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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水乡人家txt下载     水乡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1章 鲤鱼(二合一求月票)

    吴氏听说是上上签,喜不自禁,并不问内容,就让清哑出去将签文系在树上,又向老和尚“请”了一条红绸递给她,叮嘱道:“要亲手系。系高些。叫阮秀借个板凳。”

    清哑问:“娘呢?”

    吴氏冲老和尚努嘴道:“我请师父给我讲讲这签。”

    老和尚微笑道:“这也是好签。”

    吴氏就笑了,等他解说。

    清哑见娘有支走她的意思,便和细腰细妹走出来。

    又往西屋和后进院转了一圈,都塑有形态各异的神像,清哑也不认得,不知是哪路神仙,有些面目狰狞,有些慈祥悲悯。因为人多,她无心挤上前参拜,也未细观。站在后堂门口,只见后面还有几排屋子,飘出饭菜香气,便知是僧人住处和伙房了。

    这院里也有许多人,都端个大海碗或蹲或站吃东西。

    清哑听娘说,这些香客大远的来,在庙里吃饭可不仅仅是为了填肚子,有些是特意赶来吃的,据说吃了庙里的斋饭,能治病消灾的。

    她不禁感叹信仰的神奇。

    不过,闻着那味儿好像真香!

    细腰一见她神情,忙道:“杨妈妈捐了银子,叫另备斋饭。”

    细妹也冲她扬起手中精致提篮,表情有些幽怨。那是她特意准备的点心,带下船来,就是防她饿了好垫一垫的。可是姑娘挺斯文一个人,就喜欢隔锅饭。最喜欢在外边买吃的。

    二婢拦阻,清哑识趣地转身。

    不过,心里却在想。不知待会那斋饭怎样。

    回到前面,细腰看着观音像,犹豫了下,对清哑道:“姑娘等等,我……我想去抽一支签。”

    清哑道:“你去吧。”

    又对细妹道:“你也去抽一支。”

    细妹有些胆怯地摇头,她怕抽着不好的心里堵。

    清哑见一向冷冰冰的细腰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祷。过了一会俯身磕头,磕得很缓慢、很虔诚,有些意外。

    细腰磕了三个头。方才摇签、抽签,然后起身去东屋换签文。

    一会出来,面色不大好。

    清哑问:“怎么样?”

    细腰答非所问:“太太去别处了。”

    清哑见她不想说,便不再问。

    细妹偷偷地瞄一眼同伴兼师傅。更不敢问。

    于是。三人依旧出来了。

    到庙门口,细妹看着那树笑道:“太好了,姑娘抽了上上签呢。”

    她以为清哑要系红绸了。

    清哑不语,走到树下,围着那树信步转悠起来。一时看树下的人和摊上的物件,小心绕开;一时退步仰头看枝干。所有人都看着她,都以为她找地方挂红绸。

    唯有那卖鱼的青年汉子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细妹也仰头寻找。“这里这里!姑娘,这里空!”

    见清哑直走过去了。以为她不满意,忙又跟上。

    清哑在一处地方停下来,看树干上铜盆大的一个洞,诧异地想:“难道这树是空心的?可是瞧着一点没事样。”

    细妹也仰头看,觉得那处枝叶繁密,道:“这里好。凳子……”

    她转头找阮秀要凳子。

    清哑却道:“不用了。”

    后面细腰已对阮秀道:“拿凳子来!”

    语气简便冷断,带着命令的味道。

    阮秀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忙收回目光,已经是面红耳赤,道一声“是!”连跟的人也不叫,亲自去找人借。

    这个细腰,他总不敢正视她。

    不但他,其他男子见了她也是一样,细腰的容颜令他们感到心虚和束手无策,更不敢逼视。对着姑娘也没这样呢,真是怪事!

    才迈步,就听清哑说不用了,不禁停下,看怎么样。

    细妹诧异地问:“不站凳子怎么系?”

    清哑摇头道:“不系了。”

    好好的绿树系这些东西,弄得难看死了。再说,她也不想把那签文系上去,回头人一伸手就扯了。放在身边不是更好!

    细妹没想到她会这样,有些无措,“不系了?”

    这……这样好吗?

    就有个老汉道:“要系的!姑娘。”

    一个媳妇也附和道:“不系不成。不系上去就不灵了。”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说从来人抽了签、得了签文都会系到树上去。只要系了,管随风刮走了,雨淋烂了,都不要紧。若不系,就不灵验。

    细妹担心起来,劝道:“姑娘,还是系吧。”

    清哑正犹豫,忽听一个声音道:“可系高些。庙里有梯子。”

    她循声一看,正是那个青年汉子。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踌躇,怕系矮了被人扯了。

    那老汉忙道:“有梯子。庙里有梯子。我去帮你拿。”

    说着飞快起身跑向台阶。

    原来有人也跟清哑一个心思,怕系矮了被人扯了,想系高些,说不定沐浴雨露多些,更沾福一些,于是借用梯子爬到高处系。一段时日后,村里人担心攀高爬低的损伤了树,便不准人再用梯子。

    清哑秀气又安静,穿一身浅绿的衣裙,上面只撒些细碎小花,整个人粉嫩嫩的,就那边墙根下才抽出新叶的美人蕉,清新又惹人怜爱,众人看了半天,忍不住就想优待她。

    老汉很快扛来一张长梯,阮秀忙接过去。

    他在树下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稳了,上头靠着一根粗枝桠,深入浓密的枝叶内,才对清哑道:“姑娘来系吧。我们扶着,不怕的。”

    那老汉也笑嘻嘻地看着她。

    清哑见大家这样关切自己终身,不好意思辜负。只得上梯。

    细腰和细妹都过来扶着。

    树下众人也都仰头看着。

    清哑并没有吓得娇声呼唤,很平稳地登上梯子,倒让下面人高看她一眼。赞她胆大,不娇气。

    站在梯子上,清哑环顾眼前枝叶,选了一截细枝将红绸和签文系上,一面低声自语:“系这么多,你可嫌烦?不烦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系这空地方,别妨碍你长叶子。”

    树下。青年汉子微微仰头,透过枝叶缝隙见一双葱白手指灵活地系了个蝴蝶结,绑住那黄色签文。两条带子垂下,仿佛凤尾飘拂。

    看一会,凤尾定格在脑海中。

    目中露出渴望:也不知签文是什么。

    一时系好了,清哑慢慢下梯。

    一级级退下来。还剩三四级的时候。她便有些不耐:当着这么多人,上梯还好,脊背挺直攀爬还没什么;下梯难免要撅着屁股,退一级撅一下,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屁股上,很不自在,便转身直接跃了下去。

    常跳舞的人,这点高度自然不惧。

    青年汉子眼中露出惊恐神色。迅速起身,就要去接。

    他同伴也霍然站起前扑。

    然细腰比他们更近、更快。丢开木梯右跨一步,伸出双手。

    清哑翩然落地,姿态轻松优美。

    青年汉子怔了会,才悄悄舒口气,退坐回去。他同伴也坐了回去。幸而大家都看着木梯那边,无人注意他们。

    阮秀等人都失声大叫,见清哑没事,才齐齐松了口气。

    细腰抓住清哑胳膊,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是能闹着玩的吗?”

    她压低声音喝斥她。

    清哑歉意地笑一笑,眨眼道:“没事。”

    细腰无奈地看着她,还有些余怒。

    她这个主子,平常话极少,却常有出人意表的行为。

    她特别对她的容貌极感兴趣。有时仔细端详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细腰,你真美!”兴致上来了,帮她配衣裳、选首饰,又让细妹帮着挽发髻。打扮好了,要她摆各种造型,或坐或卧,或倚栏杆,或凭窗眺望,供她作画。她称她“模特”,也不知什么意思。

    她教她和细妹保养皮肤,用羊奶、蛋清、杏仁粉等调配各种面膜敷;又教她们妆扮,设计出新款式的衣裳让她们试穿。

    她待她们不大像主子,倒像家人。

    一来二去的,她也不把她当主子了,当妹妹一样呵护。

    今早梳妆时,她自己穿一身清雅,倒要她盛装。

    她把自己的首饰拿给她戴,一面还小声嘀咕“谁有福气娶到我家细腰呢?我舍不得嫁也。一定要好好选。”

    细腰听得心中一酸,莫名的眼中就有了泪意。

    她任她帮自己打扮,想这样也好,出门在外,别人分不清主仆,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刚才见她没轻没重往下跳,吓了她一身冷汗。

    那青年汉子见她对清哑甚是无礼,眉头微皱,眼神也冷了。

    清哑想早些下来是为了避免尴尬,谁知跳下来更引人注目,还惹得俏婢生气,忙走向鱼摊道:“咱们买鱼放去。”

    一是转移目标,二是她心里生出个想法。

    来到两个汉子面前,蹲下身,看鱼盆中的红鲤鱼。

    细腰细妹忙跟过来,阮秀叫一个少年去还木梯,一面也过来了。

    自清哑走来,青年汉子便垂眸,目光落在鱼盆中。

    那个大哥忙笑问:“姑娘要买鱼?”

    一面问,一面探手往盆里一捞,就把那条红鲤鱼捞起来,双手托着,让清哑观看,“看,又大又漂亮的鲤鱼!”

    那鲤鱼有一尺多长,红黄光华闪耀,文采灿烂。

    清哑越看心里越爱,凑近去歪着头细细打量,一面心里又为之前的念头抱歉:这样美丽的鱼,烹了实在是大煞风景、暴殄天物。

    心里想着,不由对鱼儿低喃:“烹你真是焚琴煮鹤!”

    青年汉子听了,不由抬眼看她。

    心念一动,侧首对大哥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大哥忙放下鱼,对清哑笑道:“姑娘等等,我一会就来。”

    说完起身就往埠头跑去。

    清哑不知他要干什么,便看向青年汉子。

    青年汉子被她注视,低声含糊道:“姑娘等等。”

    等于没说!

    清哑便又低头看鱼,一面等待。

    细妹和她蹲一起,建议道:“姑娘,咱把这红鲤鱼买回家放去吧。放在若耶溪里,又好看又做鱼种。这鱼肚子里好像有籽嗳!”

    清哑对她点点头,“我就是要买回家。”

    她们主仆还蛮有灵犀的,她刚才就是这样想的。

    青年汉子听了眼光亮了几分。

    若耶溪?

    一会工夫,那个大哥就回来了,手里拎个木桶。

    来到树下,将木桶放下,从桶里捞出又一条色彩斑斓的大鲤鱼,和之前那条差不多,不过肚子没那么宽肥,身子要细一些,放入鱼盆中,顿时两条鱼翻滚起来,弄得水花四溅。

    细妹惊叹不已,连细腰也看住了。

    清哑更是看呆了,“你们怎么捕的?”

    竟然有一对!

    她想起那年送江家回礼,也有两条红鲤鱼,没这大。

    那大哥笑道:“运气好,一网下去捞上来两条。原想卖一条,留一条我们兄弟晌午煮鱼汤的。姑娘这么喜欢,我们也不好意思煮了,都卖给姑娘,好叫它两个团聚。”

    清哑听后真不知如何说才好了。

    原来她以为放生是形式,放了还是要被人捕捞上来,便想带回家放在若耶溪里养。若耶溪两头都有水闸,再告诉家里一声不得捕捞,可保它一生平安。谁知误打误撞的感动了这渔夫,把另一条也送来了,今天这放生可就有意义了。

    大凡女孩子对一切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

    她看着两条美丽的鲤鱼心有戚戚,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碰了碰其中一条鱼背,怜惜地说道:“你两个幸亏碰上我。算你们有福气!”

    青年汉子听了略有些尴尬,那大哥呵呵笑起来。

    细妹也动了童心,也对着鱼道:“跟了我们回家,你就享福了。若耶溪没景江大,也不算小了,够你们住了。你们样子好认,打个招呼,就算不小心被人网上来也会放你们回去的。你们再不用怕被人煮了。你们儿子孙子也不用担心。”

    鲤鱼被赐“免死金牌”,蹦得更欢快了。

    众人一齐都笑起来。

    清哑想象若耶溪一群群红鲤鱼游来游去的情形,心情很愉悦,对汉子道:“两条都要了。”跟着又后知后觉问:“多少钱一斤?

    青年汉子道:“三十……二十——”见清哑面露疑惑,急忙道——“二十五文一斤!”一锤定音,说完似乎松了口气。

    清哑微微一笑,道:“就算三十文一斤吧。”

    又对阮秀道:“送回船上去。”

    阮秀答应一声,道:“这桶也给我们,不然鱼离了水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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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相遇(二合一求月票)

    那大哥忙答应一声,又问清哑:“鳜鱼要吗?”

    清哑便去看另一只桶里的鳜鱼。

    看后神情有些异样。

    原来不仅人要受外貌影响命运,鱼也是一样。

    那两条红鲤鱼光华灿烂,差不多的人见了都不忍心烹它们,而这几条大鳜鱼肥嘟嘟的,她看后第一反应就是脑海里浮现清蒸鳜鱼、松鼠鳜鱼、臭鳜鱼等名菜,甚至鼻端都闻见香气了,禁不住吞了一口。

    她想真是罪过,将食欲压了压,再想放生的事。

    因想道:就算带回家放了,鳜鱼不比红鲤鱼好认,大家又是最爱吃鳜鱼的,总不能让家里从此不许吃鳜鱼了,回头被捞上来,还是逃不脱被烹的命运——谁叫鳜鱼味道那么好呢!

    正思量,一抬眼看见青年汉子眼中又有笑意。

    她满眼疑惑地看他。

    青年汉子抵不过她注视,低咳一声,主动解释道:“这鳜鱼……容易使人想到松鼠鳜鱼那些菜,不禁口齿生津。”

    说完还朝庙宇方向瞄了一眼,仿佛怕菩萨听见了。

    清哑被他逗笑了,差点脱口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好险才止住了。心头忽闪过一丝困惑,觉得他一个渔夫跟“松鼠鳜鱼”这样精致的菜肴有些不搭,说出“口齿生津”也很怪;又不确定他是否看出自己心思,便解释道:“我怕拿回去放了,哪天又被人捞上来煮了。”

    青年汉子建议道:“姑娘可在鱼鳍上穿个金环或者银环做记号。”

    清哑还没说话。细妹道:“亏你说的出,张口就是金银!真是烂主意!人家要是听见这样,本来没想抓的也想去抓了。金环银环谁不想要!”

    青年汉子见小丫头满眼鄙视。不禁一滞。

    “就用铁环。”他道,“别的水泡久了容易烂。”

    清哑对细妹道:“回去再说。先付钱。”

    又对青年汉子道:“谢谢你。这鳜鱼我们也要了。”

    青年汉子道:“祝姑娘好运,福寿绵长!”

    清哑心头又涌出熟悉的感觉,忍不住又看他。

    汉子又垂眸,似乎有些局促。

    细妹笑道:“你这卖鱼的倒会说话。”

    一面掏出荷包来算账付钱。

    在荷包里翻了半天,捡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递给青年汉子,“不用找了。算我们姑娘赏你的辛苦钱。”

    青年汉子怔了下,迅速瞥了清哑一眼,才接了。

    “多谢姑娘赏!”他低声道。

    清哑感觉很敏锐。道:“也不算赏。那一对鲤鱼很难得,谁买了都是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不能论斤卖。”

    青年汉子本已低首,闻言忍不住又抬眼看她。

    虽未说话。眼中却闪现异样光芒。

    这时那大哥笑道:“姑娘真是好人。”

    他已经将鳜鱼倒进木桶。阮秀叫一个少年送回船上了。

    清哑见事了,不再多说,起身往旁边一个摊子走去。

    这一会工夫,鱼摊旁边就多了一个卖福袋的村姑,并不大声叫卖,而是低头坐在那,用两根细竹针打络子,有人问价钱。才停手回答。

    清哑见那两手灵活翻飞,立即驻足观看。

    青年汉子眼角余光瞥见她走了。忍不住抬眼追了过去。

    见她停在那,也不由去看那村姑,看她卖什么的。

    刚才帮清哑借梯子的老汉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是福儿。你们赵大爷的侄孙女。这姑娘可勤快的很,能干手也巧。前儿我还跟他爹说呢,你们两个也该说媳妇了,别光叫你大爷操心。”

    青年汉子听了满眼错愕。

    那大哥忙笑道:“老爹说笑呢,我们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娶媳妇!”

    老汉道:“只要人勤快,还怕没人嫁。咱们庄稼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穷没经过,谁也不能穷一辈子!那不正经的懒汉才穷一辈子。我瞧你们兄弟还不懒。前儿村里还有人说你们兄弟呢。都说你们不错,就是穷了点。怎么样?要是满意,我就托个老脸,帮你们说合去?”

    这一番话,把那大哥也说得错愕起来,不知如何回。

    青年汉子微不可查地轻咳了一声。

    那大哥便强笑道:“老爹好心,我们兄弟好感激。这个,还是等攒些银子盖个屋子再说。不然,娶了媳妇回来往哪放呢?”

