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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明宫妖冶,美人图txt下载     明宫妖冶,美人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180终得自由

    出了乾清宫,日已西斜。

    凉芳摆着袖子,清清冷冷望来:“你在圣上面前,将尚书的死推给了怀仁,我甚至不得不做了你的人证。可是就算圣上会信你,我却不会接受你给我这样的答案!”

    兰芽郑重点头:“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会将杀害曾尚书的真凶给你找到,我便必不食言。”

    凉芳仰头望这九重宫阙,轻声一叹:“这皇宫大内,真是金碧辉煌。”

    兰芽也点头:“一年前,我满门大难之后,我也曾经想过要进宫来。”兰芽静静凝望凉芳的眼睛:“所以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在最绝望的时候,我们往往都寄希望于那个拥有最高权力的人,以为进了宫,走到了那个人身边,便有可能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帮我们给亲人报仇。”

    凉芳没说话,只望向兰芽窠。

    兰芽叹息一声:“我明白,你还是不够相信我,所以你才会生出了想要依靠皇上的心情。可是凉芳,这条路也许更难走。我答应你的事,我必不食言。”

    凉芳垂下头,转身道:“好。那我先走了。”

    兰芽望着他的背影,只有轻轻叹息。她与他就仿佛这苍茫人世中的两叶浮萍,性子不同,却有同样失去至亲、想要报仇的同感,于是被命运的洪流冲到一起而并肩取暖过;可是当下一股潮头打来时,两人却就轻易便分开了,而从前的并肩瞬间则变得那么不真实。

    兰芽收回心思,望后宫的方向,犹豫了犹豫。

    她在想是否该再去一趟昭德宫。

    这一番宫变之后,贤妃被杀,贵妃复宠,皇后禁足。虽则贵妃还是没能登顶皇后之位,但是此时情势却足以证明贵妃又向前迈进了一步。皇上虽然忌惮着太后,没能成功废后,但是这般公开禁足皇后,便已然是向天下人昭告:帝后失和。

    身为中宫皇后,最重要的妇德便是辅佐皇帝,让她的夫君开心。皇后既然做不到,便是妇德之最大有失。那么下一回只要皇帝再捉住她哪怕一条小把柄,便已足够下诏废后。

    这样的情势之下,文武百官谁还看不明白?于是从前被王谓等人教唆,拼命攻击司夜染贪墨曾诚的银子送给贵妃的人,或者自己请罪,或者再不敢半声言语。

    于是此时,兰芽便必定要替司夜染与昭德宫多亲多近。即便是明知贵妃更维护的是皇上,可是这样的举动至少能给外人看,让外臣再不敢趁机上书参劾司夜染;甚至,要反其道,让有些臣子主动上书为司夜染美言。

    而万安是贵妃的“族侄”,他把持的内阁便也不能不对司夜染有所倾向,让参劾司夜染的奏章到不了皇上面前——之前便曾失策,否则运河沿途官员联名参劾的奏章如何能透过内阁,放到了皇上面前的?于是今后,她更要盯紧万安这个老狐狸。

    贵妃永远是司夜染最要紧的靠山。不管要受多少委屈,她都得替司夜染抓紧了,绝不松手。

    .

    正想着,还没拿定主意,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六爷,您走好。”

    六爷?

    走好??

    兰芽一惊,却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她听错了?她脑子里出现了幻觉吧!

    这一切的犹疑,却都被那微凉的一声轻哼之后瓦解——

    “嗯~,有劳。”

    兰芽手指攥紧,再松开,再攥紧。

    “怎地,还不肯转回身来么?”那清凉的嗓音飘向她来,并无半点温度,“还是,连这点动静都没听清楚?”

    兰芽心下涌起轰然暖潮,使劲吸住鼻子,才敢缓缓转回身去。

    又是斜阳满天,又是彩霞铺遍。静静苍穹,金瓦红墙。

    司夜染一袭玉色锦袍负手而立,淡色眼瞳如冰如霜,无声朝她望来。

    “大人?”她不敢置信地轻轻呼唤一声:“大人可是来送小的?还是,大人有话要嘱咐小的?”

    南京遥远,抄检怀仁府邸的消息总要三四天之后才能传回来。她以为,他总得还要几天才得开释。所以眼前,只是皇上允他送出宫门来吧?

    他却清冷一哼:“兰公子,你当你是谁,还要本官来送?”

    又是他一贯的模样!兰芽咬咬牙,却还是鼻尖一酸,却不可自控地笑出来:“……难道,小的不是做梦,当真是皇上他老人家,放了大人?”

    这是乾清门外,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她不敢造次,只能忍耐。

    司夜染又是一声轻哼,率先走向宫门去:“已经日暮,你与其问本官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好好思量,如何去给本官找到应承好的点心。除非,你有胆子叫本官今晚饿着肚子!”

    .

    出了宫门,御马监的手下早已为司夜染将云开牵来。兰芽不会骑马,只好爬上马车,撩开车窗帘瞧着司夜染。

    直到他这般近在眼前,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待得离了宫禁,兰芽便忍不住问:

    “皇上,当真就这么,放了大人?”

    司夜染坐在马上,都不垂眸:“兰公子,你当真愚钝!皇上何曾关过本官?不过都是你等愚钝的人想得太多了。”

    兰芽懊恼,心下低喊:妈蛋,我知道皇上没给你牢门上锁,中间还派你下过江南!可是这并不等于他没关着你啊!

    见她又半晌不出声,司夜染提着马缰,缓缓偏首瞄了她一眼。

    自然不会出乎所料,车厢窗口里又是她揪紧了窗帘,气得通红的一张小脸。

    司夜染便转回头去,只遥望前方:“经过此事,我以为你好歹对皇上长了些见识,却不成想,你还是这般不中用。兰公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现下都已是皇上的奴才。替皇上办事,你总得明白皇上的秉性才是。”

    兰芽气哼哼咬牙:“我如何能看得懂皇上!只觉皇上恩威难测,明明一脸的平和,可是谁知道接下来便是什么!”

    司夜染一声冷笑:“如此说来,本官倒要替皇上叫屈。好端端的一个‘乾清宫长随’的名头,何必给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东西!”

    兰芽再一次在他面前,被他讽刺得体无完肤。便懊恼道:“我也是不明白呢!不如大人替小的问问,这块腰牌可否请皇上收回去?”

    见她当真生气了,司夜染才浅浅勾了勾唇角,遥望着天边霞光:“……是你忘了,许多年前,皇上便曾见过你。”

    兰芽霍地扭头瞪向他:“你怎知道?”

    司夜染耸了耸肩:“又有什么奇怪。我自小在皇上身边伺候,见过你小时,又有什么。”

    兰芽咬唇:“……我当然记得小时候就见过皇上。那时候是皇上召了朝中好几位大臣的孩子进宫,一起听经筵。”

    那时候皇上还年轻,颇想做一个明君,于是每月三次的大经筵之外,又开日讲的小经筵。皇上还特地召素有“神童”美名的大臣子女入宫觐见。兰芽便在其列。

    另外还有一人——只是他自己怕是也忘了。那个人便是秦直碧。

    兰芽挑眸瞪他:“小的却不记得曾见过大人。”

    司夜染轻哼了声:“你当日只顾着与秦直碧书画合璧,被众人围着夸赞。你自然不会记得本官。”

    兰芽又白了他一眼。心下暗道:才不是呢!她定然是从没见过他的,否则以他这样貌,她必定会一见便再也忘不了,甚至有可能要追着他,要他给她当一回画中人呢。

    兰芽便悄然打量他。彼时,他究竟在哪里呢?

    .

    一行人回到了灵济宫。早有消息传到了,藏花率领阖宫上下都迎了出来,远远地便见黑压压一片人头。

    兰芽不知怎地,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期期艾艾道:“忘了禀报大人,花二爷回来了。这回为救大人,花二爷与凉芳联手演了一出好戏。花二爷还亲手剥了长贵的皮,又给大人立下大功一件。”

    司夜染冷冷望来:“嗯。又怎样?藏花历来待我如此,我又有何惊异?”

    是啊,她真多此一言!说得,倒好像她自己如鲠在喉一般。

    兰芽便摇摇头:“大人,求您指点,虎子被您送到哪儿去了?大人先回宫去吧,小的也该去瞧瞧虎子了。”

    司夜染冷冷望来:“兰公子,你果然永远都改不了这个脾气!怎地,本官刚刚回来,你便又想惹我生气,嗯?”

    -

    【还有~】

181.181由不得你

    “小的没有!小的,小的是想叫大人顺心!”兰芽红着脸争辩。

    “想叫本官顺心?”

    司夜染索性提住马缰,停住脚步。任凭宫门口那么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在翘首等着,他却不走了。

    虽然还隔着些距离,可是这边既然能看清那边,那么那边自然也能看清这边了。兰芽便急了:“大人怎不走了?没的宫里人再以为是小的绊住了大人!”

    司夜染手指悠闲绕着马缰:“嗯,本就是你绊住了本官。今天你若不说明白,本官便不走了。即便在此耗上一夜,又有何妨?且叫他们等着去好了。”

    “大人!”兰芽低吼,心下却道:妈蛋,你陷害我窠!

    司夜染便越发悠闲自得,“你倒是说说,想怎样叫本官顺心?”

    兰芽只好说了:“想二爷与大人分开日久,此番回来必定该一番欢聚。”

    兰芽尽量说得不着痕迹,还特地垂首去掰着指头算:“小的算算,是从一年前小的刚进灵济宫的时候就分开了,到今日已有一年了。如此长别,想来二爷必定刻骨思念大人,大人也必然铭心思念二爷……若此,正应了古人所云,必然是小别胜新婚。”

    司夜染一个没防备到,“噗”地一声险些喷出来,偏首瞪她:“哪个古人对你说过这般混账话!”

    兰芽愕了愕,心道:我这也没说错啊!就算你们两个算不得夫妇,可是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不该用古人“小别胜新婚”之语来形容尊驾二位,可是古人却没留下适用于尊驾二位的字句啊!

    兰芽扭了扭,解释道:“大人请恕小的书念得少,引经据典什么的时常有些偏差。总归内涵其意差不太多——大人总归要跟二爷一番欢聚,今晚、明晚、后晚、大后晚……”

    “你够了。”司夜染适时喊停。

    兰芽噎了一下,只好断续下去说:“……总之要好多晚,大人都得陪着二爷。二爷又看奴婢不顺眼,奴婢又何必留在宫里惹二爷不快?二爷不快了,便是叫大人不顺心,于是小的便想避出去,这也是小的对大人的一片心意。”

    兰芽好容易一口气说完了,吞了下口水,悄然望向他的反应。

    斜阳余晖早已褪尽,此时朦胧夜色如纱影垂下,罩着他们两个。虽则灵济宫门前点了灯,但是灯光被距离隔着,并不能照亮他的脸。即便隔着这么近,她也只得影影绰绰瞧见他的一点神色。

    他仿佛,好像,大概,勾了勾唇角。隐约,在笑?

    她却一颗心反倒更沉。

    便闷闷垂头下去,嘟囔着:“大人这回可信了吧?求大人告知虎子下落,小的告退几日。”

    “你只告退几日,如何足够?”司夜染挑着唇角,轻轻一哼:“我该多给你几天。本官这些日子当真忙碌,与藏花欢聚过了,还有凉芳;凉芳欢聚过了,还有旁人。如此一个一个欢聚下来,我如何还顾得上你?”

    兰芽狠狠一咬唇。也不管那疼怎么会突然那么激烈,便用力地笑:“可不!那小的祝大人开心。小的告退。”

    “你且站住。”

    司夜染高坐于马背之上,微微抬起了下颌。

    天边清月已高,银辉倾天而降,洒落他两肩,染亮他眉眼。

    “兰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的是本官该论功行赏。藏花和凉芳这一回都有功,于是本官应该好好宠幸他们,以示答谢……可是,若以功论,他们两个却如何比得上兰公子你啊?”

    啥?

    兰芽愣愣望住司夜染,多想将前面说过的话都给收回来。

    司夜染倨傲垂眸,施恩一般目光飘落她面上:“于是,本官第一个该好好宠幸的,必定是你。若这么放你逃了,难不成本官今晚非但要饿着肚子,更要独守空帐不成?”

    .

    兰芽如遭雷击,也不管此时只是隔着车窗说话,便将额头朝车窗沿儿磕去:“大人容禀!小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大人,小的当真不敢居功,请大人勿要这样说。”

    “你有功还是有过,你自己说了可不算。”

    银月清辉,白马静立,那个马上的人原本冷若冰霜,语气中却怎么都抿不去一股浓浓的戏谑。

    兰芽极不适应。

    司夜染转了转颈子,侧眸望来:“便比如本官的功过要由皇上做主,除了皇上外,天下谁人都无权置喙一样;你的是非功过,也只有本官才说了算。本官说你有功,你便有功,不管你怎么推辞都没有用。本官说今晚要你,你就必须陪着本官,这天下纵大,你却哪儿都逃不去!”

    兰芽气疯了,低吼:“你,你不讲理!”

    “理?”

    司夜染低低一笑,声若琴弦映月,潋滟荡开。

    他一提马缰,向兰芽俯身下来,隔着车窗捏住兰芽下颌:“你我之间,何必讲理?从头至尾,只喊打喊杀便够了。兰公子,不如便在鸳鸯帐中,你也设法杀我死去

    ,可好?”

    “司、夜、染!”兰芽使力甩头,想要逃开他的手指:“我真后悔救了你回来!”

    司夜染更近地凝视她,四目相对。他红唇微微勾起:“谁说不是呢?兰公子,你本该趁机杀了我,又何必要费尽心力救我出来?兰公子,你倒是说啊,这一回你为何不杀我,反要救我?”

    “你滚开!”

    兰芽惊悸,浑身颤抖,狠狠推开他。

    不,她不要想,我不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这样做!

    .

    那边厢,灵济宫众人瞧见大人和兰公子都停在半路了,正自诧异。

    接着便隐约传来两人的交谈声,到后来,竟然隐隐听得兰公子在骂大人!

    这还得了?

    藏花已是按捺不住,阴冷道:“没想到一年过来,她竟然对大人依旧如此不驯!一年,大人就算养一个畜生也该养熟了,看样子她却是个没有心的。不过也好,早晚我必亲手除了她去~”

    初礼在一旁瞧着,颇觉不妥,便赶紧朝司夜染迎上来。

    距离二十步之远便不敢再近了,原地跪倒:“奴婢拜见大人。大人……您终于,终于回来了。”

    初礼已然泪流成双。

    记着规矩,初礼急忙抹一把眼泪,问道:“大人可有何吩咐?让奴婢办停当了,好让阖宫上下众人迎大人回宫。”

    司夜染却只是轻轻笑了声,道:“初礼,本官只吩咐给你一个差事。你过来,上马车,死死拽住你们兰公子。防备着些她的小心眼儿,别上她的当,别叫她跑了。”

    初礼一怔,抬眼望向司夜染。

    司夜染则一声长笑,拍马径自去了。

    灵济宫前众人呼啦都迎上来,黑压压跪了满地。耀眼灯光里,他一身锦袍,独独清贵如月。

    兰芽闭上眼睛,不去看这般众星烘月的情景,只瞪向初礼:“怎地,你还当真敢拦着我?”

    .

    初礼郑重地望了兰芽数眼,道一声“得罪”,竟然真的撩袍迈腿,上了马车来。

    这马车的车厢极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兰芽便吼:“初礼,你好大的胆子!忘了本公子那一顿鞭子了不成?”

    初礼认命道:“奴婢大不了再挨一顿便是。反正公子自从进了咱们灵济宫,先将双宝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接着便打了奴婢。奴婢便也觉着,能被公子打,也是奴婢的一场造化。”

    初礼心下暗暗道:更何况,大人都被公子骂了,也未还口不是?大人都忍了,他难道忍不得?

    兰芽羞恼,伸脚去瞪初礼:“好歹,当初我初见你时,你是那么清净高贵的小公公……可是此时怎地变成了一贴狗皮膏.药!”

