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章 三公(4000大章 ,为月下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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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传琳看着悲伤的长隐公子,久久不能言语。待他领悟长隐公子的意思时,脸色猛地变了。
“显儿,你……你知道当年的事?”韦传琳艰涩地问道。显儿说他当年无法做任何事,就是说当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么隐秘的事,这大定天下间除了他们三大国公府,就只有尚书令方集馨一个人知道而已。
就连帝师沈肃是否清楚内幕,三大国公都不能确定。为什么显儿会知道?
长隐公子仍闭着眼,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掌管着安国公府所有的暗线,就连成国公府、镇国公府的情况他都有关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个片段细节组合起来,就算不能完全还原当年的事,都猜到了七七八八。
见到长隐公子点头,韦传琳的面色顿时颓然。他怎么忘了,这个嫡长孙一向聪慧,而且与那家的人交情最深。若是有心查探,以其手头上的资源,定会知道当年的事。
“你护着那个沈度,是不是……是不是和那家人有关系?”韦传琳哆嗦着问道。
长隐公子慢慢睁开了眼,眼中的沉痛已经换成了嘲讽,讥诮地说道:“沈家和那家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们不是将那家的每一具尸体都仔细核对过了吗?孙儿听说那家的地底都被你们掘起三尺,那家还有血脉活下来?”
一向如谪仙般脱俗游离的长隐公子,此刻却带着浓浓的嘲讽,若是有人在一旁看见,定会感叹这个仙人染上了红尘世味。这才真正似个人。
但看着长隐公子的韦传琳,却没有这样感叹的心思。他张了张嘴巴,却又合上,不知能说什么。
是了,当年他们检查得那么细致,每具尸体都能对得上,不可能会有遗漏。那家不可能还有血脉。不然。别说是他们,就算紫宸殿中的主子都坐不住了。
“那……你为何要救沈度?你可知,这是在与另外两家国公府作对!”韦传琳强将心神从当年事上拉回。问了最先的疑问。
“孙儿非是救沈度,而是为了帝师沈肃!”长隐公子这样说道,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每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之时,就会不自觉地有这个动作。
这个细节。韦传琳是知道的,是以他等待着长隐公子继续说话。
“祖父。当年帝师已经离开,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秦邑为何要对付帝师?帝师历永安之战、二王之乱,为大定如今的承平奠基立柱,他已经风烛残年。为何不能留他一命?”长隐公子这样说道。
自沈肃重回京兆以来,长隐公子就按照三大国公的吩咐,去关注、观察他。以便摸清他的底细,就是为着有朝一日可以制衡他、对付他。
通过这些年的注视。长隐公子对帝师沈肃更了解了,在显赫的声名之下,他只是一个病弱等死的老人而已。尽管他垂垂老矣,可是心中所系的,依然是大定。
能教出一代帝王,又能教出这样的沈度,帝师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一切,都让长隐公子违背了对付沈肃的初意。
为了沈度,也了沈肃,他都要阻止别山那场伏杀。
“……沈肃是个威胁。”听见长隐公子的质问,韦传琳只能将秦邑所说的话语搬了出来。
秦邑召集他与镇国公谢远山去对付沈肃,所说的理由就是这个。谁知道沈肃究竟知道些什么?当年他就看不惯三大国公府,谁又能保证帝师重回京兆,没有别的打算?
成国公府最近事事不顺,秦邑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沈肃搞鬼了。当今大定,有本事让成国公府处处不顺的人,除了崇德帝,就只有帝师沈肃了。
安国公府、镇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肃对成国公府来说是威胁、危险,对另外两府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祖父,安国公府跟在成国公府后面,已经太久了。当年那件事就是大错!只要我有这个能力,就一定会阻止府中继续错下去!”长隐公子这样说道。
这坚决的语气,清楚地表示:他会带着安国公府脱离成国公府。这个表示,又是令韦传琳一愣。
这么多年,安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势力交错、利益盘桓,又怎么能脱离?若是不与成国公府同气连枝,勋贵之家只会被褫爵夺权,又怎么会有安国公府今日的显赫地位?!
“不行,不行!”韦传琳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对长隐公子的意思。
长隐公子低垂着头,良久才说道:“祖父,府中儿孙皆不是成器,我的心疾,自那一年之后就重不能治。祖父难道没有想过,这是报应?”
这样阴森的话语,出自谪仙人之口,效果是惊悚的。——韦传琳觉得四肢百骸都爬满了蚂蚁,动都动不了。
报应……韦传琳怎么没有想过呢?就算这些年他已不敢去想当年,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当年事,但不代表着他忘记了。满目的鲜血和堆积的尸骸,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有报应,便说明错了。祖父难道还要一错再错?”长隐公子聚气问道。
这些话语,像惊雷一样劈在韦传琳身上,使得他颤抖着从竹椅上滑了下来。时值春三月,他的心却跌入了寒冬中。
报应?呵呵,也许。
成国公府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秦绩阴里阴气地说道:“怎么可能?联合三大国公府的势力,都不能阻挡沈度一行人?”
他说罢,双眼如刀一样看向刘戟和田战。他们这两个带头的死士,只是受了轻伤,可见根本就没全力以赴,莫不是因为这样。才让沈度他们逃过一劫?
那些白衣人,也不是完全站在沈度那一边的,若是刘戟和田战当时没有遁走,说不定能压住沈度一行人。说来说去,还是刘戟风声鹤唳!
刘戟是秦邑身边的死士,秦绩不能对他说什么,只能这样表示不满。他倒也不是针对刘戟和田战。只是一想到伏杀不成。就感到无比挫败。
程邑静默不语,只是神色越见冷硬。别山伏杀不成功,他知道不能怪刘戟和田战。但是三大国公府派了这么多人去。还是一无所获,这无论你如何都说不过去。
就算是败了,他都要知道败在哪里!
“国公爷,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国公爷治罪。那些白衣人的武功,一点也不逊色于府中的死士。甚至。很有可能是死士,属下怕会被发现端倪,才会带着人逃离。”刘戟跪了下来,这样说道。
虽然只是在逃离的过程中。他匆匆见了那些蒙面白衣人一面,但是那种同类的气息,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原先他还以为“沙沙”的脚步声。最大可能出自信阳卫士兵,不料却判断错误。
后来他还尝试着跟踪蒙面白衣人的踪迹。却被反摆了一道,差点让信阳卫士兵发现了。如此,直到回到京兆复命,他都没有查出白衣人的身份。
第一次,刘戟觉得自己如此无用,像被蒙住眼睛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死士?”秦邑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除了三大国公府,还有哪家有这么多死士?崔、谢两大族?他们一向不理朝事,又怎么会掺合这次伏杀?
秦邑都想不到是谁,秦绩等人自也想不到。书房这里,一时沉默下来。
刘戟和田战自知有失,什么话都不敢说。但有一个事情,刘戟是无论如何都要说的。
“国公爷,当时情况太混乱,那些兄弟的尸体和弓箭,都没能收回来。”刘戟说话的时候,恨不能将头低到地下去。
他们在射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沈度一行人还能活下来,是以肆无忌惮。没想到,那些虎贲士兵还有弓弩,那些弓弩的威力比他们的,厉害多了。
后来白衣人出现,在那样的情况下,刘戟根本不能收拾别山残局。他再回到别山的时候,发现现场虽然一片狼藉,但是尸体和弓箭都么一了。只在地上、树上留下一个个箭痕,这说明尸体和弓箭都被沈度他们收拾起来了。
在离开的那一刻,刘戟并没有想到这些,随后才发现他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弓箭乃武库之藏,乃军中重要武器,大定对于弓箭的管理,是极为严格的,还规定普通人家不得私藏弓箭,也只允许官员和兵将们可私有十把弓箭。
虽则官员们、兵将们的家中,肯定不止十把之数,但这都是心口不宣的,没有人会将这个事实扬到朝廷那里。
但是,这一次,在别山之上出现了这么多弓箭,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无论如何,朝廷都会追查下去。刘戟担心朝廷会顺着弓箭的线索,从而查到国公府中。
听了这些话,秦邑突地站了起来,一脚就往刘戟心窝子上踢去,顿时将刘戟踢倒在地——刘戟没敢作任何抵挡,硬生生受了秦邑这一脚。
“你太让我失望了!去刑罚堂领二十鞭刑!”秦邑收回脚,目光森寒地说道。他强忍着怒气,才没令人将刘戟大卸八块。
这一次别山伏杀,刘戟所带领的人,非但没能阻拦沈度,还折损了不少人,还留下了弓箭作为证据!
幸好,他所挑选的侍卫都没在旁人面前出现过,那些弓箭也没有任何标识。若不是他如此谨慎,朝廷会顺着这些线索,将三大国公府一锅端了!
他到底,挑了一个多愚笨的人去办这件事?刘戟这一次办事,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这个事情,怎么能办得如此糟糕?
“父亲,这也怪不得刘戟和田战,都怪那些白衣人。如今唯有努力查探白衣人是谁,密切观望沈家的动作了。”秦绩这样说道。
打一棍给一个甜枣,是最好的御下办法。秦绩深谙这一点,若不是看在刘戟和田战武功高强的份上,他也不会出言相劝。
其实这也是事实,伏杀不成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是白衣人,再责罚刘戟也没有用。秦绩只希望老天有眼,最好那个润州大夫没真本事。若是那个大夫真的能救回沈肃,那么三大国公府就白忙一场了。
为了这一次伏杀,为了捏灭未知的危险,就连一向低调的镇国公府都参与进来了。镇国公谢远山像只乌龟一样,牢牢守住镇国公府,平时就连和成国公府联系都很少。
但谢远山又是最警觉的,秦绩只要稍稍提及沈肃知道当年的事,谢远山就忍不住了,便派出了府中的势力去伏杀沈度。他们三大国公府,不管是谁,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希望沈肃还活着。
可是,合三大国公府之力,这一场伏杀竟然失败了!对此,秦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想法,秦邑当然也会有,而且比秦绩郁闷更甚。他不由得大喝道:“滚下去领罚!”
