是来称赞我的吧。我很忙,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们三个今天是想问您一些问题的。”旁边一个容貌狰狞的中年人却用很温柔的语气说。

    “要劳动三位的大驾,想必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维德尼娜退后了一步,她感觉得出来这三个同伴身上有很奇怪的魔法波动。

    “对于拥有如此力量和智慧的您来说,这个问题一定很容易回答。”艾登大师淡淡说:“我们记得你在上次的赌约中胜了,要求的是我们同意一名新会员的加入。现在我们想请问一下,你要介绍加入我们公会的人是一位什么样的人?有足够的资格加入我们这个高尚的组织吗?”

    “绝对有资格。”维德尼娜再往后退了一步,沙哑难听的声音平和之极地说。“他应该是最有资格加入死灵公会的人了。”

    “为什么呢?”艾登大师苍老的声音依然很淡漠,好象这只是个随便之极可问可不问的问题。但是他和两个同僚的脚步跟着踏上了一步,站成了三角形把维德尼娜困在中间。

    “我自有我的道理。”维德尼娜没有再退,身上黑色的雾气开始浓厚起来了。

    “哈哈哈…..”艾登大师发出一阵雾气般轻飘飘的笑声。但是气氛并没有因为这笑声而缓和下来。“可敬的维德尼娜女士。我们不怀疑您无比的智慧和判断。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我觉得大家还是慢慢商量一下的好……您介绍的那位新人刚刚在低语之森破坏了我们全体会员共同策划的一个庞大的行动。我觉得对于这位新人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出于对你的尊敬,我们打算请你在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你们想干什么?”维德尼娜的声音更难听了,身上的黑雾翻腾了起来。“难道你们想动手?笛雅谷中从来就不允许有争斗。”

    “自伟大的阿基巴德创立死灵公会以来,就从没有过死灵法师内乱的情况。能够加入这个高尚的组织的人即便没有相同的目标和理念,也都有着超凡脱俗的智慧和修养,怎么能够和那些低贱愚蠢的人一样用暴力解决纷争呢。”艾登大师从怀里拿出一颗发出白色光芒的玉石。“我说了,我们只是请你去休息一下。”

    另外两个死灵法师也拿出了相同的玉石。三颗玉石上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那是纯粹的白魔法。三颗玉石在三个死灵法师的操纵下发出互相辉映的乳白色魔法波动,把维德尼娜包围了起来。

    “你们可真是舍得啊。用三颗魔玉来发动白魔法的印封术。”维德尼娜身上的黑雾已经浓得和墨汁一样,像一条条小蛇般在她身体周围翻滚跳跃,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白色的光芒。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段直接发出的诅咒。“但是你们以为凭你们三个人就能行吗?别忘了你们本身并不精通白魔法。我或许不是你们三个人的对手,但是想要把我囚禁起来也绝不是这样容易的事。”

    一声叹息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另一股白魔法和这三股混成一片产生出微妙的共鸣,她身上的黑色波纹就像海潮下的火焰,瞬间就被压制下去了。

    “原来是你。”维德尼娜转身看到了背后这个人,她的声音一下就完全低哑了下去。“想不到是你。你也和他们想的一样吗?”

    这个人手中并没有拿着魔玉,那空手放出来的白魔法却是最有力最淳厚的,因为那是他在魔法学院最正规的光明法师的教导下学会的。

    他很俊雅很有风度的脸上现在是一片奇怪的表情。他摇头,看着巫妖那张介于僵尸和骷髅的脸,眼光中居然全是温柔,用很有点心疼的声音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太执著,太冲动,太天真了。”

    不久后,笛雅谷的会议召开了。

    会议室并不是很大,丝毫没有奢华和装饰的痕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厅而已。里面的陈设简单而朴素,每一件东西都有着实质性的用处,刻意的装饰和奢华在这里毫无意义。

    已经是深夜了,但是会议室里依然亮如白昼,室顶镶嵌的一大块魔法水晶把柔和明亮的光辉均匀地散布到每一个角落。完全如同日光一样的光线却毫不刺眼。一小块的这种东西通常都足以让很多魔法师费尽心思不惜代价地想搞到手,制作一根很高级的魔杖,但是在这里却只是纯粹用来照明罢了。

    大厅的正中央是一张很大很精致的圆桌。非常典雅的造型,上面每一根线条都精致和谐到了堪称艺术的地步。这是很久以前的一位会员花了三年的时间,用一块大陆绝无仅有的万年檀香木雕刻而成的。

