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不到
这里是魔法学院的大教堂。阿萨从没有进来过,他很少靠近这里,这座雄伟的建筑物散发出一本正经的庄严肃穆气派让他不大自在。
现在置身在这高大的建筑物里面才完全体会到宗教的特别魄力。即使他从来不相信任何神灵,但也感到四周环境中那令人肃然起敬的庄严。
数十米高屋顶和硕大的室内给人广阔深远缥缈而又隆重的感觉,阳光从四周和顶上的彩绘玻璃上透射进来变成迷蒙的光影在空间中流荡,墙壁上气势恢弘的壁画把神的威严和暧mei展现无遗。管风琴的鸣奏弥漫在空气中,无法分辨这沙哑沉重的音调来自何方,好象这是周围凝重环境自来就有的一种声音的属性,是从这令人慑服的气氛中自然产生的幻觉。
阿萨很怀疑前面带路的两个牧师曾经受过这方面的特别训练,在这种肃穆的环境中大步行走却没有声音,仿佛早习惯融入这周围的气势中,只剩自己的脚步声渺小孤零零回荡在这空旷的室内,仿佛在衬托周围的威严一样。阿萨有自己已经被这凝重环境中的威严所震撼的感觉,好象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两个牧师带着他穿过了礼拜大厅,走入了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到走廊尽头,牧师把门打开,向里面恭恭敬敬地说:“主教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一张小桌,两张椅子,周围的全是书架。和外面教堂中的隆重威严比起来整洁简易得好象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只有在墙壁高处才开得有几扇窗户透进光亮。罗尼斯主教大人正在书架旁边,他把书中的书放回书架对两个牧师点头说:“好。你们退下吧。把门关上,记住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是。”两个牧师退出,把门关上。外面的所有声音和气氛都突然断绝。
阿萨楞在门口有些紧张,他知道面前的是全帝国的人都顶礼膜拜的人。
“不要紧张,坐吧。”罗尼斯主教很和善地对他笑了笑,指了一下椅子。他一身的纯白丝质长袍和清瘦的面容看起来只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和着这周围简朴很相衬,不让人感觉到丝毫的压力。阿萨心安了一点,真的就坐下了。他不知道,如果按照礼仪来说当主教大人站着和人说话的时候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资格坐着。
“这是我让人专门建造的房间,”罗尼斯主教指了一下四周的墙壁。“完全和外面隔音,外面的人也看不见。所以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可以放心地把那些俗礼都免了。我还是最喜欢不用顾忌什么礼仪规矩地说话。规矩一旦太多,人往往就会只注意规矩而忘记真正要做的事情。”他的表情很随和,连同语气在内既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也不带一点施舍做作。这种让人随意自如的风度和他显赫至极的身份地位相混合反而更让人生出源自内心的慑服。
“听说你拿到了一片世界树之叶?”罗尼斯主教拿起小桌上的壶倒上了一杯茶,用很随意的语气问,像只是在问人是不是买了一把青菜。“然后你又拿去救了一个人?”山德鲁的口风看来相当的快。
阿萨点点头说:“是。”,心中七上八下,虽然他肯定主教大人不会像山德鲁一样讥刺嘲骂他,但是也很不情愿这样一个可敬的老人责怪自己。幸好罗尼斯主教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又带点嘉许地看着他说:“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罗尼斯主教把手中的杯子递给阿萨。“尝尝这茶怎么样,我泡的。”
阿萨接过喝了一口,摇头说:“不知道,我不会喝这种茶,只是觉得很苦。”
罗尼斯主教呵呵一笑说:“听说在某些国度里面泡茶可是项艺术。能够在这方面也弄到博大精深,想必是个很悠闲的国家。”他在阿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好了,说说你怎么拿到那片世界树之叶的吧。说得具体一点,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他带着笑意和期待看着,好象真的只是在等着听一个好故事。
罗尼斯主教那双像很久没睡好觉的眼睛乍一看似乎很朦胧,但是一旦与之双目交汇,就会发现在那双眼睛深远处闪着两盏烛火,不大的光亮却有着灼人的神采。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感觉就很难用敷衍的态度去对付。
阿萨从遇见红袍人开始,把所遭遇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当然他把自己如何劫持那个钦差大臣和地方官的要点改动省略了。至于精灵长老克兰对他说的那番话却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而且对精灵们的古板呆滞也不屑一顾,认为那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一相情愿的胡说八道而已,所以就连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简略地说精灵们因为他们奇怪古老的什么传说和规矩所以不许他出森林而已。
而罗尼斯主教也没对这个在意,他好象对关于红袍人的事情很感兴趣,还不时地询问每一个细节。他表情微带着笑意,偶尔笑意更深地点点头,偶尔带着点苦笑的味道深深地呼吸一下。那张瘦削得有些过分的脸上表情很生动,但不知是他身份给人造成的错觉还是他原本就有那样的气质,无论是平和还是笑容都不会给人以想去亲近的感觉,仿佛有种不可分辨的威严在其中。
听完了阿萨的讲述,他收回了目光,自己看着对面的书架出神,好象要把刚才所听到的在自己脑中重新整理归纳一遍。阿萨不敢打断,只是在旁看着他。
终于罗尼斯主教收回了眼光,问阿萨:“你听说过死灵公会吗?”
阿萨点点头。几乎没有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处于大陆最南方的一个叫笛雅的山谷中由信奉死亡的黑魔法师们组成协会,传说他们食人肉,饮鲜血,操纵僵尸和鬼魂,几乎是恐怖的代名词。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在低语之森遇见的魔法师就是死灵公会的人。”
阿萨点点头,他一早也大概猜到了。
“山德鲁也是死灵公会的人,至少很早以前是。”
“啊?”阿萨很吃惊他实在很难把那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每天还会上街去闲逛的老头和传说吃人肉喝人血的恐怖怪物联系在一起。实在是没想到,也完全想不到。
“长久以来因为他们之间缺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首领,所以逐渐成为一个比较松散的魔法师组织,也有完全和他们脱离了关系的,比如山德鲁就是那样。但是其中一直有一小拨极端的人立志让黑暗和死亡覆盖着世界。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暗中活动,在帝国内部不断地蛊惑人心,建立异教组织,分化和动摇人民的信仰。这种破坏才是最危险的。信仰一旦崩溃,整个国家也都会跟着一起失控。历史上因为信仰的疯狂而导致的战乱和惨剧多不胜数。”
“你知道你借给姆拉克公爵女儿的那本书是什么东西吗?”罗尼斯主教突然就把话题拉到了阿萨担心的问题上。
“不知道。”阿萨发现自己有些心虚,像一个做了错事等待大人来审判的小孩。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被罗尼斯主教的深入人心的平淡威严完全折服了。
“那是死灵公会创始人阿基巴德留下的笔记。上面用古文字记载了他所知的各种魔法方面的事。更为关键的是上面也记载了一篇据说是他为了死灵公会的首领而创造的黑暗冥想术。”
阿萨吞了口唾沫,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罗尼斯主教没注意。
“所幸的是数百年间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练成这种冥想。敢于去练习的人大多都练到一半的时候就会被心中黑暗的魔法力反噬而死。在二十年前山德鲁把这本书偷了出来。我原本对山德鲁建议把它销毁,但山德鲁却很固执地说那是一本很伟大的著作,我也不好勉强他,所以就留了下来。山德鲁对我说他收藏在一个很隐秘很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担心,只是没想到被你找到了,而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把它借了出去......我很担心那个你口中所说的黑暗魔法师去拿取世界树之叶的事情,如果他是想用其中的生命力来中和冥想中黑暗魔法的反噬,而这东西又重新落在了他们的手上,那结果可能就是真的会造就出一个死灵之王,那时候不只是帝国,连整个世界都会有被黑暗吞噬的危险。”
这次阿萨没有默念关我屁事。这个东西牵扯到自身,而且也关系到主教大人和山德鲁。他很敬重主教大人,也不想挨山德鲁的臭骂,更何况这事情确实是他自己引起的。
“但是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这本书,我怀疑王都内已经有不少死灵公会的耳目,甚至也许还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也已经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如果一旦他们知道这本书的去向,很有可能会比我们捷足先登。所以现在....我只有拜托你帮这个忙了。请你去把那本书拿回来....或者...你干脆就把它销毁吧。”
“我知道你是个很能干的年轻人。”罗尼斯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拜托了。”
“是。我一定拿回来。”阿萨站起来用很坚决语气答应。他讨厌任何人命令自己,但是却对恳求难以抗拒,何况这是主教大人的请求。
罗尼斯看着阿萨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他怔了一下,好象在阿萨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这个惊奇只是个转瞬即逝的波动,他立刻又恢复了那种平淡自若的神情和语气问:“年轻人,你是哪里出生的人?”
“卡伦多盆地,就是那个帝国西南的矿区。”阿萨并没怎么注意到主教大人细微的神情波动。
“哦。”罗尼斯主教微笑着点了点头,依然是那么神态自如。
姆拉克公爵看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铁筒。
这是条一头粗一头细的长长的圆柱形铁筒,两端各镶有一块玻璃。这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大概是某个矮人工匠的发明。和他们所有的发明一样,其中并没有负着任何的魔法,但是当把眼睛往小的那端里面看的时候却可以把很远地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正站在魔法学院远处的一幢高大建筑物顶部阁楼的窗户旁边。这里正好可以用这个奇怪的东西很清楚地从窗户中看见主教大人书房里面的情形。
公爵现在对王都里面所有有权有势的人的喜好,性格,习惯都很清楚,只有主教大人他却一无所知。
主教大人似乎没什么爱好,性格也不突出,也没什么特别的生活习惯。于是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就根本没办法去投其所好,更没办法去对付。而主教大人即使从没什么政治立场,也不明显地偏向谁,但却一直是这整个王都权力圈中很举足轻重的一个环节。
听说主教大人有一个特殊的私人房间,于是公爵足足花了可以买下一个小镇的钱去从一个矮人宝物贩子手里买到了这个奇妙的铁筒。然后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城里面寻找一个可以发挥它作用的地方。
现在公爵宁愿花上一半的家产去买上一个可以听到远处说话的道具。
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既然没有,那就只有想象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足以见了主教大人不下跪?居然还和主教大人平起平坐?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主教大人给他倒茶?那样亲密地拍他的肩?
实在是想不到。公爵吸了一口凉气。
第三章 手段
阿萨怀中揣着罗尼斯主教刚才交给他的任命文书往公爵府走去。
虽然还是穿着山德鲁给他的那件脏兮兮的袍子,但是他现在已经是主教大人亲自授权的巡查官了。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员,帝国的官吏制度中没有这个位置。说得直接点,他只能算是教会方面由主教大人派去各地巡查工作的一个神职人员而已。
但是如果要说得形象点,那他就是主教大人的钦差大臣,他有权利在他所到的地方指挥所有教会方面的事务。罗尼斯主教大概并没有想过让他真的去指挥什么教会的事务,也看得出他完全没有这个兴趣,只是希望这个官衔的威慑作用能在他在地方上行动的时候多些方便。
这样一个职位有什么样的好处呢。阿萨想着。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要去指挥什么人,从来就没想到过自己会走上宦途会有权利。这不是那种不敢指望所以才不去想,而像牛羊看见狗大啃骨头一样根本没兴趣,别人再怎么垂涎三尺在自己来说那确实就是废物一个。当罗尼斯主教说要授予他的时候,他很想说自己其实根本不相信什么神更不想做什么神职人员,但终究是不敢说出口。
但是既然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权力,也就要去考虑一下这个带来的好坏。即便那只是教会的一个神职,在实际运用中大概还是会很有权势的。
想来吃饭是不用愁了的吧,如果到了地方的市镇上可以去教会混饭吃,不用再像在艾里一样饿着躺在酒馆里。想了半天,阿萨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大概这东西也不算是完全的废物。
现在就去公爵府把克莉斯的行踪打听清楚,然后就立刻出发。也不知道那死女人跑什么天远地远的地方去了,如果太远那可不好办,现在可没地方再借旅费了。刚才也忘记向主教大人陈述一下这经济上的困难,总不可能现在又要回去要钱。想到主教大人那信任的眼神和态度,阿萨立刻觉得就算是自己用爬的也要爬到克莉斯那里去把书拿回来。
难道去找公爵大人借?怎么开口呢?这次可没什么东西再去抵押了......胡思乱想中阿萨又走回了公爵府。
公爵府连下人都很有点公爵大人的那种处变不惊喜怒不外露的深沉气质。虽然刚才看到了阿萨被主教大人的马车接走,但是并没有被这种待遇所隐含的意义吓到,仍然要他在门口等候一下。
公爵大人亲自出来迎接的。当然脸上仍然只是很纯粹的微笑,无论是再有观察力还是再没有观察力的人也绝不会觉得其中有丝毫的杂质。
阿萨并没有很着急地立刻询问关于克莉斯的问题。主教大人说了,这件事情必须处理得很自然,不能够露出丝毫的痕迹。不能够开口就问,要在闲聊中随口提起的样子,然后装作突然醒悟,说自己有件东西被克莉斯拿走了那是件现在要用着的东西必须要尽快地拿回来......他在心中酝酿着自己并不拿手的演技。
“小懿应该好些了吧?”阿萨拿这个话题开头。
“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但是脸色已经好得很多了,看起来好象只是普通的睡着了而已。我想还是让她自己休息的好,该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你要去看看她吗?”
“不,算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沉默了片刻,阿萨发现自己的语言在应对人的时候实在是捉襟见肘。他有点着急了。
公爵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阿萨确实不是具有什么神秘的幕后身份了。
身为官场中高手的高手,交际应酬的大师,公爵对每个人说话的方式,气质,每个细微动作所表现出来的意义,所代表这个人的生活环境,受过的教育,心情,甚至能力和性格都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就像老屠夫一眼就可以把刀下牲口的血脉要害尽收掌握中一样。这是每一个在自己的行道中把技巧磨练成艺术的行家里手的独到眼光。
这个年轻人的行为举止确实如同他前两个月前判断的一样,是没有经历过权势和规矩磨练的毛糙。主教大人对他应该只是私人方面的关系。这更好,利益上的关系会随着利益上的变化而变化,只有私人的感情才是长足牢靠的。争取不到主教大人,那么争取一个和主教大人很喜爱的人也是很大的收获。最为关键的是这个年轻人手上一直捏着一个对自己很有威胁的消息,虽然两个月前也已经处理过了,但是如果再把他变成自己这边的人,那就太完美了。
“年轻人,跟我到书房里去聊一下好吗?”公爵应对人的手段就是他的独门艺术,丝毫不着急表露出自己的真正意图,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而然。他刚才就让克劳维斯离开公爵府了,只有在两个人单独相对的时候才方便联络感情。
“好。”阿萨忙不迭地点头。
来到了公爵的书房。阿萨对满屋的书架和书很有点吃惊,进而对公爵产生一种钦佩的感觉。不怎么看书的人对特别能看书的人都有种莫名的敬意。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公爵拉住了阿萨的手,语气和表情配合地恰倒好处。“你三番两次地救了我的女儿,这个恩情是我无论如何也要报答的。”
阿萨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摇头,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是我应该做的.....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懿是我的朋友......”
“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就一定尽量去帮你达到。”公爵很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如果你有兴趣在仕途上发展我一定全力地给你支持,凭你的才干一定可以平步青云。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感谢方式实在是很俗气,但是我又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不用了,我对这些没兴趣。”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个年轻人的个性他一早就知道了。公爵假装叹上一口气说:“年轻人,你大概是还没有真正地在这世界中生活过,在这个人和人的关系和制度所构成的世界里,权力是最有用也最不可缺少的东西了。”
“或许你还太年轻,正是朝气蓬勃地想要自己去闯荡世界,漠视世间名利的时候。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公爵很有感慨地拍了拍阿萨的肩膀,发出很真心的笑声。“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要让别人把你当作朋友,那你就要先把别人当作朋友。
公爵好象只是出于即时的兴趣随口和阿萨聊了起来。言语中既没有露出一丁点刻意结交的气味,又能够把亲切感和趣味表达地恰倒好处。表情,语气,话语的内容,张弛松紧混合成一种微妙的气势,把公爵想要让别人感觉到的东西充分表达出来。不管是谁,和这样一个人聊天是一种很愉快的事情。
这只是一个铺垫而已,只要让人有了好感,就可以逐渐地进一步,然后看出对方的性格喜好甚至隐私,也就有机会建立更深一步的感情联系。一切都必须进行得自然而然,一旦别人看出了你的用心那就只会是适得其反。这是项很有考究的功夫,但也是公爵的拿手好戏。
不过阿萨没太感觉到公爵的精彩演出,他里一直想着如何开口向公爵大人询问克莉斯的事情。
公爵正准备更进一步地加深话题,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个下人跑进了书房。
公爵很清楚他府中下人们的素质,他早已经下令不许接近书房了,而这个下人还敢这样慌张地跑进来,那只会是突发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他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下人想走到公爵耳边去悄悄报告,公爵一挥手:“就这样说。”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让阿萨觉得见外。
“刚才有快马传来消息说,克莉斯小姐所在的商队在西边国境被洗劫了,小姐也被抓走做为人质索要赎金。”
公爵面色微变。又惊又喜。
听见自己的女儿被绑架,无论是谁都会吃上一惊。但是他马上看见阿萨的脸色比他变得更厉害,几乎是大惊失色。他又立刻心头一喜。
大耳怪都不过是些唯利是图的胆小鬼而已,应该不敢胡乱伤害一个公爵的女儿。而这个很明显是情不自禁的惊慌却是件更有价值的事情。
他吃惊,表示他在乎,他在乎,那就说明有地方可以入手。
这真是个来得及时的好消息。
这个时候克劳维斯正在他叔叔宰相大人的府中。
他平时间很讨厌来这里。虽然埃尔尼家族的当家人一直是他父亲,但是自从两年前新皇帝登基任命他叔叔当上了宰相之后,族内就不断有谣言说要重新推选一位当家人出来。
刚才公爵大人从外面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回来之后,就说要他暂时地回避一下。
他知道公爵是什么意思。他刚才也看见阿萨被主教大人的马车接走,而公爵也看得出他很讨厌阿萨,所以叫他回避以免碍事。
他很清楚这是交际手段中必须的,自己确实应该走开,但是他依然非常的愤怒。这说明在公爵的眼中某个方面上他没有那个人重要。现在他对阿萨由原本的讨厌上升到一种敌视。
他走进了一个房间。他立刻就看见了中间的那一张大床,这张床的位置很突出,好象害怕别人不知道这间屋是用来睡觉的一样。
这张床大得足够十个人睡在上面,床上所用的高档布料更需要一百个普通人工作上一年才买得起。里面塞满了棉花和鹅绒,想必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克劳维斯是绝不会去睡在这样一张床上面的。他觉得人一旦休息得太舒服了斗志就会松散,精神就会懈怠。而把精力花在这些享受上的更无疑是废物的象征。
但是即便是废物,只要利用得当还是可以发挥出相当的作用。
床上的废物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几个挂了几丝的女子中间,看见克劳维斯进来显得有些惊讶。“真是稀客,很久没看见你了。”他脸上带着一个铁架子,因为两个月前他的脸骨被打烂了,直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
他捏了旁边那几个女子一下,指了指克劳维斯。“这可是我们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最能干的大忙人,一天到晚都全是国家大事什么的正经事忙不完,你们谁有本事去把他弄上chuang去,然后回来告诉我他在上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就大大的有赏。”然后看着克劳维斯调戏地挤了挤眼。“你要不要试试啊?她们几个功夫很不错的。”
“哇,真的可以吗?好英俊好帅气哦。”几个女子像看一个脆苹果一样看着克劳维斯,发出暧mei的嬉笑。
克劳维斯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过去,那几具胴体在他看来只是案板上的猪肉般无聊。他漠无表情地盯着那个铁架子下的脸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上次打伤你的那个家伙回来了。”
废物一下从枕头和肉体上弹了起来,怒吼:“是吗?我正到处找他呢。给我叫人来。”他楞了一下,突然又好象冷静下来了,疑惑地盯着克劳维斯。“你给我说这个做什么?上次就是你告诉我的。不会是你自己想对付他吧。”
看来至少脑筋还没完全废彻底,还知道想事情。克劳维斯脸上连一根最细小的汗毛也没抖动一下,依然是那淡漠的表情冷冷地说:“我这次是来告诉你,你最好看见他也不要去找麻烦。就凭你大概还动不了他,他可是和主教大人有关系的。我不想看见我们家和主教大人闹得不愉快,所以过来提醒你。”
铁架子下的那张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变出要吃人的表情,用一只被激怒了的狗的眼神瞪着克劳维斯恶狠狠地咆哮起来:“我要做什么事用不着你来教训。还有我警告你,不要管我的事。”他走下床,几个女子赶快上去帮他穿上衣服,还有梳起他的小辫子。那是他最喜欢最引以为有个性的发型,他曾经把胆敢也梳这个头发的一个人的头皮都揭了下来。
克劳维斯在旁边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地看着他。他扭头狠狠地瞥了克劳维斯一眼,挑衅式地说:“你不服气就叫你老子也去当宰相试试。”
克劳维斯还是那么漠无表情。他突然转身走出房间,空阔深长的走廊上回响起他的脚步声。
确定没有人看到,他嘴角抿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第四章 练习
阿萨现在怀中又揣进了公爵大人的任命文书。
他不知道公爵大人为什么会像对唯一的救星一样把救女儿的任务托付给他。就凭公爵大人的势力和金钱,一伙大耳怪绝对不会在话下。那些绿皮肤的蟊贼如果事先知道那是一个公爵的千金的话是绝不敢去绑架的,这可是足以把一只军队引来把他们整个村落夷为平地的危险货物。他们通常只是袭击一些过往的路人或者小商队,而且一般不大敢伤人。而且不管是谁,只要带上赎金去就可以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不过不管公爵怎么想,这绝对是件好事。他也正希望自己能够很单独很秘密地把这件事情解决。公爵不只是很诚恳地拜托他去救回女儿,还特意送给了他一张任命文书,和主教大人一样说是方便他在地方上行事。
当然公爵并没有直接任命官吏的权利,这张文书不过是证明他是公爵委派的特使,表明他是公爵的人,可以在各个沿途的驿站换马。而且公爵近年来声望和势力都在蒸蒸日上,即使在偏远的地方这页证明也会有很大的威慑力。
他本想推辞的这个东西,但是随着这张文书递过来的还有十个光闪闪的金币,那是正需要的,就只有接下了。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他回到山德鲁的大屋,准备明天再动身。
阿萨一直记着那个冥想术的事情,进屋就找山德鲁没好气地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书上的冥想术是什么东西,我早知道就不会去练习了。”
“为什么不练?”山德鲁瞪着他。
“那不是邪术吗?主教大人说练习的人都已经死了。你想害死我吗?”
