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气吞寰宇TXT下载气吞寰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气吞寰宇全文阅读

作者:荆柯守     气吞寰宇txt下载     气吞寰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突入(下)

    “啪!”

    全拆了这大门,突然之间雷鸣电闪,大雨倾盆,雨滴比冰都要寒,在激起水雾,有几分水疗室的寒意。

    “快进去。”

    这样的寒雨已不能直接伤害到有甲护身的纪伦,但雨水成线成幕,久了也受不了,当下进入侧建筑。

    “咦?”

    “里面反没有这样寒意逼人了。”

    大门拆光,给自己的感觉,阴沉笼罩明显减弱了。

    就在这时,侧建筑门口立刻冲出两个浑身炭黑的人,遇到了雨,似乎变成了油一样,自燃冒着烟,但这两人自己却毫无直觉,神情狰狞挥动着大铁锹。

    长枪横扫,一个人脑袋砸碎,后面一个行动更迅疾,可未等它显威,一枪已扎穿了咽喉,击断了颈骨,火光散去,软软耷下一条长舌。

    在这里,纪伦不敢大意。

    “咦,这是锅炉房!”

    一番思忖,纪伦隔着墙对锅炉下手,一枪下去,立刻有滚烫热水宛高压水龙沿枪喷射,即便有所防范,仍旧躲的十分狼狈,再看甲胄,飞溅了点,就腐蚀的嗤嗤作响、白烟直冒。

    锅炉中除了沸水,还有有怪物。

    “杀了我!”这煮熟且只有上个身子的人,看起来是病人,一面向前爬,一面艰难的求援。

    “这里果是地狱!”第三次说出这样的话,意义不同,纪伦一枪刺下,枪锋直没脑壳,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整座病院设施齐备,水电热都是自给,除锅炉房,拥有柴油发电机组的供电室,以及包括一座贮水塔的水房。

    还有就是仪器室占据房间最多的是感染科,座落在病院一角,背靠山崖,门前还有小花园及院墙隔着。

    给纪伦的感觉,严谨而健全的科室设立机制,更是正规医院而不是精神疗养院。

    “医院建筑,探访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纪伦暗暗念着,感觉时间虽还有,却不能浪费了,一咬牙,继续冲入。

    “病院主楼的与众不同!”

    在纪伦视角下,它黑灰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升腾,还呼吸一样进行着能量交换,从地底喷涌出来的大部分灰黑都被它吸入,而它呼出的是铁灰色的光,给人污浊的感觉。

    主楼绝非通过取巧破坏瓦解,它是一个整体,它时时刻刻都在吞吐,破解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征服。

    纪伦踏入主楼,眼前又一黑,又转亮,能看见时,当即倒吸一口气凉气,此时在周围,有几个病人。

    这些病人,神态麻木,而大厅有灯,但黯淡、又或时明时灭、及滋滋漏电,让人毛骨悚然。

    有电无暖,寒意刺骨,纪伦根本没有理会那些黝暗中目光,阔步走向服务台,那里有楼层地图,他要再温习核对一下。

    衣上满是鲜血的一个病人从角落里向纪伦爬了过来,开始时很慢,甚至让人怀疑它随时都可能倒毙于半路,可等接近5米左右,突然扑蹿过来,直接跨跃,向着纪伦切近。

    “噗!”纪伦一跃,落地正好踩在背上,砍刀一挥,就斩掉头颅,浓黑腥臭的血流了出来。

    此杀戮并没有吓退,相反,吹响了厮杀的号角一样,有两头浑身冒着黑烟怪物迅速的冲过来,可尚未接近到纪伦5米,就见长枪二点,“嘭嘭”,头颅炸裂,甚至没机会用惨叫表达一下心中情绪。

    要知才出来纪伦遇到一个它们同类在电梯门附近进餐,可是夹着尾巴做人,很低调的远远躲开,哪知现在它们连拼上一招半式都没有惨死当场。

    听到风声呼啸,看完地图纪伦回身用臂盾挡住一把劈斧,踢飞一柄不锈钢刀,迎着一名高举骨锯的医生冲了上去。

    “杀!”空间小,在内厅不能展开,择了开山刀的纪伦与之对砍,只见火星一闪,对面骨锯硬是断开,医生动了下,就分成两片。

    “杀光一个不留!”

    纪伦顶着怪物的攻击凶狠快速的砍杀,人仰马翻,一飞一圈,一倒一片,刀光落下,“噗噗”入肉声不绝于耳。

    五分钟,一楼血流成河。

    十分钟,走廊里除纪伦,已再没有一个站着。

    来回一遍,确认没有活物,纪伦才喘息着休息,静立10分钟,向着二楼进发。

    才踏入楼梯间,纪伦就又觉得眼前一黑,但转眼,立刻醒悟,只见密密麻麻的黑钉射了过来,铺天盖地一样。

    纪伦头盔内的目光看去,不由头皮发麻,这哪是钉子,是一条条毒虫。

    “防护!”

    火焰流溢,毒虫射来,就烧爆,炸出一团团黏稠体液,将甲胄表面糊的一片腥臭脏污,有些还没有死,就拼命向甲胄中钻。

    这打击令纪伦手忙脚乱了一番,若非甲胄亲自设计、结构严密、无论与当下又或古代甲胄都有极大区别,这波攻击就会吃个大亏。

    “嗡!”

    攻击紧跟着就到,是会飞大蟑螂,每一个个头都有拇指大小,令人恶心的是,这些蟑螂直接在他的甲胄表面排卵。

    “轰!”电气光云,蟑螂毒虫虽绝大多数都被烤焦电糊,但架不住更多毒物前仆后继。

    第三次是红眼睛的老鼠,仿佛受了糊在他甲胄表面的脏污和虫卵的刺激,舍生忘死的扑上来。

    对这种以量取胜的自杀小队,纪伦还真就没有特别办法,火焰点燃,当火焰寂灭,污秽蚀痕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包括他的甲胄上,甲胄受损了,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如初。

    “混蛋,前面武士可杀之,但这二楼,没有术法就是死路一条。”杀光了它们,才发觉二楼个楼层已经变成了虫房,到处是丝、茧、蛹,虫子密密的扑在地上、爬在墙上,乱窜蠕动,以至四壁都是在漾动,虫子如全面漏雨的破屋般噼噼啪啪不停的掉。

    而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中,仍旧有敬业的医生和护士,以及哪个楼层都不会或缺的病人,他们本身就是会移动虫巢,距离最近的护士,见到纪伦,嘴一张,立刻有大量的黑虫水龙一样喷射了过来。

    “这样的医疗的环境真是让人亲切!”纪伦以臂盾护住喷虫的正面,一道赤火喷出,半空遇到虫,就一点火星迸放,这时亿万火星飞舞,壮观绚烂到让他都忍不住颤栗。

    病人也在起火,它们的行为举止不尽相同,有的张开手臂、似在迎接这毁灭,有的则极力躲避,有的惊声尖叫,还有的癫狂大笑,当也有死都要攻击的战士,就有一个冲到他米许才扑到于地,烧成骨架。

    最特异的就是房间中,一个巨大茧烧的炸裂,纪伦看到了内中已下身身体化蛾,只有脑袋还保持人首的怪物。

    “你吓到我了,也恶心到我了。”纪伦冲着已经在燃烧,却一脸痛苦的狰狞叫喊的怪物这样说。

    蛾子,纪伦知晓之前一入楼梯,狂风骤雨的钉虫是怎么来的了,这和马蜂一般有着尾针的蛾子,这就是钉虫的发射员。

    这遭遇让纪伦愈发的警觉,且很快受益,一只巨大母蟑螂,拖着巨大肚子出现,这母蟑螂并不厉害,可拱卫它的几只蟑螂个个不凡。

    这几头蟑螂可以说是半人半虫的典型,翅鞘软翼如同披风,节肢外壳甲胄,相对纤细但有力的腿上生着稀疏的针毛和尖锐的壳刺,爪和脚如人般分有五指,极其灵活,它们是人立,它们的战斗技巧已经基本脱离了王八拳范畴,看着是军中格斗技,凶狠。

    它们一见到纪伦,立刻围杀了过来,纪伦向后疾退,过了门后突止步,这反冲正是他的习惯,瞬间完成,反手就是一刀。

    正面追击的虫人,面对这样刀光躲不开、也没有躲,胸膛壳甲一顶。

    “吭!”刀刺坚壳,火星溅、刀尖崩,未能入。

    口中发出锐啸连音,虫人继续用自己的胸顶着刀推进,纪伦在地上不断向后滑。

    再度到了门框附近,纪伦跺步。

    这动作幅度看似不大,地板踏碎龟裂,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跺步的反力,形成了寸劲。

    长刀寸进,坚甲破开,污血飞溅,这时虫人已推出数米,纪伦收刀,随即旋身一刀,直接斩掉了这虫人的脑袋。

    虫人的尸体尚未完全倒地,又一头虫人已跃空扑下。

    纪伦长刀斜挑,虫人在空中振翅,令纪伦一刀走空,四爪连攻。

    纪伦以臂盾左格又挡,虫爪在臂甲表面切下铁屑,留下道道凹痕,手中光一闪,砍刀变成了重枪,枪尖顺着它的腿根内侧飙入。

    枪尖挑着惨叫的虫人,纪伦持枪攻向又一头虫人,这虫人整个人箭矢飞射而出,身体距离地面不足一米高度。

    纪伦一刺不中,枪杆回拉,大枪竖起。

    贴地蹿飞的虫人一头撞在纪伦立起的枪杆上,倒飞出去。

    “死!”纪伦低喝,枪尾三棱锥直接洞穿了虫人,连杀了这数只虫人,毫不迟疑的杀了母蟑螂。

    “杀光一个不留!”虽有时间限制,纪伦还是清理了一遍。

    一楼有了明显的改观,房室也好、走到也好,都渐渐有了医院样子,虽显得陈旧、沉重、阴郁,可感官上变得容易被人所接受。

    二楼,也有了类似变化,黑气盘踞,粼粼漾动,偶尔还藏头露尾的似乎能看到点,真去盯着又一无所获。

第三十一章 李医生(上)

    三楼·院长办公室

    尸骸枕籍、污血横流,走廊上的灯忽明忽灭,躺在地上电棍啪啦啪冒着电火花,空中弥散烟,焦臭味和血腥味刺鼻……胜利后留给纪伦,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他又一次当了回净楼屠夫。

    院长办公室曾经是自己离开病院的退路,出习惯,他当希望能保有这样一条退路,可现实的情况是这里结构严谨,完全没有作逃脱出口的可能。

    通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的并非是正常楼外景致,而是漆黑中闪耀着寥落星光的虚空,仿佛这幢大楼是漂浮在深邃宇宙中的要塞。

    对这种情况,纪伦没有太过在意。

    细细想来,他能脱出,可非他一人之能。

    现在纪伦已经相信,自己一系列遭遇,都跟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病院,绝对是一个中枢的关键所在。

    深陷其中的不单是他,还有姐姐、弟弟,甚至父母。

    就静静了半小时,有片阴影渐渐浮现,如同渗水沾湿墙纸,初时不显,渐渐就跟周遭对比出暗色来了。

    随后,有烟冒出,灰淡,逐渐转浓,凝而不散。

    净化过的区域并不安全。

    纪伦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四楼!”武装和休息完的纪伦,紧握了手中的臂盾和短戟,踏上了新的征程。

    臂盾和短戟,也不断调整,都有着细节变化。

    臂盾由最初椭圆而改成了条状,在肘端加装了短锥,在手端加装了虫螯电牙,与臂甲连接处也有变化,虽细小,对减震有至少15%的改善,这都是通过实战换回的进益改良。

    同样,弃刀选短戟也是出于实战。

    戟的结构,更利于劈砍,而且制造出的创口更残忍,这是刀所不及,自己所对付的怪物,很少有挨上一记劈斩就失去战斗力,能快速自愈也很有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刀就有些不堪用。

    现在回想,卢胜一帮武士,用的基本都是奇门兵刃,即便刀剑,形状也是非主流,不是波纹锯齿,就是钩刺棱角,不是为了个性,而是为了配合自身战技制造尽可能大的杀伤。

    而自己重枪威力大,也跟异于寻常的十字枪头有着关系。

    提着武器,纪伦上四楼,到了,不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微微一凉。

    眼前看见的并非是不对,应说是太正常了。

    四楼实在是太有怀旧感了。

    记得来四楼,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形,走廊谈不上整洁明亮,也是干干净净,房门都关闭着,似乎是凌晨的病房,静谧无声。

    过道上飘着丝网般的雾气,不高不低,正好挡着人的视线。

    纪伦随手尝试推开其中一间房房门,果打不开,用短戟砍了上去,火星飞溅,手上反力告诉他,他所劈的是一块巨大的磐石整岩,而不是门。

    “封禁!”

    虽这四层表现出一副昨日重现的状态,他已不复懵懂惶然,藏在臂盾之后的左手松开握柄,只是一翻,铜镜便拿在手里亮起,最终背面正中发光,而后正面本模糊的镜面,如同云散见天般褪去模糊,变得清亮,随即便射出白光,这光并不强烈,甚至有些虚,可即便是烈日当空光线充足,也不能掩饰其光柱的存在性,这是它的奇特之处。

    被这镜光一照,门上显出密密麻麻节点,就似乎是无数层交错编织、深度十足的立体织物,可即便这样,它终是有其源头,而这源,又通过一根纤细飞射向远处——是水疗室。

    纪伦通过镜子,目光扫到病房门时,发现透过玻璃,有一个女护士站着,带着诡异的笑容。

    纪伦再看下去,却看见里面病床上,原本病人,已被分尸了,地面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不过封闭住了,血腥味并不浓,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还在动弹着。

    “哼,果哪有外表看的干净。”纪伦丝毫不惧,自己才醒时,自然不是对手,但是现在,不过是一把火的事。

    “医生叫你去水疗室。”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纪伦身后传来,纪伦转过身,看见了一个护士站在自己身后。

    “就去!”纪伦收起铜镜,阔步直向水疗室行去。

    视线一晃,纪伦脚下一踏,“啪”,走廊又恢复了原形,纪伦很快行到水疗室门前,定了定心神,以短戟的尖端前探,推门而入。

    “水疗室有变化!”

    “似乎是更旧了几分!”

    无处不在的陈旧感,时光荏苒的岁月当时让纪伦很震惊,可与现在比,就显得浅薄了,目光一扫,听到水声,看清浑浊池水中扑腾的是李医生,不觉微惊:“李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李医生顾不得解释,宛不会游泳的溺水者在那里扑腾,弄的水花四溅,“救我,救我!”

    咕嘟嘟……

    水里伸出许多手臂,拉扯着李医生,使他沉入了水中。

    纪伦大步过去。

    “别去!”小小熊说着。

    “我知道,早不沉、晚不沉,偏偏在我进来沉了。很拙劣的陷阱,也有效。我决定把李医生捞回来,或他能回馈些重要信息。”

    话是这样说,纪伦并没有急着入水,盔甲背后生成了7根投矛,护背旗一样,这才跳入水中。

    入水,光浮力差异就让纪伦感受不同,这根本不是水池,是海眼。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一点,不断下沉,深不见底,不久,还能看到水面上房间里的灯光,可到最后,池子所映照的光芒已缩成了星光大小的光点,下面还是没到底,四周黝黑一片。

    不过自水流缓急程度可辨出,这里极可能是一个地湖深潭,有甲在,身体表面套着一层极薄的水膜,这水膜不但能让他呼吸,还隔绝湿寒。

    “来了!”未让纪伦久等,水的流动,就让他知道,攻击者终按捺不住了。

    黑暗中出现了点点光亮,是怪物眼睛反射光球的光,他感觉自己就是夜晚灯钓的渔夫,只不过有点极端,将自己变成了饵。

    或是因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还能笑的出来,纪伦想看看,在这阴暗水域,是一场怎么样欢迎盛会。

    下一刻,纪伦微惊。

    这是一种鲨鱼、深海鱼、食人鲳、大马哈鱼的混合体,这本来没什么,可非要鱼头人脸,尖鼻子加一嘴双层的三角牙,突然从黑暗中露出一张张,还是很让人毛骨悚然。

    “扑上来了。”

    下个瞬间,鱼怪扑击,它们立体分布,一起进攻,进退有序,每一头不贪多,咬中咬不中就一口,就会将攻击位留给下一位,个个如此,形成就是四面八方轮刀卷过来的感觉。

    “好!”这样凶狠攻击,纪伦突手一握,护背投矛就出现在手中,下个瞬间,闪电一样击出。

    “噗!”一支贯入,自鱼怪口处穿入,疼的鱼怪水浪翻卷,带着越来越浓的腥红。

    “杀!”

    紊乱的水、浑浊的水,阻碍视线,可纪伦不慌不忙,连连射出,每一击都精准,动作其实并不大,但十分可怕,每次必命中,命中都击出嘭嘭的沉闷声,离的远些听,还以为是在炸鱼——实际也是,凝聚在投矛上的灵力,一旦射中就会爆炸,结合这巨大的水压下,可以将鱼怪的身体炸开!

    “哗!”连杀数条,纪伦自水中穿出,落到了地上,水在顶上,在空中。

    “哗哗哗!”杀红眼的怪鱼接二连三从水中窜出,宛鱼跃水面袭咬。

    纪伦错步,手中短戟化作片光弧,弧光所至,两头怪鱼黑血飞溅绞碎,还有一头因扑空,自己砸在地上,刚扑腾了几下,就被纪伦一戟刺死。

    “这倒意外之喜。”纪伦低声自语,短戟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光影,实是因短戟舞动的实在太快,结果就是——舞光!