    老汉正色道:“说了媳妇你们才能攒得起钱。不然,挣来的银子这边进那边出。男人没成家的时候都这样,我有经历的。有个女人管着,花钱就小心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附近人都听见了。

    大家便哄笑起来,几个媳妇笑得格外大声。

    那大哥呵呵傻笑,青年汉子低头不吭声。

    那个叫福儿的姑娘忽然脸红了起来,手上打得也慢下来。

    清哑看了一会,又捡了几个福袋端详一会,觉得这姑娘手很巧,用纱线搀着少量彩线编结彩绳,然后再做成各种精美小袋,或装一个平安符,或套一块雕刻福寿的木牌,或是竹雕的观音像等。

    不过她觉得图案和样式都略显单调了些。

    她前世可是编织高手,今生又见过各种精美的璎珞,脑海中无数样式,自不是这村姑可比。

    不时有香客驻足问价,才十来文钱的东西,还犹豫半天要不要买,又还价,福儿脸嫩,说不过她们,降了价才卖出去几个。

    清哑心里为她默算账,也就赚个工夫钱。

    她有些同情这女孩了,挣钱真不容易。

    她便对她道:“你这个可以这样编——”

    说着伸出手,要拿过她手上的针来试。

    福儿发愣。看着她不知该不该松手。

    细妹忙道:“我们姑娘要教你呢!”

    得织女教导,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福儿打量清哑,都是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对方又光艳照人,她羡慕之余也渴望能和她接近、说话,便将打的半条彩绳递给她,看她怎样。

    清哑接了过去,一顿扯了,从头编织。

    福儿见她拆了,不禁着急。想这富家小姐太爱玩,也不管别人死活,耽误了她干活挣钱她找谁去?

    正想怎么哄她还回来。忽然睁大眼睛,就见清哑两手飞快地动起来,看情形很熟练,只不知打的什么花样。她便屏息等待。

    清哑站着织了几排。见福儿仰着脖子看她,便走到她身边,跟她挤在一个板凳上坐下,道:“你看,这样编——”

    她说不好,也不惯长篇细致地解说,只示范。

    福儿看着她手下已经显露的半个花型,眼睛亮了。

    清哑见她明白了。便不再说,继续编。

    两颗头紧紧靠在一处。一齐沉入编织,连买卖也忘了做。

    细妹一见这样,便帮着应付起来。

    她比福儿会做生意多了,卖了几个福袋,价格都比之前高。

    细腰站在一旁,冷冰冰地一声不吭。

    这情景看去有些怪异,叫人想不通怎么一回事:美艳的细腰像主子,站在那没人理会;梳着两个包包头的细妹是典型的丫鬟装扮,可在卖东西;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和一个村姑头挨头靠在一起……

    青年汉子看着这一幕,半天转不开目光。

    那老汉又开始劝他们兄弟娶媳妇!

    怪异才吸引人,往这摊子来的人就多了。

    细腰不耐烦,瞪眼把看热闹的都惊走了。

    待吴氏一行人从庙里出来,清哑已经编好一个福袋,小巧而精致。

    福儿激动不已,忽一抬头看见吴氏,顿时愣住,结巴道:“你是……你们是——”她目光从吴氏脸上转到清哑脸上,惊道——“你们是织女……”

    吴氏急忙打断她话,道:“她是我闺女,这个才是我侄女。”

    她指向细腰,又对清哑笑道:“怎么玩这个?要吃饭了。”

    福儿见细妹也对她使眼色,令她不说破的意思,忙闭嘴,脸却红了,眼睛也格外亮,看着清哑满眼的崇拜。

    清哑先对吴氏道:“娘,再等会儿。”

    又对细妹道:“拿纸和笔来。”

    接下来,她画了十几个图样给福儿,又告诉她怎么编。

    福儿是内行的,一听便明白,感激不尽地收了图样。

    清哑对她笑笑,这才起身和吴氏往别处去了。

    福儿看着她们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青年汉子侧首对大哥说了一句话,大哥瞪圆了眼睛。

    接着,他看向福儿,眼中露出很踌躇、很为难的神色。

    青年汉子咳嗽了一声,大哥不情不愿地起身,向福儿走去。

    “姑娘,这个福袋怎么卖?”

    他指着福儿手上拿的清哑刚编的福袋问。

    “这个……十文。”

    福儿将攥着福袋的手背到身后,却指篮子里其他福袋报价。

    “我要你手上那个。”

    大哥挑剔、坚持的很。

    “那个……我……不卖。”

    福儿面对大汉很慌乱,不敢看他眼睛,脸也红了。

    “我多出银子。”大哥诱惑道。

    “这个送……送给大哥。不要钱。”

    福儿从篮子里捡了一个福袋,勇敢地抬眼对大哥道。

    大哥看着少女红艳艳的脸、水汪汪的眼,头皮发炸,深吸一口气,赔笑商量道:“福儿姑娘,我要两个呢。这个我买,那个我买给我兄弟。你看好不好?”

    福儿听后,一声不吭又从篮子里拿了个福袋。

    两个福袋递到那大哥面前,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青年汉子见大哥买不来福袋,正不耐,又要咳嗽。

    忽然,他见埠头又来了一艘船,还很大,不禁注目。

    当看清船头站的锦袍玉带、风姿翩然的少年公子,他再咳不出来了,只顾出神。

    韩希夷站在船头,看向两岸的村庄、田野。

    “就在这一带?”他问身后汉子,却并不回头。

    “这一带决堤最频繁。还有其他许多地方。”汉子回道。

    韩希夷游目四顾,忽见前方有一棵大树。

    “这树倒好看。”他看出这树不凡。

    “少爷下去瞧瞧吧。五桥村这棵银杏树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呢,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旁边还有个观音庙,香火鼎盛的很。听说凡来求子、求姻缘的,没有不灵验的。”汉子忙解说。

    “哦,那要上去看看!看我可能求个好姻缘。”

    韩希夷戏谑道,一面命将船靠岸。

    其实他是被“一千多年”打动,想上去看看那棵银杏树。

    上岸后,四下一扫,看见观音庙前的石桥边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个淡绿色身影十分熟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算不算有缘?

    再一想这观音庙求姻缘灵验的传说,他心狂跳起来。

    真是天注定吗?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向那边走过去。

    清哑看着陡然出现的韩希夷很意外,“韩兄怎么来这了?”

    韩希夷笑道:“这不是闲着无事,就出来看看春景。刚巧到这,听人说这五桥观音庙的菩萨最灵,还有棵千年的银杏树,就想上来看看。谁知这样巧,就碰见郭婶子和郭姑娘。”

    他的双眼烨烨生辉,流光溢彩。

    吴氏被丰神俊朗的少年晃花了眼。

    还是一样笑容和煦、有礼,但眼中流露的光彩比田野的春光还要令人沉醉,一眼看去,这一片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和清哑两个人。

    什么叫郎才女貌,这就是!

    什么是天生一对,这就是!

    吴氏想起老和尚的话,激动地心“咚咚”跳。

    真的是他吗?

    不然怎么这样巧!

    寒暄一阵后,韩希夷陪着她母女往庙里去。

    “郭婶子上过香了?”

    “上过了。就等吃斋饭。还没做好,先和清哑出来逛逛。”

    “哦,这里斋饭好吃吗?”

    “我觉得还好。韩少爷怕是吃不惯。”

    “说得晚辈惭愧极了。婶子若不嫌晚辈讨厌,可否让晚辈陪婶子和郭姑娘用斋饭?晚辈肚子正饿呢。”

    “那好呀!一起吃饭也热闹。”

    “郭姑娘,瞧那树,真是古朴苍劲,蔚为壮观!真没想到这里有如此神树。姑娘是否也是冲这树来的?”

    “你怎么知道?”

    “就觉得姑娘会喜欢。”

    ……

    一路说着,一行人又来到树下。

    所有人都看向那并行的少年男女,恍若天人。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婆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希夷,眼中的痴迷、惊艳、羡慕,种种情绪都显示韩大少爷老少通杀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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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晚了!抱歉朋友们,原谅原野吧!提前祝大家中秋愉快!(*^__^*)(未完待续。。)

第343章 明心(二合一求月票)

    清哑见此情形,有些不自在,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对她温柔一笑,“这里甚是清幽。”

    他并未在意这些乡下信徒目光,全心都在郭家母女身上,一面脚下不停地随吴氏上了青石台阶,一面轻声和清哑说话。

    银杏树下,众人互相私语,纷纷猜测他们是何人。

    青年汉子不知何时已收回目光,低头不知想什么。

    耳听得那边大哥还在向福儿恳求,忽道:“大哥,不要了!”

    那大哥忙转回,用询问的目光看他,他也不吭声。

    这时又有香客来买鱼放生,大哥忙招呼。

    福儿本也双眼发亮地看韩希夷,忽然大哥被那兄弟叫走了,不禁怔住——福袋不要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那边两兄弟,心下十分踌躇。

    爱情,是世上最奇妙的感情。

    它可以超越财富、地位,甚至容貌和年龄,毫无道理可言。

    赵家这一对远房表亲兄弟,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可是福儿碰见过两次后,便再也忘不掉了。尤其是那个弟弟,她着实心动。所以,以往都是她在家做活,她娘来庙前卖福袋,今日她却鼓起勇气亲自来了。之前不肯卖那个福袋给那大哥,除了那是织女编给她的她舍不得卖这个缘故外,还有一层意思:她想把自己亲手编的卖给他们兄弟。

    可是,她的坚持竟令他打了退堂鼓。

    她偷瞄那弟弟。觉得他好像有些丧气。

    他再也不朝这边看一眼。

    之前,他可是频频对她这里看的。

    她心里便煎熬起来,想了一会。拿出清哑编的福袋,飞快地在袋口穿织了两个对称的福字,然后又从篮子里拣出一个,一并送到他兄弟面前,递给大哥。

    大哥下意识地接住,没等开口,福儿转身就走了。

    大哥不及叫她。把福袋往弟弟面前一送,目带询问。

    还要不要?

    青年汉子想说不要,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他看着那个精致的小袋儿。一眼认出袋口两个福字是另一人手笔,和福袋本体不是一个风格,一面想“画蛇添足”,一面飞快拿了。揣入怀中。目光就柔和下来。

    大哥就笑了,拿了一两银子去给福儿。

    他也学福儿,说一声“多谢福儿姑娘”,丢下银子就走。

    福儿很懊恼,一言不发地拿了银子又送过来,也是丢了银子就走。

    大哥急叫:“福儿姑娘,这是买袋子的钱!”

    老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恨铁不成钢道:“这憨娃子!人家要稀罕你那银子。人家也不送袋子给你了!”

    大哥听了,捏着那银子发呆。

    青年汉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哥转脸看见,络腮胡子不住抖动,不知怎么了。

    “福儿姑娘,回头我打些鱼送你。”

    他想出了一招应对手段,笑着许诺。

    福儿虽低着头不吭声,那耳垂都红了。

    送鱼给她,她觉得还不错,比给银子亲近一层。再说送鱼不是要上门么,到时留他们吃个饭,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他兄弟的鱼全卖完了,便不再停留,大哥提了鱼盆,和众乡亲招呼一声,往埠头走去。

    走几步,弟弟回头看向银杏树荫深处。

    那凤尾飘荡,历历在目。

    又看一眼庙宇,才收回目光离开。

    福儿没有抬头,却知道他回头了。

    是看她吗?

    观音庙内,韩希夷正和郭家母女说话。

    他向来风姿洒脱,又学识丰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均浑然天成,今日面对郭家母女,言谈说笑更是令人舒心。并非他刻意应酬,而是每每触及清哑那黑漆漆的眼眸就完全沦陷,所有话语和行动都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就先一步表现出来了,直出本心,更显真诚。

    吴氏把他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

    清哑也感觉出来了,又有了不自在的感觉。

    和韩希夷谈话如沐春风,还能增长见识,她挺喜欢的。然自从察觉他对她的爱意后,她便不知如何面对。初时以为是严未央喜欢过他,后来严未央都定亲了,她还是不自在,便不知为何了。

    像这样,他看着她,星眸温润如玉,烨烨生辉,她就不自在。

    她是经历过情事的,觉得那不是动心的羞怯和躲避。

    她不太会矜持和傲娇,便想弄明白。

    “你不是说要抽签吗?”她问。

    “当然。姑娘等等,我就去抽一支。”韩希夷笑道。

    又对吴氏告罪一声,去观音像前跪了,恭敬叩首、摇签。

    然后又去里间找老和尚换签文。

    打开黄色纸笺一看,笑容敛去。

    签文也是一句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他蹙眉朝老和尚瞅了一眼,强烈腹诽:一个村野小庙的签文,弄这样诗句在签文上,那些村夫村妇能弄懂内含的意义吗?老和尚自己能懂吗?不懂怎么解?

    这首诗他咀嚼多年,如今出现在签文上,什么意思?

    又瞄一眼标签,是中上签,心里一动。

    中上签可是好签!

    一般而言,上上签太圆满,而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中上签则留有余地,正是恰到好处。

    他又瞅了干瘪的老和尚一眼,决定试试他,看这小庙弄这签文是不是唬弄人的,因上前奉上签文,恭敬道:“烦请大师为小子解惑!”

    老和尚睁开眼睛,瞄了一眼那签文。

    “是好签!”他道。“然得失仍在施主一念之间。”

    这话莫名的很,韩希夷有些不确定了。

    出来后,清哑不掩好奇地问他:“什么签?”

    韩希夷笑吟吟地将签文递给她瞧。

    清哑接过去一看。这句诗她倒也知道,可用做签文来对应人事,其寓意却有些难以断定了。

    因问他:“什么意思?”

    韩希夷道:“自然是指愚兄一段心事。”

    眼中笃定的神色,表明他已经解了这签文寓意,而他对清哑说话时清亮柔和的声音又透露了这“心事”。

    清哑却觉得他说太含糊了,追问:“什么心事?”

    难道他不是在追她吗?

    那就应该说清楚,她也好理清自己的心事。

    韩希夷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有些狼狈地脸红了。

    他也想对她倾诉一腔心事。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也不是地方,旁边还有个吴氏盯着呢。

    于是他柔声哄劝道:“日后姑娘自然会知晓。”

    吴氏见两人问答,也凑过来问抽得什么签。

    听说是中上签。忙笑说不错,这是好签。

    她满面笑容,自为得了菩萨指引,闺女终身有落了。

    说起来。清哑的婚事成了她一块心病。

    一方面。清哑出色能干被御赐“织女”称号,全家都不肯委屈了她,发誓要她嫁得遂心如意;另一方面,不论她嘴上说得多要强,清哑先后三次退亲是不争事实,因此,稍注重家世名望的就算看中她人品才能,也要顾忌名声。不肯和郭家结亲。

    高不成低不就指的就是这情形。

    从小门小户挑也不容易。

    太差了别说清哑看不上,做爹娘的也看不上!

    如今这情形上哪找合心意的女婿呢?

    官家少爷是想都不用想。商家子弟里边,挑挑拣拣也就剩韩希夷能入眼了。况且他在夏家为难郭家时,可是不惧权势站在郭家一边,心性是没的说。今日进香巧遇,她再无迟疑了。

    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了出来,对韩希夷十分亲切。

    韩希夷自然感受到,更是欢喜。

    时候不早了,庙祝来请他们去后院用斋。

    五桥观音庙只是乡村小庙,没有专门的禅房给贵客使用,庙祝让出了自己的静室给他们用斋。斋饭很平常,都是农家菜蔬,然韩希夷和清哑都觉得味道很好,都吃得津津有味。

    韩希夷吃相优雅,比安静的清哑还有品相。

    吴氏完全食不知味,光顾看他二人去了。

    清哑将她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有个决定。

    饭后,她对吴氏道:“娘,我想跟韩兄去看桥。”

    水乡一大特色就是各种石桥,不论春夏秋冬景致如何变换,它们都各有风味。五桥村有五座石桥,清哑自然要去看看。

    吴氏忙道:“娘也想看看。咱们一块去。”

    她当然不放心清哑跟韩希夷单独出去了。

    不过,只要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说什么由他们。

    清哑看向韩希夷,韩希夷忙笑道:“咱们一起去更好!”

    于是一行人出了庙,往田野拐去。

    走一段,吴氏和杨安平家的几个媳妇对田野指指点点,渐渐就落后了;而细腰和细妹则一直跟在清哑和韩希夷身后,另有韩希夷的小厮秀儿也在。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石拱桥边停下。

    这是一座小小的单门涵洞拱桥,并非用大青石板砌成,而是用不规则的大石头砌成,也不知怎么沏得那么整齐,居然还不会散架掉下一块石头来。

    桥头一棵大柳树,万千金线垂落,婀娜多姿。

    桥下一群鸭子戏水,两岸春光明媚。

    韩希夷称赞一番后,对清哑讲起他所见过的各种石桥。

    说得正兴浓的时候,忽觉身边有些安静。

    转眼一看,清哑正望着他,黑眸纯净无暇。

    “郭姑娘!”他不由轻声唤。

    “你想要上我家提亲?”清哑问。

    韩希夷被她的大胆给震住,一时不知怎么回。

    “你怎么就喜欢了我呢?”清哑认真问,“我猜你以前喜欢谢大姑娘吧?所以才一直不娶。”

    韩希夷心中一动,隐隐欢喜。

    她这是吃醋了吗?

    他看着少女,目光温柔明亮,恰似春日阳光。

    清哑沐浴这阳光,等待他回答。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桥头垂柳微笑。

    然后他就轻声道:“我确曾喜欢过谢大姑娘。然谢大姑娘选择方兄之后,我虽沉沦了一阵子,却已彻底丢开这段心事。不然我成了什么人?他们可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一直拖延未择亲,有两点缘故:其一,谢大姑娘乃女中翘楚,经她之后,我实难再对人动心。其二,既未动心,若随意定下终身,别说我自己不甘心,对别人也不公。——若不能全心爱她,娶回来岂不委屈了她?”