若是刘戟和田战等人办事漂亮些,他如今就不用这样郁闷了。一想到这些,他连杀了刘戟的心都有了。
刘戟和田战巍巍颤颤地退了出去,神色惨白地往刑罚堂走去。二十鞭不多,但这鞭子上都是荆棘,可想而知这刑罚有多重。
秦邑不会怜悯他们,他的心思也不会过多地放在这些死士身上。此刻他想的是:这个局面如何收拾?
“看来,还是要召集韦传琳和谢远山他们,共同商量此事才行。”最后,秦邑这样说道,让秦绩去给这两府下贴子。
南风堂被灭之后,成国公府探知消息的能力已大大下降,这令秦邑不得不联合其他二府,以稳固现在的勋贵地位和势力。
这一次别山伏杀的失败,肯定会有人寝食难安,这是沈度能想到的,但他暂时没精力探究这些。对于他而言,将沈肃医治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此之前,沈度就连紫车殿派来的内侍都不太想理,而是一心一意地等待顾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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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章 与天抢人(为香香和氏璧+)
顾琰与沈度对视了一眼,随即沈度便走到钟岂身边,满是希冀地问道;“钟先生,请问再诊的情况是如何呢?”
钟岂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抚着凌乱的胡子,一副沉思状。见此,谁都不敢打扰他,就连小孩儿朱宣知都紧闭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钟岂才说道:“沈大人说的那个办法,可!在下能出针一试!但在下将病人内力引出来的瞬间,病人必定会心停,这就靠另一个人的回生之术了!”
钟岂的话刚落,顾琰就上前一步,沉稳地答道:“这没问题,我们能做到这一点。”
她说“我们”,自然是指她和月白。经过这十余日的教导,月白已经能熟悉掌握救助的动作,而且顾琰突发奇想,在善言教导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救助的动作。
这一次,定然比三秀堂之时更顺利,对这一点,顾琰极有信心。她身边的月白,虽然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有些拘谨,但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和姑娘试了那么多次的,肯定可以!
钟岂怪异的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忍不住确认道:“你们,确定可以?”
他知道人不可貌相,但两个小姑娘真的可以吗?这两个小姑娘懂心脉复苏之术,那么她们的师尊肯定更厉害。这么重大的事情,起码要她们的师尊出马才行的。
他怎么都想不到,顾琰的师尊根本不存在!
只见顾琰和月白又点了点头,表示有她们已足够,就连沈度也在一旁加了句:“先生请放心,她们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既然沈度都这么说了。就算钟岂心中存疑,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转过头。朝章老先生做了个揖道:“那么,到时就劳烦章兄善后了。”
章老先生自是不会辞,道:“钟弟请放心,你用完针之后,就有我来接手。”
施针看着很简单,好像只是将针刺上去就可以了。但实际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要求大夫每用一针。都要异常专注,尤其沈肃的情况这样严重,被引出来的内力可能会作用施针者身上。
如此一来。钟岂必定会大大损耗心神,力竭而晕都是可能的。这就是需要章老先生善后的地方了。
“那么,师公是不是就可以醒过来了?”诸位大人们尚没有说话,朱宣知就急急忙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钟岂笑笑道。回答了这位天潢贵胄的疑问。在医治沈肃的时候,钟岂是主导者。他控制着整个治疗的进程,除了他,也没人能回应朱宣知的疑问了。
钟岂回完朱宣知的话语后,就抛出了一个响雷:“既然出针和心脉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那么就即刻救人吧!沈老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精气神已经极为虚弱。不能再拖下去了。”
什么,立刻救人。不用再准备准备,以一切万全吗?
“这……这么急啊……”又是朱小朋友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里。就数他最沉不住气。
顾琰带着月白前来,就已经作好了准备,就算即刻开始,也完全没有问题。沈度更是无话,将话事权都交给了钟岂。
“殿下,草民听闻宫中有一味奇药,名为过生,对重死而生的人有奇效。若是殿下能为沈老找来这味药,沈老必定会康复得更好。”钟岂眯着眼,这样对朱宣知说道。
他的话一落,章老先生的嘴角就抽了一下。他在宫中尚药局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有“过生”这味药材,这是哄小孩呢还是哄小孩呢?
可是,九皇子朱宣知笑眯眯地点点头,拍着胸口保证道:“我马上回宫,为师公找来这药。老师,各位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他说罢,也不等沈度等人回应,就招呼着内侍和侍卫离开了,就像来时一样匆匆。
陆清眨眨眼,第一次觉得勉强称得上清隽的九殿下这么好玩,傻萌傻萌的,让他想起了某种动物,哈哈哈。
因有朱宣知这一欢乐的调剂,房内的气氛顿时没那么沉肃了,因为即将医治而引起的紧张,也淡了些。
在这样的气氛中,顾琰慢慢靠近沈度,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即又快速放开,然后说道:“计之,沈老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我。”
她目光无比平静,仿佛如镜平的湖面,里面只映照出沈度的样子。自见到沈度后,她就努力淡化自己的激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有极致的平静,才能极致精准地做出那些动作,才能成功地救回沈老。
但在一切开始之前,她想给沈度一点心灵慰藉,她知道,此时此刻最忧虑最紧张的人,非沈度莫属。
“阿璧,我信你,我信你一定能救回父亲的!”沈度伸出手,紧紧回握着顾琰,同样迅速放开,说了这句话。
陆清无奈地摇摇头,当没有看见这一对小儿女的动作。在沈肃生死相交的关头,有这些慰藉和保证,能让人心里不那么难受。
巳时初,沈家东园一切都准备好了,还专门辟了一个治疗房间,里面都用醋熏过了,沈肃也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这个房间。
陆清和杜预领着沈家的仆人房外守着,钟岂、顾琰等五人自然在房间内。
按照顾琰的要求,房间内铺了席子,沈肃就被平放在席子上。自然平躺,这是善言所教的前提,顾琰记得很清楚。
钟岂对于沈肃是在床上还是在地下,并没有要求。只要他将银针准确地刺进每一个穴位,就算沈肃是斜着,都没有关系。
他跪坐在沈肃身侧,拿出一个精致的长匣子,然后用烈酒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针。那些银针有短有长,却是每一根都极细,钟岂这样一个邋遢的大男人,拈着这一根根细针,却让人感到他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虔诚圣洁。
终于,他将每一根银针都擦拭干净,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地对顾琰说道:“准备开始了。我说最后一根的时候,你们马上就要到位!”
顾琰和月白跪坐在沈肃的另外一侧,同样平稳地点点头。都到了这个时刻,尽人事听天命,已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
所以,房间内无比紧张的,是沈度和章老先生,甚至,沈度脸色有些发白,心忧过甚之故。
沈度看不懂钟岂的动作,只见到钟岂先拔掉一根金针,再稳稳落下一根银针。每次银针一落,沈肃的眉头就动一动,然后复归平静。
如此循环反复,直到金针已经被全部拔掉,银针仍是一根根地稳稳落下。
沈度一瞬不瞬地盯着钟岂的动作,饶是他有武功在身,仍是很快就感到眼睛酸涩,所见便有些模糊。
突然,他听到钟岂大喝一声:“最后一根!”他说完这四个字,就将一根最长的银针刺在了沈肃的右腕——正是靠在钟岂的那一侧手腕。
这最后一针刺下去,沈度就看到沈肃就像一个破了洞的泡泡一样,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气流不断从沈肃的右手喷出来,冲击得钟岂“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就连钟岂身后的墙壁都破了个大洞!
这是沈肃的内力,被一根根银针削弱消耗了的内力,在最后被散发出来的时候,仍然带着这么强大的威力!
随着内力的急剧散发,昏迷着的沈肃忽而抬起了头,竟然“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又倒了下去。倒下后之后,他就没有半点声息了。
与此同时,顾琰和月白像没有看到这些变故一样,快速地动了起来。她们两个人,一个跪在沈肃的身侧,一个跪在沈肃的头侧,然后都弯腰伏头,做了一些差点让章老先生惊叫出声的动作。——如果不是沈度捂住他嘴巴,他的确叫了出来。
顾琰跪在沈肃的身侧,弯腰低首,手掌交叉着,一下一下地压着沈肃的胸脯,极有规律地一起一伏,丝毫不间断。
这些动作,是沈度在三秀堂看过的。那个时候,长隐公子病发,顾琰也是这样一起一伏地压着,最后长隐公子被救了回来。这个,并没有让沈度惊讶,让他眼都瞪大的,是婢女月白的动作。
在顾琰一起一伏地压着的时候,那个婢女一手捏住沈肃的鼻子,一手扶住沈肃的下颚,然后……然后将嘴唇贴在了沈肃的嘴唇上,将气吹了进去!
她吹了一口气,然后迅速离开沈肃的嘴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将气渡进沈肃的口中。她反复地做着这样动作,相合着顾琰按压,主仆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除了钟岂已经昏迷过去,沈度和章老先生连大气都不敢喘,被这主仆两人的动作惊的!