    围着圆桌有十三张椅子,现在已经有九张椅子坐上了人。这是死灵公会近十年来的最大一次的会议,能够来的人都来了。

    在其他地方,他们有的是富可敌国的权贵,有的是万人敬仰的圣贤,有的是一贫如洗的隐士。但是在这里,世俗的所有虚名富贵都是不值一提的。他们都同是最伟大最高尚的死灵公会的成员。

    圆桌的正中央有一颗巨大的水晶球。球中的幻化出的影像是火焰飞腾的低语之森。

    天空中那一圈石像鬼正用血雾魔法阵导引着阳光把死亡的焦点倾泄到太阳井上。突然一个巨大的火焰球从地面上升起,直径几乎达到了血雾魔法阵的一半。似乎很缓慢的火球和魔法阵一接触,然后水晶球里的影象就只剩下一片癫狂暴乱的火红色。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在坐的每一个人仿佛都能感觉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巨大震动。

    一个死灵法师大笑,却只发出一阵像咳嗽一样的笑声,指着黯然下去的水晶球说:“一个火球术,居然有和禁咒相仿的破坏力,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全都从学徒开始重新学习魔法基础理论。”

    “那可是我们精心制作的石像鬼啊……”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人托着腮,闭了闭眼睛,叹息。“那些耗费的魔法材料,大家的心血,如果换算成金币,足够买下一个不小的国家了。”

    艾登大师张开了眼睛,扫视了一下其他人,用他那特有的语气淡淡说:“这些就是根据我和因哈姆的记忆复制出的影像,大家可以推断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个人可以和太阳井的神力共鸣,应该是精灵族中接受了阳光洗礼的人。”一个死灵法师做出了结论。其他人纷纷点头。“不过按照你们所说的那只是一个人类,但是人类怎么能够被那些死板愚昧的精灵施加阳光洗礼,那可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

    艾登大师继续说:“再告诉大家一些其他消息。发生了这件事后我立刻调查了一下,发现原来这个被精灵族通缉的人是罗尼斯老头手下的一个神官。而在前段时间,我们的尊敬的因哈姆设计的一场原本要让整个东大陆都震撼的伟大戏剧中,这个小子和另一个糟蹋了一张世界树之叶的女人一起用自己血喷死了一只吸血鬼。也就是说,他体内也有着世界树之叶的生命力。”

    “这件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听因哈姆提起过呢?”死灵法师们看向侯爵。

    侯爵苦笑了一下,回答:“罗尼斯事后对外语焉不详。说是什么祝福术的功效。当时我也在忙着其他的事,所以完全没在意,还以为只是那个女人的血在起作用。”

    那个面目狰狞的死灵法师说:“这个姑且不论。根据因哈姆所说,这个小子在魔法学院是和我们尊敬的前代理会长山德鲁先生居住在一起的。从他居然能够吸收阳光洗礼这点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学习了山德鲁那里的那本真实之冥想。从尊敬而高尚的代理会长那种性格来看,这确实是很有可能的。”

    大厅中鸦雀无声。死灵法师们不再议论和感叹了。关于这个人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他们感觉到惊讶,但是如果把这些叠加在一起那就远远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

    “阿基巴德阁下曾经说过,终有一天,汇集了力量的人会拔起那把漆黑之星,将世界从中央之地开始彻底改变。一直以来,修炼真实之冥想的人有过,精灵族的仪式也是一代接着一代,传说世界树之叶也曾经在人间展现过力量….这些其实都不足为奇。”他一直很平淡苍凉的声音终于沉重了起来。“但是现在重要的是,太阳井,世界树之叶,真实之冥想,这三件东西都在一个人身上了。”

    大厅中依然鸦雀无声。死灵法师们各自用奇怪的眼神交流着。

    艾登大师的声调透着点古怪,好象是苦笑,好象又是种不屑的讥嘲。“从理论上说,这个人确实是能开启漆黑之星的。而如果他真的开启了,按照阿基巴德阁下给我们所订立的规矩,我们就应该臣服在这位死灵之王之下,跟随他去征服全世界了。”艾登大师冷冷而又朦胧的眼神一直在各个会员的表情上游荡。“不知道大家怎么看这件事?”