    只听“噗噗”连声,怪鱼连连杀之,等杀光了,这才发觉自己在岩窟中,地面是湿漉漉岩石,角落有菌类散着微光。

    纪伦心中微动,这地窟中除顶上是水,别的是寻常可见的景致,不算太大,也不复杂,路只有一条。

    沿着水湿的通道前行,不时能见到水流如幕如涧,几分钟,来在一个巨大的地底穹窿,顶高目测能有五六是米,面积过千平米,奇异地底植物繁茂,还有一条小河流淌。

    穹窿正中处,有一石台,离地一米,上面一人,正是李医生。

    李医生穿着白大褂,形态却很狼狈,翻滚在石台上,身上被冷汗打湿,很是痛苦,眼角有眼泪流出来了,看见纪伦过来,就嘶声喊着:“别过来,这是陷阱,快,快离开!”

    纪伦深吸一口气,看了过去,只见李医生笼罩着一层黑气,这黑气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纪伦不上前,也不退去,只是一笑:“李医生,我们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也是别开生面。”

    “不过说实话,到现在,你还不坦诚,我有点失望了。”

    这话才一落,本来歪在地上、苦苦忍受的李医生停止抖动,皮下鼓囊囊,似乎有很多虫子在内里蠕动,想撑破皮出来。

    不见动作,李医生站立而起,伸手将水湿头发向后一拢,顺势用右手食中二指推了推眼镜,对纪伦说着:“是我将事情想简单了。”

第三十二章 李医生(下)

    “不过,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

    “我可以解答。”

    “我喜欢先打了再问。”纪伦一挥手,就扑了上去。

    见纪伦冲杀,李医生不慌不忙,抬起双臂,突出现了六只手臂,身周已出现火焰龙卷,这龙卷才出现,就听“噗”的一声,短戟已刺入。

    龙卷破开,李医生仅仅说着:“还不错。”

    只见李医生后退一步,只是一点,“轰”,炸开的光云足有十米,纪伦只觉得眼又黑,炸的直摔下台。

    半空中,纪伦翻了身,又扑了上去,只是一点,人已化成了影子,穿了过去,就在龙卷原破开的地点扑入。

    “噗!”这一击,不似火炮开火,而是撞针激发子弹,冷脆而刚性,短戟尖锥寒光一点,就听“轰”一声,纪伦再次跌了出去。

    随后,李医生站起来,摸了一把左胸心脏部位流出的黑色血液,用右手食中二指推了推眼镜,对样子狼狈,但站的极稳的纪伦:“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武功,我记得你小时只受过基础预备役训练,八岁就躺在病床上,怎么有这样的武功?”

    纪伦压下嘴中腥甜:“我本就是一步步才有了现在这样成绩,这武功,是我自己修出来。”

    李医生呵呵一笑:“你父亲是计划的负责人没有错,但我是计划的监督员,是上级派遣我而来,一切情报和变数我都清楚。”

    “虽你的确在这里继续受训练,但这终是虚妄,如果真能有这样武功,你也不会在这七年内死上千次了。”

    “难不成,是神力给你的力量?”

    “我只知道,辛勤而来,踏实安稳。”

    “哈哈,你父亲主持这计划,就是想走捷径,你现在跟我说要老实?”

    “可你知道么?这恰恰是我从你父亲那里获得的最大启示,小富勤苦出,大富天成就,力量也是如此。”

    “而且,以你父亲的军人薪金,能这样用度?我不信你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他是什么?自欺欺人而已。好了,我这也恢复差不多了,再来。”

    “恢复速度比我预料的要快。”纪伦冷冷的说着。

    “这也算不走寻常路的一个好处,不过真的不足,你看,满满的污血——你可知道,我也差不多不堪忍耐了。”

    “看见你觉醒,我真是非常喜欢。”

    纪伦听了这话,突然之间冷冷问:“你不但是监督人,还私下窃取了力量?”

    “真聪明,你猜对了!”李医生说着:“不过,如果说是窃取,其实整个医院,整个怪物群,都在窃取力量。”

    “要不,你当它们为什么这样凶残?”李医生向前,冲纪伦一抬手。

    “轰!”纪伦虽一直都警惕,知晓对方说着说着就会毫无征兆动手,可面对这虚虚的一抓,还是来不及防备。

    只觉得全身一震,力自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感觉就是被套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囊袋中,快速吸走囊袋中的气,囊袋内收缩。

    “刺!”纪伦对着周围一刺,虽刺了过去,但才一收回,立刻又弥补了。

    这囊袋从始至终都是透明,也不能算无形,影绰绰是能看到膜,但这时已经由不得观察,李医生只是一拉,纪伦已拔萝卜一样拔起,满场飞起,不时重重撞在地上——这情形有些是链子球被不断的砸。

    “轰轰轰!”

    虽李医生的武艺实在不怎么样,这样锤击也使纪伦连连闷哼,渗出血来。

    更可怕的是,一种波纹扫过,持续腐蚀就出现了,纪伦不晓得是毒素,又或是方法,这腐蚀能穿透甲衣防护,纪伦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快速消磨,而消磨工具,就是无数记忆。

    李医生站着笑:“怎么样?灵魂冲击感觉如何?这些记忆虽杂了些,可胜在量大管饱。”

    显在李医生看来,洪水记忆冲击才是最具威力,特别是无论纪伦是不是觉醒,他终是一个少年,阅历浅薄,抵御不了。

    见着纪伦连连闷哼,李医生终于仰天大笑:“你不觉得奇怪?”

    “整个怪物群,连着我,虽有着力量,都是污秽不堪,这就是对篡夺者的惩罚,可你为什么能醒过来,并且干干净净?”

    “这是血脉,你们母亲,其实就是真君的后裔,不过单是真君后裔,也驾御控制不了神力——你姐兄弟三个,只有你成功了。”

    “现在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真正获得这一丝神力,将污秽化成纯粹!”

    “是么?”

    就在这时,连连闷哼的纪伦突眸一张,突拔出了背后的投矛,“噗”的射了出去,这囊袋一挡,却抵抗不住,瞬间穿过,“噗”的一声洞穿,扎穿了脖子,击毁了颈骨,以至脑袋都是诡异的耷拉着。

    受此重击,囊袋瓦解,纪伦跳了出来。

    李医生真的没想到纪伦在身子砸下,思维要应对海量记忆同时,还能又狠又准攻击,踉跄半跪着,用伤了声带破烂的声音:“你的表现,在我预料外。”

    纪伦其实也很狼狈,他跪在地上,喘息:“你的也不错,这水囊在最后一刻前,我没有看出。”

    李医生拔出被他的黑血腐蚀的嗤嗤作响的投矛,扶正脑袋,拧了拧,脸色不善:“你惹火我了,你将遭到打击。”

    “这话我可以原封不动还你?”纪伦站起身。

    “呸!”李医生答了一句,向着纪伦冲了过来,就在过程中,身体膨胀,成两米高,体表出现一层浓郁的黑光。

    不,黑光已不足以形容,应说是光芒,只是黑色。

    “杀!”面对面攻击,纪伦真是丝毫不惧,短戟所至,穿入了心脏,顿时黑血飞溅,皮肉翻卷,污血直流。

    李医生嘿嘿而笑,抓住机会,一手抓住短戟,硬是用**迟滞了动作,一手拳击,纪伦抽飞出去,左臂臂骨断了。

    “呀……”

    李医生根本不怕受伤,和一只莽牛一样乱冲乱撞,虽没有章法,但每一次攻击,都见大量石片石屑飞溅,而这些石片石屑丝毫不比爆炸破片威力小。

    纪伦跌出去,算计了一下,李医生流掉的血,怕是已有一个成人重量了,并且这时敏锐看见,哪怕是心脏洞穿,李医生不流血,且终止很突兀,就似乎身体中有个总阀门关闭了。

    “不对!有问题!”

    很快,纪伦目光注意到了,在台上某处,被散碎的石屑覆盖,被肆意横流的污血掩饰,某种根瘤一样东西存在。

    “哼!”纪伦故意装不经意靠近,果然,李医生连忙防护,尽管极力攻砸,可武技的浅薄,让他显得欲盖弥彰。

    纪伦故意装作不知,将李医生调开,突奔过去,短戟一闪,就斩了上去。

    “不!”李医生惨叫着,只是这根瘤比想象的更坚固,短戟斩下,只斩了一半,就无以而进,喷涌大量黑血。

    “不!”懊恼的李医生回援,守在那里。

    “哼,你不过是文职人员,也敢妄想篡夺?”纪伦这时反而冷笑,攻击虽降低了,但通过连贯且相对复杂动作,每次都能给李医生造成实质性的重创。

    其中便包括大腿上深可见骨的创伤,及肩部砍断锁骨、直达肺腔的大豁口,而直到成功的断掉李医生的左小臂,纪伦终确认,现在这种状况的李医生,几乎就是不死之身,没有意义。

    但是,恢复也需要一点时间,纪伦每次重创李医生,获得了喘息,就硬是一点点开辟出一条直通根瘤的凹槽,重重刺入根瘤。

    咕嘟!咕嘟!

    黑血顺着这鸭卵粗的管子不断流出,李医生疯狂挣扎着,呐喊着,一手将根瘤从地下起出,往胸膛上一拍,脸盆大根瘤就轻巧进入身体中。

    “轰!”李医生的身体第二次膨胀,膨足有五米高,嘶声:“不,是你逼我的,杀!”

    显这样也要付出某种代价。

    “去死!”李医生变身过程中,纪伦手上一闪,短戟就变成了战镐,重重敲打了上去。

    “蓬”火星与污血四溅,李医生身体比铁石还要坚硬,战镐砍在**上,虽刺入几寸,但手上传来砸击巨岩的反震。

    “去死!”李医生抬起大脚板狠狠踩下,纪伦双腿一绷,人直接弹射出去。

    轰!

    地面出现一个大坑,飞溅岩石激射在纪伦的甲胄上,火星乱飞。

    落地,纪伦立刻又冲上,就对着李医生的大脚板,战镐前端变成了鸭嘴锄,直接落下!

    “喀嚓!”切断李医生的一根脚趾。

    “嗷!”李医生发出疼痛的嚎叫,双手拍击,轰!大大小小的岩石同弹板上的积木,反震而起,在空中跳舞。

    纪伦滚到了李医生斜后侧,鸭嘴锄变成剁骨刀,在脚脖子上刺下,又贴着地面侧滚,躲开扫击的蒲扇大手,弹身跃起,在李医生后腰蹬踏借力,从空中灌击脑后头颅与脊椎的连接。

    这时武器已经重新变回了战镐,镐头刺入其身体,纪伦直接掰断,蹬踏跳跃,从李医生正面倒飞而出,人在空中武器化作臂弩,凌空爆射,弩矢刺入李医生的右眼。

    “刺!”发狂李医生双手再度拍击地面,但凡有其污血的地方,巨大的黑色冰刺应声而出,一大片区域瞬间成尖刺的丛林,落下的纪伦及时砸断一根粗大冰刺,却被小根的冰刺在身上、腿上开了几个血洞。这些污血冰刺饱含能量,成功的破开了盔甲。

    纪伦刚刚站起,就见李医生大喝:“爆!”

第三十三章 415病房(上)

    “轰!”所有的冰刺全部爆炸,就安置了几百公斤炸药一样,面对这样的攻击,纪伦根本无处躲藏,只能缩身成团,降低受创面,等到冰渣雨落,身上宛被众人轮射的箭靶,插满了各种形状的碎冰。

    “咳咳!”再也忍不住,纪伦打开面甲,连连咳血。

    再看李医生,身体反缩小了,190公分,肌肉匀称,体形堪称完美。

    李医生习惯性的去推眼镜,可惜早不知道碎在那里了,他看到纪伦,一笑:“怎么样,这是我为自己定下的标准体魄。”

    纪伦看着那张俊美的根本辨不出就是李医生的脸:“你连自己都不想当,我还能说什么?”

    “你不懂!世人皆注重外表,第一感官,容貌加分,这是真理,所谓的自有气质风度,不过是丑人的聊以自慰。”说话间,他一抬手,喀嚓!黑色的坚冰将纪伦锁牢在地上。

    “又来了,空有一身力量,说话就用诡计,你可真有欠风度。”纪伦叹息。

    “呵呵……”李医生笑着:“少年意气,只论成败,哪管手段。”

    说着人已扑上,纪伦冷笑一声,突然之间脚下炸开,但拳来对拳,腿来击腿,甚至对轰。

    只是几下,李医生俊美脸蛋就烂了,他痛苦的弓着背,双手耷拉,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落。

    “怎么,你的牌用完了?”纪伦冷冷一笑:“现在换成了我了。”

    短戟、战镐、鸭嘴锄,虽李医生的身体和铁石一样硬,但现在却连连被击,也就几分钟,李医生就意识模糊了,他醉酒一样:“不,我有梦想,我吃了许许多多苦,我中学是靠每天吃糠读完,我坚强能忍,我一定行,我必光宗耀祖……”

    噗通,李医生终不支摔倒,在地上只剩抽搐。

    眼睛肿的只剩缝隙的纪伦摇晃着身子看着他:“是么?所以你就想篡夺力量?”

    可李医生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身体在变化,黑色浓烟脱困一样喷溢而出,他的身体中流淌出腥臭的水,同时剧烈萎缩,干枯腐烂。

    只是这浓烟却并不散去,凝聚成一团,向上浮去。

    下个瞬间,只觉得眼前一暗又一亮,纪伦就自水面上冲出,第一眼就是看见周围全是鱼怪的尸体。

    不过,鱼怪迅速化成了丝丝黑烟,融合到了原本黑烟中去。

    纪伦爬了起来,在窗口对着三楼一看,原本上来时,三楼尸骸枕籍、污血横流,空中弥散焦臭味和血腥味,但是在这时,同样化成了丝丝黑雾,并且汇集在一起,渐渐,露出了陈旧,却干净的病院。

    “这家伙,控制了三四层?”纪伦只觉得全身都痛,疲倦不堪,咳嗽了几声,暗暗想着:“这团浓烟,有古怪,难道还没有死干净?”

    一念这样,纪伦不顾疲倦,直直冲了上去。

    走廊密封很长,走廊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房间,都关着,只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没有风,黑烟却自动快速前进,一眼看去,整个走廊,似乎看不见壁灯,只有它飘动时散发的黑光。

    纪伦冲上去,一手去抓,却落了个空。

    黑烟在走廊尽处凭空消失,纪伦沉着脸,一推,推不动,是石墙。

    只是纪伦警觉的站住了脚。

    工人,走廊灯光亮了一下,又变成了黑暗。

    就在这一下,纪伦的视野里,突看见原本密封的房间,“啪”一下打开了,并且这打开还非常整齐,连绵成一声。

    纪伦面无表情站着,自言自语:“麻烦了……打开了。”

    要是以前,在门没有完全打开前,就侧身冲出。

    但纪伦不急,对他来说,弄清楚到底是李医生死了导致门禁放开,还是活着故意打开门禁更重要。

    “难道是争取复活时间?”

    纪伦想着,一丝光亮在前面门缝出现,透过门窗斜斜看去,办公室亮起了灯光,办公桌上台灯,桌子后五六个医生护士在转首望过来,它们脖子扭成了一百八十度,没有眼睛、鼻子,长着巨大的嘴,尖牙利齿呈一圈环装倒勾密布,翻卷开来,向日葵跟随太阳一样,跟着纪伦……抵达门口。

    纪伦看着一片的阴气,看着房间内声音,脸上肌肉微微抽了抽,露出了一抹冷笑,就在这时,一只手袭来。

    纪伦微微一侧,就此避过,见是个病人,身上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全身淌血,而在后面,一个护士似笑非笑,目光紧盯着纪伦。

    轰!

    哼,才进行大战,没有修整回来,可以将些策略。

    想到这里,纪伦没有留在走廊,给密密麻麻房间内的怪物围剿,而一下撞开门,纪伦冲进去,两个身材不错的女护士敏捷扑来,血盆大口张口咬向纪伦脖子,纪伦矮身,拽过一个护士脑袋,塞进一个护士嘴巴里……

    噗!

    血肉与脑浆飚溅,两个女护士相互撕咬起来。

    纪伦越过她们一个身位,疾冲向前同时拽起她们脚踝,不顾挣扎,轮舞起她们身体,一个大圆圈砸向医生。

    嘭!

    三男一女的四个医生一起踢开了办公桌,站起来相互背靠背,面向四个角,手里都举起长柄雪亮大斧,哗哗哗,四周回旋的刀墙漩涡,步伐交错前踏、阵型横扫推进,口中对下方喷出烟气护住下盘,肌肤裂纹出现岩浆的颜色纹理,张口就是渗人的魔音:“活人——”

    “隐足!”

    纪伦默念咒语,主动消音耳机,咔哒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法术产生音波对消,削平了信号……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直冲敌人上盘,抡着女护士砸飞一个男医生脑袋,啪的挂墙壁上肉饼,比预想中的要脆弱。

    死掉医生的大斧砍断护士腰身,还在斧阵一角继续自动飞舞……它斧面上出现了鬼影,再度发出嗡嗡声:“活人!”

    “咦……这斧阵是联合法术?还是什么东西寄托?”

    纪伦反应过来,立刻改变物理攻击,抛弃无用女护士残尸,臂甲、手套、鞋底都改变金属材质成绝缘胶质,翻卷加厚三厘米,最大化阻抗,啪一下扯过办公桌上台灯,灯罩下标准白炽灯,翻转塑料底座看了生产标签……220v,0.5a,适用于华中、华东各州郡(不包含各国租界)。

    “这个世道,连电压标准也不统一么?”