    清哑听懂了,这是说严未央呢。

    韩希夷这时收回目光,直视清哑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我终于又动心了。姑娘不必怀疑我真心。之前我也曾怀疑自己,是否将姑娘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直到方兄和谢大姑娘退亲,我才真正明白自己:我很愤怒,甚至和他大吵了一场,却从未起过回头再去找谢大姑娘的念头。一点都没有!”

    他目光炽烈,满满都是爱意。

    完完整整的,不带一丝别样情绪。

    清哑相信了他,也有些触动。

    但并不表示她就愿意接受他。

    她又问道:“要是我和谢吟月争斗,你会帮谁?”

    她想他会说“两不相帮”吧。

    这一刻,韩希夷觉得她像个孩子,好似问“我俩吵架你帮谁?”

    他心中柔情泛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呵护一番,又顾忌她心思,又碍着细腰细妹在身后,因而轻笑问:“姑娘不知道吗?”

    清哑无辜道:“我怎么知道!”

    真是的,男孩的心事女孩最好别猜。

    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韩希夷叹道:“我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上次凶杀案,我并不知谢大姑娘是否冤枉了姑娘,但我选择帮姑娘;这次夏流星要强娶姑娘,我也不知是否谢大姑娘在后弄手脚,我一样选择帮姑娘。我是全心全意信任姑娘的。”

    清哑静默无语。

    她调转目光看向水中。

    远远的,水面上飘着一艘船。

    站在船头摇浆的,满脸络腮胡子,正是那卖鲤鱼的人。

    想起那对鲤鱼,也算是历经劫难,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听韩希夷又道:“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姑娘不必急于做出决定,好好考虑。愚兄等得起。便是最后姑娘拒绝,愚兄也不会怪你的。”

    清哑忽然转头问:“你们世家都是三妻四妾的。我不要夫君纳妾!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能做到?

    韩希夷震住。

    他蹙眉慎重思考。

    好一会,他才认真道:“不瞒姑娘说,子嗣为重。若不能绵延香火,恐怕我无法不纳妾;只要生了儿子,我便能保证说服长辈,绝不纳妾给妻子添堵。”

    清哑道:“生几个儿子才算数呢?想纳妾都说生的不够。”

    韩希夷见她一派淡然地跟自己讨论生孩子,心中升起异样感觉。强忍悸动,他柔声道:“只要生有一个儿子,我便能保证不纳妾!当然,能多些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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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守护(祝中秋节快乐!)

    清哑对他回答还算满意。

    当然不是因为能生儿子就不纳妾的保证,而是他承认“若不能绵延香火,恐怕我无法不纳妾”这句话,他不愿欺骗她。

    若有人对她保证不纳妾,她是不会相信的。

    她再天真,也不会以为这里男女平等。

    绵延香火这件事,无论小户人家还是大户人家都一样。

    七出之条就有无子一项。

    所以,韩希夷虽然保证说只要生有儿子就不纳妾,她也不会据此就选择他,她问这个问题另有目的。

    从沉思中回神,立即撞入韩希夷眼中。

    黑眸深不见底,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席卷进去。

    她慌忙挣扎道:“你要我现在就回答你?我……”

    “不!姑娘不用现在做决定!”韩希夷急忙打断她,“请姑娘慎重思量。愚兄……愚兄等得起!”

    其实他等不起了,父亲病重,一再催他。

    清哑松了口气,不自觉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目前没对任何男子动心。

    若论有好感,韩希夷可算一个。

    但这不足以让她把终身交出去。

    韩希夷体贴道:“愚兄明白。”

    若论这感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清哑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向前走去。

    韩希夷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含笑指点路边花草。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对他经历了刚才的事后依然从容不迫感觉有些刺眼,怎么觉得他跟她不但未疏远反而更亲近了一层呢?

    想起吴氏那热烈的目光。她觉得还有必要跟他约法三章。

    她道:“韩兄,我不能给你承诺。”

    韩希夷停步,看着她笑,“我明白。姑娘不必担心。”

    清哑道:“人家会误会!”

    韩希夷柔声问:“姑娘想说什么?”

    清哑道:“你不许讨好我爹娘。”

    好奇怪的要求!

    韩希夷觉得有些憋屈。

    然顿了下,他便爽快道:“好!”

    清哑又道:“你也不能再找理由送我东西。”

    韩希夷更觉憋屈。

    但他依然道:“好!”

    清哑道:“你不能碰到我就赖着不走了。”

    就像今天这样。

    韩希夷再应道:“好!”

    清哑道:“你别盯着我看。人家要说闲话的。”

    其实是目光太炽热了,她觉得不自在。

    韩希夷看着无比认真的少女,苦笑。

    他并没有老盯着她看。然情感流露很难控制的。

    他商量道:“不管如何,都要以姑娘闺誉为重,这个我一定铭记在心。可是……不是还有情难自禁一说吗。照姑娘说的。我从此要离姑娘远远的,连看也不能看。那姑娘又怎么认清我呢?”

    清哑一听可不是吗,他没了机会自己也没了机会。

    于是,她蹙眉细想。

    想了一会觉得没主意。心想这不该我操心吧。

    于是她道:“那是你的事。不该我操心。男孩子追女孩子,就是要动脑筋,发挥聪明才智。你没能耐,就该被淘汰!”

    韩希夷先愣愣地看着她,半响才用力点头道:“好!!”

    随着这一声有力的“好”字落音,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醉人。

    清哑诧异:自己说了什么他高兴成这样?

    韩希夷看着她迷惑的样子,柔情汹涌,喃喃道:“清哑!”

    这是他头一次当面叫她闺名。

    清哑忙道:“我们走了!”

    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韩希夷微笑,觉得她害羞了。

    过了桥。清哑四下一看,五桥村已抛在身后。二话没说,她又回头上桥。因为事情说完了,她想回去了。虽然还有几座桥没看,她也不打算看了。韩希夷是个很好的游伴,可终究有些顾忌。

    水上,小船也调转头,往埠头划去。青年汉子坐在船一侧,紧闭着嘴唇,不紧不慢地摇着浆。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在田野间溜过,韩希夷和清哑的身影总是闯入视野。

    他们站在桥边说了许多话,十分投契的样子。

    快到埠头时,只见吴氏、清哑和韩希夷一行人离开观音庙,正往埠头走来,一面说笑。春风送来谈话内容:

    “这树开花吗?”

    “开。过些日子就要开了。”

    “花什么样的?”

    “不明显。不像一般花卉。”

    ……

    韩希夷送郭家母女上了船后,自己也上了韩家船。

    两船一前一后离开埠头,扬帆远去。

    已临近傍晚,埠头汇聚了许多小船,捕鱼的人回来了,香客也一拨拨赶来搭船回家。

    待夕阳西下,两兄弟上岸,向观音庙走去。

    褪去人流的观音庙,格外清幽安静。银杏树静静伫立,宠辱不惊。青年汉子朝大哥看了一眼,大哥便停住脚,在一个常年做买卖的摊位上拿了个凳子坐下。青年汉子踏上石阶,向庙里行去。

    庙堂上空无一人,观音像前的香案上燃着香,青烟袅袅。

    他站在那,静静地打量雕像。

    岁月剥蚀了雕像的色彩,为它浸染了沧桑的痕迹。

    目光落在香案一侧的签筒上,定住了。

    似乎犹豫了好一会,他上前,在蒲团上跪下,抬起拖沓的长袖,隔着衣物双手合拢,闭目静静默祷。

    寂静中,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将签筒拿下来,双手抱住摇动。“哗啦哗啦”竹签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庙内显得很刺耳。须臾停止。他将签筒放在地上,右手抽了一支,方站起来。

    将签筒放上香案。又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投入功德箱,才转身。

    转过身来,霍然发现东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和尚,鸡皮鹤发,在幽暗的庙堂内看去有些渗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像个幽灵一样。

    青年汉子纹丝不动,更未大叫大喊。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青年汉子先上前,冲老和尚微微躬身施礼,然后将那竹签递给他。“有劳大师。”

    老和尚对他一笑,顿时显露慈祥温暖。

    他接过竹签,转身进入里间。

    一时转来,递给他一个折叠着的签文。外加一根细细的红绸。

    青年汉子接过来。再次躬身道:“谢大师。”

    也不拆开来看,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那时外面暮色已浓,加上银杏树树冠遮蔽,光线更暗。

    他走下石阶,方才停住脚,单手将折叠的方纸打开,举到眼前细看。一看之下,微微一怔。似疑惑,似怅然。久久不动。

    另一边,大哥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叫他时,他忽然走了过来。

    大哥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

    青年汉子直接走到上午清哑攀梯的地方,仰头观看。

    大哥一见,急忙朝庙里奔去。须臾扛着梯子转来,照样靠在银杏树的枝干上。又前后移动,等放稳了,才示意弟弟上梯。

    又迟疑地问:“要不我上去系?”

    青年汉子摇头道:“不用!”一面就上去了。

    直至梯子顶端,在幽暗的树隙中找到那蝴蝶结。

    他身量高些,同样的位置,蝴蝶结就在眼前,凤尾甚至触及他鼻尖。看着它,他眼前浮现那个浅绿身影在梯上的情形。

    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打量附近树枝。

    最后,目光定格在蝴蝶结右边一根树枝上。

    他伸出双臂,左手连袖压住枝条,右手飞快将红绸缠绕上去。然后将重新折叠起来的签文放在树枝上,左手按住,右手拉着红绸一端将它们捆在一起,反复缠了几道。再打个结,左手再按住,然后右手一扯,便系紧了。

    系好的签文正和蝴蝶结平行,仿佛守护、相望。

    他默默地看着它们,不知想什么,忘记了下梯。

    大哥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头,也不催他。

    直到庙里传来说话声,有和尚出来了,青年汉子被惊醒,才一步步下梯来。落地后,对大哥道:“好了。走吧。”

    大哥道:“是。”一面扛了梯子去还。

    夜幕完全降临,一弯月儿挂在天空,兄弟两个没有去赵大爷家,摇着小船在江上飘荡……

    清哑和吴氏到家,天也黑了。

    船过水闸,尚未到家门口,就见郭家老宅门前灯火通明,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几个都要赏。刘虎家的,你快要生了,可要当心身子。要是有个好歹,刘虎可不要跟我拼命!弟妹,你拿些补品给她……”

    是郭大全的声音。

    刘虎家的就是冬儿。

    就听阮氏答应道:“嗳。我先就送了的。明天我再拿些。”

    又一个男声道:“大爷这样关照,我们怎么好意思。”

    郭大全道:“这应该的。你媳妇做事用心,还聪明,我小妹也常夸的。我们就是这样:能干的,用心的,忠心的,郭家都不亏待!”

    一阵笑声应和,很是热闹。

    笑声中,郭大全问:“娘和小妹怎还没回来?”

    郭大有道:“已经派人去接了。”

    清哑对吴氏道:“是大哥回来了。”

    吴氏也笑了,向岸上高声道:“回来了!”

    顿时,就有人往水边跑来,连狗也兴奋地叫着奔来。

    大家且不去对岸新宅,先在老宅这边靠岸,上来看众人做什么。

    “娘,小妹!”郭大全过来叫。

    “大哥!”清哑也喜悦地喊他。

    “就你一人回来了?”吴氏问。

    “嗳,就我回来了。”郭大全回道。

    灯光映照下,他笑吟吟的,十分从容。

    他本生就一副亲和人的面孔,自掌郭家人事以来,周旋在官衙和商场,又经历了一连串斗争和变故,连牢房也坐了一遭,可谓历练有成,整个人看着越发气度从容,完全褪去了庄稼汉的泥土气。

    雇工们对他敬服不用说了,常有女织工用爱慕的眼光看他。

    “在做什么?”到门口吴氏又问。

    郭大全忙说了。

    原来他正奖赏冬儿等几个出色的织工。

    吴氏打量了挺着大肚子的冬儿一番,笑道:“冬儿做事是没的说,应该赏的。你男人回来了?那你们快回家吧——”她看着冬儿身边一个管事模样人问,又转向郭大全——“大全,往后少派刘虎出去。冬儿要生了,他得在旁看着。”

    郭大全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刘虎手上还有一桩事没了,旁人不好接手。等他把这桩事了了,就让他回来了。”

    冬儿忙道:“我生还有两个月,不怕的。再说有太太和**奶照应,比他在家还强。他就在家也就是这样。大爷该让他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千万别耽误了事。”

    刘虎也笑道:“就是,就是。”

    那笑容有些勉强,眼神闪烁不定。

    郭大全呵呵笑道:“你就别撑了!明天带人出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来陪媳妇。她生以前我都不敢叫你出去了。”

    说完冲冬儿意味深长地笑。

    冬儿见他打趣自己,不好意思地低头。

    刘虎干笑两声,便收了笑盯着冬儿。

    清哑觉得他眼神阴沉,不禁有些奇怪。

    郭大全又对管事吩咐一番,才和郭大有陪着吴氏等人过浮桥来。

    老宅门口,刘虎一直看着他背影。

    冬儿拉他道:“回家去。怎么还不走?”

    如今他们就在村里租了屋住,在郭家附近。

    刘虎任她拉了走,嘴里质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你一天到晚住坊里了!就为了那点赏,还是费心做给别人看呐?”

    自成亲以来,冬儿一直被他宠着,连重话都不曾受过一句。

    听见这硬邦邦的一番话,没头没脑地责怪她,自不能忍。

    她当即站住脚,气道:“你这说得什么话!这不是今天姑娘和太太都出去了,我怕**奶照管不过来,才晚走一步。再说,太太奶奶姑娘都赏识我,我就该比旁人尽心,不然怎么工钱比人多呢!”

    刘虎道:“尽心尽心,你不怕累,连肚里儿子也不顾了?”

    冬儿怒道:“我又没下地干重活,不过是各处走走看看。累累累,我从前在家不累?要不是进了这坊子,我就算怀了身子,还不是一样要下地干活、烧锅做菜,你还能弄两丫鬟来伺候我?”

    刘虎哑口无言,却越生气了。

    “是,我没本事!人家有钱,有本事!我不如人!”

    说完,他咚咚迈大步朝前跑了。

    冬儿气得喊“死鬼,你别跑!”一面小声嘀咕“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一面手扶着后腰跟了上去。

    已过桥的清哑一行人对这一幕完全不知,郭大全一路走一路跟娘和小妹说些城里买卖人情来往等事,有两桩特别提出:

    一是严未央四月初一出嫁,早早下了帖子,请清哑去徽州。

    二是临湖州两处使用郭家专利的商家和当地商人产生纠纷,闹到锦署衙门来了,夏织造依照朝廷给郭家的专利规定判那当地商人赔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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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选择(二合一求月票)

    严未央成亲一事暂且不说,清哑对专利纠纷比较关切,怀疑夏织造怎会好心秉公处置,因问道:“没闹出事吧?”

    郭大全道:“没有。我亲自过去查问了。”

    郭家每次新推出的棉布只有签约的代理商可以经营,然新式织布机早已传开,郭家对一些新品又未刻意保密,也无法保密,很快就会被人学去。普通百姓学了织也就罢了,影响不大;若有商家大量织造经营新棉布出售,则损害了郭家和代理商的利益。

    郭家还好,因为是皇商,根本不担心售卖。

    代理商就不同了,他们要抢夺市场的。

    于是,就闹了起来。

    问明夏织造没敢刁难,清哑松了口气,又隐隐不安。

    回到新宅,大人孩子又是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郭家新宅并行有四个院落,每个院子只有两进房屋,均带厢房。一是为了把前后地方空出来充分利用,将来等郭勤一辈长大,再视情形建造不迟;二是觉得房屋建多了空着浪费不说,还要人打扫,本着省事的原则,只建了两进。

    四个院子,郭守业老两口带清哑住正中,郭大全郭大有分列左右,郭大贵在郭大全隔壁。正中的主院最大,其实是两院合一。只因老两口不放心清哑独住,所以才打通建在一起的。

    在主院用过饭后,因为郭大全常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母子婆媳便聚在正屋侧厅说闲话、享天伦。才说了几句,吴氏便借口今儿在外跑了一天,催清哑回去洗澡歇息。

    清哑听话地带着巧儿回房去了。

    这里。吴氏便对两儿子说起今天上香经过。

    听说碰见韩希夷,郭大全兄弟都诧异,“这么巧?”

    吴氏道:“我心里也觉得太巧了。你小妹抽了一支签……”

    说着声音低下去,他兄弟夫妻都凝神静听。

    就听郭大全道:“韩大少爷……人是不错……”

    面上流露出沉吟思考的神情。

    吴氏道:“你小妹又封‘织女’,又造牌坊,这嫁人就更难了——要是选个好平常的女婿,别说你小妹瞧不上。郭家脸上也没光彩,连皇上脸上也没光彩。上回那钦差不就说么,皇上封的织女怎么能给夏家儿子做妾呢!夏家都这样。旁人更不用说了。我想来想去,就数韩大少爷出色:家世也好,品相也好,又能干。能配得上你小妹。”

    她把清哑的亲事提升。跟皇帝脸面扯上了。

    总之,清哑的夫婿必须对得起郭家门口那道牌坊!

    若清哑在这,肯定觉得荒唐可笑极了。

    然郭家兄弟都没有笑,因为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郭大全问道:“韩少爷怎么说?”

