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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气吞寰宇txt下载     气吞寰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铁狱(上)

    纪伦踏出镇门,深吸一口早晨略寒而清新的空气。

    一段时间不见,虽整个天地之间还是笼罩着雾气,但明显改变了许多,山间田野里,满目是丛林、花草。

    动物也增多了,而不是恐怖的怪物。

    “怪物还在,但是不继续诞生,或者说很少了。”

    “杀死一个,就少了一个。”卢胜一挥刀,染了血肉的长刀收回,说着。

    “是改善了。”纪伦看了眼身后的军队,行了七八公里,所见怪物不多——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卢胜戴着牛角盔,身上的盔甲沉重,罩着披风,而后面士兵,都是皮甲,戴着铁盔,腰间悬着的长剑,有的还带着弩弓,令人望而生畏。

    一路行去,到了医院,看见都变成了废墟,以及一个钢铁桥梁,纪伦脸色有点沉重,说着:“他来了。”

    “杀,沿途所见怪物,一概格杀勿论!”卢胜命令着,而这些士兵,有十五个,都扑了上去!

    喊杀声连绵,纪伦并没有动,只是仔细观望着四周。

    等喊杀声停止,才靠近着铁碑。

    一行人站在铁碑残骸周围,中间是个深不可测的黝黑洞穴,卢胜摘下铁手套,隔着内甲的布手套摸了摸扭曲麻花样废铁,说:“冷的,爆破时间过去很久,有人先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落羽!”

    纪伦举着火把跳入洞穴,盔甲轻盈,落地无声,瞬间增厚变重甲,有些冷意,火把晃了晃没有熄灭,有氧气,呼吸一口……空气清爽没有沉闷,一定有通风口。

    卢胜等战士相继跳入,举盾,持弩,一支支火把照亮周围,到处都是黑暗:“是个地宫大厅,仔细看,墙壁上有绘画……”

    最靠近出口的石质墙壁上阳刻浮雕,绘着一个道士在怪物中纵横,这画风古朴而不类今世,纪伦想起来了小男孩的那副画,意蕴熟悉,就特别留意了里面怪物,发现人形怪居多,再看看这地宫的格局:“它是一座陵寝……”

    卢胜望着画中的道士,一直冷酷面瘫的神情微微变化,深呼吸一口气,点了个一个士兵:“去探路。”

    “是!”

    那人走到大厅中心,举起手,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和手背上,转换方向来回感应凉意,判断风向,顺着一指:“出口在那面。”

    过去,就发现地上有灼烧痕迹,十几个怪物尸体躺着……纪伦扫了眼,越过去,卢胜留了一个战士补刀和检查,这个战士很快追上来,轻轻:“伤口都是一击同时毙命,用的可能是法术,很强大。”

    “都散开!”卢胜立刻说。

    队伍迅速散开分组,由大厅入口向出口的门户跃进,纪伦感应到没有敌人,但没对此评价,这支镇卫队并不是自己手下,只是友军,协同交替掩护地迅速切入了一条黑暗走廊,它有五米高,五米宽,不是给正常人类使用走廊,不过这里就没见过几个正常人类……

    没多远,石壁凹陷进去方形,火把一晃照亮,走廊两侧都是整齐排列的石门……黑暗中,似乎是监狱。

    “怎么有地牢?”

    卢胜身躯忽然定住,目光望着这些,突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而几乎同时,一只怪物自阴影中扑了上来。

    不知道怎么样,这次卢胜反应有点慢,这怪物有角,低头顶在卢胜胸口,长角就刺入了盔甲中!

    一股血自盔甲的缝隙间喷出来,卢胜吼一声,举刀而刺,刺出一个喷着黑血的大洞,甚至隐可见里面森森的白骨。

    “杀!”这突然之间出现的怪物,立刻受到了士兵的砍杀,股股黑血洒在地上,流淌出一条条诡异纹理!

    纪伦看着卢胜,又转过去看着,这段走廊两面都是石门、石门里有的关着怪物,在里面挣扎咆哮着……更多监禁室,里面都是空空。

    不知为何,卢胜的表情有点狰狞,见纪伦在看他,说:“这是关押同胞的铁狱……鼎盛时,关着上万人。”

    “那些怪物,其实是不甘所化。”

    锵锵——

    话才说着,就有铁链拖动的声音,在走廊黑暗尽处传来,红光照射过转角,盔甲覆盖下丝丝透射的灼烧岩浆,巨大的铁甲人,拖着沉重的枷锁——这枷锁是打开拿在手上,给别人用,它在拖着沉重步伐巡查着地牢——转首向这面:“呵呵……牢房又有新人了……”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众人只觉脚下地面一震,又生异变。

    “轰!”

    走廊背后的铁门关上。

    卢胜紧张的说着:“这家伙移动缓慢,只是狱卒头目,杀之不难,但是问题是可能召唤着别的狱卒。”

    纪伦听着,不紧不慢一点:“沉默!”

    “——”

    它的声音断掉,纪伦的消音吞没了它的声音。

    “杀!”卢胜等人越过纪伦冲上去,走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每个战士沉默着,挥着上去。

    这狱卒头目甲具和帝国甲士有点相似,但更巨大,明显经过一次特化,纪伦不知道它的力量从何而来,现在队伍里最高大卢胜也只到它肩位置,这让它占据高度,面对冲来的武士们挥起枷锁——就是毋庸置疑的重兵器,就击了上去。

    “防御!”

    “嗡!”每个士兵周围都临时出现了白光,这本致命的一击,击了上去,只使一个武士跌了出去,鲜血飞溅,却没有死。

    “杀!”刀枪剑戟插向它身体四肢,限制住它的动作。

    纪伦手对空气一抓,短枪出现,对空一投,穿透它的胸,卢胜就扑倒了它,扒开铠甲,疯狂刺入……血光浸透了这个沉寂的空间,仿佛一处冰冷色调的滑稽剧。

    “嘭!嘭!嘭!呜呜呜……”这是一声女音,带来了痛苦呻吟,在不远黑暗中传来,还有几个狱卒大声呵斥,并询问这面声音。

    卢胜立刻分组跃进,迅速与狱卒们接火了。

    纪伦在安静中穿过战场,循着声音走向一道铁门:“既是铁门,还是选择这武器来攻击。”

    纪伦说着,抡起斧头就砸去。

    “轰!“

    只是几下就砸开门,是个牢房,见到一个高大圆形滚桶,一个女人被禁锢滚桶内,一层机关在扭动,上下拉着她的身体,骨骼经历反复碎裂、修补。

    她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鲜血喷出,就是不死,只是动静很大,非常痛苦,实在忍不住地发出了惨叫。

    “她是人?”纪伦还在观察。

    身后一个狱卒冲过来,顶着枷锁当盾牌撞向。

    “很好……不用判断了。”

    纪伦跨前一步进牢房,回身按住它的枷锁,直接反扣它双手,手中出现长枪……

    冰冷枪尖锋芒在面前闪动,狱卒顿时猛改向,同时想要举盾,两个都没能成功,长枪穿过枷锁中间空隙,顺着它自己冲势,捅穿了它的颈椎,头颅只剩下皮肉挂在脖子上无声喷血。

    就在这时候,牢房内门打开,一个挺胸叠肚的狱卒穿过门梁,身形比狱卒都还要大一圈,乃至在里面小房间出来行动都不方便,看见纪伦,它上来张口就是喷吐熊熊烈焰,轰卷牢房每个角落,所经都是焦黑。

    “小头目?”

    纪伦俯身在滚桶里,之前就留意到了滚桶特殊,机关重重包围,形成特殊的气囊包裹隔离开了火焰,刑具中的女人有些茫然看着,要说什么,整个滚桶在剧烈晃动着升起,机关解锁脱扣的咔哒声,整个桶抡起倒悬。

    女人的上半身得脱,顿时倒挂的秋千晃荡,雪白晃眼,下身还在刑具机关牵扯中研磨,灰白森森脊椎都露出来了,她脸上立刻扭曲,却忍住了不吭声,这比之前全身拉扯要减轻得多。

    而纪伦一下悬空掉下去,长枪直刺那狱卒头目,攻击的就是它胖大而在牢房行动不便的弱点。

    “啪!”狱卒头目头顶天灵盖一下翻卷打开,喷出大片浊黑腥臭的水。

    纪伦举起臂盾增厚装甲,都听见盔甲上滋滋腐蚀声,而长枪刺向的目标落空,就连护目镜也只能看到浓浓黑水,看不到对方,就深海里的乌贼喷墨藏匿起来,法术型的单位就喜欢这么干。

    就在这时,女人轻轻:“它在你左面。”

    噗——

    长枪刺过去,少许坚硬阻力瞬间突破,狱卒头目的叫声响起。

    纪伦一抽,抽不出枪,弃之,换刀砍下,一刀又一刀……

    惨叫声变得响亮,然后低落下去,直到黑水消失,狱卒头目尸体躺在了地面上。

    随着主人死去,牢房里的火把也瞬间熄灭,只剩下外面走廊里的打斗声和光线漏进来,时断时续。

    又一个狱卒头目的死亡,让狱卒们缺失了最核心力量,根本挡不住小镇武士进攻和杀戮。

    只是两方面似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杀的惨烈而谁也不后退一步。

    牢房里变得一个小小与世隔绝,上面吊着的女人问:“我不认识你,刚刚为什么相信我?”

    “我看到了你对它们的憎恨与痛苦……来吧,同胞。”

    纪伦打开机关枢纽,解放下来这个赤果吊悬的女人,将她抱出滚桶刑具时,她捂着脸哭泣起来:“谢谢……谢谢……”

    “那么你熟悉这里?还能不能指路?我要去地宫最深处……”

    “啊?”

    黑暗中,女子在怀里轻轻叫了一声,纪伦以为她是痛,但随即额上传来柔软触感,芬芳温柔,女子给了他一个亲吻,在耳边一声叹息:“原来是你……终等到你了,孩子。”

    纪伦一震,在这一吻中感觉到血脉相连的共鸣。

    “你是谁?”

    就在这个瞬间,几乎在女子脱离了滚桶刑具,给纪伦抱起来时,她身体就迅速变轻、变淡,似乎是一缕芳魂消失在幽夜里的最后叹息:“往前走,走过桥……不要停留。”

    “等等,告诉我你叫什么?”

第四十六章 铁狱(下)

    而没有回应,这个不知名的亲切女子解脱变成了透明虚影,又崩解化点点萤火星光……这种消失方式,与苏细眉、费管家都一样,所有凡人都是这样?可是那种力量……

    萤火星光飘动,在黑暗中指路,纪伦冷静下来,招呼卢胜,追着星光向地宫深处奔去。

    越往深入,就越多分歧岔道、每个岔道里都有牢房,很多都已空了,星光箭头路过不会停,有的还有在用刑,星光箭头就停下来指向牢房。

    其实这些人面目陌生,衣袍古旧,或并非当代人,纪伦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确定他们作地宫囚犯是否真相应有罪,实话说有没有罪都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由着他们死亡也是无所谓,但刚刚接受了女人的一点遗泽,她愿意这样付出,那纪伦就帮她救下这些人……哪怕没有再获得回报。

    卢胜等人留下两个武士引导这些还存活的人出去,继续跟着纪伦前进,星光箭头正在逐渐变得暗淡下来,最后到了一座桥梁前,嘭得撞上一个无形透明屏障,屏障出现了一个孔,星光箭头就在孔中轻轻转动。

    啪!

    星光箭头化一枚青铜钥匙,落在纪伦手上,他神情一怔……又见到这个钥匙。

    但钥匙这次表面纹路并非雷电,而是星星点点,用光了力量一样,没有反应,纪伦就收起在怀里,不知道它和母亲手里那柄有没有关系……

    钥匙打开了透明屏障,前面一道桥梁,类赵州桥的双拱形石桥悬空跨接对面三十米悬崖,两边没有栏杆,下方没有桥墩,底下幽暗,卢胜投下去两个火把,烈焰在半空中翻滚,红光映亮了星星点点的金属寒芒,最后跌落在底下,照亮周围插满了的一条条钢铁枪林。

    卢胜这时上来,又探脚试探了桥梁上,说:“铺设是结实方砖,但有积年青苔湿滑,还不确定有没有机关……要不派两个战士探路……”

    “没必要浪费人命,这地宫既在等我,对我来说就不会是死路,你们做好接应准备,我一个人过去试试……”纪伦说着一个滑铲出发,平衡着冲过了桥梁,抵达对面崖壁的方形洞口——典型墓地甬道。

    “快!快!快!”卢胜立刻带人跟进。

    第二个武士跟着踏上桥瞬间,咔哒,两块方砖同时下陷,判定触发超过一人,整个石桥缓缓下降,卢胜等人并不畏惧,快速奔跑同时,抛绳进行串联。

    但就在这时,桥梁对面甬道走廊里,出现一道道石雕兽口,仔细看是战貘头颅,这时一个个石雕兽口轰轰开启,在甬道喷吐绿色雾气……战貘毒雾,按照规模怕不下几吨的毒液,如果没有法术根本不可能存活。

    纪伦就有了觉悟,说:“不用再过来了,卢胜,你带着人撤退吧,这下面的路不是你们能进入了。”

    “回去有不少牢房还没有清理,你们一一清理,把犯人救出去,顺便把狱卒清理掉——不管怎么样,它们现在是我们的敌人,我可不想回来还有麻烦。”

    说罢,也不理会镇卫队,纪伦自己金属盔甲塑化一种合成树脂材质,柔软贴身,就是不透气,后背甲片隆起增加一个箱型,填充了空气,头盔扩增成球形,同样填充空气,他深呼吸一口气,啪放下透明玻璃面甲,踏步进入雾气……这个材质和造型都奇怪,但本能就用了。

    进去,盔甲没有腐蚀,但丝丝缕缕黏着绿色雾气,面甲玻璃变得模糊。

    纪伦空出一只手,时不时擦拭玻璃澄清视野,同样很习惯动作……

    同时纪伦也开始摸索试验如何过滤这些战貘毒雾,这东西致密和轻量的特性很难缠,一时没有多少进展,人的屏息,静止状态据说能十分钟,剧烈活动状态就严重下滑,但盔甲扩容空气好几倍,条件限制没能压缩多少,但相对还能提供保障。

    这或又是地宫一种关卡条件限制,纪伦决定接下来节省体能,少用物理攻击,多用法术。

    就在这时,甬道,前方雾气中出现黑白光线。

    纪伦一怔,停住了脚步,墙上出现一个老者,是个老术士,玄色道服,眼睛干枯,双手双脚都穿着血迹铁锈钉子,叉开‘大’字挂在墙上……不,是‘天’字刑具,刚刚远了不明显,近了就看到老术士头顶百会穴也插了一根深钉,钉子连接一块厚厚铅板,贴着一团黄纸符封……这是‘天’顶上的‘一’横盖住了下面的‘大’人,是在阻隔沟通。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道石门降下,断了后路,面前墙上老人干枯眼睛睁开来,浑浊眼珠里焕发神采:“终等到你了……请帮我拿掉铅版。”

    纪伦并不动手,按剑绕着他,观察顶上黄纸符封的格式花纹,辨认出是有些类似帝**的形制,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年军人路过。”

    老术士神情微扭曲了一下:“你是他什么人?”

    “看来见过了……那是我的父亲,他没揭开符封,那我也不会。”

    纪伦越过老术士,不料对方愤怒挣扎起来,似乎触动了,四周墙壁出现洞口,伸出许多手臂,有些手臂死死抓着老术士不让他挣脱,有些手臂抓向纪伦,要将他一起拖向那刑具,老术士喊:“别让它们碰到!”

    对方的态度让纪伦有点意外,但不用他说,纪伦也拔剑砍杀着,但紧接,洞口不断传来声响。

    “有着新的狱卒……”纪伦暗想,但是……

    “哐哐哐——”一声啸,带出一条巨影。

    下一秒,一头硕大,外观很似西方三头犬的野兽自洞口冒出。

    它通体漆黑,巨大的獠牙伸出,长着巨爪,尾巴上带着火焰,唯一和西方三头犬区别的就是只有一个脑袋。

    “呵……好吧。”纪伦一声冷笑……寒光一闪,只见纪伦握着长刀,扫向了这地狱犬的腹侧。

    “叱——”伴随着一声,地狱犬避开,爪子一划,只见“噗”一声,纪伦侧面弹出,堪堪避过了突袭,甲衣上却出现了爪痕,深入一寸。

    “动作非人所及,不宜硬战。”

    纪伦没有再使用近战,而是全身一展,只是一点,轰鸣声,化出了一片笼子,直把地狱犬笼罩在内。

    地狱犬怒吼,爪向笼子,笼子震动,就要破开,

    “去死……”纪伦撇了撇嘴,眼神一冷,武器化成长枪,猛的刺入。

    黑血飞溅,地狱犬发出惨叫,挣扎些时间,身躯轰倒下。

    纪伦杀死地狱犬,脸上一副沉静似水,仿佛眼前这些杀戮根本没让他产生情绪。战斗结束,绿色毒雾消散,老术士顶上的黄纸一下熊熊燃烧,发出温度极高蓝色火焰,铅版融化浇灌下来,他身体在僵团起来,脸上反哈哈大笑,干枯双眼射出神光,纪伦与之对视,就是一震。

    瞬间,对方身影渺小下去,视野在蹿升,‘看’到一路过来的地宫全景,卢胜一批人,砍杀着狱卒,将一批狱犯送了出去,卢胜本人,还守在桥对面。

    对此奇怪没有任何情绪,漠然掠过,雾气消失不见,甬道陈旧墙壁焕然一新,精致花纹出现,许多转角墙壁上都出现一面镜子,却看不到自己身影,一束阳光在地宫入口照射进来,经过无数次反射,穿过了卢胜,穿过了老术士缩水身体,照射到了他身后的大字刑具上,啪一下,全部解锁。

    老术士的身影一下融化在阳光中,黑夜里残烬灰尘点点飞舞,火星灼灼扩大成一排幽蓝焰墙,直接烧穿了当面墙壁,一座尘封宫殿在阳光中显出,辉煌瑰丽,卫士如云,侍女往来,宾客盈门……

    纪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视角缓缓后退进宫殿,纱帐在面前晃动,铜炉兽炭,熏龛妙香……这是一处神祠?