    初礼也不管,径自伸手环住兰芽,不让兰芽逃,只耐心回话:“若公子希望,奴婢纵然身为狗皮膏.药,可也还能做个眉清目秀的狗皮膏.药。”

    .

    灵济宫门前,司夜染让众人起身。他只微微偏头瞧了一眼那辆在夜色里颤抖不休的马车,便轻轻勾着唇角,愉快地率先登阶入宫去。

    众人都想跟着进去,藏花幽幽一个眼神飘过,便仿佛冬风肃杀百花残,众人都急忙停下脚步。

    藏花深吸了口气,瞄着司夜染的背影,独自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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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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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张:似是而非、lylsh93

    1张:泳思

182.182缘何是她

    行至扶疏花影,藏花痴痴凝望司夜染玉色背影,终忍不住深深叫了一声:“大人。”

    司夜染停下脚步来,约略回首:“嗯?”

    藏花趋上前去跪倒,面上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大人,您终于回来了。藏花这颗心,终是能够放下。”

    司夜染却仰起头,望满天寒星:“你的心放下了,可是你却叫本官如何放心?你回京这些日子,只沉心于此,你便闭目塞听,于宁王处半点动静都不知晓了!”

    藏花一凛,拼力解释:“属下此归,也留了得力的人在那边。若有半点异动,他们定然会报我知!燔”

    司夜染清冷一挥袍:“这话你说得可有底气?倘若小宁王这般好应对,本官又何必要派你亲自去坐镇!”

    藏花被训斥得满面苍白,额角渗出汗来。他深深垂首:“可是大人,您出了事,如何能叫属下袖手旁观?窠”

    司夜染叹道:“关心则乱。你的性子小宁王又如何不知?于是他若想自在,又如何不使力让我这边处境更难?他不过借此引你回京罢了,你又怎么看不明白!”

    藏花一惊:“大人的意思是,难道大人受困之事,也有小宁王的‘功劳’?!”

    司夜染无声一笑:“别忘了,宁王的势力便毁在你我手中;先代老宁王更是因为咱们抑郁而终。你当今代小宁王真的只是个纨绔王孙?”

    藏花肩头微微耸动:“大人勿虑。待得属下回去,必定将这段日子来小宁王的所作所为查得清清楚楚。就算大人责怪,属下亦不悔此次飞马来归。”

    藏花抬起头来,目光殷殷:“天下纵大,差事再要紧,在属下心里却永远比不上大人的安危。”

    司夜染眯眼静静凝望藏花,藏花的眼神、藏花的心,他都明白。可是他却缓缓移开了目光。

    “花,这些年我给你调的药,你可都按时吃着?”

    藏花忙道:“自然。大人的吩咐,属下从未曾半点有违。”

    司夜染举头望月:“现下我可说与你听了:那方子原是阳笋重生之术。你净身时年纪小,宁王府的刀子匠手下的功夫又比不得宫里,再说你这些年在外,避过了每年的检查——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在着力替你调理。”

    藏花闻言,未曾有半点欢喜,反倒如遭雷劈:“大人何必如此?属下情愿永远以此身侍奉大人!”

    “别这么说。”司夜染淡淡道:“为了你娘,你也该去寻一个女子了。将来待得大业成就,我总要给你封妻荫子。”

    “属下不在乎什么封妻荫子!属下,也不想有什么妻儿!”

    藏花跪在花影里,任凭凉月满颊:“属下这条命是大人给的,属下当年早已立下誓言,一辈子只跟从大人,只侍奉大人!”

    “别说傻话了。”司夜染语声中却并无温度:“你忘了,就算你肯这一生如此,我却不行。难道这些年过来,你已当真将我当成了太监?若论来日,我必得娶妻生子,将我的血脉绵延下去。”

    藏花一怔,仿佛从迷梦里醒来。

    大人说的对,是他被梦境迷住了。大人是谁,他又是谁!大人怎么会当真以太监之身,独独陪着他,过完这一生一世?

    凉月化成清泪,滑下面颊,他仿似不觉。

    “大人终究厌弃了属下,要回去重新做回一个男人,亦要喜欢女子了么?”藏花笑,却痛彻心扉:“属下明白了,是因为兰公子,是么?”藏花攥紧指尖:“可是属下从前明明听见过许多回,大人都说不喜欢女人的!大人怎地食言?难道就因为兰公子身着男装,于是有阴阳齐备的蛊惑?”

    司夜染凝望藏花:“你没说错,我是说过许多回不喜欢女人。可是花,我有哪一回,是对着她说的?”

    藏花狠狠一震,面上所有表情,连同那泪,都凝冻住。

    他明白了……

    大人是明白说过不喜欢女人,可是那都是对着别的女人说的!不是兰公子,更不是岳兰芽!

    许多事,顷刻之前,突然明白。

    .

    看着藏花这般伤心欲绝,摇摇欲坠,司夜染心下也是不忍。

    他走上前来,躬身,伸手按在藏花肩头,轻轻道:“花,是我误你。”

    司夜染说完,便抬起手来,飘然而去。

    隔着泪眼朦胧,藏花痴痴凝望那如玉的背影,喃喃道:“大人,您错了。不是大人误我,是属下情愿自误。即便明知大人不是真的太监,即便明知大人将来必定要娶妻生子,大人与小的亲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些这天下所有太监都必须应该做的事,以瞒过宫里人,瞒过皇上……都是属下自己,渐渐当了真。以为大人真的可以就这样陪着属下,一生一世。”

    “属下从不敢怨怼大人,即便此时,属下亦对大人心无半点怨恨——属下只是恨那个绊脚的人!是不是这世上倘若没有了她,大人依旧还是从前的大人,依旧还可以继续由属下陪着,在梦里永

    不醒来?”

    “大人明白属下的性子,属下一向有恩必报,有怨也必报。所以属下现在好想去亲手杀了那个人!……大人,属下只是不知道,倘若这一回属下杀了人,大人究竟还会不会如同从前一样,庇护着属下?”

    “怎么会!”花影丛中,传来一声叹息。

    藏花惊愣回头,却见是息风立在月影里。

    息风接到消息,从西苑赶回时,还是迟了半步。

    藏花摇头苦笑:“风,就连你,也要拦我?”

    息风从花丛里走出来:“不是我拦你,是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倘若你这回杀的人是她,大人非但不会再庇护你,反倒说不定亲手要了你的命。”

    藏花大恸:“凭什么!难道只因为她是个女子?她比我强的,不过这一点罢了。是上天不肯帮我,为何不肯将我托生为女儿身!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陪着大人,一生不离。”

    息风心痛摇头:“花,你又错了。你那么聪明,如何不明白,这天下的女子这样多,大人心里想要的却不过那一个而已。”

    藏花便疯了一般,“息风你住嘴!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不想听,你什么都不要说!”

    不要告诉他,大人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人就是岳兰芽!

    不信,他不信!

    息风只好抿起唇,悲悯地望着藏花,轻轻摇头。

    藏花的泪便再度滑下:“我宁愿那个人是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女子。我都认,我都认了还不行?千万不能是她,绝对不能是她!大人灭了她满门,她时时刻刻不忘报仇,她怎么可以是大人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啊?!”

    息风轻轻叹息;“所以你方才说造化弄人,说上天负你;可是,大人呢?他心里的苦,却对谁去抱怨?隔着岳如期的死,隔着岳家满门数十条性命,却要一日一日对着她的容颜,抛不开又放不下,你以为大人便未曾生不如死?”

    藏花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自己的疼,自己的痛,已然被对大人的怜惜所取代。

    他收了声,只缓缓道:“那大人可以换一个女子!只要不是她,大人便不会这般自苦。”藏花霍地抬起眼来:“这天下爱慕着大人的女子还多着,更何况还有那个大人以命来护着的!风你瞧,大人爱逾性命的当真不止她一个,还有那一个。难道你忘了?不如咱们一起使力,叫大人忘了岳兰芽,你说好不好?”

    藏花越说越兴奋,搓着手掌,两眼放光:“那个人的存在,大人不是连岳兰芽也瞒着?此便足证,那个人在大人心里的分量,还是重过岳兰芽去的。这便可行,风你说是不是?”

    息风也缓缓点头;“此事,你我心愿一致。是谁,也不可以是岳兰芽。在这灵济宫里,可以有兰公子,却决不能有岳兰芽。这也非但仅仅是你我的心愿,还有这天下明里暗里的追随大人的人,也都由此同心。咱们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筹备了这样久的大业,决不能毁在岳兰芽一个小女子的手里!”

    .

    且说宫门外,初礼一直死死拽住了兰芽。就算兰芽说要小解去,初礼也不肯撒手。

    兰芽气得跺脚:“难道你连这个也要跟着?”

    初礼认真答:“公子请尽快解。奴婢总归是个不阴不阳的,也不算亵渎了公子去。”

    -

    【还有~】

183.183在劫难逃

    兰芽当真是羞恼死了,便推着初礼道:“行,那我不走,我回灵济宫,你该总不会拦着吧?”

    初礼咬了咬牙:“暂时,还不行。”

    “凭什么!”兰芽掐着腰,狠狠盯住燔。

    初礼叹了口气,嘴上没敢回答。

    自然明白大人这样安排的用意:大人刚进宫,花二爷是一定先独独跟上去的。大人还没给传来信号,就是跟花二爷还没说完话。若此时兰公子这么进宫去了,若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依兰公子的性子,怕是又要打出宫去,许多日子找不见影踪。

    便比如第一回下江南。大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坐在书房里,独独对着案子上三宝太监郑和当年下西洋乘坐过的宝船模型发呆。

    纵然旁人不知,他如何不明白,大人那一刻是恨不能立时将那宝船模型变成真的,便这么踏上船去,追着兰公子下江南去!

    那般天纵睿智的大人,那一刻,却傻得叫人心酸。

    后来终究还是寻了个替皇上去置办灵猫香的由头,直奔了南京去。却因为赶在大年下的去了紫金山,反倒叫皇上对大人更起了疑心……这里头外头的危机,灵济宫人都看得真真儿的,全都揪心不已窠。

    只有兰公子不了解那当中的利害,无法明白大人的一片心。

    .

    兰芽一招不行,便再生一计。

    她郑重其事道:“本公子是有正事要离去。实话告诉你说,是大人亲口说的,想吃马家糕饼铺的点心。说今晚必得用那个来当晚饭。你瞧都掌灯了,我若再不去买的话,大人今晚当真饿着肚子,那便与我无关,只记在你头上了!”

    这个理由,初礼倒是没想到,怔了怔:“当真?”

    “自然!”

    本来就是真的嘛,兰芽自然越说越有底气:“我编什么还能编这个么?再说马家糕饼铺你原本也该知道,双宝便是最爱他家的手艺。”

    初礼微微沉吟。

    恰巧此时双宝又跟个兔子似的扑腾扑腾跑过来,笑嘻嘻站在车前道:“回公子,礼公公,大人叫公子回宫呢。”

    初礼这才长出口气,伸手扯住双宝,低声问:“那边,完事儿了?”

    双宝自然也心照不宣,一挤眼睛:“压根儿就没做什么‘事儿’……就只说了几句话。大人便直奔我们听兰轩来了,等着呢!”

    初礼也是一怔:“大人直奔听兰轩了?没回观鱼台?”

    这不合大人的规矩。大人纵然在灵济宫里,也一向不外宿。纵然召藏花和凉芳侍寝,也都是将人叫到观鱼台的,而从不去他们的住处。

    这个规矩跟皇上召幸嫔妃也是一样。从来都是嫔妃到乾清宫侍寝,绝不会皇上驾临嫔妃的寝宫的。

    这一来一往有尊卑之分,此外,更是为了安危着想。谁能保证嫔妃的寝宫,或者说这灵济宫内其他的院子里,没藏着别有用心的人呢。

    可是今晚上,大人怎么改了规矩?

    双宝明白初礼的惊讶,便抱着膀子得意地笑:“咱们听兰轩,好歹上上下下的事儿都是小的负责的。大人肯驾临,便足证是十分放心小的的办事能力!”

    初礼只好笑,伸手拍了双宝后脑勺一记:“瞧把你给美的。那现下正好交给你个好差事:兰公子说到马家糕饼铺,又是你熟悉的,去吧,给大人选最上好的点心回来!”

    兰芽听见了,急忙伸出头来:“他去不行!得我亲自去,才能知道大人要吃什么。”

    大人要吃什么……嘿嘿!

    初礼忍不住笑了:“公子放心,奴婢叫双宝按样儿都买回来就是,里头总有大人想吃的。公子就请随奴婢回宫吧。

    兰芽当然不依,初礼便朝宫门口一招手。

    登时便有几个内侍奔过来。初礼吩咐:“兰公子今儿为营救大人,已是累了。咱们好歹进些孝心,来吧兄弟们,抬着兰公子回宫。稳当儿地,走着——”

    兰芽便这么被抬进了宫,一路挣扎,也不好意思撒开了骂,终于回了听兰轩,便将一腔的懊恼都朝司夜染撒!

    .

    听兰轩里静静地。

    双宝去买点心了,就剩三阳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

    初礼带着一帮内侍下去了,兰芽便捉住三阳问:“你怎么了?”

    三阳是个直性子,总说实话。他这般东张西望、眼神闪烁地,肯定有事儿。

    三阳便一把攥住兰芽手腕,急道:“宝公公呢?奴婢有急事与他商议。”

    兰芽纳闷问:“什么急事?”

    三阳道:“商议如何救公子!”

    兰芽便气乐了:“为何救我?我怎么了?再说我本人就在你面前呢,你有事不与我说,你找什么双宝啊?”

    三阳一副泫然若泣的神色,怜惜地盯紧兰芽:“公子!都是奴婢无能,只能眼睁睁看大人亲手布置惩戒公子的刑具,却只

    能乖乖听命,不敢有违!”

    “你说什么?”兰芽也是一怔:“你说他在里头,亲手布置刑具?”

    “是!”三阳满脸的悲愤:“大人要了数丈长的软罗,定然是当绳子绑着公子;大人还要了马鞭,怕是要鞭笞公子!还有,还有大人特地要了幼鹿的鹿茸,看样子是准备将公子打晕之后,再将公子提回来的……”

    兰芽心也跟着一冷,转眸望向窗口。

    好歹,她也刚刚豁出了命去救他出来。他真的就急着架设刑具?

    窗口他仿佛听见动静,便停下手来。立在窗前,隔着窗棂冷冷道:“既然回来了,还不进来么?怎地,是怕了?”

    微微一顿,他寒凉的嗓音里再度涌起那份既熟悉又令她万端痛楚的绮丽来:

    “今晚这一场惩戒,兰公子你是怎样都逃不过了。”

    .

    妈蛋,怕你不成!

    若真的死了,若真的就这么死在你手里……其实,倒也解脱。

    兰芽便按了按三阳的手臂,安慰道:“没事。你去吧,出去,将大门从外头锁上。就算双宝回来,也别叫他进来。”

    三阳大惊:“公子!你我好歹主仆一场,奴婢不能就这么丢下公子!”

    窗里,司夜染一声怪笑:“好个主仆情深。三阳,你却别忘了,你首先是我灵济宫中人,你首先是本官的奴才!再不走,本官第一个惩治的便是你!”

    三阳颤得话都说不出来。兰芽叹息一声,亲自推着他,将他送出大门外。

    回手,亲自将大门从里头闩严。

    纵死,也别叫他们看见。

    他们都是灵济宫的人,便好好继续留在灵济宫,不值得为了听兰轩这一场短短的缘分,便叫他们跟着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的苦,她自己已咽得太多。

    拖着沉重步伐,她走向房门去。隔着窗棂,映着灯火,他颀长的身影便印在窗纸上。

    兰芽不由得停住脚步,伸出手去,沿着他的轮廓,凌空描画。

    实则,多么希望今生与他的相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若是,她便早就会将他记在笔端,而不是这般的,心肋生寒。

    .

    三阳被推出大门去,还在哭。

    初礼实在瞧不过去了,便甩廛柄敲了他脑壳一记:“你个榆木脑袋,就知道胡说!”