    吴氏道:“还能怎么说,就差没开口提亲了。”

    郭大有道:“这事关键还在小妹身上。上回夏家逼亲的时候,韩少爷就上门来露了口风,想和郭家结亲。说我们两家要是定了亲,就有借口回绝夏家了。是小妹推掉了。才没成。”

    吴氏和郭大全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阮氏一直听着。这时道:“娘,这事得先跟小妹商量。”

    吴氏点头道:“回头我去问问你小妹。”

    郭大全也道:“我回城也探探韩少爷口气。”

    丢开这事,母子几个又说起别事。

    吴氏说帮阮氏抽了好签,这一胎肯定是儿子,还有两个呢。

    阮氏听了十分欢喜,问长问短。

    郭大有表示怀疑:生儿子得看他,问菩萨管用吗?

    吴氏不许他胡说,说五桥观音庙的菩萨灵验的很。

    郭大全呵呵笑起来。

    夜已深,杨安平家的送了羊奶来,又配了些点心。这是清哑,因为羊奶充足,便安排家人早晚都喝,形成习惯了。

    吴氏问:“可给姑娘送了?”

    她不喜喝这东西,拗不过闺女孝心才咬牙喝的。

    杨安平家的忙道:“送了。不送哪行,细妹来催呢。”

    吴氏这才罢了,喝了羊奶,又吃了一块点心,各自回房歇息。

    再说清哑,正在房里沐浴,全身涂满羊奶。

    这主意是细腰兴起的。

    细妹和巧儿晚上要练功,细腰便接手伺候清哑的差事。

    第一次伺候清哑沐浴时,她跟厨房要了一小铜盆羊奶预备在旁,帮清哑洗浴毕,将她全身涂满羊奶,然后细细按摩。

    这保养当然好,肯定有效果,然清哑很抗拒。

    她前世虽然家境还好,生活却一点不骄奢;今生更不用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郭家生活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这羊奶喝多少都没事,横竖都进了肚子。若是用来美容全身,还每天用一小盆,就太浪费了,做个面膜还说得过去。再说她也没这闲工夫天天揉。

    细腰将她摁在浴桶里,板着俏脸道:“你如今跟从前能比?”

    清哑心想怎么就不能跟从前比了?

    细腰道:“你将来肯定不会嫁庄稼汉。大户人家的媳妇那么容易做的?光能干不行,容颜不美,守不住夫君的心。纳一堆美妾你乐意?”

    清哑道:“他要想纳,妻子再美也照样纳。”

    细腰道:“这话是不错。也有夫君重情的。你保养美丽些,他一心一意待你就更容易了。”

    她轻易不说话的,说到后来便有些不耐烦。

    因道:“这样事我比姑娘见的多,听我的没错!”

    清哑还要争,道:“用这么多羊奶……”

    细腰果断道:“这水拿去喂猪!”

    一句话成功让清哑闭嘴。

    不是被说服,而是觉得无语。

    她懒得争执了。道:“先洗吧。明天不用了。太麻烦!”

    然吴氏知道此事后一力赞成,叫细腰尽管帮姑娘洗,还说养羊本来就是为闺女和孙子们喝奶方便。多的羊奶给闺女洗澡也天经地义。

    清哑抵挡不过这母爱,只能幸福地享受。

    不过她将羊奶用量减少了一半。

    她的理由是“天天按摩不许要那么多”。

    从此后,郭家的猪就荣幸地喝上了郭织女的洗澡水,香甜可口自不必说。据说喝这水长大的猪,猪肉也鲜甜可口。——这是细妹偷偷评价的。

    且说眼前,细腰帮清哑按摩全身。

    纤指染着羊奶在皮肤上打滑,轻重适宜。

    上下都按摩一遍。再用清水冲洗。

    清哑被揉搓得浑身舒畅、肌肤粉红。清水倒在浑圆小巧的肩头,从滑腻如凝脂的胸、背滚落,好像雨后荷叶上的水珠。不沾不黏。奶白色的汤水冒着热气,将出浴的少女渲染得飘渺如仙、出尘梦幻。

    细算起来也就用了两刻钟,并未费多少工夫。

    主仆都不是爱说话的,全程洗完都没说一句话。

    出浴的时候。清哑问细腰:“你不洗一个?”

    细腰道:“我等会洗。”

    清哑小声嘀咕:“我都被你看光光了。太吃亏!”

    她想怂恿细腰洗,自己趁机欣赏,然后画个人体素描。

    细腰正仔细帮她擦拭身子,闻言手僵住。

    清哑微笑,扯过手巾自己擦,完了又飞快穿衣。

    细腰见她穿夹袄,忙道:“还做什么?不睡去?”

    清哑丢下一句“我要画画。”便忙忙地走出浴室。

    细腰这次没阻拦她。她跟清哑久了,知道但凡这样一定是来了灵感。耽误不得。这不比其他事,缓一缓明天照样做。这事过了今晚明天也许就做不出了。

    清哑卧房东侧便是书房。也是她日常工作室。

    这工作室分内外两层,布置得雅致清新。外间窗户是菱形的,正对着广阔的田野;内间后窗是扇形的,正对着若耶园圃。两窗的窗棂都雕镂精美,透窗而视,效果好像墙上嵌了一幅天然图画。

    沐浴后的清哑浑身轻松,站在外间书桌前作画。

    画的正是五桥观音庙!

    画的立意是要体现一方民俗风情,若单画观音庙和银杏树,是无法达到这个构思目的的,必须要画香客。

    可那么多香客,要如何落笔呢?

    她可没本事画出类似《清明上河图》的场景。

    她脑中浮现那两个卖鱼的汉子,还有卖福袋的福儿姑娘,以及卖粑粑的大婶,这几处场景清晰而有特色,连他们各人的眼神都在印象中栩栩如生。将这几处特写,其他人隐约衬托,层次就分明了。

    这一画就是两个时辰,细妹和巧儿回来她也不觉。

    期间细腰端了羊奶来,她无意识地喝了两小杯。

    完成后,她后退一步,仔细欣赏。

    画中观音庙和银杏树古朴自然,明明香客如潮,却给观者清幽淡远之感。她本人也在画中,正在看鲤鱼,只露个背影,细妹细腰在她身旁。那个络腮胡子大哥双手托着大红鲤鱼正向她展示。她对面就是青年汉子,隐含笑意的双眼特别有神韵,此时看来格外熟悉。

    先前画他的时候,她便觉得毫不费力,画眼睛更是符合传说中的“画龙点睛”之式,画完顿时人物呼之欲出。

    她纳闷不已:到底在哪见过呢?

    想不起来,也不想了,夜也深了,她也疲了,自去安歇不提。

    窗外,春夜悄悄萌动,万物生发!

    次日一早,郭大全便离家返回霞照城。

    清哑昨晚没好好同大哥说话,早起到水边送他上船。

    春日凌晨,若耶溪雾气荡漾,郭大全站在船头对小妹子挥手,只见她穿着浅粉色衣裙,在背后大片绿竹映衬下,清新脱俗像个精灵仙子,不禁笑了,“小妹,下回我家来接你。”

    过段日子清哑要进城去严家。

    她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什么好说,就一直对他笑。

    船行远,她才转身回去晨练(练舞)。

    郭大全乘小船到绿湾坝换船,刘虎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虎昨晚和冬儿冷战一夜。

    冬儿气他莫名其妙发神经,问他又不肯说,弄了一肚子气。一夜下来,两人都没睡好。早晨刘虎要随郭大全出门,冬儿本不想理他,想着这一去又要好些天,又不忍,便借口上工,送他去绿湾坝。

    到码头,两人谁也不肯先开口,都不说话。

    这情形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些奇怪了。

    郭大全来后,同他们打招呼,又对冬儿笑道:“送刘虎呢!”

    冬儿忙道:“嗳!郭大爷来了,这么早!”

    刘虎气坏了:他都等了好一会了,倒说人家早。

    也难怪,人家是大爷,他算什么东西!

    当下也不多说,随着众人上船。

    有个叫张进财的搬货汉子走过刘虎身边,小声调笑道:“虎子,你跟媳妇吵架了?我瞧她不理你呢。见了郭大爷倒热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送郭大爷,谁想到是送你。”

    刘虎顿时怒了,待要发作,又恐吵出来更丢人,少不得忍耐着,恶狠狠地对张进财道:“再混说小心老子捶你!”

    张进财忙后退一步,道:“说笑的,说笑的!”

    一面却目光暧*昧地在冬儿和正上船的郭大全身上打转。

    刘虎被这无言的暗示弄得心浮气躁,直愣愣地瞪着他。

    有个跟张进财一起做活的汉子忙劝解,也道是玩笑话。

    绿湾坝码头人来人往,有那轻浮的小媳妇见了郭家兄弟眼光就打飘,再叫一声,声音也是麻酥酥的,大家常以此调笑,却也不会据此为实当真。

    刘虎气愤愤地上了船,脸还板着。

    看着从容指挥管事安排的郭大全,他想起第一次和冬儿来郭家的情形:他因不放心冬儿在郭家做事,劝她不要去。郭大全正好碰上了,开解他说“兄弟放心,你媳妇交给我,没事的!”当然他指的是郭家安全保障好,不过说快了说急了未曾注意措辞而已,不是成心的。此时想来却格外令刘虎难受。

    再说冬儿,见刘虎直到上船也不同她说一句话,也是一肚子气。

    怀孕的人肚子本就大,揣着一肚子气更大了。

    她也不管了,自顾就回郭家去了。

    午饭后,吴氏和清哑在园里闲逛,母女两个说了很多话。

    说的是韩希夷。

    清哑答应会考虑。

    吴氏离开后,她静心想自己的处境。

    因为一系列遭遇,加上年纪越来越大,她在婚姻上的选择余地看似宽了实则变窄了,正是高不成低不就。

    不成亲对她也许不算什么,但她不能只顾自己感受。

    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家族联姻了,实在牵涉太多人的幸福。

    她不会出卖自己换取郭家未来,但主动把握不是更好!

    又过了十几天,清哑再次去了五桥观音庙。

    她总觉得那个地方与她有莫名牵连,抽了那样一支签,还碰见韩希夷,隐隐还有什么……说不上来!

    这次吴氏没有去,细腰细妹、阮秀和四五个护院家丁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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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等待(第一更)

    五桥观音庙外,银杏树依然静静伫立,古朴苍劲。

    这日不是庙会,因清明节就在眼前,香客依然不少。

    清哑一眼看见那卖鱼的络腮胡子兄弟坐在树下,心想真巧,又碰见了。对方眼中也露出异样光芒,仿佛和她一般心思,也是觉得巧合。

    这巧合背后却另有别情:以往三天两头外出、一出去就是几天不见踪影的两兄弟最近天天回赵大爷家,只早晚在附近水域捕鱼。捕了鱼必定来观音庙卖鱼,一坐就是半上午。

    因为他们天天来卖鱼,福儿姑娘便也天天来卖福袋。

    因为福儿姑娘天天来,银杏树下又增添了几个少年后生……

    清哑今日不是来上香的,甚至不是来游玩的。

    她心慕这清幽散淡的氛围,是来闲逛的。

    没有看名胜古迹的仰慕心情,也没有寻幽探秘的猎奇心理,心情散漫、无拘无束,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

    散淡的氛围,散淡的人,她的心情也散淡。

    银杏树下的人都看向她,她却没有一点不自在,静静地走过去。

    先找那卖粑粑的大婶,买了个粑粑。

    大婶和气地冲她笑,用筷子夹了个给她。

    细妹忙递过一张干净的纸,让她包着吃。

    她包好,咬了一口,一面闭嘴嚼,一面四下张望。

    扫了一圈,就仰头看银杏树冠,寻找自己系的签文还在不在。

    目光在上搜寻。脚下也配合,不停移动改变位置。

    左移,转个圈。后退,又左移——

    终于看见了!

    忽听细妹急叫“姑娘!”

    又一声“小心!”就有重物拖动的声音。

    跟着她被扯住胳膊拽向一旁,因为没防备,有些踉跄。

    低头一看,和卖鱼的青年汉子对个正着。

    他满眼关切,脚下是踢歪倒的小板凳。

    原来清哑转到鱼摊旁,他和他大哥忙退让。将鱼盆往身边拖。急切间拖到怀里,再拖不动了,清哑还在退。他忙半直起身子往后挪板凳。同时清哑也被细腰扯向一旁,不然非一脚踩进鱼盆不可。

    清哑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

    这鱼摊正在她系的签文下方!

    她便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青年汉子目光炯炯,道:“姑娘没吓着吧?”

    清哑摇头。道:“没有。”

    一面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想透过现象看本质。

    青年汉子顿觉她目光所过之处,络腮胡子纷纷断裂落地,脸上凉丝丝的,急忙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清哑觉得他脸红了。

    真是怪事,一脸胡子怎么看得见脸红呢?

    可她通过他的眼神,就觉得他脸红得厉害。

    她不忍他难堪,便仰头再看树上自己系的蝴蝶结。

    静静的。仿佛看久别的朋友。

    看一会,发现嘴里吃完了。便低头又咬了一口粑粑。

    吃着、看着,目光从上又转回来,落在鱼盆里。

    今天盆里是数尾鲫鱼和鳜鱼,还有一条青鲤鱼,一样很鲜亮

    那大哥急忙问:“姑娘可要买鱼?”

    清哑摇摇头,她今天不想买这个。但她心情闲散的很,于是想掰一点粑粑喂鱼玩。然那粑粑有些粘,容易扯不开,也就算了。

    正在这时,细妹过来递给她一块蒸米糕,正是一揉就碎的食物。她接过米糕自己先咬了一口,又蹲下来,掰一小块捏成碎屑往鱼盆里撒,独自玩得挺得趣。

    青年汉子见了,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清哑正喂鱼,耳听得旁边摊位上人向细妹兜售东西,“姑娘,买个乌龟放吧!”目光一瞥之下,便再也收不回来了,刚才那“今天不买活物放生”的想法也动摇了。

    那边也是一只木盆,里面大大小小全是乌龟。

    最大的有一本书那么宽,最小的才核桃那么大。

    这人肯定挖了乌龟老巢,把龟儿子龟孙子都捉来了,否则若是撒网,那小乌龟根本网不上来,就网上来也会放了。

    她看那摊主的目光就有些责怪。

    青年汉子顺着她目光一看,大抵也明白了。

    这卖乌龟的青年后生不是常摆摊的,因为最近见福儿天天来,他便也要来凑热闹。他又无物可卖,打鱼又比不过那两兄弟,也不知哪挖了一窝乌龟,便弄来摆摊凑数。

    最后不用说,清哑把那一窝乌龟都买了。

    叫人送回船上,她站起身又信步逛。

    走到福儿面前,福儿冲她感激地笑,亲近之意很明显。

    她也报之微笑,然后低头看她篮子里的福袋,心下暗暗颔首——样式多了不少,且个个小巧精致,看得人眼花缭乱。

    福儿腼腆道:“我娘拿到镇上,好卖的很。”

    清哑没说话,仿佛她从未指点过她一样。

    因又往外走了一段,选了一个角度,在一棵开满白花的槐树下站定,正对那银杏树,背后是古庙,对细妹道:“把小桌子和画画的东西搬来。”

    细妹知她要作画,忙叫上阮秀去船上搬。

    就这样,清哑于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写生。

    阮秀等人没像门神似的伫在她身边,而是在附近打转,偶尔和人说笑几句,仿佛来进香的香客。一旦有人好奇想过去看清哑作画,他们便上前好言劝阻,叫不要打扰了她。

    几次下来,大家就都知道了,只远远地看着。

    青年汉子也远远地看着,就不看的时候,注意力也始终在那边。有人来买鱼,问价。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二两银子!”吓走了几拨香客,因此那鱼始终没卖出一条。

    卖香烛的老汉看不过去了,劝他兄弟道:“我说你们两个。上回那是凑巧,那姑娘出了好价钱买你的鱼;再想碰上这样好事、这么一个大方的主,哪那么容易呢!你要是总开这个价,这鱼卖到明天也卖不出去。菩萨门口的买卖,不能太要高了,不然菩萨会不高兴的。”

    如此说了又说,劝了又劝。

    然那青年汉子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

    那大哥无可躲避,听得一清二楚,羞愧不已。

    他看看弟弟。弟弟充耳不闻,只好尴尬地对老汉笑。

    还有个人听了老汉的话也很尴尬,就是福儿。

    她也觉得青年汉子把价叫那么高丢人,都不敢往那边看。仿佛丢人的是她。准确说。应该是跟她有关联。

    清哑沉浸在写生的境界中,闲适又悠然。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日光暖暖地照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沁人心脾。嗡嗡的蜜蜂轻鸣,不那么吵人,反而让人觉得安宁,想要春睡。当然她并不想睡。只是头低久了有些酸,便抬头活动。也让眼睛短暂休息。

    回过神,不禁抬头向上看——

    那甜香是头顶上槐花散发出来的。

    满树的蜜蜂嗡嗡叫,忙碌的很。

    “要是有养蜂的就好了!”她想。

    细妹递上一杯茶,刚跟庙里讨的开水冲泡的。

    清哑喝了两口,低头继续画。

    那边,福儿无心做生意了,交代旁边大婶帮她看摊子,她扭腰匆匆往村里跑去,一会工夫就不见了。

    几个少年后生见福儿走了,都犹豫起来:想要跟着走吧,福儿的篮子还在;不走吧,又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踌躇不定之际,只好看画画的姑娘,猜测她是哪家的小姐。

    没过多久,福儿又回来了,臂弯里挎了个小篮子。

    她径直走向清哑。

    阮秀忙拦住,问“做什么?”