    侍女们进来,就一齐收了声音,侍奉水果和琼浆,她们都美丽年轻,有些甚至不似人类,抬首目光看向纪伦,都倾心而敬畏……

    纪伦奇怪没有任何情绪,习惯了一样,神道最贵,不过匹配这样奢华的配置,却也不简单。

    突一声闷雷在天空传来,隐有着某种虎啸龙吟,天地震动,听见外面龙吟,侍女们讶然回首,看向门口射进来阳光,一个妃子在一侧过来,丽色在侍女当中不算最出色,但气质宛众星拱月……

    等等,她很眼熟,纪伦一下想起来是在门口囚室救下女子!

    这时她没有饱受刑罚苍白,而霓裳如羽,越罗香幽,斜簪云鬟,春妆明媚,更有着秀眉垂敛的温和内蕴……最引人瞩目的是,她手里悬托着一枚青铜钥匙,这时星光点点反映出宫殿立体虚影的变化,持钥女子不由神情疑惑,立在广场上:“诸门为何逐一自开?卫士何在?”

    钥匙射出宫内权限,卫士们“轰”的应诺,铮铮出阵。

    几百上千快速奔出主宫,进入各阵防卫,号角吹响,战鼓敲响……这是一支森严精锐的军队,而这还只是宫卫一部分,纪伦心中思索,这个受到天子惩罚的翊圣云符真君,并不是大魏宣传的前前朝时愚民牵强附会的野地毛神,而似乎有着强大的根基。

第四十七章 是,上校(上)

    而甬道阳光中逆着军队,奔进来老术士……不,他还一点都不苍老,此时是个风采魅力的中年术士,一身道服,青云丝履,点步不惊尘,身份迅速通过了卫士们的校验。

    持钥的女子进了殿,她盈盈屈膝万福,对纪伦身份毫不起疑,又皱眉看了一眼后面过来术士,挥手让侍女退下。

    术士进入大殿,额上都是汗水,“噗”的一声向纪伦跪拜:“君上!”

    需要互动?

    纪伦想起了刚刚苏醒时遇到小男孩,这个术士似乎也是关键人,不过记忆障碍了,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术士这才起身,恭谨整理衣冠,开口:“纪侯战败了。”

    持钥女子身躯一晃,脸色苍白:“你说哥哥……”

    轻纱在空气中轻晃,纪伦走了下来,身侧就充满了光,而两人都恭谨低首,似乎把纪伦当成某个存在,只听术士沉重声音在大殿里:“我有罪,我使本门支持了纪侯,甚至促使君上娶其妹,使其气数相连。”

    “纪侯得君上之助,水师先大败鲁侯水师于鄱阳湖,接着趁势舰队炮击沿江,连卷十二城至浅滩,丞相力劝暂缓而不听。”

    “纪侯嗜胜,不待后军抵达,当即渡江临压鲁营……决战遭遇大风,天降大雨,火器不燃,重炮哑声,功亏一篑,反被重围。”

    “骑阵护主,冲锋突围时纪侯身中敌箭,而全军因此顿崩……诸将多数投降,余部护得少主退避,虽还有数万军,十数郡,然大势已去,已无再起机会,鲁侯此战,已取三分之一天下,已成蛟龙,将成真龙,取得天下。”

    “……”纪伦沉默。

    术士接着:“纪侯战败,我方弟子多战死,门派精华不存,这还是小事,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只怕鲁侯会对您下手——以天子之名。”

    “天意莫测。”纪伦说着,声音如玉珠相击。

    术士叩首:“是,天意,我们是凡人,当时本门必须做一个选择,选择其中一个……我选择错了,我请求您的降罪。”

    “术士,天意虽莫测,而神不会死。”纪伦平静说着。

    话才落下,迷雾又浓郁。

    整个场景褪去,瞬间折换若干年,只见辉煌宫殿已变成处处废墟,地上带着红黄色光辉的大军攻击,宛然是天兵,到处都是焦黑痕迹,壁障已打破,箭雨漫天覆盖,卫士们抵御防线越来越支离破碎,一个武士进殿跪下:“事已急,请您决断。”

    右侧的门轰撞开,大批铁甲兵冲入,角度上看,很类似后面遇到的狱卒。

    外殿侍女惊惶逃窜,又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内殿妃子们一言不发,在神光保护下退入主殿,其中就有手持铜钥的女子。

    纪伦抬手一点,无声波纹席卷而出,所有冲入的狱卒,都立刻一呆,火炬一样燃烧成了灰烬,完全承受不住这力量。

    但随后有着更多狱卒冲入,海水一样,这就是享有天下,坐拥四方天子的权柄,不需要任何多余,只要数量平压就能淹没……

    用高质量神力,去这种低级对抗,等是给拉低到狱卒的水平线,给他们用丰富经验打败,这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事。

    宫殿的神光开始收拢,轰隆隆下沉地面深处,封闭所有出入口,埋葬所有狱卒。

    而在这时,有光在上空凝聚,一个声音响彻。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夫翊圣云符真君者,人为立观,谓修炼于云雾山,功成飞升,前朝显灵阴佑,故封之,此神事迹,本非甚正,多是附会,其僭号宜革正罢免,其祠拆毁,敕之!”

    话雷霆一样,才一说完,天空中坠下巨大雷火,其中一张青色火焰的敕书,上书着眼熟的字句,上盖着敕命之宝……火焰敕书轰砸穿宫殿大顶,身体溃灭的巨大痛苦,却奇怪仍旧漠然,似乎对自己生死也无半点在乎。

    接着,又抬首见得是一座巨大铁碑,惩罚火焰熊熊燃烧,一块纯金的宝印在火焰中载沉载浮,紧接着纪伦意识又是一沉。

    “啪!”

    纪伦意识在剧痛里恢复了清醒,但他发现自己此时不对,火焰在自己四周燃烧着,而“自己”却没有表情,视线看着对面。

    对面是一个穿着朝靴朝服。

    “真君,你现在还不畏惧天威么?”

    这是对面声音,声音深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鲁侯此时,的确可称天命天意,只是又能多少年?”

    “我受大徐世宗皇帝册封,当年还历历在目,转眼已经凋零,仅余灵宫宫女、太监、妃子、臣子维持体面。”

    话语还在,但纪伦觉得越来越远,远得让纪伦有些感到不真切,视角脱离瞬间,隐听到是自己在说话,又似是某个人在熊熊火焰中:“朝闻道,夕死可矣……神灵对抗帝国,唯有时光……”

    “轰!”

    迷雾磅礴席卷,越过三百年时光重重砸下,身子一沉,纪伦睁开眼睛,发现他自己口中正重复着一句“回来吧,你就是我”,意识到刚刚瞬间身体失控,所有动作言语可能只是对着空气而作,恐惧潮水一样淹没心中:“不,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影子?”

    老术士已消失不存,身躯所化火焰还在燃烧,昨日焰光与今晨阳光交融形成雾气,仿佛雨后的彩虹,又或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存些,隐隐看得到狱卒正在奋力重新打开地宫,一个持钥女子冲出核心寝宫,她身上力量在迅速消耗,倒在了甬道的守关狱卒武器铁桶下,封镇其中,在最后抛出了一柄青铜钥匙……

    披着白色纱衣丧服一队人马出现在夜幕里道观废墟外,下马叩首,接住雾气中陡落下来的钥匙,围绕着中间的年轻男女说着,最后齐齐解下丧服,换上最普通的民服,分散到附近一些城镇。

    转眼,火焰熄灭,这跨越三百年时光的信息就消失不见。

    “我是谁?”纪伦迷茫了,曾经一目了然的记忆障碍病症,也和双腿残疾病症一样,出现了迷雾,这一切背后似乎都不是巧合不幸,而是人为设计!

    这时,正面墙壁已经打开,后面巨大洞窟穹顶下,不是刚刚幻境的辉煌寝宫,而是瓦砾废墟,破碎神像,倒塌祭坛。

    纪伦继续向前,抵达了废墟的大门,怔了会,才推开门,推开门瞬间,纪伦一惊,只见在在自己正前,通向核心宫殿的广场,站着两列铁甲狱卒,似秦始皇兵马俑一样阵列屹立不动,个个持刀。

    这时,受到了惊动,目光一下亮起来。

    “帝国万岁!”它们体表石粉簌簌剥落,焕然一新,恍帝国鼎立之初,天子敕书对惩罚目标最后威慑。

    纪伦向这举起刀。

    “杀!”它们冲锋。

    “杀!”要是帝国鼎立,自是所向披靡,可现在,纪伦毫不迟疑将刀挥下。

    “噗——”

    长刀刺穿了一个狱卒,但它一时不死,要抱住纪伦,低吼:“我们——是因你而苏醒!闻到了你血肉味道……”

    “想吃?”纪伦顺转身,将它整个身体砸向人群,又划过一个狱卒,喷涌黑血——要往前杀,目标是军阵后面的祭坛!

    “惊怖!”

    纪伦高举起手,扑上来的数个狱卒浑身上下顿时僵硬。

    “杀!”纪伦迎面就是一刀旋转半月光,这光长一米,数个狱卒顿时连人带兵器都被斩成两段!

    这杀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下个瞬间,单膝跪地,武器化成弩弓,数道白光喷出,几个冲上来的狱卒中箭,黑血飞溅。

    这时,意料之外事发生了,这几个狱卒死亡时,铁面具分解,冒出了灰白色的灵魂,额上雕刻着纪字,都一个激灵,目光直直看着纪伦:“少主……你终于来解脱我们了。”

    “你们是……曾经的纪家军!”

    少主?

    纪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述感觉,自己姓纪,难不成这里有更深的秘密?

    而且什么样威能,让曾经士兵矛头对准它们的少主?

    只有天子之威。

    “去吧,到镇上去吧,或你们获得安息。”纪伦不退反进,杀向了狱卒,一个狱卒首当其冲,斩成了两段!

    与此同时,又一个狱卒跃起,拔刀刺来,而两狱卒一左一右欺上掩护。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亮光闪过,三人都是大叫一声,不能看见,这时一轮半月平平斩上,黑血喷溅,尸身喷着血滚落下地!

    尸体上冒出的灰白色灵魂,却不是纪家军,各有字号,是当年诸侯之军,则诅咒:“反贼……”

    “你反抗帝国,不得好死!”

    “天子诛你九族——”

    “灭你祭祀——”

    纪伦对这些没有任何反应。

    人本能会抱团寻求认同,无法面对这千夫所指,帝国余威至少会产生恐惧,但不知为何,纪伦没有恐惧……他不敬畏这大鲁朝。

    相反,一种油然产生的愤怒:“亵渎者,偷窃者!”

    “通通去死!”

    在纪伦眼中,这些狱卒,都带有窃取自真君的力量。

第四十八章 是,上校(下)

    寂静杀戮,面对汹涌似乎杀不尽的勇士,纪伦在反冲锋着。

    或七年间曾在医院里死过上千次,与人对很多事情的适应一样,死着死着也就死习惯了。

    相反,不断杀戮,一种明悟渐渐产生。

    “原来这样……鲁朝鼎立,乱世中各方牺牲者在灵界可能也被选中,鲁军是嫡系帝**,有战旗,有士官,有将军。”

    “没有出现在狱卒序列,但纪军等诸侯兵,就变成了狱卒,没有战旗,没有士官,没有将军……精髓早已摧毁、吞掉,帝国与后嗣慑服了人,曾经诸侯之卒化新朝灵界的鹰犬。”

    “这些鹰犬,必须戴上铁面具,遮掩自己的烙印。”

    纪伦看穿了狱卒的虚实,这些狱卒并非嫡系……没有帝**旗,上百人作战都没有组织,只有最基础人海战术,一波箭雨,一波冲锋,再一波箭雨……

    天空中落下无数黑点,笃笃笃敲打在甲面上,弹开去,无法击穿纪伦的复合装甲——特别针对弹开箭镞强化。

    纪伦豁免了远射,还需要对付敌人近战——尤其拿枷锁钝器狱卒,就要第一时间找到且杀死,不能使之成阵。

    一架人形重装坦克在步兵中冲锋,趟过一路血泥,敌人并没有炸药包、手雷的武器存在……

    “看来力量也必须与时俱进才能适应竞争,兵马俑尘封了三百年,已落伍时代了。”

    “或者,在此处,那些热兵器并不具备横扫的力量。”

    勇气不会落伍,不断可以听到呐喊,众志成城,山呼海啸,跨过三百年时光带来蓬勃朝气的意志,撼动人心力量:“帝国万岁——”

    纪伦默不作声,反着冲了上去。

    “轰!”一声火光炸开,血肉横飞,不少狱卒身躯上已裹着熊熊烈火,还带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杀,杀光敌人一个不留!”这些人越是众志成城,纪伦心中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就越是燃烧,不断有术法击下,杀的尸横遍野。

    直到杀戮到全程结束时,这种仇恨才徐徐消退,纪伦揭开面罩,走下尸山血海,一切安静,只有风吹过战场,擦过一处处倒折铁锋呜咽声,没有旗帜荣耀,只有兵器当墓碑,他吐了一口气:“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

    一种轻快活力的战歌声中,间杂忘词了的旋律,似乎是对三百年前勇士送行,狱卒们尸体在战场上逐渐消失,但破碎地板上洒满鲜血,一点点吸收进砖石裂纹中,似乎是红色的岩浆在大地上流淌……

    “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

    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过多少次这样揭竿而起的火山,又冷却了多少岩浆?

    “战旗上写满铁血荣光……”

    漫天雪花飘落,阳光照射进战场,映着无数细小精灵,似乎是整个宇宙的繁星在陨落向地球,纪伦伫立在这片星雪中,用战歌超度送走了这批三百年前乱世英灵,等着全部净化,突大地一震。

    “轰!”

    原地塌陷一个坑,看了上去,坑底出现一面血旗,没有旗杆,没有标记,一时看不出作用。

    纪伦将它收起来,现在面前一片坦途,去往祭坛上,将祭坛上残余蜡烛逐一点燃,祭台中央神像周围一圈花纹上,就有一层透明罩子出现,隐是敞开顶部的金字塔,阳光照射在冰晶上,流淌起金红色的液体纹路,涌入神像中。

    神像突有一团红光在裂纹上炸开,整座燃烧起来,变成一条火焰组成走廊,撑开迷雾,通向神像基座……

    “还有个秘境?”

    纪伦踏入其中,看见了雾气中一个燃烧的火焰囚笼,里面是一个巨大人形,莫名觉得熟悉……但看不到面孔和目光,它似乎在火狱的折磨中安静沉睡。

    而在火焰囚笼前,立着一个中年军官,正望过来。

    虽没有在现实中遇到,但纪伦看过照片,脱口而出:“父亲!”

    纪江静静看着,颔首:“你终于来了!”

    纪伦端详着笔挺的军姿,染霜的鬓发,都不言声相对默站,良久,纪伦才说着:“父亲大人,你欠我一个解释——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见面?”

    “说的对,我欠你一个解释!”纪江望着儿子,眸子里闪着光,吁了一口气,神情充满无奈和痛苦,声音低沉:“为了帝国,我的儿子!”

    纪伦不作声,只是看着。

    “你在医院里,可能不清楚,这片土地危亡旦夕,第一次大战,帝国损失了三百万军人,扶桑、高丽、南越诸国反叛,整个亚洲秩序崩坏。”

    “不仅仅这样,帝国天命摇摇欲坠,只维持了名义中枢,诸侯林立。”

    “列国趁机进攻,割取租界。”

    “此非是一家一姓朝廷更新,而是亡天下,我们必须选择,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帝国付出代价……只是这个家更多些……”

    纪伦感觉到自己即将得到答案,死死盯着,只是问:“什么代价?”