山德鲁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死了的都是那些明明资质不够却去勉强练习的蠢货。东西本身哪里有什么邪啊正啊的,恰倒好处就行,即使是水喝多了也会撑死人。我以前也练过,练到自己身体的极限就不练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事。”
当听说主教大人叫他顺便把那本书销毁的时候山德鲁楞了一下,问:“他真的这么说?”然后皱了皱眉,跑进里屋去,出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阿萨说:“你把它吃了。”阿萨拿在手上仔细看,这是两颗黑色的药丸。
“你快吃嘛,快。”山德鲁像哄小孩子一样地拍着阿萨的背。
“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怎么敢吃?不会是毒药吧。”
“这可是好药哎。”山德鲁做出很无辜的愤怒表情。“这是我用几十种名贵的药材加上魔法力精制才做出来的好东西。吃了可以强身健体,精神百倍。我是看你明天要去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所以才给你补充一下体力。”
“真的吗?”阿萨仔细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张口吞了下去。
“再来杯水,帮助消化。”山德鲁再递了一杯水给他。
阿萨咕噜咕噜地喝下,发现山德鲁在旁边很仔细地看着他。觉得很不自在,问:“你搞什么名堂?”
山德鲁望他口里看了看,确认他已经把药吞下了肚,已经不可能再吐得出来了,才突然很慌张地叫起来:“糟了,我忘记了。这种药的药性太过猛烈,必须用另外一种药来中和。否则就会让你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你....”阿萨瞪着他。“什么意思?”
“另外一种药我的药方我也忘记了,不过却记录在了那本书上面。你一定要把那本书尽快地找回来给我。”他拍着阿萨的肩膀,然后很无辜地说“你那样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放心,这个药物的作用不是那么快的,要很长时间才发作。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在毒发之前把那本书拿给我的。你可要记得不要把书拿给其他人看哦,而上面写的药方只有我看得懂......”
然后他好象又想到了什么,以长辈特有的亲切语调嘱咐阿萨:“对了,还有啊,我这个人的记性不大好。如果你把这事对罗尼斯主教一说,我一受了惊吓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萨长叹一口气点点头,拍拍山德鲁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把书给你,然后对主教大人说已经把书销毁了不就行了吗。”他实在不相信会玩这些小花招的人会和传说中的死灵公会有什么联系。
“原来你这么聪明,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山德鲁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然后又用很认真的表情说。“但是那真的是很厉害的毒药。你要感觉到压力才行,这样才可以把注意力集中,要不你一看见女人就昏头。如果那女人再在你怀你一滚撒娇叫你把那本书销毁掉,那不把自己命也搭上去了?”
阿萨不耐烦地点头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把书给你的。”
碰的一声响,两扇木门被狠狠地踹开了。一伙人涌了进来,几乎全是手持着武器的彪形大汉。
只有为首的是一个是尖嘴猴腮的瘦子,他盯着阿萨看了看就对其他人说:“就是这个家伙了。少爷有吩咐要活的。不过断几只手脚的都可以,第一个放倒他的有五个金币。”
话音刚落,全部的人都朝前面站着的五个金币猛扑了过去。
“好象是找你的。慢慢忙。”山德鲁扭头走开了。
阿萨不明白这些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找上自己,但面对拿着武器朝自己冲过来的人的对策他却很明白。他不退反进,伸手就是一发火球朝头一个冲过来的人发去,这一下几乎是全力施为。
阿萨很明白以少打多的诀窍。人多的一方往往自持zhan有优势,心态一般都很松散,只要你显示出他们意料之外的实力一下放倒几个就会士气大乱,然后就好对付了。
这发火球虽然及不上在低语之森中那样夸张的威力但是也比以前有了明显的提高,正中那人的胸口后把他整个人都炸得倒飞了出去。旁边的几个人也被爆炸的余波震倒。
“哦?”走到旁边看热闹的山德鲁眼睛睁了睁,对这一个火球的威力很吃惊。
其他的人没有停顿反而更凶狠地趁他这一发魔法的间隔冲过来。阿萨一看就知道这群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他从背后把刀抽了出来。
只架了正面来的那几个人的两剑,阿萨又抽手出来一颗火球发出把侧面扑过来的两个人炸倒。他现在感觉魔法力在体内流动自如又源源不绝。
这是他从低语之森逃跑出来后的第一次和人交手,感觉好象又比以前进步了许多。冥想和太阳井的力量逐渐在身体里融合,不只是魔法力,连肉体上都显现出奇妙的效果。
阿萨横过刀背劈翻了两个。他不想杀人,只是用的刀背,自然出手都不轻,每次下手都会有骨头破裂的声音响起。但没料到这群人悍猛成性,他刚刚转身,那被砍翻在地的一个大汉强忍着痛爬起来朝他背后刺了一剑,但只在那件长袍上擦了一下就荡开了。
阿萨头也不回,退一步倒肘就击了出去。脸骨碎裂的声音和一声闷喊同时响起。这次绝不会再爬得起来了。
侧面有一个挥舞着长剑冲了上来,阿萨干脆迎上前去直接用手臂挡住了剑,然后一刀柄把这个人的下颚敲得稀烂。回手又是一个火球,一个背后想偷袭的家伙飞了出去撞上摆放装着各种器官的玻璃瓶的架子上,内脏和药水随着玻璃碎片摔得满地都是。山德鲁在旁边骂了一声娘。
看到他这样的打法,另外剩下的几个终于生出了怯意,站在那边只敢摆着架势却不再过来了。
“住手!”一声大喝。那个为首的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跑了过去拿着一把刀架住了山德鲁的脖子。
“你不要动,否则我把这老头的头割下来。”瘦子很有威严地喊,很明显觉得自己已经占尽了优势。
瘦子很得意。他并不怎么会打架,虽然基本上都是策谋划策的角色,但是在那个更喜欢看打看杀的主子手下一般都没什么机会得到重用。这次因为主子临行时被老爷叫去了,而又只有他上次看过这个把他主子打伤的人的样子,所以才叫他带着人来。他觉得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所以要好好把握,要好好表现。
“你不要动啊。你一动这老头的脖子就会开个洞,血就咕噜咕噜地往外流,你想想那是什么场景。你听过喉咙被割断的人的声音没有?那可不好听哦,尤其是在自己的亲人朋友身上发出来。你看这位老先生,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血一定没剩下多少。”瘦子很用力地形容,加强威慑力。
他看见这个对手确实没动,好象真的被捏住了要害所以更加的得意洋洋起来。他对自己这种惯用方法的效果是很有把握的。他一直很鄙夷那些用蛮力和对手正面打斗的同伴并以自己的高超智力自豪。
只要是人,就有亲人就有朋友就有看重的人,与其和人费精费神地砍杀不如轻轻松松地抓住这些软肋,立刻就可以兵不刃血地让人就范。
他得意地笑了。这是他智慧胜过那些蛮力的典型例子,在这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是依靠他的智慧才控制了形势。他已经可以想象回去后主子是如何对他另眼相看委以重任,然后以后他就是第一号手下,军师级别的人物了。他壮志满腹,很有威严地命令那几个站在那里的同伴:“你们上去把他的手脚先砍上几刀。记住,一定要把肉上面的筋砍断,让他再也动不了,但是别伤到重要的血管,少爷说了要活的。”他看着阿萨说:“你可别动啊,我的刀可是很快的。”
两个大汉走上前挥起武器就朝阿萨的脚上砍了下去。都是老手,直接朝他脚后跟上的位置砍去。
惨叫响起,倒下去的反倒是两个大汉。阿萨不止动了,而且还动得很厉害。他突然跳开伸手把两个大汉拉了过去,两人的武器互相都砍在身上,然后两人的头被用力地撞在一起,一声闷响后瘫在地上不动了。
瘦子又惊又怒,决定示一下威,告诉那个无视他威胁的人他不是嘴上喊得厉害而确实是心狠手辣,提刀就朝手上这个老头的脸上切了过去。他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只要动手割下人质的耳朵鼻子或者身上划上几刀,对方只要看见自己朋友亲人的惨状听到惨叫立刻就不敢再反抗了。
他刚把手扬起,突然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老头的那只白色苍老满是皱纹的手只是伸过来在他另一只手上摸了摸,他身体好象突然就成了木头般僵硬住了。
这老头转过身来,很有点怀念地感叹:“已经有很久没被别人用刀抵住了。”看着他手中的刀“刀,不是这样握地....”然后伸出手一个个地扳开他的手指,把刀换了握法又重新把手指一个个地扳回去,捏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刀往他脸上切去。
瘦子身体的每一处感觉都很正常清晰,关节也是灵活的,只是所有的筋肉都僵直了。眼睁睁地看着刀从自己的左脸颊割了进去,肌肉在刀锋的剧痛下被切开,血从切口中涌出,然后在皮肤上汇聚成一条小河,顺着下巴往下直流。他连眼睛都眨不动,只有眼泪被痛得从睁得大大的眼眶中流出,然后和血混在一起滴下。
刀从瘦子耳朵上切了出来,几乎把他的半个脸都削下。他的裤裆已经全湿透了,偏偏仍然是那个举手挥刀的姿势,连还剩下的半边脸上都还是那个恶狠狠地表情。山德鲁还在像教小朋友一样对他说:“你看,这切割的纹路多好,刀就是要这样拿才行....哦,我忘了你看不见....你下次再拿刀去杀人的时候就一定要这样拿,哦,对不起,我又忘了,你好象没有下一次了....”
那边的几个大汉已经开始往门口退了。山德鲁很感慨地对瘦子说:“怎么你的同伴都不理你要自己逃跑了呢。这可不行,你快去把他们拦住。”那只惨白干枯的手毫不费力地就抓进了瘦子的身体里。在那只手下的好象不是皮肤和肌肉,而只是堆烂泥而已,
瘦子立刻发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自己身体里的迅速蔓延开来。准确来说这不是感觉,而是失去感觉的感觉。以那只手为中心身体里面的所有感觉正在迅速地消失。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想的感觉都感觉不到了。
山德鲁只是随手一扔瘦子那百多斤的身体就直飞了出去撞在想要逃跑的那几个人身上,然后爆开,发出类似一个屁一样的‘噗’的一声。这样的一个小小的爆炸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只是把瘦子体内的东西溅出来而已。
飞溅出来的并不是红色的血肉和内脏什么的,而是像臭水沟里淤积了一辈子的那种污泥浆般臭不可闻的糊状物。这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竟然在几眨眼间身体里面就像腐烂了几十年一样。
尸体里爆出的黑色浆糊飞到了那几个想跑的大汉身上,他们立刻爆发出被烧红的铁汁淋到的叫喊软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但是只叫了几声便哑了,然后瘫在那里动也不动,全身的皮肤呈现出那种放上了好几天的猪肉的灰色。
阿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那一幕。他一早知道山德鲁不会需要他的帮助,但是实在料不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山德鲁轻松地拍了拍手。他的手依然是那么惨白,刚才那几个人的死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好象只是上了个厕所喝了杯水那样轻松,转过头来看着阿萨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应该已经死过几次了。”
山德鲁的口气少有的正经起来。“我知道杀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比酒馆里那些没动过手的愣头青们吹嘘的要难多了。我第一次杀人后吐了一天,然后三天没吃下东西。”他好象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在教导自己学生般认真。“但是如果你还不想被杀的话,你就要习惯杀人这种感觉。明明别人就是想要你的命,你还手下留情用刀背去砍,是嫌命长了吗?我再问你,如果刚才我真的是没有反抗能力,你会真的有顾忌吗?”
“....大概....会吧....”阿萨说老实话。
“然后你就等着别人来把你的手脚都砍断,然后像提死猪一样地拉走?你没有威胁了,你说别人会怎么对待拿来威胁你的人?”山德鲁正经的时候阿萨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有威严很有气派甚至很有杀气的老人。
阿萨没吭声。这些事情一想就明白了。
山德鲁摇摇头,好象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体会吧。”然后走到一个躺在地下的大汉旁边。这个大汉被阿萨用刀背打碎了锁骨,正缩成一团在那里呻吟。山德鲁弯下腰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大汉在发出一个好象很解脱的叹息声后停止了呻吟,原本缩在一起的手脚和身体也一下松软了了下去。谁都看得他已经彻底的轻松了。
山德鲁又走向另外一个地上的大汉,阿萨连忙走上前去拦住他:“算了,他们都已经没反抗力了....”
“你还记得那个爱吹牛的肉铺的老板吗?”山德鲁问。阿萨楞住,他不知道山德鲁这个时候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的一个女儿上个月被人强暴了,他去找人评理,却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现在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家里。”山德鲁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正好是刚才他割瘦子的那个位置,然后指着那一大滩爆开了的黑色浆水说。那里面还看得见一些骨头正在消融的碎块,已经完全看不出这一滩东西曾经是一个人了。“就是他干的。这些家伙好象是某个高官府里纂养的家奴。我告诉你,他们每一个人都常做这种事情,大街上可少有人不认识他们害怕他们。你觉得他们可怜还是那些被他们欺负的人可怜?”
阿萨默默地看着山德鲁上前把那些地下躺着呻吟的大汉挨个地摸了一下。这些健壮的大汉在这个焉老头的手下好象连蚂蚁都不如,几乎是不声不响地就全死了。
山德鲁走回来用那种教训的口吻说:“我再告诉你,就算他们全都不该死我也会这么做。”
“如果放他们走,他们就会回去告诉他们的主子,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来,甚至是王都近卫军,教会的牧师团。难道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吗?而且如果传出去魔法学院里有个会使用死灵公会黑魔法的人,而且主教大人还和这个人有来往,那么又会是怎么样的麻烦?你说该怎么处理?”
阿萨默然点头,确实是不好处理。问:“那么现在这样又怎么处理呢?”
“什么现在这样?现在是什么样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傍晚一直都在和主教大人商量事情,主教大人可以给我作证。我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死在这里的,弄碎了我的东西我还不知道找谁来赔呢。”
阿萨愕然然,然后点点头。他无语。
“不要被那些简单的情绪所左右,多想想接下来事情发展的后果,然后去朝着应该做的方向去做,要知道脖子上那个东西可不是用来长头发的。你明天就要出发去找回那本书了,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连你自己能否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山德鲁教训的口吻慢慢地转平淡下来。“很多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是会觉得不舒服,但是要在这世间活下去你要就必须练习着去习惯,要知道这个世界可不是围绕你的感觉在旋转的。”
阿萨叹了口气,想点点头,又想摇摇头。
第五章 救人的第一天
在帝国的疆土上王都基本位于中央的位置。往东和北两个方向用快马奔驰两个月左右的路程便可以看见海岸,南方和西南是由几个较小的国家组成的联邦,而往西就是兽人出没的蛮荒高地。
准确地说那里并不是帝国的疆界,因为蛮荒高地并不属于任何的一个国家,从没有人类敢去蛮荒高地上定居。自古以来那里就是各种危险的亚人类出没的场所,丛林中的狼人,蜥蜴沼泽边缘上的蜥蜴人,还有荒野上四处散居着各个食人魔部落。而据说往北深处的高山地带中还有巨大凶猛的奇异巨兽和大雕。
越过蛮荒高地继续往西就会到达另外几个国度,一直以来都有帝国的商队和这些国家有贸易往来。虽然商人们都要雇佣大批雇佣兵,但是也有小半的队伍全都成了兽人们的盘中餐。近十多年来帝国军队开始对兽人们展开大肆清剿,基本上把蛮荒高地上的兽人全部一扫而空,帝国和西方的贸易才逐渐地兴旺起来,甚至还在蛮荒高地的边缘建立了一些小城镇。
布拉卡达就是这样的一个城镇。刚开始这里原本只是几个驿站和旅店,随着贸易的发展人口聚集越来越多逐渐地发展成一座城镇。克莉斯所在的商队就是在这附近遭到洗劫的,大耳怪们留下的交付赎金的地方也在这附近。
阿萨从王都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只用了二十天就到达了布拉卡达。半年前他和小懿从蜥蜴沼泽逃出来后就是在这里上的岸。
这是个年轻得有些过于轻率毛糙的城镇,所有的建筑都是近几年才仓皇搭建而成。大多先都是个临时的小旅店,然后因为生意好而迅速地扩建然后再扩建。即使是开始就计划造得大规模些的也绝不在装潢上下丝毫功夫,这里的住客都是很实在的过路商人和刀口上舔血的好汉。因此整个城市都显得很粗糙滥制,没有一丁点文化气质和含蓄。不过好象并没有人在乎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喧闹的街道显示出这里特有的活力。
这个城市以三样行业为中心。一自然是供人住宿的旅店,二就是供商队招募保镖的雇佣兵酒馆,三则是雇佣兵和商人们最喜爱出入的场所——妓院。据说为了方便管理,地方官命令城里面所有的旅店,酒馆和妓院综合起来经营。于是这三种支柱产业整合为一,城镇里随处可见那些同一样式不分彼此的粗糙外表的旅店,连里面都光景也全是同样的商人妓女雇佣兵的大杂烩,算是这个新兴地方特有而唯一的民俗文化。
阿萨直接就去了市政厅,一见到地方官他就拿出了公爵大人给他的那张任命文书。在这十多天的旅程中他发现这是最有用的说话方式,刚开始他还劳神累力地去和驿站的官员说明他是公爵大人的特使,而官员刚开始也都只是很怀疑地看着他,只有一亮出文书,那些家伙才立刻手忙脚乱地帮他备马拿出酒饭招待。
地方官依然是那个救助过他们的波鲁干大人。波鲁干地方官只有大约二十多岁,这个年纪能当上地方官说明他相当的有能力。他是一个一眼看去木头木脑的矮子,五短身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很有点像小孩子们玩的布偶的体形。像一张大饼的脸上很粗蛮地安置着同样硕大粗鲁的五官,又黑又大的眼睛直来直去毫不忌惮地向值得注意的所有事物投去注视的目光,并不见一点呆滞的愚鲁痕迹。头发像戴着一头鸟窝一样的参差不齐,仿佛任何的梳理也不能够压伏。
和他那种粗鲁的外表很相称,他做任何事情也都手脚麻利地跳上跳下,比起一个官员来更像低等旅馆里的跑堂。本人和他管理的这个城市的风格完全一样,毫无礼法规矩却显示出效率的活力。
和仿佛很蠢的外表不大相称,他依然还记得阿萨是半年前和公爵女儿一起漂流到这里的那个人。看到了公爵大人的文书和知道了阿萨的来意后他很吃了一惊,问:“就是上次受伤的那位公爵小姐吗?”