她们在救沈肃?这是什么动作?这……两个人的嘴唇相叠,这……这……
他们已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维持着这种石化的状态,就连沈肃神色什么时候有了变化,都不曾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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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章 神来
(感谢神仙小胖喵的和氏璧,谢谢!祝大家周末愉快!)
沈肃醒来的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紫宸殿。常康将这个消息禀告崇德帝时,只见到崇德帝的神色顿了一下,便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朕知道了,令尚药局和少府监给沈家送去药材珍玩。”崇德帝这样说道,发下赏赐,这是对帝师的正常态度。然后,挥了挥手,让常康带着内侍宫女退下去。
常康弯着腰退出了紫宸殿,尽管他善测帝心,此刻也拿不准崇德帝作何想法。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崇德帝的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毕竟,崇德帝想要独处的时刻少之又少。
见到常康退了下去,崇德帝平静的神色才有丝丝崩裂,脸上有悲有喜,还隐有一丝不甘,极是复杂。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心情如何,是为老师活过来而高兴呢,还是为了其没有死去而郁闷?
那个曾是大定最强者的老师,还活着,被从润州来的大夫救回了一名。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所想的竟然是老师势未尽,连老天都不舍得收了他,所以还活着。
神龙不可脱于渊,猛兽不可脱于林,势使之然也。帝师不可殒于此,同样势使之然也。
“老师,气数尚未尽……”崇德帝自言自语道,浑身散发着和沈肃
异常相似的阴冷之气,只是他自己不曾发觉。
此时此刻,崇德帝极想知道:老师醒来之后,还会不会继续追查梨花林的事?老师……还能活几年?
帝王想知道的事情,当然能知道的。他相信。常康很快就会将答案呈上来。现在,不急……
崇德帝是不急,但是有人听到沈肃醒来之后,急得差点跳了起来。秦绩气急败坏地叫道:“沈肃那个老匹夫,竟然真的活过来了,可恨,太可恨了!”
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三皇子府的亲事就到了。他一想到这点,就整个人都烦闷暴躁。
而且,他觉得成国公府所谋的事。几乎都不能成,就像受了咀咒一样。沈肃醒来了,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对成国公府有多少威胁,让秦绩心生不安!
像秦绩这样的人。武功或许比不上府中的死士,文才或许比不上府中的幕僚。但他自小受到的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教导,眼界、见识都非同一般。自然,对家族前路兴衰也异常敏锐。
他总觉得,沈肃醒了过来。成国公府就有莫名的危险在靠近,忍不住起了一阵战栗。
“父亲,趁沈家如今松懈。不若我们派人潜入沈家,将沈肃和沈度灭掉吧。省得后患无穷!”秦绩努力平静下来,朝秦邑趋前一步,这样建议道。
既然他已经察觉到危险,最心安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些危险掐灭!只要沈肃和沈度死了,他就觉得心稳稳落回原处。
想要让沈家灭亡的执念来得如此突然和猛烈,秦绩都不能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却又清晰有来路可寻。
他对沈家的敌意,最初是因为沈度不肯为三皇子所拉拢,后来又有沈度救走顾琰一事,再后来还有上元灯会一事。再加上,这别山刺杀一事,更让秦绩怒恨不已。
田战向他禀道,当日在京兆巷子中的刺客之一,是沈度身边的那个叶染,京兆醉红楼东主!——正如叶染通过招式认出田战一样,田战也知道了叶染是谁。
“吩咐下去,从今往后,府中与沈家势同水火,让幕僚和下人们都记住这一点!我会和方集馨等人谋划,定要将沈家打沉下去!”成国公秦邑双手握拳,脸色阴沉地说道。
在对沈家的态度上,秦邑和秦绩父子两人是一致的,都恨不得将沈家掐灭!如果说秦邑此前不知道沈肃对成国公府的倾向,那么经此别山之战,秦邑就已经可以确定沈家必是仇人!
秦绩所能想到的事,秦邑当然想到了,秦绩尚未想到的事情,秦邑也想到了,那就是叶染的身份!
叶染是醉红楼东家,又和沈家交情极深,这就充分说明一切了!秦邑永远都记得,当初南风堂是怎么因为醉红楼被连根拔起的!
南风堂被根除,这是秦邑最大的隐痛,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耻辱。像成国公府一只手臂或是耳目一样的南风堂,之所以会被灭掉,就是叶染在其中搞鬼!
当时如坠云雾里、看不清楚的细节,如今拨开来一看,已看得十分清楚了。南风堂被根除,必定是沈家的手笔!
“沈家已经伸出刀来砍了成国公府的手臂,沈家,以后便是成国公府的死敌!”秦邑再次恶狠狠地说道!
“父亲,沈家……在那么早之前就对付我们了吗?这是为什么呢?”听了秦邑这番话语,秦绩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想不到,南风堂的事和沈家有关!如此,就不是私怨,而是死仇了!沈家就那么两个人,他们为何要与成国公府作对?
“沈肃这个人最让人猜不透,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他知道了些什么!”秦邑从牙缝间迸出这句话,令所有人都觉得有一种暴风雨将至的沉压感。
见到秦邑这样,秦绩便不再说话了。他的心,竟然从战栗变成了怀雀跃,他相信有父亲出手,沈家和沈度必不能如此畅快了!巷子中的刺杀之仇,他一定得报!
作为一直暗中相助沈家的人,长隐公子自是无比关心沈肃的情况。经历了别山上那么艰险的伏杀,好不容易才将润州大夫带到京兆,他所期待的,当然是沈肃能够活过来。
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怜子之意,沈肃醒了过来,沈度并没有失去唯一至亲,这很好,真的很好。
依旧斜靠在水榭栏杆上,在清风朗月中,长隐公子露出了一个舒悦的微笑。然而,当他听清楚属下说的神来之术,他的笑就慢慢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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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章 原来是她啊
“属下以为,真正懂神来之术的,并不是那个大夫,而是两个药徒!那两个药徒从沈家出来后,几经变换装扮,最后进了宣平大街的顾家。”属下谨慎地禀告道。
他之所以异常关注那两名药徒,是因为沈家下人的态度。他奉命观察已经很久了,对沈家下人十分熟悉。尽管沈家下人已经极力如常,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是掩饰不了的。
两个药徒,缘何能得沈家下人发自内心的恭敬?作为长隐公子身边最得力的死士,他当然敏锐地察觉到当中必有内情。
事实上,与沈肃病情相关的一切,这死士都异常上心,这自是为了长隐公子。因为,去年在三秀堂的时候,他因故没有跟着公子,差点酿下大错,便愧疚悔恨不已。
沈肃和公子一样,都有心疾。若是有人能治好沈肃,是不是也能治好公子?死士是这么想的,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沈肃和润州大夫身上时,他暗随了那两名药徒。
如此,便有了这一番禀告。
长隐公子听了这些话,一时沉吟。他相信,沈度花了那么大的心力将润州大夫带回来,必是那个大夫救的沈肃,但同时,他又相信死士的判断,觉得那两个药徒不一样。
“你再去查,就查润州大夫是否懂心脉之术。另外,重查去年三秀堂的事,查我出事的时候,顾家的人有没有离开巢凤楼。”片刻后,长隐公子这样吩咐道。
顾家、沈家,可以让两者联系起来的,就只有……只有在上元节沈度带着出现的顾家姑娘!长隐公子聪慧剔透,从目前有限的信息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
只是,他还确定,才要死士继续查。
很快,死士就将长隐公子所需的讯息呈了上来。沈家上下虽然像铁桶一样严密,但在这个忙乱的时期,仍是漏了一丝风出来。这漏风的,正是还在沈家的润州大夫钟岂和章老先生。
无他。因为沈肃醒来之后。钟岂和章老先生就一直在感叹:没想到一个人心跳气息全无了,仍能活过来。
这句话,听在有心查探的人耳中。就可以反推出钟岂并不会这个心脉复苏之术。随后,去年三秀堂的事也查出了一个细节。
因今年的赏花宴刚过,很多宫女、侍卫记得了去年赏花宴发生的事。其中就有一个侍卫记得,是一个婢女来通知他长隐公子出事的。但他没有看见那个婢女的样子。
同时,在巢凤楼伺候的宫女。也隐约记得顾家姑娘娃往三秀堂那边走去的。这样的细节,当时沈度身边的人已经打点过一番,但时隔一年,其时被掩下去的事。又冒了出来。——沈度没有想到,一年之后还有人查这事。
综合此种种,长隐公子已可确定那个猜测:在三秀堂救了他的。不是沈度,而是顾家姑娘!
长隐公子还记得。昏迷之前那种感觉,就是钟岂所描述“心跳气息全无”,不料,有人硬是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这个人,他一直以为是沈度,没想到另有其人。
清风徐来,带着三月的花香,连同齐书烹出的茶香,窜进了长隐公子的鼻端,让他的心神为之一震。
“原来是她啊……”长隐公子感叹道,脑中试图想出那个顾家姑娘的样子,却是不怎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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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听到长隐公子到访之后,略略吃惊。父亲已经醒过来了,肯定会陆续有人来看望,但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然是长隐公子。
现在父亲正需要休息,沈家又甚忙,以长隐公子这种剔透的人,此时断不会亲自上门的,以免为沈家添忙。但他还是来了,为什么?