    这个上校,这个强大术士,这个父亲……他低下首,语调沉重,艰难:“儿子……你车祸在医院,你七年日日痛苦,你弟弟出事,其实都与我的计划有关……”

    “不,别说了。”纪伦只听了这句,一种积郁充满了心,极是难受,觉得眩晕,就出口打断了这话。

    “不,儿子,你有权获得真相,听着……”

    纪江目光一跳:“十五年前,我娶了你母亲苏细眉,她拥有着真君的血脉,四年后,我带着你们三个,奉着卢侯的令喻,秘密举行了圣婴仪式。”

    “圣婴仪式很成功,但你们三个孩子都没有完整获得翊圣云符真君力量……不知为何,或者是真君自保,它的力量只有一半来到地面。”

    “只有一半的力量,本来无所谓,一半也足够了,但不完整的力量,并不显示,必须激发……”

    纪伦只觉得“嗡”一声,心灵深处,某种东西破碎了。

    原来是这样,自己的车祸,日日的梦魇,以及弟弟的死亡,姐姐的瘫痪,都是这个男人的计划。

    纪伦精神恍惚,眼前一切变得模糊,渐渐一幕出现。

    夜幕黑暗,长长的路。

    火把连绵,战旗卷舞,汽车轰鸣,马蹄如雷,炮车迤逦,沉默战士奔赴疆场,跨过了一条江,对岸炮火轰鸣,机枪扫射,照明弹烟花升起,组成一道火墙,挡不住夜袭。

    自己立在阵前,拿着火把照了照桥头的古老界碑。

    正怔怔间,听着号角声吹响,战士唱起了军歌:“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不当兵国家不能保……”

    “敬礼——”

    “礼毕!”

    一片声音在前方响起,有人大声:“报告上校!作战部署完毕,随时可以向目标发动进攻!”

    “行动!”

    这样的对话一路传来,一个军官策马过来,这似乎就是上校……但不是父亲,隐有点眼熟,似乎在门卫报纸上见过照片,卢侯麾下某个大人物,脑满肠肥,左臂有点不正常弯曲,流连纸醉金迷歌剧院,照片上身边搂着歌女。

    但这时军官还年轻英武,赳赳武夫,国之干城,战场上流弹乱飞,炮火中一只手臂吊着血色绷带,一只手举鎏金虬龙吞口剑搭在自己肩上,态度与众不同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点首:“带上你的人……战吧,纪上尉!卢侯让我送来佩剑给你,期待你的再一次奇迹!”

    军令如山,赴汤蹈火,刻不容缓,纪伦接过剑,来不及思考这剑的份量、重心、手感为何熟悉,在将士们瞩目下,就不由敬了个军礼:“是,上校!”

    …………

    “嗡”纪伦醒了过来,却发觉着自己拿出剑,肩上的少尉烙印,简直和烧红的铁板一样,发出了滋滋烤肉香。

    “你有了一半力量,运用它,去和囚笼里的真君决斗!”纪江脸色肃穆,托起纪伦的手,似乎是年老的狮子托起小狮子,带它去看那片广袤的草原猎场,手指着火焰里的巨大人形。

    “胜者将获得冠冕!一个沉睡真君的完整力量,你将成为地上行走的神灵,帝国的人形兵器……去击败列强,扭转帝国的命运!”

    “人形兵器!”纪伦突感觉着自己似乎分成了两半——愤怒与反感,以及淡漠与亲近——看向火焰,再一次感觉到了吸引。

    是力量相互吸引?

    找不到记忆参照,巨大的亲切感……

    “儿子!请牢记,我们都是帝**人,牺牲和付出是我们的本分,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纪江拍在自己儿子肩上,显出少尉军衔,一句命令在这上校父亲口中传出:“去战吧,少尉!”

    随着这个命令,纪伦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于控制,就向着这个燃烧的火焰囚笼而去。

    抵达了囚笼,囚笼门无声而起,而在纪伦进入,又迅速关上。

    “轰!”眼前一切展开,狭小的笼子,似乎变成了宽大的广场,只是这广场周围不是观众,而是燃烧着的火墙。

第四十九章 过去(上)

    巨大牢笼有火墙,阻挡不了纪伦进入,扑面烈焰瞬间化成了凉风。

    纪伦靠近着,看见巨人在团团的火焰中,高有5米或更高,看不清面孔,就连身体细节也看不清楚,但纪伦发现,在它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活着”感觉,就似乎是一个石雕。

    “杀!”纪伦挥刀,一道刀光化成半圆,斩在了巨人身上。

    “吼!”火巨人就发出沉闷嘶叫,不似是苏醒过来的真君,更似是亿万年梦中无意识挥手。

    “啪!”纪伦被拍的飞出去,重重撞在笼栅上,似是巨掌拍死的蚊子,不过盔甲及时增厚缓冲,再滑下时,已翻身而起。

    “无意识?”

    纪伦冲上,这次切换成法术,母亲冻僵在夜晚的冰冷在心中涌出,顿时就化成了相应力量,冰雪从天而降,打击在了火巨人身上,冷与热交替,在身体上迅速产生了丝丝裂纹。

    火巨人的身形在冰雪中缩小下去,这似让它觉得冷了,吐出一口气,烈焰喷出,瞬间将冰雪雾化。

    雾气带着波纹沾在冰雪上,每一颗冰雪都瞬间点炸,“轰”,巨大的烈焰冲破笼子栅栏,席卷四面,腾起巨大蘑菇云。

    纪江插刀在地,死死抗住不后退,眼睛紧盯着囚笼里的身影。

    少年身影在地上匍匐,是火焰气浪冲击地面的气压形成气垫隔层,没有火焰,没有浓烟,可以呼吸!

    纪伦听不见声音了,他放下面罩顶住气压,就继续攻击火巨人下盘,化出了一个巨锤,重重砸在火巨人的脚上。

    才砸完,纪伦身体一缩,在纪伦刚刚地点,一道火焰划过。

    纪伦趁机而上,冲到了身体正上,手中长矛,自巨人肚子一捅,只听“噗”一下,巨人身体就骤一僵硬,但下一刻,矛尖就融化了。

    纪江声音在外面催促:“快点,它就要苏醒,你的时间不多了!”

    纪伦咬着牙,根本不听这声,剑法,身法,道术,不断切换,让纪江都屡屡惊异这孩子的表现,但纪伦还是一次次失败了。

    武器切下,道法攻击,只在它躯体上留下痕迹,但转眼就愈合了,并且随着打击,它似乎渐渐灵活。

    体型差距只是表面,沉睡了这么久还活着,生命力量可见一斑,凡人不可能和真君比拼,更糟糕是刺激太多,无疑会让神明苏醒……火巨人反应越来越迅速。

    这时就只剩下一招。

    在纪江紧张目光中,虹桥出现……

    纪江神情凝重:“少尉,你在干什么?”

    “不能用这个方法,一旦虹桥连接,同源的力量会对接,下面就是意志的战斗——你是一个凡人,而它是真君!

    纪伦咬着牙,虹桥一点点出现,在一瞬间,纪伦能感受到周围环境骤一变,同源的力量形成巨大威压,让纪伦一时间呼吸困难。

    “我会成功完成任务,真君没有身体了,上升到现世,我就有着身体,意志对抗,我至少有胜率,而非这样战斗,这样战斗的话,我只能消耗它的力量,却绝不能胜利。”

    “相信我……上校。”

    神在灵界无敌,拉到现实世界,是纪伦有着身体。

    “不,少尉,我很失望……”

    纪江缓缓摇首,无法接受,沉默了片刻,目光变得冷酷,低声说了一句,手上一团赤蛇出现,化成了轰光,对狱笼砸去,“轰”一声,出现一个大洞……得益纪伦战斗,一次次磨损,一个凡人直接干涉真君内战的通道,出现了!

    纪伦神情微怔,肩上的烙印红光淡下去,在某种情绪中复苏,回醒现在局面,三两句间没法解释,只说:“等等,别进来……回到现实中见我,它不会成功!”

    纪江进来,低首看看,说:“你不明白,少尉……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你失败了!”

    “而且,帝国无法接受这样风险。”

    脸上一些痛苦,他恢复了平静,长刀直刺:“不要怕……在这狱笼中,你不用死很多次,只再死这么一次……走好,儿子。”

    “不!”

    纪伦口中吐着血,这瞬间,一种冰冷真正穿过了心,感觉到力量迅速流失,血液在心脏窜成喷泉,鲜血将这附近染成红色,绝望冰冷迅速吞没着他。

    恍惚见到,白色空间终点地铁站,弟弟纪伦遗憾:“我都这样努力了……没能成最强的孩子,他就不来看我!”

    医院特护病房,姐姐纪相思评价:“为了这个帝国,他是个好人……但有次听到妈妈哭了,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原来这就是父亲纪江,一个完全把自己献给了帝国和民族的男人。

    所有一切都可以为这个理想而呈上当祭品,包括他自己和孩子们的生命,这就是纪江的付出。

    轰!

    牢笼缺口弥补上,重新变成了真君复苏祭坛,神子决战的斗兽场。

    几乎同时,眼前一黑,最后的念头只是释然的轻松……妈妈,我回来了,我一直想念你……

    一枚青铜钥匙掉落下来,在笼子地面上跳动两下,叮咚二声。

    “力量……这就是力量……”

    纪江在血雨中张开双臂,来自直系血脉的牵引,血喷出,汇向了纪江,接受着儿子的力量,这个男人看了一眼地上抽搐尸体,闭上眼,泪水划过抽搐的脸:“对不起,儿子,帝国需要力量……为了这片土地,父亲愿意沉到地狱最深处……”

    在身后,火巨人身体动了动,缓慢转首青铜钥匙掉落的位置。

    “轰!”

    青铜钥匙一闪一闪,走廊渐渐出现,血雨收回纪伦胸口,剑缓缓拔出,死去的纪伦睁开眼,起来与火巨人战斗,纪江退出笼子,身影迅速倒带,回到桥梁,手中的青铜钥匙一闪一亮呼吸,箭头奇异收缩反向,幽静房间里无声哑剧之始,女人黑暗中落在额上的祝福。

    清幽芳香,神秘深远,她的力量霍收拢,化一枚青铜钥匙,在少年额上,化成了一颗星星,不同于肩上少尉军衔,温柔牵引着,消失在火巨人心脏处。

    “是梦么?”纪江看上去,却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三个孩子怀绕着她,二男一女。

    “妈妈!”三个孩子转着,欢笑着,女子微笑,带着三个孩子前去。

    纪江伸出手,时光倒的幻境一下消失,眼前只有少年纪伦尸体安静躺在地上,虽他的鲜血还自心脏里继续流出,但是他死了。

    …………

    火焰

    一双黑色眼睛睁开,看看四周,不由一丝迷惑。

    火焰滋滋灼烧,刺痛灵魂深处,还能忍受,触目明明都是火焰,自己没有燃烧起来……巨大铁牢枷锁困束身体,仔细观察周围,少年尸体和军官都不见了,自己是苏醒在一处神话中的火狱,还是森严镇压。

    心底有些迷惑:“我是谁?”

    “这里又是哪里?”

    要了解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细节,隐感觉到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啪——”

    鞭子抽上脊背,巨大痛苦袭来,视野瞬间扩展开,看见一个高三米的狱官,正挥舞鞭子抽打。

    “去死!”自己一言不发伸出手去抓,碰到铁笼,瞬间“噼啪”炸开……两千万伏高压电有这样痛么?

    哦,大概没有,因人体瞬间就焦炭、团缩、灰烬了。

    但自己在这里不会死……

    不会死,才更痛苦。

    “为何攻击我?”

    “嗯?你这反贼糊涂了么……反贼,就是帝国之敌!为了帝国——”

    “啪!”

    又是一阵剧痛,没法正常交流了,心底暗暗:“我恨记忆障碍!”

    火焰笼子外面有个玻璃沙漏,烧制并不完美,带着加工不纯杂色,工艺水平堪忧,印象里这种做工应直接垃圾桶,但对方很小心宝贝使用,玻璃上标记着刻度一个小时。

    “每过二十四个沙漏,狱卒就会换一次,换了一个又一个……狱卒用这个,这里没有太阳?”

    某种知识涌来,莫名其妙知道了些。

    难道是地下监狱?

    或干脆是地狱?

    这样囚禁日子不知道过多久,严刑拷打在继续,习惯了痛苦,还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仿佛丢失了一些重要价值东西。

    “但是,能感觉,它们在很远处一呼一吸,召唤着自己……

    “它们是什么?”

    视角穿透笼子去看,要看到它们,看不远,视野距离最多只能观察这座宫殿周围……宫殿似乎深埋在地下,断壁残垣,祭坛废墟,还点点滴滴散落着鲜血,每一滴鲜血都在于自己气息共鸣,但无法收回,它们封藏在一个个兵马俑中。

    这些兵马俑很诡异,非考古挖掘秦始皇陵墓葬坑中的陶制俑,而是狱卒变成,自己亲眼看到狱卒进行交替。

    “是仇恨,是抽打高贵者的满足,更是生存必须!”

    渐渐,有了明悟,每当一个狱卒通过拷打剥落一点红色,就珍重吃下,封在自己肚子里,离开祭坛。

    这时,又会有一个兵马俑石粉剥落变成狱卒,接过鞭子上来祭坛,原狱卒就立定在某一处空位,石化成兵马俑……

    某一种知识告诉自己,它们在轮流窃取自己东西,汲取一点血肉封印,这有点清朝刑律中千刀万剐的某个变种?

    嗯……清朝又是什么东西……不记得。

第五十章 过去(下)

    这些狱卒,卑怯弱小的东西,明明感觉到一手就能捏死,笼罩着一种力量光环,此时无法灭杀它们。

    似乎是夏日夜晚里挥之不去蚊子一样恶心,要是有一盘蚊香就好了……或蚊帐也行,奥运会上运动员神器……咦,这又是什么东西?

    经常有奇奇怪怪的记忆触发,尝试变化之术,都无法真实具现,什么反应没有,嘿,法术……成人的童话。

    某天,事情有了变化。

    一柄青铜钥匙的星光投影穿梭进地宫甬道,视角观察到,就忍不住触探它。

    “轰!”眼前一晃,视野越过宫殿,看到了地面小城镇,似乎是七八十年代的小县城……嗯?什么意思……想不起来了。

    习惯了不多想,而是留意,吸引点在一个小阁楼地下室的祭坛。

    一个青年军官抱一个沉睡孕妇上来,扶着她,除去她全身衣物,将她**放在黑色石台上……

    年轻美丽的女子,不到二十岁,**给怀胎十月破坏了匀称,但配着她娴雅安宁的面孔,这隆起的腹部又有一种母性美感,而洁白的身体与黑色的石台鲜明反差,还有一种妖异,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下面鼓动,胎动剧烈,似乎快要生了。

    视角绕她一圈,又注意到,她修长脖子上挂垂一枚青铜钥匙,古朴金属表面正有一点点星光,摩擦出一丝丝雷电花纹……很熟悉!

    “是它召唤我,这是我的东西。”一瞬间,就自然有着明悟。

    而似乎无法承受某种负担,女子轻蹙细细弯弯的柳眉,呈现痛楚……见到她脖子下的青铜钥匙,再见到她痛苦一幕,自己心中微紧,不知为何希望她能平安。

    青年军官用毛笔沾上一些腥臭的颜料,在孕妇雪白的肚皮上画出一个朱砂红圈,似乎是个红色的眼睛,然后是复杂花纹,一直越过她的胸脯,到脖子上青铜钥匙,青铜钥匙星光就流淌出来,顺着花纹没入雪白腹部朱砂红圈,瞬间,一种力量,隔着空间传下地宫。

    “如此亲切!”一股血脉相连感的召唤,不由微怔:“这召唤是要……”

    孕妇肚皮鼓动更剧烈起来,她开始抱着肚子呻吟,这时已开始苏醒,但却吃了******药一样,精神处于恍惚,而她的周围并没有医生和护士,眼见要产,青年军官看了一眼,肌肉在抽搐,显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一咬牙,又继续画着花纹。

    “够了!”

    莫名愤怒在自己心底生出,挥手,青铜钥匙上星光稳定下来,没了星星点点,只剩下雷电花纹……孕妇停下叫痛。

    一股巨大的抽吸,越过空气直达地宫。

    火焰牢笼在咯吱咯吱作响,自己的身形受到巨大牵引,似乎是海船下锚拉向港口某处,即将脱离这折磨,心中惊讶同时也是微喜。

    “还有这样机缘……我要复活……我要复活……我要复活!”一种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的声音响起。

    这一瞬间雾气在地下室里扩散,力量涌动干涉,祭坛周围蜡烛都一瞬晃动起来,光影摇曳。

    青年军官停下来,将手放在孕妇的肚子上,感应着里面一种激动人心的力量,脸上露出喜悦:“稳定牵引了!我将创造一个奇迹……”

    时间缓慢滑过几个小时,孕妇额出现汗水,汗水蒸干,痛苦喊声变得虚弱下去,眼见得就要一尸两命,青年军官脸上露出痛苦,他摸了摸手上的婚戒,又亲吻女子手上的婚戒,热泪盈眶:“坚持住,细眉……你不能死……”

    女子手一松,没了声息,力量增长一瞬间停止了。

    “死了?”青年军官失魂落魄。

    滋——电流划破幽暗,钥匙上的雷霆花纹在空气中一点点凝聚,出现光影,似是阳光在露珠下的折射,巨大身影出现在空气里,某种本能,让自己瞬间明白了它们的作用和女子血脉,原来是……一种窃取。

    女子身体咯咯两声,又有明显吐气,心跳渐渐恢复,只是脸色还有着苍白……半响,女子在昏睡中醒来,见到并不是丈夫,而是火焰中的男人。

    她神情一怔,手捂住胸口白布,目光警惕:“你对我做了什么?”