“不是,是她妹妹。”
波鲁干大人哦了一声,他仍然双脚悬空地坐在那张对他来说有点过大的椅子上,扫帚一样的眉毛往中间扭了起来。“特使先生,这件事情恐怕我们地方上帮不上什么忙。”他的声音有点像鸭子和鹅的混合体,明明很难听却还要偶尔在重要的地方高昂一下。“好象全世界的盗贼都在朝这里聚集,光是这个星期就已经有三四件这样的事情了。”他显得很气愤,那双粗短的手在办公桌上拍得碰碰直响。“因为南方的战事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在两年前就全都调过去了,本地的护卫队已经开始大量招募新兵,但是还是不足以维持本地的治安。我也已经上报朝廷要求从南边调点兵力过来了。我建议您也等增援的部队来了再说。”
“不用了,这件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别人不参和进来是最好的,阿萨一直记得罗尼斯主教所说的要低调行事。他来通知地方官的目的只是因为必要的时候他要先从地方官这里提取赎金。
波鲁干大人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对阿萨说:“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那些大耳怪们不知道为什么行为也突然凶暴起来了。以前他们只是小偷小摸抢些小钱,也有的还做些正当行道。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不只是抢劫,如果遇上抵抗他们还会动刀子,常常有人被杀伤呢。您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再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阿萨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
“恩......”波鲁干大人左右度起步来,额头上的那双扫帚眉毛皱得几乎要立了起来,好象在很用力地思索。走了一会,他突然跑到房间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关上门走到阿萨跟前。他的身高只到阿萨的胸口,抬头看了看阿萨,大概觉得很有压力,对阿萨指了指那把椅子。“特使先生,您先坐下吧。”
阿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却一跳地坐到了桌子上,比阿萨还高出了一点,用那双牛一样又大又鼓的眼睛俯视下来说:“特使先生,不瞒您说,我一看见您就觉得投缘,您可不向其他那些王都里派来的官那么讨厌,一看您就知道是平民出身然后凭着自己个人的努力而上去的。所以我想您思想一定要开放得多,我才和您悄悄商量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可不敢去和别人乱说,我是这里的地方官,人民的保姆,不能够胡乱猜测散布谣言。但是这件事情确实又很古怪。”波鲁干大人的脸逼近阿萨,上面那张大嘴和朝天的猪鼻孔咄咄逼人。“您知道,我们的法律上可没规定大耳怪算不算帝国的公民,所以一般都不会对他们客气。小偷小摸也就算了,只要一听到消息说他们做了什么大的坏事,军队立刻就把他们的村子杀个鸡犬不留。所以那些绿皮肤的家伙也算安分,一般不敢怎么乱来。但是现在他们突然就这么猖狂起来了......”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没,有,人。”波鲁干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把对面的人打倒在地才罢休。他的脸凑得更近了,声音虽然尽量去压但也从是那样低不下去的鸭子嗓音。“近两个月来开始有了奇怪的传闻,听说蛮荒高地深处正在兴建一个很大的城市,而且还是兽,人,们的城市。听说那里面聚集有狼人,蜥蜴人和食人魔各种兽人,大耳怪们也打算去加入这个兽人们的联盟。他们已经决心不再在人类社会的角落里生存了,所以完全就没有了顾忌,所以才突然这么大胆起来,要在临走的时候要大捞一票。对了,我还听说,好象他们把抢来的货物和金钱都往荒地深处运去了。”
说完了,他终于把头缩了回去,但是突然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消息很荒唐,连我自己都不大相信。刚开始这个消息原本还是小道里传播,但是现在弄得都有点满城风雨了....咦,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阿萨咳嗽了一下重新调整面部表情,好象漫不经心地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吧.....”
“不管应不应该有,但是如果一旦有了,您想想那可是一个什么分量的情报啊。我也曾经上书报告过这里的流言,但是上面都完全地没有反映,亲自去和上面来视察的那些官员们说,他们反而大骂我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我这里人手也不够,不能派人去荒地深处去探察,现在只能把这个消息说给您听,您把公爵小姐带回去后和公爵大人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够派军队过来......”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有人在喊:“波鲁干大人,不好了,又有商队被劫了。”
波鲁干大人跳下桌子,骂了一句市井流氓惯用的脏话。他开了门转身对阿萨说:“对不起,特使大人您请自便吧,我去处理一下再回来。”然后跟着外面的人跑了。
阿萨坐在那里发呆。半年前他见识过的兽人们的阵仗,那很有可能是事实。如果大耳怪们真的把货物都运进了那里,如果那本书又很不幸地夹杂在其中.......他开始祈祷克莉斯会很喜欢那本书而随身携带被劫持的时候还会塞进内衣保护起来。
不,那只是一本不起眼的书罢了,谁也不会认为会值上多少钱。大耳怪绝不会去在抢劫的时候也特意把这本书一起抢走,也许这本书现在还在那个商队的人手边,只要去把克莉斯赎出来,过去找人拿到就行了。这样想来阿萨又觉得轻松了许多。
但只是想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阿萨决定先依着大耳怪们留下的地图先去交付赎金的地方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
第六章 大耳怪
大耳怪是最常见的亚人类,几乎在大陆的每一处都有他们的踪迹。他们个头和人类差不多,绿色的皮肤,模样一般比较丑陋,特征是脑后一双大大的耳朵。严格说来他们也应该算是兽人的一种,虽然智力要比人类低下一点,但是使用的也是人类的语言。似乎他们也有自己的语言,而且据说在很久以前还存在过一个自己的国家,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瓦解了。因为他们是唯一一个多少和人类社会有联系的种族,所以人们也不大把他们和其他兽人一样当作野兽看待,只当他们是很低等的种族。他们通常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夹缝中,小偷小摸是拿手好戏,也有从事各种低下工作的。像这种劫持人质的事情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阿萨依着大耳怪们留下的地图走,原本以为会是隐蔽起来戒备深严的巢穴,但是想不到只是在布拉卡达城外十几里的一个山上。明目张胆地在山洞外搭建起来的山寨很显眼,老远就看得见了。
在阿萨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大耳怪们把他引进了山寨。里面大约有百多个大耳怪,听说阿萨是来赎回人质的,都高兴雀跃着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阿萨注意到这好象并不是一个布置得很严密的巢穴,似乎更像是个临时营地。都是用木板和茅草东一个西一个搭建而成的房屋。
大耳怪们并没有在绑架之初就给报讯的人说要多少赎金,只是叫公爵派人来。好象是没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的贵重收获,还要回去慢慢考虑到底能拿到多少钱。
“人在哪儿?”阿萨关心的始终是那本书,他要先见到克莉斯问一下。
几个大耳怪唧唧喳喳地商量了一下,带他去了一个山洞。
山洞口用木栅栏隔了起来,成了个现成的监狱。从里面还有不少剩下的食物来看大耳怪们看来并没有虐待这个宝贵的俘虏。只是克莉斯已经被吓得够呛,似乎很憔悴的样子,当听到父亲派的人来赎自己的时候高兴得坐倒在木栅栏旁边哭了起来。当她仔细看清楚是阿萨的时候很吃惊。“是你啊?”
“那本书呢?”阿萨问。
“书?什么书啊?”克莉斯的回答让他心惊肉跳。
“就是那本我借给你的书,在魔法学院的图书馆里面,你走的时候说要在路上看的。”
“我在这里被关了这么久,怕死了,你一见面居然不问我怎么样,一点都不关心我,还去问什么书。”克莉斯一下就哭了起来。
阿萨努力地冷静下来,用尽可能温柔的哄小孩的声音说:“不要担心,既然我来了你就肯定会没事。看见你没事还这样有精神我心里也很高兴。但是那本书实在是很重要,你记得在哪儿吗?”
“我放在行囊里,被这些家伙抢走了。”
这句话让阿萨几乎跳了起来。但是转念想想,也许大耳怪们也不会不去检查一下货物就运走,如果他们看到这本书也许会随手扔在哪里也说不定。
“乖,你在这里等着,我和他们商量好了就马上救你出去。”阿萨伸手进去拍了拍克莉斯的头安慰了她一下。转身对身后的大耳怪说:“我要见你们的首领。”大耳怪咕噜了一声,带他往外走去。
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中央摆着一张很明显是偷来的华丽桌子,一个看样子是首领的大耳怪端坐在桌子前仿佛很有威严地腰挺得笔直,另外有几个大耳怪站在他身后。
阿萨想开口就问书的事情,但是又想到自己毕竟是来赎人的,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办妥了才好说,于是也在桌前坐下,问:“你们到底想要多少钱。”
大耳怪首领咕噜一声,好象是清了清喉咙,以大耳怪特有的鼻音浓重的声音说:“你们人类一直是看不起我们的,而且还一直欺压着我们,贬低我们是野蛮的种族,其实我们也是有着悠久的文化的.....你看,我们并没有虐待人质,抢劫的时候也尽量去少伤人....”他丑陋的脸好象在努力地营造一种外交家的严肃自若的神态。
阿萨不耐烦地说:“说直接点吧,你们想怎么样,要多少赎金?”
大耳怪首领好象被冒犯了一样拍了拍桌子说:“你这样的态度就是藐视我们。你以为我们是低劣的民族吗?我告诉你,现在我们翻身的时机已经来了,不会再任你们人类欺压了。”那张丑脸很用力地板了一板。
阿萨点点头摆摆手说:“你们要多少?”
大耳怪首领扭转头去,和身后的几个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转过身来说:“你不要小看我们,我们知道她是一个叫姆拉克的公爵的女儿,我们也派人去调查过了,这个公爵的势力和财力是很大的。”他先伸出了五根手指然后马上缩成一根。“我们要五.....一千个金币。”他那双促狭的眼睛闪烁忐忑地看着阿萨。
“好。”阿萨很干脆地点头。
大耳怪首领楞了一下,想不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他身后的一个大耳怪似乎用脚顶了他一下,他立刻又竖起一根手指,“不对,是两千个金币。”
“好。”阿萨更爽快了。他只想着快点谈妥价钱好问那本书的事情。
连首领背后的几个大耳怪都耸然动容了一下。这次首领不等他们示意,立刻自己站了起来,有点激动的说:“不是,我说错了,我们要.....要...五千个金币。”
阿萨皱眉。他看得出这几个家伙在见风使舵。但是如果只是看到眼前几个银币,他也许还会清楚地分辨出这些钱代表的准确意义,但是一旦上了他经验以外的大数目他就完全犯晕了。在他感觉上一百个金币和一万个金币都在共同分享一个‘很多’的单纯概念。想到公爵大人的身份地位,大概什么钱也不在话下,也就点点头了。
“决定了,我们要一万。”阿萨的爽快激发出了首领的雄心和斗志,猛然狮子大开口。
阿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已经发火了。首领立刻作出让步状,举起双手挥摆说:“就这个价钱,我们绝对不再加了,绝不再加了。”他看见阿萨又重新坐了回去,又说。“谁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女呢?你想想,无论是什么动物都爱护自己的儿女,我的儿女如果出事了,我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地去把他救出来的。公爵大人一定也会是这样。和金币相比,当然是女儿重要了。他一定回出这个价钱的。”
阿萨皱眉说:“好了,那这件事情就这样了。我过明天把钱拿过来,你们就放人。”首领兴奋得两眼放光,很有力量地说:“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阿萨这才开始谈自己真正的目的,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家小姐还有一本随身的书,希望你们把书归还给我。”
“书?不知道在哪儿。”首领和身后几个大耳怪看了看,都摇头说。
“那对你们其实也没什么用,不值钱,只是很有些纪念价值而已。就在我们家小姐的行囊里,请你们去找一下给我。”阿萨小心翼翼地看着大耳怪们的神情。
“行囊?所有的货物都早就已经.....处理....走了。”大耳怪好象很谨慎,说得很模糊,不过却证实了那个阿萨最担心的事情。
“那本书现在到底在哪儿呢?”阿萨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首领突然敏感地发起怒来,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们可不是好欺骗你,你别想从我们这里套出消息。”对阿萨一挥手。“好了,快走吧,记得明天把钱带来。否则等着给你小姐收尸吧。”
阿萨几乎是被那些大耳怪赶着出来的,好几次他差点想一拳把把后面推攘的大耳怪的丑脸打稀烂,忍了又忍才没有出手。
果然是最坏的情况,那本书确实是被送到了那个兽人们的城市中。要怎么去取回呢?阿萨心头烦闷到极点,他突然发起火来。他从来没这样发过火,这种有火又没发泄的地方可以让怒气循环着节节高升。如果不是顾及克莉斯还在他们手上,他保证自己转身回去就把那伙绿皮肤的蠢货杀个精光。
这鼓闷气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布拉卡达的市政厅。他打算去找波鲁干大人把赎金的事情说清楚。
“一万金币?”波鲁干大人像被这个数字杀了一刀,直接就从那张大椅子上蹦了起来,张着阔嘴,那双大鼓眼直楞楞地看着阿萨。
“这是公爵大人事先给您说允许的数目吗?特使先生。”
看着波鲁干大人的反应,阿萨才发现自己好象搞出问题了。他摇摇头。
“那您知道一万枚金币可以用来做什么吗?”波鲁干大人的表情完全木然。
阿萨还是摇头。他对这个确实没什么概念。
“一个银币就可以让一家穷苦人过上一个月了。您知道吗?”
阿萨点头。他也曾经为了十几个铜币去当过雇佣兵。
“一个金币就够一般的人家过上十年,五个就够他们过上一辈子。一万个就可以供两千户人家生活一辈子。两千户,一万多人,一,辈,子。”波鲁干大人脸上其余的五官没动弹,偶尔高昂的鸭子声音从那张大嘴一个一个地吐漏出来让阿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即使我把这城里所有的商队全部抓起来马上把他们的财产货物全部马上收缴变卖给您,再加上城里的所有资金,变卖所有的房屋,大概可以凑齐一万。大,概,而已。而且事实上这也不可能。”
阿萨用力吞了口唾沫。
两人对视了几分钟,波鲁干大人首先从椅子跳上了桌子对阿萨说:“特使先生,您坐下来对我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完了阿萨的讲述,波鲁干大人盯着阿萨摇头说:“我怀疑公爵大人是派错人了,您真的不适合处理这些事情。”阿萨有些脸红。
“那些大耳怪好象是穷惯了吧,没什么金钱的概念,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价钱?他们以为公爵大人掌管国库的么?”波鲁干大人那对扫帚眉毛又往中间立了起来。他没注意到阿萨的脸越来越红。
“我倒还不知道他们居然把巢穴搭在那样的地方。哼,如果不是驻防在这里的军队全部调去南边了,我手上的人还要去应付城里的盗贼和其他团伙的大耳怪,否则早把他们踩平了。不过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第一次做绑架这种事情,所以这样草率胡来。真的去付他们的钱是不行的了,或许我们可以想一下用我们自己的方法......”
阿萨并没有太认真去听他的话,他一直在恼火怒气还有些羞愧的情绪中打转。这是他这辈子没经历过的情绪
,他自己从来都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做不到就更用力去做,用力做不到就逼出杀气去做,像只动物般的直接。斗志毅力和机智他从来都不缺,但是却丝毫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更没什么处理自己这种复杂情绪的能力。但是就在这样的恍惚中,波鲁干大人的一句话突然把他的思想勾住了,再往这个方向一想,他的感觉豁然开朗。
就是这样了,早就该这样了。一下有了方向,原本还在脑筋里转来转去的怒火就全变做了斗志和力量。他抬头对波鲁干大人说:“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站起扭头就走了出去。
“喂,喂,您等一下....”波鲁干大人在后面追了几步,但只刚追出市政厅阿萨就没影了。
第七章 不用谢
这是布拉卡达很常见的一所旅馆酒馆妓院混合式建筑,特有的大厅里面满坐着雇佣兵,商人和妓女。半醉的喧嚣妓女的撒娇聊天讨价还价浑然一体无分彼此形成这城镇中的独特氛围。
碰的一声,酒馆的门被一脚踢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一身脏兮兮的袍子把脸也搭住了一半,露在外面的下半截脸也满是风尘的痕迹。是这城市中很常见的打扮,但是却把全酒馆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尤其是雇佣兵们的眼光带着不少敌意,血液中的酒精催化着生活方式养成的暴戾之气让他们对这种嚣张的姿态很敏感。
‘叮’,一声并不是很响亮的声音让全酒馆的各种气氛和躁动静止下来。
发出这声响的东西是一枚有黄澄澄光芒在闪耀的圆形小东西,正在从空中翻滚着落入这个闯入者的手掌间。所有的人都可以一眼分辨出这上面的光芒,那不是铜的赤黄暗淡,绝没有任何其他金属可以具有这样有魅力的色彩,几乎所有的人在睡梦中都经常看到这种颜色。
“我要雇佣一个人。”闯入者坐到一张桌子上,很有点不耐烦的语气更显得嚣张,但是已经没人认为他张狂了。手指间的那个东西基本上是任何场所任何行为的通行证。“你们自己选一个你们之间最厉害的人,如果他再能够过得了我的手,我就雇佣他。一天,一个金币。”
只是一天,而且是一般月薪的一百倍。酒馆里有一小半的人原地站了起来,全部手里都捏着自己吃饭的家伙杀气腾腾地左右审视着竞争对手。互相评估了一番后,有一些人灰头土脸地自己慢慢坐下了。
“武器都放下,我不想再给地方官大人添麻烦,空手就可以了。”闯入者要了杯酒开始喝了起来,连看都没看这群人一眼。
商人和妓女所有还坐着的人匆匆忙忙地逃上楼去了,酒保和老板眼睁睁地看着,想上去阻止又没那个胆量。
剩下的求职者们开始把桌子凳子一一踢开,腾出一片空地。也不知是哪一个先动的手,立刻一场混乱之极的肢体大搏杀就开始了。
肉体和肉体撞击的闷响,偶尔还有骨头破裂和惨叫声在其间点缀,时不时还有呐喊助兴。几十个拳头,脚,手指,肘,膝盖,头,牙齿满场乱飞,所有可以用做攻击的器官都充分发挥作用争取在对方的肉体留下自己的印记。这绝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但是这个场面的始作俑者却好象没什么兴趣,仍然在门边的桌子上坐着,拿着个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偶尔抬头看看,又立刻皱起眉头,好象很不满意。
这已经是第十三家了,每家重复同样的话。从第四家开始他要上一杯啤酒,现在他自己都有点喝多了。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布拉卡达的雇佣兵行业崩溃。正担心,他突然发现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
肉体的碰撞声逐渐在减少,终于又和前面十二次一样,最后在同行们躺着的躯体间歪歪斜斜地站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冠军。
“我最强!”冠军抹一抹自己流个不停的鼻血,很有成就感地大喝一声。
“为什么你最强?”金币还在手指间弹动着,弹动着金币的人好象有点醉醺醺的了。
“因为只有我是最后站着的人,所有的对手都倒下了,所以当然是我最强。”冠军很骄傲,还在不停地流的
鼻血就是他光荣的见证。
“是吗?”这个疑问声调拖得很长。
“是啊!”冠军很肯定的最后一个词还没有吐得完全,立刻就听到自己下颚传来的‘坷拉’一下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有五颗牙齿脱出口腔之外三颗进了肚。最后才是疼痛撞击而来把他打晕过去。
“看来是你最强了?”醉醺醺的颁奖人问。他从开始就看着这个最后的胜利者,看着他从刚一开始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倒的位置很巧,刚好在不容易被人踩到的地方,倒的姿势更是好,让他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从地上跃起发出最有力量的一击。
“本来就是我最强,如果不是我太饿,身体太虚弱,我可以不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的。”最后的胜利者的声音无力,身体好象也有些站不稳,这一击几乎已经把他所有的体力都用上了。这是一个很瘦,很狼狈的人,头发凌乱得把脸遮了一半,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露出他虽然有些瘦弱但依然很好的身体线条。
“现在是不是我再把你打倒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这最后的胜利者要向目标冲刺。
“为什么不用这种手段?至少结果好象确实是你最强。”醉醺醺的人笑着看着他。
胜利者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积蓄着自己的力量和斗志。
走近了。胜利者知道自己如果要想成为真正的胜利者,所有的希望就在这一击上,他已经没有残余的力量和机会了。面前的这个醉醺醺的人还是那样醉醺醺地笑着看着他。
左肩向前一晃左脚上前一踏步,右手凝聚了很久的一拳挥了出去。卡拉一声,上好的酒桌被这一拳打得稀烂,碎木屑到处乱飞。
但是那只如此有威势的拳头却被抓住了,就在他刚好把桌子打碎力道用尽的时候。这是个拿捏得很好的时机,只要再顺势往前一带一扭,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发出这样有威势的一击了。
他知道他输了。即使在自己体力完好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是对手。他已经山穷水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晃荡了几天也饿了几天了,他把所有剩下的希望和都用在了这个机会上。一种绝境中最后徒劳的悲伤涌了上来,让他手脚发软几乎要倒下。
但是他立刻感觉到那个黄澄澄的小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拳头中。“你通过了。现在我要你好好吃点东西,再去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上把体力补充好。”这好象天籁般的话语让他惊喜交集。他转过头去看向这个说话的人。
两个人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才把对方的相貌看清楚,同时惊讶:“是你?”
傍晚,在布拉卡达最好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阿萨躺在床上仔细地回想在大耳怪巢穴中所见到的一切。
地形,大耳怪们的数目,对他的戒心和态度,还有那个关押克莉斯的山洞。也确实如波鲁干大人说的,他们好象也只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经验和戒心都差得远。应该是很有机会的。
刚才还在那些苦恼烦闷中的时候他突然被波鲁干大人那一句‘自己的方法’突然提醒了。确实是这样,早就该这样了,阿萨立刻就打算用自己很习惯也很擅长的办法去把这件让他头疼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很直接很开门见山地去解决,消灭掉。
当然这不是轻松的事情,帮手是必须的,但又不能太多。所以他开始到城里的酒馆里去找合适的人选,没想到几乎找遍了所有酒馆才找到的一个却老熟人。
罗德哈特走了进来,虽然比一个多月前看起瘦多了,但是精赤着上身露出的肌肉和骨骼的完美线条仍然展现着他的良好的体质。他刚刚吃了一顿在布拉卡达能够吃到的最好的饭菜,然后再去这家旅馆特制的大澡堂里洗了一个澡,这使他精神焕发了许多。头发和脸梳洗干净了,他看起来又依然是以前那样英俊挺拔。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该走的时候我会叫你的。”阿萨从床上弹了起来,指了指刚才叫人去买来的衣服和一把剑。“那是给你的。”
罗德哈特还是沉默着,从刚才两人互相认出来为止他就一直没主动说过话。但是他眼神一直在跳跃着,似乎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谢谢你。”罗德哈特突然对阿萨鞠了一躬。“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前的那件事。我真的非常的感谢你。”
突然看见他来这样一下,阿萨忙摆摆手说:“不用了....那些村民们也都还没事吧?”