    挥刀,尾端电线一刀截断,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办公桌后面尾线一直扯出三米,他是故意这过程。

    医生斧阵当面推进,唯一器官的大嘴嘿嘿嘿地笑,黑暗似乎不影响它们的某种视觉方式,只是对着纪伦和他身上武器,根本不理会这电线……很好,没智商。

    电线还通着标准的交流电,纪伦扯断它,就是标准断路,电线外表非常简单的黑色双线单层胶皮缠绕,用料实在,光亮度新,绝缘层没有老化。

    “不能这样。”

    纪伦带着绝缘手套用力撸下绝缘电线皮,暴露出里面红色铜芯。

    来不及分出零线和火线了,干脆一撸到底,整条电线分两条,当空一挥,就黑色眼镜蛇王的鲜红吐信,唰得甩出两条长鞭猎猎,电光火石击打在斧阵刃光上。

    黑暗中噼里啪啦的电光乱窜……最简节省的法术原则,能不用则不用,能借势则借势。

    220v电流,电光四溢。

    斧阵后面三个医生顿时如遭雷殛,再怪物**,也受限于生物肌理,身体抖动扑倒,肌肉僵硬前一切都是反射性,很不幸他们手里还拽着斧头,手心向内收缩本能……死死拽着电源,接电的斧头则拖着它们的身体,还在旋转飞舞,但速度就一下缓慢,这样旋转动能降低,有了可以攻击的机会。

    黑暗中闪光的微妙区别,纪伦借此也分辨出了哪根是火线,进行着主攻,又一条佯攻,挥舞鞭子电光,当空抽打四把自动飞舞的斧头上。

    “啪!”电流经医生**直接导入地面,摧毁斧头内藏的法术……

    “吼”一声惨叫,斧阵里出现一个透明虚影,这房间里真正的守关人出现,是某种器灵类的东西!

    失去了可操控的医生们**,它现身原型,目光森森盯着过来,视线不住逡巡在两条鞭子之间徘徊。

    “来!”

    纪伦不住变化主次,继续挥舞长鞭电光,与这邪物射出的辉光对抗,不幸殃及池鱼的几个医生尸体冒热气,头发焦臭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电流还在无休止继续作用斧阵消耗着对方本灵,相当于电能轰炸,任由对方怎么怒吼,纪伦并不消耗灵力,一点都没有疲惫,在电光的闪间断断续续说:“在用火焰和石器开始,人类之所以立足大地,无惧黑暗邪祟,不是我们的力量比你们强,而是我们的智力……”

    “凡……”

    斧阵妖邪的声音变得微弱而不足起来,不一会,光辉散尽,啪的掉地上变得陈旧锈蚀。

    纪伦捡起来斧头看了看,已废了,毫不可惜地扔掉,将电线插回电灯的灯座。

    文明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照遍室内所有线索——也没有特殊,只有桌上一张手术安排计划的时间表,倒扣着,吸引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

    纪伦将它翻过来看,目光一凝,字迹很潦草,但是又很清晰,它上面这样写着。

    “415房间病人安排进行一次手术。”

第三十四章 415病房(下)

    纪伦抓着计划表就跑出去,照向封死的走廊,通向415病房。

    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护士和病人,已挤满了走廊,拼命伸出手扑上来。

    “杀!”

    杀光了器灵,现在这些行尸走肉不过等闲,纪伦本能觉得这415病房很有问题,这时遇到拦截,顿时大怒。

    不是每次遇到问题时都取巧,这一次,纪伦只是一挥,短戟就已经化成了寒光,只是切在了眼前三个病人身上,发出微弱“铿锵”声。

    黑血飞溅,化成数块,没有丝毫迟疑,纪伦一个纵步,短戟顺势就刺在了一个护士胸口,随即狠狠一搅,这护士身体一颤,黑血飞溅,跌了出去。

    “哼,是强化了。”

    初出病房时,就有预感她们会越来越强,现在明证了,但是此时,自己的力量,又何止增了数倍?

    动作,干脆利索,瞬间杀死四个。

    感受着射出黑血,纪伦才想继续扑上,却敏锐的感觉到对面的护士一迟疑。

    这顿时使纪伦一怔,情不自禁想着:“怎么,她们并非变成了行尸走肉,并非失去了所有思考,显她们怕了。”

    “而病人似乎等级更低,它们的意识没有多少了。”

    不过才想着,突护士眼里红光一闪,顿时几个护士就咆哮着,病人群起扑了上去。

    “杀!”对只有本能的野兽,杀起来并不需要动脑子,短戟所至,黑血飞溅,病人一个个倒下。

    杀光了这些,一个箭步冲上,纪伦对着一个护士就是一戟,女护士手里的手术刀,简直是玩具一样飞出去,随后短戟划过,这护士眉心处出现了一道深深血痕,黑血迸溅,整个人撞到了墙壁上,缓缓倒下。

    又一个女护士自纪伦侧方扑来,纪伦腰部发力,只是一脚,就踹中了小腹,女护士直接踹出去,纪伦直接扑上,狠狠砍下去。

    片刻,整个走廊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纪伦喘息着看着四周,已经没有一个能动弹了。

    “415病房在哪里?”

    “走廊房间找过,到412病房就结束了。”

    正寻思着,“轰”一声,石墙开启,封死走廊打通,出现了一个区域……

    “咦?”

    走廊静悄悄,雾霭浓厚。

    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灯,入目是陈旧洁净器物、门户、走廊,都沉浸在昏暗光中,走廊尽处有墙有门,无窗,挂着特护病房牌子,密码锁,门扉紧闭。

    “很熟悉,是我一开始苏醒的区域,特护房。”

    “呵呵!”

    进入了几米,突闻笑声和歌声,平心而论,这笑声和歌声很正常,似乎是小男孩发出,只是在这环境,纪伦都吓了一跳,握紧了戟。

    “原来是病房!”

    与别的密码锁,门扉紧闭不一样,这房间门半开着。

    “三只猪宝宝,三只猪宝宝,有着快乐的家……猪妈妈爱猪娃娃……”房间里一个小男孩,唱着儿歌。

    “是你!”纪伦停下脚步,看这小男孩,他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纪伦的到来,自顾自地跪在画纸上用削尖的彩色铅笔画画——非常巨大的画纸,由许许多多局部的画纸拼接而成,扑满了房间里的整个地面,充斥所有它能够展现的人、物、色、光、暗等等细节。

    用的技法很娴熟,平涂法,叠色法,渐变法,但根本不用素描底稿,直接是画过了无数的熟极而流,先作人物底色的肤黄,再换根铅笔,在肌肤底色上渲染环境色,接着再换铅笔叠色,须发眉眼的深色,衣服纹理渐变,高光留白,背景色留白……由粗糙抽象到细腻逼真。

    之前匆匆没觉得,现在多看了一会,纪伦突然明白——这些娴熟技法,不像四五岁孩子能有。

    但更让纪伦感觉不对的是,小男孩画的太阳并不依照成人套路,而是个红色、忧郁的太阳,天空是弥漫雾气的灰色,军人的肩章风格眼熟,而皮肤上有着古老纹身一样的兽纹,还有这军人在杀戮对付的那些形态诡异的怪兽,之前觉得陌生,现在来看——分明就是自己一路冲杀上来见到的那些怪物……

    “猪妈妈她说的是……oei~oeioei~~~”

    小男孩创作这个作品很开心,信笔由缰,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地在画纸上流淌出来,他无需理会任何观众的评判,不时自己就笑出声来,沉浸在快乐中:“三只小猪说……wei~wei~wei~~~”

    “医院建筑,探访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

    纪伦突看了看表,发觉现在晚上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不得不打扰他的自娱自乐,开口说:“我回来了。”

    “呀,你回来了……”

    小男孩抬首,认真看着纪伦,又一次说:“爸爸曾经说,我画的真好!一定会惊艳世人,对么?”

    “不类凡俗。”纪伦谨慎用词,考虑着对方要做什么竞争,难道要比画画?这好像会比不过……或裁判偏见可以说蓝色太阳不标准,但是只要眼睛不瞎,都能感觉到这幅巨画的美感,整体扑面而来的一种惊人瑰丽与残酷,用已知的人类语言都无法形容它的色彩与协调,似乎是完全脱离了社会之外,没有受到任何条条框框的拘束所污染,在洁净开阔的天穹高处描绘的另一种视角……这男孩,是个绘画鬼才!

    小男孩则是摆了摆手上画笔,不屑:“凡俗……哼……只有爸爸才懂我的作品……我只有这一副作品,但是一副,就够了!”

    “是么?”纪伦有些好笑,但突然之间,后面“轰”一下,走廊里冲过来六七个黑色身影,这黑影快速,让人毛骨悚然,仔细一看,带着铁面具,浑身重甲,几个人包围纪伦,剩下一个抱起小男孩就离开。

    小男孩紧紧抓着画笔,脸色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神定定望着画:“我的画……我的画——我的画!它还没画完——”

    就似乎是痴迷于绘画的疯狂鬼才,他未完的绝世之作,画纸的最后,也是最新一笔,正是这几个黑色铁面具身影,在画面怪物阵容的一角几笔勾勒,栩栩如生。

    “住手!”

    纪伦必须问清楚这画与怪物对应的规律,四个铁甲人阻住。

    门“轰”的一声,关上,黑门后传来小男孩的惨叫声,铁面具脚步声,在一切逐渐远去消失前,高喊:“哥哥,救我!”

    男孩叫自己哥哥。

    “你们真正该死!”纪伦举起了手。

    铁面具举起了刀,刀发着幽冷的寒光,看起来类似于帝国士兵,冲了过来,只是听着“哧”的一声响,纪伦突身影一转,戟光一闪,一个铁面具似乎就是将身体向戟光上撞!

    整个腰身切开大半,黑血一下子射出来,喷得同伴满身都是。

    只是地面微颤,纪伦瞳孔一缩,只见一个铁面具以难以想象高速对准自己直撞了过来,而又一个铁面具挥刀直刺。

    利用狭窄的空间,一人挤压自己空间,一人拼杀?

    纪伦再一次将手平举了起来,手指轻轻一点。

    “噗!”

    冲上来的铁面具脑袋上,骤多了一点幽深的火!

    铁面具前冲不减,但是在这瞬间,这火突爆炸,顿时爆出混合了黑血与脑浆,飞溅了满个房间。

    只见这冲锋的铁面具脑袋,刹那间就炸掉一半,剩余身体冲势不减,只是失去了正确的方向,“蓬”一声撞上了病房的门。

    铁面具的力量,本来铁门都能撞开,但这时,整个身体碎成一团,门石墙一样的纹丝不动,只是丝丝出现裂痕。

    纪伦一击得手,不退反进,遽前突,两人距离已不足三米,冷冷扣动了左肩上的弩弓,一枚箭激射而出,将最后一个铁面具心脏钉住,钉在了墙上。

    转眼之间杀光了三个铁面具,纪伦却并不开心,皱眉。

    “这些铁面具,比病人和护士强多了,就平民和士兵的区别一样。”

    “但是又不是帝国士兵,给我的感觉本质有区别。”

    “难道医院方面,还能诞生这种兵种?”

    “而且这些铁面具,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看过?”纪伦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这时,“啪”一下闪电,自窗照亮了房间,纪伦看去,才发觉窗外不知不觉,下着大雨,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雨水在地上溅起了泡泡,偶有着人在楼下平地上缓缓而过,也不知道是哪种怪物!

    纪伦冷静把自己放松,脑海里立即转过了一个念头:“这样大雨,是不是医院又有着某种变化?”

    一念及此,纪伦立即不再迟疑,见门满是裂痕,就转化出武器,变出了战镐,重重敲了上去。

    “轰轰轰!”只是几下,门破开了,纪伦毫不迟疑的奔出。

    “咦?”

    本来这处走廊,干干净净,但是现在看去,走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和脑浆,一眼看去,全是护士和病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连空气里也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铁面具和病人以及护士发生了冲突?”

    见到这状况,纪伦只想了一想,就循着冲突的痕迹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手术台(上)

    “出于患者的利益,手术不可避免”

    纪伦冲过,就前面走廊敞亮,雪白的墙壁上刷着这样的字,而在而在对面,手术室的灯亮起,可以看见,一个小孩躺在手术台上,而医生和一群护士准备手术。

    “李医生,你果然复活了。”纪伦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医生是谁,这时李医生回头一个笑,手术室的门徐徐关闭。

    “住手!”纪伦纵身直扑上去,但只见手术室前走廊房间大开,涌出了大批铁面具,杀了上来。

    “去死!”

    “啪!”

    靠的最近的铁面具发出了一声惨叫,黑血四溅,尸体倒地。

    纪伦却没有得意,这时数个铁面具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纪伦冲势不减,紧接着可以清晰看到,周围突显出一片残酷而美丽的光!

    “噗噗噗!”刀光轻易而举切进了铁面具的坚韧皮肤里,带出黑血喷射了出来,最可怕的是,每个铁面具都在要害刺出了一条深长的创口,且穿透了过去,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心脏。

    “杀!”接着,纪伦面无表情,一道蓝光射出,打的并不是铁面具,而是周围五米范围的地面,顿时起了一层薄冰!

    薄冰一出现,余下铁面具都又是一滞,这时,刀光再闪,丝毫不带滞涩的掠过了余下抵抗在门口的铁面具。

    黑血飞溅中,纪伦一侧身,硬是在门完全关闭前,冲进去,抵达之后,没有丝毫停留,刀光一闪。

    “噗!”李医生持着手术刀的手,突然之间飞出,黑血却流的不多。

    见纪伦冲进来,周围护士并不阻挡,李医生被斩了手,却并不喊疼,反露出了诡异的笑,嘴动了动,没有声音,却能通过唇语辩认:“你终于来了。”

    “啪!”纪伦心中沉一下,知道事情不妙,但下一瞬间,本在手术台上绑着的小男孩,睁开了眼。

    这是令人心颤的一双眼睛,散发着绿色幽光,充满着邪气,让人不寒而栗,纪伦刚要说什么,精神一恍惚,一股深深疲惫感袭来,纪伦头一点,就沉了下去。

    …………

    雪在下着,灰暗墓园里厚厚一层,黑色大伞下,年轻女子一身黑纱长裙,牵着男孩和女孩来到一处墓地前,小小的墓碑上贴着长眠者姓名……名字,生卒年,照片。

    名字是模糊,生卒年是非常短暂儿童,照片也是模糊,正迷惑死者是谁,这时一晃,变成了自己,写着……纪伦。

    什么?

    黑色大伞正收起来,来吊唁家人的成年女子在安慰着哭泣小女孩,小男孩左手牵着成年女子,右手牵着小女孩,在中间抬起眼睛,看着自己:“我们已经阴阳两隔……哥哥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打扰我的生活?”

    死的是我?我才是鬼?

    纪伦悚然一惊,他想起来,家里有个人死掉了,不,应就是弟弟……

    …………

    “不,假的!”纪伦拼命睁开眼,回醒过来,想起身,却动弹不得,再一挣扎,发现自己躺在了手术台上,而手脚包括身体,都被绑住了。

    “起!”

    手术台突起了电光,噼啪连响,绑住的绳堋开了些,却没有断开。

    “哥哥……别挣扎了。”眼前出现了小男孩,鼻子里流出了黑血,他擦了擦:“当年进入手术台,就中了我的术。”

    “哥哥,你真的很强大。”小男孩的手痴迷的摸着纪伦的手:“看,里面流淌的,是鲜血。”

    “而非和我们一样是污秽。”

    “为什么真君和父亲,一样都偏爱你?”

    纪伦沉默。

    小男孩没有多问,双目赤红,只是一顿。

    “轰!”李医生和护士发出一声惨叫,化成了雾气,一旦化成了雾气,小男孩立刻眼睛亮起,徐徐吸取。

    这吞吸,让纪伦想起了家里地下室技能:“你……是什么鬼怪?和地下室有什么关系?”

    “它只是火光下一片扭曲影子,怎么能将我纪列,与那种低贱之物相提并论?纪伦哥哥你忘了……我们身上都留着同样的神圣之血,帝国需要我们,家里也需要我们,但只有一个人,而我才是爸爸最爱的孩子。”

    锵!

    小男孩在雪白托盘上拿出一副手术刀,甩了个刀花,柳叶弯弯的锋刃晶光一竖,对着纪伦切下:“别怕!哥哥,我品尝过,不会很痛……这样以后我们,就各安其事了。”

    手术刀当面一切,额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似乎是竖着的眼睛,流出了血泪,滴答,滴答,滴答……什么东西在体内流逝。

    竖眼一开,纪伦的视野更清晰起来,盯着对方看,分析出并不是怪物,也就是真的弟弟,却没有愤怒和绝望的情绪,面临背叛与死亡平静漠然态度的接受,仿佛习惯了一样,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这时只是平淡叙述:“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妈妈知道了会难过……还有你姐姐,你是忘记了她们,还是说想看到她们的哭泣?”

    “……我是爸爸的好孩子,只有爸爸会懂我,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小男孩沉默了下,这样说着,他似乎知道一些纪伦不知道的事情,继续下刀,就是这时,纪伦怀里的玩具娃娃突浮现出现来,喊了声:“弟弟——”

    “啪”男孩吼声:“纪相思!”

    玩具娃娃消失,雾气移形,裙裾放在冰冷手术室中,隐见**修长,少女双手合握一柄纯白太阳伞挡住,某种巨大力量在冲击。

    这刻纪伦仿佛看到了母亲张开双手保护自己的背影,但这个叫‘纪相思’少女又并非母亲那样女人……也并非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个病床上小人。

    而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背影,带着白色淑女小圆帽,黑色柔顺的长发笔直垂落在肩,两缕发束挽着一个发结产生了动态,发结别着个笑容可掬的橙黄小熊圆牌,缀下银色丝线上穿着一颗颗亮晶晶的红豆,她喜欢红豆,她喜欢笑,她喜欢书,她喜欢为弟弟而打架。

    而自己也似乎回到了年幼时,跟在她身后的记忆,本能喊出来:“姐姐!”