沈度不知道,但他笑着相迎,打算将长隐公子带到东园前堂,这样的话,长隐公子去看望沈肃,方便很多。
长隐公子仍是一身白衣,宽袖长袍的,明明走得极缓慢悠闲,春风却吹得他袍袖微动,使得他整个人似要凌风而起一样,有飘然于外之感。
沈度见到他这副样子,心中微微感叹:这个人,这个人啊……好似不在人间一样。
长隐公子去到东园的时候,沈肃仍睡着。他如今身体极虚,一日之中有八九个时辰是睡着的,钟岂和章老先生都说:睡眠是最好的滋补药材,东园便没有一个人敢打扰睡着的帝师。
就算长隐公子来了,也如此。
“父亲仍睡着,这是我们无礼了,长隐切勿见怪。”沈度低声说道。想到沈肃时时一夜无眠,他也不忍心叫醒沈肃。
“无妨,无妨,帝师身体为上。倒是我,上门唐突了。帝师的身体,还好吧?”长隐公子回道,问起了沈肃的情况。
“长隐有心了。现在还好,大夫说父亲身体损耗过度,只能慢慢养着。但到底,已经度过死关了。”沈度笑笑,语气甚是轻松。
只要父亲熬过了这个死劫,对沈度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每想到这点,沈度就很高兴,面上就带了出来。
“帝师的心疾……也治好了吗?润州大夫这么厉害,我倒想借来一用了。”长隐公子这样说道,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大夫治好了父亲在梨花林受的重伤,但是心疾,没法治。”沈度摇了摇头,他知道长隐公子也有心疾,目光便有些悯意。
“……”长隐公子端起了茶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
沈度看着长隐公子,心中微凝。长隐公子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奇怪了些,他想说什么?
长隐公子放下了茶杯,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摇了摇头,然后便直视着沈度,开口问道:“在三秀堂救我的,是不是顾家姑娘?”
在三秀堂救我的,是不是顾家姑娘?
沈度听清楚了这句问话,只觉得有惊雷“轰”地响了一声,不由得眼神缩了缩,一脸惊讶地看着长隐公子。
长隐公子仍是云淡风轻,眼神没有疑问之意。可见,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事,询问沈度只是为了更加确定罢了。
沈度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回道:“你查出来了?是的,救你的是顾家姑娘。我去到三秀堂的时候,顾姑娘正在救你。后来顾姑娘说不欲落人口柄,请我掩下了此事,我答应了。”
沈度这样说道,回想起三秀堂的那一幕,眼中便有了喜悦。救人、小圈、熟悉,一个个细节沈度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和阿璧真正有交集的开始。
那时候,阿璧无比信任地说道:“沈大人,你来了……”,就像认识了他很久一样;而他也怪异地顺从了她的请求,为她扫清了手尾,掩下了三秀堂的事。
现在想来,仍是不可思议,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和阿璧,就有了后来的种种关联。说起来,还是因为长隐公子突然发病,才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感激长隐公子发病?沈度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长隐公子,坏心地想。
被沈度这样的目光打量,长隐公子也不禁笑了起来,他继续问道:“这么说,是她不想让大家知道的?”
许是沈度的坦然感染了长隐公子,又许是沈度的笑容太落落,此刻长隐公子觉得,救他的人是沈度还是顾家姑娘,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你知道,人言可畏。她虽然救了你,却不想别人说什么,挟恩相报这样的事,她最讨厌。她所想的,只是平静安慰。长隐,你查出的这些事,请别说出去。”沈度说道,朝长隐公子举了举茶杯。
顾琰想的是什么,沈度很清楚。不管是救长隐公子,还是那个造福大定士兵的指环,她都不想让人知道。行事、布福,她做了便是,并不需要扬名。
沈度,自是以顾琰心意为上的。
“原来真的是她啊……我知道了。”长隐公子举起茶杯,与沈度的轻轻碰了碰,应承了这件事。
他想知道救他的人是谁,是存着报恩的心思。报恩,当然不会罔顾恩人的意愿,答应沈度的请求,是当然之事。
“其实,顾家姑娘救你的恩情,你已经还了,倒不用为此萦累。当初,尚膳局之事,若没有你提醒,顾家早就出事了。”沈度认为长隐公子已经报了恩,倒不必拘于此。
长隐公子喝了一口茶,看了沈度好一会儿,才说道:“计之,你是怕,我会对顾姑娘有什么想法?我又不像你,喜欢这么小的姑娘!”
沈度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就有郝色,不甚自在地别开了眼。他绝对没有想到,谪仙般的长隐公子会开玩笑啊,目光还那么揶揄!
还有,什么叫这么小的姑娘,阿璧十三岁了啊……
“哈哈……”见到这样的沈度,长隐公子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恍惚记得,十几年前那个小孩儿,也是这样护着心爱之物。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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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章 与君交(楚月婵和氏璧+)
长隐公子的笑声,让沈度不明所以。但长隐公子并没有恼怒,这是让他高兴的。毕竟,以恩人居之还被发现了,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想了想,沈度仍说道:“心疾虽然无法医治,但的确有办法在危急之时救命。待父亲稍好之后,这办法会由钟大夫告知天下。如此,便是造福百姓。若有人查探,还请长隐代为扫一扫尾。”
沈家再严密如铁桶,仍有力所不能及地方。沈肃醒来一事,定是引起了宫中和权臣贵戚的关注,沈度不愿意顾琰卷入其中,便有此请求。
安国公府的势力是比不上成国公府,但拦截、传递消息必是京兆翘楚,只会比成国公府更强悍。这一点,就从长隐公子查到顾琰就可以知道了。除了长隐公子外,京兆应该没有人查得出来了。
长隐公子的秉性,沈度很清楚,这样的请求,其力所能及之处,就一定会做到。,
“放心。”长隐公子这样说道,略显清冷的嗓音,却十分让人信任。
说了这个事情,沈度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寒暄的话语,没有必要再说,别的很多事情,他和长隐公子之间,似乎又没交集。
不想,长隐公子却说起了一事,这是沈度严阵以待的事情,也是朝堂的大事,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朝官知道。
“皇上巡幸江南一事,应该是在秋狩之后。这个,计之知道吧?”长隐公子问道。
他说的事,正是他说给沈度听的,有关皇上巡幸江南一事。这个事情,按照长隐公子的推算。应该是三月底四月初进行的,但现在紫宸殿都没有风声透出来,那就意味着推迟了。
或许,皇上是因为京兆有三皇子的亲事,便改了巡幸的日期。这个事情,长隐公子觉有必要提醒沈度。
“嗯,这个我知道。”沈度点点头。并不意外。郊祭之前。中书省还没有接到相关的旨意,也没有见到礼部有任何准备卤薄的动作,他就知道崇德帝的想法改变了。
只是不知道是取消了。还是推迟了。听长隐公子这么一说,便知道是后者。沈肃出了这样的情况,沈度不可能再南下,他觉得巡幸推迟。是好事。
说到巡幸一事,沈度看向长隐公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解。这么重要的事情,长隐公子都说了出来,这样的行事方式,当真和安国公府惯常的不同!
想起安国公韦传琳。沈度双眼倏地闪过一抹寒意。似岁从江南回来,也带回了一些线索,其中就有关韦传琳的。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说的就是韦传琳和秦邑那样的人。
可是长隐公子。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长隐,安国公府中……可与江南库有往来?想必皇上巡幸江南,定会查江南库的。”沈度继续说道,眼神闪了闪。
投桃报李也好,不欠人情也罢,既然长隐公子说了巡幸的事,沈度便提醒长隐公子有关江南库的事。若是韦传琳手中那半成干股扬出来,安国公府必定伤筋动骨。
他是恨极安国公府,但此刻,却提醒了长隐公子这个事。这样矛盾的心态,让沈度一时自厌。他叹息了一声,别开了眼,不想看长隐公子。
谪仙一样的人,很容易就让人放下心防,尤其是沈度明显感受到长隐公子的善意。这样的长隐公子,沈度无法憎恨,还报以善意。
长隐公子的面色一变,沈度的提醒太明显了,长隐公子都不用思考,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沈度必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这样说,那么,必是府中和江南库有见不得人的联系!
几乎是瞬间,他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时祖父询问江南库干股,莫不是与此有关?
“计之,多谢了!”长隐公子忍住心中的震惊,然后站了起来,朝沈度拱手相谢。
他看见沈度别开了眼,便知此事不用再谈下去。既然沈度这样提醒,他一定能查出府中与江南库的联系。若是……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沈度的提醒,就是让安国公府免于倾覆的恩情!
若是……若是沈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那么这样的提醒,对沈度来说是多么艰难的选择!