    三阳捂着脑门:“小的怎胡说了?”

    初礼着实忍不住要提点他一声:“你年纪还小,心窍未开,公公我便提点你一句:大人若真的要准备刑具,何必不要生麻绞成的绳子,干嘛要那比丝绸还要柔滑的软玉罗?”

    三阳大惊:“那,那不是还有鞭子,还有鹿茸角么?”

    初礼受不了了,伸脚踹他一记:“赶紧着跟咱家走吧!真好奇大人当初将你这颗榆木脑袋派进听兰轩来,究竟是不是来给兰公子解闷儿用的!”

    .

    兰芽走进房间去。

    说不害怕也是假的,兰芽周身轻颤,手脚冰凉。

    她尽力拖延步伐,只顾左右而言他:“大人以为,抄检怀仁府,究竟能不能如咱们所愿?”

    司夜染转过身来,倒叫兰芽一惊。

    他面上,竟然蒙着面纱!

    只露出一双眼瞳,冷若冰封。

    司夜染盯着他,缓缓道:“你将银子之事栽在怀仁身上,自然是好棋。你从前看的没错,怀仁府中待客用的椅袱用的都是上用的云锦,他府中奢华程度又令人咋舌。于是锦衣卫想要抄出上百万两银子,又有何难?”

    只不过那银子并不是曾诚的那笔,只是怀仁自己贪墨的罢了。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仅有云锦,尚且不足。毕竟云锦在南京织造,他身为南京守备,用些倒也有情可原。”

    司夜染轻轻一哼:“自然不止云锦。锦衣卫还会查到龙袍、冕旒、甚至祭天告民的诏书。”

    -

    【道具中心又啥都不显示~~明天补上感谢哦】

184.184你你你你

    “不是碧色,又怎样?”

    司夜染竟仿佛并不将瞳色之别放在心上,只揽紧兰芽,让她紧紧与他相贴。悠然落唇,蜻蜓点水一般,轻吻她面上各处:“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就算我碧眼站在你面前,你依旧不会承认。兰公子,你怎会向我承认,你早就对我动了情?”

    兰芽拼力挣扎,揣度他的用意,便是心底生寒,忍不住地冷笑:

    “大人,司夜染!我知道你精于伪装,若不借助细微光影,我都分辨不出来……所以你今晚故意特地伪装成慕容,你是故意扰乱我心神,这又是你的一招诡计!你以此引我断了将银子给慕容的心思,是不是?”

    不是的,绝不是的。适才是她想多了,想错了。或许就如他适才所说,聪明人都愿意臆想大开,将自己想象的当成了现实。

    他怎么可能是慕容蠊?

    慕容还在南京,慕容是娘临死之前将她托付的人,慕容是——爹爹闪烁之间许了她终身的人啊!

    怎么可能是司夜染?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恶名滔天的阉人?怎么可能,是这个亲手屠戮了他满门的妖孽!

    爹娘难道糊涂了么?怎会临死之前还要她去找这个仇人?怎会将她许配给这个灭门凶手!

    她错了,一定是错了。她不该相信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应该相信爹娘啊!

    .

    她绝望,他却不肯放过她。

    他的吻渐渐灼热,绵密而深。

    他知她必定挣扎,于是他早做好了准备,将她双臂反剪其后,令她身子弓形仰起,他的唇便印下她锁骨处小涡。

    辗转低回,百般流连。

    兰芽心意如冰,奈何周身诡谲酸软如酥,竟扛不起半分囫囵,只能被他挤压揉拧,毫无力道抵抗。

    她羞愤得落泪:“司夜染!要杀要剐,我今晚都由得你。刑具既已备下,又何必还这般对我!”

    司夜染喘声渐浓:“我知你不会甘心承认,又不会情愿与我相对。不过若你以为我会放手,那便是你错了。就算让你流泪,就算会叫你疼,我也会强迫于你。”

    他眼睛和嘴唇都没有离开她,只闲适向后伸手,便准确捏住事先悬挂于梁木之上的软玉罗。罗如软玉,触手生温,丝滑如肤。司夜染修长手指微微一绾,唇不曾停,便将兰芽手腕卷入绳结。

    随之,指尖翻花,兰芽的手腕便已被缚紧。

    虽不吃痛,可却失去自由!兰芽拼力一挣:“妖孽,你放开我!”

    “不放。”

    他的唇终于离开她颈窝,那一处柔软被他染成桃红,他得意地流连,缓缓将目光调回:“兰公子,你既连死都不怕,今晚便都由得我吧。”

    说着趁兰芽不备,手腕一抖,兰芽的另外一只手腕也被他以长罗束紧!

    兰芽惊恐不已,紧盯住他:“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想你对我这样!”

    他轻轻吸了口气,贪婪凝望她因气恼,以及——她也许自己也不知道的兴奋,而柔红一片的面颊,轻轻咬了咬唇:“谬矣。我正好与你相反,我不想杀了你,我只想——对你这样。”

    他凑近来,捧起她面颊,唇贴在她耳边。

    柔声曼语:“你想死,我知道。每当面对我,每当渐渐熟悉了与我的亲昵,你便愧对你爹娘家人,你便恨不得自己死了……我便成全你。”

    “少顷,我必定让你尝到死的滋味就是。只不过,你所以为的死,与我给你的,稍有不同。”

    他指尖疼惜却又贪婪地沿着她下颌幼稚曲线滑动,嗓音冰寒绮丽,青涩却又沙哑:“……兰公子,知道我当初不杀了你?只因为我偏要你活着,一生一世,被我这般地‘杀死’,无数次。”

    兰芽双手被缚,便抬脚去踢。

    他微微一闪,便避了开去。眼瞳如妖火簇燃,冶艳耳语:“我就知道你会踢我。法子,我也早想好了。”

    他微微一牵绳结,兜住她腰肢,长罗便牵引着她倏然向上升起!

    却并不太高,只恰恰令她足底离地。这般悬在半空,脚底没了根基,便攒不起足够的力气去踢蹬。

    这般低低悬吊,虽然有别于倒挂金钟的酷刑,可是兰芽何曾体验过此等滋味?只觉身无浮萍,无所倚仗,于是恐惧万分,只想挣脱。

    他都懂。便走上前来,将她踢蹬的双腿捉过来,绕在他腰上。

    .

    这样的姿势!

    兰芽吓得哭出来。

    虽则这已不是他这般对她,可是以前的那些回总有差别!她尚可麻痹自己,说他那些都是旁的物件儿……

    而上一回在回京路上,纵然怀疑他净身不全,可是毕竟她没亲眼瞧见!

    可是这一回,这一回……

    兰芽尖叫:“我不要!”

    他悠长喘息,缓缓解开衣带。

    声音妖冶若花下琴弦:“……从此,便都

    ,由不得你。”

    他深深吸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物件儿,总是外物,还可有托辞。你以为只要我不以真身对你,你便依旧还不是我的。你还可以守着自由的心,你还可以在心里想着慕容。”

    他忍不住呲出犬齿。

    就是因为他将她的小心思看得真真儿的,所以他才恼得再也无法忍耐。

    尽管,他太明白他此时露出真身来该有多大的危险。不必其它,单就这一桩欺君大罪,他便该被凌迟处死!

    可是……他就是想,碰她。

    忍不住明白地将她占为己有,明白地让她死了对旁人的心!

    他就是想,对她使坏。千般万般的招式都用给她,看她恨他恼她,任她打他咬她。他想看她热气腾腾,他就喜欢她活色生香的模样。他宁愿她对他扯去矜持疏离的伪装,

    ——也不要看着她,明明就在眼前,心却杳远。

    伪装,无论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他都厌了。

    就算伪装原为保全性命而设,于是他亦对她戴起面纱。可是此番他逢危机,她却为了救他不顾一切……

    她永远不会对他说“钟情”,他明白。他能回报她的,便是摘掉这一层面纱。

    .

    身子悬空,无所依傍,不管兰芽愿不愿意,都只能本.能缠紧了他的腰。

    于是他直直刺来,她便无可逃避。

    从头至尾,每一寸热度,每一点轮廓,全都玲珑浮凸地体会到!

    她死死闭上眼睛,不肯面对,只徒劳地喊:“这一回你便再无可抵赖。我必定向皇上揭发了你。司夜染,你必定要为此时的一切后悔!”

    他抖身重刺:“兰公子你说得对,我是要后悔~不过不是为此时我对你做的事,我是后悔——我竟然直到此时还让你有气力与我斗嘴,嗯~”

    他便再使法子。

    她的双腕被缚住,不方便动弹,他便退身而出,转而捉住她的脚。

    她不知他又要怎样,便惊慌睁眼去看。正见他手指灵活,将她鞋袜全都扒掉。兰芽惊呼:“你要作甚!”

    他抬眸望来,瞧见她终于肯睁眼,便邪邪而笑……眼角眉梢,仿佛有桃花,随风飘过。

    兰芽心下一惊,暗叫不妙,却还是晚了……就在她没来得及闭紧眼睛之前,他已然昂然站直!

    妈蛋,她,她,她还是瞧见了!

    他得意一笑,像小孩子使坏主意得逞。不过,却也庆幸她闭紧了眼睛,这才保全了他自己面颊上的羞红……他故意道:“我说了便自然做到。我说要让你瞧‘他’,伺候‘他’,你便逃不掉~”

    兰芽羞愤欲死,皱脸喊道:“你做梦!”

    看是已然看了,伺候之说,绝不可能!

    他也不急,好整以暇捉住她小脚,便——凑而其上。

    以她玉足,代替不方便挪动的掌心,将他包绕。

    辗转。

    摩挲。

    环绕……

    他放肆地让她听见他的所有反应:喘息、吟哦,若痛实欢。

    随着他的控制,她的身子悬在空中前后摆荡。

    若秋千,似摇车,还如月下行舟,桨声拨浪。

    ……

    最悸动一刻,他颤抖着咬她的耳:“知道我今晚为何将你吊起?只因为,今晚,我不会再半途而去。今晚,我要,要……”

    已不用多说,他剧烈震颤,将今生初次的剧烈,完整地,都给了她。

    两人紧紧嵌合,一同登顶。

    宛如花火,从墨色夜空淋漓而降,炫彩江山。

    -

    【大人,慕容,冰块的问题,从大家的留言来看,有看懂的,还有米看懂的~~后续还会情节呼应,没看懂的慢慢再看。】

    谢谢jenny、cathy、yuling的1888,流年的588

    xuanxuan1994的闪钻+鲜花,彤艾猪、林若曦的花、

    15张:berta

    12张:cathy

    9张:czhpyzh

    6张:flyinsummer

    3张:rebeccaliuna、殓诗房、rikuyy、甜心小七

    2张:林若曦+花、头为158的手机号的亲、

    1张:070306+花、vilsia+花、xixi0408

186.186斯夜未央

    神智从高空伴随炫彩一同降下,司夜染也松了软玉罗,将兰芽放下。他抱她入怀,送入衾帐。兰芽堕入昏睡,脑海里却莫名想起他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除夕,他与她说起在广州见过的洋人的一种大炮仗。是用火炮打上天空,焰火淋漓而下,绘成水墨江山。

    此时距离明年之约尚远,可是冥冥之中,他仿佛刚刚便已展示给了她看锫。

    只是,她却还是会恨他。

    恨他。

    迷蒙听见他的脚步声,朝外去了。兰芽便翻了个身,抱住一个引枕,藏住眼角悄然滑下的泪。

    房间中又安静下来,浓黑的夜色再度将她席卷。

    .

    却不过一刻,便又有脚步声响起。极轻,步履稳定蠊。

    兰芽昏昏沉沉却也分辨得出,这不是双宝,更不可能毛毛愣愣的三阳。

    她便一惊,用力睁开了眼睛。

    却见氤氲灯影里,还是司夜染。他手上托着一个粉彩瓷罐,朝她走来。

    兰芽心下便跟着一紧!

    难道,还没有结束?

    他已然这般折腾过她,竟然还不肯放过她去?

    哦想起来了,他方才只用了软玉罗,还有马鞭与鹿茸角未用!

    抱紧引枕,兰芽惊慌后退。

    司夜染悠然抬眼:“怎么,怕了?”

    退到帐尾,再无退路。兰芽抱紧引枕,仿佛那是一张盾牌。

    “司夜染,你又要怎样!”

    司夜染跨上卧榻来,扬手将床帐拉严。瞄了一眼她手里死死抱着的引枕,轻轻一嗤:“怎地,难不成这样早便想睡了?”

    早?

    他方才折腾了她那样久,他还说时辰尚早?

    兰芽怒而指向窗外:“大人不妨听听,外头已是什么时辰!”

    司夜染当真侧耳听了听外头更夫的动静,傲慢挑了挑眉:“今晚原本,我就没想让你睡。”

    他竟然有脸说这话!

    兰芽羞恼难抑:“大人说的好笑。小的纵然一晚不睡倒也没什么,大人又当自己是谁!”

    司夜染听了非但没恼,反倒盯着她,幽幽挑起唇角。

    “兰公子,你倒是对男子,破为了解。”

    兰芽的脸腾地便红了。

    方才是气疯了,才会冲口而出那样的话。如今听来非但刺不疼他,反倒成了她的笑柄。

    兰芽抱着引枕轻颤,却索性以此反击:“大人说的是。小的也并非只见过大人一个男子!更何况,从前一直以为大人是个太监,于是这点子心得原非得自于大人。”

    司夜染微微呲出犬齿:“兰公子,你又想惹怒本官。你不如索性直说!”

    他又伸手捏住兰芽下颌:“你胆敢望着本官的眼睛说,你是跟慕容——说啊~”

    兰芽挥起引枕,将他手臂拨开:“就是慕容。大人难道心下不明白?”

    她绝不信他之前所言,绝对不信!就算牙行种种他都有所知,就算她当日与慕容说过什么话,他都知道,那也定然是牙行里有他的眼线罢了。

    人牙子刘三夫妇,原本就是做着紫府的供奉,于是司夜染必然与他两口子早就认识;还有牙行里的伙计,谁都有可能是灵济宫的眼线!

    更何况,春和当就在人牙子牙行的左近,甚至近到不过只隔着一条街罢了。于是牙行里的一言一行对于他来说,还有何秘密?

    他知道她与冰块从前种种,并不稀奇。于是她绝对不肯信他就是冰块!

    定然是他骗她。是他想要斩断了她对慕容的心。

    她才不会上当。

    她与慕容在那柜子中的一晚,才是她今生真正的初次——她自己肯承认的初次!

    除此,其它的与司夜染的那些回,她只当做是严刑拷打,别无半点情分可言!

    .

    她周身都仿佛燃烧起火焰来。透明而红艳的火焰,将她映照得更为明艳动人。

    他便咬牙。

    他也曾上过当。便比如在马上那次。

    他知道那样太过危险,可就是被她气着了。他那一刻甚至忘了自己精通医术,控制不住地顺着她的误导,以为她的呕吐都是来自她与慕容偷偷的亲热,从而有可能珠胎暗结!

    那才是他最怕的事情。

    于是按捺不住于马上真身要了她,用最直接的感受来安慰自己的心,确定她内里的本能反应,不似有胎。

    于是这一回,他虽然还是忍不住动气,却没当真上当。

    于是轻蔑一笑:“兰公子,你想的美!他又能教你什么?草原男子在此事上的习惯与手段,这道理我比你更懂千百倍!他们才不会给你这些趣味儿去玩意儿,纵然你想学,却根本学不到什么!”

    兰芽有些心虚,便反驳道:“慕容才不是你所说的模样

    !他虽然是北元皇孙,可是他原本也是谪仙一般的男子,他的风雅根本在你之上!”

    司夜染眯起眼。

    虽则动气,这一回却忍住了,只用指尖点了兰芽额头一记:“这句,我便由得你。旁的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他也承认慕容风雅无匹了么?

    司夜染盯着她片刻的愕然,忽地一笑:“倒也有件事,是我与草原人学的。便是骑技……如果不是骑技精湛,我又如何能在马上尝你?”