    清哑听见抬头,忙道:“让她过来。”

    阮秀忙让开,福儿就过来了。

    “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她走到清哑身边,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大粗碗,碗里是几块雪白颤巍巍的蒸米糕,放在小方桌上,一面又补充,“用这个槐花做的。不信你闻,还有股子槐花香呢。我放的蜂蜜,是我爹从槐树上弄的蜂窝。”

    清哑听了大感兴趣,对她道“谢谢你。”

    细妹早开了食盒,拿出筷子,清哑夹了一块糕吃起来。

    才吃一口就点头,又接连点头,只觉满口清香。

    “香!”清哑对福儿道,“跟槐花一样香。”

    又问她怎么做的。

    福儿喜悦地笑了,一一告诉她。

    细妹和细腰都拿了一块吃。

    福儿看向银杏树下,犹豫了一会,坚定地走过去。

    从卖香烛的老汉起,她每人都送了一小块蒸糕。想是怕少了不够分,切得有些小,远不及送给清哑的大块。然到那卖鱼的兄弟面前,她拿出的蒸糕又和给清哑的一样大了。见两兄弟都有些发怔,看看别人的,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她脸通红,逃也似的走过去了。

    青年汉子看看清哑,咬了一口糕。

    他也禁不住点头,果然清香!

    福儿回头看见,满心甜蜜不已。

    银杏树下的乡亲们今儿好口福,才吃完福儿的蒸糕,就见细妹过来了,她是奉清哑之命来散点心的。

    青年汉子分到一块梅花状小点心。

    他没有立即吃,就听旁边他大哥呜呜道:“嗯,好吃!有……牛奶味,还有核桃仁。唉,就一块,太少了!”最后一句话因为嘴里咽干净了,所以吐字清晰了,满是惋惜。

    青年汉子转头瞅他,他不好意思地笑,又看他手上的点心。

    青年汉子立即将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松软的口感,不干不焦,有股奶香,但他确定不是牛奶。

    目光不由飘向槐树下,画画的人正对这边看,不知是看他们吃点心呢,还是在看景物以便作画。

    正看着,忽听一阵喧嚷说笑声传来。

    他循声向埠头看去,只见一群少年走来,既不是富家少爷公子,也不是农家朴实少年,而是小镇上游手好闲的刺头类型,一副踏青赏玩的架势,半点进香的虔诚没有。

    他目光一凝,然后飞快地向槐树下瞄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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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同游(二更求月票)

    美好的春日,也有不协和的因素。

    那些少年一过来,立即就注意上了清哑。

    可是奇怪的很,阮秀等人正戒备,他们却往庙里走去了,丝毫没有过来打扰的意思,仿佛是专程来进香的。

    青年汉子的目光却一直追随他们,直追进庙。

    再说清哑,她直觉最敏锐的,只觉心里不舒服。

    之前的散淡悠闲不翼而飞,再没了作画的心情。

    接着,又有一拨人来上香,人更杂了。

    为何说杂呢?

    大凡来上香的,不是婆子就是媳妇,顶多带闺女娃儿,就有男子也是三五邀约,或者陪同家人,从来没有一群男人来上香的。

    清哑立即收拾东西,打包给一个家丁背着。

    因有个男娃吃了点心后,一直在她附近打转,一副馋嘴模样,她便冲他招招手,叫他到身边,轻声问道:“你知道石桥在哪儿吗?”

    男娃道:“我晓得!”

    清哑问:“带我去行不行?”

    男娃忙点头道:“嗳!”

    细妹忙又从食盒里拿了一样点心给他。

    男娃眼睛就亮了,十分顺服地跟在清哑身边。

    清哑怕人误会她拐卖孩子,叫细妹去告诉福儿一声,她们请这个孩子带路,还要回来的,然后就往村里走去。

    又有人来问放生鱼怎么卖了。

    不等卖香烛的老汉开口劝,青年汉子道:“十文一斤!”

    口气很果断。

    问的人大喜。立即就要了两条大鲫鱼。

    跟着,又有人过来买。

    一会工夫,盆里的鱼就卖得干干净净。

    两兄弟便开始收拾家伙准备走人。

    老汉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忽然跌足叹道:“我先就是那么一说,也不是叫你们卖这么低。这不亏本吗!那么大那么好的鲫鱼和鳜鱼,十文就卖了,多可惜!唉,我出去一趟都捞不到这么好的鳜鱼。这么好的鱼,煮了多好一碗菜……”

    絮絮叨叨地说,全忘了菩萨就在眼前。

    周围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却没有人嘲笑老汉。

    他们也敬菩萨,但他们都是凡人,也要过日子的。

    只要离开观音庙。那鱼啊虾啊就是他们果腹的一道菜。

    两兄弟却没有尴尬或者荒谬好笑的心情,匆匆往埠头去了,惹得福儿目光一直追着他们的背影。

    老汉见了不免又感叹:“年轻人没娶媳妇都是这样,没个算计。一时恨不得马上发财。一时又不耐烦。三下两下就把费心巴力打来的鱼给贱卖了。唉,等娶了媳妇就好了!”

    瞄一眼福儿,颇有“往后就靠你了”的意思。

    福儿红着脸低下头。

    再说清哑,离开观音庙后,走在五桥村的村路上,心情又好了。不过是个水乡小村而已,却因为赶在阳春三月,处处鸟语花香。又远离集市纷扰,别有一番田园风味。

    便是绿湾村也没了这份原始的乡野味道。

    那男娃叫藕儿。吃了细妹给的点心和核桃仁。也不胆怯了,一路告诉清哑许多话,东一句西一句,凡他小心思认为值得说的,都说了。因此,清哑知道不少这五桥村的事。

    五座石桥各有特色:最古老的那座也最小,下面的水流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河沟,很窄,桥上挂满了爬青藤;最长的那座桥面是平直的,下面有五个涵洞;还有两三个涵洞的。

    清哑很遗憾,觉得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就好了。

    眼下,她只能用心看,记在脑中,今后作画才有素材。

    看过了最长的桥,沿河边正走,忽被细腰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看向俏婢,只见她正冷冷地看着前方。

    再将目光转向前方,顿时一阵心烦——来人正是那群少年!

    细腰拉着她往旁一闪身,朝后面的阮秀一努嘴,阮秀便带着几个少年上前来了,脸色很不善,“请让一让。”

    一个少年笑道:“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大家一块逛多好。我们陪姑娘逛,人多也热闹些。说些笑话给姑娘解闷,姑娘也不寂寞……”

    这分明就是追着她们来的。

    就是说,郭织女碰上登徒子了!

    细腰冷声道:“叫他们闪开!”

    不闪开便怎样,她没说,阮秀自然知道。

    他上前道:“兄弟,最好让开,别找事!”

    少年们一个没动脚,互相看看,都笑起来。

    阮秀一看不能善了,对几个护院一挥手,大家便扑上前去。

    两方人就在河边混战起来。

    细腰不忍看,太乱了。

    她等得不耐烦,叫细妹上前助战。

    清哑瞪大眼睛:只见细妹冲过去,一脚踢在一个少年胯下,一声惨叫后,他捂住下身滚到一旁;跟着小丫鬟又趁阮秀攻击一个少年的时候,对准那少年小腹就是一拳——她个头矮,打那里方便——打得他痛苦地弯下腰,佝偻成虾米一般。

    眼看那些少年一一倒地,忽然从左边屋角闪出四个汉子。

    细腰立即浑身戒备,一面对清哑道:“姑娘小心!他们有备而来。”

    清哑一惊,就是说,她被人盯上了,那些少年不过是惑人耳目,真正的对手是后来这几个汉子,只不知是谁派来的。

    四个汉子分散逼上前来,离她们还有两丈远的时候,细腰扬起手臂,纤手握成拳头,不知握着什么东西。

    对方戒备地停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们。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清哑。

    因为他们虽和细腰对峙,眼角余光却时时留心清哑。

    细腰一对四。精神紧绷,根本不敢先出手。

    藕儿吓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后面。

    面对这情形。清哑居然没有紧张害怕,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看正和那些少年混战的阮秀等人,那些少年好像先前未尽全力,这会儿才拼命缠斗;又看看眼前四个汉子;再看向身后的藕儿,对小娃儿道:“你回去吧。”

    随着这句话说出,她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双臂伸直平举过头,猛往河里扑去。而细腰也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不是攻击对方,而是一掌推向清哑,方向也是河里。

    两股力量合一。清哑直落到河中心。

    她一个猛子扎向水底。

    在水底一蹬腿,折了个弯,向后窜去。

    因为刚才回头对藕儿说话时,她看见拐弯的河道上划来一艘小船。船上依稀是那两个卖鱼的汉子。她当机立断,跳水逃跑。

    依那四个汉子站的方位,看不到那船。

    不是她没义气、没担当,她觉得那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只要她跑了,他们自然不会对细腰他们下狠手,只会想法子追她;她若是留在那,还不知什么后果呢。激斗中也许会出人命。

    在水底,她听见岸上传来打斗声。也顾不得了,拼命往前划。

    拼命划还有一个用处:可以暖和身子。

    时令才清明,这水太冷了!

    她睁大眼睛搜寻那小船,忽然前面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游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卖鱼的青年汉子,奋力游向她。

    她满心欢喜,立即迎着他游过去。

    这人她才见过两次而已,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两人迅速靠近,彼此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可是,清哑一口气到尽头了,只能浮上水面。

    她本就不是什么游泳高手,今生也没有多少机会游泳,顶多是夏天晚上,在娘和嫂子们掩护下在若耶溪里游一两个时辰,顺便教巧儿。游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比不上前世跟妈妈去游泳馆的次数。

    她浮上水面后,青年汉子也跟着浮上来。

    他吐了口水,立即道:“跟我来!”

    伸手拉她往岸边靠去,沿着岸边游。

    而他的那小船,却被他大哥划向细腰等人所在的河段。

    清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也放下心来。

    放心后,就一心一意游水起来。

    青年汉子不时看她,问“可撑得住?”

    清哑道:“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不然还能让人家背着!

    在水底拖着一个人游水,比在岸上背一个人走路还费劲。

    一股子冲劲过后,又冷又累,她渐渐觉得吃力起来。

    要不是她平常锻炼还算勤,只怕就要坚持不下去。

    青年汉子虽然没再问她,可看她冻得乌青的嘴唇也知道她情形了,不由心焦。他转动脑袋打量两岸环境,忽然沉声对清哑道:“看见前面那棵横在水上的柳树了吗?我们就在那上去。”

    有了目标,清哑顿时觉得就要熬出头了,再次鼓劲猛划。

    青年汉子也不停嘴,一个劲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清哑听了无数个“就快到了”,大柳树还是遥不可及。

    看山跑死马指的就是这情形。

    清哑忍着没吭声,坚持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

    等真划到大柳树旁的时候,她一手攀住那柳树,一面对青年汉子道:“你……你说了……多少个……就快到了?哄我!”

    语气不无抱怨,还带着坚持到最后的喜悦。

    青年汉子柔声道:“真到了。来,快上来!再耽搁要生病了。”

    一面来拉她上岸。

    两手相交,清哑觉得他手心温热,不像自己手冰凉。

    她实在撑不住了,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借助他拉扯,狼狈地爬上岸,湿透的衣裳再被春风一吹,毫无“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而是机伶伶寒战战的,牙齿也咯咯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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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释然(二合一求月票)

    青年汉子道:“快走!千万不能停!跑起来!”

    拉着她就往前跑,根本不让她停下来歇息。

    清哑只好跟着他跑,跌跌撞撞。

    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很难受,脚上的绣鞋在水里泡过后,含着一包水,踩在地上“叽叽”响,远不如平常轻便利索。

    跑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来,她硬停下问:“你带我去哪?”

    她力气不如他大,一下没停住,被他拖着向前踉跄栽了两步。

    他察觉后忙停下,她一个没收住势,差点撞到他怀里。

    他忙手下用劲,助她稳住身子。

    站稳后,她看着他再问:“你要带我去哪?”

    清澈的眼中净是迟疑和探究,仿佛不大信任他。

    呃,郭织女的想法是:就算眼前汉子是朴实的庄稼汉,就算她相信他,她也该表现应有的警惕。若什么也不问就跟着他走,像个傻瓜一样,没准人家本来没有歹心的,看她傻傻的,就起了歹心了。

    总之,她要他知道,想骗她可不容易!

    当然,她也确实有自己的担心:

    首先就是不知细腰他们这会怎么样了。

    再有就是,待会他们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想着,就忍不住朝身后的河流看了一眼。

    青年汉子不知她藏的小心思,然见她朝后瞥,却猜到她的担心,忙快速道:“姑娘必须立即换干爽衣裳,迟了要酿成大病就麻烦了。姑娘不必担心下人。那些人是冲姑娘来的,姑娘跑了,他们不会和下人纠缠。姑娘也不用担心丫鬟们找不到姑娘。我大哥刚朝那边去了,一有消息就会送来。”

    清哑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这会儿,他一点不像个打鱼的渔夫。

    青年汉子神色一僵,很快就道:“在观音庙看出来的。”

    清哑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很聪明。”

    青年汉子见她嘴唇乌紫,不敢再耽搁,催道:“快走吧姑娘!”

    于是扯着她又跑起来。

    清哑也顾不得了。就站了这一会工夫,她便浑身哆嗦手脚发颤。青年汉子握着她的手攥很紧,不会滑脱。但她本能地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他右手,借力支撑前行。

    青年汉子回头看她,眼中露出怜惜和不忍。

    但他什么也没说。拉着她跑更快了。

    清哑见他身上穿的粗布衣裤冗长邋遢。遍布补丁,被水打湿后厚重累赘,却仍遮不住挺拔的身形,想要问他姓甚名谁、来历什么的,可惜喘气还来不及呢,更兼头晕眼花,无力开口。

    他们是从村外的河边向村里跑。

    在村口,青年汉子略一犹豫。拉着她飞快地踏上一条草径。

    刚才一路行来,地上都留下带水的脚印。到这里。脚印的水渍已不那么明显了。而且,村口有多条路径可通向不同人家。他选择了草径走,不容易留下痕迹,就算有人追来,也看不出他们去了哪家。

    他带着清哑推开一家后门,悄悄走进去。

    穿过灶房来到堂屋,他迅速查看各屋。

    清哑随着他到处转,一面问:“这谁……谁家?”

    她牙齿还打战,既冷又累。

    青年汉子头也不回地答道:“福儿家。”

    原来是福儿家,清哑不由松了口气。

    她见他到处查看,显然是第一次来,又觉得怪异,觉得他俩此刻像贼一般。正想着,来到东屋门口,他推门略一打量,道:“就是这。”一面示意她,“进去找身衣裳换了。”

    清哑迟疑道:“这好吗?”

    他忙道:“姑娘跟福儿姑娘也算是朋友了。虽然不告而入有些唐突,但姑娘正在急难中,正所谓事急从权,福儿姑娘知道了不会怪你的。姑娘先换衣裳要紧。我这就去找福儿姑娘回来。”

    才说完,就见清哑疑惑地看着他。

    “唐突”“事急从权”这词是他能说出的吗?

    他不过是个打鱼的渔夫而已!

    他怔了怔,果断道:“我从前不是打鱼的!因为……有些……遭遇,才来投奔赵大爷。姑娘不用担心。”

    清哑松开他手,道:“我知道了。”

    竟二话不说就进了房里,再回身把门掩上。

    她就说嘛,他表现有些怪。

    原来不是地道的渔夫。

    落魄者的掩饰心理,她表示可以理解。

    门外,青年汉子一呆,没想到她就这样释怀了;再有,之前紧急时牵着她手不觉得,等放开了,那细柔的手指离开掌心,不但手中一空,连带心里也跟着一空,跟少了什么似的,不禁怅然。

    他抬手看了看,仿佛看有没有留下牵手的痕迹。

    手上当然什么也没留下,他眼中露出自嘲的神色。

    又对房门叮嘱道:“姑娘把门拴紧。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向灶房走去。

    等到了灶房,他迅速忙碌起来。

    先找了一大块姜洗了,生火煮姜汤。

    煮开后,由它焖在锅里用小火熬。

    他则匆匆跑出门,四下查看。

    很快揪住一个正玩耍的男娃,低声嘱咐了一番。

    那男娃不住点头,等他说完便撒腿跑了。

    是跑向观音庙方向。

    银杏树下,福儿无聊地坐着,男娃跑来跟她要糕吃。

    福儿说没糕了,一大一小唠叨掰扯起来。

    过了一会,福儿挽起装蒸糕的篮子,对隔壁摊子的大婶道:“婶子,帮我看一会,我把篮子送回去喝口水。”

    大婶忙道:“你去你去。我帮你看着。”

    福儿便起身走了。

    先慢慢走。等拐过观音庙,脚步便加快,带小跑的。

    福儿家。青年汉子熬好姜汤,匆匆来到东屋门口,敲门问道:“姑娘可换好了?我熬了姜汤,姑娘先喝一碗去去寒。”

    说完侧耳静听,可门内寂静无声。

    他便又问了一声。

    毫无预兆的,房门忽然拉开,一身村姑装扮的清哑出现在门口。

    他不及打量她。正要开口,她一个喷嚏打出来,堵住他要说的话。他心想糟了。这么重了,急忙又要开口问她怎么样,她又一个喷嚏打出来,又堵住他。他更急了。低头一把拉住她胳膊。“姑娘!”

    清哑本能后退,却没躲开——

    她鼻子酸溜溜的难受,不得不集中精力酝酿。

    静了一瞬,又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喷了他一脸。

    她歉意又无辜地看着他——谁叫你凑上来的?