这样想着,长隐公子的神色就变得异常苦涩。他一早就知道,那家人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正善的,只可惜……只可惜……
沈家东园前堂内,谪仙般的人痛苦地掩住了脸,而他对面的沈度,则是悲悯地看着他。这两个人的命运截然不同,但在这一刻,他们似乎站在彼此的位置上,感而后身受之。
不久,如年的到来,打破了前堂这里怪异的沉默,他沈度禀告道:“主子,老太爷已经醒过来了。”
既然沈肃已经醒过来了,长隐公子便跟在沈度后面去看望帝师。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见到沈肃后,切切关怀了一番,道不扰着帝师休息了,很快就告辞了。
他离开沈家的时候,袍袖依然趁风起,飘然如在世外。春风不识长隐之心,不知道这个人刚才还那么痛苦。
长隐公子离开后,沈肃才问出他的疑惑:“韦长隐这是怎么了?难道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刚才长隐公子在问候他的时候,神色明显不妥。像长隐公子这样的人,早已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了,沈肃不由得好奇。
“父亲,我将韦传琳收干股的事告诉他了。我明明等着安国公府覆灭的,父亲,我怎么就说出去了呢?”沈度回道,脸上一片迷惘。
他提醒长隐公子,到底是对呢还是错呢?他不知道。
沈肃露出了一个笑容,慈爱而欣慰地看沈度,缓缓说道:“这没有对错可言,你是顺心而为,我反而很高兴。仇固不能不报,然并非只有这一义。”
沈肃这些话说得很慢,然而很清晰。他如今内力全无,还有心疾之病,比一般的老人要更加虚弱,但没了十几年的经脉吞噬之痛,他反而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说话的意愿便很强。
未等沈度说话,他又说道;“你这样,很好很好。那些人作孽,自会有恶报。我只想你在后复仇之外,活得好。”
这是他对沈度的期望,至于他自己,早已没有了这样的期待。那些人,在他死去之前,一定要他们全部拖进地狱才行!所以,就连老天让他活过来了!
那么,就有人如芒刺在背了!
想到此种种,沈肃的脸色便阴冷下来。就算他内力全无,这些深深刻在他身上的气质,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沈度将沈肃的话听了进去,随即抹了一下脸,心绪渐稳。
“顾家小姑娘,什么时候才来看我?”沈肃笑问道,想起了这两日沈度一直挂在嘴巴的小姑娘。
多亏了钟岂和她,不然老天爷真的将他收了去。因沈度之故,沈肃对顾琰这个小姑娘极有好感,还加了这救命之恩,他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就更加满意了。
他甚至还在想着,多年来积聚的那些珍贵宝物,都统统交给这个未来儿媳妇,嗯,就这么办好了!
沈度不知沈肃所想,便正正经经回道:“阿璧知道父亲醒来了,肯定会来的。”
顾琰所做的事情,还有那个名唤月白的婢女的付出,沈度自是告诉了沈肃,但也只是略略说了说。
这两日沈肃睡多醒少,沈度都是拣些重要的事和他说。比如钟岂和顾琰是怎么救回他的,宫中的态度是怎样的,京兆官员对他醒来一事想法不一,等等。
沈肃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几天。虽然周围的人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沈肃可以想象得到,为了救他,沈度及陆清等人做了多少努力,又经受了多少艰辛。
这都是为了他,这都是因为他在梨花林受了伤,这都是因为,有人在梨花林中对付沈度!
呵呵,那个人……那个人,他早已经看清了。可是听到那个人对付沈度的时候,他的心仍痛得厉害。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所能选择的,就是立刻赶去梨花林。
是为了救沈度,也是为了使那个人消除疑心。
他沉在这样的思绪中,浑然不觉沈度的脸色有变,欲言又止。
“父亲,梨花林中的线索全断了,究竟是谁要对付孩儿呢?”沈度这样问道。他知道沈肃必定收到了消息,才会赶去梨花林。那么是谁呢?
“是他。”沈肃觉得心又再痛了一下,却说出了答案。这个人,对着沈度,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果然是他啊……”沈度笑了笑,然而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果然是他,那么他能怎么办?梨花林的仇,还报吗?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这样的仇,他怎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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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章 国戚
兆民赖之之人,这个仇,能怎么报呢?最终,沈肃和沈度父子两人只能沉默。梨花林之事,恒不能过去,但是现在,是不可言仇的时候。
而这个果然之人,此刻心情尚好,因为三皇子朱宣明的亲事过两日就到了。虽然在上元灯会之时,准三皇子妃张妙有过失态举止,但所幸这事被崇德帝控制住了,并没有在京兆传扬开去。
其时,五皇子朱宣宏遭到刺杀,在这件轰动的事情之下,张妙的失态就不为人所知。和张家交好的权贵姑娘,只是感叹张妙身边那名唤云可的婢女暴亡,可惜可惜云云,更具体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涉及皇家秘辛,还涉及那个谪仙一样的人,隐约知道内情的官员,也不敢将此事透漏给内宅的妇人知道,怕言多必失。毕竟,不管上元灯会发生了什么事,张妙如今仍是三皇子妃。
张妙即将嫁入皇家,而且还嫁给未来太子,这是名副其实的高嫁,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国之母,这令多京兆人家,既羡且妒!
如今张家里里外外都挂彩披红,而且婚礼诸要程序,都是由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打点,务求尽善尽美。
了提高张家的身份,更主要是为了给三皇子添色,少府监还送来了很多仪器、礼器,其中还有一对白雁和一尊青铜器,这令礼部的官员都啧啧称奇。
大雁本来就难得,白雁更是无比珍贵。当年崇德帝大婚之时,都没有猎到白雁,二皇子成亲的时候就更不会有了。如今三皇子成亲,竟然有了一对白雁。可见崇德帝对三皇子的器重!
皇子成亲,同样须“北面奠雁”,张妙婚礼上这一对白雁,令京兆姑娘们羡慕不已。
况且,礼器之中,还有一尊青铜礼器!青铜礼器乃国之重宝,多用于国朝重要的祭祀和庆典场合。现在竟用在三皇子的婚礼上。不得不让人目瞪口呆。崇德帝这个做法,已经足够让京兆官员知道其中深意。
一时间,京兆官员们送往张家的礼便重了几分。与张妙交好的姑娘们,所送的添妆礼都极重。
京兆坊间巷里一时传诵“张氏其家,与皇家联姻,又富又贵。势焰非常。”
张龟龄乃户部尚书,掌着大定的钱财。他又被封为三等承恩公,可不正是又富又贵?如今的张家,是近段时间京兆气势最烈的人家。
可是很少人知道,又富又贵的张龟龄。此刻感觉如颠舟上,而且这颠舟还行在风浪中!
令张龟龄有这种感觉的,起因正是上元灯会一事!旁人不知道细节。但张龟龄是知道的。经由这一事,他无比清楚孙女嫁进三皇子府之后。绝对不会得到三皇子的爱重!
换言之,张家不能凭这联姻得到更多的好处,反而,要倾尽张家之力去帮助三皇子,以保证张妙在三皇子妃这个位置上。不然,张家就连名声都没有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就是张龟龄最大的感受!随着亲事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生怕最出点什么时候,会将整个张家都搭进去!
此刻,张龟龄已经深刻体会到,皇亲国戚,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令他这样心惊肉跳的,就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嫡孙女张妙!张龟龄的儿女都不得力,反而是这个嫡长孙女主意正,又够聪慧,对这个孙女,张龟龄是寄予厚望的。
不想,这个嫡长孙女竟在上元灯会之上做出那样的事!安国公府那个病弱公子,怎么能和三皇子比?可恨孙女被猪油蒙了心,若不是她心心念念那个人,就算再多的引诱之药,也不会让她当众失态!
一想到这些,张龟龄就连掐死张妙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做,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小意供着、大理引着,安抚好这个孙女,这个即将成为三皇子妃的孙女。
如果可以,张龟龄宁愿换一个孙女嫁入三皇子府,或者干脆让张妙暴亡,可是这些都不可能,因为张妙是皇上选定的,因为张家不能失去帝心,因为张家还需要名声!
此刻,他就一脸欣慰地看着张妙,听着儿子儿媳妇唱着孙女出嫁前的训诫。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敬之勉之,宿夜无违!”
这样的训诫,这样的希冀,张龟龄希望张妙真的能做到,最主要的是,千万别再当众失态。
此时的张妙,正跪在张龟龄等人面前,神情端庄地听着这些训诫,只是眼神久久才转一下。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张妙只有这一种表情,就像……就像挂着端庄表情的木偶一样。
去年在赏花宴上骄纵肆意羞涩的张妙,已经死了。如今的张妙,只是一个承着家族微弱希望的三皇子妃。是的,她明日就出嫁了,是可以称之为三皇子妃了。
长隐公子的恼怒、贴身婢女的背叛、长辈的痛哭责骂、同辈的讥诮讽刺,让这个如在云端的姑娘瞬间跌落。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落的。
她只想在出嫁前见他一面,祭奠自己无望的爱恋,仅此而已。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心底那个影子。花渚亭旁边微笑着的谪仙,永远地压在她心底。
“孩子,祖母一直都觉得你是张家最有出息的,现在也是如此。好好做三皇子妃吧……戒之勉之……”张龟龄的妻子邱氏这样说道。
可是这些话,送不到张妙心里了,她仍是那副端庄的样子,向张龟龄等人叩了三个响头。
与此同时,尺璧院中的顾琰心情极好,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水绿等人摆弄着她的首饰衣裳,这是为明日婚宴准备的。
她打算,跟着母亲傅氏去赴张家婚宴,去看一看,秦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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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章 黯然(为林水绎和氏璧+)
顾沾是当朝吏部尚书,不管顾家二房有几重丧,张家嫁女的喜帖,仍是送到顾家,邀请顾沾参加婚宴,并顾重安和傅氏同邀。
顾琰是顾沾的嫡长孙女,和张妙在京兆各种宴会上也有所交往,不管怎么说,张家这场婚宴,顾琰都是去得的。
原本傅氏不打算带顾琰前去,可是顾琰说道:“先前只是让婢女送去添妆礼,这多少有些不妥,阿璧还是去亲自给张家姐姐道贺为好。”
就连顾重安都在一旁说道:“阿璧去看一看也好。这场婚宴是京兆盛事,阿璧去长长眼界,也好。”
京兆多少年都没有异常如此隆重的婚礼,这婚礼上还有白雁和青铜礼器,顾重安对此也很有兴趣。
既然顾重安都这么说了,傅氏自是答应让顾琰跟着去了,随后仔细交代了一番,叮嘱顾琰要注意穿衣戴饰物,道这也是礼仪的一种,万不可有失。
前一世,顾琰好歹也做了几年世子夫人,穿衣戴饰这样的差错,她是绝对不会犯的。但面上,她仍是娇笑着应道:“娘亲,阿璧会小心的,请放心。”
这晚为顾琰守夜的人,是水绿。微弱的灯光之中,水绿看着没多少睡衣的顾琰,奇怪地问道:“姑娘,您为何去参加张家婚宴呢?”