罗德哈特说:“他们都还好,我从艾里城骗了不少钱出来,然后带着他们跑了很远。他们现在重新找了个地方定居下了。只是大家都不能再回去而已。”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看样子他已经从巨大的伤悲和自责中走了出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萨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有一道伤口,那应该是自己朝他脸上的一脚造成的。昔日脸上的天真和活力都已经被痛苦和残酷洗刷掉了,使他看起来不再丝毫有孩子气,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强和毅然。这气概和他原本就英俊的脸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男人独有的好看。
阿萨摇头说:“不,你们可以回去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你们曾经做过些什么了。他们全都死了。”
罗德哈特很落寞地摇头:“他们也许可以,但是我不行,我已经没有脸去面对他们了。他们也不想再看见我。所以我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想混口饭吃,哪知道....”他抿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吃饭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啊。”阿萨很有点感慨,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也在艾里的酒馆里饿着等饭吃,而现在两人的位置刚好反了过了来。
罗德哈特苦笑说:“不过现在却有很多人想抓住我来吃饭。听说艾里的钦差大臣和地方官全都没回去,难道是你.....”
阿萨说:“不是我杀的,但是确实全部死光了。”中间的事情太过离奇古怪,他不好说。
“现在这笔帐已经算到我头上来了。我带着钦差大臣的印章回去骗钱,已经成为这个案子里的唯一线索,已经被全国通缉了。不过幸好当时我满脸是血,没人看清楚我的样子。”罗德哈特很真诚地看着阿萨。“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谢谢。”
但是阿萨却很有些害怕这种别人投注于自己身上的感情,连连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用谢什么,不用谢什么,明天我还要让你帮忙呢。”
“好。”罗德哈特很有力量地回答。
第八章 成功解救人质
正午,阳光明媚。正如大耳怪们心头期盼渴望的心情一样。
在强烈的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整个山头的地面都泛起一层金灿灿的味道。当大耳怪们看到昨天的冤大头正向他们这里山寨走来的时候,像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全都欢呼起来。
首领站在前面,很威武地岔着腿,双手叉着腰。虽然整晚都完全没睡得着,但是他现在的精神饱满得正从眼睛中漫溢出来,发出黄澄澄的光芒。
他一直兴奋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中。他们这一群过去十年来的所有所得累积起来大概也就十来个金币,但是只是昨天的那一小会儿,他就凭自己犀利的外交手腕得到了上千倍的财富。他的成就足以让历史上任何一个伟人汗颜。
昨天晚上他都在思量自己即将到手的财富。一万个金币是多少?实在没什么概念。一个金币等于一百个银币,一百个银币等于一百个铜币,一个金币就是...一万个铜币。但是一万又是多少呢....一把铜币大约是三十多个,一万就是...三百多把!三百多把啊....足可以把这个山寨都铺满了,但是还要再往上面再加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三十多把....那完全是一个钱的海洋啊。即使在上面闭着眼睛打滚都不会担心掉下来,拿到那里去天天吃牛肉都可以吃很多年....能够有些啤酒就更好了.....
但是好象并没看见有什么驮载着海洋一样的钱的马队。首领有些奇怪。“钱呢?”等那两个人刚刚走近,他立刻就走上去迫不及待地问。
“太多了,我们都拿不了。”这个回答立刻符合了首领头脑中那山一样钱堆的想象,立刻深信不疑。这个昨天来过的人类左右张望着。“人呢?”
“还在那里关着呢,没伤着,你放心。”首领很着急。“那你也应该先拿些来看看啊。其他的你拿不了我们可以去搬。”
“人还在原来的地方关着?”这个人好象对这个很关心。首领着急地点头。
“那就太好了。”这个人好象有点意料之外的惊喜的口吻,转身带着另一个人直接朝山洞那个方向走过去。
“等等,先要带我们去拿钱啊。”首领喊。但是这两个人非但没有等等的意思,反而更加快了脚步。直到他们快接近洞口了,首领才发现有些不对头,大喊起来:“把他们抓住。”
四周的大耳怪这才朝两人涌了过去。但是刚扑近,一声巨大的爆炸就把三四个大耳怪炸得飞了起来,其他也跟着被震到了一大片。全部的大耳怪都被这一下吓住了,立刻停住了脚。
“只是个魔法师。兄弟们别怕,大家上啊。”首领的战斗经验丰富,知道近身战的魔法师只是挨刀的对象,抽出腰间的短刀挥舞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他直接就冲向还伸着一只手掌的刚发出一下魔法的那个人。这就是昨天很爽快地答应下巨额赎金的冤大头,而现在他的行为已经很明显说明那个让自己兴奋了一整晚的承诺不过是个骗局。失望让首领本来还高高膨胀的自尊心一下掉到了深渊,恼怒之下他决定先把这个家伙杀死。
首领冲近发出一声怒吼,一刀就向那个人捅了过去。但是他立刻感觉到手一紧,眼前一花,身体突然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身体几乎全散了架。
对方只有两个人而已。大耳怪们并没有害怕,随身带有武器的抽出武器冲上前去,还有些则朝自己的住所跑回去拿武器,也有赤手空拳就往上面冲的。
大耳怪们的毫无戒心阿萨料到了,地势他也清楚只要守住洞口就没事了,大耳怪的战斗力和他们两人的战斗力的差距也没出乎他的预料,但是他没料到自己的反应。
这是真正的生死相博,他没有丝毫的手软。只是几刀下去,身上就已经被大耳怪们的血浸透了。战阵中的杀戮是和搏斗完全不同的。飞舞着的武器四面八方砍杀过来,敌人也不停地朝你接近,根本没有去思考动作和招数的空闲,几乎只能够凭借着战斗本能躲闪开再把刀朝每一个接近自己的躯体砍下去。
从手上传来刀刃把肌肉撕开骨头劈断的感觉立刻就和眼睛看到的鲜红鼻子中的血腥味耳朵中的喊叫惨呼融合在一起,然后在脑海里凝聚成一种原始奢血的兽性把所有的理智排斥在外。然后居然有一种兴奋的感觉从身体里面升起。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杀戮的疯狂中,不但没有和计划的一样朝山洞那里走去,反而逆着方向朝大耳怪们砍杀。
身上和背后已经被大耳怪们击中了好几下,如果不是这件长袍他已经伤得不轻了。但是阿萨依然没有丝毫的在意,那种冥想时的清晰感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从身体中生了出来,使这股奢血的yu望更变本加厉,他已经完全沉醉于自己体内兽性激荡的亢奋。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和武器的野蛮撞击完全不同的触感,安稳平和还有着温度。“快走洞口那边去啊。”一声喊叫在他背后响起,他这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惊觉出来发现了自己的处境。罗德哈特原本已经冲到了洞口,但是看他反冲进大耳怪群中又跟着他一起冲了进来。
阿萨定了定神,举手尽力又是一发火球扔出。轰然巨响之后,几个大耳怪被炸得飞了出去,把包围也炸开一个口子,两人一起从缺口中冲了出去跑到了关押克莉斯的洞口边,背对着山壁。
克莉斯早听到了外面的骚动声跑到了木栅栏边张望,看到两人一身是血的跑到洞口来,又吓得缩回去了。
阿萨没空理会她,看了看正慢慢围上来的大耳怪。大耳怪们已经倒下了三十多个,现在对这两个人也很顾忌,只敢在十多步前慢慢地围成一圈。
“怎么办?”罗德哈特有些喘气,他身上伤了的几处不轻,他刚才硬冲进包围圈实在是非常冒险的举动。
阿萨舔了舔嘴角。他原本打算由罗德哈特守着洞口,一是以免大耳怪们去抓住克莉斯作人质,二是在洞口也不用怕围攻。然后自己凭借着身上这件长袍冲进大耳怪中间去去砍杀一通放上几个魔法,这样就足可以把大耳怪们的斗志完全击溃,然后就容易解决了。但是现在罗德哈特的伤势不轻,必须要重新想办法。
但是想什么办法呢?阿萨的脑筋飞快地转,却想不出什么有效果的办法。反倒是有几个大耳怪已经从自己的草屋中取出了弓弩,看样子要在远处拿他们当靶子。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山寨门口。
这队人马直接就向大耳怪们冲过来。马上的全是手持长矛砍刀的骑兵,从远处就开始朝这里冲杀,首当其冲的大耳怪立刻就被砍倒冲翻在地,其他大耳怪们看见这样的阵势也一下就开始四散逃开了。阿萨看见为首的是波鲁干大人,他没带武器和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更显得矮小,却指挥着骑兵们左冲右突,居然还很有章法阵势。
波鲁干大人只指挥骑兵们把大耳怪赶杀驱散开,并没有去追赶。然后他骑着马走过来看着阿萨说:“特使大人,您怎么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啊。两个人就这样杀进来,未免太冒险了吧。”
“好象是冒险了点。”阿萨点头承认。
“幸好我昨天听到您几乎把城里酒馆全砸了就为找一个帮手的事,想到您大概会这么做。今天就带了全城的护卫队在不远处等着,派人监视着这里,看到你们一上来我就带人冲过来了。果然一切尽在我的意料中。公爵小姐还没事吧?”波鲁干大人得意地晃动着自己的大脑袋。
阿萨转身一刀砍断了木栅栏上的锁,克莉斯从里面跑了出来。看看周围的情况已经完全被控制了,她又突然左右张望,一下看见了躺在那边的大耳怪首领,冲过去又踢又踩了起来,边踢边叫:“你居然敢抓我?还关我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这只是小孩子的闹剧而已,谁也没在意。
突然间那个大耳怪首领一跳站了起来,一把把克莉斯抓住,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萨和罗德哈特都隔得远,完全来不及上前。
“全都给我别动!”首领大吼一声。听到这声叫喊,本来已经四散逃开了的大耳怪们看到首领似乎又占据了优势,慢慢地又都跑回来了几个胆大的。
而这边所有的人类都只有面面相瞰,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这些人类居然用这样的阴谋来陷害我们。”首领很愤怒,他脸上的绿色皮肤涨成了黑紫色更显得丑陋。
克莉斯的脖子被箍住,发不出叫喊。她原本就清瘦秀气的面容完全被惊恐的表情笼罩,再加上下面那只绿色又满是疙瘩的手臂,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被等待解剖的金丝雀。
“谁去把那个家伙的头给我砍下来,”首领指着阿萨狂吼,他原本就丑陋的脸完全被愤怒憋得像一颗在阴沟里泡了许久的木瓜一样。“我把他的头送还给公爵,告诉这些人类我们是不容藐视和欺骗的。然后叫他把两万个金币亲手送给我们,要不就把他女儿的头给他送过去。”
一个大耳怪咕噜了一声,提起把刀朝阿萨走了过去。
罗德哈特见状刚上前一步,首领立刻大吼:“别动。”刀子在克莉斯的脖子上抵了一下,黄色的锯齿状的刀立刻微微地陷进了她的皮肉中。只要再用上一点力,立刻就可以把那层细腻洁白的皮肤戳破。罗德哈特立刻定住了。
那只大耳怪走到了阿萨旁边,举起了手中的刀。阿萨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一直都皱眉盯着劫持着克莉斯的首领。他的眼睛里露出的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失措的杂乱的神色,而是另外一种奇怪而单一的味道。
罗德哈特大叫:“住手。”。他的面容已经扭曲。他刚刚向前迈出半步,却看到原本一动不动的阿萨突然把手伸了出来按在了这个大耳怪的脸上。
轰。一蓬混杂着血花的巨大火花爆开。空气中血腥味顷刻间浓烈了起来。
‘当啷’,那把刀掉在地上,大耳怪的两只断手还握在上面,而下半截身体飞了出去,内脏倒了一地。上半身被那一下炸作了满天的血肉飞溅开去。粘到同伴血肉的大耳怪齐声发出猪一样的惊叫,一下又全四散逃开。在场的其他人都完全呆住了。
阿萨眼睛都没眨上一下直楞楞地盯着首领,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往外面吐:“现在是我们这边占优势,轮不到你说话。”
那个大耳怪的血肉现在才从空中慢慢地散落完毕,一只孤零零的眼睛落到了首领的脚边,上面还拖着些经脉。首领看着阿萨那双死死盯在自己脸上的眼睛,再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那只眼睛,身体开始抖了起来,他手上的刀子一抖,克莉斯也开始抖了起来。
阿萨的声音冷得像在冻了几十年的冰磨成的刺刀。“我再让你猜猜。如果你把你手上的人质伤了,我会怎么样对付你。”
首领的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喊:“你别动,你别动....”
“我给你两条路。”阿萨还是死盯着首领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你自己选一下。一,你可以把你手上的人杀了,然后我们把你抓到,一刀一刀地把你身上的肉全都割下来。我亲自动手,保证你可以挨上一百多刀,还可以亲眼看见你的自己内脏怎么样被拉出来然后才断气。”阿萨的手指了指,首领看了看地面上的内脏和血迹。
“二,把人放了,马上滚,我给你一条活路。”阿萨的眼光好象两把烧红了的刀子,直插进首领的眼睛刺进心头把里面搅得全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牙齿间崩出来的声音再把他所有残余的斗志碾得稀烂。“你自己选。”
首领哆嗦着,突然丢下了刀子没命地朝山下跑去。
克莉斯一下软倒了,看到旁边地下的那颗眼珠子和内脏又吓得跳了起来,跑到离他最近的罗德哈特旁边一头栽到他的胸口上大哭了起来。
阿萨长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马背上的波鲁干大人也长松了一口气,也摇摇头说:“特使先生,您难免也太冒险了吧。”
“因为我猜公爵大人大概不也拿不出两万个金币,我不能让他看见我的头之后再看见他女儿的头。”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被砍头。阿萨暗自说。刚才他不是在演戏,虽然他也想大耳怪首领不会有一命抵一命的勇气去杀克莉斯,但是如果不得以的话他也绝不会那自己的头去换克莉斯的头。山德鲁教他的东西他记得很清楚。
波鲁干大人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策马走了过来拍了拍阿萨的肩膀,皱起他蒜头一样的朝天鼻用鸭子声音很佩服地说:“想不到原来您是擅长这样处理事情的。”
第九章 赃物
当天晚上,阿萨被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熏醒了。
他已经洗过澡,衣服也换下了。但是当他躺在床上,逐渐进入朦胧的半睡境地的时候立刻就闻到了白天曾经旋绕在鼻端的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骨骼破裂,肌肉撕开的声音,大耳怪临死的叫喊又隐约在耳边响起。手上一阵一阵传来握刀砍杀进肌体时候的感觉混合着血腥味冲入脑海中。
在搏命撕杀的时候这种感觉曾经让人陷入一种原始野兽的亢奋——因为我不想死,所以我要你们死。但是一旦回到这平和的环境中,吃过一顿制作得很精细的饭,和其他人好好地商量过一些事情,躺在了布拉卡达最好的旅馆最舒服床上面。确实地感觉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野兽般的回忆又只会让人反胃。人的感觉和野兽的感觉无法在身体内融洽地混为一体,互相的冲击排斥让人感觉欲呕。
阿萨走出房间来到旅馆后园中,他打算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些。
前面酒馆中的灯火和喧嚣还在继续。后园中,干燥的空气从西方席卷而来,阿萨感受着这边塞高原的气息,头脑好象变德清楚点了,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但是这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人正弯着腰,一手撑着墙一手捂住自己的胸腹之间埋下头在呕吐。他吐得很用力,好象努力着要把自己体内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即便是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他还是在干呕,眼泪鼻涕涌到嘴边,和唾沫一起垂挂着掉下来。
终于他似乎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用尽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酒馆透过来的灯火把他的脸映成暗红,憔悴把原本的男子气变得很狼狈。阿萨看出是罗德哈特。
罗德哈特也看到了阿萨,从旁边饮马的水槽中拨了些水到脸上用袖子擦了擦,看起来好象恢复了点精神。
“第一次杀人吗?”阿萨问。他知道很多战士第一次杀人后都是这样。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不过比他好多了。“严格说来,那些也不算是人。”
罗德哈特喘了一口气,摇头说:“以前我连鸡也没杀过。”他今天至少亲手杀了十多个大耳怪。沉默了半晌,他开口说:“我是听着那些英雄们战斗着的传说长大的,也一直都很向往那种沙场驰骋,刀光血影的场景。以前我在骑士学校里学习剑术和怎样战斗的时候总是想着怎么去把敌人刺杀,一剑把敌人大将的脑袋砍下来。这些很多年以来都只是我脑袋里面很虚幻的概念,我已经习惯把‘杀’只是当作一个词了。今天我亲手终于做到了,但是......”他的脸色很苍白。“别说是敌人了,只是大耳怪,只要一想到他们会说人话,在很多地方他们也还和人类共同生活,也算是半个人吧。当时紧张的时候没有在意,回来以后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很清楚地想到白天那一剑刺进去,血冒出来,手里感觉得到那一个和我一样可以说话的东西就.....”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好象又要吐了。
“杀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阿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了就好。而且你也非得去习惯,如果你还不想被杀的话。”不知不觉中他把别人教训他的话搬了出来
“谢谢你的教诲。”罗德哈特很正经的措辞让阿萨觉得不舒服。
“我以前都只是在概念中想象着什么正义,什么英雄,什么战斗的。但是在现实中我才发现这些都只是用故事美化出来的东西罢了。我天真地相信正义公理,却害死乡亲们。我以为我会是个战斗英雄,却知道杀人对我来说太难了。”他很诚恳地看向阿萨。“从你身上我才学懂了什么才是在现实中应该有的态度。你救下了我和乡亲们,今天那样的处理方法也解决了当时我认为是绝境的情况。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才是现实中的英雄。”
阿萨觉得酒馆里的灯火烧得太旺了,连透过来的微光都把脸照得发烫。他很想说些谦虚的话又发现实在是没什么好谦虚的,只得说:“其实....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他突然想起了在卡伦多时常见那些豪爽的矮人们和人交往时的情况,于是学着他们的样子和语气伸出手说:“多的不用说,如果不嫌弃就交个朋友吧。”
罗德哈特怔了怔,笑了。也伸手握住了阿萨的手。
“帮我一个忙好么?”阿萨问。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罗德哈特回答。
第二天,阿萨就让罗德哈特护送着克莉斯回王都去了。他自己留在布拉卡达,这里还有真正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关键是要怎么去做,这才是让他头痛不已的问题。难道自己要一人去杀入那个兽人的城堡把书抢回来?他依然记得很清楚,半年前那几个兽人是如何把他们一整队人在山头上屠戮殆尽的。食人魔狼人和大耳怪的区别就像狮子和癞皮狗,真要去横冲直撞自己即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绞尽脑汁也绞不出什么主意来。阿萨想到了波鲁干大人,那家伙大大的脑袋里面似乎确实还是很有些东西,就干脆去找他帮忙想想办法。不过实情是不能够说的,阿萨又亮出了主教大人给他的那张任命文书,说那本书是教会的一个很重要的典籍,必须要拿回来才行。
和其他地方的官员不一样,教会的名义好象对以实效为信条的这个家伙没什么慑服力。这也从布拉卡达的城市环境中看得出来,整个城市只有一个和那些旅馆一样粗糙滥制的小教堂。还有些牧师们不得不住在各个旅馆的房间里聆听着妓女酒鬼们的喧嚣从事神圣的神职工作。
不过即使如此,波鲁干大人还是尽量地帮助阿萨,因为他自己对兽人城邦这个消息也很在意。他们抓到了几个大耳怪,秘密地审问之下却也没得到什么很有价值的情报。这些普通的大耳怪也并不是很清楚关于那个兽人城邦的情况。这似乎只是那些大耳怪群落的首领们才清楚的事情,他们确实也都打算在这里大捞几票然后去到那里躲避人类军队的追捕。而打劫到的财物也都一早被集中起来派人秘密送到那里去了。
审问完毕,回到市政厅的办公室。波鲁干大人又皱起眉头在原地走来走去,那双扫帚一样眉毛耸立在似乎随时都在恶狠狠地瞪着的大眼睛上面,让他的烦恼沉思也显得恶形恶状。
“关于兽人城邦的这个好象很荒诞的传言看来确实是真的了。既然这么荒诞的事情都可以成为现实,我们不妨再大胆地用现在掌握的情况推理和想象一下,也许可以再进一步地看清楚点事情的全貌。”他突然抬头问阿萨:“您说他们抢钱去作什么?”