    自己坐在石台上,对她点首,温和:“你好,夫人……或你看看,你的孩子。”

    “孩子?”女子下意识摸摸肚子。

    手一挥,光影闪过刚刚景象的重现,巨大身影说着:“你三天后会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未来。”

    医生举起了精钢柳叶刀,缓缓切开她的肚子……伤口翻卷,出现女子冰冷美丽的雪白**上,触目惊心。

    最后手捧出婴儿,是个女婴,小心翼翼放在襁褓中……青年军官出现在手术台前,按住女子肚子上的伤口,手中亮起一片白光,很快伤口修复,没有留下半点疤痕,青年军官不再多等,就将一片白布覆盖上女子身体,亲吻了一下她额,就抱着女婴匆匆离开了地下室:“来人——准备侦测法阵!甄别灵魂……准备药浴……”

    外面围绕着新生的女婴忙碌起来。

    而留下她的母亲躺着沉睡,推出手术台。

    看见这些,女子神情不断变化,怔怔半响,手指将白布攥的紧紧,轻声:“我的丈夫,他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他想得到一些东西吧。”巨大身影无所谓说。

    女子又回醒,看看面前巨大人影,似乎是渔夫打开漂流瓶上的所罗门封印放出来魔鬼,她有些紧张:“你……你是什么魔鬼?”

    “我不记得了。”自己说着,反有些期待地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嗯?感觉你有点……”女子摇摇首,握住了青铜钥匙,一种熟悉气息,让她忍不住:“是这个钥匙的主人……不过,我不是术士,我去世了的母亲才是术士……她或知道些祖辈渊源,能知道你身份,我却不知道,血脉沉睡也不会法术,只隐听母亲说过一些法术原理……刚刚那一幕,你是将力量授给我的女儿了吗?最后又救了我?”

    “是。”巨大身影点首。

    这回答让女子有点好感,她不会忘记一个救了自己命的男人,但又有着母亲的警惕,小心问:“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魔鬼么,因为地狱里待着无聊……”巨大身影微笑,享受与这女人的对话,没有火焰地狱痛苦,是酷刑中的小憩,语气随意:“可惜那一股牵引不足,白白送了些给你,没当成你的女儿。”

    “当我的……女儿?”

    女子脸上神情哭笑不得,她可不敢要这样的女儿,低首看看祭坛,变得忧伤:“我本以为,他是个好男人……”

    巨大身影耸耸肩,不懂她的情绪,更直白:“夫人,我可以做你的下一个孩子?或者下下个?”

    “啊……什么?”女子受惊。

    视觉冲击,电光一闪,青铜钥匙的能量消失,顿时光影一散。

    本以为这件小事就这样结束,自己又恢复到日复一日火焰折磨与火鞭拷打,但一些准备却未雨绸缪。

    一年,青铜钥匙召唤再度传来。

    这次又重新目睹青年军官带着他的孕妇妻子进入地下室,细节来看,此人肩上的军衔提高了,在地下室外面放了更多人手配合,准备更充分,法阵的吸引效果变得更好。

    轰!

    这一次仪式的力量巨大,整个牢笼都给青铜钥匙击穿一个大洞,意识瞬间与那沉睡中的女子产生沟通:“夫人,咱们又见面了……请问你的名字?”

    “苏细眉……喂,等等,你……你要干什么?”

    “给你一个孩子啊……”

    巨大身形在青铜钥匙牵引下脱离火狱,越过雾气,瞬息拉向某处,在那里,一个白色阳光巨大世界扑面而来,心中欢喜。

    “轰!”

    伴随一声龙吟,一道黑白双色锁链,在天空远处而来,扫过整片空间,啪一下拦腰截住,这瞬间反应,身体炸开,只有一小半力量拉扯到了孕妇的肚子里……温暖、柔软、包容……又回来了,这片温暖港湾,真好。

    啪!

    祭坛左右两排蜡烛,一排齐齐熄灭,又瞬间齐齐点燃,这瞬间晃动,让青年军官警觉回首,看到只是风吹过晃动的焰光,松了口气。

    视角切换,巨大身体沉坠下去,火狱牢笼合上,心情没有之前压抑,自由呼吸的感觉能在冥冥中传来,好一会才淡去,震惊狱卒这时在外面回醒过来,它真正意识到如果这强大囚犯越狱的恐怖后果,当下拼命挥舞鞭子:“你以为自己还有翻身机会,永远……永远……永远别想!”

    “哈哈……哈哈哈……”自己大笑着,不再理会鞭打,不需要时刻再保持清醒,闭上眼睛休眠沉睡。

    地下室里,苏细眉又几乎躺尸,全靠人工呼吸和心肺按压才急救回来,这次直接在这里生产,青年军官抱起的是一对双胞胎,神情变化。

    门口笃笃两声,青年军官过去打开门,进来是一个白大褂青年医生、一个鹰钩鼻的中年老人,没有一点避讳看了眼祭坛上只盖着一张白布的美丽女人,目光都落在那对双胞胎男孩身上,老人眉皱起来:“是双胞胎?力量会分散……”

    青年医生检查一番,摇摇首:“这个……嗯,哥哥是吧?几乎没有多少力量。”

第五十一章 复活(上)

    空气中,一个无形目光静静注视着双胞胎中的哥哥,在几人背后的祭坛上,没人留意到一排蜡烛比一排矮了许多,而青年医生还在继续摇首:“弟弟相对优秀,但兄弟加起来,加上姐姐也都大大低于预期……没有得到真君的全部力量……更糟糕的是,之前就警告过你,这样接连两年怀孕神子耗费她的元气,她已无法再怀孕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青年军官沉默良久:“天意难测,事已如此,只有事后再设法补救了……先出去说。”

    “怎么补救?”

    “……现在不说,检查两个孩子,尤其这个弟弟的力量强盛,要小心……是不是它已经在……”

    几人对话声音在地道里远去。

    而护士将女子推到病房里,等护士退出,在病床上,女子醒过来,拥着白布坐起,抱着膝盖吐一口气,眼眶微红,没有哭泣,她捧起家传青铜钥匙,轻轻:“魔鬼……你还在么?”

    “在,但时间有限,我快不能响应你了。”幽蓝电光在青铜钥匙上闪动,已力量不足陷入沉睡,意识无法形成投影。

    女子秀眉微挑,意识到:“你失败了?没成为我的孩子?”

    “运气不太好。”选择性说。

    “真开心……啊,对不起,忘了你是魔鬼。”女子回醒,秀气玉足在白布下轻轻一缩,又想起地摸了摸青铜钥匙,嘴角微笑放松下来,双脚伸出白布,一颗颗晶莹的脚趾展开,一下一下的节奏点着:“那我就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完全是我的孩子?”

    “是,你的丈夫会检测灵魂,这点瞒不过他,或说他图谋此事已久,这场召唤要的就是吸引我的力量。”巨大人影说。

    女子皱眉想了想,轻轻:“我能问个问题么?”

    “可以,但时间有限,请在五分钟之内说完。”巨大人影说。

    女子一根手指压着粉润嘴唇,眸子里明光熠熠,敏捷思考着,最后松开手指:“那好……故事里都说人可以与魔鬼交易,可以吗?”

    “可以。”巨大人影有些好笑,看她还能说点,而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完全脱离火狱折磨的机会。

    “作一个母亲,我想如果哪一天,当我丈夫要对孩子动手,我无法再守护我的孩子时,能不能……”女子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光影一散,青铜钥匙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模糊了笑容与言语,听不清楚愿望,似乎是某种预先契约规定……母亲的爱之守护么?

    有些敬佩这个女子强大的执念。

    具体细节无法回忆,似乎是将这份记忆暂存在了一个世界青铜钥匙里,不过还能记得——自己答应了她的愿望,交换的条件是……她自己。

    在青铜钥匙视角中,一个晶莹、美丽、纯洁的灵魂。

    噼啪!

    青铜钥匙的电光回溯加快,似乎是十几年的沉睡,一段少年的记忆开始切入,是双胞胎中的那个哥哥纪伦……也就是……

    自己。

    确切的说是自己灵魂一部分,不含任何记忆,最单纯无法被侦测的一部分,经过了母体的孕育规避了针对,笨拙活了下来。

    诞生后场景一幕幕滑过,记忆对比,分析,事情越来越清晰。

    十五年前的云雾山,那青年军官……哦,术士纪江,这个少年身体的父亲,很聪明,很警惕,也很不幸,他利用怀孕的妻子苏细眉,在地下室引灵仪式只召唤出来一半力量,仔细侦测甄别后确定并无真灵。

    婴儿只有一半力量无法显圣,也就无法夺取真君的力量,而一个凡人术士直接杀入云雾山,根本奈何不了真君——哪怕是沉睡的真君。

    于是纪江选择了布局。

    这个身体,少年纪伦,自小笨拙,却深受母亲和姐姐的喜爱照顾,可以说正常发展下去,两份不求回报的爱,会让他简单灵魂变得丰满独立起来,甚至彻底成一个新人,那主体的自己就要永远沉沦在火狱中了,但……幸福总是这样容易破坏。

    心思不同的弟弟,第一个受到刺激,企图觉醒力量,结果它死在了手术台上。

    姐姐瘫痪,永远保留在十岁,不能成长。

    少年纪伦在八岁时就受到了车祸,在医院中下咒,直接沟通灵界,日日受到折磨,夜夜受到追杀,但还是无法显出力量,直到近些日子……

    “黄医生,云雾山真那么神奇么?”

    “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山上平时确实很少有雾,只是每年十月十五日会形成雾,那时许愿会获得成功……”黄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在灯下闪过一丝白光,露出个微笑:“想想大人对你的期望……父亲总是爱孩子,对不对?”

    “嗯……”

    云雾山上,护工老张背着少年纪伦踏上山,少年纪伦不知道为什么,寻找到了一处真君遗迹——虔诚叩拜。

    随着叩拜,道观里一点灵光亮起,钻入脑海,置换立场,一种若有若无吸引自然产生,而四面八方散落的力量,一点点回笼……

    “上千次死亡,少年的纪伦灵魂本已基本消亡,只剩一点执念。”

    “寻根之旅开始了,并不出意料的结束……”

    一个人最大的渴望,往往是最大弱点……少年纪伦无欲无求,使得几乎没有弱点,根本不会与火狱产生半点关联,但父亲纪江,一辈子孜孜以求力量来挽救帝国,必定会来这火狱深处,且是带着神子纪伦过来,而这时,记忆一片空白的纪伦,对这里一无所知,就成了弱点。

    “现在,弟弟纪列消亡了,单纯少年纪伦死在了父亲手上。”

    “而我,真正复活了。”

    “我是谁?”

    “我是翊圣云符真君。”

    “不,连这个也不是,我是穿越者。”

    随着这声呐喊,“轰”一下震动,其实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思考,在狱笼里,纪伦的尸体还没有冷去,鲜血自心脏里涌出,源源不断输给了纪江,这时一下鲜血,绕过身体,向身后流去,纪江转身一怔。

    “怎么可能?”

    血流到了火焰巨人身上,而没有按血脉流到纪江这父亲身体内,他立刻举刀割掌,同样血流了出来混淆在血中,紧握着举起手:“血脉是第一准则,这神力已是他的了,他是我纪江的儿子!”

    “你……确定?”

    “哗!”火焰巨人睁开眼,青铜钥匙浮在半空,星光点点,似是筛子过滤,将属于纪伦的血吸取一空,只留下纪江自己一点血飘散。

    “血就是力量!”

    红光在巨人身体内顺服的流动,下一刻,化成了一个带着缺口小圆镜,光照住周身的火焰,徐徐收拢。

    而纪江只是怔怔看着青铜钥匙,认出了是妻子贴身带着的家传宝物,现在落在这真君手里,脸色抽搐:“原来这样……苏细眉你……”

    “请你尊重一个用灵魂保护孩子的母亲。”

    火焰巨人张口吞下钥匙,来自青铜钥匙射出星光点点则塌缩向火焰巨人身体内,乳水交融。

    整个世界的敌意消失,地面由冰冷金属一下分解,变成雪白沙海,抬首看了看顶上的缺口圆镜,似是天空的一轮明月,有种‘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恍惚感,却想不起家乡,只能在明月镜面中看得到自己倒影……自己有了身份,多谢你,苏细眉,或者说……母亲。

    钥匙里散发出一种柔和波动,是母亲的爱……只是她不知道,她孩子在一开始,就与众不同,整个世界上都独一无二的异乡客。

    火焰吸收,化一个青年……在顶上的缺口圆镜倒映中,自己面目与少年纪伦几乎一致,身材更高,年长了几岁的青年纪伦,火焰化成了盔甲,伸手一招,天上缺口圆镜落下,化成了一方残印落在手上,触手冰凉。

    “青铜钥匙,神宫之钥。”

    “这方残印,龙气敕封。”

    “其实,纪伦虽是由我灵质而生,但是一片空白,你是他父亲并不为过,只是你先指使车祸,企图激发力量,七年内上千次纪伦死亡,你不闻不问,父子之缘已经尽了。”

    “故上次纪伦祭拜道观,就已转化,恢复本来面目。”

    “只是纪伦一点执念,故还在排斥于我,所以我不记得这些记忆。”

    “待你杀了纪伦,这点执念就此灰灰,我才能完全复活。”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给你窃去了一部分力量,来吧,战斗,决定力量的真正主人……如果你能杀了我,血脉下个轮次就是你,纪江,苏细眉的丈夫。”

    “翊圣云符真君,帝国的反贼,不管你怎么骗得她,但我现在告诉你……”纪江两眼都是怒火,抬手就掏出一把银色左轮手枪,黑洞洞枪口对准这边,枪口焰光一闪,子弹飞旋而来……

    自己视觉放缓,一瞬间能看到银色符文刺目,眉心隐隐刺痛……热武器?

    呼——

    火焰形影一闪,自己偏身侧向冲向纪江,子弹在鼻梁前面擦过,眼角余光里枪口一闪,啪啪啪啪啪……接连五颗子弹连锁封住他的上下左右空间。

    身形火焰扭曲成一个s形,穿过这些子弹封锁,听到对方:“……你的时代已过去了,或你认出这是火器,但……”

第五十二章 复活(下)

    滋——

    已经躲闪过去的子弹符文闪烁电光,金属瞬间磁化,释放出一股吸引,五颗子弹同样的银色符文磁化,立刻极速转向中间塌缩,形成六瓣梅花陷阱淹没目标。

    锵——

    一柄虬龙吞口的长剑在少年纪江尸体上弹出,随着主人呼唤,飞在手里,火焰注入钢铁剑心,一瞬劈开一面半球形高温焰墙,当面扑来的子弹瞬间融化变钝,啪击打在火焰盔甲上,除背后的子弹折返低速度挡住了,余都把盔甲击穿,射在身体上五个洞。

    这时才听到话说完:“……用刀挡?你落伍了,现在是火器到巅峰的世界!”

    纪江说着抬手抖落六颗黄铜弹壳,重新填装子弹,颜色各不同。

    “巅峰?”对他的自负有点想笑,不知为何觉得,这远远不是热武器巅峰,真正落伍的不是自己……

    但这时不用多说,只面无表情扭了扭脖子,飞溅出去的血倒流回伤口,肌肉挤压着封闭伤口。

    五个黑点在肌肤下窜动,在五个手指的指头间排出,啪啪啪啪啪掉落在地上,是五颗扭曲的子弹,还带着血和热气。

    这种非人场面,纪江眼眶抽搐一下,抽身疾退。

    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个铺着白沙小广场,不,火焰墙,是罗马角斗场,地形不能放纵一个远程射手发挥,一念于此,立刻追上去,火焰长剑变成了弩箭,“啪”的一下射出。

    “啪!”纪江一枪,子弹反穿箭镞,势如破竹,击开箭矢,击在甲上。

    不过这次威力降低,只是打穿了胸甲,没有打入身体,只是轻轻碰到一枚青铜钥匙,发出叮当的铃声。

    青铜钥匙在叮当声,还在胸口轻轻震动,火焰巨人只是按住它,继续冲了上去。

    “噗噗噗!”

    第二箭,第三箭,远不如手枪的射速,但目的是起到封锁的作用。

    角斗场面积很大,但火焰墙壁似乎在缓缓内缩,火焰巨人留意到火墙上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在外面,笼罩整个角斗场,弧度是朝顶上外向延展,顶部是个蓝绿斑驳的穹顶,似乎是青铜埋在地下常年锈蚀而成……啊,想起来,这个就是那个火狱沙漏,一个小时漏完。

    角斗场地面白沙在缩水,连带着四周火墙也在内移,火焰巨人不想了解一个小时沙漏结束是什么样,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父亲,这个纪江,名义上还是帝国臣子,这意味着某些条件下,或能请求借用大鲁火狱的力量!

    不仅仅是力量归属,还有现实中少年身体死亡,对于异乡客来说……一旦失去了苏细眉怀胎十月给予的嫡亲,再失去力量与残印,就是真正的结束。

    这场追逐很短暂,就在火焰巨人不惜损失拉近距离,纪江子弹也耗尽,他当暗器扔过来,矮身前冲,手中在腰间抽出了军刀,雪亮刀光劈下。

    锵——

    刀与剑撞击,瞬息爆射出十几次火花,刃口都微微卷起,身位交错而过,又重新投入对撞。

    火焰巨人好整余暇,剑上一点血痕。

    “不可能,你怎么有这样强大的武技?”

    “这不可能!”