    他无暇顾及她的神色,松开她胳膊,从怀里摸出个瓷瓶,递给她道:“这丸药你先吃一粒。姜汤……”

    正说到这。福儿就回来了。

    他大喜,也不及向福儿赔礼。解说不告而入之过,先急切问道:“福儿姑娘,能不能弄到红糖?我熬了姜汤,要配红糖。”

    福儿虽不知怎么回事,但看清哑那模样,隐隐猜到真情;又见他神色急切,忙回道:“有!桂花嫂子刚生了娃,有红糖。我去讨些来。”说完转身要走。

    青年汉子追到外面,三言两语将清哑落水的事说了,叮嘱她别漏了口风,那些人正找她呢。

    福儿又惊又怕,想清哑带那么多随从,都被人欺负了,可见对方不好惹,忙严肃地点头答应,匆匆去了不提。

    青年汉子进来对清哑道:“姑娘还是去床上躺着吧。盖上被子。”

    又看看她披散的湿发,道:“这头发要仔细擦干。最好包起来。”

    清哑却说起另一件事来:“你能不能帮忙找跟我的人?要是见了他们,就带他们来这。”

    青年汉子道:“先别急着找人。我大哥一定会送信来的。”

    清哑便看着他不语。

    他度其心意,又道:“那些人正在找姑娘,我不能离开。”

    又补充道:“福儿回来了,两个姑娘家也不安全。”

    清哑面现踌躇神色。

    他又道:“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找来,且看情形再做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咱们先沉不住气,不但于事无补,还失了先机。”

    清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微微点头。

    只是心里还不踏实,因此秀眉微蹙。

    他见了忙又道:“回头等他们来了,视情形应对;若是不能应对,更该避其锋芒。只要姑娘无恙,我悄悄叫人去姑娘家里送信,派人来接,自然化解。若姑娘病重了,或是被他们抓住了,那才麻烦!”

    清哑彻底被他说服,道:“就依你。”

    他把一步步都分析到了,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青年汉子微笑道:“姑娘快去床上用被子捂着。”

    清哑“嗯”了一声,转身进去。

    忽又折回身道:“你衣裳都湿了,快回去换一身。”

    他眼睛一亮,忙道:“我不怕。我常在水上,风里来雨里去,衣裳总是湿的。都习惯了,没事。况且刚才煮姜汤烤了半天,差不多快干了。回头再喝一碗姜汤,就全好了。”

    清哑见他若无其事,便不再说,重又转身。

    就听身后又道:“找东西把头包起来。福儿不会怪你的!”

    清哑再“嗯”一声,心想这人还真心细。

    她确实顶不住了,又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两太阳穴生疼。

    钻进被子,将自己裹紧了,感觉身上难受得要命。

    外面,青年汉子听她不断打喷嚏,满眼忧色。

    幸好福儿回来了,于是给清哑喝红糖姜汤,又找包头巾给她包头,又搬出一床棉被加盖发汗,都安置妥了,叫她只管安心,有事来告诉她,才出来了。

    见了青年汉子,她紧张道:“外头好些人,挨家找人呢,说是郭姑娘的人打伤了他们的人,要找她算账。”

    青年汉子肃然,眉间风云汇聚,眼中隐现怒火。

    刚才他对清哑说“避其锋芒”,这会子想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对方竟然如此嚣张搜人,便觉得愤怒外加耻辱!

    他眯了眯眼,真要躲着不出去吗?

    他对福儿道:“我去看看!你帮她熬些米粥。有红枣放些更好,没有的话红豆也行,都没有就熬白米粥,快好的时候放些生姜。”

    福儿点头,怯怯道:“你衣裳湿了,要不我找我爹的给你换了?”

    他摇头道:“刚烤了一会,快干了。换了人家反疑心。”

    说完就往外走,又叫福儿关门。

    福儿只得由他去,关上门去熬粥。

    青年汉子出去后,外面果然人喊狗叫,都乱了。

    他循声找去,见一家门前围了好些人,忙挤进去看。只见几个汉子正凶狠地对主人说,有人打伤了他们的人,要搜她出来;旁边阮秀等人立即反驳,说他们欺负人才是真,却不见细腰和细妹两个。

    他冷笑,这么蹩脚的理由也拿来用!

    忽然他凝视其中一个汉子,心中一动。

    正想事,有人从后拍他肩膀。

    他转头一看,却是他大哥。

    他忙退开,到一旁和他说话。

    两人嘀咕一阵,又到人群外。

    那几个汉子见屋主不肯让开,越疑心,领头的上前一掌推开他,就要强闯,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是周庄的!我认得那个人,是周庄的!”跟着有人附和“是周庄的,我也认得他。”

    周庄,离五桥村还有好几十里,属另一个镇。

    汉子们一惊,跟着怒道:“谁是周庄的!”

    又一个道:“老子不是周庄的!”

    马上有人回道:“不是周庄的你慌什么?”

    五桥村的人一看,果然对方有些慌张。

    为什么会慌张,他们则不去细想。

    总之,“周庄”二字令对方忌惮,这就够了。

    于是,不管认得不认得的,都一口咬定他们是周庄的。

    有人高喊:“去找里正。他敢乱来咱们去衙门告周庄的人,干什么在五桥村闹事?再不找上门去!”

    人群中响起一片应和声。

    领头的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却强自忍耐。

    最终他指着阮秀等人道:“你们敢包庇他主子,你们等着,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老子今天不跟你多说,回去找人来帮忙。你们就等着哭吧!”

    撂下这狠话就带着一帮人匆匆走了。

    青年汉子看着他们背影,目光深沉。

    大哥低声对他道:“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弟弟不语,静静沉思。

    阮秀见那些人处心积虑闹了这一出,强势不肯罢休,却听见“周庄”二字就望风而逃,诧异不已,忙逮着一人问周庄怎么回事。

    问清楚了,却又没什么特别的,兀自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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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感谢

    九月,水乡上架第四个月!

    这个月原野更新较少,但依然获得很多朋友们鼓励和支持,原野感激之余又很是惭愧。

    什么忙啊,卡文啊,都是理由又不是理由,所以原野有存稿的时候从不拿这个说事;没存稿了,便无所遁形了。

    灵感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大抵写文的人进展到一定阶段都会有疲倦期或者脱节的时候,表现为很难进入自己虚拟的世界,游离在那个世界之外,就是不在状态。而不在状态的话,便不能准确地体会和表达虚拟人物的情感行为,码字没有激情,就是这个样子!

    一般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停止的。

    但完全停下也有不好,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丢久了更容易找不到感觉。要不然好些人催我把《用舍行藏》捡起来,我却总也捡不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原野选择放缓进程,尽管这样影响月票成绩,但不能为了数量无视质量,那才真对不起一直追文的你们。

    谢谢你们的宽容和体谅!

    谢谢你们的各种支持:订阅、评论讨论、推荐、月票、打赏,凡此种种,都是促使原野努力的动力,并觉得这项码字活动趣味盎然!

    下面是九月打赏朋友的昵称,是按时间排序的。你们在订阅之外又破费,原野的感激不用说。之前加更没特别标注,因为并不是为和氏璧加更的,当然和氏璧打赏也要加,以后我会标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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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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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众星

    忽想起清哑来,再顾不上管这事,赶紧去找。

    大哥忙上来,领着他们去福儿家见清哑。

    隔着房门,亲耳听见清哑声音,阮秀等人不禁喜极而泣。

    清哑听说他们和细腰细妹失散了,再躺不住。

    细腰细妹是她贴身丫鬟,若无事肯定会来找她。

    怎么武功高的细腰不见了,细妹也不见了,阮秀等男儿除了受些腿脚伤外都无事,还找来了呢?

    她不顾头晕爬起来,在堂屋坐了,细问详情。

    原来她跳水后,那几个汉子自然要追赶,细腰便竭力阻拦。一番纠缠混战后,众人再看河面,已经不见她身影。有人问卖鱼的那大哥。大哥满脸茫然,说刚才还看见的,他只顾看他们打架忘了神,不知这会子去哪了。双方想当然都以为清哑上岸了,只不知在何处上的岸。

    于是一方寻找,一方再阻拦,再次混战。

    混战中,细腰和细妹很快跑不见。

    这是阮秀等人的说辞。

    卖鱼大哥忙过来告诉清哑说,他看见那两个姑娘边打边跑,打的是不让对方安心找人的主意,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捉,叫她放心。

    放心?

    清哑如何能放心!

    阮秀羞惭万分,恨不能以死谢罪才好。

    在家早晚跟请来的师傅练武,也算勤勤恳恳,对付三五个庄稼汉不在话下,走在村里便神气活现。自以为了不起了。谁知真遇了事,竟一点不能抵挡,害得姑娘跳水不说。连细腰姑娘也不见了。

    他要如何向东家交代?

    正一筹莫展之际,先前去观音庙找福儿的男娃跑进来,把一张折叠的字纸和一个金葫芦耳坠交给清哑,说是一个叔叔叫给的。

    清哑见了那耳坠,心里便一惊。

    再看了纸条,更不好了。

    她一向安静,此时也没有惊慌失措。

    但眼中微波乍起。显示她不同寻常心境。

    青年汉子站在她附近,瞄了一眼那字纸,顿时了然:细妹落入对方手中。叫清哑乘船去五里外的江面相见。

    他见她静静沉思,不由心急如焚。

    仿佛担心她做出什么决定一般,他不等心里那个念头酝酿周全,便低声急切问道:“姑娘可愿意信我?”

    清哑闻声看向他。没有迟疑地点头。

    若不信任。她也不会在危急时刻把自己交给他了。

    他道:“姑娘若信我,便听我安排如何?”

    这次清哑没有点头,而是静待下文。

    青年汉子会意,郑重道:“姑娘切莫上当!他们看准了姑娘心性善良,以此诱惑姑娘前去。姑娘若去了,不但不能救出丫鬟,还搭上自己;便救出她,姑娘却落入敌手。叫那丫鬟如何自处?就算郭家不怪她,她又有什么颜面苟活。怕是要以死谢罪!”

    阮秀更急道:“姑娘,不能去!”

    他还不知字条内容呢,单听这话便本能阻止。

    清哑依然看着青年汉子,等他继续。

    青年汉子道:“既然不去应约,姑娘便安心歇息。等我出去打听一番,再回来对姑娘说个主意。姑娘若觉得行呢,就采纳;不行呢,咱们再想主意。可好?”

    一面说,一面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话中有话。

    清哑心中微动,道:“好!我等你。”

    青年汉子忙扯了大哥一把,准备出去。

    清哑忽然又叫住问:“这位卖鱼大哥,贵姓?”

    卖鱼大哥?

    叫谁呢!

    卖鱼兄弟一齐回头,似明白,又似茫然。

    弟弟见清哑看着他,首先反应过来,道:“我姓……赵。”

    哥哥跟着道:“我是他大哥。我也姓赵。”

    清哑觉得两人回答有趣,只是眼下没心情理会而已。

    因道:“赵大哥,麻烦你了。”

    青年汉子垂眸道:“不客气。”

    哥哥也同声道:“不客气!”

    青年汉子便瞅了哥哥一眼。

    哥哥有些心虚:难道他答应错了?

    不是自己才是赵大哥么!

    那个……弟弟应该是赵二哥才对。

    赵二哥没容他仔细想这问题,扯着他便出去了。

    这里,清哑交代阮秀道:“去船上把我的东西搬来。”

    她估计今晚走不了了。

    阮秀忙道:“我派个人回去送信给太太和二爷。”

    清哑摇头,“不必。”

    要送信也不能用她带来的人,没准人家早等在半路上呢。

    需找个不起眼的人送信回去才稳妥。

    阮秀不知她用意,只得先去船上拿东西。

    再说赵家兄弟,来到外面,在一棵榆树下站定。

    没有别人在眼前,弟弟气势扬升一层,哥哥态度恭敬一分。

    “你去观音庙查看,他肯定在那!”弟弟对哥哥吩咐,“哼,一提周庄就惊成那样!若他能主事,也不会走了。既然走了,肯定是不能做主的,所以去讨主子的示下。这不跟着又来了:拿丫鬟威胁郭姑娘!”

    “幸好郭姑娘答应不去。他白算计了。”哥哥道。

    “所以我说他主子肯定就在近处。若在五里外,这传递消息多不便宜!郭姑娘去当然好;郭姑娘不去该怎办?郭姑娘不去,且有其他应对措施又该怎办?都要临机应对。那人对郭姑娘势在必得,不会离太远的。若在附近,不是坐船在江上,就是在庙里。我看多半在庙里。”

    随着弟弟分析,赵大哥不住点头。

    两人又嘀咕一阵,赵大哥才匆匆走了。

    赵二哥转身。看向福儿家门内,却没有进去。

    看了一会,他转身离开。往寄身的赵大爷家去了。

    不多时转回头,赵大哥也恰好回来,正在榆树下等他。

    两兄弟又嘀咕一阵,赵二哥才进屋去找清哑。

    他向清哑提了三条:

    一,化暗为明,显露织女身份。

    二,借助无桥村的百姓力量。

    三。去观音庙和对方幕后主使人见面,他就隐在庙里。

    这一刻,他神情庄严。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姑娘切记:姑娘是御口亲赐的‘织女’!这不是一个虚名!也不是孝子节妇一般的荣耀!姑娘的这封号,是干系天下百姓的!别说五桥村的百姓,就是全大靖的百姓,都从心里敬仰姑娘。姑娘应该站出来。看谁敢在这盛世王朝、朗朗乾坤之下对姑娘不利!有五桥村和附近无数乡民作证。看他怎堵悠悠众口……”

    福儿在一旁痴迷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赵二哥吗?

    随着赵二哥的激励,清哑蓦然镇定下来。

    她想起第一次在锦绣堂,面对那五开间的官厅,觉得它像深渊,吞噬一切,那时她便义无反顾地要去闯一闯那深渊。

    去年在公堂上,面对谢吟月的杀人指控。她也是怒极反静。

    后来面对朝廷钦差,她更是悍然反抗夏家逼亲。

    今日五桥村。不管对方什么来头,她都不能一直躲着。

    赵二哥见她慢慢站起身,眼眸澄净如常,却透着坚定决然,仿佛瞬间凝成冰,反光四射却毫不波动,目光也不由大盛。

    这时阮秀取了行李来,赵二哥低声对清哑道:“姑娘请更衣。我大哥已经去请里正了。”

    清哑点头,接过行囊又进了福儿的房间。

    须臾,五桥村的里正来到,见到传说中的织女。

    一番叙话后,杨里正便忙活起来。

    清哑则带着阮秀等人前往观音庙,福儿、赵家兄弟和几个五桥村的年轻后生陪在一旁。

    一路上,凡得了消息的人都来问:

    “真是郭家织女?”

    “当然是。我见过织女娘亲的,上回就认出来了。”

    “这么年纪小!”

    “哎哟,长得真好模样!”

    “瞧她那架势,和皇上的公主一样!”

    “怎么就来咱们村了?”

    “听说来上香祈福的。”

    ……

    你问,我答,然后自发地跟在清哑身后。

    那队伍就越来越庞大,男女老幼都有。

    到了观音庙,银杏树下的买卖小贩和香客都看过来。

    正是午时,庙里开斋饭的时候,人正多。

    温暖的阳光照在银杏树冠上,光芒从绿油油的叶片滑落,再落在地上。清哑踩着一地阳光走向石阶,如同踩着棉花一般,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行走在云端。

    “这槐花太香了!”她闻了觉得心里有些腻。

    “不对,我发烧了。”她又想,“菩萨会保佑我的。”

    她身后,赵二哥目光一直追着她,又担忧又希冀。

    那目光有些像关注才学走路儿女的父母,既想让他(她)早日学会走路,又时刻提着一颗心,怕他(她)摔倒。

    等清哑走上石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织女了。

    顿时,庙门口像开了锅一般,声音就大起来。

    清哑却对迎出来的老和尚躬身道:“在下郭氏女清哑,见过大师。小女有位姓夏的朋友也来了庙里,烦请一见。”

    夏流星被老和尚请出来,看见的就是众星拱月的织女。

    她站在台阶上,任无数香客和村民围观。

    面对无穷尽的滥美之词,她安静如常。

    这时杨里正又带了许多人匆匆赶来,挤到人前,一面擦汗一面对清哑道:“织女来咱们五桥观音庙上香,那是天大的脸面,竟然有人敢暗害织女,我们一定不能罢休!今儿老汉当着观音菩萨起誓,一定要护织女周全,还要把这事告到衙门去!”

    清哑慢慢转头,看向夏流星。

    四目对视,都别有一番滋味。

    “不用了,这位是霞照锦署衙门织造夏大人的大公子。有他在,郭氏织女决不会在五桥村出事的!”清哑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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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捧月

    若出事,夏流星脱不了干系!

    谁不知夏家曾强逼郭织女为妾,郭织女向钦差大人告状拒亲、当众打夏家脸面的一事!

    夏流星看着清哑,轻笑道:“这是自然!”

    他怎么会让她有事呢!

    心里又想,她怎么知道他在庙里?

    她怎有这般胆量,敢来会他?

    那个会武功的丫鬟细腰被追得不能靠近五桥村,小丫鬟细妹落入他手,她身边就剩几个壮丁,就敢来挑衅他?

    不经意间,他目光扫向台阶下。

    台阶下百姓七嘴八舌,如开锅的沸水一般沸腾:

    “哪个丧良心的要害织女?”

    “不想活了,敢在五桥村撒野!”