“当然是拿来用了。”阿萨觉得这是废话。
“说得好。他们就是拿来用的。”波鲁干大人对阿萨这个废话式的回答给予高度的赞赏。“之前还没确认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也都没往深处去想,只是习惯性地以为他们抢劫勒索就是和其他盗匪一样的目的,钱财而已。可是我们忘记了,这是打算逃脱人类社会的最后几笔买卖,他们不再敢重新出现在帝国里了。那么他们还对财物那么感兴趣的理由只能是......那个兽人的城邦里也是和我们人类社会一样,是用金银的货币来流通的。再进一步地说,他们建造的城邦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是大群野兽的巢穴,而是有秩序的,和我们人类社会差不多的一个群体。”
“一般人都太习惯把兽人们看做没头脑的野兽了。其实从很多地方上来看,他们一样也是应该有相当的智慧的种族,只不过是文化形态的不同,所以才容易给人那样的错觉而已。所以他们建立一个有秩序的城邦这种事虽然听起来确实像胡说八道,但是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
阿萨点点头,他相信是这样,他看见过几个不同种族的兽人身上都装备上了相当精良的武器和铠甲。那不会是他们自己能够制造的,只能够是去和有能力制造这些的人类交易。也就是说至少在半年前这件事情就已经在有计划地进行中了。这样庞大的计划,而且可以完全瞒过整个帝国的耳目.......
不,不是完全瞒过,至少还有自己,还有公爵大人知道。公爵大人说过那是一个军事机密,帝国已经在处理之中了,不能够轻易透露给其他人知道,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看来,很明显已经不会是帝国处理而成的结果......一种古怪朦胧的疑虑在心头慢慢升起,但是马上又和公爵大人给他的良好的印象冲突起来,这种冲突让他觉得一阵烦躁不安,使他不由得停止继续往下想。看向波鲁干大人问:“如果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
波鲁干大人手一摊,摇头叹气说:“那对您是好事情。对我就糟糕透顶了。对我,不,应该说对整个布拉卡达来说,如果我们的西边突然有了个兽人的国家,那首先受影响的自然是和西方国家的贸易,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就完全垮掉了。更糟糕的是,如果帝国一旦和这个兽人的国家开战,这个城市就只有成为一个军事基地了。”波鲁干大人露出一个很凶狠的愁苦表情。
“对您就方便得多了。相信兽人们对教会的典籍不会有什么兴趣,只要找到他们销赃的渠道,花上几个金币就把那本书换回来了。”
阿萨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家伙那像灌了气的南瓜的大脑袋里的东西确实是相当有分量的。他长吁一口气,如果只是用几个金币就能够把事情解决那就最好了。他问:“那个渠道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当然是您自己去找了,大概近段时间抓起来的那些盗贼们那里有线索。罪犯里面也有聪明人,一定会有人想到要去盗卖赃物的。”
第十章 老盗贼
又过了十几天。
关于那个蛮荒高地深处的兽人城邦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广了,而且也传得越来越神。有人说看见了打扮得比王都的护卫军还威武的兽人,而且还和他说话聊天。也有从西边回来的商人说西方的国家早就有人到那个兽人城邦去做交易了。
无论传言如何,现实中的情况却正在渐渐好转,大耳怪们的抢劫事件已经绝迹了。一是因为布拉卡达的剿灭了一个大耳怪营地的事情起了很大的威慑作用,另一个因为听说南方的军队即刻就要开发过来。
这对城里的盗贼们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段时间里面他们趁大耳怪四处抢劫造成的混乱得了不少的油水。但是眼看这种好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有些人已经开始离开这里了。
但是仍然还有一伙盗贼始终留在这里,他们正留在这里准备发大财。这是一群都由身负命案的通缉犯和无处可走的亡命之徒组成的团伙,是匪徒里的精英,恶人中的恶人。
现在这伙人正在城里最大的一个旅馆的房间里召开一个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关于去那个兽人的城邦中去收买赃物,还有就是接纳一个新加入的同伙。
在这种非常时期居然还有新人加入这无疑是很不合时宜的,很多成员就表示反对。前几天两个成员被城里的卫队抓进了监狱,但是不几天却又自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年轻人。原来这个年轻人是和他们同一个囚室的囚犯,凭借着高超的身手打翻了狱卒越狱,顺手把所有的犯人都放了出来。然后他告诉这两个成员他想去那个传说中的兽人城邦去盗卖赃物,问他们是不是想和自己合伙。两个人看他居然是同道中人,又很仰慕他高超的身手,于是就介绍了他进入这个盗贼团伙。
主持会议的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名叫佛多楞的老盗贼,他也是这个盗贼团伙的头目。这是个五十多将近六十岁的老头,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非但没有衰老的味道反而更有种老奸巨滑的勃勃生机,散落四处的老人斑正是经历和经验的见证。
无论什么职业要做到最好都必须是要有头脑的。当老盗贼知道了那个兽人城邦的事情后再看见大耳怪们开始大肆抢劫,立刻就做好了打算要从这些赃物的盗卖中狠捞一把。于是他和大耳怪们联系上,然后再纠集起一帮同样是提着脑袋吃饭的人一起去做这件大买卖。
阿萨夹杂在盗贼群中,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对他不满,但是他刚刚已经成为了这个团伙的一员了。事情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只要再过个几天他就可以到达那个兽人的城邦了,不只是拿回那本书,还可以亲眼见到那个城邦的具体情况。
“现在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老盗贼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向四周的同伙们张望。抛开他的职业不说,这是个很懂得处世之道的老头,即使他确实是知道最多计划最周全的人也不忘形式上去征求大家的意见。
“没意见。”“就照你说的办。”“带过去的钱确实能用吧。”虽然还是有少数几个有点疑虑,但是大都同意老盗贼的计划。
老盗贼最后拍板:“那就这样决定了,三天之后的清晨出发。大家要记住,如果这消息落在那些当官的人耳里,那可是叛国罪,一定会有军队来追捕我们的。所以我再次提醒大家,绝对不能够泄露任何的消息。”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特别看了看阿萨。他并不是很信任这个新人,如果不是那两个成员直接就把他带了过来他是绝不允许这个人加入的。这是个很危险的计划,他不想出任何差错,前几天他才杀了一个只是和城里护卫队长官有些私交的同伙。
托,托,托,三下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屋里所有人都猛地站了起来摸出了武器,房间里一下安静下去了,只剩杀气腾腾的呼吸声。
又是三下很有节奏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好象是在征求主人的同意。这绝不是旅馆中的伙计有的礼节,阿萨突然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样很有礼的敲门声他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谁呀。”老盗贼的声音拖得很长,苍老无力似死非死,仿佛正躺在床上等着断气,同时敏捷地一摸就从腰间把匕首抽了出来。这是把细长而薄的匕首,在老盗贼的手里很熟练地翻了一转后反握住,想来割开人的喉咙的时候会和割猪油一样的润滑快捷。
“找人的。开门啊。”是个脆得像颗梨的女声。老盗贼转过身看了阿萨一眼。这是阿萨在旅馆中定的房间。
这声音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不过却想不起来了。阿萨摇了摇头。
老盗贼对门边的那个盗贼做了个拉进来然后关门的手势。
盗贼猛地一开门,伸手就抓了出去。但是接下来不是他把别人拉了进来,而是被人拉了出去,不只是拉了出去,好象还直接被顺势扔下了楼,传来一声掉摔在地上的惨叫。
几乎所有的人都朝门口扑了过去。但一把细长的剑从门口探了进来,几下虚刺立刻就把最前面的人逼停。
“干什么,我是来找人的。”来者重复一下意图,居然自己走了进来。只是一个人而已。
这是个比较瘦小的人,手里握着一把也是很瘦小的剑,又细又长。但是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危险的武器,上面奇怪的刃口说明它在肉体上造成的伤口是没办法缝合的。
阿萨就看过一把这样的剑,他立刻看向持剑人的脸,不禁惊问:“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的啊。”来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细微朦胧的缝隙,把笑意展现来。这个笑容曾经让他在蜥蜴沼泽里几乎把命丢了,而现在这个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世界树之叶的效果看来是出奇地好,她已经和一个多月前在床上躺着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了。又恢复了她在蜥蜴沼泽里的那精神勃勃的样子,连那身打扮都和当时的没什么区别,一身冒险者的装束,披着一块毯子,背着一个大背包。
“哦,原来是阿萨朋友的朋友,小姐请进。”老盗贼扭头看了阿萨一眼,让开了一条路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居然还是很贵族化的动作。但是当小懿走到阿萨身边后他好象不经意地一转身,自己就站到了门的旁边,手背到了自己身后,那把刀看不见了,但是必定还握在他手上。
阿萨觉得头都大了,看了小懿一眼,她居然还笑了一下说:“这房间里的空气好闷,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不开窗户啊。”
“会开的,要不如果一有血腥味还不熏死人啊。”守住门口的老盗贼嘿嘿一笑,他脸上的老人斑也跟着抖了一抖。盗贼们自觉地变了一下坐的位置,把阿萨围在了他们中间,不少人手里的武器还没放下。而那两个推荐阿萨进来的成员也不作声了。
“小伙子啊,我是对你没什么意见,我是绝对信得过你的。”老盗贼的声音很诚恳。“但现在大家都是走在剃刀边上的,你总得给大家交代一下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很有修养的贵族小姐朋友呢。”
房间里面昏暗的灯光把所有的面孔都照得昏沉沉的,上面的敌意和戒备蠢蠢欲动。这些人的眼睛都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得出小懿举手投足间的神态气质绝不会是同路人,出身贵族养成的气质完全显而易见。而这样一个贵族的女子怎么会来找一个外地来的盗贼?其中的原委他们必须深究,只要有一丝不协调的危险气息都会触动他们那正有些过敏的警备心。
当然阿萨有自信全身而退,但是这样一来那这一个月的心血就白费了,那本书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拿得回来。时间一长,如果让其他人去接手走了那批赃物就麻烦了。
“你说你是在外面杀了人才跑到这里来的,我们一直也都没有追问。现在就请你讲述一下你的事迹吧,你是哪里的人,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这里的朋友都是来自各处的,应该多少知道点你所说的真假。”老盗贼想要阿萨自己露出马脚,他现在肯定阿萨是混进来的奸细,大概是个贵族的下属之类的。
阿萨摇头说:“我怕你们提我的头去领赏。”
“不用担心,大不了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杀过人的。”老盗贼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
阿萨淡淡说:“两个多月前,我在艾里杀了钦差大臣和那里的地方官。”
说谎的诀窍就是说九成的真话,而且谎话的成分还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气势上把人压倒了,别人也就自然更容易相信你了。这是波鲁干大人在他准备潜入这个团伙的时候告诉他的。
所有的盗贼一阵骚动,这件事情早就全国震惊了。王都派遣的调查部队把艾里城几乎都翻了一遍,只听说在通缉一个年轻人而已。这是王都近年来少有的大案,犯人的悬赏已经突破百枚金币了,这个天价的通缉犯无疑早就成了盗贼们口中的传奇。他们实在想不到面前的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大人物。
“真的吗?可是听说当时还有十多个骑兵一起失踪了,不会都是你做的吧?”老盗贼明显不相信,眼睛突然眨了眨。
背后有两个盗贼突然伸手去挽阿萨和小懿的脖子,另一只手分别也已经抽出了匕首。
阿萨头也没回一肘就正撞中背后那盗贼的心窝,盗贼哼也没哼一声就软倒。原本另一只手要去对付另一个盗贼的,却看见小懿捏住了盗贼的手腕很纯熟的一下反扭就把他扭到在了地上。这是阿萨第一次看见她出手,居然是很利落干净的动作,相当的有水准。
所有的盗贼都凶相毕露,气氛已经到了临界,一触就要发得不可收拾。
阿萨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扔给老盗贼。这是罗德哈特还给他的。
老盗贼接过来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这是一颗用整个玛瑙雕刻成的印章,上面清楚地刻着官衔和皇帝御赐的花纹。
这确实是一枚皇帝赐给钦差大臣的印章,上面皇家御用的做工绝不是普通的工匠可以模仿得来的,老盗贼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也绝没有人愿意用一颗玛瑙来伪造这种东西。
而且他也听说过,那个被通缉的年轻人确实就是因为拿着钦差大臣的印章回去骗了一笔钱才成为这个惊天大案的唯一线索。
“这个是......”老盗贼咳嗽了一声,脸上的皱纹全部别扭着弯曲了一下。看他的脸色,其他的盗贼已经明白了几分,戒备的目光全部变成了敬畏和惊奇。
“不是十多个骑兵,是五十多个骑兵,我全都宰掉了。”阿萨还是淡淡地说着,配合着他那惊天大盗的身份自然有种不凡的气势。“如果可以,我们两个联手也可以在这里表演一下。只是我觉得没必要,我只是来找伙同伴一起发点财的。”阿萨的眼光扫过屋里所有的盗贼。和这些提着脑袋吃饭的人打交道也有方便的地方,就像同类动物依靠气味分辨强弱一样,只要杀气一出来,那种大家都有的在刀光血影中磨砺出的眼神一交汇,立刻就知道对方的斤两。他从小在荒野中练习生存的培养出的野兽般的气息再经过无数次走过鬼门关的磨练后足可让这种普通的罪犯胆寒。
小懿居然也配合气氛抽出剑来挥舞了几下。她虽然没什么气势,架势却还有的。
老盗贼点点头,他也看得出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斤两,把印章还给阿萨,看着小懿问:“那她是......”
“这位是一位公爵的女儿,我的情人。”阿萨给大家介绍。“就请恕我不能够把她父亲的名号说出来了,她是背着整个家族出来和我私奔的。”
所有的盗贼又是一阵骚动,不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加在这样一个厉害人物的头上也只能算是能者多能而已,不足再引起什么疑心了。
挨到黄昏,终于把那伙盗贼对付过去了,房间里面就只剩下阿萨和小懿两人。确认没有人偷听后,阿萨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小懿问:“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害惨了?”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如果去演戏或者骗女孩子一定会很有前途的。大情人。”小懿看着他似笑非地说。
阿萨有点脸红,咳嗽一下说:“没办法,只有那样说他们才容易相信。是这里的地方官教我的。对了,你的身体已经好了么?”
“真要谢谢你给我找了那么好的药,你又救了我一次。”她走到阿萨面前,很仔细地看着阿萨的脸说:“真的很谢谢你。”这是阿萨第一次在正常的环境正常的心态下来看她。这么近的距离,那双朦胧的眼睛好象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让阿萨生出一阵奇怪的感觉。
“艾里的钦差大臣的那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小懿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印章。
“不是,我骗骗他们而已。”
“那你那个印章是怎么来的?”
“恩....我拣的。”阿萨连忙把话题转开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本来是来救我妹妹的,但是在路上遇见我妹妹和你那个朋友了,听说你还留在这个地方。来这里的市政厅找你,地方官说你正在和一伙盗贼混在一起,告诉我你是住这个旅馆,所以我就来了,却没想到遇见这样的场面。其实我本来想找你和我一起去蜥蜴沼泽找回我的背包的。”
阿萨皱眉,他想不通波鲁干大人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口无遮拦地告诉她。“背包?半年前掉在那里的,日晒雨淋的早就烂了吧。而且具体位置谁还记得清楚?”
“是吗?恩....那就陪你一起去那个兽人的城邦里去玩玩好了。反正你都已经给那些盗贼介绍过了,情人找到了,没理由转眼又走了吧。”小懿居然很大方地一笑。
有个人做伴也许还是不错,而且她身手也好,还有.....总之感觉不错。“那么你在哪儿住呢?”阿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就在这里啊,你都那样说了,不住这里怎么办。”
“哦......”阿萨连忙说:“那我先去洗个澡。”迟疑了一下,问:“你也去洗吗?”
小懿看着他,那双原本很迷人的细长眼睛原来睁大了还是一样的迷人。她抽出剑,在阿萨面前很快地舞了几个剑花,然后用剑尖在他脸前面指指点点,每点一下就说一个字:“请你不要想多了,你睡地上。”
第十一章 波鲁干大人
波鲁干大人不是叫做‘波鲁干’尊称‘大人’,而是他的名字整个就叫波鲁干大人。和这个名字很相配的,他似乎天生就是这个料。布拉卡达以前不过只是个边境上小小的驿站而已,在他的治理下居然几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为一个颇有规模的城镇。他也从一个最小的和鸡毛上的绒差不多大的官成了一个城镇的管理者。
波鲁干大人现在很烦恼。他正坐在那张大椅子上双手撑着自己的大脑袋发呆。
那个盗贼所伪装的商队已经出发有一个月了。波鲁干大人是站在关卡前亲眼看着他们出发的,看到阿萨和小懿也打扮成商人的样子混杂在其间。
布拉卡达往西要走二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够穿越蛮荒高地到达西边的国家,但是这也只是高地南端最狭窄的一段而已。在北方,蜥蜴沼泽和桑德菲斯山脉的包围下还有着大片的土地。只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探索的资源和遗迹,是散落着树林和山丘还有野兽四处出没的一片荒地而已,在几年前帝国的军队扫荡兽人部落后就基本上没有人涉足过了。如果兽人真的是要建造一个城邦,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那里。从时间上来说差不多他们也该到达了。
到底那里是怎么样的情况呢?真的是一个比较理性的国度?那么兽人们会对一直以来扫荡他们的帝国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他希望阿萨能够快点回来。虽然不大可能,但是希望带回来的消息会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有所转机。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好几个人,因为有人在叫喊,但是却只听得见一个脚步的声音。这个声音惟我独尊地把所有的脚步声都覆盖在自己的威风大气中。步伐很大,落地很响亮,而且是一种很沉重稳健的闷响,从这个脚步声就可以听出来者的庞大体格和气势。
波鲁干大人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门被推开了,或者说应该是被撞开的,那两扇门刚刚一开启立刻反打在墙壁上发出碰的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就出现在了屋里。
如果说有人不知道威猛这个词怎么写的话,只要看看这个人就会立刻无师自通。这个人好象就是由‘威猛’这个概念转化而来的,上至头发尖下到足后跟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军人战士的威武凶猛的气势。一头金黄的头发从头盔中漫溢出来和同样金黄的络腮胡子混合在一起,脸上一道道沧桑的痕迹和刀疤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仿佛是战争而不是时间把这个人催老的。比常人高大一个头,阔上一个肩的巨大身体上穿着一身经过改良的钢铠甲,只把身上重要的地方保护住,其他地方完全裸露着,岩石般的肌肉上一道道刀劈斧凿的伤痕。腰间挂着两把平常人抬着都困难的双刃斧。
波鲁干大人对后面跟来的几个市政厅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这个人是一声不啃地直闯进来的,他们想拦也没拦住。波鲁干大人站起来点头说:“您好,桑德斯将军。”
“我不好。”桑德斯将军直截了当地盯着波鲁干大人。“我从两千里外的南方边境赶过来,骑死了十匹快马。很累,而且心情很不高兴,所以我不好。”
“那您的部队在哪儿?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将军看起来确实很累,但即便再疲倦的狮子也充满着霸气和煞气。“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好。意思就是叫你不要说那些客套的废话。”
波鲁干大人点点头,从他十年前开始接任这里的驿站的时候就一直在和将军打着不怎么好打的交道,很熟悉将军的脾气,知道这种情况之下最好按照他说的做。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赶过来吗?”
“不知道。”
“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言,是关于西边蛮荒高地的,我听说那里在兴建一个兽人的城邦。”
“我知道。”
“那你知道半年前圣骑士团的桑德斯队长在你的城里招募雇佣军的事情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招募雇佣军吗?”将军不断地问,每问一句他的声音都更加低沉。
“不知道。”波鲁干大人好象只会说这几个字了。
“那你后来又听说过他和他部队的任何消息吗?”
“没有。”
“没有?”将军的两道火焰形状的眉毛往中间烧作了一团,声音像是一只猛兽在低鸣。“那你知道那支部队是去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那是圣骑士团团长和我一起秘密委派他去西边荒地去侦查兽人们的动向的。但是半年内我却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音讯,现在却听说兽人已经在高地上建立了一个城邦。”将军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只狮子在咆哮。“在我最后收到的信中就只有说你拒绝把你手下的士兵借给他,他才不得不在这里征召雇佣兵。而这样一队人在你的城镇周围消失了,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将军盯着波鲁干大人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波鲁干大人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很有条理地解释:“桑德斯长官并没对我说他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他只是要我借城里的护卫队给他,但是他并没有相关的文件,所以我没有把部队交给他。他把他带来的士兵和招募的雇佣军集结在一起,他们进入了蛮荒高地的深处,那里实在太远,所以和我们完全没有联系。我以为他们后来从其他地方折返回帝国了,所以并没有在意。至于那个兽人建立城邦的事情.....我确实是最近才听说。”
将军盯着波鲁干大人沉默了一会,问:“就因为没有那个什么文书你就不肯把部队交给他?你应该知道圣骑士团队长的官衔比你高得多,而还有什么事情比关系国家安危的军事任务更重要?”
波鲁干大人说:“无论他说要执行什么任务,没有手续的话也只是私人方面的请求,我也不能因为官职的高低而随便把部队交给旁人。我必须要维护本地的治安,我是这个城镇的地方官。”
轰的一声,原本还挂在将军腰间的斧头已经劈在了办公桌上,上好木料造的桌子整个地崩塌了。“你官个屁!”将军好象要用他的声音把面前的这个矮子撕得粉碎。“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当兵的在前线拼命,哪有你们这些狗官在后面玩弄权力的份。全靠了我们这些军人,边境上的人民才不用遭受那些兽人的侵扰,往西方的商路才能够顺利通畅。你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都是用我们军人的命去换来的你知道吗?但是就是因为你这样只知道权力的这些狗官阻挠,我才会被绑在那该死的南方不能过来,他才不得不去招募一些雇佣军去侦察结果却半年来音讯全无,那些兽人才会在我们帝国旁边建立起了一个城邦.....”