    纪江眼神凝重,一侧鲜血渐渐扩散,终于露出了愕然震惊。

    “很奇怪么?”

    只剩下五米,攻击范围之内。

    纪江这时,反显出久经沙场的军人气魄,朝火焰巨人杀上,速度之快,迅如雷火,而几乎同时,突然之间,周围涌出了密密麻麻的狱卒。

    “与我说话,唤醒狱卒?”

    “真是兵家本色,可惜,我早知道了。”

    火焰巨人一点,长剑变成了长枪,高举疾挥,一道弧月气已自枪尖激射而出,夹着风雷斩去。

    破枪而出的弧月气,比纪伦厚了两倍有余,弧形锋锐染上了一层薄薄红色,在一串声中,迎面七八个狱卒,断成十多截,在眼前喷洒出一片浓稠黑血。

    “啊啊——”

    只剩半个身体的狱卒,一时还未死去,口中发出哀嚎。

    “起!”

    火焰巨人微抬手,长枪遥指纪江,杀了上去。

    纪江这时缓缓军刀,刚毅脸上毫无表情,平静近乎冷酷,但半闭双眼中燃烧着一股火焰,散发着浓烈杀意。

    “我计划有错,让真君苏醒,日后必成大患,今日万万留不得!”

    “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杀得此人!”

    “铿!”

    长枪宛是毒蛇,任凭着刀光刚烈,只是一送,枪尖就扎在纪江左肩上,鲜血喷洒而出。

    高手一出手,就知底细。

    这火焰巨人的武技,远非火器时代的上校可比喻,单是一扎还不算,“啪”,下个瞬间,异像徒生。

    只见平平刺过的长枪,突化成长戟,这时只是一钩一切,一道寒光,头颅横飞而出,血柱冲起。

    “勇气可嘉,杀之不过反掌。”火焰巨人说着,默然片刻,到了纪伦的尸体前,只是一点。

    “轰!”干枯的纪伦尸体浮在半空,而纪江的尸体中,也有着鲜血涌出,两者源源不断向火焰巨人而去。

    火焰完全熄灭,一个新的纪伦出现,恢复到了少年模样,他有些迷惑的看着周围一切,良久,才定下神来。

    “原来是这样,现在,我才是纪伦。”

    话还没有落,本来干枯的纪江的尸体,又起了变化,一点黄光出现,浮现半片玉斧,照亮纪江,身上青黑军装迅速瓦解,整个人在黄光中变形,变成了似虎似狮的,张开大口,四面八方火墙一下子矮了近半,吸入狮虎体内,它的身体涨大了十倍,俯瞰而下。

    一个威严的声音:“真君,你现在还不畏惧天威么?”

    “你是……已经过世的卢侯……不,还有天子旨意?”

    纪伦辨认出对方声音,再看看已经不成人形的纪江,心中就有一种愤怒,原来,这就是帝国兵器……是什么,能让纪家军士兵刀剑对向他们少主?是什么,能让一个父亲牙齿对着他的儿子?

    “呵呵……你明白了么?”

    “力量是这世界最珍贵之物,你的父亲纪江,战争英雄,不过我的刀剑,不错,他是有理想为我,为帝国效命,但一旦有了力量,怕也未必这样纯粹。”

    “圣婴试验准许,是我签署,而纪江也自愿植入了后门。”

    “不得不说,他是纯粹的军人。”

    “你明白了,真君,那……吼——”狮虎扑下,带着威严,又隐有着一点虬龙的影子在内。

    “原来是这样。”

    “批准圣婴计划时,卢侯你已自知其寿不长,不能真正独立,连虬龙都不是,只是大鲁朝一将耳。”

    “故有着渔翁得利的心思。”

    “纪江要是真夺了力量,也必全数为你嫁衣罢?”

    “如此,你就算阴阳两隔,也大可支持你儿子的霸业。”

    “只是,你太低估了我了。”纪伦淡淡的说着,要是早了几日,只获得少部力量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但,现在纪伦,拥有着远远高于敌人想象的力量。

    “现实里,我承认这力量不足翻转,但在这里——可完全不一样!”

    “轰!”纪伦深深吸入一口气,突然之间,方圆数百米内,不但是敌人,连着自己,都化巨大棋盘上棋子,任何一个变化,都一丝不漏。

    下个瞬间,纪伦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长戟一挑,与狮虎的爪子相交。

    “轰!”轰鸣声传出,纪伦明显力量小了几分,但爪子震开的瞬间,长戟一挑,洞穿疾划而至。

    “不!”狮虎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睁着的双眼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可相信。

    下个瞬间,心脏洞穿。

    “卢侯……你虽有力量,但根本不是武士。”

    “依靠忠诚和权术来获得也许才是你的正道,现在,不过是取死罢了。”纪伦面无表情说着话,看着似虎似狮怪物重变成了纪江的身体,一股苦涩已悄悄攀上纪伦的心。

    这是纪伦的感觉。

    几乎同时,地宫摇摆下,只是一个呼吸,废墟又陈旧了些,接着,虎狮哀号一声,化成一片赤气,消失不见。

    而帝**刀折在脚下,金属嗡鸣声里,现出是一个少年,歌声清晰:“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少年迅速变成青年,又两鬓迅速苍苍,似乎是过去岁月里回响,又似乎在某种迷梦中清醒,他突动了动,低语:“儿子!”

    纪伦注视着:“你后悔了么?”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男人低吟着,悲愤郁气低缓下去:“我不后悔拯救帝国梦想……只后悔将你们这些孩子都牵扯进来……儿子,你能原谅我罪么?”

    “你没罪,但我不原谅。”纪伦摇首:“母亲从小就告诉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

    “你说的对,你母亲教的很好,我放心了……”纪江哈哈一笑:“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帝国,卢侯,臣尽力了……”

    倒下的尸体化一颗冰冷水晶玻璃,落在地面上粉碎,混同满地白沙当中,自沙土中来,回到沙土中去。

    到最后,这个男人还是忘不了梦想,倒在了冲锋路上,只留下一个破碎的家庭。

    纪伦拾起剑,对地上冰冷下去尸体,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涌出,痛哭起来。

第五十四章 遗产(下)

    郡·租界

    “费君啊……”一人手挥折扇,折扇上绘一颗旭日照耀松岗,面前两个涂着厚厚****的歌舞伎,立刻趋步后退离开,轻轻拉上白纸黑木格的滑门。

    东瀛风格装修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时,那人才看着费宏:“这里人多,你叫我王孙尘就好……尽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我们这些老卢侯府沦落的旧人……好些年没亲眼见到你,费君又老了啊……”

    “多谢孙尘阁下关心……”

    费宏顿首称呼对方的假名,看这男人腰挂弯长武士刀,俨然就是一副东瀛浪人的样子,垂首施礼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东瀛,本是帝国属国,帝国崩塌后反叛,不过是小国夷民。

    不过态度恭谨:“凭先祖血脉,感觉到翊圣云符真君的神力复苏……复苏点在医院当中,它复活了,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王孙尘听着,将扇子一手,托着费宏的下巴让他抬首正视自己,审视他的双眼,说:“纪江得到神力?你现在还能进入云雾山么?”

    费宏硬着头皮说:“不能……医院方面安排的线人已确证了纪江死亡消息,这个男人在灵界战败身陨了,云雾山似乎启动封闭,我再不能凭着祖先血脉进入,但又没有得到祖先的呼唤,还有一个消息是纪伦苏醒了,这孩子只有星光境,不可能战胜他父亲纪江的星桥境,决斗中可能有第三方力量干涉,他可能只是表面的傀儡。”

    “第三方怎么回事?翊圣云符真君……不是姓费?你费家不是它唯一的直系后裔么?”王孙尘脸色微变,目光森冷,手指按在了刀柄上,语气丝丝寒意:“你可是告诉过我们,除非纪江手里一封逝去卢侯的赐封手令,和苏细眉几个孩子,活人当中就只有你费家才能出入云雾山……”

    费宏额头冷汗渗出,噗地跪倒:“是钥匙!那柄青铜钥匙……真君迎娶纪侯亲妹——纪君恩,彼时真君已无身体,现实没有留下子嗣,和纪家并无血脉关系,但它授过纪君恩一柄钥匙作灵界种子,作对她的补偿,谁吸收了钥匙,就等于说灵界认可的第一代子女,优先权远高于我们这些六百年的后裔……”

    王孙尘皱眉听着,语气冷硬:“继续说……”

    费宏抬起首,继续辩解:“这青铜钥匙在三百年前帝国伐山破庙时,由妃子纪君恩送出地宫,交给了纪家小侯爷的夫人保存,作一代代传家宝物,三代纪家少夫人拜佛进香时遭遇匪徒截杀,又失落在外,后辗转为旁系血脉苏家得到……这一代也就是苏细眉,她不会法术,空有钥匙发挥不出来也没用,但现在看,难保有别的旁系血脉……”

    “谁会知道?”王孙尘不置可否。

    费宏一咬牙,不肯背黑锅,抗辩:“毕竟当年组织上为了促成婚姻,算计死她的术士母亲,这事对纪江隐瞒,但在有心人是留下痕迹……”

    “闭嘴!”

    王孙尘神情微变,推门出去看了看周围,又回来沉声:“混蛋,别随便提起以前旧事,这不是老卢侯在时一手遮天了,租界对我们并不安全,你想引来审判官么……”

    “在下错了……”

    “算了,这次事发意外怪不得你,且留着你,继续担任纪家管家,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报告……另外,去找到那柄青铜钥匙……你的机会不多了,费宏。”

    “是!”

    费宏说着,躬身后退,出了门,才松了口气……

    回首看看这家雕梁画栋的阁楼,这是伪装成东瀛商会馆的组织秘密基地,在街道西边的红色夕阳照耀下染上明艳血色,有些配武士刀的东瀛浪人出入,部分甚至带着杀过人煞气,在一个曾经老兵眼里很容易分辨出来,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猜疑:“这么多东瀛人,上面最近在搞什么?”

    不过这些上层斗争,并不关自己这底层的事,所谓的真君后裔,在六百年后并不值钱,若非搭上关系,有着利用价值就不过庶民而已,费宏想着王孙尘的最后警告,又摇摇首,上车离开。

    “老爷,接下来去哪里?”司机老赵的声音沉厚,他穿着普通民服,不是军方配给上校纪江的专用司机,但也领着纪家工资,用这样称呼来对一个管家,如果给主家听到就是很大的问题——吃里扒外。

    费宏似乎习惯了,甚至享受这声‘老爷’的称呼,脸色沉沉:“那柄青铜钥匙,它一定还在云雾山附近,一定还有人佩戴着它……找到那个人。”

    小汽车外,租界街区与普通街区交接的街道,分外繁华热闹,这时候人流一片拥挤纷扰,小汽车滴滴两声喇叭都难以催开人流,只好停下来,费宏问:“又怎么回事?”

    “学生游行……”司机老赵说。

    车窗外,一群身穿灰蓝长衫的男女学生举着白色横幅过去,挥舞拳,高呼口号:“抗议租界枪击案!”

    “请愿当局抓捕洋人凶手!”

    “振兴教育,支持国货……保护民族利益!”

    各种驳杂的口号,不断有各色的小商贩加入,汇成五六百人,在郡城里也算得上规模游行,就算在开车的老赵,见此也是一叹:“国家不振,要孩子一腔热血牺牲付出。”

    “当年我们不也是一样的热血学生?”

    “正是神州沉沦,所以我们才必须支持拥有天命的诸侯……本来二十年前,卢侯是最好的人选,是唯一能取代皇室的最强诸侯。”

    “那时,派来纪江上校来执行计划,不过是候补,找到我们制肘纪江配合蛰伏,更是随手下的棋!”

    “当时卢侯本身,就有着取代的力量。”

    费宏说起这段,目光闪亮,似乎在追忆那时梦想,许久吐了口气:“可惜天不假年,卢侯家族的血脉诅咒,年寿难过五十,死得太早,小卢侯威信浅薄不足服众,派系诸将分崩离析成各诸侯,军阀混战,华夏黑暗,前途无光,我们这些底层也失去方向。”

    “当年……”司机老赵听着神情闪过一丝追忆,低声唱:“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

    费宏也同样跟着哼唱那首军歌,似乎回到了那段炮火轰鸣的岁月,脸皮抽搐,泪水在沟壑的脸上流淌,最后拿起洁白手帕擦擦泪水,吁了一口气:“我们是黑夜中的剑,黑夜中的盾!卢侯既死,组织上层又遭遇一次分裂,我们这些暗子不得不转求别的实力者投靠……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司机老赵不吭声,半响缓缓:“其实我一直很迷惑,我们现在上线的上线,是哪位诸侯?”

    “这是单线联系,我死了才轮到你替补,那时会有人联系,但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

    司机老赵连忙低首:“不敢。”

    “老赵也别难为情,我们名是主仆,实际都是一路走过来的袍泽,那些旧事连我儿子都不知道,纪江更不知道……”

    “这里没有背叛,只是为了更好活下去,我们过了那段年轻充满激情的岁月了,知道了怎么做事和做人,只有纪江……”

    “说实际,我很羡慕他,也嫉恨他,因他有实力,能保持他的梦想,而我们,由于力量微弱,只有一个选择——带着梦想去死,或者抛弃梦想活着。”

    费宏和司机老赵说完这话,都沉默了。

    良久,费宏又说着:“术士本来就少,而且他是著名战斗英雄,上校军人眷属保护规则森严,害得我们无法随意对苏细眉和她三个孩子下手。”

    “敢动手脚的李医生,前几天又死了,这里面水很深啊!”

    费宏目光闪动光:“要知道母子连心,很多手段都限制着用不出来,纪江还是太爱她了,府中明暗安排保护的人都是障碍,我们苦寻机会不得,一直拖到了苏细眉意外去世,才真没有了机会……纪江早就该死了。”

    司机老赵神情一滞,迟疑了下:“现在小郎纪伦,给官方授了军衔……”

    “一个小小少尉而已,不用顾忌,纪家窃取神力,我一定要夺回来……放心,少年就算得到真君力量,也不是无敌,这些年里我无数次在灵界里对他灌输——为帝国付出的理念。”

    “这能影响这少年的性格,让我们利用,而且少年还有一个弱点,一个最后的亲人,很懂事可爱的小姑娘……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过于珍视一件事物,就会失去,不是么?”

    “老爷英明,不过,还是要多借助上面的力量,大人物权力更有效果,热血少年的浅薄是应付不了这些套路。”

    “那自然。”

    “纪江死了,上面还是会照顾他的儿子,要不谁还卖命?”

    “何况纪伦还可能继承了真君的力量,必会授军衔,给军职,拉他进入体制内。”

    “至于拉进去了,是当自己人用,还是别有目的,那就是大人物的决断了。”

    “我们这些小人物,只要能分得些油水,就心满意足了。”

    学生徒步游行过去,时光仿佛在身后迅速滑过,年老者说到这里,在小汽车里顿了顿文明棍,黑色小汽车就驶过街上围观的人群,向昏色而去。

    夕阳一收,黑夜降临了。

第五十五章 葬礼(上)

    公墓

    这个国家墓地仅仅为国捐躯者才能入住,平日里,公墓上不能说人流如织,也是不少,而五天时光,匆匆而逝,今日,一片寂静,公墓临时性封锁一小时

    五十个穿着笔挺军服的军人列队,肃立不动,还有上百人的送葬队伍,其中一个,穿着礼服,这礼服是朝服,似乎几百年前的时光倒流。

    这是卢侯的使者,在宣读着册封。

    卢侯令喻:“夫褒有德,赏有功,古今之通义也,禁军千户,上校纪江,勤劳国家,守职秉义,宜加增赠,以安幽泉,可赠虎中将军。”

    此命用丝绸织成,红色底,黄字,盖有卢侯之印,最后还有朝廷的半印。

    无论在场的人有多少心思,在此刻,一切都不知不觉置之脑后,当礼器响时,所有人响应,或鞠躬,或行军礼。

    特别是军人,仪仗没有藻饰,但别有一种精悍,这时都举枪,“啪”的对天开枪鸣礼。

    此刻,哀声渐转低沉,回转数次。

    “锵!”最后军官举起军刀,刀尖斜指苍穹,闪光从锷处溯身而上,直抵刀尖,让墓碑闪着金字。

    “礼成!”

    上校隆重葬礼结束,大人物都渐渐退去,只剩下几个军官。

    一个中年上校,神态有点僵硬,面容坚定,他没有说话,对侍从官说:“给我一杯酒。”

    侍从官似乎早有准备,拿过酒瓶,给倒一杯火红的酒,这是一种军人爱喝的酒,味道比酒店里卖的要浓烈得多。

    “听到这消息,我几天没有能好好入睡。”上校说着:“有时我朝窗外看,看到熟悉的警卫员,似乎你就要登门一样。”

    “不过军人战死本是本分,你去了,卢侯又少一员干将。”

    “以前,你说你是术师,不肯喝酒,今天,我得敬你一杯!”说着,上校有一秒时间,他意志崩溃了,伤感和惋惜明显表现在面容上,接着,神态立刻复原了,他徐徐将红色的酒,洒在墓碑前。

    接着,他握紧了酒,看向侍从官。

    侍从官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上校一口饮尽,将酒杯摔了,提了一个问题:“对虎中将军遗嘱,怎么样处理了?”