    沉默依然占据着大厅。良久,一个死灵法师的咳嗽声才打破了寂静,他咳着嗽慢悠悠地说:“征服世界?我觉得这种无聊低俗的事实在不适合我们这群高尚优雅的人去做。”

    那个保养得很好的死灵法师低着头,用比少女更细腻娇嫩的手指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戒指,细声细气地喃喃说:“而且我觉得现在这个世界很好,没必要去改变什么。关键的是…..”他看向周围的同僚,露出一个亲切和善而又有自信的笑容。“这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们去征服了。”

    面貌狰狞的死灵法师点头同意。“没有必要让人去触碰漆黑之星。即便能够拔出来,诞生出来的可能也只是个只知道毁灭和破坏的怪物。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我也觉得是这样……”

    “对。”

    死灵法师们慢腾腾地,但是也很明显地陆续表达了一致的看法。

    直到最后一个会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后,艾登大师终于露出了个笑容。他知道,一个名存实亡的规矩现在已经完全地,彻底地打破了。

    对于每一个魔法师来说,号称最接近神的魔法师阿基巴德甚至比神更有分量,那毕竟曾经是活生生的存在。尤其对于学习他所创建的许多死灵法术的死灵法师们来说,更能够从那博大精深的魔法中感觉到这位魔法师的伟大之处。

    但是再伟大也是有限度的。虽然他开创死灵公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那把黑暗的神物,但是五百年后的今天,聚集在笛雅谷的人却绝不是因为信仰了。这里每一个都是人类社会中的顶尖人物,没有人希望莫名其妙地从什么传说神喻中掉出一个领导自己的人来。

    艾登大师点了点头,说。“虽然阿基巴德是伟大的,见解是一定有他的道理的,漆黑之星的力量也是无与伦比的。”他的语音一落,轻松而又自信地点到了重点。“但是,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我们不需要什么领导者。”

    “说得太好了。公会守则应当录入这一条才是。”一个会员鼓了鼓掌。其他几个死灵法师也都点头。

    “而且现在这个人不但不会是我们的什么领导者,还是我们的敌人。大家都应该知道罗尼斯最近针对我们的行动活跃起来了吧。”

    “是啊。这老头看来是在挑战我们对他的忍耐的极限……”

    “这个人就是他行动中最重要的一环。带着阳光洗礼和世界树之叶的生命力,似乎他计划用这个人来摧毁漆黑之星。虽然我们没意思要人去开启它,但是也绝不会允许别人来摧毁它。那是我们这个高尚组织数百年来的精神象征。”艾登大师用力清了清声音,隆重地说。“今天我请大家来就是要商议如何对付这两个敌人。一个是罗尼斯,一个是那身背三种力量的小子。”

    “都杀了吧。我们不能再沉默松散下去,既然出现了针对组织的敌人,我们就该携手共同行动才是。”

    “罗尼斯老头大概是这世上我们唯一的敌人了吧,杀掉他之后,我们可就有点寂寞了。”

    “但是我们尊敬的前代理会长山德鲁也和他在一起,他们两人联手的话,我们可不好办哪。”

    艾登大师打断了其他人的讨论,说:“在商量如何对付外敌之前,我想先说说其他有关的问题。大家没有想过么?最后的世界树之叶在低语之森,我在低语之森的时候可以感觉得到。而且那个公爵小姐也肯定吃掉了一片。这事我们的因哈姆朋友可以肯定,爱恩法斯特帝国王都也有不少人知道。那么那个人所吃的那张世界树之叶从那里来的呢?唯一的解释就是……维德尼娜女士那里。”

    “那个人类小子得到阳光洗礼的时间和维德尼娜去低语之森的时间是一致的。维德尼娜原本拿到手的世界树之叶又莫名其妙地落到了那小子手里。还有,前段时间维德尼娜女士和我们几个因为欧福的战争而打赌。维德尼娜女士赢了,她的赌约都是要求介绍一位新会员加入。而结果我们在那个人类小子的身上发现了我们这里的传送卷轴…….”

    “你的意思是说……维德尼娜女士和罗尼斯串通让那个人来当奸细?”保养得很好的那位死灵法师皱起了修剪得非常细致的眉毛,和另外几个死灵法师一起摇头。“这不可能吧。”

    艾登大师淡淡地回答:“我并没有这样说。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无论是你们所说的推测还是维德尼娜真的想让那个人来开启漆黑之星,都对大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巫妖女士没有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吗?我们需要她来解释。”

    “我和因哈姆已经请她暂时在冥想室中休息一段时间了。”

    “好象过分了点吧。”老咳嗽的死灵法师艰难地从咳嗽中挤出一个个字。

    艾登大师淡淡回答:“请放心。我这只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考虑而暂时做出的处理,防止容易冲动的她破坏我们的行动。等我们把罗尼斯和那小子处理完毕之后,自然会请巫妖女士出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拦截那带着世界树之叶逃跑的小子,还有同时对付罗尼斯。我建议由我和尊敬的艾斯瑞一起去调查那小子的踪迹,杀了他取回世界树之叶。而你们则计划一下怎么对付罗尼斯吧。”

    和艾斯瑞一起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艾登大师一直平静冷漠的脸浮起了一丝微笑。他对自己的表现和手段很满意。

    经过了这些事情后,公会大概需要推荐出一位新的代理会长了吧。他想了想,又笑了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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