斧头只是砍在了办公桌的正中央,但是整个桌子连最下面的桌角都粉碎了,好象这不过只是面粉捏成的摆设而已。波鲁干大人看着自己鼻子前面的这把斧头,只要这个东西的落点再往前移上一尺他就和地上的木屑混在一起了,汗水已经顺着下巴在往流。
将军盯着他,杀气和悲愤在眼睛里转了又转,终于回归眸子深处。他慢慢缩手把斧头重新挂回了腰间,从怀中掏出了一纸公文扔在了波鲁干大人的脸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公文。现在帝国已经开始进入战争,边境前线所有的事务都由我全权处理。对西的贸易立刻中断,布拉卡达要作为军事据点来使用。你已经不是这个城镇的长官了。”
“已经有姆拉克公爵的特使前往那个城邦去打探消息了,如果等他们带回消息来也许并不用开战.....”波鲁干大人说。
“我从来不重复我的命令。”将军的眼角在抖动,显示他的忍耐已经到达限度。“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心情很不好。快滚。”
波鲁干大人没有吭声,默默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几页公文拣了起来,转身走到门边停住脚步低声说:“对于您儿子的事情我深表抱歉和遗憾,但是我必须那么做,那也是我的职责。”
将军依然屹立在屋子中央,像尊石像般动也没有动。走廊上波鲁干大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传来他召唤市政厅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
将军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长途奔波和情绪的大幅波动让他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岁。
一切都从两年前当今皇帝登基更换了宰相开始。新帝登基后一纸圣喻到来,说是西方已经平定不用再派大军驻守,而南方几国蠢蠢欲动,命令要把所有的军队都调到了南方去,而这里因为没有和其他国家接壤所以不用留下部队,有当地的护卫队就可以了。
他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就知道是这是那个新任宰相的意思。他们家族中有不少人是早已经对通往西方国家的商路垂涎三尺,自己一直和这些人彼此看不惯,经常都对他们的商队严加盘查,他们当然不会让自己继续把守在那里。不过无所谓,他向来对政治不大感兴趣,既然圣旨说要把军队调到南方,那他照办就是。
半年前在圣骑士团中任队长的儿子带来了罗兰德团长的密信,说是西边疆界的蛮荒高地上似乎又有兽人在活动,要他去调查一下。
但是因为和南方几国的关系恶化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朝廷有命令不允许把任何部队调离。他上书了朝廷几次要求增加拨款以分调兵力驻守西方也都没有任何的回音,不用说是有人在搞鬼,这令他对那些政客们深恶痛绝。但是无论如何发火他毕竟是个军人,没有命令他就不能够动弹分毫。
圣骑士团是帝国最精英的部队,只有通过皇帝和教会双方的同时同意才能够出动。因此罗兰德团长此间也只能私下派出人去探察,但不是连探察的人一起毫无音训就是根本探不出什么结果,毕竟蛮荒高地太大也太危险,必须有相当数量的部队才能真正地实行全面的侦察。朝中的那一票以埃尔尼家族为首的政客一直都在妄图染指军队,所以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在政治手腕上对付他和罗兰德这样的军方首领。这个兽人的消息只是罗兰德从小道处得知的,毫无根据,如果他们随意调动兵力把事情张扬出去就很容易被那票人抓住把柄。
他虽然不大相信那些已经被他剿杀得差不多了的兽人还有什么举动,但是他也知道罗兰德并不是一个小题大做的人。于是他就从自己的部队中悄悄抽调了一些士兵让儿子带往西边去抽调一些地方的部队一起去侦察。但是这一去居然就如石沉大海,半年间居然全无音讯。身负镇守边疆的重任他自然也不敢擅离职守,不断地想方设法打听也毫无结果,直到最后罗兰德终于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上报朝廷,然后一纸圣喻下来说西方高地上的兽人已经建立了一个城邦,要他即刻调兵前去西方。
他一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儿子已经死在兽人们的手里了。那是他最小的,也是最后的一个儿子。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所有的兽人杀得精光。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他发过的誓,那时他曾经默念让神明来作这个誓言的见证。他这次没有任何祈求,他觉得即使是魔鬼来作助手也无妨。
战争的消息像盛夏的暴雨一样突然兜头就罩在了布拉卡达居民的脑袋上。
不过人们很快就从震惊和难以置信中适应过来了,纷纷开始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几年时间的短暂居住不足以让他们生出留念不舍的感觉。只是三天时间,原本一片繁荣景象就从这个城市中消失了。
波鲁干大人站在街角木然地看着人们背着行囊离开这里,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居民了。到处酒馆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只空荡荡地留下一些桌椅和家具和垃圾,楼上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偶尔发出撞在一起的劈啪声。
最先头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刀剑长矛盔甲的光芒到处闪耀,急行军后的疲劳也掩饰不了这只人马的彪悍。
“是要打仗了么?”从几个房屋的角落里钻出一个身穿长袍的人走到波鲁干大人旁边一起看着街上的光景问。“我前几天才刚刚来这里,怎么就看见要打仗了呢。”
“是啊。要打仗了。”波鲁干大人随口回答。
“这么多人啊。”这个人看着周围的士兵。波鲁干大人的声音已经很难听了,但是和这个人的声音比较起来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声乐家。“真打起来了连这个城镇都会被夷平的吧。”
“是啊。”波鲁干大人看了这人一眼。这人大概是个身上有什么病的流浪汉,混身都裹在一身长袍中只露出上半张脸。
“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什么时候出发呢?”这个人晃动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去打量街上走过的士兵。
“大概明天吧。”只要休息一晚将军大概就会让这些人先出发去打探情况。波鲁干大人想。
流浪汉哦了一声。“这么快啊,那我得快点走才行。”
“是啊,走吧。”波鲁干大人扭头走了。他还要去市政厅去和军官们详细说明一下这周围的地形和城镇里面的建筑分布,告诉他们哪里合适用来储藏粮草哪里用来囤兵哪里用来警戒。这是他作为地方官要尽的最后的任务。
看着周围空荡荡的酒馆他发出苦笑。这里的每个房屋都是自己亲自规划然后看着一砖一瓦地建出来的。当策划把城里的妓院旅馆和酒馆合起来的时候他还曾经为这个想法而很有点佩服自己。他行走中飞起一脚,一个小石子飞出打到路边上的门板上发出死气沉沉的一声闷响。
第十二章 尸龙
“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啊。”山德鲁很艰难地在尸体丛中找到立足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这是两个丘陵间的山谷。密密麻麻的尸体填塞满了山谷间的几乎每一处地面,血腥味仿佛把山谷间的空气都凝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固体,在里面的呼吸都不能够顺畅。
这些都是帝国士兵们的尸体,从尸体上的痕迹看很明显是战死的,但是这里并没有其他敌人的痕迹。
罗尼斯主教的脸色很难看,烛火一样的眸子扫视着尸体,默不作声地跟在山德鲁的后面。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很平常的普通的修士长袍,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老者而已。
山谷的中间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蹲着一个穿着件红色长袍的人正在摆放着什么东西。他看到山德鲁和罗尼斯主教两人走来立刻站起身来向前迎去。
“相别二十余年,能够看见两位老师的精神还是这样健旺学生真的感到由衷的欣慰。”红袍人向山德鲁和罗尼斯主教欠身行了一个礼。“因为我没料到这只部队行进得这样快,所以传送魔法阵的位置有些偏差,让两位老师还要步履劳累,真是对不起。”
“这些人是你杀的?”罗尼斯主教盯着红袍人问。
“是。”红袍人毕恭毕敬地回答。“他们是被指派往北方那个兽人城堡去侦察和骚扰的。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就死在这里也免得他们多受奔波杀戮之苦。我把他们的队长操控了,让他把队伍带进来然后在这里施用幻术让他们自相残杀。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也比被那些兽人们蹂躏要好得多了。”
山德鲁看着红袍人把脸蒙起来,问:“你的脸怎么了。”
红袍人伸出那只鸡爪一样干枯的手把蒙在脸上的袍子取下,露出半张很平凡的脸,他的嘴边到下颚没有肌肉和皮肤,露出像厕所墙角般灰暗颜色的牙齿骨骼和枯草一样附在上面的筋肉。他用那半张脸露出半个苦笑:“学生爱护不周,被人损害了山德鲁老师特意给我制作的面具。不过损害这个面具的也是山德鲁老师的学生,应该算是我的师弟吧?”这是在低语之森和阿萨交战的时候留下的伤痕。
山德鲁想了想,摇头说:“不是我的学生.....”至少阿萨从没叫过他老师。
红袍人说:“可是我看见他身穿您带走的那件鬼王之袍,而且他裸露在外的部分受我的魔法烧灼也丝毫无伤,这是只有练习过真实之冥想的人才能够完全发挥出的鬼王之袍的保护作用.....真实之冥想您在二十多年前就拿走了,不是您的学生怎么能够练习得到呢?”
罗尼斯主教扭头看了山德鲁一眼,山德鲁装没看见。
“他不是您的学生.....难道是您的儿子?”红袍人问。“不久前学生在不得以的情况下出手伤了他,希望老师不要见怪。”
山德鲁摇头说:“不......他是我的学生....”他也说不清,姑且承认了。
“那真是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难怪老师也能够青睐有加。虽然我伤了他,但是他掉进了太阳井,应该会没事才是。”
罗尼斯主教皱眉说:“你千方百计地派人把两个传送卷轴送给我们就是要我们来和你聊这些废话的吗?”
“当然不是。两位老师请你们看那边。”他伸手指向刚才他蹲坐的岩石,岩石上绘画出的魔法阵中央有一张翠绿的树叶,这满山谷的尸体气息也不能掩饰树叶正散出勃勃生机。
“我想借助两位老师的力量来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魔法仪式。”红袍人的声音变了,虽然还是沙哑古怪但激动高昂起来。“以世界树之叶的生命之力为核心,用这里的尸体塑造一个魔法生命体。这将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生物。我和老师三人的完全不同质魔法力可以围绕世界树之叶的生命力结合起来,循环反复生生不息。尤其是借助世界树之叶的力量还可以使用出传说中的究级白魔法,复活术。”
“哦?”山德鲁的眼睛睁了睁。
“这个魔法仪式甚至可以超越远古众神们的力量。这将是魔法的最高境界,是人类挑战造物主的见证,是最伟大的艺术品。这个伟大的创举将由我们这三个大陆中最强的魔法师来执行。”红袍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更沙哑古怪。山德鲁似乎受到了他情绪的感染,眼神中开始闪现出异样的火热光彩。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罗尼斯主教的声音冷得像是盆冰水。
“我想请老师兑现二十三年前的那个承诺。帮我一个忙....”
“我只记得对一个名叫维德妮娜的学生承诺过我会尽力去帮她实现一个愿望,可惜还没来得及,她就已经不在了.....”罗尼斯主教的声音因为回忆和感慨而显得有些古怪,转而成为一种厌恶的坚决。“但是我从不记得对一个巫妖这样的怪物说过些什么。”他扭头朝来路走去。
“难道老师忍心看着无数的平民百姓惨死,无数城镇乡村毁于一旦吗?”红袍人用嘶哑的声音在后面喊。
“你是什么意思?”罗尼斯主教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瘦削的脸上那一对眼睛发出的光芒仿佛那里面正烧着两团火焰。
红袍人说:“学生绝不敢威胁老师,只是想提醒老师。如果在这蛮荒之地举行这个魔法仪式学生可以保证不会伤及无辜的平民百姓。老师执意不肯的话,学生自然是不敢勉强的。那就只有将这张世界树之叶交给公会中的其他人,他们要怎么去使用.....相信老师也猜得出是什么样的后果吧。”
罗尼斯主教没有说话,那双眸子里面的光芒也摇曳不定,最后终于默默地又走回来了。
“老师的恩情学生永远记得。”红袍人一躬到地。罗尼斯主教没有应答她。
红袍人说:“这个仪式是以山德鲁老师的魔法为基础。只有您的‘活尸术’才能够把这些尸体的能量完全活性化和同步。先请您把这些尸体尽量多的变成活尸,然后集中覆盖到那个魔法阵上。然后我再使用我的魔法和您的法力重合并且维持住。最后最关键的是罗尼斯老师,您要凭借着世界树之叶的生命力使用出复活术,把所有的魔法力都统一成一个生命的整体。虽然复活术只是理论上的法术,但是凭借着世界树之叶的生命力和老师本身的白魔法修为,这一定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仪式真的能行?”山德鲁皱眉问。“好象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类似的魔法仪式吧。你仓促之间画的这个魔法阵会真的有用吗?”
红袍人说:“我最喜欢您曾经教导过我的那句话‘学习前人的都是为了超越而不是为了重复。’这个魔法我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在研究了,那时候还只是兴趣而已,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三个最强的魔法使用者能够把我们的完全不同质的法力融合起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直到两年前我才把这个魔法阵研究完毕,得到了这张世界树之叶后我又专门去研究了它本身的力量。我可以肯定这个魔法是绝对可行的。”
“好了,那就开始了哦。”山德鲁听得很有点跃跃欲试。他举起双手缓慢地开始诵念咒文。一团蓝白色的光芒开始在他的双手间跳动,然后照耀向四周的尸体。
山谷中的尸体慢慢地开始蠕动了。刚开始还只是一两个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逐渐地越来越多。最后共有数百具尸体从血泊中自己站了起来。
刚开始这些尸体的行动还很缓慢,动作也还僵硬,但是随着山德鲁不断地诵念咒文这些尸体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灵活柔软,行动间完全就像还是活着的一样。尸体开始朝着岩石上的世界树之叶扑上去,一具具尸体不断地互相重叠起来,随着尸体的累积得越来越高。后面的尸体动作也越来越灵活敏捷了,竟然开始像猿猴一样纵跃攀登着其他尸体不断地继续向高处累积,形成了一座尸体的山。
随着尸体的不断累积山德鲁开始露出吃力的神色,高举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这毕竟是数百具尸体的操控。
红袍人也开始诵念自己的魔法:“沉睡于时间裂缝中的黑暗之龙啊,请你把灵魂从远古记忆中复苏,我以黑暗和毁灭的名义召唤你,请在这世间彰显你的力量吧。”
如同在低语之森的时候一样,一条青色巨龙的幻象开始在空气中凝结。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幻象更清晰,仿佛是那是真的有型有质的一个物体。龙的位置也并没有在红袍人那里,而是正好和尸体所累积的山互相重合,尸体们也在随着龙的幻象范围改变位置。龙并没有张口喷出火焰,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罗尼斯老师,轮到您了。”红袍人高声喊,但是罗尼斯主教并没有动。
“老师,请您使用复活术吧。”红袍人的声音开始颤抖了,山德鲁双手也颤抖得更厉害了。罗尼斯主教还是没有动,只怔怔地看着尸体和巨龙的幻象。
“老师,我快控制不了了。”红袍人的身体也开始抖动了。巨龙的幻象开始慢慢地抬头,吸气。山谷中响起剧烈的风声,空气开始朝巨龙那里凝聚。维持行进间的法术对任何施法者都是难以想象的负担,身体和精神都会双重地消耗。
山德鲁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嘴角开始溢出鲜血,血顺着他的胡须向下流淌,途中就被山谷间的狂风吸向巨龙那里。红袍人的身体在狂风中像一张随时会被撕裂开的枯叶,摇晃的身体里面竟然发出骨骼互相撞击的声音。她用抖得已经难以听得分明的声音高喊:“老师,您再不出手我们全都会死。”
巨龙的头已经向上昂起,风也已经静默下来。
“伟大的生命之母啊,请您用那赐予万物生命的手来***这期待生机的死物,让迷途的灵魂归返吧。”罗尼斯主教终于伸出了手。天际中出现一道纯白色的十字形光幕垂降而下洒落在巨龙的身上。
巨龙的动作停止了,数百具尸体在白光的照耀下也泛起白色的光芒,开始像一堆巨大的蠕虫开始蠕动起来,逐渐地互相融合,最后终于和巨龙的幻象完全地合而为一了。
山德鲁和红袍人同时软倒在地,软得好象身体里已经被完全抽空了。罗尼斯主教走上前去伸手按在山德鲁的身上使用出恢复魔法,山德鲁才慢慢地支起身来。
一声不可能是任何生物能够发出的浑浊的嘶吼响彻天际,数百尸体所汇聚的这条巨龙自己动了。可以看见尸体们的衣服,铠甲和武器像鳞片一样散布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不时还有鲜血和内脏从它的身上滴下。
红袍人还是软瘫着躺在地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把身体里所剩余的光彩都发射出来,看着这条尸体汇聚而成的庞然大物喃喃地说:“好美.....”
尸龙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诞生一样高高昂起了头。
山德鲁慌忙把红袍人拖到了身旁,然后自己和罗尼斯主教一起合力撑起了一个球型的魔法屏障。
尸龙低头喷出的墨绿色的火焰将山谷中的每一处都填满了。当火焰散去之后所有事物都消失了,连两边的岩壁都被削去了一大半。尸龙迈开步子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出了这个已经完全变形了的山谷。
躺在地上的红袍人虚弱但是兴奋地喊叫:“看见了吧,这是真正的黑暗之龙。不是魔法力造出的幻影,是真真实实的东西,是连造物主都无法造就的奇迹。这是魔法的杰作,是智慧的最高体现,是人类胜过神的证据。”
山德鲁惊骇地看着尸龙,缓缓摇头说:“这确实是魔法智慧的杰作,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它好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第十三章 人活着,总是要死的
阿萨现在感觉自己有点佩服波鲁干大人。
虽然从结果来看他之前预料得并不太准。大耳怪们没有把抢劫来的货物贩卖出去的,或者说不能够。这些货物现在已经不属于大耳怪们,其他兽人们已经将之全部没收起来了。虽然这个城邦虽然确实主要的居民是兽人,但是核心的管理者据说是一些人类。
如同预料中一样的是这里确实是和人类的国度一样流通着金银货币,而且还有矮人和人类商人在这里交易。不过这些商人没有一个是来自帝国的,全是来自蛮荒高地西方的国家和帝国西南的小国。
而波鲁干大人也说过这里应该是一个很有秩序的地方。当时阿萨并没有在意这个‘秩序’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进入这里后他才明白。
这里确实是各个种族的兽人们聚集居住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建筑都用从附近山体上剥离下的巨大石头建造而成,完全没什么样式和装饰。但这里并不因为它比布拉卡达更粗旷数十倍的建筑风格以及主要居民是兽人而显示出丝毫的野蛮,反而好象显得比人类社会更注重纪律和规则。他的北端外围是几片分割出去的独立居住区,分别供食人魔,狼人等各个种族的兽人居住。那里面是各族兽人们自己独立的地盘,完全由他们自己管理。而在这几个居住区的中间就是这个名叫‘欧福’的城邦的中心地带。
在欧福城中央的广场上矗立着三筷巨大的石碑,上面很简单明了地刻着这座城市的法律。斗大的字即使是视力最差的矮人也能在老远就看得清楚。斧头砍凿的笔画很深,够不上美观但是法规应该有的工整和一丝不苟却表现的很到位。这法规的涉及范围并不大,也就只是欧福的中心城镇而已,内容也和人类法规颇有相似之处,很多地方好象还更松散些,条款都是起到维护秩序所用的。最大的不同和惊人之处就是上面的措辞很简洁,只写有严禁什么样的行为而没有写上应该受到什么处罚,旁边那个绞刑架就是唯一的说明。这里只有一个处罚,绞刑。
大概是这如此有震撼力的法律的关系,欧福城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虽然到处都是兽人却丝毫没有暴力野蛮的味道,这些亚人类大多都忙忙碌碌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除了酒馆赌场之类的娱乐场外几乎所有人类社会中有的这里也都有。最让人感觉到吃惊的是感觉到这里的文明气息。兽人除了蜥蜴人以外都居然会说些简单的人类语言,有的还能识字。其中半兽人最明显的,这些大耳怪的近亲们智力和人类差不多,与他们接触起来不觉得丝毫的困难,这城里面很多的事务也都是他们在打理。
这确实是一种惊人的秩序。在以往的经验中兽人们完全就是野蛮和未开化的代名词,而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让人觉得似乎他们更适合用那个比较学术的词来称呼,‘亚人类’。
如此良好的秩序下,似乎所有作奸犯科的事情都难以进行。这是非常出乎意料的,老盗贼去和大耳怪们联系之后才得知那些货物已经全部被兽人们收缴起来了,据说那是作为大耳怪们在这里分到一块独自居住区的权利。而且兽人们也似乎并没有打算倒卖给他们。这个消息在盗贼群中立刻炸了锅。他们现在已经困在这里几天了。盗贼们既不甘心空手而会,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阿萨自己倒不是很担心。他现在离那本书已经不远了,想来兽人们也绝不会把那些货物保管上一辈子,实在不行去偷出来就行了。他现在的心情根本不紧张,或者说根本紧张不起来。
小懿是他们这一伙人里面最活跃也最高兴的。正是应了她开始的话,来玩玩而已。刚开始还很小心地只在旅馆中和其他商人和矮人打听情况,后来就干脆拉着阿萨一起到处在城里转来转去。她随身带着一个本子和笔,不时掏出来记下和画下所见到的奇怪事物。不过却因为如此,阿萨也连带着对这个城邦的基本情况很了解了。阿萨的习惯能力一向很强,再加上小懿总拉着他到处跑,在这里呆上几天后感觉就仿佛是在异域旅游散心一样的平和。只是有些麻烦的是即使是他总睡地板或椅子上小懿还是要逼他每天去洗澡。
今天两人又去看城市外围的修建工程。一群食人魔和狼人在搬运材料修建房屋和各种建筑,他们巨大的力量配合着各种为他们定做的器械使工作效率显得很惊人,而负责指挥的通常都是矮人或者人类的工程师。这看得阿萨目瞪口呆,他完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半年前对兽人的血腥和杀戮的印象与这幅和平的景象丝毫不相容。
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要去吃饭,门外突然响起老盗贼佛多楞的声音。“快出来,出事了”
阿萨和小懿快步走出,看到几乎所有的盗贼都正在跟着佛多楞往外跑。
“怎么回事?”阿萨快步跟上佛多楞。这几天佛多楞都在努力地和兽人谈判关于那些货物的事情,不过好象没什么进展。
“昨天晚上独眼龙打算去存放货物的地方去偷点东西,结果被抓住了。”佛多楞说。独眼龙是他们这一伙里面的一个夜盗,身手相当敏捷,据说曾经还去过皇宫里面偷过东西。“我已经告戒过他不要轻举妄动了,但是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货物里有一批珠宝,于是晚上就偷偷地潜进那里准备偷点出来,结果.....那个大仓库里是两只狼人在守卫。”
“狼人?”阿萨惊出一身冷汗。想起半年前在蜥蜴沼泽里和那只狼人的生死周旋,确实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猎人,五官的敏锐和战斗力都比普通人类强上数十倍。如果自己也冒冒失失地去偷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好下场。
“那么独眼龙....”