    侍从官回答了这个问题:“虎中将军的遗产,按照遗嘱处理,不过其纪宅,有不少机密,已经回收处理。”

    “其子纪伦,本是术士,授少尉军衔。”

    上校听到这个,没有流露任何感情,仅仅沉默了几分钟,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们任何人插手这件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说罢,上校站了起来,别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纪江的事,就这样结束。

    看着上校远去,配带着少尉军衔的姜山,突用手砸在一颗树上,留下了血痕:“为什么,他怎么可以,上校一辈子都为这帝国出生入死。”

    这自然说的是纪伦。

    一个少校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入土,良久才说:“毕竟他对不起自己的儿女。”

    “可这是他的父亲,再怎么样都必须来,而且,有国才有家。”

    “哪怕他脚不方便,可以轮椅推着来。”

    又一阵沉默,少校吩咐:“我知道上校待你和儿子一样,但不管怎么样,此人继承了上校的血脉和力量,甚至……”

    “你必须去保护它,就和保护上校一样。”

    姜山行礼:“是!”

    但等少校离开,姜山又一拳打在树上,血流淌而下。

    …………

    纪伦眯着眼,走出医院底楼大门,黄医生和费护士、护工老张都出来送别,黄医生告知纪伦一些事,原来配给父亲纪江的司机据说已回军方述职,车子也开走,是要撤回去了。

    费护士更小声说:“小郎要有个心理准备,军方对纪府,也许……不会维持原本的待遇了。”

    “嗯。”纪伦随意应了声,看向身后:“我姐姐呢?”

    “小郎,来这——”

    勤务员苗轻云喊声在大院子外的小车上传来,她倒还在,招呼纪伦过去,纪伦就看见了轮椅上的纪相思,女孩眼眶红红,不知道她有没有哭过,气氛有点不对。

    纪伦不由看向苗轻云:“你都说了?”

    苗轻云点首。

    “别怪轻云阿姨,是我问出来……她解释不了妈妈为何没亲自来接我们,追问下去后,更编不出妈妈这一年生活细节……”纪相思顿住声,哽咽:“弟弟,我们没有妈妈了……”

    纪伦张了张口,想说些对不起,自己来得晚了,都说不出来,亲人悲伤,比自己的悲伤更能冲击心防。

    “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了……”少女转动轮圈,椅子停在纪伦面前,她仰首:“我们下午,去母亲墓前走一走吧……你推着我去,好不好?”

    纪伦注视着她,点首:“好。”

    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起父亲纪江,没有了这个人一样……确实也没有了,纪伦不确定姐姐知道了多少事,但里面发生的故事,她必然是不知道,以后某个下午,纪伦可以慢慢说给她听——在确定她能承受得住后。

    临上车的时候,黄医生叫住纪伦,语气诚恳:“你费姨刚刚说的对,你父亲纪上校,生前耿直无私,很得罪了一批人,他们奈何不了上校,现在上校走了,自会有小人卡一卡你们的烈士遗孤待遇……但是,纪伦你记住,你能拥有的并不是只有黑暗,影子一面是阳光,世界很大,永远有着同样心怀理想的人。”

    纪伦安静听着,点首:“谢谢黄医生……你说的很对。”

    上了车,纪相思转首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她听到弟弟轻轻说:“但那种人,不是我。”

    “嗯?弟弟怎么了?”

    “没事,轻云姐,开车吧。”

    车子一路开下山,穿过小镇的十字路口,才发现并非去往父亲上校府邸,而是之前父亲给母亲买的一套房子。

    路口并无电讯红绿灯,设计规划没能赶上人口,导致上下班时间甚至有些拥挤堵车,等着路口的黑皮交警在指挥,纪伦觉得这大概算是原始的红灯。

    驾驶座上的苗轻云解释:“这套是……你们进了医院不久,上校和夫人吵了一架,分居后,夫人在学校教职工系统得到的分配房,面积是挺大两层小楼,带小花园,但是清水房,夫人自己出钱简单装修、增添了家具,也够得一家三口之用,但配上人员是不够,她去世后是转到相思的名下——你是姐姐。”

    纪伦对此没意见,只看向一面街道:“他的房子呢?遗嘱上有一座,还是说我记错了?”

    “小郎也是有一套继承,但位置变了,不是原上校府邸……而是大人用自己积蓄买的私宅,没放家具,还在搬迁当中——军方派了一队士兵来帮忙,现在旧宅还封锁着不让人进,新宅正在搬进家具,大概要半天时间。”

    纪伦对力量敏感,留意的是‘军方封锁’,脑中直接就翻译成‘销毁证据’,很明显,父亲在进行的试验不仅仅圣婴神子,还有一些成果内容,都由军方收回……对此,没有情绪,那些内容不重要。

    父亲真正的杰作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我们先去你母亲……哦,去相思寓所里休息一会,你们安顿下来,再去新宅看一看。”苗轻云说着。

    姐弟两人自无不可。

    到中午时,苗轻云又带姐弟两人去看了新纪府,确实有一队士兵帮忙搬家具过来,按照一个女勤务员的吩咐安置在房间里,只听她说:“这些是小姐家具,她住一楼这间,小心别碰掉了漆……”

    声音有些绵绵,但逻辑清晰,纪伦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孩,稍观察,也是轻云姐一样的利落军人风格,于是大抵明白,转首看看自己的新房子,同样二层,比母亲的寓所要大一倍。

    新宅面积比之前上校府邸应是缩水不少,也不豪华,大概配得少校水准……很明显,纪江上校过于清廉,不懂得捞,加上战利品一辈子积蓄也不过如此了。

    实际来说,纪伦确定自己只要有母亲遗产,三年就能赚到父亲这点积蓄……还是往宽松了说。

    “其实,你们父亲留下还是有些好东西。”苗轻云轻咳一声,介绍一些特殊各国风格华丽小摆设,甚至包括浸透血腥的东西,双管黄金手枪、白银长剑、一根奇怪的长长血色獠牙……倒吸引了姐弟的兴趣。

    纪伦检查了一下双管的黄金手枪,遗憾是镀金,再拆开结构看看,是真货,这并不是纯粹艺术品,弹夹里也是填装手枪弹,但刻着各种奇怪花纹,心忖这个世界的火器似乎走上一条歧途……随手递给姐姐:“遗憾没有黄金子弹,普通手枪弹,后坐力小,女孩子防身用不错。”

    “这是猎魔枪……欧陆神官常用,但只有弗兰斯皇帝老近卫军才会镀金……炫耀他们的财富与光荣、自信……用黄金装裱手枪就罢了,已够吸引敌人了,弟弟你还让人用黄金子弹炫富?有钱也不是这么用啊……”轮椅少女摇首说,推了弹夹检查一下,又插回去,真的收起来,藏在了她的裙下。

第五十六章 葬礼(下)

    纪伦知道她会用枪,五六岁时就偷过警卫手枪玩,但遗憾打出去第一发是空包弹,就手腕脱臼,被发现收缴了……很显然纪上校夫妇清楚女儿的危害力,提前做了防备,而小相思以这次失败为耻,努力改进了她的军事知识与技能,不再乱碰自己不懂的东西,那又是后话。

    这时纪伦检查了一圈,纪相思就跟着报出它们历史:“这把白银剑不是普通白银,而是殷伽帝国……就是我们祖先东渡去殷洲那支,你看它的剑脊上刻着是殷文……方块象形文字,眼熟吧?”

    纪伦怔怔:“殷伽……印加?东渡殷洲?殷文?”

    “商朝文字啦,笨蛋弟弟不好学历史。”纪相思举起白银剑,放在纪伦肩膀上,她是一个女王对骑士授勋那样,露出个狡黠笑容,又说:“教你辨认,这是山,这是海,这是示……示也就是古语的‘神’,意思是山海神剑……祭祀用的礼仪剑,你看它的剑锋模拟羽毛,剑柄镶嵌黑曜石……寰球上最黑的天然物质,不值钱,但具备象征意义,它是一双眼睛,有点类似咱们古代传说中的湛卢,上苍的黑色眼睛……配合羽毛,是对它们祭祀传说东渡的羽蛇神描述,那它的更早原主,应还不是殷伽。”

    纪伦听得一怔……寰球?还有殷洲……见鬼了……总觉得这个世界哪里不对。

    “总而言之,弟弟你只需要知道这是对昊天祭祀一个变种,这柄白银剑呢最早属于殷伽帝国之前的一个中殷洲帝国,可惜更多文化我们无法窥探,殷伽帝国毁于斯潘亚帝国殖民者的诡计诱骗,皇帝被劫持做人质敲诈勒索,引发内乱和疾病流行,祭司们死于屠杀,文字典籍烧毁以毁掉自古以来的原主证据……现在剩下的残余缩在偏远山区,可能撑不了多久了……那些是我们的远方族人,和我们同样命运……”

    纪相思叹了一口气,她是通过书本、外学学习和各国报纸博览知道世界上在发生什么,但列强殖民寰球各州、气吞寰宇大势并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逆转:“所以说这柄白银剑最近的上一任主人,大约是……嗯,斯潘亚的军官。”

    “哦,不实用……”纪伦毫不可惜丢在一边,又拿起别的小物件:“这个呢?”

    “血色獠牙,一掌长,不属于象牙类,食肉动物,它的体型应该很大,有点是剑齿虎……但布列艾坦百科全书中介绍这类剑尺哺乳动物应早就灭绝了,博物志里也没听说过……奇怪,看不出是属于什么动物……可能是神秘种,等等在以前偷看大人缴获的某个神官日志里提到过……”纪相思附身打开她的小皮箱,拿出一本银色封皮的日记本翻。

    “血族。”纪伦喃喃说。

    纪相思一怔,将银皮书抱在胸口,好奇说:“那是什么?”

    “忘记了。”纪伦说。

    纪相思翻了个白眼:“笨蛋弟弟……”

    苗轻云微笑看着姐弟,带着看完,介绍:“这都是纪江上校的战利品……有些是,很神秘的超自然敌人,属列强的特殊雇佣军。”

    很明显了,这个上校父亲手底下有很多外族的血,纪伦微微颔首,对自己今后顶着纪江之子可能遭遇有了心理准备,说:“现在银行,都是租界里洋人开,今后,我们纪家应是他们拒绝服务对象吧?”

    苗轻云一怔,大概明白过来意思,笑了笑:“上校有一次和夫人聊天,讽刺说这些秃鹫不拒绝任何金钱,哪怕是沾了他们自己的血……这就是列强,它们不讲道义。”

    纪伦点首,对这种规则熟悉。

    之后听她继续介绍,据说原上校府邸是军方财产,现在收回去了,包括许多配置的免费勤务人员,征询意见后那些人都表示没有了纪江上校府邸不愿意再留,于是照例收回。

    只留下苗轻云自己,还有晚她一届的小师妹折寒梅——就是指挥士兵搬迁家具的女勤务员,比苗轻云要矮一些,面目也是中性的俊俏,胸脯平平,纪伦觉得她如果化妆一下大概能装美少年,或者扮丑一点普通男人……并无恶意,只是习惯地往军事应用考虑。

    苗轻云和美少年……哦,小师妹折寒梅,她们两个是在意向表上填了自愿留下,正好上面预备留两个人照顾纪江一双儿女,就直接用她们了——没有雇佣费,是按照勤务兵军饷,也免去了新家开支,谁也不指望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能支撑家计,自是要照顾着能省则省。

    还是有不少财产,对于这时的姐弟来说,都不是关注点,在浏览过那位上校父亲的军事收藏品,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姐姐纪相思更是不怎么说话了。

    “报告!”

    一个年轻英俊少尉立在门口,‘啪’举手敬礼,其实他在外面街道上时,纪伦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军靴踏踏严整规律,有些不同士兵,这时转首观察。

    此人脸颊上有一点细小的弹痕擦伤,青黑色军服,佩枪、剑,随着举手敬礼,白手套很是醒目,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你是?”纪伦说着,阻止想要开口的苗轻云。

    就听这少尉自己报告说:“我是少尉姜山,奉命前来保护你……这是证件,请看。”

    纪伦检查了一遍,看了看照片,看看人,递还:“人比照片更英俊。”

    对这称赞,姜山神情显得有点猝不及防和不满:“……”

    “噗……”纪相思笑了,又捂住嘴巴,很明显这个上尉并不擅长开玩笑,这方面反不如一个少年更成熟,她饶有兴趣看着弟弟与外人的互动,看到弟弟又问:“还有什么事么?”

    姜山严肃回到自己职责,进行陈述:“卢侯已经颁布命令,授你少尉军衔,请您在三天后,到郡里报道……”

    “三天,报道?”

    纪伦觉得肩上烙印隐隐发痛的刺激……卢侯命令,应就是小卢侯了,父亲还延续效忠的对象,至于这个姜山,想起来了是纪江上校的最后一个副官,或者说,父亲的养子……母亲阳台看见的花园迷雾之外,就有父亲,还有这个当时少年姜山,他手上是有弹孔穿透痕迹,所以常年带白手套。

    “是,纪伦少尉,你有疑问么?”

    纪伦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姐姐纪相思按住他的手,她也认出来人,点首微笑:“姜山,你之前不是上士么?这次变成少尉,高升了哦。”

    对于女孩的插话,她不是现役军人,表面看去又只是十岁小姑娘,姜山无法再板着脸,神情缓了缓,说:“我已经晋升了一年,这次是上峰的命令,为了更好保护你的弟弟纪伦少尉……还请二位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是保护还是监视?

    纪伦神情不置可否,但姐姐提醒了自己,刚出院还不清楚纪府外的力量局面,又想起黄医生的提醒,最好选择慎重,于是端正举手还了一个军礼:“遵命!”

    姜山将授令文件交给纪伦,之后神情就自然了许多;“今后,我们就是战友了。”

    两个女勤务员去外面井里打水,准备清洗家具搬运留下的灰尘,而刚好过来搬完最后一趟家具的六七个士兵,观这幕,就笑着拍手,啪啪啪暴雨一般热烈:“两位长官缺不缺人手,我们也能……”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今天咋就这么机灵了……快给老子上车,旧宅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又一个少尉拳打脚踢撵了手下出门去,冲门里笑着招招手:“两位兄弟,下次有空,再请你们吃饭。”

    姜山也招手,纪伦露出一个微笑跟着动作,纪相思仰首轻轻:“弟弟,推我去洗手间。”

    “呃……”

    姜山自觉立在门口不动了,纪伦推着姐姐轮椅到洗手间里,守在外面时,听到里面哗的水声,混杂着她的轻声:“弟弟不要轻易相信姜山,还有三天后调令报道,也要小心。”

    “我会的。”纪伦也是这样想,自己却并不信任猝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这或是穿越者的本能,换而言之,不信任除了姐姐外的任何人……包括父亲义子副官,那也只是与父亲共同经历了血火考验,但并不是与自己。

    到目前为止,与自己一起经历过风雨血火,使得自己能确认感情真实性——而且是活着的人,只剩下姐姐纪相思,这甚至比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份都重要。

    无言地用过了午餐,姐弟问了谁做的菜,得知是苗轻云,就称赞了苗轻云的手艺,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比起夫人,还差太多……呃……”

    女勤务员神情歉意,她想起来,姐弟下午是要去看望母亲……

    饭后休息了会,纪伦推着轮椅,带姐姐去院子里转了转,可以看到包括台阶在内,都做了改造,而且并非临时,也许家里是曾准备,迎接姐弟归来。

    走了一圈,纪伦稍微奇怪地问:“费管家呢?”

    “不知道,听折寒梅说,管家去郡城里了……也许是大人交代的任务?”苗轻云语气不确定地说,又看了看天色:“但应也快回来了……他是聘用的,总要来见见小郎。”

    纪伦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纪相思没兴趣在空空家里多转,她说:“我们去母亲那里吧。”

    “好。”纪伦点首,对于姐弟来说,有母亲在的地点才是家,而不是一个房子。

第五十七章 管家(上)

    姜山沉默将姐弟接上车,打火发动,黑色小汽车突突两声,发动机空转了会,同时鸣笛,确定前后左右无人,车轮下有小猫小狗也能惊醒逃开之后,轮胎才转动起来,驶出了。

    一路的行人,都新鲜又害怕避让开这洋气的黑色小车,让纪伦体会到了现在大致是怎么样的发展水平,到小镇外不远,柏油路就开始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沙土路,两侧就出现稻田了,这时已经收割完毕,光秃秃的一茬又一茬,没有生气。

    ……母亲的墓在一座新墓地,姜山留在门口检查车子,刹车声音有点不对,他很小心爬到车子底下看。

    勤务员苗轻云也是随行,出来带路,纪伦推着纪相思的轮椅来到母亲墓前,纪相思注视着墓碑好一会,放下一束雪白的茉莉花在墓前,说:“弟弟你之前不是问我,母亲的名字是源于哪一句诗?”