    他浅色眼瞳里,忽有嫣红眼波轻转:“难不成你便是对那一回念念不忘,喜欢我那么对你,恩?”

    “你胡说八道!”

    眼见他眼瞳里邪光又起,兰芽吓得心魂俱颤。难不成他故意惹她吵架,然后借由斗嘴,而使得“他”迅速复苏,便又要对她做那邪恶的事?!

    他伸手,给了她答案……

    她抱着引枕,只顾着护住上半身,哪里成想他指尖直接进了——那处。

    她紧闭双.腿,便是一声惊叫。举引枕砸他。

    他抽出手,却送到舌尖,眸光邪肆锁住她,浅啜慢尝。

    “……果有,兰香~”

    .

    他竟这样狎亵于她!

    兰芽羞愤欲死,拼命挥动引枕,恨不能将他砸死在眼前。

    可是一切的攻势,却被他轻轻伸手便给化解。他轻易攥紧她手腕,便顺势将她带上他腰间……

    他只披着玉色长褛,褛上织金,玉绿陪着金黄,在红灯光影下便是说不出的华贵、妖冶。

    可是那华贵的长褛却并未束上衣带,衣襟敞开。她这般坐上来——他便径直与她嵌合……

    兰芽只觉身子深处全被“噎住”,吞咽不下,又吐纳不出。手下意识扶住他的剑,已是落下泪来。

    却愤恨地主动扭起腰肢,主动将他吸纳!

    他倏然一紧,抓过马鞭来轻轻打在她脊背上,喑哑喝止:“妖精!……慢些。”

    兰芽愤恨垂眸,眼波与周身都因怒火而红。

    她反倒更快。

    心下只愤恨暗念:他今晚既然着意将元阳都留在她身子里,那她不如当真与他拼了,就怀了他的胎好了!

    到时候,这便是最大的罪证!她不信皇上到时候还会对他网开一面!

    她不顾他的鞭打喝止,一径加速,再加速。

    终究他狠狠一把掐住她腰肢,嘶吼着奔腾而去!

    .

    兰芽周身汗湿,颓然躺倒。

    他深吸气,并肩躺下,伸手想拥住她。兰芽却避开,死死闭上眼睛:“大人累了,小的也累了。大人这一回总该满意。大人放过小的吧。小的想睡了。”

    司夜染一愣,眼中水雾渐渐散去。又是一片清冷。

    “兰公子,你片刻之前可不是这个模样!却原来,你方才都是敷衍我,只想让我快些结束!”

    兰芽抱紧自己汗湿疲惫的身子,轻轻冷战:“大人明知,又何必故问?大人请回观鱼台安置,小的不习惯与人同榻。”

    “撵我?”

    司夜染支颐冷笑:“听兰轩虽然是你的住处,可是它还是我灵济宫里的宫苑,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兰芽心下满是疲惫:“大人又要作甚?”

    司夜染探手将兰芽扳过来。兰芽死死团住身子,不肯就范。

    司夜染心下邪肆顿涌,他便劈手抓过之前的长罗,将兰芽强翻过来,便将那长罗又缚住了她手腕脚腕。继而,分别固定在床头床尾,强令她四肢展开!

    “司夜染,你不是人!”

    已到此时地步,他还不肯罢休?

    他究竟要折磨她到何时,才肯放手?

    -

    【晚上第二更撒~~哼哼,乃们光发技术贴了,没一个关注银子是怎么发现的,乃萌坏~】

187.187爱亦生怖

    “别以为你适才是如何想的,本官不知道。”

    司夜染垂眸,淡淡望着她的挣扎:“凭你的性子,怎会那般主动?你分明是又想到了置本官于死地的法子。只有时时刻刻想到让我死,你才会那般无所畏惧。”

    兰芽别无自保,便只冷笑回望他。

    这个世界,不是他都能主宰得了!她的身子虽则屡次被他强迫,她身子里的反应也越来越无法自主,可是好歹,她还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他这般待她也好,正好让她能再毫无牵绊地痛恨他。而不必再如先时那般左右为难。

    司夜染见她不肯说话,却也能从她眼中看透她的心思窠。

    司夜染便也不再说话,只将之前带回的那只粉彩瓷罐打开。侧坐兰芽身侧,取过那柄三岁幼鹿的鹿茸。

    鹿茸虽看似干枝,实则涵血带毛,于是从医者视角来看,它还是活物。

    他将鹿茸探入瓷罐,蘸着了些嫣红的膏子,举到眼前细细瞧了瞧,便偏首来望她。

    兰芽不知怎地,心下狠狠一凛!

    虽然不知那粉彩瓷罐里的嫣红膏子是什么,不过却瞧着那根依旧鲜活的鹿茸胶心跳如鼓——这景况,她仿佛曾瞧见过。

    那是有时,她贪瞧秘戏图,便仿佛曾在一幅画中瞧见过。

    彼时不解人事,却也知道这些画儿不是她个女孩子家该瞧的,便总得寻个党羽,能帮她望风把门,关键时刻她还能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去——若是男孩自己家,看了那些画儿,便不似她一个女孩子家一般地大逆不道了吧?于是她便瞄上了爹爹的书童。

    她不解,便捉着他问,“……不疼么?”

    于她彼时来说,画中的次第简直媲美荆条制成的“家法”,戳在身上不管哪处,也绝对只有疼,而没有半点舒服的余地才是。可是那画中,那被“戳”的仕女,怎地一副飘飘若仙的神情?

    那书童那刻竟然原地蹲下去,咳嗽得仿佛连嗓子都快咳出来了。然后红着脸认真与她解说:“……软韧的,不疼。”

    她大异,揪着他大叫:“哦,原来你被这法宝戳过!”

    书童那一刻圆睁双眼,惊吓般盯了她好半晌。然后夺过她手里的画儿,卷起来便带走了。她追上去讨,纳罕地问他:“你怎么不高兴了?难不成,当日真的被戳得疼得紧?”

    他一张脸大红布似的,“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给你淘弄这些画儿来瞧了!你再想看,也别来找我想法子!”

    兰芽冲他做鬼脸:“不跟你要便不跟你要。反正家里的小子也不止你一个,我找他们去要好了!”

    那一刻书童的眼睛里仿佛要涌出冰雾来一般,狠狠捉住她肩头,低声一声:“你敢!”

    啧,真是吓死人了……

    若细想来,她幼时所有荒唐事,都是那书童陪着做的;而那个倒霉蛋儿又成了她那时最奏效的替罪羊。

    兰芽又走了神,于是司夜染将那鹿茸伸进她秘地之时,她竟已来不及反抗。

    那鹿茸依旧弹润,深入其中,便仿佛——他的那处。

    兰芽勉力抗拒,手脚因被缚而皆无能为力,便只有拼力扭动腰肢,试图不让它深去。却不成想,这般辗转之下,便与那鹿角之上的茸毛纤毫婆娑而过。细细的刺痛,微微的痒,比之从前那根毛笔来得更清晰,更鲜活,却又异曲同工之妙……

    兰芽渐渐支撑不住,喘声渐急。

    她怕了、更厌憎了自己身子的反应。她便朝司夜染呲出犬齿来:“混蛋!你是想叫我知道,原来尊驾那根物件儿,还抵不上这一根鹿角么?原来大人厚颜无耻之下,尚有半分自知之明——我便明白告诉你,你真对了。我此时的所感,当真比之前舒坦了千倍、万倍!”

    即便身不由己,可是但凡有半点可以刺痛他的机会,她便统统都不放过!

    孰料司夜染手腕匀速用力,毫未乱了节奏,凤眼微眯,毫无动怒,反倒像瞧着戏台上一个丑儿在扮着一出独角戏。

    兰芽便半分得意都没赚到,心下更是绝望,忍不住哭出声来:“司夜染,司大人!我本以为这回咱们好歹也曾同甘共苦过一回,我以为……大人已然不是我从前所以为的那个大人。”

    “却原来,还是我错了。大人依旧是那个大人,依旧以折辱我为乐。原来,从前种种,都是我自以为是的一场迷梦。”

    司夜染听到这里,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瓷罐凑到她鼻息之间:“兰公子,你且闻闻这是什么?”

    那种气味甚为独特,有奇香,气息浓烈入窍;却又格外在花香之外,有铿锵的金石之气。

    兰芽摇头:“我分辨不出。”

    “哼~”他收回手去,将瓷罐带离兰芽鼻端:“番红花。产自波斯,由波斯商人行经乌斯藏带来。名贵异常,只有宫里才得一见。”

    他傲慢地瞥住她:“先前我将你吊起,此时再配以红花洗濯,你便不会受胎。此

    前你那些鬼主意,这一刻通通都可尽去了。”

    “这本是宫里的法子,都是皇上偶然临幸卑微宫女,却无彤史记档之下所用。多少宫人都亲身验证过了这法子极有效。所以你尽可放宽心,我绝不会让你坐了胎去。”

    他眼角眉梢飞起淡淡戏谑:“亏得有人还以为是我借物与她亲热~还说什么,享受得紧~”

    原来如此……

    兰芽疲惫一笑。也好,也好。

    她不必想要借此坐实他的罪证,却也从此不必再担心怀上他的孽种!

    否则,当真不知道,若将来手刃他的那天到来,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原本无辜的孩子……

    心神仿佛被冷水漫过,不痛,依再无欢。她反倒大大睁眼,回他明艳一笑:“那倒要多谢大人了。否则来日,我岂不是要亲自除掉腹中块肉去!”

    听到这里,司夜染眼中仿有雾霭缓缓涌起。

    他终是,也刺了心。

    .

    且说这二位在听兰轩里惊天动地地闹,初礼和双宝啧心惊胆战地在门外守着。一方面赶走外人,一方面又要小心提防里头别出了什么差池。

    虽说相信大人,却终究不甚放心兰公子。倘若兰公子一时想不开,就算伤不到大人,她再伤了自己也不好。

    大半夜的提心吊胆过去,天色将明时,内里才安静了下来。

    双宝这才放松下来与初礼闲聊,问道:“大人刚脱了险,兰公子这才立了首功一件。本以为他们二位这回好歹能好起来了,可是怎地还是闹成这个样儿?”

    初礼便叹了口气:“他们,都在害怕。”

    “怕?”双宝一怔:“他们怕什么?且不说兰公子,当着大人都没怕过;大人就更是从没见过他曾经怕过什么……宝公公缘何这般说?”

    初礼静静盯双宝一眼:“兰公子怕她再也狠不下心去杀了大人;大人则怕,兰公子会将所有的愧疚都归咎在她自己身上——到时,兰公子杀不了大人,她却能杀了自己。宝儿,你可明白?”

    .

    水镜台。

    凉芳又枯坐镜前,一笔一笔在自己脸上勾画着曾诚的模样。

    方静言在畔伺候着,探头探脑问:“听说听兰轩那边,今晚出了好大的动静。公子也该想想法子,总不能让那兰公子从此后专美了去。”

    凉芳回想着之前花丛里的所见,听见藏花与息风说的那段话。

    他便从镜子里觑着方静言:“我且问你一事:大人在兰公子进宫之前,可曾还遇见过哪个女子”

    方静言道:“……昭德宫里倒是有一位梅姑娘。此外,奴婢倒也不知道了。”

    “昭德宫?梅姑娘?”凉芳停下画笔:“就是那个利用长贵爱慕,亲手将长贵送上黄泉路的梅影?”

    方静言称是,心下也因之而忐忑——长贵死了,他却还活着。可是以司夜染、兰公子,或者凉芳和梅影的性子,岂能当真就饶了他了?

    方静言于是狠了狠心道:“梅影与大人青梅竹马,从小便爱慕大人,一心一意等长大了结为对食。为了大人,梅影什么都干得出来。奴婢不由得推断,说不定蛊害曾尚书的,就是这个梅影!”

    凉芳凝望镜中人的容颜,幽幽一笑:“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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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88怕你伤心

    天明,司夜染回观鱼台更衣。

    息风早已等候多时。

    司夜染一边净面,一边问:“虎子可已送到地方了?”

    息风叉手答:“已到了南边。”约略沉吟,又问:“属下斗胆一猜,大人暗送虎子南下,可是命他抗倭?”

    司夜染接过初礼手上的巾子擦脸,于热水氤氲白汽中微微眯眼:“嗯。倭寇,见必杀之,一个不留!”

    息风暗吸口气:“属下明白了,大人是要让虎子拿倭寇试刀。窠”

    司夜染将巾子扔回脸盆,撞着水面,咚地一声:“他虽然是袁国忠的儿子,只是有一样儿比不上他爹:他太仁义。仁义不是坏事,但是对于一个将跃马沙场的武将来说,却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他那仁义对兰公子,为她卖身为她死,倒也无妨;可是如你所报,他对女真人若当真有旧交,那么来日又如何能放心让他去与女真厮杀?万一他那性子到时又犯了,该杀的人不杀,反倒纵了去,那便酿成大祸。”

    司夜染转眸望向息风。那一瞬淡色眼眸映在耀眼阳光里,冰寒迫人。

    “所以我要他去杀人!我要他变得嗜血,我要他用倭寇的血洗净他那些多余的仁义。然后待得再回辽东,即便是面对他从前认得的女真,便也都可毫不犹豫挥下刀去。”

    司夜染眼中如冰的神采,耀眼流转。息风看得心惊却也忍不住唏嘘。

    这世上看事最清楚的莫过眼前这个少年。可是不如看不清,看不清便不用做;可是他看得清,自己却又做不到,那无力和痛苦便又多了一层。

    倘若他也能做到,也能向兰公子挥刀砍去……他便不用承受此时的为难。

    司夜染目光扫来:“你想说什么?”

    息风知道自己的微末神色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去,便急忙叉手道:“大人容禀,请恕属下直言:以杀倭训练虎子血性,自然是极好的;这是属下担心,倭寇海战与辽东战场上弓马骑射,总有不同。”

    司夜染轻轻一哼:“风,听你所言,我便应当派你也去南边儿杀倭!倘若倭寇只在海上海战,而不上岸的话,朝廷和本官又何必与他们计较!他们之所以该死,便是上岸袭扰,沿海州县苦不堪言。”

    阳光耀眼,映得司夜染眼瞳如冰面一般冷寒:“既敢上岸,踏上大明的土地,便叫他们血染明地,有来无回!”

    息风施礼道:“谨遵大人钧旨。”

    司夜染偏首望来:“花,他……?”

    息风便也深深叹息一声:“他昨夜深醉,属下一直陪在他身边,大人放心。”

    司夜染垂下头去:“是我伤了他的心。从前他到我身边时,当真以为我只是个太监;他是后来才明白我的身份,可是他的用心已然深了。”

    息风道:“大人不必忧虑。花虽然伤心,或许也会有好长一段日子想不开;但是他对大人的忠心不悔,他依旧还会守在大人身边,促成大业。”

    司夜染微微抬头,望窗外光影:“我倒宁愿他恨我。那样他便不必自苦。”

    息风也只能深深叹息:“大人小看藏花了。藏花心甘情愿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替大人办了那么多隐秘的差事,并不只是因为藏花对大人有情,实则更是因为藏花钦佩大人、感恩大人,更是大人的睿智令他甘愿臣服。”

    “若以大丈夫情怀论,为主尽忠,永远高于个人情爱。”

    息风满腔忠诚,却没让司夜染眼神变暖。他只微微点头,却道:“是么?”

    息风便明白,自己是又触动了大人自己的伤心事。便急忙该换话题:“大人,过了年后,西苑的女真人终于上书祈归。”

    司夜染便冷冷一哼:“他们终于肯甘心退去了么?”

    息风道:“属下遵大人钧令,对他们严加看管,于是他们在我大明纵然寻找各种由头想要留下刺探,却也没叫他们占了什么便宜去。”

    大人曾经告诉过他:女真人愿留就留。不过别想借此刺探大明,反倒叫他们拘禁在园子里好了。他们既然愿意主动坐牢,咱们又何吝惜几顿牢饭?