“绞死。”佛多楞很轻轻松松地就说出了这个词。
城中央那三块巨大石碑旁边立着一座同样巨大的特制绞刑架。条状石块和木头混合而造的,高大结实,和雕刻着法规的石碑立在一起展现出死亡的威严。
已经有不少的兽人在围观了。两个狼人抓着被绑住的独眼龙,带头的居然是一个人类。独眼龙的双眼被一条黑色的布蒙着,口里塞着东西,但听得出他在喊叫,被绑住了的手脚也还在竭力挣扎,但是在两个狼人的手中只显出徒劳的可怜像。
带头的人类是个打扮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站在绞刑架的前方开始大声地宣布独眼龙昨天晚上企图行窃和伤害守卫的事情,并说这个事实已经得到了公证会的证实,然后他就转过身去读石碑上有关禁止盗窃的法规条文。诵读完毕,他示意两个狼人把独眼龙抬到绞刑架上,把足有人手臂粗的绳索套到了独眼龙的脖子上。在这个过程中独眼龙一直都在竭力徒劳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个领头的人走到绞刑架上扳动了一个机关,独眼龙脚下的木板一下裂开,人立刻就掉了下去。
眼看着那根绳索一绷紧,台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咯噔’声。当两个狼人走下去将独眼龙解开提上来的时候他就只是具静悄悄的尸体了。这一下落差立刻就把他的颈椎尽头那里扯断了,和他扭捏的挣扎相反,死得很干净利索。
周围围观的兽人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反映,甚至远不如人类社会中观赏处死犯人的观众一样激动兴奋,只是各自议论着就熙熙攘攘地离开了。
阿萨感觉手臂一紧,扭头看去,小懿正紧挽着他的手,脸色有些发白地看着正在被搬动着的独眼龙的尸体。
一直回到旅馆的房间中坐到那张简易地床上,小懿都一直挽着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细薄的下嘴唇被轻咬住,微露出几颗白色的牙齿。眉头紧皱,细长的眼睛一直好象在用力看着什么东西但是又显出失措的慌乱。
“第一次看见人被杀?”阿萨轻声问。
“不。”小懿摇了摇头,阿萨肩膀能够感觉得到她动作的僵硬。“第一看见认识的人被杀。”
独眼龙是这伙盗贼里面和他们两人关系最好的,经常会跑来和两人聊天,时不时会和阿萨说些古怪的笑话,当小懿在旁边听不懂去反问的时候他总会发出很大声很得意的笑。
阿萨心中也觉得有些惨然,不自觉地把头歪了过去,把脸靠在了她的头上。小懿身体动了一动,但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肢势。
不知不觉中一种奇怪的味道弥漫进了阿萨的嗅觉。这仿佛是一种香味,但细细去分辨好象又并不香,但是有一种很实在的感觉,不只是嗅觉,仿佛还是一种触感,很充实地填塞进身体的每一个空隙中。颧骨那里的皮肤清楚地感受到她头发的细密柔滑,而这细密柔滑仿佛又散发出神秘的不可言喻的味道来。他逐渐地沉醉在这种微妙的感官享受中,什么都不去想了。
“我从小就很怕看见死。”小懿开口说,朦胧低调的语音好象自言自语。“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我都不想看见他们死。一个个活生生的东西突然之间就不在了,永远都挽回不了了,这真的很怕人。”
“前几天我还很佩服这里的法律,那么显眼那么有威慑力,编写得也很周全。乱世重典,这样各种种族混合的城邦法律的威慑力是很重要的,所以只指定了死刑。但是今天却看见我们一个认识的人死在下面了。我知道他是该死的,他故意触犯了这里的法律,为了维护这里的安定就必须先要维护这里的法律,所以他就必须死.....但是我其实是不想看见他死的。”
“人活着,总是要死的。”阿萨回答,他现在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死。”小懿回答的也迷糊。
似乎是一直沉浸在这种微妙的感觉中的缘故,听到这句话后突然一种英勇的气概从心里猛然被激发出来,阿萨挺直身转过来看着她很坚定地说:“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吃饭了。”外面传来老盗贼佛多楞的声音。
阿萨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吃饭是很讨厌的事情。
第十四章 阴影
狼人的肠胃并不大习惯素食,而且据说这里还有个专门培育猛兽的训兽场,所以肉类很匮乏,没有多出来的供应给外地的人类。而蛮荒高地的土质很奇怪,并不能种植出小麦大豆之类的食物,欧福也就没有可供人类去的饭店餐馆之类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外来人类都只能够在旅馆中吃着特意给他们烹饪的食物。
而这个旅馆也是欧福城专为外来的人类们准备的。这里的老板是个半兽人,一口人类语说得很流畅。半兽人体格比人类强健些,有类似猪一样的嘴脸,两颗獠牙从嘴边向上探起,使他们看起来狰狞凶恶之外也有点蠢笨滑稽。但是其实就智力而言他们算是所有兽人里面最突出的,几乎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独眼龙的尸体已经被送了回来,就安静地躺在旅店的饭厅里,上面被半兽人老板用一张布盖住了以防影响客人的食欲。
并没有谁去认领过尸体,是那个执行死刑的人类带领两个狼人把他抬回旅店来的。这旅馆本来就是城政厅的下属,一查就知道这是和他们一伙的。
其他客人都已经吃完离开了,小懿因为刚才看过绞刑没有食欲还呆在楼上的房间里,盗贼们在角落里一边和老盗贼佛多楞商量一边吃着盘里的食物。那是由几种蛮荒高地上特有植物的果实和块茎煮成的糊状东西,只是一两口还觉得可以下咽,但是一吃得多了就有种浓厚的腻味在口里鼻里挤来撞去似乎还直往头里面冲,粗糙的粉质满口乱钻刮得喉咙隐隐生痛,即使那个半兽人老板偶尔大发慈悲加些牛羊的杂碎煮进去也不能改善这对口腔的强烈冲击。盗贼们吃这个已经吃了十来天了,很多人吃得火气渐旺。这与他们大赚一票然后去花天酒地的预想完全天差地远。但是即便再大的火气也绝不敢在这里踢桌子摔板凳打人抢东西,随时都能看见的食人魔和狼人的身影还有立在那边广场上的石碑和绞刑架都是绝好的镇定剂。但是天天积累下来的焦躁让不少人对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老盗贼佛多楞很不满了。
老盗贼这些天一直都在努力地在大耳怪和兽人间跑动打听,希望能够找到办法和他们沟通把赃物弄到手。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一些这城市的具体情况,这城市的管理者似乎是人类。这是个好消息,在盗贼们的经验中同类远比油盐不进的兽人们要好对付得多了。有些人建议秘密地把这几个人的家属绑架起来,有的人建议直接去威胁恐吓,不过都是些出于职业习惯的没头脑的说法而已。从佛多楞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只有自行打算了。
阿萨混在盗贼群里面一言不发地拿着盘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里面的食物,这里只有他才能够把这种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正准备散会,那个送回尸体的中年人又在一个狼人的陪同下来了,通知他们这一伙所有的人在明天午后去中央广场集合,说对他们有事情要宣布。
人刚一走,盗贼们商量了一下,立刻都沸腾起来。中央广场就是刚才吊死独眼龙的那里,冰冷的尸体还摆在旁边,不少人也为失去了这个同伙感到悲愤。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怒气怨气窝囊气作贼心虚的敏感全被这个暧mei不清的通告激发成敌意,不少人抽出武器叫嚣着要去拼个你死我活。
“妈的,想要我们自己送上去等他们拿来吊死么?杀死一个不赔本,杀两个有赚。”一个强盗挥舞着手里的刀在吼。
佛多楞连忙制止众人但是没起作用反倒火上加油。有几个人已经在吼是不是他和这些兽人串通起来把大家骗到这里像一些私营矿藏去抓大耳怪来当奴隶一样打算把他们来当苦力或者准备像牛羊一样先喂在那里随时用来当作粮食。
“你说应该怎么办?”有人起来征求阿萨的意见。毕竟他是这里面最有资格的罪犯,身手也最好,现在又不发一语沉着冷静,看起来一付老谋深算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阿萨还是不为所动地吃着那种糊状食物,看起来确实最轻松最胸有成竹。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明天再说吧。”
“明天我们如果一起过去说不定就是全被吊死,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和独眼龙是一伙的,知道我们在打那些货物的主意。”挥刀的强盗是最激动的。“还不如现在就冲出去拼一下。”
“明天去的后果至少还是说不定,现在提刀冲出去的的结果那就说得定了。你们要怎么做做你们的吧,只是被抓到后别说认识我就行了。”阿萨吃完放下盘子走了出去。他竟然完全对如此紧张的情形毫不关心。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随意的态度和淡然的话语无疑是最有震撼和说服力的。盗贼们看到有人居然如此沉着,被感染着也冷静了点下来,有聪明点的也想了想说:“真的要杀要抓我们直接带几个狼人来就行了,哪里还有事先通知的道理?”于是还是决定等下去为好。众人开始盛赞这个年轻人镇定自若,面对这样的局势也丝毫不惊慌,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半兽人老板听到了吵闹声,走进来问:“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在商量怎么埋葬这个同伴的尸体的事情,因为我们实在很伤心,所以大家说得都有些激动了。”还是只有佛多楞最有应变,一口哀伤的语气。
半兽人老板用奇怪的鼻音哦了一声,咕噜咕噜地说:“这里有规定,尸体必须同类自己处理,免得起什么种族纷争。埋了还是火化你们自己看着办。如果你们觉得麻烦的话城外的训兽场会收购,这段时间肉很缺,大概三十个铜子。”
“哦,好,谢谢。”老盗贼点头答应,刚等半兽人老板一走就对其他人指了指独眼龙的尸体说:“你们谁把他送过去,卖的钱自己得。”不过却没人理会他。
阿萨走出旅馆。他不是对这样的局面冷静沉着,而是脑筋里面完全充塞着更私人更美妙的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其他思想插进来的余地。
仿佛还闻得到她的气息,风在脸上拂过好象就是刚才的美妙触感,耳边还有她的声音在若隐若现。他所有的感觉还滞留在刚才那个时刻。
从小懿加入他的行程开始,一种非常微妙的奇怪感觉开始从无到有逐渐加重。不知不觉中就已经习惯了和她每天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她的音容笑貌就成了生活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环节,每天都要看见听到才觉得塌实。
到了刚才吃饭之前的那个时刻,他完全彻底地醉在了这样的气氛中。于是其他所有的事情他都不在乎,注意不起来了。
他从来没有和异性相处的经验。在故乡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和他同年龄段的女子对这个像动物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斗殴在野外锻炼似乎从来不洗澡从不穿好一件衣服的怪物有任何的兴趣。他也整天沉浸在自己的梦想和锻炼中,以一种几乎是苦行僧的方式过完了自己的少年时期,把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了无休止的锻炼和打架中。
所谓男女之爱他最多也就是在吟游诗人的口中和酒馆醉鬼矿工们的口中听到过,一则太高尚抽象难以理解,另一则是太过实际真刀真枪没体会过的人无法明白。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经历这些。至于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自然而然地沉浸在这样的感情中。
走在欧福的街上仿佛如同置身岩石堡垒的森林中一般。这里的建筑大概都是依据着食人魔的巨大尺寸来建造的,只凭岩石本身毫不修饰的棱角和垒起来的高度阔度厚度,即使气势不算宏伟也足够逼人。但是在阿萨现在的眼中看起来这完全就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建筑物。
现在已经是午后,到处可见大步行走的兽人,它们大多背着货物或者推着抬着特制的修建器具,不时互相用本族的语言交谈着。街旁的房屋里传来阵阵铁器敲打的声音还有刨削木头甚至纺织的声音。城里请来了各行业人类和矮人工匠教导兽人各种制造技术。这座城市满是初生之际的生机勃发的味道。
阿萨也觉得自己好象得到了初生般的活力,即使是怪模怪样的兽人们现在都显得那么地顺眼。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美妙的滋味,整个世界都因为有了她而变化了。
来到了离旅馆不远处的一个市场。这是个很大的地方,主要供外来的商人和矮人在这里交易自己的货物,在他们来这里呆了的这段时间中发现有越来越多的来自其他国家的人和矮人来到这里进行交易。这里充斥着来自四周各个国家的大量的商品。这里几乎和人类社会中的街市没有什么区别,四周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搬动货物发出的碰撞声交混在一起形成圈很有活力的氛围。看得久了,其中那一个个绿皮肤或混身是毛的身影也不那么碍眼了,自动地就混入了这一片平和的生活气息中。
市场的一个角落里有少数幼小的兽人在这里卖一些希奇古怪的蛮荒高地的特产。阿萨从一个小食人魔的手里买了几个蛮荒高地特有的水果。这还是个幼年的食人魔,但是比起身体来甚至要比阿萨大一点。兽人们的寿命和人类的相比虽然略短,但是和所有的其他野兽一样发育却很快,只要几年的时间身体和心志就可以基本成型。
半年前他亲眼见过这样一张毛绒绒的巨掌握着武器把自己的同伴变成一堆堆的模糊血肉,那些骨骼爆裂的声音血肉内脏横飞的场面曾经在他睡梦中经常浮现把他惊醒,他有段时间曾经想过不能够让他们白白地就死那么惨。而现在他却以很甜蜜的心情在这样的手掌上买东西,心里完全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紧张,杀戮,憎恶之类的心情。那些东西早就被现在的美好情绪挤到九霄云外去了。
拿着水果回到了旅馆的房间。小懿正在窗边的那张只是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的床上借着光亮整理她的笔记,接过阿萨给她的水果后脸上微微一红点头嫣然一笑:“谢谢。”
阿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很喜欢看见她笑了。那一双朦胧的眼睛配合着薄薄的嘴唇在她圆圆的脸上原本就很有温柔的笑意,仿佛无时无刻都在高兴着,但要直到看到她眼角向下一弯,嘴角向上一抿,这才发现原来这隐伏其中的笑容才是她真正的美丽所在。
特别是现在她脸蛋上也泛起了红晕,更显得美丽可爱好看不让其他人至少也会让阿萨心醉。因为阿萨隐约地知道那是为自己而出现的神色。他感觉自己马上可以死在这种眼神和红晕中。
小懿吃着果子看着自己的笔记说:“喂,你在这里几天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什么奇怪的地方?”阿萨完全不觉得。
“你不觉得这里井然的秩序和兽人们以往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吗?要知道以前在帝国西边这个荒地里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人类被兽人杀死,吃掉。但是现在它们居然像人类一样修建城市,学习制造东西,和人类通商,还有着自己的法律和制度。你今天也看到了,这里的官员们是人类哪。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把这些原本野蛮不拘的兽人们集中起来,又治理得这样井井有条呢?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难道不对这些感到好奇吗?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好奇。”阿萨原本就对这些事情从来不感兴趣。
小懿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你肯定对这些很白痴。让我告诉你吧。”
“你也应该知道蛮荒高地的位置是在大陆的正中央吧。因为北边桑德菲斯山脉,蜥蜴沼泽和南方的沙漠都是难以跨越的天然屏障的关系,蛮荒高地就成为了周围国家往来的重要商路。其实在帝国军队把这里的兽人部落剿灭以后就有人提出过可以在上面修建城市。在这样的位置修建一个城市做为市场的话那对周围国家的商业经济都是大有裨益的,而且这个城市也必定可以靠商业来发展壮大。但是最后这个计划还是不能够实行。蛮荒高地上原本就缺乏资源,在这样一个远离任何人类文明环境的地方凭空修建城市那难度太大了。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荒地边上四周围绕着好几个国家,谁都不愿意别人在这样一个原本是公共地带的地方修建城市。因为那随时可以作为军事进攻的跳板。所以即使帝国是这些国家中最强盛的,也一直不能触犯众怒。”
“只有原本就对这里生存环境很熟悉的兽人们才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修建一座城出来。但是他们既从来都不团结,也没有任何的技术,所以一定是有人来领导他们的。这几天我们在城里看到的商人,工匠们全部都是周围其他几个国家的。这个地方建立时间也并不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其他国家的商人来这里交易呢?即使这里的位置再怎么好,贸易再怎么方便,要知道这里可都是危险的兽人们啊。答案很简单,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和他们出资修建的。很难想象周围那几个素来有矛盾的国家会秘密地合作这种事情,所以更有可能是民间的力量,一定是商会。”
商会是类似于冒险者公会那样的民间组织,是商人们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赚取更多的钱而成立的团体。因为很少有比‘钱’更有力量的东西,所以这个协会虽然只是民间的,能力却绝不小,甚至可以影响政局。因为国家体制的原因,帝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几个大家族就垄断了绝大部分的商业贸易。
“我的猜测一定没错,一定!”她那双柳叶细眉往中间挤,下面朦胧的眼睛有闪烁的微光流转,秀气的鼻子皱起来,脸蛋也微微发红,这完全便是航海者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表情。
“难怪他们要把修建这个城市的事情瞒着帝国。对长期消灭兽人的军方来说自然是不允许兽人们重新建立一个城市的,对那些贵族来说,这样的一个交通方便的大市场会影响到他们垄断着的商业利益。不过他们为什么又能够真的瞒过帝国呢?虽然帝国的对其他这几个国家的民间商会向来不大注意,但这么大规模的活动按道理来讲怎么也会走漏出风声的才是。军方没有派部队来侦察吗?难道有人给他们作掩护.....”
阿萨站直了身深吸一口气。记忆中所有零碎的片段和疑问都被她这一番详细的解释串联了起来。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
不过即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恍然大悟,然后感觉对公爵的手段有些佩服,也有些被愚弄的愤慨,还激起了对那些惨死在山头的士兵们的些许不平。但是公爵到底有什么用心到底要干些什么他却毫不关心,只要知道和自己无关就可以了。
“你怎么了?被我的推理吓着了?”小懿得意地看着他。
“我发现你现在很像一个人。”阿萨突然埋下头,仔细看着她的脸说。
小懿脸红了红,眉毛往上一剔,眼睛睁了睁问:“谁啊?”
阿萨说:“就是那个脑袋像南瓜叫波鲁干大人的布拉卡达的地方官。”
小懿扑哧笑了,伸手拧了阿萨一下,半笑半嗔地说:“真讨厌,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你们两个真的很像。都能够把事情想得怎么清楚,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们两个。”阿萨作出很正经的样子说。
“去死吧,你才长得像南瓜。”小懿伸手想打他,他伸手挡住。手掌相握,他心头一荡,但是刚才想起了公爵,不知为什么感觉又有一阵阴影晃过心头。
第十五章 格鲁将军
第二天正午所有的盗贼都来到了中央广场。盗贼们有的左右张望战战兢兢有的手里握着武器一副随时拼命的样子。
原本他们已经不是那么紧张的但是今天早晨有消息传来帝国的大军已经在布拉卡达部署可能立刻就要对这里开战。这个消息让盗贼们很是不知所措。原本他们是想尽快地拿到赃物就走人但是现在却这样进退不得。
广场前面放着几大堆如山的货物三个中年人站在货物中间其中有一个是昨天实施绞刑的旁边还有几个食人魔。这三个官员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拿着纸笔在记录从他们那只是偶尔晃几眼就把要看的货物的详细零总尽收眼底然后飞笔疾书的娴熟神气就知道必定是长年累月积累下的功夫。旁边的货物都是些贵重东西有的是香料有的是绸缎还有些工艺品明眼的盗贼一眼就看出这是他们垂涎已久的那批赃物。立刻有人激动起来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一个中年人看到盗贼们都过来了走出来说:“诸位都已经到齐了吧。”
没人敢吭声。这是很客气的措辞但是对于现在有些过敏的盗贼来说是过于客气而显得好象有猫戏弄耗子的危险气息。最老奸巨滑的佛多楞也一言不地窝在里面因为昨天的矛盾众盗贼都不大信任他了现在他自然没必要站出来出头。
“恩都到齐了。”看见没人出声阿萨就开口回答了。他其实不想出头但是更不想没人吭声就这样干耗在这里。
中年人点头说:“好这里的诸位应该都是来自爱恩法斯特帝国的吧?”