    “是。”

    “消息断,不逢人,欲敛细眉归绣户。”女孩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冰冷墓碑,幽幽:“这就是苏细眉……她始终没有等来要等的人,无论是丈夫,还是孩子,一直到她进入坟墓,辞世归长眠……这首诗的名字,叫做《木兰辞》。”

    这看去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终流露出心底的悲伤,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母亲。

    这时十五岁的少年反更似兄长,手按在她肩上,一言不发。

    纪相思就同样将手按在纪伦的手上,不用说,自有一种平静情绪在姐弟间交流,然后女孩冷静下来,转首看身侧的女勤务员:“轻云阿姨,你……”

    “夫人已经不在了,小姐还是叫我轻云姐吧。”苗轻云不好意思说,瞥了眼后面跟着守护的姜山,纪江上校义子。

    纪相思微微点首,端详这个年轻的女子,说:“轻云姐,你是军人出身,经过父亲肯定,安排来照顾母亲,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我们也算家人了,尤其母亲……你应很了解她的情况,我听弟弟说,你是第一时间发现她……过世的吗?”

    “是的。”苗轻云看着她明澈的双眼,不敢小觑这个轮椅少女:“我是第一个目击者。”

    纪伦听得心中一动,看着苗轻云,没有出声,而听姐姐纪相思提出一些问题,丝丝入扣,没有哪里对不上……也对,谁也不比谁傻,东方古代仵作传承、到现在法医的研究更深,这里没有福尔摩斯的余地。

    最后,纪相思不经意地问:“她当时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异状……我是说,某些超自然的现象……”

    “好像没有……”苗轻云想了想,神情有些迷惑,说:“小姐想问的是?”

    “没什么。”纪相思摇首,将一束雪白茉莉花递给纪伦,说:“弟弟也来吧。”

    纪伦就不再关注苗轻云,放下茉莉花在母亲墓前,嗅着熟悉的香气,眼前只有冷硬墓碑——苏细眉,生卒年,3030年——3041年,也就是去年的最后一天,年龄三十一岁。

    黑白照片里看去几乎是二十五岁的年轻母亲,青春与娴雅融合的最美一面,她的时光似乎就固定在了失去孩子们那一年夏天,叫人更难以接受……现在墓碑下躺着的是她的尸骨。

    看着姐弟的表情,苗轻云目光柔下来,又说:“如果是怀疑死因,姐姐虽不能确定保证……当时大人也没能第一时间回来,但有军方过来的术士,侦测过夫人遗体,没有加害迹象……轻云姐亲眼看到她下葬,又过了两个月,大人前线负伤回来,在夫人墓前坐过一晚上,屏退了所有人,应也是……亲自检查过,没人能瞒得过大人的力量。”

    “明白,谢谢。”纪伦抬了抬手,按在墓碑上,额触碰冰凉的石碑,就触碰那个雪夜里的母亲的额,心中一阵悲凉,没人能理解这份感觉,她不仅仅是母亲,还是穿越者与异乡的最初脐带……穿过了迷雾,穿过了火狱,穿过了生死,来到目标前,却发现又有着穿不过的时光壁障。

    “这个陌生世界,叫我再去哪里寻你,母亲……”

    小汽车发动了,载着姐弟离开了墓园,去往新家。

    ……夜晚,清脆铃铛声在耳边响起,纪伦突惊醒,看见四周迷雾弥漫。

    房间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回醒是在刚布置家里,家具是熟悉,但房间陌生,自己住在二楼,出去逛了逛,想起按照现实的话,姐姐应是在一楼……她腿不好,方便她生活。

    但这里应是灵界了,姐姐没有力量,是进不来,又是自己一个人。

    “小伦……快下来啦……”姐姐纪相思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纪伦一怔,走下楼梯,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背影在厨房里忙碌,而姐姐脚好了,没有轮椅,看去就是个三四岁洋娃娃的萝莉,绕着餐桌奔跑,见到自己:“弟弟又装大人……”

    纪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进厨房,看着熟悉的年轻女子背影,再也忍不住上前,在背后抱住她:“妈妈……我回来了。”

    女子转首,正是苏细眉,露出一个微笑来,却不说话。

    “妈妈出现很少,以后还能一直在这里吗?”纪伦说,这是他心底最大的迷惑来源,也是那一丝不切实际期盼的来源。

    苏细眉摇首。

    “那,你还……活着吗?”

    苏细眉放下勺子,神情有些哀伤地看着儿子,轻轻摇首。

    纪伦顿时一阵失落,他其实已确定母亲去世了,只是心底有种不甘,这时死心:“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时,苏细眉又迟疑着点首。

    纪伦一呆又回醒:“……你还活着?”

    苏细眉又摇首,然后,再次点首。

    纪伦:“……”

    苏细眉之后就不回应,她自己也有些懵懂,神情陷入沉思,对于一个梦游的人来说,想要思考清楚问题是很困难,而这或还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纪伦就想起来了,就上次关于父亲遗留的财产问题,她踮脚在灰尘地板上写字……写了很多次,才能熟练一句,她明显是有准备,但这次提出的问题,或是她自己也猝不及防,甚至没有思考过的,那个雪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是突如其来而缺少准备。

    “不过……什么样的状态,才会既是死的,又是活的?”纪伦隐记得有这样,但却想不起来,自己已复苏了身体的全部记忆,但穿越者的记忆还缺失着——只记得自己是穿越者,来源哪里都不清楚。

    怀着疑惑出门去,沿着路,看见卫兵在巡查,而镇上似乎又多了些人家,灯火多了起来,渐渐充满了小镇街道,有了点繁华的萌芽。

    继续远行,发觉小镇边缘出现几座正在新建的房屋,还没造好,搭着临时的帐篷,里面没有亮光,但有沉睡呼吸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安宁。

    一路走出去,山野间也没有了危险异种,偶尔有着野狼嚎叫,也是深山老林里,镇外的医院也不是废墟了,没有大坑,原本奠基铁碑已变成了砖石,重新建立起的地基。

    医院总是近现代城镇里不可或缺,纪伦没有父亲纪江那样社会资源调动能力,建立不起配置豪华高级医院,但就算是简陋社区医院也要建立一个,这项工程是卢胜带人在做,大概要很久,夜里的工地静悄悄,并没有人影。

    七年间习惯了这片地方,甚至鲜血洒遍每寸砖石,历历在目。

    但风雨过后,散步在这里,有着平静的心情,犹守林老人背着猎枪、牵着大黄狗在看守了一辈子的树林里巡视,嘴里叼着烟斗的平静,都不是一个少年了……或更准确说,是食物链顶层的猛兽在领地上巡游,它的脚步轻轻,力量柔缓而放松,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它。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又非常熟悉声音催促:“快来,快来!”

    巨大的雾墙在视野尽处打开,在感知极限外的遥远地方,又是它……不,它们,一股亲切吸引骤时出现,纪伦眼前一黑,扑向了云雾山外远方,那片更广阔,但又寂静深邃的黑暗。

    …………

    当纪伦第二天醒来时,阳光自窗帘透进来,姐姐在早餐桌前端详着,不过早上睡醒的事,还是让女孩有点羞窘,她醒来发现自己霸占了弟弟的床,抱着弟弟的手当枕头……在睡梦中不自觉有着力量注入,让她偶然再度进入那个世界,也是这样巧合遇上了母亲苏细眉。

    她相信,母亲没有死,而是以一种形式守护者孩子。

    这种情绪冲淡了早晨的尴尬,让她几乎时不时就要和纪伦咬耳朵,小声议论一些可能性。

    最后大抵,还是没有多少收获,只是纪相思宣布:“姐姐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征用弟弟的一只手……”

    “你想干嘛?”

    “放心啦,又不砍你,就是牵手一下,才能去见到妈妈……弟弟你不能一个人独占妈妈,姐姐也要!”轮椅少女很机智勇敢,在必须时丝毫不退让。

    纪伦可耻选择了屈服,签订每晚出租一个手臂的城下之盟,他觉得这是神州新诞生的又一个不平等条约。

第五十八章 管家(下)

    苗轻云过来:“今天提前到郡城里,不是纪伦你报到的事,还早,去郡城医院里看看你姐姐纪相思的腿,姜山说最近那里正巧有省城专家团巡诊……”

    “哦,这么巧……”纪相思翻了个白眼,看向姜山:“你能解释一下,让我好相信么?”

    姜山:“……”

    要瞒过一个聪明早熟的女孩,根本不可能的事。

    幸纪相思没有刁难,良好家教让她不会随便为难人——年轻少尉的前途远大,在曾经上校女儿来说,也是不在意,相反,她宁愿自己弟弟不要牵涉到军队,更不想自己成弟弟的累赘,忍不住刺一下罢了。

    苗轻云不放心小姐让两个粗糙没有经验的男人带着,她也是要一起去,正到门口准备上车,恰巧一辆黑色小汽车停下,是老管家费宏回来,这个老人神情微怔:“小郎这是要出远门?”

    “嗯,去郡城……”纪伦抱起姐姐纪相思,摆手拒绝了姜山的帮忙,让他把车门打开,自己将姐姐抱进后座:“管家这五六天去了哪里,你似乎也没参加葬礼?我还以为你卷款跑路了……”

    姜山听着目光一凝,盯向老管家,上下审视着。

    费宏神情不变,对纪伦鞠躬:“小郎担心的极是,大人临走交代老朽去郡城整理几家店铺,都是与地方商界分享合作,厘清私人股份关系和今年结款,这是账本和单据,小郎请看……”

    “哦?”纪伦意外接过,看了一眼姜山。

    少尉的神情有些茫然惊讶,甚至有些怒火盯着费宏:“我没听上校说过这事,你最好再编个真一点……”

    费宏冷冷说:“这是私事,你不是大人的儿子,只是义子,大人需要告诉你一切家底?”

    少尉的气势一滞,他不善言词,顿时梗住,只坚持说:“上校不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他想要钱的话,早就富甲一方……”

    “我看看……”纪相思微微一笑,她问弟弟要来账本和单据,唰唰唰翻着,快速心算了一遍,点首:“帐是真的,足以抵得过两座房产价值,但都是费管家你名下的……费管家忠心可嘉,不过请恕我多问一句,你说这是上校私产,有他的签名遗嘱,或者授权么?”

    “这……这没法落于纸面,有损名誉。”费宏神情为难,又指了指单据,语气诚恳又带一点告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是维持这个家以后开支必要,小郎,没有把钱往门外推啊……这样子只出不进,连仆人都雇不起了……”

    叮当——

    隐风铃声在二楼响起,一只小白猫探首望向下面,冰蓝色瞳孔倒映着几个人影,清晰的人声在下面传来。

    事情看上去有些明朗了,上校并没有什么私产,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离开五日是有情由,自献家财给主人家,这比表面的参加葬礼更忠诚,尤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女勤务员苗轻云的神情都有点意动,她是知道家计不易,但这时不吭声,只看向现在当家做主的姐弟。

    纪伦摊手,神情无辜:“我不懂这些,姐姐你说呢?”

    纪相思看了弟弟一眼,她的大眼睛里就有笑意:“那就容我任性一些……”

    啪——

    枪响,纸片纷飞。

    她一枪打碎了所有账册和单据,灰飞烟灭两座房产的价值,吹了吹黄金枪口,看向目瞪口呆费宏:“现在,我家没钱了……正如你所说,仆人都雇不起了,更别说管家薪水了,要不,费管家你自谋出路?”

    噗!

    费宏跪倒在地,连磕着:“老朽为纪家服务一辈子,生是纪家人,死是纪家鬼,小姐……你要赶老朽,就连老朽也一枪打死吧。”

    “哦?”纪相思摆了摆枪,猎魔枪闪耀着黄金光芒,似乎是一辆昂贵的灵车漂移一样晃过费宏、姜山、苗轻云……

    费宏磕头更响。

    姜山肌肉一下绷紧,军人对枪口有着本能反应,但没动弹,眼睛继续盯着费宏。

    苗轻云稍微受到惊吓,她没真正上过战场,但懂得用枪,放轻声音:“小姐,这是双管枪……当心走火,往上对向天空,再关上保险……”

    纪伦在旁边观察三个人的表现,而纪相思表现得就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最后犹豫了下,冷哼一声收起来:“父亲对这个家虽不像样,但招牌以后还可以用用,请不要玷污它……这比一两幢房子值钱,这点我这小姑娘都知道,老管家你不知道么?”

    姐姐已演了白脸,纪伦演红脸,搀扶起费宏:“老管家说的严重了,姐姐就是任性一下……其实你说的家计考量是有道理,我们是敬重你这些年劳苦,听说以前妈妈在学校里,也得益于你托人照顾……”

    双手触碰间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气息,有点点莫名的熟悉,而似乎说到母亲时,肌肉稍微动了动,但费宏抬首时,是涕泪直流的诚恳:“这些都是做事的本份,老朽……老朽……”

    “没事啦,我和姐姐出远门一趟,家里就拜托老管家照顾了,刚刚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旧主已逝,老管家还送钱上来,就不是在意钱的人……我们小辈对你是信任了,希望以后相处能够善始善终……对不?”

    “对,对……既要去郡城,司机老赵熟悉路,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带路。”

    “不用了,谢谢你,费管家……哦,对了,司机老赵,咱们姐弟也雇不起了,就辞了吧,平时你要用车,有寒梅姐帮忙开车就可以了。”

    纪伦微笑着,登上车,挥手告别老管家……看起来身影很是凄凉。

    两面梧桐树上落叶,树桠之间一道白色影子滑过视野余光,纪伦转首盯向车窗外,不见异常。

    姜山发动小汽车开出老远距离,忍不住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年,判断着他刚刚表现中的状态,说:“纪伦少尉,恕我交浅言深,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既知道言深,你还是别说了。”纪相思在车后座上没好气说,她很不喜欢这人一口一个‘纪伦少尉’。

    姜山梗住。

    坐在后面纪相思身边的苗轻云捂着嘴笑,在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姜山是一脸神情呆滞,这个英俊的年轻军人刚刚可以无畏面对枪口,却明显应付不了平民小姑娘……这却是另一种铁血柔情,苗轻云不由附和着说:“我觉得姜山少尉可能发现什么线索?”

    “轻云姐你就帮着他吧……”纪相思撇撇嘴,让苗轻云脸上泛起红晕,不好再说话了。

    姐姐继续白脸,纪伦没得选了,只好红脸,笑接过话:“姜山少尉你是不信任费管家吧?”

    “是,刚刚相思小姐当面开枪,正常平民都会吓软,更别说一个档案里没服役经历的老人,但他的反应……似乎是一个老兵,突然跪倒磕头又弥补掩饰住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很难发现那一瞬转换……”

    姜山皱眉说着,顿了顿,又说:“如果纪伦少尉没有意见,我去郡城要查查这个人底子。”

    “嗯……就拜托你了。”

    纪伦从善如流,但心底也不完全就否定费管家表现,毕竟父亲的手下人,要是没点扎实能力才奇怪。

    之所以拒绝费管家的黑色小汽车,而选少尉姜山的车子——只是因军车的用料扎实,更厚重,安全系数高一点点,纪伦确定在自己没正式表态前,自己在军方眼里,还是一柄非常诱人的锋利武器。

    甚至可以说是,国之重器的雏形。

    就算自己不想用力量,也有的是人想用它,毕竟一个久卧病床、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就是一张白纸,对于军方大佬来说,远比已思想成型的纪江更能控制,更能塑造。

    “叮当——”

    车子开出城门口时,什么东西落在车顶上,姜山拔出了手枪,扑倒副驾驶座上的纪伦:“小心炸弹!”

    “喵~~~”

    听着声音,纪伦眨眨眼:“姜山少尉……那是猫吧?”

    车里气氛顿时有点微妙,后座的苗轻云忍笑出去,在车顶上抓下来一只白色小猫,捻去猫背上的一片茉莉花瓣,说:“小小别就跟轻云姐姐来……”

    一阵风吹过城门,在门洞里发出呼啸,雪白娇嫩的茉莉花瓣飘进车里,落下副驾驶座的纪伦面前,他默算了一下,秒速5分米……心想什么秒速五厘米都是文科生骗人。

    捻住闻了闻清幽的茉莉花香,放在前襟衣兜里。

    姜山为了乌龙事件也有点无语,收起了手枪,回到驾驶位上,不过他的机警,还是让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纪相思目光缓和了一点点。

    “家里有寒梅姐姐照顾你,回去喝牛奶啊……”苗轻云将小白猫放下,安抚说。

    但这次,牛奶对小白猫的杀伤力似乎变弱了,她刺溜一下钻进了车里,跳在轮椅少女的膝盖上,仰首看少女的面颊:“喵~~~”

    “是苏小小眉啊……怎么跟着跑来啦?”

第五十九章 游行(上)

    纪相思举起毛茸茸的小白猫,与她冰蓝色的两只猫眼对望一下,又放在怀里摸了摸,完美顺滑的手感,让女孩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恢复成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少女心:“弟弟,我们带上她好不好……小小她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

    蓦地,这句冲破了纪伦心防,他想起首次见到纪相思时,机械大床上躺着的三四岁女孩,她说:“阿吉在家里会很孤单……”

    但其实阿吉只是小布熊,她只是移情想念在家里孤单的母亲,于是纪伦点首:“好。”

    姜山看了看小白猫,没发现危险,发动了汽车。

    纪伦看着军帽的后脑勺,收回视线……姐姐纪相思其实是外刚内柔,容易受到感性影响,这也是女孩子的特点,她们容易将男人表现代入自己。

    这种盾牌一样保护,对女人来说,可能是她的完全展现,但出现在男人身上并不能充分证明,可以有太多理由,男人都知道,更关键而难以掩饰是……一个人,为什么拿起枪,枪口对向谁,扳机是不是能自控……

    这些,才是一个男人的本质!