    “纪玥,你怎么敢?这是我和他的决斗,不关你的事!”

    “我不叫纪玥,我叫纪相思,妈妈给我取的名字,我要保护弟弟。”

    “我也是你的弟弟。”

    “不,你已经死了。”

    一句话激怒了小男孩,“轰”一声,凶厉血腥的黑气冲出,浓郁得仿佛是要化作水滴出来:“住口,死的应该是他!”

    少女“唰”一下,自伞柄机括抽出银白刺剑,挺身突刺,白色大伞时隐时现闪在半空中,有时可以让她拽住伞柄,有时伞盖在她脚下出现,每一次都提供借力。

    噼里啪啦交锋的声音在电光火之间响起,始终看不清小男孩拿着的武器,根据推断看来是一种细小的杆状,动作是挥舞,那可能是法杖、鞭子、画笔……

    明晃晃的白色光团遮挡了视线,不知为何,纪伦感觉到这团光与自己很有关系,而且少女在与男孩交战中,出现了一种力量流失现象……它在夺取少女的力量,这是什么现象?

    “呵呵,纪相思……哼,我好心让你在医院安养,你却背叛了我!”

    “感觉到失去力量痛苦了么?这不过是将我所品尝的滋味,让你们也品尝一下——剥夺的一干二净!”

    “哼,要不是李医生心怀异谋,我怎么会死?”

    “不过要不是李医生心怀异谋,我也不会在你一次次死亡中获得力量。”

    “我是掠夺者!幻影者无法对抗我,纪相思,现在当面告诉我选择,服从我,或者去死!”

    “你做梦——”

    少女娇喝,她的打法非常凶狠,丝毫没有小萝莉时的软软可爱,但保护弟弟,保护亲人的决心,纪伦完全感觉到了,他想起来了更多……

    “你不是我的对手!”小男孩怒吼,下个瞬间,就看见少女喷出了血,在半空中,却是一句:“替身!”

    小男孩愤怒而惊恐大叫:“你敢——”

    纪伦精神一恍惚,小男孩不见了,手术室门在空空摇晃,而自己站在了手术台前,恢复了自由。

    取代自己躺着是一个四五岁小女孩,青色的洁布覆盖她小小身体,只有细幼雪白肩露着,她脸色苍白,身体又变成了小人儿,白白软软的精致瓷娃娃模样,睫毛无力垂落:“弟弟……刚刚你都……看到了,我的力量还是不足,它的邪术又变强了,现在只有你能杀了它。”

    “别说了……我来救你!”纪伦虽意识到了少女与现在萝莉是一个人,但还是难以对一个小女孩叫姐姐,变出了匕首,就是一切。

    刀切了上去,但绳子却毫不接触,接着,手术台又出现了虚影的医生和护士,不是李医生,而是别的不认识医生,就要对小女孩动手术,柳叶弯弯的刀锋有些晦暗不明,连着小女孩的形体也是……

    纪伦一伸手摸向她肩,落了个空,直接按到了冰冷手术台上,这才意识到——她和医生护士其实都不在这里。

第三十六章 手术台(下)

    纪伦额上冷汗:“你现在哪里?几楼?哪个手术室?我这就来找你!相信我!我能救你!”

    医生和护士们围着手术台,翻开青布露出小女孩赤果的双腿,手术刀切开她的腿上皮肤,血流出来,她忍着痛,婴儿肥小脸上还是三四岁孩童的青稚:“弟弟,你身上有了某种变化,这对它造成了威胁,它不敢与你正面对抗……不能让它完全吸收我的神力,别管我这里,快去杀了它!”

    “不行,救……”

    “别管我了!时间要来不及了,快点去,它已不是我们的弟弟……”小女孩喊着,泪水簌簌落下来:“不是了……”

    纪伦一震,深吸一口气:“是,明白了。”

    转身冲出手术室,木门晃动着合上,走廊里传来他的声音:“坚持住!等我回来救你出去——”

    小女孩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表情看着白晃晃的无影灯,手术刀在深入,双腿的鲜血溅射出来,剧痛让她紧抓着床单,而这一次,她微不可查:“笨蛋,黄花菜都凉了……嘶,好痛。”

    …………

    廊门晃动,人影闪出了走廊,灯一闪一暗,电力不足,洁净走廊与雪白长椅都开始变得黯淡破旧,蟑螂乱爬。

    纪伦大步追上去,推门,石墙一样推不动,撞不开……但透过玻璃,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甲士——是帝**!

    “是它……是它……”帝**甲士的声音。

    纪伦一扫眼,看见侧面有消防橱窗,一拳上去,顿时玻璃碎开,抽出了消防斧,纪伦毫不迟疑用手在刃上一抹。

    “噗!”

    手上血流下,斧头有点点白光出现,一斧砍下,只听“哗”一声,斩开了阻隔,冲出去,雾气扑面。

    轰!

    大楼震动,视野一开,前院里帝国甲士,在草坪上散开包围过来,小男孩迎上三个甲士组长,神情镇定:“有请各位帝**勇士去给我杀掉他——那个双手沾染你们袍泽鲜血、战貘之血的反贼术士。”

    “原来之前都是你!”纪伦持斧,缓缓后退到门口,一夫当关。

    “是我,抢走纪相思小熊的人是我,放上长剑引你与帝**做对的是我,逼你跳崖的人是我,阻止你拿爸爸财产的人也是我,想不到吧?”

    “亲爱的哥哥,选择有很多种,每一种都不同——这个雾气世界你待了七年,我却比你更早进入、熟悉、权衡,只要做出明智选择,帝**这一队在小镇里就是我的臂膀……”

    “呵呵,哥哥,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孩子,血脉被人抽去,在医院里怎么生存下去?”小男孩叹了口气,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镇上等待真君的继承人,所以我先获得小镇的承认,再引进了帝**。”

    “我从此获得了力量。”

    “不靠这个,就靠纪相思那些没滋味的水果硬糖吊命?你送我小熊糖,以为我的食物是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和观音土一样没营养,难怪她身体长不大,我都奇怪她是怎么活下来……”

    “请尊重她!那也是你姐姐!”

    “杀!”此时面无表情帝**,眼里也闪现出红光,冲上包围。

    “杀!”

    只是一下,纪伦挥着斧砍入甲士头颅,甲士闷哼一声倒下,左右侧面几柄长刀砍来,纪伦反冲,旋起长柄斧,一个甲士组长不顾突进,劈下重刀,斧柄断裂,纪伦弃斧抽剑,几人顿时缠斗上来:“快上!”

    刀剑撞击的冰冷金属声音……

    纪伦且战且退,连杀十数人,但盔甲上也伤痕累累,血流如注,退到门口,眼看就要被迫回医院走廊。

    小男孩似乎很享受受伤与死亡,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别抵抗了,哥哥,你的确很厉害,但是你战斗了多少时间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你不肯乖乖去死的挣扎有多么的自私?对我们一家造成多大的伤害?”

    纪伦:“……”

    “看来你并不服气,我告诉你,每个多子嗣家庭的孩子一出生都要面临竞争,强者理所当然得到一切,哥哥你明明是我们三个当中最笨、最迟钝、最没天赋……证据就是神力,凡人身体中容纳越多,越难以支撑,所以首先是我出了事,然后是纪相思……”

    小男孩顿了顿,纪伦一言不发裹挟战团向它冲过来,它耸耸肩,拉开距离:“好吧,你喜欢叫她姐姐,她反应都比你强,你这笨蛋几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从小一身蛮力,身体不错而已,但这种素质怎么斗得过我呢?”

    “医院病床上躺了七年,孤独沉闷吧?”

    “夜夜噩梦怪物追杀死亡,痛苦绝望吧?”

    “兄弟同根相煎的斗争规则,怒气填胸吧?”

    纪伦一点反应都没有,眼角余光在护目镜里瞥见,顿时一动,折向医院铁栅栏大门而去。

    “哼!真无趣,哥哥你从小就是这样无趣,不能多点好奇心?我想这一切背后应该都是有原因,存在某种伟大目标,我会去找到答案,但你是没机会知道,与其再一次死的痛苦,不如乖乖交出力量获得解脱……”

    “哥哥你现在就死,我还来得及去救回纪相思,送她回特护病房,放心,我已吞噬了她的力量,不会真正杀她,甚至不会再伤害她,纪相思长大了……简直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很可爱,如果忽略亲属关系,你也会感觉心动,不是么?”

    纪伦目光彻底变冷:“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人变成鬼了,心也变成鬼了!纪列!”

    “也许吧,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黑暗,胜利者想要什么拿不到?纪伦,你沐浴阳光下在乎,深渊里的纪列并不在乎,就好像列强,篡夺华夏神器……我们的名字,是不是很有趣味巧合?”

    “师夷长技以制夷,或帝国悲惨的命运正是在考验我们有多么不择手段付出……帝国的灵魂已腐朽!我们必须用列强的灵魂来填充自己,武装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小男孩神情狂热,眸子里闪动着期冀亮光:“纪列比纪伦更加强大,我也会取代哥哥你的灵魂,负责使用你现实里的身体,负责让你的姐姐幸福,负责照顾好妈妈,负责让爸爸骄傲!”

    “为此变成恶鬼又怎么样,你能理解我么?”

    “你应该理解!”

    “现在你明白了你心中的姐姐,我为什么承认她是纪相思?吞噬天赋能让我成灵界的主宰,我将拥有宙斯的力量,也拥有它那样的美丽姐姐,纪相思将成为我的天后赫拉。”

    “稍微有些便宜哥哥你,毕竟与她结合,本质是我的灵,会用你的现实身体……但没关系,我并不在意分润你一点胜利者才有权享受的滋味,也算我们三人某种意义的重聚,我们将一起继承、延续、壮大我们家族,如果哪一天,我们和纪相思有了孩子,它也许是现实里真正的世界之王……这一切未来可能性都有我来负责。”

    “而你……只要负责去死。”

    “不要不甘心,我才是真正一直不甘心那个,哥哥你从小就孤独封闭,凭什么你笨一点就比我更受到姐姐和妈妈关心?她们怎么不想想谁能给她们更多回报?简直不会做算术……女人都不会做算术……”男孩脸上有愤懑和难以理解,又舒缓冷静下来:“只有爸爸公平对待我们三个孩子……所以我最喜欢爸爸,现在好了,妈妈来不了这里,而姐姐也自身难保,没人会来救你了。”

    纪伦扑在院子大门的铁栅栏前,身周都是帝**甲士追兵包围,突他缩身一矮趴下,这个反常动作视觉落差让甲士一怔,几个甲士组长警觉:“趴下!”

    扑簌簌簌——

    一阵箭雨穿过栅栏缝隙,雾气中劲弩抵近射击,接连倒下了三个帝国甲士,包括一个甲士组长,直接命中要害扑地不起,还有两个中箭闷哼受伤后退,纪伦趁机跳开了包围圈,就听到一声巨响,院门轰大开,扑进来一个个武士,卫队长卢胜冲在最前面:“谁说没人救他?还有我们!”

    男孩脸色一正:“云雾卫队,我命令你们停下来!你们的剑不能对向我。”

    “你不是它!无法命令我!”卢胜说着,与帝**甲士战在一起:“而且你还背叛了小镇,勾结帝**——神子!你忘记了云雾山这些年痛苦是谁施加!你忘记对鲁朝复仇的大愿了!你……堕落了吗!”

    “但他也不是它!”男孩尖声说着,手指纪伦:“他肩上有帝国烙印!你怎么说!你怎么选!”

    场上安静了一下。

    “……但是他的手上没有血债,他为我们而战,他是……我们的人。”卢胜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语气缓了缓:“这不是我怎么选,是你自己怎么样选择。”

    纪伦心中一震。

    此时,院子里队伍分成了两面,纪伦身后卫队战士十五个,小男孩身后帝**甲士剩下十四个,还有两个受伤。

    小镇卫队武士眼神亮起来,这么多年黑暗,他们还是首次看到胜利的希望近在咫尺,拔出了剑:“为了真君!”

    “为了帝国!”帝国甲士同样高喊。

    “杀!”下个瞬间,两支队伍撞击在一起,这是云雾山几百年宿仇的厮杀,战团自院子里杀到院子铁栅栏外的山坡上,鲜血溅落一地。

    而在纪伦面前,只剩下了小男孩。

    王对王。

    童稚的小脸上神情紧了紧,显缺乏实际战斗的紧张,它后退着,双手抓起一团黑白光球,抽出一根,这次纪伦终于看清了是一根画笔,浓缩的乳白光在里面回路流动,显非凡品。

    男孩拿它挥舞在空气中迅速绘制符文:“你打不过我,提醒你,亲爱的哥哥,我有强大的神力、法术,乃至帝**交换的最适配法器……这些都是你欠缺!你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会!”

    “但我会战斗。”

    “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说着,长刀所向,寒光顿时亮起。

第三十七章 星桥(上)

    “噗!”剑划过男孩脖子,却撞在一层透明阻隔上。

    男孩整个人跌退,踉跄几步,拉开纪伦的追杀距离,它手中画笔白光刷了一道又一道:“只靠武功,比得上我?你的剑,在这里对我是没有伤害,反是你……ava-grah!”

    法术,剥离!

    画笔过去就是一片空白,某种它画中太阳的光照,天上云雾哗的到过,纪伦身上盔甲瓦解并且落地,只剩下一身连体衣。

    “哈哈,哥哥你这表情真是有趣。”

    “你明白了?武功还是需要法术才有力量,镇卫队本身就是真君的卫队,它们的盔甲,就是来源于它的权限,你,我,纪相思,我们三个都拥有调整改变它的权限,现在只剩你我两个了。”

    “只是,我有时间研究和掌握,而你没有……连破防都不能,别说姐姐了,你连盔甲都保不住,你也就剩下剑了吧……”它大笑着:“剑还是我修好,我会给你一柄能杀我的剑?我清楚剑的承受上限,力量交锋不断侵蚀,你猜剑会什么时再一次折断呢?”

    纪伦并不理会,瞬息之间快速挥剑连斩男孩防御,鲜血灌注的烈火之剑,力量就是力量,它必须得到对消,法术防御也还是几息之间就变薄到几乎不见,男孩脸上再度紧了紧,喊起来:“一切都是计算好,你的力量不足,你会先死!”

    “也许。”纪伦挥剑,透明防御“轰”的一下破碎,在它脖子上擦出血痕。

    小男孩捂着脖子,精神上终于坚持不住,一脸阴霾,掉头就跑向医院大楼。

    “借一下你的弩,谢谢。”

    纪伦踢飞了一个卫队战士面前的帝国甲士,在战士目光中,顺手摘走弩弓和箭袋,冲进了大楼……

    就和小女孩说的一样,它害怕与纪伦正面,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纪伦相信小女孩……或者说姐姐的判断。

    …………

    “帝国万岁——”

    最后一声怒吼在院子响起,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帝**甲士全部杀光,小镇卫队战士也只剩下一半,没有再动手。

    卢胜停步在医院大楼的十米,看着里面二个兄弟同室操戈的一幕,而单手按胸,单膝跪在地面上……冷面队长的这个反常背后,似乎有悠久而传统的意味。

    “您将在鲜血的祭坛中复苏。”卢胜顿首说着。

    走廊里,两个身影在高速飞奔,不时交错而过的鲜血、法术,天花板一盏盏白炽灯闪烁,任何一瞬都让人感觉到它们会在下一秒炸开,但没有。

    “是抽取力量?”纪伦能感受到,小男孩在疯狂抽取大楼里力量,无时无刻不攻击着自己,而纪伦也不时地射出一箭又一箭,箭上燃烧着烈焰,对撞抵消小男孩法术,而一旦突破到近身,就几乎是撵着它攻击。

    一剑又一剑,刺出了火星与灼烫。

    纪伦习惯了病房里一夜夜的折磨,一天天的孤独,忍耐着伤口的痛苦,甚至享受着生命苦难中微妙的生机,这一路跑来,逐渐感觉到,力量在一次次使用中恢复,逐渐磨合、适应、运用。

    挥剑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力量一次比一次强,直到……

    “够了!游戏就到这里……我不想再玩了。”

    五楼一个房间里,小男孩停下脚步转身,房间里没有灯光,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病房,别的都没有多大差异,差异的是四面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画着画,这时,这些画都亮起了黑光。

    小男孩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身上伤口笼罩着黑光,渐渐愈合。

    纪伦同样进了房间,他已失血很多,但终将它逼到了这个死角。

    小男孩紧张后退,伸手敲了敲铁栅栏,嘭嘭——它也同样出不去,但看到有趣景象,于是手指玻璃窗下面一动不动的卢胜:“看吧,他们也不会救你,这是传统,哥哥……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的血能流多少呢?”

    “武功这种原始方式,太过悲哀!”

    “不得不承认你很顽强到出乎我的意料,但你这是用生命在与我对抗……何苦?你失去的血,带着力量已洒落在医院里,和过去七年一次次死亡的洒落还不是一样?实话说还得感谢哥哥,正是哥哥你的血,养大了我!”

    “看,这些颜料的主体,就是你的鲜血,否则弟弟我还未必能活下去。”

    “不过终究尘埃落定,胜者为王,现在是你用生命为我做出最后一份贡献的时候了。”

    纪伦没有言语,这个身体失血过多让他视野模糊晃动,举起弩弓,扳机咔哒一声,没箭了……又举起剑,金红色火星已点燃了剑锋,高频震荡的链锯,烈焰滚滚劈下——

    咔!