    “就是!先头我不晓得,他们瞎说,说织女伤了他们的人,我就糊涂了。我要晓得他们逼得织女跳水,还跑去我家搜人,老子非拿菜刀砍他们!”

    “娘的,老子们一齐上,放狗咬他们!”

    “在菩萨眼跟前害人,他迟早要遭报应的!”

    “就是!哪天遭横祸,说不定还断子绝孙。“

    “我记得那几个人的样子,我们去衙门帮织女作证,一定要抓到他们几个。听说他们是周庄的。”

    “是周庄。”

    “周庄的人就敢害人了?周庄又不是皇庄!”

    ……

    这情形比去年清哑被判入狱后,霞照百姓蜂拥向县衙的声势还要激烈。那时。百姓们虽然愤怒,面对官府却充满无力抗争的憋屈和不甘;眼下,乡民们却觉得他们可以为织女尽力。也愿意尽力。

    他们并非冲动,更不是想向织女讨好卖乖。

    他们发自内心想维护织女。

    御封的织女,并不是同他们不相干,相反,同他们有大大的关联。他们家中用的织布机、纺纱机、剥棉籽机,都出自织女家,好些花布的样式也都是由织女传出来的。还有。任何时候去郭家请教纺纱织布,都有人接待。

    所以,御封的织女是他们大家的织女!

    他们看着清哑。眼中流露出狂热和崇拜!

    夏流星无法淡定了,他敛去笑容,又看向清哑。

    清哑却看着众乡民。

    观音庙前的众生异常淳朴真诚,似乎脱离了红尘纷扰。只凭善心做事;换一个环境。他们也许会考虑种种利弊,不敢像这样为她出头说话,眼下,他们都是真心的。

    感觉到夏流星的目光,清哑回头迎上。

    无言的对峙,传达不同的心声:

    清哑想,如此霸道地强逼她接受他,无非是权势赋予他这个胆气;若没了权势。他又能奈何?

    夏流星想,为什么要辜负他的一番深情。当众退亲羞辱他?一定要逼得他对她下狠手,等有朝一日她来到他身边,岂不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想着,清哑忽对他一笑。

    他没有惊喜,反而心一缩。

    她眼中那一抹嘲讽是那么明显,昭示了她的决心:哪怕他不择手段得逞,得到她之日,将是玉石俱焚之时!

    她,永远不会向他屈服!!

    他为这个认知颤抖、愤怒!

    越这样,他越不甘,一定要看到她屈服。

    那就让他们拭目以待吧!

    老和尚不动声色地请双方进庙喝茶

    清哑指向银杏树下,“就在那挺好。”

    老和尚点头,于是几人走下台阶。

    围观的香客和村民自发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来到银杏树下,早有小和尚搬来桌椅,一一摆放平稳,夏流星、清哑、老和尚和杨里正先后坐下。庙祝却不肯坐,含笑站在老和尚身后。阮秀等人也站在清哑身后。夏流星身后自然也有随从。

    赵家兄弟站在一旁,和大家一块看热闹。

    小和尚提来一壶滚水,庙祝忙接过去,亲自为他们冲茶。

    老和尚对清哑脸上看了看,侧首对小和尚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和尚忙点头,匆匆进庙去了。

    这里,茶冲好后,却无人说话。

    清哑天性不爱说话,当然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杨里正觉得自己最卑微,所以等他人先开口。

    和尚方外人士,自然不愿应酬。

    夏流星么……他在观察清哑。

    和尚、里正、织布的村姑、富贵公子,这组合有些特别。

    最后,还是夏流星先开口。

    “郭姑娘,可要在下送姑娘回家?”他问。

    “不用。我想在这住一晚。”清哑回道。

    她还病着呢,再说细腰和细妹都没回来,她怎么能走。

    夏流星不过是虚应的客套而已,毕竟她刚才说要他保护的。

    “夏少爷不读书,怎跑这么远,到一个乡下小庙上香呢?”

    她决定反攻,故意挤兑他。

    “哦,在下不是来上香的,乃是乘船沿江赏玩春景,因见这庙前银杏树生得不俗,才上来瞧瞧。谁知竟这么巧,遇见了郭姑娘。可见,在下与姑娘还是很有缘分的,竟在观音庙相会了。”夏流星意味深长道。

    清哑扫了一眼周围乡民,道:“我与他们都很有缘!”

    夏流星被堵,也不在意,又问道:“刚才听说袭击姑娘的是周庄的人。何以见得?这周庄又在什么地方?”

    清哑道:“不知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夏流星便看向周围,问是谁说的。

    结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听说的,都不知是谁说的。

    夏流星见无人出头,微微一笑,道:“姑娘恐怕要谨慎了,别误了方向。郭家买卖越做越大,得罪的人也越多,找姑娘麻烦的人也自然多。哦,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前儿有一家子因为侵犯了郭家专利,被逼得全家没了活路,不知怎么都死光了。这事儿正在查。”

    他悠闲地说着,毫不意外地看见清哑变色。

    一齐变色的还有赵家兄弟。

    清哑觉得一股愤怒从心底窜上来,直冲脑门。

    然看见夏流星好整以暇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又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指着观音庙门口,坚定道:“皇天在上,菩萨在上:那些残害无辜的人终究会得到报应的!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谢吟风死了,贾秀才死了,周县令也得到应有的下场,鲍长史也落网了!下一个会是谁?夏少爷不妨猜一猜。我们大家,还有庙里的菩萨,这古老的银杏树,都洗耳恭听!”

    ******

    二更终于赶出来了!对不住,有些晚。明天继续努力!!再求保底月票。大家注意了:保底月票不止一张的,而且高v和初v投过后还有赠送的。(未完待续。。)

第351章 震撼

    她面色潮红,艳若桃花,映衬得一双黑眸如寒冰般澄澈明亮,闪着坚定不屈的光芒;清悦的声音穿透银杏树冠,震落一地的沧桑。

    银杏树下陡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清哑。

    老和尚双手合适,喃喃道:“阿弥陀佛!”

    夏流星岂能听不出清哑暗示,却丝毫不见羞恼。

    他淡然道:“要我猜么,我很为郭家担心呢。传言说,郭家仗着朝廷封赏,一心敛财,恣意欺压百姓,视人命为草芥。”

    一面说,一面眼看着清哑,等她愤怒驳斥。

    然而,清哑却道:“郭家真要这样,必遭天谴!!”

    夏流星轻笑道:“姑娘心性果然良善。”

    笑得轻飘飘的,连他自己也觉敷衍无味。

    因此又补充道:“若郭家人都像姑娘这般心性就好了。”

    清哑不理他含沙射影、误导人心的言辞,道:“不管什么阴谋,可以欺瞒世人眼目,却无法欺天,无法欺心,终有报应的时候!”

    她并非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天道幽远,像一张天网罩住所有红尘中人。人们永远不知今日所行会有什么结果,又在何时显露这结果,为防患于未然,拼命掩盖真相。然天理昭彰,岂可掩盖!

    对夏流星,她心下不无惋惜:

    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却一意孤行,坚持走向不归路。

    她眼睁睁地看着,不能阻止。

    当然。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无数堕落的人,不是不够聪明,相反。他们比寻常人聪明十倍、百倍。这聪明造就了才智,同样令**无限滋生。当他们的才智不足以遏制膨胀的**,便会被**控制。跌落,也就成为必然了!

    她仰望古老的银杏树,默默问:“你都看厌了吧!”

    夏流星也看着清哑,也自有一番心语:

    她这样纯真的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就该被养在深宅呵护。她天真地以为世事世情都符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朝一日见证那些她眼中所谓的“恶人”活得恣意逍遥,会不会抱怨苍天不公呢?

    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想到这。他心中忽生不忍,不愿她见证这丑恶。

    可是在此之前,他先要征服她!

    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言。

    明媚的春光下,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这时。先去的小和尚转来。手里托了一小小茶盘,里面搁着一带盖茶盅,端了放在清哑面前。

    只有一盅,单给清哑的。

    杨里正和夏流星都不解,似乎这不是待客之意。

    老和尚并不解释,只示意清哑饮用。

    清哑便坐下,揭开杯盖,只见杯内盛着清亮的褐色茶汤。散发一股类似于板蓝根的味道,却又不同。带着丝丝甘甜,便端起来喝了一口。

    热热的一口下去,喉头鼻内都舒畅不少。

    她忙趁热一气都喝了,然后道:“多谢大师。”

    老和尚笑着点点头,没有过多谦辞。

    因这一杯药茶,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夏流星正要找些话来说,清哑却再次站了起来。

    她对老和尚和庙祝道:“我是来进香祈福的。这就拜吧。”

    庙祝听了,忙殷切地伸手延请,示意她进庙。

    清哑也不谦让,就投前走上石阶。

    夏流星和杨里正随后站起来,陪同前往。

    然清哑走到庙前平台上便止步,转过身,面对下面香客和村民道:“大家和我一同祈福吧。祈祷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祈祷贪官伏法,吏治清明;祈祷风调雨顺,大家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又转过身去,端端正正跪下。

    就跪在庙门口,三叩首。

    下面“嗡”一声炸开了。

    人们兴奋不已:织女领着他们一块祈福,这便不同平常了。就听飒踏衣履轻响,夹着“扑通”跪地的声音, 并交头接耳的低议声,大声附和织女的口号声,混乱不一。

    然这混乱很快就平息了,都跪好了静听下文。

    不是低着头,都伸长了脖子看跪在庙门口那个女子。

    从石阶上往下看,只见密密层层的身影铺满庙前空地,一直延伸到场地边沿的槐树下、矮墙边,甚至延伸到各条通往观音庙的道路上。

    赵家兄弟和阮秀等人跪在第二级石阶上。

    他们本想跟清哑进庙,见清哑跪了,忙也就地跪下。

    这突发情形令庙祝有些措手不及,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什么。

    他忙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却很淡定,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

    庙祝忙也跟着念“阿弥陀佛”。

    夏流星略皱了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像无事人一样。

    他看向清哑,考虑是否随她一同祈祷。

    不等他做出决定,就见清哑俯身磕了个头后,直起身子双手合拢在胸前,朱唇微张,喊出一句话,清越如同泉石相激;又因为她秉持庄严肃穆的神情,显得虔诚而有力:

    祈求我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下面静了会,忽然都醒悟过来,齐声高呼:

    祈求我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并没有事先演练,居然声音颇为整齐。

    祈祷毕,又伏地磕头。

    是三叩首。

    跟前面郭织女学的。

    等这一轮过了,又一波来临,郭织女再喊:

    祈祷贪官伏法,吏治清明!

    这回众人有了准备,立即接上:

    祈求贪官伏法,吏治清明!

    然后再三叩首。

    又一波来临。郭织女再喊:

    祈祷上苍风调雨顺!

    众人跟着高呼:

    祈祷上苍风调雨顺!

    这情形……

    夏流星微眯双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打消了下跪同清哑一起祈祷的念头。等她祈祷结束。

    然而他想错了,离结束早着呢。

    清哑居然又从头再喊起。

    众人也跟着再高呼。

    一遍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整齐划一,声势越来越浩大。最后,在那清越的声音引领下,呼号声直冲碧霄,气壮山河。声震天地!

    人人心潮澎拜,神情前所未有的庄重。

    波澜壮阔的场面却丝毫不显杂乱。

    古庙庄严肃穆,古树沧桑沉凝!

    老和尚不知何时团坐在清哑身边。低声念经。

    庙祝也带着庙里和尚跪坐下来念经。

    安详的念经声和雄浑的呼号奇异地融合。

    经声安抚人心,呼号激动人心。

    二者合一,红尘内外无分界!

    赵二哥骇然地望着前方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不用看夏流星,也能感知他的心理。

    夏流星的震撼毋庸置疑。

    无形中。他感觉一股威压。令他心悸。

    若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面对此情此景只会嘲笑。可他饱读诗书,深知荀子“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更有唐朝太宗皇帝引申出“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主尚且如此,更遑论官员。

    民心所向。莫过如此!

    当然,他并不以为之前对清哑的那番心思错了,但“民不与官斗”指的是一家一户百姓面对官员绝难占据上风,若这些蝼蚁般的民众集中起来,那力量则可撼天地,至少掀翻几个贪官没问题。

    他能不心悸吗!

    埠头不断有船经过,听见这样声势岂不好奇?

    既好奇,当停船靠岸,上来看个究竟。

    既上来了,便再难离开。

    他们一开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等弄明白是郭氏织女在领着大家进香祈福,且那祈福的呼号声极富感染力,不由自主的,他们便跟着跪下,叩首祈祷。

    于是,埠头船越停越多。

    于是,跪在观音庙前祈福的人铺天盖地。

    更有跪在远处的,低声将织女在五桥村遇袭的事说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后来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哪个机灵的,在庙前大缸内燃上粗大香柱。

    轻烟袅袅中,这祈祷声更富感染力。

    夏流星如芒刺在背,又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因为祈祷内容并无任何不妥。正没得主意时,忽有被强烈窥视的感觉。抬眼一扫,全是叩首祈祷的人,不知偷窥视线从何而来。

    他更心惊了。

    本来今日之事太奇怪:五桥村并无认识他的人,他装扮也很普通,郭清哑怎会知道他在庙里,还直接找上门来和他对峙?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

    他悄悄对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微不可查地向后移动。

    等移到众人关注不到的角落,趁着大家再一次低头叩首,迅速闪身避入一棵槐树后,再几次闪避,不见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天边火烧云一般,漫天晚霞。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村路上飞速赶来,见跪的大片人影也不停步,在人群中左挪又跳,甚而纵身跃起,直奔庙门口。

    听见动静,别人还可,赵家两兄弟立即回头。

    等看清来人容貌,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祈祷。

    其他人就想看也来不及,只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再抬头只见个背影。便是背影,阮秀等人也一眼认出来了。顿时激动万分,更加卖力叩首祈祷,期望细妹也能从天而降。

    来人正是细腰,径直奔向清哑。

    总算她不莽撞,看见清哑安然无恙没有大叫。

    她也不管别人叩拜祈祷,自顾站到一旁,仿佛根本没离开过一样。正好整以暇地打量周围,忽一眼看见夏流星,双眼便瞪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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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招揽(VVT和氏璧加更)

    两人对视,无声交锋。

    细腰怒斥:“原来是你这混账下的手!”

    夏流星挑眉:“正是本少爷!你待如何?”

    他正心悸难受呢,被细腰这一撩拨,勾起一丝戾气,眼中居然现出杀气来。目光一转,落在清哑身上,杀气更浓烈了。

    郭氏清哑居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太危险了!

    红颜祸水,他会被她祸害吗?

    转而又想:这声望是朝廷赋予她的,若从云端跌落,声望便不复存在,也就不能号召民众了。如此也好,今日就让她体验一回荣耀。待一切都失去后,看还有人理会她!

    没有人理会她,她所坚持的便会崩溃!

    先后境遇云泥之别,想必会让她刻骨铭心。

    于是他便释然了。

    细腰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自然警惕。

    因见天晚了,清哑先经过水的,眼下又跪在地上,回头酿出大病来可就麻烦了。——她尚不知清哑已经生病的事。于是她便趁着一轮祈祷落下时,轻声提醒道:“姑娘,歇歇吧。”

    清哑早已疲累不堪,不过在坚持而已。

    因细腰回来,她心情放松,便坚持不下去了。

    听见提醒,她对她点点头,便要起身。

    跪了这么久,如何能一下子站起来!

    见她欲起不得起,细腰忙弯腰搀扶。

    跪在石阶上的福儿见了,急忙爬起来——到底她常劳作的人不一样。毫不费力就爬起来了——紧赶上前两步,和细腰一左一右,将清哑搀了起来。

    赵二哥见此情形。松了一口大气。

    他早就心急如焚了,只不知如何终止清哑祈福。

    清哑站起后,扶着细腰活动腿脚,消除酸麻,一面看向周围。

    目光一转,便撞上夏流星,正凝视着她。

    她见他居然站着。心下一动,道:“夏少爷,你怎么没拜?你也来祈祷一回吧。代替夏大人。为皇上祈祷百姓安居乐业。”

    夏流星顿时明白她心思,这是要折腾他呢!

    可是,当着这些人,他能拒绝吗?

    她可是说了。是为皇上祈祷百姓安居乐业!

    他轻笑道:“谨遵织女所命!”

    一面转身。对着庙中跪下,恭敬地叩首。

    清哑见了很满意,又遗憾没早些拖他下水。

    老和尚见她起来了,回头对小和尚看了一眼,小和尚便忙起身进庙,须臾又端了一盅药汤来,送到清哑面前。

    清哑轻声道:“谢谢小师傅!”

    小和尚回之一笑,道:“施主不必客气!”

    清哑喝了一口滚热的药茶。觉得很舒服。

    正舒服,眼角余光瞥见夏流星已经站起来了。忙道:“夏少爷,怎么才拜了这一会就起来了?多拜几次吧。这才显得诚心!”

    是成心要折腾他,要他难堪吧!

    夏流星对于她时不时出人意表地气他已经习惯了。

    他正色道:“天色不早了。这些人还要回家。若耽搁晚了,行走江上或在路上出事,岂不是我等的过错?拜几次无差的,重在诚心!”

    他将她原话奉还!

    一面又对下大声道:“各位起来吧。织女祈福结束了。”

    众人也都累了,清哑才停下来,他们激动的心潮也如潮水般退去,夏流星这么一唤,只当是织女叫起的,于是都站了起来。

    清哑心里道:“狡诈!”