姑娘和张家姑娘交情并不深,不然先前就不会让下人送去添妆礼,怎么突然就想去参加婚宴了?
“就是想去看一看,看看张家的婚礼是怎么样的。”顾琰这样回道,烛火暗淡,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她想去看一看。张家的婚宴是何等荣盛热闹,在这样热闹荣盛的婚宴之中,陪着三皇子前来迎亲的秦绩,又有何等郁闷的心情。想一想,顾琰就觉得有一种快意。
这是前一世的执念,这一世也无法消去。秦绩这个人,前世带给她太大的磨难。面对这个人。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宽者,天之道也,不宽者。人之道也。
这一世,此一时,顾琰无法做到宽,是以她一定要去张家看看。
还有。还有去看一看张妙。
她改变了陆筠的命运,可是仍有张妙嫁入三皇子府。或许。不是张妙,仍会有一个李妙或陈妙嫁入三皇子府,这避免不了。
命运的流转,是由很多方面推动的。张妙成为三皇子妃,顾琰不会将这个归结于己身。她去看一看张妙,大概也是为了“不宽”两个字。
便如此。顾琰跟着傅氏来到了张家。果然,张家就如坊间巷里传扬的那样“又富又贵。势焰非常”,里里外外张灯挂彩,灯火璀璨如让人何行走在天宫一样。
入得顾琰眼的,不是这些高灯华彩,也不是欢声笑语,而是穿着大红嫁衣的张妙。
只一眼,顾琰便不忍再看。众人皆称赞张妙端庄静淑,可是顾琰却觉得这是木讷呆滞。都没有人发现的吗?张妙就只有这一个表情。
心死了的张妙,或许不会像陆筠那样,只在三皇子府活几个月吧?——顾琰这样想道,心情不免恻恻。
这样的恻恻之心,异常强烈,强烈到让顾琰见到黯然的秦绩,也没有多少欣喜。
她是在张妙院子外面见到秦绩的,夹在一群京兆权贵少女中间,她见到了陪着三皇子前来迎亲的秦绩。
秦绩,是三皇子的傧相之一,一身黛蓝衣裳的他,站在大红的三皇子身边,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眼神极是幽深,像渺渺汪洋似的。若非顾琰对着他几年,还不会知道这样的幽深,是代表着如何深刻的心伤。
顾琰实在是佩服秦绩,前一世他可以笑意晏晏地娶她,这一世也可以带着笑容看着三皇子娶张妙。能将真实心意藏得这么深的人,太可怕了!
她觉得可怕的秦绩,上前了一步,大笑着说道:“哈哈哈,新娘子怎么还没出来?大家准备的催妆诗呢?快快说出来!”
大定的婚俗规定,不论是天家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夫婿亲迎、接亲催妆,这样的礼节都是必不可少的。三皇子带来迎亲的人,就有很多能出口成诗的,就是为了这一个礼节。
“我先来一首好了。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见到大家一阵欢呼,秦绩又继续说道。
他是被崇德帝誉为“文武全才”的人,区区催妆诗,自不在话下。但是“欲晓霞”这三个字,秦绩说出来的时候,话语都颤了几颤,因他几乎是和着血吐出来的!
在这样的场合,看着三皇子成亲,秦绩觉得自己的心都裂开了一片片。偏偏,他还是三皇子的傧相,还要念出这催妆诗!他才说完这诗,就眼神一黯,再也忍不住,往三皇子身后退了几步,低垂着头。
三皇子见到这样的秦绩,心中也不好受。他知道秦绩这副姿态,是做他看的,是另外一种讽刺。可是,三皇子什么都不能做。张妙,他是一定要娶的,张家在户部的势力,他也是一定要得到的!
再说,只有完成了这一场婚礼,他才能得到太子之位。崇德帝已经和他明说了,待他成亲之后,册立太子一事就可以定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做什么?
三皇子所能做的,是朝秦绩靠近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当然,也想将眼中的情意告诉他。
被三皇子排着肩膀,秦绩感到更加难受,他的心一顿,然后觉得余下人生也没多少乐趣,黯然销魂者,如此也。
顾琰站在一众姑娘中,将这两个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得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别开了眼。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一个姑娘低低地哼了一声,这一声“哼”满是讥诮,与这欢乐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顾琰回过头一看,忍不住愣了愣:怎么是她?
(章外:催妆诗,是借用陆畅的。嘻嘻。大家不喜欢这章内容吧?可素我为什么还要写啊,555~作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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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章 叶稳
(感谢小胖喵的财神钱罐,多谢鼓励和支持~)
顾琰回过头一看,很轻易就知道是谁发出这一声“哼”,因她脸上的讥诮之色太明显了。这是……叶稳!国子祭酒叶端的嫡孙女,与七个兄长以“禾”字排名的叶稳!
她穿着一袭秋香色的襦裙,陪衬着同色的半臂,略微成熟的颜色却被她穿出了十分的娇嫩,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太出彩了,压过了所有的衣裳,似乎她穿什么衣裳,都会显得娇嫩无比。
叶稳的容貌,和陆筠的艳丽张扬不同,她肤如凝脂素唇若红滴,就像枝头带露的一片嫩叶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爱惜。
此刻,这个嫩叶一样的叶稳,却不屑地看着三皇子和秦绩。这……似乎不太符合叶家的风格。国子祭酒叶端才学誉天下,却最善做人,其人最圆滑不过,就连叶家“禾”字辈那七个男丁,都是人精来的。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热闹喜庆当中,叶稳哼了一声,当真是肆意而为。到底是什么事,令得她如此?
崇德帝最初属意叶稳为三皇子妃,这是顾琰知道的,但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还有了叶稳不能生育的传言。这是叶稳讥诮的原因?还是别有缘故?
顾琰想不明白,也不好仔细究量,很快就转回了头,意料当中地看到三皇子朱宣明一闪而过的恼怒。叶稳能够肆意,但是朱宣明不能,当此大婚之时,加之叶端在儒林中的影响,让他只能装作没有听见这声哼。
见微知著。朱宣明周围的人都继续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还有年轻人在嚷道:“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催妆诗都吟了近百首了!”
如此一来,因为叶稳一声冷哼而微凝的氛围,总算又恢复了正常热闹。
秦绩黯然的心情,竟因为这一声“哼”而有了些微改变。大抵是觉得这一桩亲事总算不是普天同庆,有一点点阻滞,也是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叶稳身上。这个他让李楚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人,原来性子这样妄为。想来,叶家对这姑娘真是宠溺。不然养不成这样的性子。
这样也好,若是她真的成了三皇子妃,他弄死她还要想着怎么向叶家交代,仔细想来。还是张妙好糊弄得多。不过一点点诱药,她就上当了。呵呵。
他眯着眼看了那挂着大红绸球的门,想象着一身大红的张妙是何等模样,眼角漏出了一丝戾气和杀意。
一直暗中注意着他的顾琰,自然察觉到这种杀意。她想到前世惨死的陆筠。双手倏地握成拳,强忍住满腔的怒气。
杀意,秦绩的杀意。是不是就是前世筠姐姐致死的原因?还有三皇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她低下了头。掩住了自己真实的心绪,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如常了。秦绩和三皇子是何样的人,她早应该知道的,又何须大惊小怪?
她站在一众姑娘中,神态动作都没有异常之处,可是她通身气度是怎么都掩藏不住,仍是引起了秦绩的注意。
这就是那个顾琰!顾重庭死之后,秦绩一直在养伤,倒没有怎么想起顾琰这个人了。没想到会在张家婚宴上见到她,一见到她,秦绩就想起了他让尹洪做的那些未竞之事。
似乎,他对顾琰的一切盘算,都没有成功的。究竟是她有神助,还是她的确有不一样的本事?看来,那些被搁置下来的事情,又要提上来了。
田战,应该会比尹洪有用一些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琰看,心中作着种种计算,殊不知他这副样子,就像毒蛇牢牢盯着猎物一样。他这个样子,落入了朱宣明和叶稳的眼中。
朱宣明因娶妻一事,对秦绩多少有些愧疚,见到他盯着顾琰看,还以为他对顾琰起了什么心思,心情倒是沉郁了几分。但,若秦绩成亲,就更不怕旁人会说什了,一时不置可否。
他不认识顾琰,但见顾琰来参加张妙的婚宴,还有那一身从容气度,想来身份也不差,倒认为可以促成一番,便吩咐谢登留意那是谁家姑娘。
然后,便端正着身子,等待张妙闺房大门的打开。
叶稳得叶端和七位兄长的教导,知物相认自是有些本事的。见到秦绩的样子,叶稳便知道这些惹人厌的勋贵子,又要做些什么事了。
她望着低着头一无所知的顾琰,忍不住咬了咬唇,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在欢呼热闹声中,张妙房间的门被缓缓打开,一身大红的张妙,盖着龙凤头盖,被长兄背了出来,一晃一晃地来到了朱宣明跟前。
在礼部和宗正寺官员的主持下,一对新人被众多官员、权贵子弟簇拥着,浩浩荡荡往朱雀东路的三皇子府而去。
顾琰自是不会跟着去三皇子府的,她和其他姑娘一样,目送着张妙出门,看着那红霞似的出嫁队伍渐渐远去,这才跟在傅氏身后,回张家继续宴饮。
张妙虽然出嫁了,但张家宴会仍在继续,作为宾客的她们,当然要宴尽才离开。
便是在宴会将将结束的时候,叶稳来找顾琰了,自陈是国子祭酒叶端的孙女,有几句体己话和顾妹妹一说。于是,在傅氏的应允下,顾琰便被叶稳拉到了一旁,以便说说“体己话。”
对于叶稳这个举动,顾琰是惊愕的。她和叶稳,只在京兆宴会上见过几面,并无深交,只是点头之交,叶稳会和她说体己话,不可能吧?