    长剑折断,扔掉,这已经是第三次折剑,都习惯了。

    男孩脸色微松,笑起来:“你看,我说过,计算过这剑的上限,无法承受我力量最强的主场……而你的血没有了承载武器,你还能破防?”

    “这房间没有别的武器了,我是不会给你公平决斗机会……你没有武器,而我还有法术,你死吧!”

    纪伦冷笑:“我也有法术。”

    几乎是同时,空气中多出了一阵低微念诵声,是自两人嗫嚅着的嘴唇中发出,听起来很虔诚,仔细一听却使人不寒而栗。

    “轰!”

    几乎同时,两人的背后,都显出了一个虚影,这二个虚影几乎是一模一样,色泽却有些不一样。

    一个白色透出红光,只有双眼里带着冷漠。

    一个黑中透出红色,带着狰狞之色。

    几乎同时,两个虚影都是一击。

    “轰!”淡红和暗红色大量雾气出现,整个房间顿时炸开,纪伦硬生生撞飞了开去,重重落在了门上,鲜血在空中吐出,但下一个瞬间,纪伦一个翻滚,又扑了上去——果然,存在在小男孩前的防御没有了。

    翻滚,踹踢,擒拿,各种贴身肉搏招式都招呼,伤势对于两人来说并不一下致命,都有修复,这就变成了力量的对抗。

    “啪啪啪”

    小男孩身上伤口涌出黑血,它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这个过程只维持了半分钟,而就在两人相互的血都交融在一起,力量最激烈时,轰的一下红光在房间里发出来,一道彩虹迷幻但单色艳红的虹桥,在两人之间联结……桥接了。

    “星桥……不!”男孩大喊起来。

    “让它完成,我们都会死!”

    可来不及了,直接对撞,男孩的力量,纪伦力量,共鸣而产生僵持,整个雾气世界都一下震动着……巨大力量在拖着整个世界,大船到港,向某个锚点靠过去。

    这一刻,雾气陡一下变淡,充满阳光病房隐隐出现。

    原来这里对应……并非虚拟不存在的五楼,是纪伦自己的病房,医生护士在门外走廊脚步声清晰可见。

    纪伦还是首次在清醒下感受到切换,且用这世界里视角去看阳光病房。

    这时费护士推门进来,疑惑看着房间隐隐出现的雾气:“奇怪,大晴天又起雾……小郎睡着可不要受凉了,关窗。”

    “谢谢你……费护士……”

    纪伦感激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费护士,灵光一闪——现在似乎处在雾气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随着星桥降临,某种规则交流形成桥接,而发生时空扭曲,在这样桥梁上形成某种重叠。

    现实中,小男孩是没有身体,它已死了,只有纪伦才有身体。

    这一瞬,纪伦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女孩纪相思的法术都无法击败小男孩,她付出自己,替身救出纪伦,说:“现在只有弟弟你能杀了它”

    一个人最大的渴望追求,往往是最大的弱点。

    不能指望一个小男孩幽魂懂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它一直在渴望着哥哥纪伦的身体,这让它无法逃避必须要面对这一步,若是没能在雾气世界里杀掉纪伦,而给纪伦贴身拖到现实世界,那一切将翻转……现实里同样力量,幽魂怎能对抗一个术士?

    “啊!哥哥!”

    “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你什么都不懂,这样的话,它会苏醒,然后我们都会死!”

    “不,与其让它苏醒,不如让我获得这个身体!”

    透明水束缚住了两人,小男孩挣扎着扑了上去,冲向了纪伦身体。

    “轰!”**上出现一个光罩,将小男孩弹了出去。

    “不,不可能!”小男孩呆了呆,脸上露出绝望:“不!你的灵魂都应定住,这是我定下的星桥规则,你不能动……”

    “……你不能动!你的灵魂难以凝聚——不,你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自己也无法告诉你……或者只能说,你忘了,我是哥哥。”纪伦缓慢地掐上它的咽喉,摸索它的后颈脊椎,扳动它的脖子:“我力气比你大,笨蛋哥哥,蛮力哥哥……最近还是记忆障碍的哥哥,也许就是这样,我的灵魂太简单,没有什么可以涣散?”

    “不,哥哥……”小男孩在嗬嗬挣扎吸气声中,发不出声音。

第三十八章 星桥(下)

    阳光下的病房

    费护士哼着歌,关了窗户。

    现实**隐透出了白红色的光,渗入了纪伦,直接作用在小男孩上,它脖颈的脊椎变形、错动、裂纹,年幼青稚面孔,出现了哀求涕零的表情,正是人之将死,其情也哀,这表情使得纪伦有了些记忆——这是弟弟!

    曾经多乖巧礼貌的弟弟,偶尔还会哭着跑回家求哥哥撑腰。

    但他闭上眼睛,就浮现躺在手术台上的四五岁小女孩,可爱小脸上压抑着的痛苦,她呐喊着:“它已经不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了……”说

    你是对的,纪相思。

    “你不是我的弟弟纪列……我只有一个姐姐纪相思,而我们已没有弟弟了。”

    纪伦睁开眼睛,双手一用力,“啪”的一声。

    “轰!”

    纪伦身体双腿抽了一下,雾气回到床前,迅速自鼻中吸入,迅速消失。

    费护士长回首,见得就是洁净的房间,阳光照着柜台上花瓶,插着花朵,小郎正安静躺在床上睡觉,被子下半面没有盖好,两条腿露在被子外……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护士小姑娘!

    她掖了掖雪白的被子,离开。

    哗!

    雨后彩虹弯曲桥梁消失,纪伦眼前一黑,阳光下病房一模糊,视野变得雾气一片,接着,看见了走廊。

    走廊每隔一段时间,有一盏灯,在雾中,这光很是幽暗,紧挨走廊有一道道门,无窗,挂着特护病房牌子,唯一的区别是,门扉都开着。

    里面没有医生、护士、病人,也没有血。

    整个医院大楼在震动,走廊白炽灯光熄灭,地板变得陈旧,墙壁爬满蛛网、水渍、苔藓,天花板出现裂纹……

    “纪相思!”纪伦顾不得这些,直奔手术室,抵达了手术室,墙变成了透明,瓷娃娃一样小女孩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放弃了挣扎。

    医生和护士丝毫不觉围着,仔细切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已变成半透明——双腿就要消失。

    “呼!”纪伦狠狠撞了上去。

    门撞开,眼前一黑,没有出现在手术室。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地铁站,灯光雪白,运行路线图和站名标示牌空空,雾气填充着小广场,没有别的人等车,只有小男孩缩在长椅上,嘤嘤哭泣,身上没有了黑气,似乎是半透明的影子。

    这种公共设施,纪伦习惯绕了一圈寻找安全口,不过都是石墙,回来蹲在这个小男孩面前,看着熟悉面孔,缓缓开口:“你恢复从前了?”

    男孩哭着不说话。

    纪伦又说:“这是哪里?”

    男孩继续哭。

    “都不肯说话,告诉哥哥,为什么……变成这样?”纪伦顿了顿,问:“是爸爸的原因么?”

    小男孩抬起首:“不,爸爸不是坏人,他爱我们……不过爸爸最喜欢的还是我。”

    纪伦说:“是你,一直是你。”

    “可是我现在……恨他。”孩子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期盼:“他还是没来,我都这样努力了……没能成最强的孩子,他就不来看我。”

    纪伦:“……”

    男孩身影也在慢慢淡化,火车响声在雪白空间尽处响起,纪伦看着,雾气尽处,是一片虚无,就明白离别的时间到了,他还是缓缓说:“那就别想爸爸,多想妈妈。”

    “她……”

    孩子神情一暗,在怀里掏摸着,拿出来一条银色丝质的发带,两端缀着素净的白玉片,带着茉莉花形。

    孩子吐了一口气:“我没有什么可回报了,请把这个送给苏细眉……哦,是妈妈……别告诉她是我送的,别让她知道我死后的这些事……”

    纪伦没有接过发带,平静看着男孩双眼,说:“她不问,我不说。”

    “谢谢,还有纪相思……”

    “我会一辈子照顾她。”

    “一辈子……好远好长……哥哥,你能宽恕我的罪么?”

    “你没有罪,但我不宽恕。”

    “……那哥哥,你能唱歌么?”

    纪伦沉默了下,说:“要听什么歌?”

    “三只小猪。”孩子露出笑容。

    顿了顿,纪伦嗓子里好像堵住了一样,张开口困难,最后还是发出声音:“三只小猪有个快乐的家……猪妈妈爱猪娃娃……猪妈妈她说的是……oei~~~oeioei~~~三只小猪说wei~~~wei~~~wei~~~三只猪宝宝滚了一身的泥……猪妈妈非常生气……”

    “唱得……好。”

    男孩眼睛睁开着,神光黯淡下去。

    纪伦双手一空,火车声音轰隆隆过去,看不到列车,但是有地面震动和车轮声,风声呼啸,混杂含糊人声,这辆透明列车带走了男孩……它的模样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的终点是哪里?

    一切都不知道,也许,只有死亡真正来临才会知道。

    地铁站消失,纪伦睁开眼睛,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中,怀中有些异样,伸手摸了摸,一条纯净的银色发带握在手中,下一刻,目光看见的是最后。

    手术台上,医生在切片,但不是小女孩,而是小男孩。

    “好疼……哥哥!”

    似乎是最后一声,小男孩消失了。

    “轰!”

    整个医院震动着,摇摆着,手术台附近医生和护士渐渐消失,小女孩坐起来,一下失去平衡地晃了晃,她看了眼自己消失的双腿,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抱我走吧……”

    纪伦抱起她出去,三四岁的小女孩,精美瓷娃娃一样,却没有了双腿,只剩下半个身子时,真是太轻了,披着纯白被单,洁白无暇的羽毛一样,纪伦都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刻的心情……

    纪伦只是奔着,这时几步就奔到楼梯口,轰一下楼梯塌陷,直跳下去……小女孩缩在怀里,乌黑长发披散在空中,身上没有少女时的华丽装饰,也不见了那顶雪白遮阳伞,红豆发链和塑料小熊挂件还映在满头青丝中,她手里还抓着两只布熊,一只比了比纪伦的下巴:“阿福这么胖,都要比姐姐重了。”

    纪伦搂着她的双手紧了紧,逃到三楼,轰隆隆落石在身边砸下,一楼、二楼的天井完全是砖石,成了出不去的废墟,他转向走廊……跑到院长室,窗口没铁栅栏,还保持着上一次玻璃破碎的状态,直接抱着小女孩冲出去……

    哗,院长室塌陷,土石飞溅。

    半空中挡住杂物,又一个侧仰翻身变成后背朝下,“嘭”一声重响,无法调整姿势的纪伦在地上摔了个结实,不过大概死得多了,已摔出了经验,两眼一黑瞬间,记得举起小女孩……

    “出来了……”卢胜目光有些不同,带着战士守着,看看晕过去的纪伦,看着怀里流泪的小女孩,又看看医院华彩楼宇的崩塌:“带回去吧!”

    “咳咳……”

    纪伦醒时,灯光温暖照着房间,眼前是小女孩,有些用过的碗碟。

    “卢胜把我们送回来了。”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手结实有力,一只手透明单薄。

    看了上去,她情况有些好转,透明双腿重新出现,却无法恢复凝实。

    “这是**映射的不可修复损伤……手术其实发生在很久以前,只不过我在这里的时光停留在那时。”小女孩说着,摇首:“现在不用了,放开姐姐的手……我要走了。”

    说罢,小女孩目光复杂看了看阳台外,不再征询纪伦看法,她自己松开手,身影就一下淡化。

    星光点点,消失在纪伦面前。

    房间重新变得空空无人,只留下了清雅纯净的茉莉花香。

    纪伦怔怔了会,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又变成一个人了,默默转身,去清洗着碗碟:“下雨了啊!”

    接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是他首次沉睡过去,不在医院,不在悬崖,不在战场,而在房间。

    …………

    “轰!”

    卢胜七八个武士,站在了一处山崖上,远远看去。

    上天浓重的黑云密布,大雨直泻而下,风呼啸着,一个闪电落下,把天地照得雪亮,几乎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看见,在闪电的瞬间,一批怪物露出惊怖的神色,一部分突僵立着,随着雨点化成灰灰,余下四散而逃。

    “它们完了!”

    卢胜木头一样看着,后面战士都目瞪口呆,一阵风吹过,他们都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刚才可怖的那一幕并不是梦。

    “队长!”

    “它们完了,这本是真君的家园,哪容得它们猖狂,只是真君沉眠,才给了它们窥探之机。”

    “现在,真君快苏醒了。”

    “天威震动,洗涤万物,也许一时它们还没有死光,但没有多久,此处就会恢复成真正的家园。”

    “我们付出这样多牺牲,终于等到这天了。”卢胜看着身后七八个武士:“多少人倒在这路上。”

    “可现在,一切都要过去了。”

    “可最终还没有决定,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不需要多久。”卢胜最后说着:“回去吧!”

    “下面,不再是我们的战争了。”

第三十九章 回家(上)

    病房

    夕阳阳光洒入,纪伦若有所思放下了线装书,正是《道法汇元》。

    双腿的感觉更强烈,试着脚趾头微微屈伸,腿部微微屈伸,一次成功,只是还有些无力……说明瘫痪并非功能缺失。

    眼前晃过小女孩在手术台上,她原也是会走路。

    门把手转动,短帽上蓝色条纹的护士长端着餐盒进来,脚步一下放慢,露出笑容:“小郎,吃饭了。”

    “费姨。”

    纪伦坐起,拿过勺子:“我自己来,上次黄医生说有恢复希望,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要自己生活……”

    “是啊……那时也就不要费姨了。”她笑着,看了一下天色,黄昏了。

    这时,走廊一阵匆匆脚步声,小车推动声音……没有到这面。

    纪伦皱了下眉,看着费姨:“是……姐姐?”

    “只是一次换床……新设施到位,对相思的身体来说,条件更好些,放心……她们动作很稳,不会震动。”

    “哦……连震动,都有危险了?”纪手放下勺子。

    “小郎别动……”

    费护士勉强笑笑,纪伦双手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她只得检查一下门锁,回来压低声音:“黄医生已紧急会诊,你姐姐没事。”

    “我想见她。”纪伦说。

    “现在还不行,她还在昏迷,脏器没有异常,心跳正常,呼吸也恢复平稳,是人体自然保护……总之,让她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吧!”

    费护士低首就要出去,纪伦叉着手,突然之间问:“李医生,一整天没有见到,怎么了?”

    “我也有点奇怪,今天就没有看到人,也许是请假了。”费护士也有些奇怪,随口说着,带上了门。

    走廊,一辆盖着白布、挂着吊针小推车过来,几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抢救室,床上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看上去根本不似少女,才七八岁的样子。

    黄医生穿着白色大褂,匆匆进去,他是主治医生,路过对费护士点首——他其实平时更多负责纪伦。

    后面跟着还有两个年轻医生,无影灯白色光线在门缝里露出。

    费护士在抢救期间几次出来,在纪伦门口犹豫,几度想推门进去,她知道这姐弟不错,又想起黄医生‘不要擅自主张’的警告,及院长反复叮嘱‘要尽量分开病人,不要形成病患之间,脱离医疗规程的信息交流’,手指在门把手上停住,叹息着离开……

    门内,纪伦撑着床坐起……下地、扶着床沿慢慢走着,目光不时看向外面。

    夜幕降临了。

    走廊里又一阵脚步声,不过这次医生护士们就没有急匆匆,有轻声交谈,纪伦贴着木门,听见黄医生:“……她情况还不错,只是丢失了些……”

    纪伦回去,躺在床上,吐了口气。

    “李医生,下次再打听下!”纪伦默默的想着,渐渐医院里灯光一点点熄灭,四周安静下来。

    翻身下床时,怀里掉出一个布熊,这东西怎会带出来……

    “不好……姐姐……”

    他立刻回醒,起身。

    夜已深,走廊里是亮着照明灯,纪伦的脚步很慢,很稳,他没有真正探索过医院,以雾气世界里记忆参照和修正,摸索着绕过这一层布置明暗两道岗哨——两个明显军人出身的成年男性护工,对外而非对内,没对少年产生防备——悄无声息来到抢救室附近的病房。

    没有灯光,也不能开灯,微弱仪器灯光隐可以看到床上模糊的人影,沉沉睡着,呼吸有点急促。

    时间很有限,纪伦拿起手术刀,割自己的手……血管一下弹性缩回肌肉里,肌肉收紧,瞬间封闭住了手腕伤口,这种生物机能反应和灵界身体完全对不上号。

    “书上说割腕能自杀……我真傻……”

    纪伦换上针筒,直接给自己抽血一管,目光扫过病人牌,纪相思,女,血型和自己不一样,于是拔掉亮银色针头,透明玻璃针筒塞进小女孩嘴中,挤压推管,鲜血汩汩流入女孩嘴里……她轻轻吞咽,似乎有所反应轻轻动了下,呼吸变得柔和下来。

    女孩没有苏醒,纪伦悄无声息回去自己房间,但经过院长办公室时,想了想,按动密码锁,推门进去……

    纪伦左右看了看,眼微微一跳,抽屉落入了他的的眼里。

    他走了一步,拉了拉,见锁着,这时只是一点,“啪”,锁就开了,拉动着,里面放着一叠文件,其中一张有点皱,似乎是反复阅看。

    纪伦随手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起来,手微微有些颤抖。

    “李医生死了?”