    夏流星看出她心里骂他,也不在意。

    他对清哑道:“郭姑娘既不愿在下相送,在下尚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清哑忙道:“你不能走!”

    夏流星心里一惊,嘴里问道:“这是为何?”

    清哑认真道:“我的丫鬟还没找回来,那些坏人还没抓到,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你怎么能丢下我走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夏流星眼角急跳,心也狠狠一抽——这又使唤上他了?

    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她对他有多深的情义呢,怎想得到年前才当众拒亲,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

    他心里很乐意被她使唤,只是明白她毫无真心。

    他强笑道:“依姑娘该如何?”

    清哑干脆道:“你也住一晚吧——”见他眼中似笑非笑,隐有想法,急忙安排——“就在渡口守着。那些人便不敢来了。再麻烦你帮忙派人出去找细妹,就是我那个小丫鬟。”

    想脱身,门都没有!

    当着人,夏流星爽快地应了。

    又道:“晚上陪姑娘用饭。”

    清哑摇头道:“我头晕,又跪了这半天,受不住了,要去睡了。请这位大师陪你吧。你们还能谈讲人生哲学和因果报应!”

    让老和尚陪他,比什么都强!

    红粉即是骷髅,骷髅即是红粉!

    若他能把老和尚看得像她郭清哑一样,他就能获救了。

    夏流星哑然,半天想不起话应对。

    他默默凝视这个女孩,想“终有一天,你会属于我!”

    赵二哥一向昂首挺胸,这时头却垂得低低的,快到胸口了。

    祈福结束,人群散去。

    人散心不散,一路还兴奋地议论。

    今日这场祈福真是多少年都没有的盛会!

    清哑回到福儿家,借口支撑不住要休养,让福儿打发了来亲近的乡民,却令她悄悄引赵家兄弟进来。

    清哑强撑着,坐在桌边,细妹站在身后。

    赵家兄弟进来后,先见了礼,清哑便说要请个妥当的人去绿湾村送信。赵二哥立即推荐赵大爷。还说他先就安排好了,赵大爷也做好了准备,走别的水路去郭家,不会令人起疑。

    清哑当即写了几句话,交给他。

    这项事安排妥后,清哑又问他兄弟二人来历。

    赵二哥简略说了一遍。

    清哑问道:“你们到郭家来做事怎么样?”

    她没有看到两兄弟惊喜的表情,反而看见一脸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招揽他们,抑或没料到天上会掉馅饼?

    清哑不确定他们心意,进一步道:“你们一直打鱼,很难出头。要是到了郭家,将来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我们家最重视人才的,工钱也丰厚。”

    赵大哥讪讪一笑,道:“我们也没什么本事,就怕……”

    说完停下,看向赵二哥。

    赵二哥垂眸想了一会,才抬眼对清哑道:“让我大哥去吧——”无视赵大哥惊愕的神色——“不瞒姑娘说,大哥练过武的,从此跟着姑娘,还能有些用处。至于我,身子骨不大好,当不得大用,就不去给姑娘添麻烦了。”

    他说这话,全忘了之前对清哑说身体多好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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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机会

    赵大哥震惊,不相信地看着弟弟。

    清哑却对这结果不满意,继续争取道:“身子骨不好没关系!我看中你的聪明才智。”

    这下,连赵二哥也不知如何回了。

    两兄弟踌躇的神情落在清哑眼中,让她很奇怪。

    脑中灵光一闪,忙解释道:“不是要你们卖身,是雇佣。”

    赵二哥飞快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垂眸,盖住温暖的眸光,低声道:“不是这个。是……在下有些不便之处,恐要辜负姑娘美意了。还是让大哥去吧。请姑娘见谅!”

    赵大哥急忙也要开口,却被弟弟踢了下,遂不甘闭嘴。

    一来,清哑打定主意“不拘一格用人材”;二来她捕捉到赵二哥一闪而逝的复杂落寞眼神,并非不愿意来郭家,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便想消除他的顾忌,使他感觉到自己的诚心。

    因此她道:“只要你没杀人造反,我都不会管。”

    赵二哥听后低头,比先更踌躇了。

    清哑也纳闷:怎么越说越退缩呢?

    她看着他,认真说起前世爸爸的教导:“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靠的是努力,百分之一靠的是运气。这个运气也是机会。机会来了,你没能及时抓住,努力就白费了;抓住了,加上那九十九就等于成功!你不再好好想想?”

    赵二哥猛然抬头看向她,目光明亮。

    这一刻。他眼中的犹豫和挣扎是显而易见的。

    清哑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自己想明白。

    她闭上双眼,一面等待一面养神。

    在庙前跪了那么久。她病情加重了。

    就算喝了老和尚的药茶,也还是头晕眼花,两侧太阳穴神经乱跳,并伴有“嗡嗡”耳鸣,鼻塞,喉头更是冒火,身体却觉寒冷。

    等了半响。就听他道:“请姑娘见谅,在下确有不得已。”

    清哑睁开眼睛,虽惋惜。还是道:“你不愿,就算了。”

    总不能强逼人家,他这样坚持,定是真不得已。

    赵二哥又道:“还请姑娘收留大哥。他……其实不是我大哥。至于来历。等他自己告诉姑娘吧。在下这就去找赵大爷。为姑娘送信。姑娘受了风寒,又跪了那么久,再别劳累了,好好歇息吧。让大哥和他们在外守护。”

    清哑点点头,她早觉他们兄弟不对了。

    赵二哥又对赵大哥看了一眼,方走了出去。

    赵大哥忙对清哑道:“那姑娘先歇着。”

    也急忙跟了出去。

    到门外,他对弟弟道:“我去……”

    才说了两个字,赵二哥就道:“我去就成了。”

    脚下不停地向前走。步伐很急,唯恐走慢了会后悔一样。

    赵大哥怔怔地看着他背影。连阮秀和他说话也没听见。

    村中,杨里正安排全村老少打起精神关注,一旦发现陌生人进村就发警示,所以各家挨户、窗后草垛旁,到处都有人晃来晃去。赵二哥暗暗点头。来到村北江边寄居的赵大爷家,将信交给他,送他驾船离开,然后坐在门前大杨树下,静静地望着江两岸远近春景,听着晚归的鸟鸣沉思。

    机会来了,要及时抓住。

    那恬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就算已经做了决定,他还是感觉一颗心被蛊惑得蠢蠢欲动。

    他该不该放弃送到眼前的机会呢?

    想了好一会,忽然他摇头。

    仿佛想通一般,他站起身。

    眼中很平静,再没有惆怅和犹豫。

    他走上江堤,注目滚滚流水。

    忽然看见江面上来了一艘大船,他瞬间失神。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又现出犹豫和挣扎的神色,以至于半天未挪脚步。良久,他才匆匆转身,往村里去了。

    才睡下的清哑听赵二哥在门外告诉说,看见了上次跟她一块逛庙的少年公子的船,便知是韩希夷来了,心想怎么又这么巧?

    赵二哥还提议:最好立即请韩希夷护送她回家。之前她说要在五桥村住一夜,现在突然走,且船又是顺流而下,十分快速,对手便想做手脚也来不及布置安排。早些回家,也免父母忧心。

    “免父母忧心”这话打在清哑心坎上,忙派阮秀去埠头拦截并请韩希夷。

    韩希夷不用她请,已经在埠头停船上岸。

    自上次后,他对五桥村观音庙有特别的感情,此时天色不早,本就打算在这里停泊一晚的;更重要的是,他在江边救了细妹,听说清哑的遭遇后,一刻不敢耽搁就赶来了。

    在埠头,毫不意外地和夏流星碰面。

    想起清哑遭遇,他不禁怒火中烧。

    夏流星看见他,也是憎恶不已。因见阮秀来了,请韩希夷去村里见清哑,他便也借口探望并送药材,也跟着一块进村,好见机行事。

    一群人才进村,那边清哑便得了消息。

    听说细妹回来了,她欢喜不已,彻底放心。其实她不过就是得了重感冒而已,还没严重到不能起身的地步,这时听见好消息,精神和身体都轻松许多,因吩咐细腰收拾准备离开。

    韩希夷和夏流星来到福儿家,被让到堂上桌边坐了。

    细妹进房,抱着清哑掉泪说前情。

    细腰则出来,让韩夏二人略等候,说姑娘正在更衣。

    二人忙说姑娘病了不必起来,细腰却早转身进房了。

    二人都领教过细腰的脾气,对此都很无奈,唯有苦笑。

    然此时他们正互相憎恶对方,便苦笑也是独自苦笑,不能对视交换眼神和心得,更无法闲谈叙话打发时间,加上又都想见清哑,唯有耐心静坐等候。

    等候时,心里不禁要想些事。

    想来想去,都脱不开郭清哑和官商的那些事。

    于是,想忍住不说话也难!

    夏流星首先发难,上下打量韩希夷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韩大少爷来的真及时啊!关键时刻就出现了,还这么巧的救了郭姑娘的丫鬟,叫人不得不想这其中有无猫腻。也对,如今郭织女可是名满天下,谁娶了不但光宗耀祖,还能带来无尽的财富。可不都不择手段了!”

    韩希夷轻笑道:“夏少爷何必多说。郭姑娘眼明心亮的很。”

    夏流星道:“郭姑娘是眼明心亮,可也单纯,正容易被有心人哄骗。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个世上,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他口气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和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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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怕更新晚害朋友们白等,先上来说一声。顺便把写好的先发了。下更若十点前未发,就别等了。也不好意思要月票了,朋友们别怪原野就行(*^__^*) !国庆愉快哟,姑娘们别玩累了,注意身体!!!(未完待续。。)

第354章 归去

    韩希夷失笑摇头,笑得云淡风轻,却未再说。

    夏流星觉得这笑十分刺眼,冷笑道:“韩少爷真不负风流潇洒名声,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希望能永远如此!”

    言下之意,看你还能笑几天!

    韩希夷笑容倏然收去,看向夏流星,目光锐利。

    他道:“夏少爷不必逞口舌之快。在下不过一商贾子弟,自然不敢冲撞了夏少爷。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官家少爷多的很。夏大少爷别忘了鲍长史。他应该到了流放地吧!听说——”说到这他停顿了下,紧紧盯着夏流星的眼睛——“鲍家家财被抄没后,鲍二少爷不见了呢!”

    最后“呢”字拖得意味深长。

    夏流星一惊,眼前浮现鲍二少那刻薄的脸面,冷冷的有些不近人情;又记起去年从清园回程途中被袭击的场景,越发心惊。

    面上,他却丝毫未显露异样。

    韩希夷更是掩藏情绪的高手,镇定自如。

    两人同时在心里轻视对方:

    夏流星想道:“不过是商家子弟,再有钱又如何!若非见他和方初有几分见识,岂能理会!折节下交,那是本少爷有气度。谁知他们居然狂妄至此,公然和夏家作对,公然和本少爷抢女人!哼,若不给个教训,也不能谨记‘民不与官斗’了。”

    韩希夷也想道:“看夏织造面子才给你几分脸面,你以为自己多出息?随便在商家里边搜一搜。多的是少年才俊比你强。等夏家倒了,失去庇护,看你如何存身!好叫你明白。为所欲为的代价!”

    阮秀和赵大哥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须臾,清哑在细腰细妹陪同下出来了。

    两人忙一齐站起来,四只眼睛落在病弱的少女身上。

    这一刻,他们都觉得心疼。

    韩希夷冷冷地瞥了夏流星这个“罪魁”一眼;夏流星也恼怒地瞪视韩希夷——若非他和方初插手,郭清哑早已和他比翼双飞,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真是可恶之极!

    清哑自不知他们心理。连坐也不坐,就这么站着问候了韩希夷几句,便说她要连夜赶回去。烦请他护送一程。

    韩希夷大喜,又担心她身体,关切地询问。

    夏流星自然脸色不好,因为清哑没请他送。

    很快。清哑就动身了。还带上了福儿。

    福儿挎个包裹,眼睛红红的,似乎舍不得离家。

    没人知道,她刚经历了什么。

    就在一刻钟前,她鼓起勇气拦住赵二哥,问他为何不去郭家;又含羞带怯蚊子哼哼一样说,如果他不去,她也不去了。

    原来她听赵大哥和阮秀说话。知他要去郭家做事,以为他兄弟肯定共进退。兴奋又激动,忙去求清哑,说想进郭家工坊。清哑答应了。然定下后,又听说赵二哥是不去的,她便急了,故来问。

    赵二哥看着低头捏衣角的姑娘,沉默下来。

    福儿等得心慌,悄悄抬眼瞄他,就听他果断道:“我老家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前日传消息来,我要回去一趟。你若想跟郭织女去,就去吧。这对你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再没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竟再没给福儿说话的机会。

    福儿看着他的背影,眼圈儿就红了。

    偷偷哭了一会,才抹了眼泪转身进屋,和她娘商议去郭家的事。她爹娘都一力撺掇她去郭家,且织女又看上了她,正是好机会。别家女孩求都求不来呢。于是急忙收拾简单包裹跟去了。

    清哑离开时,暮色渐浓,杨里正带着村里人一齐送到埠头,密密层层的人群,比之前在庙里祈福时还要多。

    夏流星再次见识到郭织女在百姓心中的声望。

    韩希夷也诧异不已,又隐隐为清哑高兴。

    韩希夷和清哑的船挂满明瓦灯笼,照得水面白晃晃的,慢慢驶离五桥村埠头,顺流直下。

    夏流星不知为什么,没有离开。

    当两船灯火消失在天尽头,一个黑影慢慢走到银杏树下,仰头看那树冠。黑黢黢的,也不知他看什么。

    次日,赵二哥便驾船离开五桥村。

    清哑在半路上碰见来接的郭大有的船。

    原来她没在预定的时候到家,家里人急,所以找来了。

    清哑猜赵大爷船小,肯定落在后面了,那信还没送到,但她依然不敢对二哥隐瞒今天被袭的事,为的是把详情告之家里人,大家好商议对策,免得蒙在鼓里吃了亏。

    郭大有听细腰和细妹说了个大概后,忍住怒气安慰小妹一番,又将赵大哥招来,问他来历。

    也不知他都跟郭大有怎么说的,郭大有很容易就接受了他。

    阮秀等人只知道他叫张恒,很有些功夫,原是在水上讨买卖的。

    回到绿湾村,已经是半夜了。

    韩希夷没有去郭家打扰,船就停在绿湾坝。

    郭大有对他反复称谢,说好明早来请他,才陪着清哑乘船回家。吴氏一直在等待,心急如焚,见了清哑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也不及多问,先将她安置歇息,才问郭大有究竟,细妹和细腰在旁补充。

    清哑到家,心境自然不同。喝了药,又捂住被子发一通汗,第二天早上醒来便又觉得轻松了两分。

    因轻声唤细妹准备热水,她想沐浴。

    才叫了一声,就见吴氏在床边站起来。

    “可好些了?”

    她一脸担忧地俯身问,一面用手试闺女额头冷热。

    “娘,你怎么来了?”清哑轻声问。

    “娘没事做,过来瞧你醒了没。”吴氏没事人一样笑道。

    清哑便明白她肯定一夜没睡,早起便过来看自己。

    她道:“娘,我出了汗,好了。想洗澡。”

    吴氏听了忙高声叫人准备水,说姑娘要洗澡。

    跟着,细腰带了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捧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伺候她洗漱;又有杨安平家的端了药来,吴氏亲自接过去,对闺女道:“吃了这个再吃粥,不然空肚子洗澡头发晕。”

    清哑什么也没说,喝药、吃粥,故意吃得很香甜。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吴氏证明她快好了,消除她担忧。

    果然,吴氏见她喝了两碗小米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浴室里,洗澡水也准备好了。

    细腰来扶清哑起床过去,那小丫头也来帮忙。

    清哑看着她问吴氏:“娘,这是谁?”

    吴氏道:“这是才买的。昨天买了十个丫头进来,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来的。她们才来,有些事还不懂,刘妈妈教两个月就好了。”

    刘妈妈是从沈家请来的,教导女孩子们怎么伺候主人。

    清哑问:“怎么有这么多人家卖儿女?”

    她实在奇怪,看绿湾村的村民,过得没那么差呀!

    吴氏脚下跟她往浴室里去,一面嗔道:“你忘了细妹了?差不多的人家,哪怕租人家的地种,勤快些日子也能过。就是不能出事。像生病遭灾,来一样就受不起。受不起可不就要卖儿女了!”

    清哑听了心里不舒服,想起昨日的祈福。

    她原是临时起意祈福的,现在倒期望上天真能眷顾百姓。

    吴氏飞快地瞄了她一眼,笑道:“卖儿女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像细妹来了咱们家,不是比以前过好许多了!就是往后,只要她伺候你忠心,放了她也不是不能的事。咱们家不是那狠心的主家,对下人从不随便打骂,那些人还想法子送闺女来呢。唉,一下子我们也要不了那些。他们没卖出去还不好受呢!”

    这话一半说给闺女听,一半是说给那小丫鬟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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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终于赶出来了!还有没睡的吗?晚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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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人家介绍:
哑女郭清雅穿到异时空的水乡农家。 这是一个完美而又绝妙的家庭组合。 因此,前世安静了二十四年的哑女, 今世人生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拨云见月, 她的故事,从一场横刀夺爱开始…… ************* 已有完结文三篇,分别是《丑女如菊》、《果蔬青恋》和《田缘》,等更的朋友可以先去看看。戳“作者信息”菜单便可看见。新书需要新老读者倾心支持,点击、推荐票、评价票、长评等等等等,多多益善!水乡人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乡人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乡人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