    框框哐哐哐——

    一路颠簸,沙土路的路面硬化处理最多压实了,雨水一泡再一晴,很多地方出现了坑坑洼洼,亏得小汽车速度不快,纪伦目测它最多只跑到了三十码……要是敢七十码,就是飞天骨灰盒节奏。

    “苏小小眉睡着了……”纪相思抚着怀里慵懒的小猫,瞌睡容易传染,她也打了个哈欠,逐渐靠在了苗轻云的肩上:“相思也困了……”

    苗轻云还想掏出晕车药给她吃,小心翻了翻包裹,等找到玻璃小药瓶后,却见女孩已睡着了,就微笑着捋了捋女孩的黑色柔滑长发,不慎碰到小白猫脖子下的铃铛,青铜钥匙晃的叮当一声。

    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到苗轻云对着小白猫做了个‘嘘’的安静手势,后座两大一小的三个雌性,都陷入安静,只有前座的两个男人,在保持着警觉。

    这个时代的路并没有后世那样穿山隧道、过河架桥的便利,而有许多弯弯折折,路况又不好,更糟糕是交通……你能想象传说中的省级公路是条单行道,就这样还有牛车、驴车、手拉车占用路面,沿路数了数一共遇到了十头牛、七群羊甚至三群鸭子、一群鹅地聒噪占用路面吗?

    尤其鹅,看到冒烟怪物一样的黑色小汽车过来,还会扑腾翅膀,有一只战斗鹅甚至上前啄:“嘎嘎——嘎嘎!”

    对此鹅的疯狂挑衅,姜山少尉眉毛也没抬一下,直接碾过去了……一地鹅毛。

    死是没死,鹅跑得快,后视镜看去是残了翅膀,留下养鹅人的痛骂,姜山少尉充耳不闻,只有遇到牛羊时,他才会开到崎岖不平的稻田上避让,对疑惑看过来的纪伦解释说:“牛是农民的命脉,死了一只,就可能破了一家。”

    纪伦琢磨着,说:“哦,羊呢?”

    “惊了领头羊,羊群就要乱了。”

    纪伦:“……你说的有理,佩服,佩服。”

    姜山:“……”

    现在纪伦大致确定了,两人并没有共同语言,至少现在还没有……于是半路上,汽车停下来加油的时,纪伦对姜山说:“换我来开一段路,你休息会。”

    “你会开车?”姜山有些惊讶。

    “现学呗,多个技能也好……对了,上路要驾驶证么?”

    “驾驶证是什么?”姜山反问。

    “……”纪伦感觉到了巨大代沟,并且深深羡慕对方不用考证,也不解释,打火开车上路。

    原始的手动档,方向盘没有电力助动,幸力气大,驾驭得住,花费了些时间适应这糟糕车况,倒也没出车祸,最主要的是车速慢……三十码想出车祸都难,且路上没有什么来往车流,这时很少人用得起车。

    姜山神情有些讶异,称赞说:“你学得挺快……以前我是跟着老司机学了半天,就上盘山公路了。”

    半天……盘山公路……

    纪伦忍了忍,不能说自己其实就会开车,没话找话说:“怎么第一次,就上盘山公路?”

    “在前线紧急,送纪上校去司令部……你要知道交趾郡北山一带的山路多窄,车轮子旁就是悬崖,石头扑簌簌往下滑,掉下去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上来,一准没命。”

    “……”纪伦忽发现,自己应感谢这姜山少尉不杀爹之恩……纪江上校神经也粗,什么车都敢坐……想着又问:“怎么不要老司机开?”

    “他阵亡了……狙击手子弹穿透他的脑门,在我脸颊滑过去,就这道弹痕,你看……现在淡去了。”

    纪伦早就观察到这个细节,听了故事后沉默下来,良久,才缓缓说着:“你们是好样的。”

    姜山淡淡:“当兵吃粮,为国卖命,没有什么不可以付出……我十一岁时跟了上校,他就这样和我说,十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一切都是上校手把手教的,如果说父母生育了我,上校就是养了我。”

    “你父母呢?”

    “父亲征高丽的铁原一役战死了,村里地主见母亲漂亮,逼迫娘家,母亲就改嫁了……”

    纪伦忍了忍,没问怎么没有军婚保护。

    “军中都这样,袍泽战死了,就收养未成年孩子,当自己孩子养……我们从小在军队里,长大也是当兵吃粮,有人叫我们孤儿营……报纸文人吹是汉武朝时的羽林孤儿,但也就这样。”

    姜山自嘲一笑,顿了顿,又说:“卢侯办了讲武堂,才有我们能正式学习军事技能和知识的路子,有了出身……所以我们都感激老卢侯,他是个好人,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纪伦不置可否,心中觉得姜山还太天真,但点首称赞:“卢侯义举!”

    姜山得到认同,谈兴也更浓了。

    而知道这个少尉经历丰富,纪伦就又引着口风,询问了他许多过去的南征北战的事情,尤其是敌人列强军队或者殖民地仆从军、特殊雇佣兵的一些热武器力量交锋细节……

    同样作为交换,也说了自己一些冷兵器战斗,姜山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断询问一些古典手法。

    半途中,纪相思醒来过一次,看着前面两个低声谈话的男人,女孩就感觉一头雾水:“你们聊得好欢……”

    纪伦一怔,和姜山对视了眼,都是一笑……只要说到战争杀戮,男人就有共同语言的。

    但暂时就仅仅而已。

    …………

    郡城·租界·东瀛商会馆

    地下道场,阳光透过小小的栅栏窗口照落进来,王孙尘一身雪白的武士服,舞着木刀,与一个年轻东瀛浪人对战,啪啪啪……啪啪啪……尘土飞在光明与黑暗的交错之间,一种非常奇特的星光点点,变化形态,并且交错幻影,地上开着鲜花,或者落叶,各种光影配合两人本身极快速度切换,让两人攻击快到了旁人根本看不清的程度,非人的程度。

    只有盯着两人的脚时才能确定不同身份,一个穿着百纳布鞋,但旧了,甚至有着补丁,一个是没穿鞋,雪白的袜子很是醒目。

    听得没穿鞋的东瀛浪人冷声:“孙尘阁下……你在玩火,将军府已不许你无休止拖延下去了。”

    “时间还没到,阿布阁下,人们对诸侯们还抱有信心,认为其中有人能继承老卢侯的志愿,恢复疆土,驱逐外辱……”

    “那就摧毁他们的信心!”

    啪——

    木刀飞舞出去,另一柄木刀架在王孙尘的颈下,年轻浪人露齿一笑:“你老了,帝国的暗刃……就和你的帝国一样,新的旭阳帝国,将在它的尸体上升起。”

    噗——

    一条钢丝红线出现在浪人阿布胸口,他的木刀顿住,不敢妄动。

    王孙尘别开他的刀子,冷冷:“那一日前,先在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佩服,佩服!”

    一个前前朝唐式文官穿着的东瀛文士,在道场上站起来,鼓掌为同僚解围:“孙尘阁下真是宝刀未老,一线牵运用的出神入化,引人上钩,绝地反击完克我们新阴流,不亏是排名还在纪江之上的术士……”

    光暗粉尘迅速散去,鲜花与绿叶的幻觉迅速消退。

    “坂田阁下过誉,战场对拼我不是纪江的对手……甚至可以说任何传统术士在战场上遇到纪江,都必须退避三舍,毕竟是火器的时代了,他将火器与法术的结合运用到了巅峰。”王孙尘放开对手,转身和东瀛文士说话。

    新阴流的年轻浪人阿布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盯着王孙尘的后背,举起刀,又放下去,似乎是草原上的豺狗不敢独自偷袭一个年老狮子。

    文官坂田目光一闪,深深鞠躬:“孙尘阁下,您的个人实力强大,我们都看见了,但这挽救不了你们整体衰退……如果你还想帮助你的主上取得优势,真的想要聘娶织子公主,那就必须接受我们的合作条件……我们才会帮助你们,击破卢侯龙脉,没有我们的外援,你们能赢得过卢侯,以及那位虽稚小,但已经初步具备了帝国兵器的少年?”

    “还有作这次联姻的聘礼诚意,请帮我们解决上次枪击事件的小麻烦……浑水摸鱼,是你们暗刃最擅长的事!”

    王孙尘沉默下来。

第六十章 游行(下)

    “如果不行,可以让我们的人上,我们的小伙子都是会帝国语,瀛洲独立短短十几年,不到一代人,我们还没摆脱帝国的阴影啊……”

    “我们还需要蛰伏两代人,我们需要帝国混乱继续维持下去,而你们需要我们的术士力量支持,我们彼此都清楚这一点,没有必要掩饰!”文官坂田踢起木刀,随手一挥,发出“啪”空气震动。

    罡风洪流撞击在窗,鲜血顺着窗棂流下来,一个身穿和服少女无声的缓缓跌下。

    “她会东瀛语,但她的身体不足柔软服从……昨天晚上我就感觉到了,可惜了这份美丽……”

    “最近各组织暗子活动真是越来越多,让我不由期待起你们那年轻的预备兵器的到来,看看他能不能守护住他父亲一直守护着的帝国龙脉……”

    “据说,那可是有王者之相的龙脉。”

    “据说,上代卢侯可是有着统一天下的可能。”

    “据说,上代卢侯的死,可是列国和帝国不少人联手的结果。”

    坂田露出笑容,扔掉了木刀,带着浪人径直离开道场,突开口:“对了,昨天看见你和她说话?她不是你的小情人吧?哈哈哈……哈哈哈……”

    只留下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在光暗间,少女的鲜血流淌到了他的脚下,沾湿了鞋子。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最后无力松开,喃喃:“纪江……我不如你有勇气……”

    …………

    聊天,路就变得短了,两人轮换开车,很快就到了郡城。

    郡城在纪伦目光看上去很是狭小,以及杂乱,连绵的商铺有点杂乱肮脏,但汽车真正商铺街道前,吸引人的不是这个,而一阵阵人群和呐喊。

    “抗议租界枪击——”

    “抗议当局不作为——”

    “重兴帝国,驱逐外辱……”学生游行口号在外面响起来,少年意气,组成了大片游行队伍,白条横幅,黑字鲜明,触目惊心……

    这起码有上千人了,纪伦皱了皱眉,这种人数已可以引发踩踏事件,立刻就对姜山说:“先别下车。”

    “是。”姜山点首认同,车子缓缓退至小巷,准备让人流过去。

    而那面已经开始喊着口号,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男子举着喇叭,指挥调度着节奏,就见众人举起拳头,高喊:“抗议租界枪击——抗议当局不作为——”

    纪伦诧异这种明显矛头,就听到一条小巷里响着警笛声——不是警车电子鸣笛,是吹响的笛子,还有整齐军靴啪啪声,一排青黑军服的士兵举着枪沿着巷口抄近路跑来,挡在游行队伍面前。

    “地方军营出动了么?”姜山皱眉说。

    上百个士兵列阵,唰唰唰放下枪口,一道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游行队伍,那队伍里上千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他们,带着惊讶和愤怒。

    “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军官举起喇叭说着,声音不太标准,大概就这样几句反复,一副没文化的样子,纪伦估摸着他脱掉军装,两袖一揣蹲坐,就是标准的山西老农。

    “有种你们去打列强——”人群里有喊声,纷纷引起共鸣,带头年轻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退入人群中,同时口中喊:“老卢侯死后,就没人敢打列强了……当局已没种了——”

    指挥的军官脸皮抽搐,一声不吭,继续那么不标准几句。

    士兵们举着枪,神情沉默,听到上官咬牙低声骂:“娘的一帮混蛋……抽签推老子出来干这破事,没有我命令,谁他娘都不许开枪!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士兵们应着,一个文官过来,也举着喇叭,开始绘声绘色说:“学生回去上学,商贩回去做生意,结束游行,推举代表进郡府商谈,请相信当局……”

    纪伦几乎忍不住想笑了,感觉这个年轻的时代里,大家玩得都很不专业——从游行群众、组织者到士兵、军官、文官……根本没法找漏洞,因整个都是筛子,全是洞,自己随便换个角色立场,都能把对面玩得哭爹喊娘,但……自己没有立场。

    年轻学生们有所意动,他们还很天真,尤其女学生们已在窃窃私语推举谁了,但商贩们已见多识广了,根本不信,或者说利益驱动让他们更现实,人群中又有稀稀拉拉的口号响起来:“驱逐洋人——支持国货——”

    小汽车在倒车,姜山这次倒没有碾过去,说:“没什么热闹好看,我们绕路去医院,别耽误了相思小姐的病情。”

    “没关系啦。”纪相思倒不介意,她不大相信自己腿能治好,这时趴在车窗口,眸子亮晶晶,看着窗外游行的同龄人……好吧,在纪伦看来那些青年男女至少是十六七岁以上,与这个小姐姐现在十岁模样并不相称,但心理年龄还是一样,或对她有些精神的共鸣。

    “相思,别凑那个热闹……”苗轻云按住她的小手,起身:“要不让我下车去问问看?我有通行证件。”

    “不用去问,游行队伍带头挑事的那家伙我认识……曾经讲武堂的小一届同学,背叛者,现在是别家诸侯军阀的人……专门来我们卢侯地盘上挑拨。”姜山瞥了一眼人群,与那年轻人目光相撞,就丢失了对方身影:“越混越回去了,干起这种奸细挑唆的破事……最恨奸细!”

    苗轻云抿了抿唇,坐回座位。

    姜山还在说:“要换成我是那支队伍指挥的军官,就直接命令士兵上刺刀,谁上来捅死谁——看谁敢上来……”

    纪相思蹙眉:“我觉得这样强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嗯,我是说就没人说服那些游行的学生、商贩?他们……”

    “姐姐说的对,那不是治安问题,或我们可以换个视角,比如说是经济。”纪伦的声音在纪相思耳边响起。

    “啊?”纪相思眨眨眼睛,意外看向一直闭嘴的弟弟,她观察苗轻云和姜山,两人似乎都没有听到纪伦的说话,于是明白了是法术屏蔽。

    仔细端详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连接在自己和弟弟之间,她抿嘴一笑,开始和纪伦交流讨论这个问题:“你是说这是经济问题?等等,让我想想看,这可以说是我们民族资本的反击?”

    “是,虽幼稚,但也是来自底层,强压不住。”

    纪伦赞同她的话,帮着她整理思绪,手指了指郡城:“这部分经济诉求,也是小卢侯统治根基一部分,它不能否认老卢侯的驱逐外辱立场,哪怕它自己衰弱蜕变成军阀,但也无法自己打自己脸,而诸侯军阀们要洗掉身上背叛痕迹,就要将小卢侯挂起来裱着,让人看见他的难堪。”

    “啊?那小卢侯岂不是很悲惨?”纪相思很诧异,作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上校家庭出身,她还没想过高层的视角和立场。

    “这世道,没有人不悲惨……”纪伦淡淡说着。

    军队的枪林与肃杀,吓住了游行队伍一会,正常僵持一会就要散去。

    “要结束了。”纪伦一直很现实,他认为包括自己,如果在没有力量情况下,真敢冲击军阵的勇敢者没几个。

    但里面有些人喊着口号进行引导,气氛越过了极限会反弹,情绪激烈就会冲破理智的束缚,有人藏在队伍中动手动脚了,一些年轻人上前冲击,开始出现了暴力的情形。

    纪伦眯着眼,目光一凝,看到离车子最近一个男人拿着棍子砸士兵的脸颊……这是找死?

    鲜血都流下来了,士兵也非常年轻,大概看上去才十七八岁,与对面的游行学生们差不多年龄,头有些晕地晃了晃,咬牙一声不吭。

    这助涨了一些人的气焰,开始在军阵中不断发生攻击,喊着:“冲过去,到郡府请愿!叫太守出来回答!”

    文官已溜了,军官这时还没退下去,钢盔顶着半空中砸下的鸡蛋和石头,举着喇叭还在喊:“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

    “有种开枪!”人群中有人喊着,刺激着,发酵着。

    但这支军队似乎是很精锐,没有长官命令,硬是顶着伤,维持防线一步不退——很奇怪,他们人并不多,最多只有百人,防线就薄薄三层,对面游行千人硬是没冲破,反在冲击中受了伤。

    于是有人愤怒出离了理智,开始去夺士兵的枪,士兵浓眉大眼,本来有些木讷,这时脸色就变了,厉声:“别动俺的枪!动俺的枪就是动俺的命!”

    这激动中的话就不标准,暴露出关外口音,纪伦神情微动,不是本地人……这确证了姜山刚刚说的孤儿营故事,看来小卢侯在军事上还是继承了老卢侯一些底子!

    几番争夺之后,终于有举起枪,凶狠用枪托把年轻人打倒,但这种方式实在不是军人擅长……他们的训练更擅长杀人,而不是镇压。

    纪伦握紧姐姐的手。

    就在觉得暴乱要控制不住时,后面小巷里又一队黑皮武装警察跑来,堵住了姜山倒车的路线,这些人列队越过纪伦的车子前的狭窄过道,腰间短棍晃荡,沿着碰撞着车体,发出砰砰砰砰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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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火车,道法领域,列国、华夏、世界大战! 诸神引导着国家的命运,决定着兴衰和版图;术士活跃在坦克大炮之间,为自己国家前赴后继! 决定命运的是谁? 核武,还是真君?气吞寰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寰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寰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