    把档案袋拿出来,认真翻看,其中有不少是密语,看不明白,但是也有大批是明文的资料。

    “特科少校?”纪伦先看着能看懂的档案,渐渐和记忆汇集在起来。

    “此人说过自己是监督者。”

    “能参与计划,并且权限很大,并且,似乎有了不应有的野心。”

    “现在,他死了。”

    “本来我以为,在那个世界死亡并不会导致现实里的死亡,那个世界费护士和黄医生也死过,并没有事——现在看来,不完全是这回事。”

    就算是明文,许多单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但这难不倒,可以用很短的时间将这些东西全部记忆下来,留待以后能读懂时再去慢慢理解。

    档案摊开,风吹过一样,哗哗翻动,在很短的时间里,纪伦看完了一遍。

    看完,纪伦长长吐了口气。

    “计划,野心,以及虽不明写却始终存在的急迫感,现在的帝国,情况这样恶化了么?”

    “可我不允许看这些,不过现在难不倒我。”纪伦把档案放回了原来,一合,抽屉就又锁上了。

    出了门,在楼梯口又停了停,看向幽暗的楼梯。

    一楼大门口的门房,一个老人放下手里的报纸,举起灯照了照走廊,没有动静……又拿起照照医院外面。

    他摇摇首,拿起报纸,继续翻到新的一页,端起茶杯放在嘴边,里面没水了,又转身去拿热水瓶,风在空气中卷动过去,这一页报纸飞舞而起,消失在走廊尽头,卷进医院里。

    老人回转身时,推了推老花眼镜,咕哝了一句,继续翻着下一张报纸。

    小镇医院里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似乎是一个僻居山间的道观,不过今天,纪伦可以稍摆脱些单调。

    纪伦坐在床上,手指摊开,报纸滑过空气,很方便落在手上。

    带着新鲜油墨气息,触手稍显毛糙的纸质,整齐的排版,侧角是《帝国日报》与日期,天子历3062十月十九日

    醒目黑色的粗体字《租界再发枪击惨案》,模糊黑白照片……几个伤者担架、地上尸体,一滩黑色的血。

    “原来是这样!”少年放下了报纸,渐渐睡了,一丝丝雾气自床上涌出,仔细看,发觉是鼻孔内渗出,渐渐笼罩了他的身子。

    …………

    “又回来了。”

    山路,幽冷,月光穿透雾气的光晕很单薄,方圆几十里都笼罩这种雾气。

    医院,让纪伦有一种恍惚感,整个楼区已经荒废,看不见一个人。

    微微摇首,纪伦决定往更高楼层上看一看,也许会有所发觉。

    二楼、三楼、四楼,脚步踏上去,是吱吱嘎嘎声,带着腐朽。

    “和废墟没有区别,但还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是血痕,到处斑斑点点,有的还不肯褪色。

    闻了闻,纪伦摇晃了下脑袋,有点晕眩:“是我自己的血?”

    “这要死多少次?”

    “不过我怎么只有记忆碎片,真正认真去想,却什么都记忆不起这方面?”

    在儿童病房玻璃处,这些窗户已破碎,冷风正吹来,纪伦顺便看了一眼,却立刻呆住:“下面有铁碑,那是什么?”

    出了楼,转到一处,见一个巨大铁碑伫立在医院基石上,上面有着融铜镶嵌的金色楷字,在黑夜里散发着光。

    纪伦借着越来越暗淡的光,看了一眼。

    “夫翊圣云符真君者,人为立观,谓修炼于云雾山,功成飞升,前朝显灵阴佑,故封之,此神事迹,本非甚正,多是附会,其僭号宜革正罢免,其祠拆毁,敕之!”

    最后落款痕迹模糊不清,但模糊看起来是本朝的敕令,并且铁碑死沉死沉伫立,看起来,应有些年了,是在医院建造之前就有,且是作奠基?

    “啪!”纪伦扔了一块石头,没有动静,用手背去试探,缓缓靠近,没有感觉到异常,直到手背碰上铁碑。

    “啪”字迹上突显出金色的电光,火光一闪,就由手背蹿到脚背,眼前又一黑,纪伦就跌了出去。

    “啊——”

    大口大口喘着气,滴滴滴的仪器警告声在床侧传来,纪伦扯开手指上的感应金属夹子,亮起灯看了看,手背有着明显的一小块焦黑电印……

    纪伦看了看这个,摸了摸,心思却不在这里。

    “翊圣云符真君,看这记录,似乎是前朝,或者前前朝之人,号称功成飞升。”

    “因对前朝有功,故封之。”

    “但在本朝废之。”

    “我似乎应该去图书馆查查更多关于它的资料。”

第四十章 回家(下)

    第二天早晨

    纪伦在小女孩吟唱声中清醒,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间里没人,侧耳听了听,柔和声音是在很远某个方向传来,是北方邻国的语言,只能听懂大概几个单词……

    短帽上蓝色条纹的护士长,推门进来送饭时,神情已放松,纪伦问:“有人外面在唱歌么?”

    “唱歌?没有啊……”费护士神情有点迷惑。

    纪伦就微笑,转了话题:“费姨,我能下来走路了。”

    费护士怔住,看着少年下了床,看着缓缓迈出一步,两步……连声:“好……好……”

    其实这走路还是缓慢,双腿力气还不多,走一会,他就需要坐下来,还是得有轮椅辅助。

    但这已比残疾好多了。

    费护士惊喜,去叫来了黄医生,纪伦连阻止都来不及。

    中年医生大步流星走进来,一言不发,就将纪伦按回到轮椅上,蹲下拿出橡胶小锤子,敲打试验膝跳反射,在本子上画了几笔,又检查各方面,缓缓点首:“不错……”

    “我想见见姐姐。”

    “不行,院长有吩咐……不能脱离医疗规程进行交流,你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不是寻常病症,胡乱猜想不配合医嘱……”黄医生顿了顿,似考虑到纪伦心情和恢复情况,又说:“和以前一样,隔着玻璃窗看看她……放心没有事,纪相思昨晚恢复得很好,就是继续观察,你也不想她留下后遗症,对不?”

    “谢谢你,黄医生。”

    …………

    隔着玻璃窗口看,与灵界里不一样,与昨夜情形也不一样,甚至对于记忆障碍的纪伦来说与儿时记忆里情形也不一样,是阳光下初见。

    女孩卷着雪白被子,整个人面朝墙壁,带着白色的小熊帽,在被子上轻轻攥紧的小手,还有她矮小的背影,看上去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这无疑不是姐姐有的少女年纪。

    但纪伦能确定是她,只不确定她这时的心情……叫自己过来见面,又不见,是什么意思?

    女孩听到外面脚步声音,她的耳朵动了动,身子稍绷紧僵硬,而面朝墙壁,似乎雪白的墙壁比她的弟弟更值得一看。

    “她可能是睡着了……我们出去吧。”纪伦对黄医生点首,两手背在身后离开,手指里夹着的一张小小纸片消失不见。

    透明一片雾气送进了病房里小女孩的病床上,纪伦扶着医院墙壁一步步回去,走到楼梯口时,和昨晚一样再次停住了……这次,想要不仅仅是报纸。

    “我还想出去走走,去医院外面。”

    这是现实中尝试冲破这幢困束了七年的医院大楼,恢复双腿只是第一步的基础。

    “可以,我和院子沟通了,你可以白天出去适应性恢复,晚上还需要回到医院,且必须有护工老张陪着,推轮椅在旁随时照看。”黄医生说着。

    试探性外出,原以为这会得到医院强烈反对,但结果是允许,纪伦很是意外,并不介意大人们的安排,对黄医生表示感谢,离开值班室时,再看了一遍墙壁上的挂历,和昨天报纸上的十九号对的上,现在日历是十月廿……十月二十日?

    要深秋了,冬天不远。

    …………

    十月金秋

    阳光下街道,清爽空气,医院外的镇子,与纪伦印象里的迷雾小镇有很多不同。

    它算是典型内地小县城的小镇,本地户籍常住人口不算太多,只有二万,且大多数都是农业人口,真正镇子里经济产业的不多,稍微有名是纺织、家具与稻米,但有着一处水运枢纽便利,靠着灰雾山风景吸引外地游人,并不整齐但住满了的人居,还有着繁华热闹的集市。

    “今天是赶集日,正好雨云离开,天气放晴……小郎赶的时候好。”护工老张是个中年人,为人忠厚沉稳,早年曾经走南闯北有些故事,但没有染黑,也没有从军,回到家里继续种田营营生,还是懂得些文化知识,许多事能说出个一二三。

    集市很多人,有些认识老张,招呼了几声,目光稀奇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纪伦。

    最神奇的是还有个少年过来,拍了拍纪伦肩:“纪伦!是你么?”

    “你……”纪伦迷惑看着,眼熟,但记不起来。

    “哈!真是你……忘记啦?我是保保啊!张保保!住镇西,小学一年级还是同桌,可惜你和你姐姐只读了半年,后来你退学……”

    张……宝……宝?

    纪伦几乎要笑出来,忍着笑,保持礼貌。

    张保保似乎习惯这种情况,神情无奈:“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之前、之前、再之前的某朝,还有个将军叫王保保……”

    “对了,纪伦你姐姐什么时回来啊?她可能印象中还是以前那个我,给我重新介绍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亲近……对了,她应有她妈妈一半的漂亮吧?”

    纪伦面无表情看他。

    张保保立刻举起双手跳开:“开玩笑,祝纪相思早日康复……她是个好女孩。”

    张宝宝收敛笑容,认真说:“对了!这次真是最后一句,最最最最后一句……费守义最近去看你了吗?上次听他说起你腿脚没好转,还没这么快就出院……”

    “见到了,费守义离开小镇了?”纪伦随口问。

    说起小伙伴之间的事情,张宝宝自如多了,点首:“不错,说是去外地军校读书,也不知道是哪家军侯,因我家里有事不肯跟他走,他也赌气不肯说学校名字,应是卢侯的讲武学校吧?你爸不就是卢侯一系么,他爸又是你家老管家,一直照顾你家大宅,多半也是就近……”

    “哦?”纪伦想了想,微笑:“可能吧,我忘记了,嗯,最近记性不好。”

    苏醒后以来的所有一切都历历在目,分明记得当日少年说的是“我相信,挽回帝国者,就是申侯”

    不过在这样环境,小时伙伴,都已成为热血少年,正向理想前进,最后各奔前途的散落天涯海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甚至并不由家长左右。

    推到了十字路口,纪伦和张保保挥手告别。

    护工老张神情稍迟疑:“小郎要往哪面去?”

    熟悉的问题,纪伦习惯看了看街道上,巧合是,一个鹰钩鼻老人身影正在菜场里指挥人往大车上搬菜,是老管家?

    老张看一眼,压低声音:“知道纪大人回来,老管家就亲自忙着张罗,要举办一次宴会……我常年在医院,没和他接触过几次,听人说做事还是很勤勉,以前也会托人在镇上学校照拂一下夫人的外文教学……对了,现在小郎是去……哪里?”

    “自是去妈妈那里,她在等我。”纪伦理所当然说着,顿了顿:“以前?”

    老张讪笑:“后来大家知道夫人背景,她很尽职,也就不用照顾了……”

    纪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感觉有点问题,但这些事还是直接去问母亲更明确,就略过去:“对了,镇上新开了一家图书馆?”

    老张连忙说:“是,很气派,去年有个洋行捐赠给学校,别说我们小县城没见过,就是放在郡里也是有数的藏书,之前没人说过这事……小郎听谁说?”

    “一个聪明勇敢的少女……梦里。”纪伦微笑,转口换了话题。

    老张在背后嘀咕:“梦里……小郎也到年纪了……”

    纪伦:“……”

    护工推着少年而行,一只小白猫在长街房屋屋顶上跳跃着,下颚项圈挂着银色铃铛,探首屋檐,看了看银色轮椅上的少年,喵了一声,又继续跳跃向前面一座精致的小房子。

    或是上午在医院里耽搁久了,纪伦回到家已是中午,家家户户屋顶冒着炊烟,自家院子的门虚掩着,看来女主人已得到了消息。

    门还是关着,第二个花盆底下找到钥匙打开,就说:“老张你留在院子里,我自己进去。”

    老张伸手要搀扶一下,纪伦摆手推开他,在轮椅上坐起来,一步,两步……这是要亲自走完回家一段路,要让母亲知道,她完好无缺的孩子回来了。

    老张在后面看着,神情有一丝不忍,欲言又止。

    “嘎吱——”门打开了。

    门扉枢纽有些久不用的干涩,纪伦有些微怔,不假思考,就推门进去,一个女子正在厨房里,背影婉约而熟悉。

    厨房灶台的声音遮盖了开门动作,她忙碌着,背影看去是修饰合身的月白薄袄、青布直裤的利索装扮,也许是学校里临时请假回来,袖口卷起在胳膊上,扁卷得很整齐。

    女子身前系着的白色围裙,在她偶尔侧身时,可以看到上面画着两只小熊——看到它们,纪伦就想起阿福和阿吉,还有总自称姐姐的小女孩。

    在门口站了会,没有嗅到茉莉花香……这是换了香皂了么?

    这让纪伦有点莫名失落感,但看着她在厨房里做菜,更多记忆涌上来,心中就自然而然有了回家的感觉,上前,在女子背后抱住:“妈妈,我回来了。”

    女子侧过身,露出了脸!

第四十一章 没有人有错(上)

    “纪伦回去了。”

    黄医生得到纪伦出去消息,立刻去一个房间报告,说完就又说:“大人戎马倥偬,战事繁忙,难得拨冗回来一次,不回家么?正好孩子也回家,一家人可以……”

    “家?不了……要准备些事。”中年男人一身青黑色军装,肩上没有标识,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看了看桌面相框一侧的花:“等孩子回医院,把这束花插到他的房间里去!”

    黄医生看了看,是一束野花,唯花瓣血红,使人动容。

    中年男人又吩咐青年军官:“姜山,去叫律师来。”

    律师很快过来,他俯首在中年男人前,听了密语,就书写。

    姜山的青年军官同样一身军装,口袋上别着钢笔,衬托身材修长挺拔,面目英俊,下颌稍微有一道不明显的子弹擦痕,二十来岁,肩上别着少尉军衔,回来后就笔直立在一侧,手按军刀,一动不动。

    直到律师钢笔写没水了,姜山上前递上自己钢笔时,目光偶扫见文首‘遗嘱’字样,顿时震惊,立刻喊着:“上校!”

    “我们是军人,不避讳这个。”上校似乎有些感慨,淡淡一笑:“上面我已有过交代,如果我失败了……回不来的话,有些事要提前处理下。”

    上校说着,顿了顿,目光滑过桌面相框照片上的小男孩,“不管怎么样,假如他活了下去,这就是他应得的……也只有他了。”

    钢笔晃动,合金笔尖滑过纸张声,翻页声,最后这份遗嘱传到了主人手里,上校签上……天子历3062年10月20日,纪江。

    最后盖章,按上手指印,鲜红如血,映着桌上的红色野花。

    …………

    “刚刚是……”

    厨房外饭厅的小圆桌上,女子已解下小熊围裙,神情如常布菜:“……要用饭,先洗手”

    纪伦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脸颊,与记忆里印象错开,她是照顾母亲的女勤务员……又想起母亲继承外公大厨的脾气,很少亲自下厨,多数时还是教这个女勤务员做菜,出现在家里是正常。

    但心中消失一丝阴影再度扩大,缓缓问:“轻云阿姨,妈妈呢?”

    “哎?你才问起……以为你进来就会问,噗……你刚刚上来抱住,不会把姐当成了你妈妈了吧?”苗轻云的话,让少年有点微窘色,她又微笑:“我可没有夫人漂亮……夫人她回娘家了,要过些时才能回来。”

    “哦……是吗?”

    “对啊,阿姨还会骗你不成,老张没和你说吗?”苗轻云攥着围裙,忍不住看向门外,老张还没回来。

    纪伦目光落在她手上,看看周围房间布置,点点首,坐下来吃饭……这顿饭,他没有尝出味道来。

    用餐后,苗轻云收拾了,就带上门:“阿姨去叫一下老张,他说你下午要去图书馆?哦……对了,冰柜里有几瓶牛奶……一会儿要给小小,你别偷喝……回来再和你说。”

    “好,轻云阿姨再见。”

    纪伦微笑目送她离开,等门合上,收起笑容,跑上楼检查,最先去翻了母亲的日记,除扉页的苏细眉三字,里面翻进去,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第三页空白……都是空白。

    衣柜、床底、储物间、书房,这一番寻找无果……似乎一切都是正常,女主人刚离开不久。

    但纪伦直觉不对,不正常。

    想了想,又翻找了作男性并不熟悉的梳妆柜,梳妆台的镜子下面是传统化妆用的脂、粉、眉黛、香泽、美笔、梳子、篦子、剪刀,还有一些纪伦不认得的小物件,但似乎都是重新配,就连梳妆台的抽屉拉开时,都发出……久未使用的摩擦声。

    纪伦心往下沉,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喵”声,顿时安静下来,侧耳听,目光转向了天花板上……二楼再上去,是屋顶了。

    “什么鬼?”