    司夜染轻哼:“办得好。他们若去,便也不必拦阻,任由他们去吧。”

    息风觑着司夜染的面色,缓缓道:“属下恭喜大人,南京终于洗尽。旧都已备,只待大人重登大宝。”

    司夜染面上此时才终于微微染上了笑意。

    “她终究年纪还小,于官场还不谙熟,她都不知她无意之中,竟替我办了多大的一件事。”

    .

    息风也是暗自唏嘘。

    对兰公子来说,怀仁只是一个守备太监。她至多能联想到他出自司礼监,与紫府同门……却不会想到,实则怀仁乃是皇帝亲自挑选了派去南京,替他看着建文旧党的。

    南京守备原本是外臣担任,就因皇帝拘在京师的紫禁城里,与南京相距遥远,越来越担心南方士族对于建文的旧忠不灭,于是皇帝

    连外臣也不再信任,而改派心腹宦官接掌南京守备之职。

    怀仁根本是皇帝亲自安在南京的一根钉。

    怀仁更与怀恩同辈,本是“怀”字辈里宠信仅低于怀恩的,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心腹。有这样的太监镇守着南京,掌握南京官场大小诸事,司夜染想要控制南京,当真是为难。

    况且,不光怀仁,还有南京官场上下的官员。与怀仁同理,实则皇帝派驻南京的官员,看似闲职,实则都是精心挑选:孙志南、李度,都是手握兵权,孙志南参与过大藤峡之战,李度先祖则亲自参与过成祖朱棣靖难之战,亲手杀过建文旧臣。

    有这些官员在南京,便是固若金汤。

    于是曾诚苦心经营多年攒下的银子,还是被朝廷发现;而朝廷捋着曾诚这根藤,向上去摸更大的瓜。

    危机愈演愈烈,最后在司夜染偏于大年下的去了紫金山,而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帝公然在大殿之上,当面质问司夜染在南京和紫金山的所作所为……

    曾诚用自己的一死,掐断所有线索,护住了司夜染。

    而曾诚的死,朝廷自然便疑在司夜染身上。关于那笔银子,关于曾诚为何而死,朝廷总要一个交代。

    这件事司夜染自己,甚至灵济宫旧人都绝不可涉足。而兰公子懵懵懂懂,自己挑起了这副重担。

    她并不知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她只以为是她害得大人陷足盐案泥沼,于是她不顾一切只想救大人……

    她却不知,冥冥之中,她成了大人棋盘当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可是她太聪明,就算今日年纪小,尚未全盘参透;若来日一切真相大白,她是否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大人的设计,故意利用于她?

    她与大人之间本就隔着灭门深仇,却又因情而被利用,那她到时岂非会加倍憎恨于大人?

    息风于是连忙在提醒:“大人,儿女情长事小,请务以大业为重!南京既得,便是大喜,切勿忧思!”

    司夜染轻轻点头:“风,我都明白。”

    只是有些事,纵然明白,却也渐渐都由不得自己。

    那个小东西懵懂之中替他办了大事:如他猜测,从她侦办冯谷之死,而莫名被皇上召见时,皇上怕是已然认出了她的身份。

    皇上自己喜欢作画,于是从前与岳如期几乎日日相伴。对岳如期这个天生丹青妙手的女儿,也极喜欢。不但于兰芽幼年便曾经筵召见,后来又许多回亲自赐下吃食,命内侍去送。名义上是赐给岳如期,实则都是小女孩儿最喜欢的口味……皇上对她的印象,自然极其深刻,于是当面便认出来,也非难事。

    而皇上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自然放心她来监视他。

    所以皇上那句看似糊涂的赐她“宫内行走”,又破例赐她“乾清宫长随”的谕旨,分明是再明白不过。

    皇上说喜欢一团和气,于是遇事喜欢故作糊涂;懒得与文臣斗嘴,于是托辞口吃,连朝都不上。可是凭他这么多年陪在皇上身板,如何不明白,皇上才是这个天下最最明白的人!

    于是曾诚的事,以及构陷怀仁的事,若是换了他来做,皇上必然不信;反过来是她,皇上反倒信了——因为这天下,也许她是最不可能对他忠心,最会对他防备的人。

    她竟然是用她自己,这一回硬是替他扛下了皇上的怀疑,救了他一命。更与他心有灵犀,替他铲除了南京的绊脚石,将清清净净的南京交到他手上。

    可是他却半点都欢喜不起来。

    只因为他太明白,一旦将来她想通,必定会恨他。

    而她,第一回殷殷地从南京给他带回那么一大包的点心。点心点心,点点心意,点在心上……可是他却是在冥冥之中,瞒着她,利用了她。

    -

    【还有~】

189.189自有情痴

    南京。

    锦衣卫指挥使、贵妃亲弟万通亲自带人锦衣卫抄检怀仁府。

    怀仁、魏强等人都被锦衣卫拦在各自房间,禁门,不得出。

    院子里,派于怀仁府各处抄检的锦衣卫陆续将抄检所得来报。

    此时已然抄检出金银六十库、玉盘一百余、珊瑚树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其余细碎珍玩,不可胜数窠。

    除此之外,更有上用妆花明黄云锦五爪龙袍、冕旒、上用金丝五龙翼善冠、白玉圭、制好的诏书等禁物!

    见最重要的物件儿已然现身,万通便亲自到了怀仁面前去,磔磔地笑:“仁公公,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是?这一回,本指挥使倒要看你还能如何抵赖!旆”

    怀仁对那些财物全都认了,唯独死也不认那些禁物。他痛哭流涕,朝着京师的方向:“皇上,皇上,奴婢有负圣恩,奴婢自知该死!可是奴婢跟随皇上多年,受圣上眷顾,奴婢纵然生了贪念,却绝不敢有谋逆野心!皇上,是有人想要陷害奴婢,皇上明察啊……”

    万通冷笑,吩咐人:“衔口枚,押解回京!”

    手下奉承道:“指挥使此番可为皇上立下大功一件。且不说皇上自然封赏,便是贵妃娘娘那里,必定也是更有脸面。”

    大明立国以来,太祖朱元璋便曾严防外戚干政,于是历来后妃家人,纵然封赏,却也都不授实权。万贵妃纵然得宠,父兄分别被封为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到万通的三品指挥使,虽然官衔听着挺高,却不过都是“带俸”的荣衔罢了。

    这便也一直都是贵妃的心病。

    她渐渐年老,岁月不可抵抗;又无子息,纵然依旧有皇上的宠爱,可是难免日夜忧心,君心迟早都会离去。于是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母家。

    可惜,万通等三兄弟这虚职却是倚仗不上。

    所以贵妃才会明知万安不过与她恰好同姓了一个“万”字,万安是故意扯谎攀附她,她竟也认了万安这个“侄儿”,还不都是因为万安是当朝首辅,万安还有贾鲁那么个优秀的儿子么!

    于是这也成了万通自己的心病。他也急于利用姐姐的身份,趁着姐姐还没失宠,赶紧让自己寻得机会立功擢升才是。

    而眼下,皇上让他来办这件谋逆大案,分明是递了一个机会到他面前——他如何能不紧紧抓住了,必定将此案办实、办死!

    所以他才不管眼前怀仁如何说。怀仁若只是贪赃枉法,那罪责如何比得上谋逆大案?怀仁的罪责若小了,那他自己的功劳不是也要随之小了?于是,他必定死咬住怀仁谋反,绝不容辩!

    办定了怀仁,押解入京。万通又带人到了王谓府邸。

    王谓身为正宫皇后的父亲,仰天喊冤:“我是皇上的国丈,我女儿是大明国母,我王谓怎么会与怀仁一同谋反,想要助一个太监颠覆了大明?万通,这必定又是你姐弟串谋,陷害于我!”

    陷害了他,自然就会连累到宫里的女儿。皇上本已数度想要废后,若此案发,那么女儿的中宫之位怕是难保,便称了贵妃所愿!

    此事本与万通姐弟无关,可是万通此时听得王谓这样说,便也忍不住怒火中烧。他上前去,一脚将王谓踹翻在地:“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王谓老贼,别忘了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勾结你学生孙志南、联络废后在京亲朋,又收买十数京官,一同上书参劾司夜染——不过你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不过是想通过构陷司夜染而加害贵妃娘娘!”

    “你这么干,还不是你女儿授意,你们是父女沆瀣,想要将我姐姐置于死地!”

    万通恨恨:“实话对你说吧,南京此案既然由我来办,我便绝不会让你再活下来。王谓,你年纪也大了,押解途中难免有个三长两短。若半路便死了,皇上也绝不会追问半句。你说,是不是?”

    王谓怒吼:“万通,你们万氏姐弟惑乱大明,你们必都不得好死……”

    话还未说完,嘴已被两旁的锦衣卫死死捂住。

    万通叹了口气:“老人家年岁也大了,禁不起什么折腾。你们便些拣些温柔的法子惩治三天三夜就也够了。三天三夜过后,就送老爷子归天吧……记着,外表别留下半点印迹。也算给皇后娘娘保存那么一丢丢的颜面吧。”

    手下又问:“那么孙志南呢?他可是王谓最得意的学生……”

    万通想了想:“孙志南曾经战过大藤峡……嗯,也罢。这回司夜染由替我姐姐立了一功,我便也卖个顺水人情,替他将孙志南也除了吧。”

    万通轻轻叹了口气:“去,伺候孙志南‘梳洗’……”

    手下皆是色变。所谓“梳洗”,不是梳妆打扮。而是将活人煮过沸水,在抛入冷水,如此折腾几遍之后,肉都松了。便用铁耙子活活将身上的肉都抓下来,宛如梳子梳头一般。

    万通冷冷一笑:“记着,梳下来的肉,挑好的,命人封进冰鉴,给灵济宫送去。就说是我和姐姐送他此番压惊的贺礼。”

    .

    消息传进灵济宫来。

    兰芽听说了愣了愣,只问:“……怀仁府里的人,全都锁拿了么?会如何处置?”

    双宝道:“也分首从。魏强之流的,定然跟着怀仁一并受死;如果只是仆从,也只是官府发卖了事。”

    兰芽托着腮,出神了半晌:“等押解入京来,少不得要交给顺天府。你叫你兄长替我留意着一个人。是个武将,叫月将军的。不过我想他可能也会为了自保而脱下铠甲,扮成普通家丁。可是他从前却戴着亮银面具,我怀疑他面上是有伤痕的。你便叫你兄长替我留意这样一个人吧。”

    双宝不解其意,只遵命:“公子放心。”

    兰芽便去了水镜台,将南京诸事给凉芳一个交代。

    凉芳听了倒冷笑:“王谓年老而卒于途中,孙志南抗法被诛……只有怀仁正在押解入京的途中。”

    兰芽知道他笑什么,便道:“锦衣卫办事一向手段狠辣,未必便是灭口。”

    凉芳瞟来:“不是灭口?我与你打赌,怀仁也早晚必定死在途中。这一回不是万通下的手,而必定是大人派的人。大人是绝不容怀仁活着回到京师来,见着皇上的。”

    兰芽没否认。

    凉芳便也错开话题,幽幽道:“兰公子,你便是用这答案给我一个交代么?无论是怀仁、王谓还是孙志南,他们都不是害了曾尚书的真凶!我跟你要的,是那个人!”

    兰芽歉然摇头:“从我所知所查,目下也只能给你这样的交代。那个人我也还在查,不过目下并无头绪。”

    “现下没查到不要紧,可是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多少总查到了什么!”

    凉芳对曾诚之心,兰芽也是极为感动。联想自己与司夜染之间……便不忍再瞒,轻声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子。”

    “果然是个女子?”凉芳便笑了,缓缓起身,朝兰芽一礼:“兰公子,我替曾尚书,多谢你。”

    凉芳说罢便转向里间而去,临去道:“兰公子请回吧。”

    兰芽忽觉不妥,走到门口却又退回来。

    忽然间,听见里间方静言一声尖叫:“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兰芽忙冲进去。

    却见凉芳手执尖刀,面色如纸;而他脚下地面,满是鲜血。

    .

    兰芽一声惊呼,顾不得地上的血,冲上去一把抱住凉芳:“凉芳,你何必做傻事!”

    凉芳周身剧颤,却是冷笑:“你以为,我自杀?兰公子你好傻,我怎么会死?”

    兰芽惊慌望他,这才发现,他的血不是出自颈子或者心脏,而是——腰下。

    兰芽进过蚕室,经过宫刑,于是此时还能不明白他伤了自己何处?!

    兰芽便朝方静言尖叫:“快去拿最好的金疮药来,快啊!”

    凉芳缓缓倒下,却撑着不肯昏迷,只死死捉着兰芽的手腕道:“……答应我,贵妃娘娘既、既然想见我,你便,你便送我,进——宫。”

    “从前,从前我是囫囵的男子,不能进后宫;如今,如今,我已可以了……”

    兰芽大恸:“你怎这样傻!贵妃想见你,我总会有法子替你遮掩下来。你只需在灵济宫好好活下来就好。便是紫府,有大人护着你,也不敢伤你分毫!”

    凉芳却是虚弱地笑:“……他,已不在这个世上。我,又留着此物,更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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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皇极恩威

    冬去春来,春柳吐绿。

    皇帝换上农人装束,主持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

    早有无数锦衣卫扮成农人,在籍田周遭一同耕种。籍田之上,牛哞人笑,一片热闹。皇帝十分尽兴,便罕见地宣布:春耕礼后,众卿家随朕上殿!

    皇帝已有许久未曾上朝,众大臣一听皇帝主动要求上殿,自是欢欣。

    内阁首辅万安倒是与贾鲁的目光碰了碰。贾鲁一皱眉,只当没瞧见,转身便先走了。

    实则众大臣心下也都明白,南京的事情了结,皇上总要有个明白的宣告。或赏或罚,大白天下窠。

    .

    幽幽高天,煌煌大殿。

    奉天殿。

    皇帝踏上御阶,仰头看了看门上横额:“建极绥猷”四字,金光耀眼。

    所谓建极绥猷,是说人间天子上顺天意,下衷黎民,立国安邦,四海升平。

    这四个字,道尽了千万年来所有帝王的最终愿望。

    没有哪一个皇帝,登上龙座时,没有过这样的心愿;没有哪一个天子,身在龙座只为当个昏君。

    没有哪一个皇帝不希望家国在自己的手中昌盛兴旺,没有哪一个皇帝不真心希望自己能够青史流芳。

    皇帝不由轻叹了口气,回头望肃立于奉天殿广场之上的文武百官。

    他朱见深的心愿也是如此,他们究竟明不明白!

    经过土木之变,经过夺门之变之后,他多想替皇考好好整顿这大明的江山,让大明从重重阴影里走出来,重新成为太祖和成祖缔造下的那个强大统一的大明!

    可是眼前这帮庸辈,却紧盯着他后宫的那点事儿,只用他独宠贵妃来指责于他,就仿佛他爱了一个自己想要的女子,便会天下大乱了一般!

    他们看不见他为这个江山所费的心血,他们更对他的江山大计帮不上任何忙,他们只会盯着他的私家事,只会如一群长舌妇般论人床笫!

    庸碌无用不说,还个个都要摆出一副忠臣、清流的姿态来!

    他们想给谁看?给上天,给黎民,还是给他这个皇上!

    镇日对着这样的一群人,他当真厌了。索性,再也不见。

    .

    皇帝轻叹口气,于奉天门升座御座。

    百官跪倒,山呼万岁。

    御门听政,不避上天。

    皇帝耐心等仪轨行毕,目光遥遥从一众臣子面上滑过。缓缓道:“南京的事情,众位卿家想必也都知道了。怀仁谋逆,王谓、孙志南、李度协从。传朕旨意:首协皆斩,九族内年满十六的男丁亦斩。女眷充边,没入营籍。”

    又是数桩祸灭九族的大罪!众臣都是脊背生寒。生怕有的因生前与怀仁等人有所交往,生怕连累到自己。便尽皆噤声,不敢说话。

    皇帝再道:“侦缉怀仁谋逆案,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有功。着擢为掌锦衣卫事都指挥同知。”

    万通大喜,急忙上前谢恩。

    众臣又是面面相觑。

    因贵妃得宠,众大臣便死盯着万通的职位,不允皇上多做升迁,以节制万氏的力量。可是这一回,皇上还是找着了机会,擢升了万通去。

    南京的事,万通不过是个最后的执行者,真正的功臣哪里轮得到他!更何况,他亲自押解怀仁回京,中途却让怀仁掉进了河里淹死……这实该追究才是!