“顾妹妹,你近日出入要小心些,我疑心……疑心有人要对你不利!总之你听我的,一切警觉谨慎就没有错!”叶稳并不废话,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刚才秦绩毒蛇般的样子,让叶稳看了无比心塞。想了又想,她终究是藏不住心中的担忧,来找顾琰说了这一番话。
说来也奇怪,叶稳并不对旁人毫不设防的,事实上,叶家人的都谨慎不已。但对着顾琰,见到她一身沉稳从容气度,她便对顾琰没什么戒心。
“呃……多谢叶姐姐提醒!我会小心谨慎的。”她朝叶稳躬了躬身,笑着说道。
她没有问叶稳这提醒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故作天真地推拒,叶稳的好意,她领下了。只是,她此前从来都没听说,叶稳的心性是如此古道热肠。
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令叶稳可图的,叶稳这样提醒,必是一番好意。
“嗯,你心知便好了,小心为上,须防人不仁!”叶稳发现顾琰听得明她的意思,便知道不用多说了,只说了这一句。
看着对面娇滴滴又可人的小姑娘,叶稳心中有一万头什么马在奔过,她的内心在咆哮道:“骗婚什么的,一生黑!”
……顾琰看着脸容近似狰狞的叶稳,好奇地眨了眨眼。
(章外:连续几天都跑医院,实在没有办法。今早上女神婆婆还继续吊针,好在明天就不用去了。也不奢求大家原谅了,嘤嘤嘤……你们猜叶稳姑娘和谁是cp?)(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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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章 竹林有情(为lunarjoe和氏璧+)
叶稳的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仍是一片新叶似的娇嫩,然后带着婢女施施然离开了,正如来找顾琰时那般突然。
顾琰哑然地看着叶稳的背影,猜不透这个姑娘,却明显感受到她的善意,对她顿生了几分好感,那一声称呼“顾妹妹”,顾琰听着甚是乐意。——所有人都喜欢一个对己善的人,顾琰同样如此。
回到尺璧院后,跟随而去的水绿忍不住说道:“姑娘,叶姑娘真是个怪人……”
“是啊,叶家养出这样的姑娘,殊为不易。”顾琰笑眯眯地说道,知水绿说这话无它意。
突兀示善,话说半截,的确有点怪。但怪有什么所谓,怕的就是钓者之恭,这样的怪,顾琰反而很喜欢。
“……”水绿正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吱吱、吱吱”的声音打断了,只见小圈一溜烟地奔到顾琰脚下,然后打了几个滚,才扒拉着她的裙摆,小短爪指着西北方向“吱吱”地叫。
这叫声也不着急,就是有些切切恳求的味道。尺璧院西北的方向,就是延喜大街的沈家,小圈的意思,顾琰已领会得十分清楚了。
自沈肃受伤、沈度南下,小圈就没有去过沈家了。它甚通人性,不愿在那个时候给沈家添麻烦,便一直忍着没去沈家。毕竟,伺候金环鼠吃喝也是个大事。现在想必它也知道沈肃醒过来了,就打算去沈家卖萌了。
它自己也可以去沈家,此时扒拉着顾琰,无非是想顾琰也一起去而已,这鬼灵精!
顾琰蹲下了身子。将小圈捧在手中,笑眯眯地说道:“行,答应你,明天就带你去沈家。”
小圈一听,立马裂开了嘴巴,露出了两个大门牙,傻愣傻愣的样子。看得顾琰“噗嗤”笑。
就算没有小圈这个动作。她也计划明天去沈家一趟的。上次她和月白等不到沈肃醒来,便离开了。沈肃既已经醒过来,于情于理顾琰都应该去看望他。而且,她还要和沈度说一些事情,定要亲自和他说的。
当然,流淌在心底想见沈度的那份渴望。也是她想去沈家的原因之一。如日月兮,如三秋兮。就是如此了。
第二日,顾琰便带着月白,袖中藏着小圈,就去了沈家。如今顾家是傅氏当家。没了二房的虎狼之心,没有了强敌侧视,还有风嬷嬷代为遮掩。顾琰进出都方便很多了,顾家没有谁发现顾琰最近频繁出门。
一去到沈家东园。小圈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了顾琰的衣袖,“吱吱”叫着往沈肃寝室奔去,这小家伙也很清楚谁是势力最强大的那人,打滚作揖扮傻这样的卖萌招数,简直不要不要的了。
沈度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个小东西太会讨好人了,就连一向阴冷的父亲对它也疼爱不已。
“嘿嘿,小家伙,很久不见啦。”沈肃声音沉哑地说道,听得出心情很好。
他遭受了如此重的损伤,精气神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恢复,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先前感觉如强弩之末,但现在未放弓之前,甚是不一样。
沈肃见到顾琰极为高兴,这高兴使得他脸容看起来柔和很多,不再是骇人的阴冷模样。
“阿璧,多谢你救我一命,多谢了!”沈肃笑呵呵地说道,这谢意他是一定要说的。
大恩无以为报,那就以儿子相许好了!这是沈肃心底的话语,不过没有说出来,怕羞着这位未来儿媳妇。
再怎样从容镇定的姑娘,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羞涩吧?这个儿子心悦姑娘,又救了他的性命,沈肃对她越来越喜欢,自不舍得逗她。
“沈老您没事就好了,这非阿璧一人之功,还应该多谢钟先生才是。”顾琰这样应道,说出来的话语和钟岂极为相似,都不贪功。
“哈哈,甚是,甚是!这非一人之功,多得了你们!”沈肃又“哈哈”应道。他很少有这样连续大笑的时候,更何况是这种没有夹杂阴冷讽刺的大笑了。、
他随即问了顾琰几句话,就以身体疲倦为名,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显然是不想妨碍他们独处的机会。年轻人嘛,培养培养感情,这才是正事。
沈度知晓沈肃的意思,不禁摇了摇头,笑着承下他这份着想,将顾琰带了出去,却不是往南园而去,而是领着她缓缓朝沈家的竹林行去。
越是近竹林,两个人的心跳越是急促,脚步也就更加缓慢,他们都想起了竹林发生的事。
正是在这一边竹林里,那一晚沈度喝醉了酒,拦住顾琰说了那一番话。彼时顾琰惊慌而逃,哪里想到会有今日的并肩慢步情意许许?