    他翻身到阳台上,腿还是有些无力,刚要用双手力量爬墙上去,就停在那里,屋檐上,一只白色的小猫,安静俯瞰下面,圆圆蓝色双眼与纪伦对视,它的项圈上挂着一个让纪伦觉得眼熟的东西。

    但在镇子一座座房子间隔相临的屋顶上,纪伦不认为自己这个半残废的人类,能捉住一只灵活的猫……它能用一千种姿势嘲笑自己。

    “小猫?你不下来?有牛奶……”纪伦招招手,双手展示自己并无敌意,缓缓后退让出阳台,碰到了椅子的挪动声,回首看了看,是雾气世界那晚上母亲坐着的黄花梨木圈椅……

    回去房间,直奔一楼的厨房。

    早已经看到厨房一角的冰柜,这并非机械压缩制冷工作,只是用窖藏的冰放在隔热柜子里,在海外已有几十年历史,城市家庭才会用这些,帝国也开始流行……里面就有几瓶奶,全都拿出来,取了一个盘子,到二楼母亲主卧室里放下来,倒满奶……至于苗轻云说的带给小小,纪伦又不认识小小是谁,那就不管了,让她自己再去买。

    “咻”小白猫一下在屋顶跳落,尾巴很轻盈地一甩,四脚踩在了圈椅上,跳进卧室地板上,踩着小步跑到乳白色满盈的盆上****。

    纪伦记得谁说过有些猫不能喝牛奶,只能喝羊奶,但也有些能喝不讲究……这只小白猫无疑很好养活。

    雪白的猫脖子上挂着黑皮项圈、白银铃铛,铃铛里垂坠的不是一个通常的锤片,而是一柄迷你可爱的小小青铜钥匙,不激烈动时,不会发出叮当声音,这很独特,引起了纪伦联想……好像见过这柄青铜钥匙?

    没错,见过!

    这就是灵界中母亲贴身带着的青铜钥匙,给自己开启了地下室,原来在现实中,它是挂在一只宠物猫的脖子上。

    纪伦无语地蹲下去查看青铜钥匙,小白猫这时只顾着喝奶,尾巴扫了扫他手指,仰首看了看他的脸,嗅了嗅气息,就继续喝牛奶。

    “你不怕我?”

    在那一瞬间,纪伦看清了黑皮项圈上一圈雪白冰晶颜色的茉莉花圈,花圈中间几个娟秀刻字:“苏小小眉。”

    “苏小小……眉?”

    纪伦神情呆滞了一下,终明白牛奶本来就是给这小白猫喝,而给一只猫起苏小小眉这个名字,真是难以评价的幽默。

    娟秀字迹熟悉亲切,可以确定这猫就是母亲苏细眉养着,这让纪伦稍放心——苏细眉中间的细,本就是小、幼的意思,拆分出来就可以是苏小幼眉,苏幼小眉,苏幼幼眉,苏小小眉……都可以用来表示这只猫的女主人是谁,难怪它嗅到了小主人气息并不紧张。

    四个可选名字中以历史典故来引,遗世独立的名妓苏小小,就演化成了苏小小眉……苏小小的眉毛,意思是名妓苏小小的秀雅眉黛,不过是苏细眉所养的一只小猫的美丽?

    要真是这种意思,这真是一种幽默的比喻。

    如果母亲没回娘家,还在这里,纪伦可以笑着问,但只能等下次了。

    小白猫喝了一大盆牛奶,丝毫不见肚子鼓胀,爬上床,好像习惯躺在上面打盹起来,让纪伦感觉这猫才是房子的主人,而自己只是个仆人……一时也无语了,猫虽可爱,但怎么会有人喜欢养?

    养猫简直就是在养一个主人!

    纪相思都没这只小猫这样娴熟霸占床铺,这多半是母亲苏细眉见不到孩子时为了排遣孤独,就惯养了这猫,连名字都当女儿一样取。

    “咦,等等……”

    纪伦一怔,想到了问题:“如果是妈妈惯养小猫,妈妈没带她一起?”

    家里的苗轻云没有说母亲什么时回娘家,又何时回来,什么都没有说。

    猫的寿命不算长,这只苏小小……眉,小白猫很年轻,可能只有一两岁,在这之前时光里它应该是母亲养着,也就是说母亲离家的时间并不长。

    这一点上,苗轻云没有欺骗自己。

    纪伦又举起小白猫查看它的性别,是只雌猫。

    她害羞了,喵一叫,挣脱下来,跳到床上,又跳到阳台的椅子圈背上,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瞰纪伦,雪白茉莉花圈中苏小小眉的刻字,在阳光下闪闪闪,像极了她女主人。

    “猫真难伺候……”

    纪伦没有在意一只宠物小猫的脾气,默默转过现实中的家,一个个房间都走过去,确确实实地人去楼空了……和雾气世界里空空房子一样。

    用手摸了摸最容易脏的吊灯顶部、柜子顶上,手上都是干净,没有灰尘,或是管家还会叫人来清扫,这就让人更无法确定母亲具体离开时间。

    但越来越能够确定的是……母亲不是苗轻云闪烁其词回娘家。

    一个人回娘家?

    骗小孩么……或苗轻云、老张这些人以为能骗过他们眼中看着长大的小孩子,但他们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有个认真的母亲,从小到大,苏细眉对孩子从不隐瞒私事和情感,这是她言传身教的基础,包括连纪江都不知道的一些家事。

    母亲是绝不可能回那个所谓的娘家。

    纪伦一颗心下沉,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说起出来时,李医生的欲言又止,还有自己说起妈妈时,小同学张保保的欲言又止……包括在更早在雾气世界小镇里,自己对囡囡田萱草说起母亲时,几个女人的异样。

    许多蛛丝马迹,纪伦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母亲是否已经……

    出了院子,安安静静躺在院子的凉椅上,秋风瑟瑟,阳光照着,纪伦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似乎在最深沉的冰渊。

    原来,比雾气世界,更可怕冰冷的是现实……

第四十二章 没有人有错(下)

    等到午后,苗轻云叫了老张回来时,纪伦让苗轻云回屋里收拾,目光扫下老张,开口说的就是:“她什么时去世?”

    老张脸色一变,忍不住看了看屋子,却无法与里面的苗轻云交流,他的额上汗水流下来,推着轮椅到纪伦身前:“小郎说的什么意思?”

    哗——

    纪伦推开轮椅起身,长袖垂下,黑眸点漆,这刻并不像一个瘫痪了七年的少年,而更像是他那个力量深不可测的父亲,俯瞰着:“轻云阿姨是军人出身,她不擅伪装……你还想瞒着我吗?张叔,你行啊。”

    “小郎……”

    老张颤栗着,终承受不住压力,俯首悲声:“去年,大年三十雪夜……天冷,夫人有点着凉,小云要带她去医院看病,夫人迟疑了一下,她说想念小郎你和相思小姐了,打电话问医院,能不能顺便去见见你们……”

    纪伦浑身一震,意识到,那可能是母亲最后一个愿望,他缓缓说:“院长……很好,告诉我,他怎么回答?”

    谁都听得出其中怒火,老张声音小下去:“院长说,医院制度不可违,不能让孩子们见她,这不利于患者……只派李医生来接她去医院看病,夫人拒绝了……她似乎很讨厌李医生。”

    “小云只好去问费管家讨来药,服侍夫人吃了点药,夫人不忍她半夜忙活,让她去睡……小云性子单纯,就没坚持,毕竟夫人一直习惯跑步,练习舞蹈,又有些养身的渊源,比她这个勤务员的身体都不差,但谁知道关上门后,夫人习惯一个人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

    “夫人这些年里有这个习惯,每当雨雪天,容易起雾时,她就会坐在阳台椅子上,谁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有一次大雾,大人陪着她坐了一会,聊了些话,以后就说‘让她看,不要打搅她’……所以……”

    纪伦安静听着这些人事纷纭,面孔没有表情,没说话。

    老张能体会到这个少年此刻的心情,他已开口泄密,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但那天晚上雪太大了,她可能自己又发高烧迷糊,忘记了回房间,第二天清晨,不放心而早起去照顾主母的小云,就发现她已经……”

    “是这个阳台么?”

    纪伦抬首,看向主卧的那个阳台,模糊中又看到灵界见到母亲的那晚,母亲也是在阳台上,她看到了什么?

    不用想,因自己也看到了……

    雾气中围绕膝下玩耍的欢乐孩子……思念成疾、在雪夜里翘首以盼,似乎是划了一根又一根火柴来照亮梦境、最后孤独冻死的母亲。

    一种难以倾泻的冰冷和灼烫在胸中,让纪伦无法思考,只是手指点着:“是这个阳台?”

    “是……”

    老张僵硬抬首,看看主阳台上的黄花梨木椅,和蹲坐椅圈上的白色小猫,讷讷:“就在小小……小白猫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猫是去年夏天捡来,有些脚崴了一瘸一拐,纪夫人就忍不住收留了它……可能是……”

    纪伦怔怔,自是明白母亲的情感寄托了,那种冰冷和灼烫涌到喉咙里,有些腥甜。

    “夫人总是坐在那张椅子上抱着喂猫,而在女主人去世离开,小猫就经常独坐在那里……兽犹有情,何况乎人,纪府上下念着过去纪夫人的好,都很难过伤心,但人死不可复生,小郎别自伤……”

    “不自伤?那好,你跟我说说,大年三十……这是纪夫人,不是纪上校的遗孀!”纪伦吼出,连连咳嗽,手捂着,渐渐带上红。

    秋日阳光,整个人沉进了冰渊一样,克制着声音的冰冷:“他呢?妻子冻死时,纪上校又在哪里……”

    “在帝国南线,第二次交趾郡反叛战争……大人率队精英术士抵抗弗兰斯第三帝国的特遣神官队。”老张沉声,语气带了一丝硬度:“是弗兰斯皇帝老近卫军的专属神官队,特遣到远东战场,为谋夺红河以北的土地。”

    纪伦:“……”

    “卢侯亲自下令扣下了这个消息,不能影响前线……”

    “所以纪上校连葬礼都没有参加?”纪伦冷笑。

    “小郎,请恕老张多嘴,这事情……真的不能怪谁……”老张提高了一点声音,又低沉下去:“大人是两个月后负伤归来,在军医院里知道夫人逝去消息……”

    “小郎你要知道,弗兰斯第三帝国是老牌欧陆强国,虽欲独吞交趾而未知会别的列强,只是派出偏师一支,但帝**能挫败一次外敌狼子野心也极大鼓舞国人,那一晚,举国欢腾,报纸上称颂于卢侯军队阻止交趾郡的离心背叛,城里整夜都是烟花爆竹喜庆……”

    “而大人则在医院里一整夜没睡觉,第二天清晨,头发就白了……大人还是爱她,也知道孩子们爱她,所以不让你们知道这消息……”

    “这件事里,没有人有错……小云没有错,院长没有错,管家没有错,夫人没有错,大人没有错,卢侯没有错,你和你姐姐也没有错……只是许多巧合,一个意外的不幸。”老张抬首认真说,这个老护工年轻时走南闯北,知道很多,比这个少年的经历更沉痛的事:“夫人不想这样,她也不会希望你沉湎在怒火和痛苦中,你是纪府的希望,要振作起来。”

    纪伦沉默下来。

    愤怒火焰灼烫烧痛,又苍茫冰凉的失望,烙印进了少年心中,声音在牙缝里一丝丝挤出:“人人都没有错?就是没有问题了?可以无动于衷让一个盼望孩子母亲在雪夜里死去?这不对……这个世道,这个世道……”

    “喵呜~~~”

    小白猫在阳台的椅子上跳下来,落在少年的肩上,铜铃铛里轻轻摇晃着青铜钥匙,叮当叮当响声停息下来,这时蹭了蹭纪伦的耳朵,似乎在亲切安慰着,又轻轻叫了声:“喵喵~~~”

    “你是说……你也一样难过么?在想念她么?”纪伦摸摸小白猫的脊背。

    项圈上冰纹茉莉花圈里刻着‘苏小小眉’的小白猫给少年摸得炸了毛,这次没有再跑掉,只是有些不满地又叫了两声:“喵喵~~~喵喵~~~”

    “那是同意我的话了?”纪伦自语。

    “喵喵~~~喵喵~~~喵喵~~~”

    老张看着一人一猫,叹息了声离开,秋风吹过萧索院子,纪伦抬起首,突只是“哈哈”两声。

    笑声低沉。

    …………

    下午·小镇图书馆

    苗轻云看了下纪伦,这少年似乎接受了现实,面无笑容,但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苗轻云似乎熟悉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圆脸,男式青衫改良的女性工作服,估计她胳膊就有纪伦大腿粗,但眼神温和,和来借书的顾客说话都是斯文条理。

    看到纪伦是坐着轮椅进来的,中年妇人就在柜台后起身帮忙。

    见到推着轮椅的女子,中年妇人就眼睛一亮:“苗轻云,这是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小庭学姐……”苗轻云就和她聊了几句,询问了些资料位置。

    纪伦自己移动双腿,捧着一叠印刷书在阅读室的椅子上落座,苗轻云也捧着野史笔记过来了:“管理员阿姨是以前女校的同学,虽差了五届,没真的相处过,但难得在一个镇子上工作,还是很关心小纪伦的病情,阿姨帮你一起找,嗯,你想看看300年前的地方县志对不对?具体想查什么?”

    纪伦微微皱眉:“还不确定,大略翻翻,关键词,可以说是……云雾山。”

    “云雾山?”

    苗轻云僵硬了一下,纪伦当没有看到,继续翻阅:“嗯,翊圣云符真君……应是这个名字。”

    而苗轻云默默看着,并没有任何动作,稍后也帮忙翻找起来,她找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说是很直接——挑选出五六本当时士人笔记,轻轻放在纪伦的面前,安静等待着。

    纪伦垂下目光,不再看她,看到资料时,眼角微微一跳。

    地方县志,不得不说这是泛华夏地区的优良传统,总有地方志与中央志形成对照,层级分明的详略,如果县志里事无巨细一并记录没有,还可以找士人笔记的野史参照。

    查阅着资料,纪伦沉默良久,才缓缓说:“300年前,大鲁朝新立,在云雾山有一次伐山破庙。”

    “嗯。”

    “翊圣云符真君被敕毁,只是镇民继续祭拜,帝**严酷镇压。”纪伦抬起了目光:“这些,阿姨你知道?”

    “是。”苗轻云声音有些艰难,这等于承认她过去有隐瞒,但又说:“知道一些,但并不完整。”

    接着,她就坦言了所了解的相关往事,有些是书本上没有……

    “帝国在二十年前又镇压过一次……”

    “将一些秘密祭拜者以邪教论处。”

    纪伦听着这些秘闻,猜测这是她自己打听到,或是作勤务员军人出身,在地方军警前辈里询问得来,没有书面证据,但也有一定可信度。

    发生在家里的一系列悲剧,在迷雾中隐展开了背景,纪伦现在唯一还不清楚,就是那位大人……纪上校,父亲,在这事情中的角色。

    弟弟纪列至死都说‘请不要怀疑爸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是对,但纪伦现在产生了怀疑。

第四十三章 破诏(上)

    “回去吧!”

    对护工老张和勤务员苗轻云下了封口令,纪伦也不管两人会不会说出,一路沉默回到自己的病房,直到他看到了玻璃瓶里换了一束火红鲜花,医院里没有这种花。

    院长李承斌西学背景出身,很是严格遵守一些规定,认为鲜艳颜色对病人会产生压力。

    “谁送的?”纪伦问。

    听到问话,在旁边打扫收拾的费护士笑了笑,她还不知道纪伦已知道苏细眉病逝的消息,语气轻松:“一个年轻少尉,是大人的亲信,没有留名字……但说是大人指定的一束花,还传话……你穿过了雾气,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今晚他在那里等你。”

    “让他等着吧。”纪伦低首,看着一束火红的鲜花,很是刺眼,就把它拔出瓶子,面无表情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又插回去。

    费护士屏息看着这幕,不敢说话,她并不清楚今天发生什么事,只是相处久了隐隐知道,这个鲜花锦秀的家庭背后,是一种巨大沉重的付出。

    …………

    医院楼顶天台

    站在上面,很平坦开阔,视野一览无余,蓝天,白云,不远小镇绕山而过,宛若玉带,映着正午阳光,波光粼粼的金红,风光甚好。

    但这时,阳台上气氛严峻,六七个士兵在擦除地面上旧有花纹,用一种特殊的金红色颜料填补上新花纹,并且在大楼四面装设避雷针的金属接地线上拉线,同时背包里取出许多工具,架设新一道道金属支架,组合起来,似乎是一座钢铁桥梁。

    而中年男子……或说纪江上校,就在阳台上的一个白色圆形区,察看了地面上一道道花纹——地砖纹路,但更微妙,这时在中间浮现一个铁碑——他缓缓点首:“比预计的还要好……孩子很出色。”

    姜山少尉默默计算一下这白色区域位置,就是对着下面的纪伦房间,而且一处还有两个区域,某个粉红色对应着原那个小女孩的房间……现在花纹破碎。

    一个黑暗色则是早就空白一片,或者说根本就没画上去过,那孩子在入院不久,就死掉了。

    但不知为何,上校还坚持着画上去,这些法术,姜山不懂,不过他不需要知道多余,只要知道执行上校命令,为卢侯战斗,为帝国奉献。

    这时,几个士兵陆续完成作业,迅速收拾东西,跑过来敬礼:“上校,灵纹预设完成,星桥阵地就绪,与地底铁碑对接完成,作战部署完毕,随时可以向目标发动进攻!”