    不过此时明眼人都看懂了,皇上这是故意派万通去抄检,故意将这个功劳给了万通,故意要升万通的职位……皇上这般苦心,谁还敢顶着前头祸灭九族的威慑,还敢出班谏奏?

    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公孙寒。

    .

    公孙寒身后的仇夜雨便一紧。

    实则皇上派万通南下抄检怀仁府,乾清宫纵然是铁板一块,半点消息没曾外传出来,可是万通却是个大喇叭,回府叫他老婆王氏给准备行装,便将皇上的差事给说出去了。

    纵然万通府里,依旧有紫府的眼线。于是消息便传到了仇夜雨这里。

    仇夜雨以为公孙寒定然会救怀仁,便想提前与怀仁通气。却不成想连收到公孙寒数道手令,严令他隔岸观火,不准施救。

    仇夜雨破有唇亡齿寒之感,便向公孙寒争取,言明倘若怀仁案坐实,那么紫府必受牵连!这怕也正是司夜染想要的,借怀仁来削弱紫府。

    孰料公孙寒只冷笑而已,道:“若要所得,必有所弃。怀仁死得好,他若这回不死在司夜染手里,本座也早晚收拾了他去!”

    “至于紫府因之而削弱……又有何绿?皇上不信文臣,便永远离不开咱们紫府。宫外的消息、百官的言行,只能通过咱们获取。纵暂时削弱,迟早又要安抚。你怕什么?”

    公孙寒盯着仇夜雨,忽地冷笑:“你该不是怕,紫府若削弱了,将来到了你的手上,你便再没有风光?”

    仇夜雨惊得跪倒;“老爷切勿如此说

    !老爷尚在督位,儿子岂敢觊觎!”

    公孙寒摇了摇头:“实话便告诉你吧: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你腾位。只有为父高升而去,这督主之位才能空下来传给你。而只有将怀恩那个老东西撵走,为父才能高升到他那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上去……”

    仇夜雨心下轰然一声,这才明白公孙寒此次为何不救怀仁!

    怀仁与怀恩一辈,出自司礼监。当年便是怀恩亲自向皇上举荐,叫怀仁去做这个南京守备太监的位子。怀仁坏了事,自然会连累到怀恩。纵然怀恩未必参与谋反,可是却定会在皇上心里落了阴影去。

    为主所疑,怀恩的位子又岂会坐的长久?

    一旦怀恩被免,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怀仁又已死,那么那个掌印太监的位子,自然就是公孙寒的。

    那么此时,皇上朝公孙寒望来,究竟是先抑后扬,还是先扬后抑?

    皇帝缓缓道:“紫府替朕巡察百官,却于怀仁谋逆之事并无半点觉察,才使得怀仁乘机多年经营,竟然蒙蔽过了朕!紫府失职,堪与同罪!”

    仇夜雨登时耳鸣,耳鼓里金石声一片。

    不对,这并不是公孙寒之前告诉他的模样。公孙寒明明说,皇上就算贬抑紫府,却也不会过重。可是此时听着皇上的腔调,却根本是要连坐一般!

    公孙寒自己也是大惊,跪倒伏地:“皇上!微臣知失察之罪,微臣定当整束手下,以此次为戒……还望皇上开恩。”

    皇帝叹了口气:“朕为家主,你等便是家丁。看家护院若有半点疏忽,便是叫贼人直进朕的枕侧。朕若对你开恩,岂不是要将朕自己的安危抛到九霄云外?”

    皇帝冷冷道:“着免去公孙寒紫府督主之位。发南京皇陵受陵,生不得出。”

    公孙寒如何能想到,一场如意算盘却落得个此时的下场?他伏地磕头出血,惨声大叫:“皇上,皇上!”

    左右锦衣卫早已上前,将他嘴堵住,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紫府上下人人自危。仇夜雨就更是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当场瘫坐。

    公孙寒落得这个下场,下一个是不是将轮到他了?

    .

    那边厢,臣子们却是另外一种神色。

    紫府监察百官,公孙寒又掌紫府多年,于是每个官员都有把柄在他手上。而他则利用这些把柄威胁大臣,从中所获不菲。

    于是这些文武大臣,每个都对公孙寒恨得牙根痒痒。此时听得皇上圣裁,顿觉解恨。

    此外,却又有另外一重忧心。

    公孙寒免去紫府督主之位,那么接下来的新任督主又将是谁?

    也就是说,将来他们要再度痛恨却又不敢得罪的那个阉人,又将换成了谁?

    便有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司夜染。

    多少人心下都是明镜儿一般:司夜染若不倒,那么紫府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此时,他终于寻得了机会吧?

    却没想到,皇帝接下来便宣布:“擢紫府掌刑千户仇夜雨,继任提督紫府太监之职。”

    .

    什么?!

    偌大奉天殿广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怎会竟然提仇夜雨为紫府督主?

    仇夜雨是公孙寒的干儿子,公孙寒既然获罪,仇夜雨如何能免?即便不追究已然是天恩,怎会擢升至督主这样重要的职位去!

    更多人,将复杂目光投向司夜染。

    有同情。

    也有,幸灾乐祸。

    -

    【还有~】

191.2谁主六宫

    皇帝在外朝赏罚功过,内廷太后也将众嫔妃、女官叫到了清宁宫来。

    太后升座正殿,凤威凛然。

    兰芽因亲送凉芳进宫,便随着昭德宫一众宫人一同前来聆谕。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昭德宫一行人来得最晚。待得听说各宫主位,以及六局一司的女官们都已到齐了之后,贵妃这才带着宫人出昭德宫,上轿。

    贵妃杏黄凤轿直入清宁门。

    尚仪局主官左尚仪郭珍见状蹙眉,急忙上前提点:“此为太后寝宫,纵皇上皇后亦不可乘轿直入清宁门。请贵妃娘娘于此处下轿,步入清宁宫。窠”

    梅影便笑了:“郭尚仪,你提点得好。娘娘向来不记得你们这些女官谁是谁,这下娘娘倒必定记住郭尚仪了。”

    郭珍心下也是一颤。她明白,这是昭德宫的警告。若她今日敢拦着,日后必难自保。

    郭珍深吸口气,朝凤轿跪倒:“禀贵妃娘娘,此为下官职司所在,还望贵妃娘娘体谅。”

    贵妃没说话,连轿帘都未曾挑开。

    梅影便代为回答:“职司所在?体谅?郭尚仪,既然你身在尚仪之位却这样为难,不如咱们娘娘体谅尚仪,索性免了尚仪的职司,也好让尚仪不再为难了。尚仪说,可好?”

    从十三岁入宫为宫女,一步一步熬到左尚仪之位,这一路郭珍竟走了长长的二十年。如今她如何能坐视官职被免?

    可是此时身在清宁宫,尚仪局又是掌内宫礼仪之事。当着太后和一众嫔妃的面,职司所在,如何能躲得过?

    郭珍只好硬着头皮道:“下官事后,定赴昭德宫,亲向娘娘请罪。可是此时此地,还是请娘娘落轿才是。”

    昭德宫人全都怒目而向,气氛一时僵住。

    兰芽想了想,便从后面疾步走到贵妃轿边,低声道:“娘娘,请容奴婢多嘴一句。”

    贵妃听见了,便吩咐柳姿带兰芽到轿窗边儿上来。

    贵妃慵懒道:“你又有何话说?”

    兰芽道:“娘娘今日原本志不在一个小小尚仪。若此时娘娘继续跟一个尚仪过不去,没的反倒折损了娘娘的身份。”

    贵妃今天实则是来跟太后叫板的,又何必跟个尚仪喋喋不休?况且这尚仪今日既然这么大胆子来拦,如何不是太后暗中的授意?

    太后聪明,懂得避重就轻,用个尚仪来杀贵妃的威风。贵妃若当真继续纠缠下去,得意的只是太后。

    贵妃闻言便也微微一震,撩开窗帘盯了兰芽一眼:“说的不错。梅影、柳姿,你们两个当真糊涂了!”

    梅影和柳姿急忙请罪。

    梅影的目光冷冷从兰芽面上划过。

    兰芽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偏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贵妃下了轿,由梅影和柳姿步入清宁宫正殿慈云殿时,各宫主位,并六局一司的一众女官都已到了。

    各宫主位,并六局一司的正位女官在慈云殿左右设座。其余嫔妃与女官皆在院中立聆。

    贵妃并不行礼,反倒朗声而笑:“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啊,大家竟然来得这样齐整。是不是皇上好容易出了回宫,现下后宫无主,大家伙儿便都按捺不住了,齐齐出来称霸王?”

    尚宫局左尚宫面上微微变色,上前行礼道:“贵妃娘娘谬言。皇上纵然不在后宫,后宫却还有太后和皇后做主。贵妃娘娘岂能说后宫无主?”

    尚宫局本掌导引中宫之事,于是情分上与皇后更亲近。这便站出来替皇后说话了。

    贵妃咯咯一乐:“你家主子还未敢站出来指责本宫,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尚宫与本宫说话!眼下这不是猴子称霸王,又是什么?”

    贵妃说着话,眼睛却是直盯着一脸苍白的皇后。

    尚宫被责,跪倒请罪。贵妃理都不理,只走向皇后去。傲然仰头斜睨着道:“皇上下旨,中宫禁足。怎地皇后今日却私自出宫来了?怎地,皇上不过刚离开了半日,皇后就将皇上的话当做了耳旁风?难道这还不是后宫无主,猴子称霸王?还是皇后想说,自己才是后宫正主,就连皇上都约束不得了?”

    皇后登时满面苍白,泪水盈盈,求救地望向太后。

    “贵妃姐姐,你,你冤枉本宫了。”

    从前皇后便尊称贵妃一声“姐姐”,上回与贤妃共谋时才不称的。后事败,这便又重新称呼回来。

    太后一见皇后无半点招架之力,只好轻咳一声道:“贵妃言重了。今日本是哀家传召内宫所有宫人到清宁宫来。皇后不是私自出宫,乃是奉了哀家的旨意。就算皇帝责怪下来,也会顾着与哀家的母子情分。”

    “此事哀家自然会向皇帝解释,亲身母子的情分,便不劳贵妃你来担心了!”

    贵妃笑,冷冷凝视太后。

    太后又怎样,比她还小着一岁呢。旁的嫔妃怕她,却不包括她!

    瞧她,一口一个母子情分地说着,她如今能

    仗恃着的还不就剩下这一点资本?倘若她不是皇上亲娘,那个后位,如何还不早已是她万贞儿囊中之物!

    于是这一回除掉了贤妃,杀了王谓吓残了皇后之后,她最后一个敌人就剩下了太后。

    她们两个,不过相差一岁,都在扳着指头算着时日。她倒要瞧瞧,她们两个究竟谁先死!先死的那个,便是输了。

    贵妃便昂然一笑:“母子情分?请问太后说的是十月怀胎,还是嗷嗷待哺?哦,错了,太后只有十月怀胎,连嗷嗷待哺都是奶嬷嬷代劳的。所谓母子情分,不过这么一点,且早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贵妃怜悯地瞟着太后:“而皇上两岁以后的时光,都是与妾身在一起度过的。妾身倒想问问太后,当年景泰帝日日下毒,想要害尚在幼龄的皇上时,太后何在?景泰废去皇上太子之位,改立他自己的儿子时,不过五岁的皇上却要忍受亲王世子们的羞辱时,太后你又在哪里?”

    “倒是妾身半步不离陪着皇上!仗剑守在帐边,日夜不敢合眼,时刻准备与刺客拼命!……还有,不顾自己身份,将那些亲王世子们一个一个骂回去!”

    “太后,皇上的娘亲,请问当自己的孩儿守苦受难的时候,娘亲都不在身边的……还有什么母子情分可言!”

    贵妃字字如钉,狠狠刺向太后软肋。

    皇帝的幼年,也许是这世上最悲惨的储君。父亲先被瓦剌掳走,后终于归国,却被亲弟弟囚于南宫。宫门灌水银,虽有“太上皇”之名,却实为囚徒!

    父亲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护卫到他这个幼子?于是他扛着储君之名,却在宫里受尽凌虐。更悲伤的是,那些欺负他的人,却也是他至亲之人:亲叔叔,亲堂兄弟;还有从前那些宣称要誓死忠实于他父子的文武官员……

    他从小落下了口吃不说,还夜夜惊悸,对身边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尤其是对越是应该亲近的人,越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变了脸、改了心。

    太后想及儿子幼年,登时落下泪来:“哀家是对不起皇帝,哀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可是哀家亦是为难,当日哀家陪着英庙先帝被困南宫,如何还有能力保护幼子……”

    在场所有人,也都一同垂泪。一时之间,慈云殿里嘤嘤之声不绝。

    只有贵妃没有落泪。

    她高高扬起头,俯望太后与一众嫔妃:“若以眼泪护卫,皇上根本活不到今天。若只以亲情维系,皇上当年便死在幼年!太后,皇上已经长大了。纵然经历过那样多的苦难,却还是安然成人,执掌了天下。太后便不必再这般垂泪,更不必时时以母子情分相胁。皇上想做什么,他自己最清楚;皇上想要什么,便谁都没有资格拦着。”

    慈云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贵妃捋了捋裙带,道:“妾身说了这些话,也累了,便不在这里听太后的懿旨了。妾身先回去了,太后等说完了话,定完了事儿,便叫人到我昭德宫通禀吧。”

    贵妃说完,左右带着梅影和柳姿便走,丝毫不给太后留半点脸面。

    兰芽立在廊下,听见了里头的言语声,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贵妃果然好大的胆子。原以为上一回输给了太后,可是看眼前情势,贵妃实则根本就没将太后放在眼里过。

    如此说来,贵妃上一回认输,不过是为了皇上。

    贵妃带着梅影和柳姿去了,兰芽却悄然留了下来。

    她直觉,今日太后的举动不寻常,接下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决定。

192.3冷宫春意

    果然,清宁宫被贵妃罡风扫过,半晌静默之后,太后轻轻咳嗽了声。

    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知秋便柔声劝慰道:“太后宽仁,乃是软心家姑。贵妃纵然骄纵了些,不过也都是皇上宠的,太后心疼儿子,自然听之任之,又岂会当面跟晚辈计较。”

    “太后的儿媳又不止贵妃一个,瞧这坐着立着的,可不都是太后的媳妇。太后总不必为了一个反骨的而不顾这更多的了。”

    皇后为首,一众嫔妃急忙起身行礼:“请太后宽心。燔”

    太后便笑了,满面慈祥:“是啊是啊。哀家就是家姑,面对着这一大家子的儿女,操碎了心也是应当的。”

    太后便将拟好的懿旨交给知秋。

    知秋念道:“废后吴氏多年禁足,赤心未改,不忘辅国,亦不忘尽孝。今传哀家懿旨,特赦吴氏出冷宫,别宫居住。虽不再为嫔御,亦着以贵人份例一体供应,不得有违。”

    窗外廊下,兰芽便是一怔窠。

    .

    消息极快便传到了昭德宫。

    梅影和柳姿都觉这消息来得莫名。梅影便问贵妃:“依娘娘的主意,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贵妃冷冷一笑:“贤妃死了,皇后禁足,这后宫能与本宫争锋的高位妃嫔已然尽去。太后自然不会甘心。她总得另外再寻帮手,继续与本宫斗。”

    梅影闻言冷笑:“那太后未免老糊涂了。废后多年幽禁,不问世事,她纵然解了禁足,又哪里还能明白宫里这些年的这些事?再说她已然得了当年被废的教训,难道此时还敢出来与娘娘为难么?她已然不是当年的元皇后,她现在不过是个被废的庶人罢了!”