这次更没有人敢吭声了。帝国十多年来对兽人们采取了灭绝的屠杀早在他们来这里的途中老盗贼佛多楞就千叮万嘱要大家不能够说出是帝国的人以免激起兽人的愤怒把他们直接扯烂生吞了。而现在帝国的大军更对这里虎视耽耽他们现在更有被认作奸细的可能。
“恩是啊。我们都是。”阿萨居然很干脆地开口承认所有的盗贼几乎都被他这个回答激得跳了起来连小懿也戳了戳他。但是他觉得别人既然这样问了多半也就确实知道了没必要继续隐瞒。他一直都喜欢很直接地处理事情。
幸好那边的几个食人魔也并没有因为听见他们身份而冲过来大开杀戒。中年人也波澜不惊地继续说:“关于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我们也大概清楚了。下面有人向我们汇报你们想要收购大耳怪们抢劫而来的赃物也就是说诸位都是想来倒卖赃物的黑市商人了而昨天处死的那个人也是你们的同伴了。是吧。”
“是啊。”阿萨现在成了这个盗贼团伙的言人。其他人已经紧张得要死那边站着的几个食人魔腰里都挂着巨大的斧头那巨大尺寸表示的巨大重量即便砍不死人也能压死人。不少人已经在想象自己胡乱动手后在那种恐怖的武器下的凄惨死状。
“那么我就要很遗憾的告诉你们不能如你们所愿了。大耳怪们抢劫这些货物我们事先并不知情但是他们既然要加入我们的城市中来那么就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律。我们对任何国家都不存敌意对所有正当的商人也都很欢迎所以我们会把所有的货物都归还给被抢劫的商队自然也就不能处理给你们了。至于你们那位乱来的朋友我们也很遗憾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触犯了我们城邦的法律我们也只有按照我们的法律行事。希望大家也都能够记住在我们的城市中触犯法律的处罚是很严厉的所以一定要小心。”
‘法律’。这个词盗贼们原本是藐视惯了的但现在却感觉到异常的有分量。大多数的盗贼都在心里暗自立誓如果能渡过这次难关一定要成为这城里最奉公守法的人连石碑上的刻文都会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时时复习以免不经意间冒犯了。
但是中年人的话语突然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方面。“不管你们想来做什么既然没有触犯我们的法律也就是我们的客人。为了不让你们这第一批爱恩法斯特的客人失望而归我们决定还是从这些货物中抽调出一小部分来送给诸位。”
这从天而降的大面包一下把盗贼们打愣了。刚才还在处死的恐惧中战战兢兢一下又被尊为客人还有期盼以久的货物到手这大起大落弄得他们晕头转向一时间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中年人继续说:“这里正在清点的货物都是我们准备送还给那些商人们的诸位的礼物都已经放到城政厅里了请你们选出几个人去查收一下然后就可以拿走了。”
又是阿萨独自在问:“可是帝国那里不是已经派遣军队来准备开战了么?我们即使拿了货物又怎么回去呢?”
中年人笑了笑很温和地说:“我们这里对所有的国家都没有丝毫的敌视也不准备和任何敌人战斗。贵国的举措想必只是一时间的过敏而已我们很快就会派出使者和贵国联系。我相信我们把贵国的货物归还的行为足以表达我们希望和平的诚意也相信贵国一定不喜欢妄动干戈生灵涂炭。我们很有信心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和贵国完全地和解这送你们的一批小小的礼物也是我们对贵国民间商人们的一点心意希望诸位回去之后能够向你们的朋友转达将我们这里的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
盗贼们这才慢慢地适应了这个惊喜立刻轰动兴奋起来。
“好厉害的手段。”盗贼的喧闹中刚才一直一言不的小懿在阿萨耳边轻轻说让阿萨觉得耳朵很痒。“在威吓的情况下施恩。这些得了好处的盗贼回去更会对这里的秩序和对人类的友善大肆渲染这种从他们口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官方的公告更容易让人信服。而且他们把这些货物还给帝国的商人的话即使少了一点但是失而复得对那些商人们来说那也是意想不到的天大喜讯了他们也会对这个兽人的城邦解除戒心而帝国对这里的敌意也会大大下降。于是人们即使知道这里有大量的兽人也一样会深信这里是秩序井然并对人友善的。这里原本就处于商路之间必定会有无数的商人往这里涌来长久下来它所得的好处哪里是这些货物的价值所能比的。”
阿萨点头。不过他只在意那本夹杂在货物中的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所有的事情都好解决了。
商议之下自然是刚才一直临危不惧的言人阿萨众望所归地担当了代表由他带领几个人去城政厅去查收货物。这也是阿萨自己期望的有必要先去看看书是不是会夹杂在这一小部分货物里面。
他们跟随着一个中年人来到了城政厅。城政厅毫无疑问是这城市中最宏伟的建筑物。虽然依然是用巨石砌成但是规模更是这里已经很大的普通建筑物的十多倍更像是一座矮了些而没有楼层的城堡。中央的大厅便足够人骑马在里面驰骋一下的了巨大的石柱要好几人才合抱得起来周围其他地方则用石板分隔出了不少房间。
可见到不少半兽人和人类正忙碌着进进出出手里拿着纸张口中互相交谈着对他们这几个外来的人类熟视无睹完全是一派集市交易所的繁忙景象。
货物就在大厅的一角。一个老者和一个青年正在这堆货物的旁边。中年人介绍老者就是欧福城的塞德洛斯城主。就是他决定把这些货物送给盗贼们的。旁边那个青年人则是统领所有欧福部队的格鲁将军。
这个城主老头的腰和背都挺得笔直一头浓密的银白头和胡须如果能够蓄起来一定会非常好看但是只好象为了不碍事而随意地修剪短了。这随意干练的银色须在窗户中射进来的阳光下闪闪生辉连他脸上的一道道皱纹都看起来分外的有生机好象只是一种表示年纪和经验睿智的装饰物一样。皱纹中的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年轻人所特有的黑白分明光泽照人充满生气。这是个完全没有一点‘老’的味道的老者。他穿着普通如果混在人群里也很毫不起眼很难和‘城主’这个权势威风的地位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充斥着兽人的奇异城市。
格鲁将军大概三十岁上下他的外表好象和他的职位不大相称。他脸有些瘦削苍白有点过份分明的轮廓显示有如雕塑的沉稳长长的睫毛下一对漆黑的眸子黑得甚至连光好象都难以反射竟然有几分精灵那样的高雅气息。阿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但是细细一想确实又没什么印象。
阿萨不经意地多看了他两眼但是越注意却越被他吸引了。那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骨骼肌肉连皮肤上的光泽原来是非常地完美即使是再高明的雕塑家也无法将那种流线和质感的结合表现出来。给人一眼看去很难相信那居然也是**居然也是血肉组成的东西好象只有用什么精华才可以挤压成那样。
如果这副**中全是战斗的精华那这个人绝对就是个为战斗而活着的人。阿萨突然有这个感觉。
格鲁将军忽然扭过头来那双漆黑的眸子迎着阿萨的视线仿佛闪了一闪。阿萨下意识地把头扭开了。
这批留给他们的货物虽然并不多但也绝不少大概占到了全部货物的十几分之一都是从各批货物里面抽出一点而凑成的。虽然和这些货物的总数相比微不足道但是算下来大概也值上百枚金币了。
几个盗贼上前收拾清点货物。这些东西倒卖出去平分每个人也都可以分十来个金币这预想中的财富让人盗贼们陷入极大的亢奋中马屁高帽从口才劣拙的嘴里不断地飞出对欧富城的上至制度严厉下至生活水平高尚赞不绝口说独眼龙为非作歹死有余辜把他吊死完全就是为民除害旅馆特意给他们准备的食物简直就是人间罕见的美味佳肴而这所有的一切自然都要归于城主大人的英明管理了。
“如果觉得这里还不错的话希望诸位回去之后就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如实地向你们帝国的朋友转述一下。”塞德洛斯城主笑眯眯地看着盗贼们扑在货物上像一个慈和的主人看着一群猫狗在为一堆骨头兴奋一样露出慈悲的表情。“关于战争的消息你们也用不着多心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场战争是打不起来的。”轻松的语气仿佛真的有自信。
“没问题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领导者。”“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也到您的城市里来生活。”盗贼们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哎怎么有这种东西啊。”一个盗贼突然从货物里面清理出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化妆的脂粉和小玩意饰之类女孩子的随身东西还有一本书。
从颜色上看得出这是本很陈旧的书但是并不怎么破旧软绵绵的是由什么皮质而制成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方正古怪并不是通用的文字。
“那应该是商人们的随身物品大耳怪们抢劫后也一起送过来了。我们要把它送回商人的手上才行。”中年人走过来拿起了书和包裹。
阿萨转了转身不让人看见他有点激动的神色。虽然已经在努力冷静但是这整个旅程的最终目标就在眼前让至于他连出气都粗了许多。
现在几乎已经能够确认这本书已经到手了。只要等到他们把货物归还去找到克莉斯所在的商队亮出主教大人的任命文书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拿到手然后回去还给山德鲁再去报告罗尼斯主教然后就彻底的完事了。
他一直很讨厌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才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当罗尼斯主教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虽然感觉义不容辞但是也确实不大自在。而这个波涛起伏错综复杂的任务居然这样不知不觉地就顺利完成了好象一直负在背上缚手缚脚的包袱突然一下就消失一股泰然的轻松感觉让他愉快万分。
“等一下。”塞德洛斯城主对中年人招了招手把阿萨的愉快感觉一下掐断。“把那书给我看看。”
塞德洛斯城主把书拿在手里只看了看封面和前面几页脸色就开始变了毫无疑问他看得懂这是什么东西。当然脸色变得更厉害的是旁边的阿萨不过没人注意到而已。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城主惊讶地摇摇头把书递给旁边的格鲁将军。“这种东西到处流落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放在你那里吧。”
“我拿回去放在枕头下面。”年轻的将军语气淡然好象那里是世界上最保险最安全的地方一样。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清越有致。
“哦那就好。”城主点头很明显也是认可了这个地方的保险程度。
格鲁将军伸手接过书。他的手很整洁手指很长手的形状很优雅和他轮廓分明的脸一起勾成很有风度的优雅形象。阿萨现他的手中有一条淡淡的伤痕从虎口直到掌沿。好象一条笔直的掌纹斜斜地贯穿手掌。
阿萨突然有种隐约的预感事情展到这个地步好象又要用到自己所擅长的方式去达到目的才行了。
第十六章 死
欧福城中是没有酒的。粮食并不足以多到可以用来制作这种奢侈品的地步,而且这种饮料的神奇功效对容易冲动的兽人来说也太过强烈,所以连外来商人们也不许把酒携带进城。这对盗贼们来说是个巨大的遗憾,依照他们现在的高昂情绪原本是一定要酒来助兴的,结果兴高采烈之下也只有依然吃着那种糊状食物。
不过明天清早他们就带着那些货物回帝国去了,那里并不缺酒肉。只要想象一下即将到手的金币,这原本难以下咽的东西吃起来仿佛也有苹果汁炖小羊排的高贵味道在里面。
阿萨被尊为这次行动成功的大功臣。毕竟是见过大场面还能够勾引个贵族情人的特级罪犯,气派确实非凡。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昨天关键时候的镇定话语和态度让大家冷静了一下的话不用说货物,所有人大概都已成驯兽场收购的饲料。而且今天在那样紧张的场面下也是应对自如。货物搬回来了后他还去找过那几个官员说了不少话,不少盗贼认为他是在商量交涉希望还能够再分点货物过来,不过从他回来后的脸色来看似乎不大顺利。
阿萨完全没有理会盗贼们的高昂情绪,敷衍了他们几句吃完了饭后就回到了房间。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对那几个中年人打听,七绕八拐地询问之下终于知道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鲁将军两人是一起住在城中的居所中。
从塞德洛斯城主的语气来看他是知道那书是什么东西。自然不能够直接伸手去要,那几乎等于告诉别人自己是死灵公会的人。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对死灵公会是毫不客气的。
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职业盗贼,一个职业盗贼突然亮出了主教大人和公爵大人的任命文书,这让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伪造。如果抓几个盗贼来拷问一下就知道他身上还有抢来钦差大臣的信物,那更是铁证如山。
想来想去,结果还是想到了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最方便,偷到手明天就走了。阿萨一下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是个当盗贼的料。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处理起事情都是打打杀杀,不是偷就是抢。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小懿在床前迎着灯光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这里的灯油是从蜥蜴沼泽里捕杀的蛮牛身上的脂肪熬成的,红色的火焰燃烧得很旺。她好象很心不在焉,把笔记翻来翻去的,偶尔对着灯火发楞。“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是啊。”阿萨在墙角坐下。那里堆着干草,是他睡觉的地方。现在必须把精神养好夜深了以后就去偷书。他有种在野外培养出的独特的睡觉方法,只要预先想好了自己要什么时候醒,到了那个时候一个激灵就可以醒过来。而且只要是想睡,几乎随时都可以睡着。
“那里真的睡得着吗?”小懿看着阿萨坐到了那里,突然开口问。蛮牛脂肪燃烧起来的火是通红的,把她的脸也映得很红。
“是啊。”阿萨倚在干草上准备闭上眼睛了。狼人的夜间视力却是人类所无法比拟的。虽然这里的治安已经很好了,但是每天晚上还是有狼人会在街上巡逻。这是去偷书的最大的障碍,必须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
小懿怔怔地看着阿萨,那双朦胧的眼睛里面的灯火在不停地闪动。她说:“虽然我也知道我一定要回去,但是其实我不想回去的。”
阿萨闭上了眼睛问:“为什么?”时间最好要拿捏在这城里的作坊还没关闭,但是其他的兽人们都已经去休息了的时候,让作坊的声音把自己的掩盖起来。想要在完全安静的情况下不露踪迹地在这城里面潜伏着前进那是不可能的,有的狼人甚至可以听到百米之内的人的呼吸声音。
小懿转过去看着油灯长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累很大的力气一样,然后轻轻地说:“我回去以后就要结婚了。”
阿萨的眼睛一下睁开了,也楞楞地看着小懿。他这才想起她确实有个未婚夫在王都。怅然的失落感陡然冲过来,把正在思考的所有东西都冲走了。
直到他悄悄地摸出旅馆,来到已经空荡荡的街上的时候脑筋里面都还混混僵僵的。即使只是从傍晚到夜间的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她要回去结婚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而且这好象也根本不关自己的事,这是她公爵小姐的事情,自己好象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在其中插上一脚。
不管别人和你有多美好的感情,其实都是人生道路中偶尔一段的同路人而已,最后始终都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这是村后的老冒险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段话,他一直都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早已决定了自己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了。
曾经亏欠她而良心不安的那件事情也已经弥补过来了。在这里的这件事情了结了过后自己就一人到处去旅游飘荡。而她依然是公爵小姐,自然有公爵小姐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道理实在是非常的完善,即便是再高的哲人也无法有更高层次的开通解释,但是阿萨心中依然有恍恍惚惚的怅然感觉。
蛮荒高地的干燥季风迎面吹拂而来,其中夹杂着焦碳和铁汁的味道,耳旁的敲打声逐渐清晰。前面就是那些作坊汇集的街道,里面的工匠们和那些兽人学徒正在努力地工作。阿萨突然想起故乡来了,惆怅中他突然很怀念偶尔回到家中时父亲为他准备的饭菜,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自由自在并不是那么好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越过这片作坊街道就是城政厅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鲁将军就住在那附近,下午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阿萨定了定神,用力地提醒自己现在确实不是胡思乱想的场合。
走过这段街道,阿萨开始小心起来。前面已经是寂静无声的一片了,蛮荒高地的空气异常的干净,即便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也可凭借星光依稀看得见前面高大的城政厅的轮廓。他蹑手蹑脚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不过既然她已经就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说是要去拿掉在沼泽里的背包,但想想就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拣得回来的。是想出来到处游玩吗?为什么来找我?我喜欢她,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突然一股奇怪的气味笼罩住全身。这有点像尿和胳肢窝里的味道混合起来,但是对鼻子的冲击更要浓郁百倍,这是种食肉动物特有的骚臭。
这种骚臭立刻唤醒了阿萨记忆最深处的血腥感和恐惧。在蜥蜴沼泽中和死亡最接近的时候鼻子里就是充斥着这个气味。
阿萨抬头,眼前不到一臂的地方有两个绿油油的小圆球在发着微光。狼人嘴里呼出的气息正吐在他脸上,他几乎一头撞进了这个狼人的怀中。
两条腿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擅自把身体的力量集合向后猛地蹦了出去。但是还没落地他就撞在了一个毛茸茸的躯体上,两手也完全落入了一对巨大手爪的紧握中。那股骚臭味更浓烈了。
背后的那个狼人像人类对刚学走路的孩童一样架住了他的双臂,让他的脚刚刚能够着地。可以感觉到狼人口里呼出的热气正在从耳朵慢慢地流落到颈项,滑进衣服里面。往日的斗志已然全部不见了,他几乎觉得自己马上能够听到双手的骨骼又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紧张和恐惧立刻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他就这样动也不能动。
前面的那个狼人走近,把脸埋下,几乎和阿萨的脸挨到了一起,可以嗅得到它口中残留的腥臭和食物反馈的味道。
狼人开口说话了,因为嘴型的缘故使它们说人类的语言相当地吃力,它缓慢别扭地说:“人类...在晚上..不要....四处....乱走。这里...晚上....不许靠近。”隐隐约约地看得见尖利的獠牙随着话语在一隐一现。
阿萨全力运动僵直的脖子,点了点头。然后两个狼人把他像提小孩子一样提到了作坊街边放下,对着旅馆的方向指了指,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萨慢慢地朝旅馆的方向走去,冷汗顺着脸颊往下大颗大颗地滴,连背心里都湿透了。
前方远处就是旅馆了。也可以就这样走回去像平常一样睡下,明天跟着盗贼们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只要把这里的情况仔细汇报了,山德鲁并不会真的要自己拿命来抵,罗尼斯主教也必定会点头很和善地说‘你已经尽力了’。确实是的,谁又能从这样的环境下去偷书呢。他们必定有他们自己的方法来把书取回去,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回去吗?
阿萨突然走向旁边的一幢房屋,手脚并用地攀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几下就窜上了屋顶。这里的屋顶都是用很粗的木头搭出架子,上面加上木板最后再铺上厚厚的一层干草,脚踩上去很舒服。
一抬头,除了满天的星星外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整个人的感觉都仿佛被星空所严严实实地包围住。在高原的空气中看去最大星星的足有指头大小,细微的更是不计其数,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中的每个地方直到天地的交接处。越过那里,想必更有无边无际的美丽。在这天地间无垠的壮观下阿萨的心完全地平静了下来,他盘腿坐下。
自己已经退化了。
他原本有野猫一样的警惕,随时都可以对最微小的危险作出巨大的反应,也有狼一样的凶狠和斗志,无刻不准备把獠牙和杀意倾泄向敢于威胁自己的对手。但是随着从布拉卡达到这里的旅程,和小懿在一起的那种奇怪美妙的感觉开始把他的明锐敏感围绕包裹起来,连斗志也逐渐迟钝懈怠。即便是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看见那么多的兽人,然后又听到货物拿不到手了,他虽然也有过一些惊讶和警惕,但也刺不破笼罩全部感觉的温柔的气氛,不足给他以足够的刺激让他紧张起来。就像是往一桶浓稠的蜜糖中再怎么投入石块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刚才他因为知道了她回去之后将要结婚的事情而魂不守舍,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狼人的存在。狼人要杀他的话几乎和捏死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不用说反抗的力量,连反抗的斗志他也没有丝毫升腾起来。
死。这个概念又清晰无比地回到了他的心头,把方才旋绕在思想间的一切念头都毫无残留地驱赶得无影无踪。
只有当人真的面对‘死’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自己一无所有。任何事物在这个概念面前立刻灰飞烟灭。人所有的语言,智慧,与这个现实概念的狰狞可怖相比不过是些木偶戏。即便是那么美妙的感情,在这个东西的威力下也是一触即溃。
但是当人敢于直接去面对‘死’的时候,它会如洪水一样把思想和感情中所有微小繁杂的颗粒冲走,只剩下最单纯本质的东西。于是人就可以变强。
这是如死一般的强。
阿萨知道自己必须去把书拿回来。这不是什么任务和责任,不过只是想对自己的重新承认和肯定,让自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自己确实还和以前一样,以自己的姿态和方式在这世界上存在着。
阿萨闭上眼睛,挺直腰,双手放在双膝上开始冥想。
自从从罗尼斯主教那里听说了这个冥想术的来历后就没再敢练习,而现在为了取回书也不在乎这个了。
很快地就完全沉入了自我意识的海洋中,他可以看得见一个光芒万丈的太阳从小腹里升起,用强大的热量把身体整个融化。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和头顶的星空一起变得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