    太阳正移到天顶,光线将避雷针投下影子缩短到了四个角落的墙侧,纪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铁碑虚影,说:“我命令——立刻行动。”

    滋——幽蓝电光进入四个墙角避雷针,直通大地,纪江坐下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股力量凭空显形,姜山和几个士兵都是神情敬畏远远退开,由梯子回到四楼的最后所见一幕就是这样……

    这个在上次帝国战争以来,一次次冒着巨大风险不断向着更高冲击的男人,又踏上了新的阶梯。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又必因此得很多。

    姜山有理由相信,义父一如既往会成功,在明天黎明前,走下这天台时,帝国当世最强的男人将会诞生,足整合术士,以此汇聚更多曾经陨落神明的力量……

    当帝国的神明并不眷顾国家时,就只有凡人自救组织,支撑卢侯完成统一。

    复兴帝国,驱逐外辱。

    …………

    “轰”天塌陷,一瞬化成了水雾,一座金属桥梁横亘其上。

    电光中出现中年军人身影,他一出现,光线在夜空里照射,雾气涌动,背后黑暗中投过视线,怪异之物在大地上奔跑,笑声震上桥梁。

    “术士……术士……”

    桥梁下面,剩余的怪物云集,但下个瞬间,医院大楼四角出现一座金属吊塔稳住桥梁,啪——钢索拉伸,发出嗡嗡的震动,绷紧瞬间,风吹过去,宛鬼魂的呜咽叹息,透明声波扩散出去,怪物顿了顿,本能开始迟疑。

    这桥组件迅速活动,沿着每一座吊塔之间来回转折,不断向下形成一片通途,有些怪物试探着涌上金属桥面,立刻就遭遇幽蓝的闪电抽打,分崩离析。

    中年军人往下走去,阶梯的踏面很宽,脚踩着还有余量,踢面也很高,每阶比寻常高出一半,有点不是给人类使用,长长坡面让它每隔十几步就设置一个平台……每过一个平台,都有一个赤红军功章飞起,镶嵌在中年军人的胸口,每个都在散发着灼热的红火。

    而他身体也随之扩大一圈。

    到的最后桥梁尽处,他整个人就似乎是沐浴在盛会篝火中的神明雕塑,立在医院废墟上空,深深吐了口气。

    眼前所见,虽说是废墟,却也一片原野,带点星光,山间里,满目是丛林、偶已有着开小小的白色、红色花朵,给人感觉清澈。

    “真君归位,污秽自清。”中年军人叹息着,一挥手。

    “轰”

    一道巨大的闪电扑下,下面雾气中一片震动、翻卷、炸开。

    瞬间清空了几百米区域内怪物,更远处怪物摄于力量,疯狂奔逃,发出了瑟瑟的叫声。

    啪——

    就在这时,突这力量激起了反应,“嗡”的一声,一张纸在风中飘舞,已扭曲不堪,一只手将它接住,展开铺平,是一幅画。

    画上有大大太阳,英武的军人,和一行字:“父亲,我一直期盼你的到来。”

    纪江默默看了良久,将画纸折好,一团烈火升起,将它烧成灰,随风而去。

    随着这举动,整片医院废墟的瓦砾砖石下,同时爆闪出一团团火焰,成百、上千,一张张画纸,承载着多少日夜的思念,这瞬都失去了最后凭依,在无人能见的幽暗废墟底下化成了灰烬,湮灭。

    而铁碑,随着中年人的接近,“嗡嗡”作声,模糊鎏金文字,一瞬间火花闪动的噼啪起来,周围隐隐出现模糊龙形!

    “臣纪江拜见旨意!”纪江身是大鲁臣子,这时叩拜行礼,礼完,又取出一封红底黄子的卷轴。

    才一取出,同样虚空中红黄之色噼啪,隐出现一条赤蛇盘踞,隐有角包,爪包。

    两股力量同源又有区别,只是赤蛇坚实,稍一迟疑,就扑了上去。

    “轰!”金红光刺破迷雾,横扫向纪江,纪江连退数步,咳嗽几声,只是旦夕之后,一切火焰重新收敛,而铁碑上的鎏金文字已几乎不存了,只有着剩下深入石质的烙印。

    纪江稳步来到铁碑之前,又掏出一只红泥信封,取下上校肩章相合,顿时激发出一股橘黄色的火焰,对着黝黑铁碑一按。

    噼啪——

    铁碑内部电光再度激出,蹿入金属桥梁,引导到四座金属塔中。

    而这一下的力量空虚,红泥信封骤炸开化一个模糊猛兽,发出狮子吼声,扑上去,顿时铁碑炸开,原本坚不可摧的钢铁结构,迅速斑驳、裂开、崩塌,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

    纪江举步而入,身上再度有着淡红焰光照亮地道。

    脚步声隐没,地道里红光逐渐远去,只有洞穴黑色开口继续敞开着,似乎是鬼域对着黑暗天空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冷笑。

    …………

    迷雾小镇

    小镇还是沉浸迷雾中,不过恢复了平静,纪伦一路走来,街道两侧房子,多了些灯光,带着些温暖,带着些祥和。

    经过雾气缭绕十字路口,有人拍了下肩。

    纪伦回首看,很久不见了的那个老人,头发银白,衣服一丝不苟,脸色板正:“你最近不错,帝**不再出现小镇上了。”

    “只是想做些贡献。”纪伦说着顿了顿,看着面孔,回忆出一些费守义的祖父,纪府管家费宏:“老管家。”

    “啊,小郎这想法很特别,贡献……我们每个人确实都在付出贡献……”费宏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看着纪伦,缓缓:“希望你能理解你父亲的一些做法。”

    “老管家常来这里?你这话更应对弟弟说。”

    “偶尔来一两次看看,说起你弟弟,也远远见过一次,已不在了吧?”这老人浑浊眼珠中透出一丝亮。

    纪伦神情不变,远远有风声阵阵传来,星光把人映得忽明忽暗。

    费宏目光落在面前少年身上,分辨着神色,最后叹息:“他也是一心为……算了,责任来临时,你会担起来了,你就是那种人……和你父亲一样。”

    纪伦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互动结果让老人有点失望,费宏没有办法单方面再说下去,挥挥手,几步越过街口转角:“帝国前途,族群命运,大厦将倾牵动所有人,除担起或者死亡,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不为了你父亲,想想你的母亲苏细眉,想想你的姐姐纪相思。”

    纪伦沉默跟着过去,这次终看清了老管家费宏的消失,身影是化星星点点消散……和怪物、帝国甲士消失都不一样,倒和母亲苏细眉一致。

第四十四章 破诏(下)

    雾气小镇·地下广场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三百石桌矩阵排列,小镇的武士已恢复了一些数量,正在修理武装,见到纪伦过来,都站起来行礼,神态恭敬。

    纪伦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队长卢胜过来:“感谢你杀掉镇上的敌人,小镇虽还没有康复,但已停止了恶化。”

    纪伦举手还礼,还是没有说话。

    卢胜看着这个沉稳的少年,点首:“作报酬,我们这次将和你同去。”

    “谢谢队长。”纪伦说着,顿了顿:“不过,我还要回去看一次,或者,这是最后一次了。”

    卢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少年远去。

    纪伦抵达了空空家里,把上次就不会说话布娃娃放在了姐姐房间内,房间里没有她的身影,纪伦一个人坐在她的床上,看看周围满满小熊糖盒,它们还不知道,它们的主人……也许不会再来了。

    这样想着,并不甘心,努力回忆着上一次与小男孩最后搏斗中,彼此血液交融,最后出现一道彩虹桥梁的一幕……

    一股思念与亲近在心底涌出,每个小熊糖盒,都自动打开,满满五颜六色糖果在女孩房间里飞舞着,宛星云在夜空里的璀璨,点点星光萤火虫一样围绕着纪伦盘旋着,跳舞着。

    纪伦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入自己胸膛,拽出的是……一座星桥。

    雾气在这时陡出现,整个世界都向着某个方向拉过去,而隐隐雾气对面,又一个世界迅速拉近,对撞……轰!

    …………

    书卷翻页沙沙声,响在温雅特护病房,周围装饰色调柔和,除各种仪器推车,还有个特殊柜子,装满了许多小熊糖盒——里面空空,糖这种东西,是医生不允许患者随便摄入——还有最中间的雪白大床,精密机械抬升起半面,小女孩半躺在那里,她看起来是十岁。

    柔和的台灯下,女孩的侧脸精致,是个美人胚子,继承她母亲的大眼睛,眸子闪亮****,在床头读一本书,非常厚外文版本,床头还有厚厚的一叠,都是同个出版社汇编的博物系列,她现在正翻阅的是其中地理一部、而床头一叠放在最上层的是军事一部,并不驳杂无章一堆胡乱阅读,而非常有规律整套,摆放也是非常整齐,甚至与柜子上的花瓶、鲜花、台灯呈现一种优雅。

    若有若无的迷雾在房间暗处生出,非常细微。

    突然之间,女孩停下来,看看周围房间隐隐薄雾,看不到人影,就在枕下抽出一柄红宝石短剑,宝石在手中一闪一亮示警。

    女孩思索着小心说:“是你么?”

    危险的感觉在房间里弥漫,没有声音。

    “任何术士,如果在毫无察觉情况下给人近身到这地步,且拉进了现实与灵界之间的间隙,就非常危险了。”

    女孩这样淡淡自语着,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剑放在手边,抱膝蹲在床上,轻轻开口:“不肯出来啊……那就聊聊,不过只有我说,你不说,好不公平啊……”

    顿了顿,她合上书本:“算了,我是姐姐嘛。”

    “是我。”

    纪伦说着,手在雾气中伸出,放下两只小熊。

    而实际在房间里看去,就是一个透明的人影突然之间显出形,安静陪在她身边坐下来,默默看着她。

    之前的冒险经历已能够觉察到一些原理,力量与大小具有一定程度相对关系,并不绝对,但无论是三四岁,还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是姐姐现实模样——在入院前,她就已七八岁了。

    之后记忆一片空白,上次见面,纪相思又奇怪不配合,纪伦还是首次见到了她现实里的容貌,看上去就是十岁女孩。

    不过细节分析,她的阅读涉猎广阔,反应敏捷机变,说明她智力发育并无缓慢,反专心而更突出了也未可知。

    还有那之前那次背影上,纪伦就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小姐姐异常的体型,她似乎由于某种超自然因素而身体发育缓慢,萝莉体型,脸上仍带着婴儿肥,却坚持要他这个十五岁标准体型少年叫她姐姐,也是很有点幽默的事……但对一起经历过许多的当事人来说,那段故事并不幽默。

    纪伦安静望着她,心情如水。

    “吓死姐姐了……”

    小女孩纪相思这时候才真正松了口气,握住弟弟的手,一脚将床边的短剑踢飞,拉着他坐下来:“偷偷摸摸地进来干什么……嗯,弟弟晚上睡不着了,想找姐姐聊天?”

    “嗯,聊聊过去的事情……或去看看我们小时候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

    纪伦将她的手一拽,就将她带进了雾气中世界。

    “呀……我不要变小……”

    萝莉纪相思手捂着头上的小小淑女帽,低首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恢复成三四岁的身体了,白色的小睡裙,抱着的一本大部头厚书将她半个身子都挡住了,语气也变得弱弱:“一点都不像是姐姐了。”

    “你喜欢的话。”纪伦只是一点。

    白色花朵在萝莉小睡裙上绽开,裙裾处向上瓦解,纯净视觉冲击后,白光遮蔽所有,再淡去时,她已恢复成上次手术室里惊鸿一瞥的大小姐。

    十五六岁的娴静少女纪相思,白色连衣裙,黑色的笔直长发垂坠着小熊发饰,手里拿着一顶白色的淑女太阳伞——纪伦清晰记得它是一柄武器,还有她使用那柄刺剑时凶猛打法——而此时,她白皙清秀的俏脸上神情端庄,灵慧的双眸里目光有些无奈:“弟弟你又乱用力量了……”

    “这样很好看。”

    “真的?”少女纪相思立刻就笑起来,脸颊上出现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现在像是个姐姐了……”

    “什么叫像,就是!要踢你——”

    这半雾气半清晰环境,两人声音没有遮掩,但并没有惊动,一起推门出去,还能看得见外面医生、护士。

    而他们看不见两人,任由两人穿过走廊。

    少女纪相思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做坏事快乐,小酒窝又露出来了,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雾气淡薄程度近乎透明:“弟弟,你偶然进入星桥境么?”

    “我不知道。”纪伦说。

    “笨蛋弟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嗯,还是让聪明姐姐来判断吧,这确实有些是书上所说,灵界与现实的间隙……好奇妙。”

    两人迅速地穿行于雾气与现实的夹缝中,是在一条黑白相间的中间线上行走,速度几乎是缩地成寸的快速,视野里迅速划过,医院,雾中小镇,云雾山……外面景区游人穿过两人的身体,在山道上继续攀行。

    “是灰雾山!”

    姐弟相视一眼,手牵着手,默契混迹在游人中,蹭着这支二十几人的团队,免费听前面一个女导游介绍……反正也都看不见他们。

    女导游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衫利落女子,面色健康,脚步有力,嗓门很大,手里还举着白色的纸筒喇叭,不时在某个台阶停下来,对着后面山道上气喘吁吁跟队的男女老少:“相传灰雾山是古时候一个真君道场,不过事迹隐没,本朝时就已经销声匿迹……”

    “而本地居民都说,每年十月十五开始都会有三天大雾,附着地表而少有风,是山体的呼吸吐雾,这时许愿特别灵验……当然时间已过去了,根据上次气象部门的考察研究,这云雾只是雨水过境高州时,经过灰雾山地形而成,并无神秘在里面……哦,不过年轻的男女朋友们,对,就是队伍最后面蹭导游的男孩女孩,可以试着手拉手许愿到白首……”

    队伍里传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纷纷回首看,都讶然发现,队伍后面空空如也。

    众人不由怪异:“怎么回事?”

    有个健硕的老人抚须:“奇怪,我刚刚也看见有对少年男女跟在后面,人呢?”

    “应该不是我们队……可能听了害羞,不打算再蹭导游,躲起来了?”一个少女将心比心猜测。

    女导游也是就一晃眼,发现刚刚是幻觉,就好像海市蜃楼的光线折射,但她是本地姑娘,忍不住想起民间传闻的山中灵异怪谈,心底一下……二十几人团队人气旺盛,她也不太害怕,只是笑笑补救地转移话题:“请大家继续往前看,那座山峰,背负着一个巨石,而四角张开,前端昂起……这个角度去看,像不像是一个驮着巨碑的鳌龟……”

    “哦哦……你这一说,还真的很像呢,那石碑上好像还有字……”

    “风化看不清楚了……”

    而所幸人们兴趣在景观上,没有纠缠这个小小意外,在她风趣幽默的介绍中,一个个参观着沿路的自然或者人文风景,听着传说故事,向着更高处的道观废墟地址攀登而去。

    扑簌——露珠在松枝间落下,一只灰毛的小松鼠在道路中间跑过去,蚱蜢恢复了蹦跶,大松树的树干中神奇露出一截伞尖,纪相思拉着纪伦跑出来,她忍着笑,轻轻抱怨:“都让人家看到!弟弟你真是学艺不精,到底会不会星桥啊?”

    “不懂。”纪伦面无表情说。

    “弟弟你笑一下会死……”纪相思双手掰着弟弟脸颊。

    这变成了闹鬼游戏的主角,两人又找上几个零散游客,一番重新实验确认,两人的身影还是透明,纪相思试着将手插入松树里,眼睛立刻弯弯月牙儿一样,她觉得很有趣:“没关系,窥探过一次,就算现在达不到,以后力量积蓄到了,就容易进入而没有瓶颈……这还是好事,我们跟着上去,她讲的还挺不错。”

    纪伦看着她的笑脸,觉得隐隐有着母亲苏细眉一样神韵,都带着那种很容易满足感觉,微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纪相思偏过首,看着。

    “爱笑的女孩会好命……”

    “不懂。”纪相思面无表情,不过又笑:“姐姐就收下这祝福……弟弟也要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纪相思一笑,走在前面,两手在身后轻摇,十五六岁少女,身形和春天的柳条一样葱嫩美丽。

    纪伦捡起她扔掉的太阳伞,不出声,似乎是个大小姐的跟班。

    两人默契没有说下去,一起随着游客队伍慢慢下山,看着山脚下的森林。

    “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纪相思说,目光瞥了眼纪伦,又迅速移开,她看向彩虹:“我很开心。”

    “……”

    “你有心事?”

    姐姐的细致一向是这样,纪伦就说:“我想问问,大人,或者说父亲。”

    “这个,姐姐也知道的不多……”说是这样说,少女纪相思还是说着:“父亲大人常年奔忙,为了这个帝国,他是个好人……但有次听到妈妈哭了,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可能是怪他不顾家,男人嘛,以后弟弟不可以做这样的男人……总是见不到面,爱你的女孩子也会难过。”

    说到这里,少女声音有点忧伤,脸上的小酒窝也消失不见,神情寂落:“母亲这些年就很难过,姐姐真想回去见见她,陪着她……”

    纪伦:“……”

    “不过,还是要帮弟弟的忙,姐姐知道你还想再去一次医院,解决铁碑?我们一起,姐弟同心,其利断金,还有预感这次能碰见父亲大人,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

    纪伦安静听着,看着,下一刻,太阳伞半空中瓦解成了一点点萤火星光,她的十五六岁少女身体迅速缩水成了三四岁萝莉身体,重重摔进了十岁现实身体,沉沉睡去。

    纪伦坐在她的床侧,收拢那一团萤火星光,按进她的眉心:“好梦……原谅弟弟。”

    “男人怎么要女人牺牲?”

    “特别是第二次?”

    “睡吧,姐姐,我不能许诺,等你醒来,会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还有爱笑、永远好命的小公主纪相思的家!”

    “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一切的一切,会有个结果。”

    说着,纪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339/ 第一时间欣赏气吞寰宇最新章节! 作者:荆柯守所写的《气吞寰宇》为转载作品,气吞寰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气吞寰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气吞寰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气吞寰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气吞寰宇介绍:
蒸汽火车,道法领域,列国、华夏、世界大战! 诸神引导着国家的命运,决定着兴衰和版图;术士活跃在坦克大炮之间,为自己国家前赴后继! 决定命运的是谁? 核武,还是真君?气吞寰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寰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寰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