    贵妃抬眼盯了梅影一眼:“太后是老糊涂了,或者是眼前无人,所以病急乱投医。不过咱们也别被她唬弄了过去,说不定她也只是拿废后做障眼法,让咱们只盯住废后,而忘了盯住后宫里这些年轻的小蹄子去。”

    “你们且莫上当,莫当真只是留意废后。废后并无真正意义。你们明白么?”

    梅影与柳姿对视一眼,便都懂了。

    后宫年长位高的贤妃和皇后都已不中用,可是后宫却不等于从此安生了。还有后起之秀,比如僖嫔。

    从前倒是小看了这个杭州来的弱女子,原本担心她不能完美执行贵妃的计划,却没想到,她做得没曾露出半点破绽。如果当时没有僖嫔的好演技,贵妃也许没那么容易除了贤妃、扳倒皇后。

    梅影便福身道:“娘娘放心。”

    贵妃抬眼望梅影:“凉芳的情形如何?”

    梅影道:“娘娘吩咐了太医院院判亲自来照料凉芳的伤,这还不是天大的恩典!凉芳自己倒也明白事体,恢复得很好。”

    贵妃盯着梅影脸上那点子心不甘情不愿,便笑骂:“你个小蹄子,别以为本宫猜不穿你那点子小心眼儿。你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暗底下没给过凉芳好脸色吧!还不就是因为凉芳曾经在灵济宫里,给小六当过一阵子的男宠么。你这个小心眼儿里啊,便打翻了醋缸!”

    柳姿瞧贵妃兴致高,便也凑趣儿道:“还不止一个凉芳叫梅影不顺眼,哪!”

    贵妃立时便笑了:“可不!送凉芳进宫来的,就是那兰公子呢!”

    梅影登时脸上撑不住了,朝贵妃福了福身,然后扭身便去掐柳姿。柳姿便跑,两个丫头在房间里笑闹成一团。

    贵妃静静瞧着她们的青春恣意,没有斥责,只是无声微笑。

    此时,她有多羡慕她们两个。甚至,她宁愿用自己这尊贵的贵妃之位,向她们两个换取这恣肆的青春。

    只是,天不假年。

    .

    梅影和柳姿笑闹了一阵,便不敢再造次了。柳姿告退,梅影跪倒在贵妃膝边,轻声道:“可是奴婢惹娘娘不开心了?”

    梅影从小在贵妃身边长大,感情自不比寻常,于是贵妃但凡半点神色,别人纵然看不懂,梅影却也瞧得出来。

    贵妃幽幽一叹,伸手替梅影抿了抿鬓发:“你的心思本宫都明白。本宫纵然改不了自己的天命,不过既然是你头顶的天,便必定设法替你圆了心愿。”

    “你也且放宽了心,切莫再与凉芳为难。他既然已经进了宫,便已是咱们昭德宫的人。等他身子好全了,还要仰赖你将这宫里宫外的事都细细教导了他。早晚,咱们还要指望他来办事。”

    “虽说阉人不是个男人,但是好歹也是半个男人。顶门立户,总归还得指望着他们。”

    梅影吐了吐舌:“娘娘何时也要指望个外人办事?难道奴婢就不能替娘娘办事么?”

    贵妃便笑了:“你是能办事。可是可惜啊,女生外向,你早晚这颗心都不在本宫这儿了!”

    梅影脸便更红,不依地撒娇:“娘娘!”

    贵妃轻笑:“放心。待得此间事了,本宫便与小六提那件事。想他也不敢违拗了本宫去!”

    .

    <兰芽离了清宁宫,没回灵济宫去,也没去昭德宫。

    她绕着后宫长街打转,半路捉到一个小内侍,便问冷宫怎么走。

    那小内侍虽然瞧着兰芽脸生,可是兰芽腰上的两块腰牌他却都认得。那一块是灵济宫的玉牌,另一块可是乾清宫的腰牌。那小内侍便恭敬地给指了路。

    末了还扯住兰芽,卖好地道:“说来也巧,小人的哥哥就在冷宫那边当差。公公怕是头一回去那边吧,不如有事便吩咐小人的哥哥。”

    兰芽听了微微挑眉:“你们兄弟,竟然都进宫来了?”

    那小内侍明白兰芽问的是什么,垂首苦叹了一声:“荆襄大旱,五年绝收。底下的草根、树上的皮都给吃光了。我爹我娘实在养不活我们兄弟。便道就算断了香火,至少能叫我们兄弟活下这一世来,于是狠了狠心送我们去净了身……”

    兰芽眼睛也一酸,便道:“不如你是否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你哥哥,我便替你捎过去。”

    小内侍愣了愣,倒也机灵,于是满身上下地找东西。兰芽便按住他的手腕,自己掏出一把钱来,道:“就这个吧。你看,可否?”

    小内侍登时两眼放光,开心作揖:“多谢公公!”

    兰芽便拖着那把钱,到了冷宫去。

    冷宫位于西宫,地处偏僻,少有人来。内宫监便也趁机怠惰,宫苑全都荒于修缮,檐上掉了瓦,墙上的红泥也褪了不少层眼色,显得正座西宫颓败而清冷。

    冷宫门外有一排塌房,里头当住着负责看守冷宫的内侍。

    兰芽将乾清宫的腰牌藏了,故意绕到冷宫门口去朝内张望了张望。

    却见冷宫红门开着,里头宫室虽则颜色破败黯淡,然则院子里却养着各种花草,整饬得清幽雅致。虽比不得昭德宫和灵济宫的奢美,却也可媲美民间的富户人家了。

    便有看门的内侍喝问:“这位公公瞧着眼生,可是上头有旨意来传话的?”

    兰芽急忙退回来,客气一笑:“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个人。”

    那内侍上下打量兰芽,见是长随服饰,便以“长随”称呼:“长随是来找何人?”

    冷宫清静,寻常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于是听见这边说话,便整个塌房里的内侍都探出头来瞧。

    兰芽目光便绕过去,挨个从每个人面上划过。最后一笑指着一包子脸的内侍道:“我就找他。”

    此等小包子脸,他与他兄弟倒是如出一辙,于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包子”与他兄弟倒是一同机灵,登时窜出来,躬身道:“不知长随有何吩咐?”

    兰芽便将那一把钱塞他手里去,挤眼道:“你兄弟托我给你带这个来。是他例钱里攒下来的,你可好生收着。”

    “包子”有点惊讶,兰芽便又一挤眼。他便会意,连忙躬身道谢。

    兰芽伸手扇了扇风:“这刚到春天,天儿怎么说热就热起来了。”

    “包子”懂事,立马说,“有劳长随走这一趟。小人没什么招待的,不如就请长随进来喝杯茶,落落汗。”

    兰芽抬步便走:“好啊!”

    兰芽走进塌房,却见一群内侍当中,倒清灵灵坐着个姑娘。

    姑娘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针线,抬头朝兰芽望来。见兰芽打量她,便清澈一笑。

    那一笑,便仿似这冷宫里,一应春花,全都争相开了。

    -

    【还有~】

193.4宫女吉祥

    那姑娘穿得素淡到了极致,半点没有宫装华丽。身上的襦裙看样子已是洗过了无数回的样子,早褪尽了颜色。手肘等处更是补丁落了补丁。

    头上更是半点装点都无。只将一把长发随性地分开左右两边,各自变成一根辫子。从肩头垂落下来。发辫编得不紧,蓬松却显得活泼;辫梢发丝微微卷曲,便每次细微一动,那两根辫梢便要蝴蝶儿一般飞舞起来一般。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干净得仿佛透明。就仿似这肮脏的宫闱,竟没有一点污秽染及过她的眼睛。

    难以想象,在这严苛冷漠的宫墙里,竟然悄然生长着一株烂漫的野花儿。待得春来,她便以这样不可遮挡的姿态,尽情地绽放了。

    素色清淡,却明媚妍丽得耀眼燔。

    兰芽便愣了下。后又想及冷宫那没关上的大门。

    那姑娘便有些不自在,急忙起身,冲身边几个内侍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抱着针线活先出门去窠。

    兰芽从窗口觑着她,姑娘正是朝冷宫大门方向走。

    “包子”在一旁忙着泡茶,却捣腾了半晌,将茶叶罐子底朝天了也没控出几根茶叶来,便懊恼地叫:“这帮家伙,何时背着我,将茶叶都给喝光了?”

    兰芽便转回头来道:“无妨。一杯清水即可。”

    窗口处,却传来清凌凌的一声低呼:“大包子,你过来。”

    兰芽闻声不由得又望向窗口去——呵呵,倒有人与她观感一致,都想叫他“包子”呢。这个便更具体些,这里是“大包子”,那他兄弟自然便是“小包子”。倒真是生动有趣。

    目光所及,却见正是那个姑娘。

    那姑娘见兰芽扭头瞅她,便微微红了红脸。低垂头跟大包子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大包子听了之后便是一喜,连忙跟着那姑娘去了。身影往冷宫的方向消失了片时,便捧着一个纸包回来。欢欢喜喜给兰芽倒了茶,捧了上来。

    兰芽一瞧,茶盅里却不是茶叶,而是干花。仔细闻嗅,竟是兰香。

    大包子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释道:“连冷宫里娘娘的茶叶也断了许久,想借些都没得用。幸好冷宫里自己种花,摘了花晒干了存着沏茶喝。”

    兰芽便点头:“这主意,是方才那位姑娘教你的?”

    大包子有些脸红,揉着后脑单头:“是。吉祥说,咱们冷宫好容易来了位贵客,可不能怠慢。虽然没有茶叶,好歹也可用花香相迎。”

    兰芽挑了挑眉,“她独独给了你这兰花茶?”

    大包子憨憨地笑:“正是。吉祥说,兰为花中君子,以兰为茶,便也不算怠慢了长随。”

    兰芽握着茶盅,“你说,她叫吉祥?”

    大包子点头:“真是个好名字,您说是不是?”

    兰芽点头微笑:“可不。有她这名字在,废后终于守得云开。”

    又兜着圈子问了问冷宫里的事,问过了废后,又问了问吉祥。包子便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兰芽知道不方便多做耽搁,以免引人怀疑,这便起身告辞。顺口道了句:“替我向那位姑娘道谢。就说这茶很好,我很喜欢。”

    大包子便很开心,“那便太巧了!吉祥方才托付我一事,正愁不知该如何与长随说:吉祥说如果长随这茶喝得舒心,稍后可否允她与长随单独说一句话?”

    兰芽挑眉:“说吧。”

    包子便带兰芽到了背人的墙角,稍后吉祥便也来了。瞧见兰芽,吉祥面上红了红,咬住唇打定主意便给兰芽跪倒。

    “姑娘请起。这是怎样的话说?”兰芽忙伸手去扶。

    吉祥却坚持不肯起来,更是垂泪:“还望公公救我家娘娘一命!”

    兰芽心下一跳,忙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吉祥一张不施粉黛的面上,梨花带雨:“奴婢方才早已看见公公腰上的腰牌,当是灵济宫不假。奴婢便厚颜来求公公,此时景况,只有灵济宫能救我家娘娘!”

    兰芽抬眼盯了包子一眼。

    包子当真机灵,忙道:“长随,吉祥,你们两个慢慢说。我去望着些。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兰芽心下便暗暗记下了这个包子。来日,这两兄弟,都合一用。

    包子去望风,兰芽便扶着吉祥的手肘,道:“有话慢慢说来。”

    吉祥轻声抽泣:“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太后赦我们娘娘离开冷宫。巧的很,公公正是此时到来。奴婢便自然明白,公公怕也是因着这个事故,方来冷宫一转的。”

    她这般伶俐,兰芽倒不好不认,便点了点头。

    “太后既赦免废后,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怎地还要这等伤悲,更说什么救你家娘娘的昏话?”

    吉祥垂泪:“公公岂能不知内宫情形?纵太后懿旨,可以这旨意并非皇上所下,于是我家娘娘就算能离了冷宫,却非但不为皇上所谅解,反倒更会惹怒皇上。”

    “

    况且内宫此时由贵妃为首,当年我家娘娘被废便是缘由贵妃而起。于是贵妃又如何能放过我家娘娘?”

    “此时情形,倒不若我家娘娘不出冷宫,或许还能拼得一世平安;倘若一旦走出冷宫大门,而重回后宫,那我家娘娘便,便祸事不远了。”

    兰芽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清宁宫廊下,听完了太后的懿旨,她便也知道废后的死期到了。

    且不说贵妃与废后的旧怨,单论今日贵妃与太后的当面冲突之下,太后又不合时宜地今日宣布赦免废后,那贵妃一定会为了杀太后的锐气,而设法令废后早早便死去。

    太后与贵妃斗法,废后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吉祥哭道:“奴婢正百般无法,待得乍见公公到来,奴婢心下便是狂喜——只觉是上天垂怜,派人下界来搭救我们娘娘。于是奴婢斗胆以花草茶孝敬,只希望能讨得公公半点欢心。”

    兰芽蹙眉:“你的忠心,我也感动。可是太后、皇上与贵妃之间的斗法,我一个小小长随,如何能改动半点?”

    吉祥忙道:“奴婢不是要公公涉险,奴婢只是求公公设法从中转圜——这皇宫纵大,却也有地方是太后与贵妃、甚至是皇上鞭长莫及的,那就是西苑——灵济宫司大人独掌的西苑!”

    “所以奴婢恳请公公代为转呈司大人,请务必请司大人援手,允我家娘娘搬到西苑而居!”

    兰芽心下也是暗叹一声:这果然是目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兰芽沉吟道:“只是姑娘须知,此事我做不得主。”

    吉祥竟不顾自己毁容之虞,重重叩头:“只要公公肯专呈司大人,奴婢便已心满意足。求公公成全,求公公救我家娘娘这一难……”

    这样破败荒凉的冷宫,那样一位明明贵为皇后,却不过一月即遭贬黜的苦命女子……却竟然有小小宫女,赤诚不改,誓死追随。

    兰芽心下暖热,便扶起她道:“我不敢承诺你什么。凡事都需要你耐心等待,听消息,好么?”

    .

    兰芽揣着一腔心事回了灵济宫。

    进了听兰轩,瞧见双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兰芽摆摆手:“我好累。有话稍后再说,让我先睡一睡。”

    这些日子来,她几乎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凉芳。等到他能下地,这便亲自护送他进宫。她身子早已累垮了。

    再加上今天心上压上的这一宗事,她便觉得心力俱疲,只想大睡一场。

    她明白,自从家遭惨案之后,疲极累极的一场大睡,早已成了她唯一的逃避与纾解方式。

    她推上房门,边走边解开衣带。太累了,也懒得去捡,任凭它们一件一件地跌落委顿在地。

    直到,走入碧纱橱时才听见,床榻处传来深深一声抽气。

    兰芽身上除了贴身小裤与裹束布条之外,已然再无遮掩。她按紧心口,慌乱问:“谁?!”

    .

    实则,何必再问?

    她听兰轩的内卧,便是双宝也不敢进来。以碧纱橱为界,双宝只敢在界限之外与她回话。

    敢于公然进了内卧的,根本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怪不得方才双宝神色有异,是她自己没放在心上。所以活该落得个自解衣带,送到人家面前的下场。

    -

    谢谢如下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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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就不理你

    床帐一分,果然是司夜染斜挑长眉,慵懒望来。

    兰芽心头微悸,急忙想找物件儿遮身。

    一件一件从地上捡起衣裳来已不现实,她便转身奔向卧榻边的衣柜去。情急之下却怎么都找不见柜子的钥匙,此时叫双宝进来又不合适,兰芽便窘在当场。

    只好回身,一把扯住床帐,将自己裹起来。

    司夜染慵懒瞧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拦着,只是清傲挑眉:“兰公子,何必多此一举?我如想看,你当这一层轻纱便能阻得住我?燔”

    兰芽才不管他如何说。床帐虽薄,好歹可以遮身,有了这层屏障,她便松了一口气下来。问道:“不知大人再度亲临小的内卧,有何指教?大人若有吩咐,何必不叫礼公公来传小的。小的自然到半月溪回话便是!”

    他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懒得望她:“兰公子,你说得好听!若当真随传随到,我又怎会长长两月见不到你的影子!窠”

    不知怎地,瞧他那傲慢不肯望来的侧脸,兰芽心下悄然一痛。

    “有么?”她嘴上却否认:“两月之久?小的倒不曾数着。”

    司夜染狠狠咬牙,霍地望来:“你是不曾数着,我却数得清清楚楚!”

    兰芽狠狠一怔,心下便是轰然一声。

    却还是狠狠别开头去,只清冷道:“大人又何必数着?……既已两月,大人又何必要来?”

    司夜染在衣袖里紧紧攥着拳头,生生忍住想要扼死她的冲动。深吸口气,缓缓答:“我知道那晚之后你不愿见我。可是两月,已然够长。再说,不论你如何躲,你总得重新回到我面前。”

    兰芽大声地笑:“大人不如直说:我不论怎样躲,终究逃不出你掌心!”

    司夜染挑了挑眉,摆了摆袖口,却道:“我没想那样说。”

    .

    兰芽便又是一怔,悄然凝望他。

    那么清傲,那么冰冷的一个人,此时却总是感觉——仿佛有哪里,与从前不同了。

    此时看过去,倒像是个闹意气的孩子。故意绷着,架着,不肯低头;可是实则那股子疏离早已是装出来的样子,根本撑不住的。

    像个孩子。

    ——其实他根本也才十七岁而已。自然,本该还是个孩子。

    兰芽便又蹙眉。

    她宁愿都未曾看懂。

    兰芽便缓了口气道:“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月来小的都是在照顾凉芳。”

    宫刑恢复需要三个月,凉芳已然算恢复得快的。

    司夜染偏首望来:“不是你在照顾凉芳,倒是凉芳自宫而成全了你!你正好借机将自己关起来,不准我见~当中两回,我亲去探望凉芳,你倒又不在场,生生躲起来!”

    兰芽咬住唇,不好否认,索性狡辩:“小的还不是为大人与凉芳方便说些体己的话?纵然凉芳自宫,他好歹也曾侍奉过大人,大人与他总有些不想外人听见的话说。”

    司夜染恨恨盯住兰芽,却不知怎地,有些没能绷住。唇角一挑,泄出笑意来。

    “兰公子,你个笨蛋!”

    兰芽瞪眼望去:“大人这又是何来此说?”

    司夜染的笑意一旦泄出来,便怎地都收不回去了,索性起身走到帐边,眯眼盯着她:“凉芳与你说得明白,既然曾诚已不在这世上,他留着他那物还有何用……你难道还不明白,他与曾诚相处的形式为何?”

    兰芽一怔,脸腾地红了,急忙转头去,只死死盯着柜门上的雕花。

    司夜染叹了口气:“他既是那样的,又如何可能当真侍奉过我?若是与我相处,我岂是甘居人下的,嗯?”

    兰芽半边脸颊已如沸腾,只能死死揪着床帐,继续装傻:“大人说什么?小的总归听不懂。大人便别说了!”

    司夜染恨得轻轻咬了咬牙,便伸手扯住她揪着的那片床帐,仿佛两人拔河角力。兰芽自然争不过他,却也不想松手,便这般僵持着。

    他接着纱帐将她扯到身边,叹息了声,俯身到她耳畔:“你听不懂,还有谁能听懂,嗯?”

    .

    整片床帐,都于此时燃烧了起来。那片火焰紧紧裹住兰芽的身子,让她无处可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扭着脖子,只盯着柜门看,而不回望他。

    司夜染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扳住她的颈子,又笑又恼道:“再扭,便断了!”

    兰芽大窘,边回头边低吼:“断就断,又关你何事?”

    却回头太猛,刚说完话,唇便撞上他算准了位置等候的唇……

    毫无机会挣扎,便被他顺势推到柜门上,他颀长有力的身子便顶压过来。他的手指轻轻卡住她颈子,吻得霸道而又绵长。故意不让她呼吸,要她主动从他唇舌间寻得空气……引着她,主动来缠他的舌,吮他的唇。

    而他另一只手,则……迫着她的手,握住了他的亢扬。

    空气不足,兰芽整个身子软软下滑,无力抵抗。而掌心的灼热,更让她心若油煎、身似飘云。

    直到她再也无法呼吸,他才轻轻松开了她颈子上的手。抵着她的耳,恨恨道:“再敢躲我两月之久,我必不饶你!”

    兰芽又想分辩。

    他却伸手捏住她的唇,不准她出声。垂眸望来,眸色氤氲若月下水雾:“我知道你是照顾凉芳……可是两月,实在太久。我,不能忍。”

    兰芽心下大乱,便如月下水面,暗起涟漪,潋滟不休。

    她只得,急忙闭住眼睛。

    她又抗拒……司夜染便微咬牙,抱她入帐。

    兰芽这便大惊,拼力踢蹬。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太过修长而有力,轻易覆住她周身。

    他的手指,又太过修长而灵活,于是微微一转,两人中间的间隔便都被解除。

    他将她双手固定在她头顶,继而——长驱直入。

    兰芽羞愤落泪:“大人,原来你对我,做不过都是要做这样的事!还说什么两月……”

    她以为他之前想说的,是两月不见,忍不住思念。

    司夜染深深顶入,便停住不动。两人融为一处,他咬牙忍耐着,深深凝望她眼睛:“……好,这次便要不同。我只这般,不动,你可满意?”

    “可是这又有何分别!”

    兰芽羞愤交加,面若桃花,泪珠儿隐隐:“大人若当真不同,便请退出!”

    司夜染咬了咬牙,却蛮横摇头:“我不。答应你不动,已是极致!”

    他按住她手腕,落下唇来细细品尝她。

    在她耳畔灼热而绵长地喘息:“……不过,倘若你动了,我便再不忍耐。”

    兰芽冷笑:“大人多虑,我怎会动?!”

    休想!

    司夜染绵长而又绮丽地笑:“……我们,试试看。反正今日,时光尚长。”

    兰芽一惊:“大人的意思是,难道是……?”

    司夜染低低而笑:“嗯。反正我都来了,便定与你耗到底。你若不动,我便不动。索性今晚都不走了。”

    兰芽周身骤然一紧:“大人你!”

    司夜染却随之猛然仰头,绵长一喘:“兰公子,我警告过你的,别再动了。否则,我绝不会再忍耐……”

    兰芽惊得赶紧平复下去,不敢再有情绪波动。却忍不住担心:“……就算凉芳进了宫,好歹花二爷还没走。大人若再整夜不走,难道不怕花二爷伤心?”

    司夜染恼得咬牙,狠狠道:“你若再这样说,我便将他叫来。咱们三个索性凑在一起乐乐,你看可好?”

    她一张俏脸登时气得通红,怒喝道:“你,你不知廉耻!”

    他却反倒更得意地笑,俯身来吻她红透的唇:“……那你便留住我。让我只念着你,只想要你,而再不想,去碰这天下任何他人。”

    他说着,坏坏伸指,猛地掐了她圆翘一记。

    兰芽骤然吃痛,身子自动随着一紧——司夜染便得意而颤抖地一笑,声若琴弦荡漾:“兰公子,你,又动了……如此你便,怪不得我。我,来了。”

    仿若为了补偿最初那片刻的不动,接下来他大动、特动,动得——让她丢盔弃甲,全然失去了任何防备的机会。

    就连床榻,也仿佛不承其速,咯吱咯吱地随之欢叫起来。

    一如她不自知的呢哝。

    在她尖叫来临之时,司夜染才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小笨蛋。我是,想你了。”

    -

    还有~

195.6大人别装

    他一副无赖的样子,耐心与她周.旋到了夜半。直到她周身宛若水洗,再也攒不起半点气力,他才放了她。

    终得自有,鼻尖还是不由得一酸,兰芽急忙背转身去,抱紧了被子。

    宁愿,方才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身后,他伸过手臂来,轻轻撩动她鬓边碎发。麻麻痒痒,宛若小虫燔。

    兰芽死死闭住眼,尽量平淡道:“大人请回观鱼台安置。小的当真累了,不惯与人同榻!”

    这话她说过已不是第一次,虽则说了也白说,可是她却还要说。

    他“嗯”了一声,没恼,也明显没听进去。只幽幽道:“已是夜半,你叫我现下离去,难懂是要阖宫上下都看见我大半夜的被你撵出门去?兰公子,我这脸面可丢不起。”

    她没在跟他打情骂俏,他明白不明白窠?

    她与他说的话,更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种床头吵了床尾和的“撵出家门”!

    兰芽冷冷道:“大人想多了。如果大人当真这样担心,也罢,听兰轩自留给大人,小的起身离去。”

    她又生气了。

    司夜染痴痴盯着她侧脸,缓缓一笑:“……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兰公子,你可知道,今日朝堂之上,我成了众人的笑柄。”

    .

    兰芽轻轻一颤,明明不想管他,可还是忍不住悄然回首。

    “怎了?”

    司夜染低低苦笑:“南京事毕,皇上擢升了万通。接下来如你我所愿,紫府因失职被问责,公孙寒被免紫府督主之职。”

    兰芽也微微一惊。本以为公孙寒早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时一事便可撼动,却没想到皇上突施雷霆。

    司夜染悄然盯着兰芽的反应,缓缓道:“……那时堂上众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紫府督主之位必然属我。却没想到,皇上竟然擢仇夜雨接任。”

    司夜染不着痕迹地,微微地,颤抖地,哽咽了一声。

    兰芽便是一颤,猛地回头来看他一眼。

    见他深深垂下头去,肩头微微耸动,兰芽深深吸气,却怎么也无法再背回身去。

    她便翻转过身来,面朝向他——尽管,还死死抱着被子,隔开距离。

    她轻轻叫:“大人?”

    “嗯?”他回答,音色黯然。

    兰芽轻轻闭了闭眼,挣扎在进退之间。终究还是睁开眼,试探着去看他的眼睛。

    “大人是当真,极想要紫府督主的这个位子么?”

    司夜染缓缓抬眼,浅色如银的眸子罩上兰芽。这般看过去,方觉他的睫毛长得令人惊心动魄,而他极难得一见的温柔眼波,潋滟得让人心碎。

    “自然想要。这大明天下,哪个太监不想坐上紫府督主之位?”

    兰芽目光盈盈,清浅望他:“我以为,这大明天下,倒有一个太监是不必的。”

    司夜染眯眼望来:“嗯?”

    这样近的距离,两人鼻息相接。纵然亲密已然有过无数次,可是这般不用亲热的厮昵,倒仿佛该是头一回。

    兰芽有些头晕,便轻轻阖上眼,道:“……便是大人。”

    .

    她合起眼帘,他才敢勾起唇角来望她。

    悄然微笑。

    却又要问:“为何?”

    兰芽捏紧被角,死死按住节奏又乱了的心跳,缓缓说:“紫府督主自然了不得,小的这几回行走宫外,也曾听百姓说过,这天下是叫‘明’,紫府的督主却是‘暗’里的皇上。这个天下,实则都是握在他手中的。”

    “可是,百姓们却不知道,紫府之外,还有一个灵济宫。因大人本身也在紫府挂职,于是外间难免将灵济宫与紫府混为一谈;可是知内情的人如何不明白,大人的灵济宫实力绝不在紫府之下?”

    兰芽轻轻睁开眼睛,小心望着他。当视线撞到他的目光,她便连忙再垂下眼帘,颧骨上不由得热了起来。

    她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以大人的性子,一向都不将紫府看在眼里。别说仇夜雨,就算当日的公孙寒也是一样!所以就算紫府督主这个位子让天下人眼热,大人却当真未必看得上的。”

    “那些想要看大人笑话的,多是外臣。他们只在朝堂之上为官,从来就没机会了解宫闱的秘密。他们愿意笑,大人难道还做不到视而不见么?再说这天下对大人的非议早已鼎沸,大人又如何连这一点小小的笑话,都承受不得?”

    “更何况,紫府上下早已盘根错节,就算大人坐上督主之位,便又要面对公孙寒与仇夜雨的旧部。他们会将公孙寒获罪之事归咎在大人头上,到时必定不肯归心,办差时也难免阳奉阴违……若此,大人又要花多少倍的心力来重新整饬?大人又何必不将那些心力用在自己的灵济宫上,更要事半功倍多少?”

    司夜染故意叹了口气:“旁人的意见,我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是由此事可以窥知,皇上怕是对我疑心依旧未解。”

    兰芽摇摇头:“皇上虽然疑心未解,却也未必不是再放大人一马。”

    司夜染挑眉:“何出此言?”

    兰芽冷冷一笑:“倘若我是皇上,我便叫大人去坐那个督主之位。一来将大人与灵济宫旧部隔离,二来叫整个紫府一起来盯着大人!如此大人便孤掌难鸣且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仇夜雨和公孙寒的旧部必定紧盯不放,尽数报告给皇上知晓——这样,对皇上岂不更好?”

    司夜悄悄舒了口气:“如此说来,皇上倒是为我打算?”

    兰芽垂下眼帘去:“……也许是我想多了,想错了。总之这回,我总是觉得,皇上其实对大人,很好。”

    司夜染忍住微笑,故意幽幽道:“也不尽然。灵济宫虽然也有些力量,终究没有紫府人多势众,更不能指挥锦衣卫,也无法掌握北镇抚使司的大狱。”

    兰芽抬眸,缓缓道:“大人心里原本这样明白。既然知道自己缺少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便设法去取好了;又何必只盯着一个督主的位子不放?”

    司夜染缓缓引导:“你的意思是说……?”

    兰芽道:“我的意思是说,锦衣卫自大明初建时便已成立,可是后来却不得不屈尊于紫府之下;就连北镇抚司狱也是原本独属锦衣卫的诏狱……锦衣卫已然屈居紫府之下多年,其心下岂能毫无怨怼?大人只需审时度势,将锦衣卫攥在自己掌心就好。”

    兰芽妙目泠泠而转:“反正那么巧,贵妃亲弟万通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更刚刚升任掌锦衣卫事都指挥同知……他原本该与大人更为亲近。”

    司夜染便笑起来:“兰公子,你太过聪明!”

    兰芽便也悄然目光一冷:“小的再聪明,自问却也不及大人。所以小的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绝不信大人就想不明白!”

    司夜染微微结舌。

    兰芽妙目轻转,猛地伸手向前推!

    饶是司夜染,竟然也一个没防备,被直接推下卧榻去!

    司夜染狼狈落地,侥幸伸手矫捷,落地姿势还算优美。他忍住笑,向上瞟她:“兰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兰芽则妙目如寒星:“……小的既然能想明白此事,便如何不明白大人方才是故意骗小的心软!小的不会上当,大人请回吧!”

    .

    稍后,司夜染走出听兰轩。

    小心在门口伺候着的双宝,一见大人出来,心都快吓出来了。

    本指望大人今晚不走了,明早起来便阖宫上下都知道大人与兰公子和好了……可是这怎么说走就又走了?

    双宝忙上前来问:“大人,怎地,不留下?”

    门口灯影摇曳,隐隐罩着墙头伸出的一树新芽。新绿暗吐,春意萌动,已再藏不住。

    司夜染抬头斜睨着那树新芽,却笑起来,摇头冲双宝说:“……我是被你家公子给撵出来的。你可明白了?”

    司夜染这般语焉不详地说完了,抬步便走了。

    双宝和三阳傻傻站着,一直目送司夜染迈着轻快的脚步,背影再也不见为止。

    三阳扯了扯双宝衣袖:“我怎地觉着,大人被撵出来,好像,十分欢喜似的?”

    双宝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望了一眼那春意萌动的一树新芽,喃喃道:“大人,好像,也要——发芽儿了。”

    .

    翌日一早,昭德宫人来传话,贵妃召见司夜染。

    -

    谢谢八百地藏的4个1888,anne_liu的588~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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