事不能料,情不可抑,再回过头看时,就有了一些感悟,明明是半年前的事情,感觉两个人像走过了许多光阴一样,如此熟悉如此舒适。
“那时,我真是被你吓坏了。”顾琰侧过头,眼神晶亮地看着沈度,脸上带着笑,眼中有缱绻深情。
“其实我自己也吓得不轻,我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情动难止。”沈度同样侧过头,含笑回应着顾琰。
幸好月白和如年知机地停在竹林外,并没有跟进来,不然听着这两个人的情话,怕是不知如何自处。
此时竹林无旁人,一片青绿,间有杂花,清风徐来,这一切都如此美好,美好得能让人心都软掉了。顾琰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响,脸上像火烧一样。
“你……缘何会对我起这样的心思?我太小了。”顾琰低低问道,将心中的不解说了出来。
听了这样的话,沈度站定了身子,侧身打量着顾琰。从她头上的发簪,到纤细的颈脖,从她的双肩,到盈盈一握的腰身,从她的腰身,到精美的绣鞋。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她胸前的包子上,嗯,其实不小了……不知为何,这样想着,沈度的耳尖微微泛红,
青绿竹林之中,粉色衣裳的她,盈盈站在这里,深情地看着他。这副情景,让沈度喉咙干涩,他张了张嘴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恍惚觉自己如在仙境中,目眩神迷,他慢慢地朝顾琰靠了过去……
(章外:哈哈哈,剩下的大家臆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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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章 公
顾琰看着沈度的脸在慢慢靠近,仿佛能感觉到他鼻端炽热的气息,似乎轻微侧一下头就能与他相触,这么近,近到顾琰的脸如火烧。
她动也不敢动,睁大着眼,看着他倾身越靠越近,身子渐渐僵直。
沈度的动作忽而停了下来,他轻轻伸出手,抚上顾琰的脸颊,喉咙逸出一声低沉的叹息:“阿璧……”
阿璧……他喃喃唤道,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连耳廓都带了淡淡的粉,心头只“砰砰”的跳,却只有这一个动作。
“阿璧……”沈度又再唤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放下手,离顾琰远了一些,然后才慢慢端直身体,仍侧过头笑望着顾琰。
这个姑娘,是他珍之重之的,尽管无比渴望,却不舍得有亵,只能努力克制。等她及笄,等她长大,阿璧,你要快快长大……
在沈度目光的注视下,顾琰低下了头,感觉比刚才更加羞涩。如此赤裸的眼神,当中浓重的情意,还有艰难的忍耐,她都懂。如此,心中才会有胀满的喜悦。——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珍惜她尊重她,才会如此克己。
“咳咳……我们离开吧。钟先生很想再见见你。今日有空,不妨一见。”沈度掩饰地咳了几声,压下满腔情意,这样对顾琰说道。
他怕再在竹林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毕竟,幽静之地,心仪之人,要时时克制也不容易。沈度第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什么信心。所以,还是走吧。
顾琰反而停住了脚步,说了一件事。这事,是她看着张妙出嫁时突然想到的,正好趁机问一问沈度,是否有合适的人,是够有恰当的办法。
“计之。我有个想法。想送个婢女去到三皇子妃张妙身边,你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张妙刚嫁到三皇子府,正好安排个人进去。以备将来所用。”顾琰说出了她的想法。
这个想法,是她昨晚才想到的。她本想借助陈通记的力量,但是陈通记诸人都在忙着傅铭那个计划,顾琰不想给他们增添麻烦。便想到了沈度。
前一世既有善言,那么沈家暗地里必然有各式各样的暗卫。若能将一个婢女送去张妙身边。倒是一件好事。一来可以探知三皇子府的消息,二来……也可以保护张妙,保护她能在三皇子府顺利活下去。
顾琰知道,三皇子府的消息。沈家必定会有专门的暗卫查探,将婢女送到张妙身边,主要是为了第二个原因。她对张家的本事。没有多少期待,张妙现在心死如灰。更容易让人做手脚,若是秦绩真的想让她暴亡,简直易如反掌,就像前一世陆筠暴亡那样。
将一个人送到张妙身边,这是顾琰对张妙的一点善意,物惜其类,她不希望张妙重复她或陆筠前一世的命运。而,她能做到的,只是这一点。
“张妙的身边?我想想看,事若成,我再告诉你。”沈度这样回道,将事情应承了下来。难得阿璧有所求,又是符合沈家需要的有所求,这个事情,他当然会办妥的。
顾琰笑了笑,没有更深入和沈度说这事。她知道在安插暗卫这事上面,沈度会比她有经验得多。前一世善言来到她身边,就是最好的例子,想必,这一世送个人去张妙身边,也是可以的。
说出了这个想法,顾琰的心中便轻快不少,与沈度像来竹林时一样,缓步离开这里。
钟岂自从听章老先生说了当时的情况,就对那两个小姑娘日思夜念,当然是想念她们的救人之术。能让一个已经停止心跳的人再活过来,起死回生,这简直是仙术了!
他念念叨叨已经数日了,是以从沈肃口中得知那两个姑娘已经来时,他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还让沈家下人帮他整了整衣裳,以求一个最佳状态见到顾琰她们,然后……向她们请教这个仙术!
便如此,顾琰在东园前堂见到了恭敬的钟岂,一时难以适应,月白就是羞赧地躲到了她身后。开玩笑,钟岂是名医,还年近五十,这样的恭敬,她们不敢受啊!
“要的,要的。我还想向你们请教呢……”钟岂笑呵呵地说道,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还以平辈论称。
对于任何一种能活人的医术,他都想知道。达者为师,就算这两个姑娘年纪太小,恭敬也是应该的,就算顾琰已说了不必如此,他的态度仍是不变。
“先生,您如此,倒让她们不自在了。”沈度为顾琰两人解围道,像钟岂这种纯粹的人,他也只能摇摇头。
“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对两位的活人之术,异常感兴趣,不知道两位能不能详细说道说道?”钟岂满是期待地问道,直奔主题。
当然,若是能亲自示范一次,那就更好!不过这句话,钟岂不便说出口。
听了钟岂的询问,顾琰并没有立刻回答。在来之前,她就想过将这些动作告诉钟岂,但是想起前一世,她就提了一个条件,一个钟岂必须答应的条件。
“钟先生,这个活人之术,晚辈可以详尽告诉先生。先生可以将此术公之天下,晚辈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晚辈有一个条件……”顾琰说道,语气甚是正经严肃。
听她这么一说,钟岂愣了愣,然后追问道:“什么条件?”
就连一旁的沈度,都不由得奇怪。阿璧不会是挟宝的人,将此办法告之天下,以救更多人,这是她和他说过的意思。怎么现在多了一个条件?
“条件就是,您年前必须返回润州,住满一年才可离开!这个条件,先生能做到吗?”顾琰将她的要求说了出来。
前一世,崇德十一年,润州爆发大瘟疫,是因为有神医钟岂,才活了润州三分之二的百姓。这一世因为沈肃之故,钟岂来了京兆,但顾琰认为,钟岂既在前一世留了名,这一世必定也要在润州才是!
她不会是那种寄飘渺希望的人,但是崇德十一年钟岂在润州,却是她坚持的事!
“这样的条件啊?我答应!”钟岂笑嘻嘻地说道。这样的条件有什么难的?他来京兆,本来就没想会待很长时间。
“那么,晚辈先多谢先生了。月白,将我所绘的那些图拿出来吧……”顾琰笑着说道。她是为了润州百姓提前多谢钟岂,只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谢什么。
而月白,在顾琰吩咐之后,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卷轴,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钟岂,顾琰则在一旁说道:“请先生细看,若是先生有不解之处,请先生提出。”
钟岂狐疑地打开这个卷轴,待看清上面的图案时,不由得惊呼出声:“这……这太好了!太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着卷轴,双眼贪婪地在上面看来看去,试图将每一个图画、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副卷轴上面,画着顾琰和月白所做过的每一个动作,而且无比详细!每一个动作都有详细说明,譬如双手是怎么平压的,是怎么一上一下有节奏的压着病患胸口的;譬如,是怎么样大口吸气,又是怎样将气渡进病患口中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动作都画了出来!卷轴中的人栩栩如生,将一系列的动作做出来,让钟岂就像见到一副救人的情景在眼前出现。有了这副卷轴,就算当时钟岂昏迷了,也可以清楚知道顾琰和月白是怎样救回沈肃的!
这样清晰直接,这副卷轴,就是活人之术!若是将这个卷轴临摹,将它们发给天下的大夫,那么所有人都能正确地学到这个活人之术了。届时,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惠!
一想到这样的情景,钟岂就觉得经脉血液都在急促流动。他将目光移到顾琰脸上,半询问半恳求地说道:“姑娘,这卷轴,这医术,能否传扬出去?”
顾琰笑了笑,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可以,就经先生之手,能让越多的人看到这卷轴,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个办法,就越好!”
钟岂所问的事情,顾琰也想到过的。她在钟岂和章老先生面前用了这些动作,就没想着藏私。她是从善言那里学来的这些动作,本就是前一世的遗泽,也是得天之厚福!
这些动作,既有所来,便应有所往。让钟岂和更多的大夫知道,若是能造福百姓,就不辜负了这些动作本身!
就像当初她在三秀堂救长隐公子一样,她惟愿这样的办法,能救回更多的人!也惟愿,天下不会有人像前世沈度一样,有亲人不得救之遗憾!
“多谢,多谢……”钟岂紧抱着卷轴,如待珍宝一样,连声向顾琰道谢。
沈度看着顾琰的笑容,像见到的阳光洒照大地一样,心中悸动不已。得宝而不藏,造福于百姓,乃是大公也!这样的顾琰,真是……真是值得他永远珍之重之。
这时,沈度身边的似岁匆匆走了进来,在沈度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到沈度脸色微变,忍不住担忧地看着顾琰。
(章外:努力恢复更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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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章 傅铭出事(为总小悟和氏璧+)
顾琰见到沈度这样的脸色,忍不住心中一紧,然后问道:“计之,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度欲言又止。这事,是和顾琰有关系,但他要想想这个事情怎么说,才不会让她惊慌失措。
见此,钟岂也不便留下,他马上找了个借口离开,捧着那个卷轴,宝贝似地回客院研究去了。
钟岂一离开,沈度也想好应该怎么说了。他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地说道:“京畿卫三营副将傅铭出事了!巡守之时遭到伏击,生死未卜!”
傅铭,是阿璧的表哥,素来听闻傅铭每到休沐之时,都会去顾家。想必,傅铭和顾家的感情很好。如今他出了事,阿璧定是无比担心。但是这个事情,他又不能不说。
“……”顾琰心一窒,呼吸都顿了一下,脸色顿时有些异样。虽然她知道这是傅铭的计划,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生死未卜,表哥为了逼真,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她怕这个度会不会有差错,又怕事不完备,一时心中惴惴。
“阿璧,别担心。我立刻赶去京畿卫,看看是什么情况。”沈度这样安慰道,吩咐似岁立刻具服备马。——他是虎贲中郎将,去京畿卫了解情况,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事,还没有在京兆传开,但是消息灵通的官员和军中将领,已经收到了风声,就算他赶去京畿卫,也不会太过突兀。
顾琰很想开口告诉他这是傅铭的计划,应该会没事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绝对信任沈度,但这毕竟是傅铭的计划,她不好越庖代之。
待傅铭那边的情况反馈回来。再和计之一一道来。她这样想着,朝沈度点点了头,没有说什么拜托感激这样的话语。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说这个。
很快,沈度便带着如年等人策马往西山几急赶,去看看傅铭的情况究竟如何。随后,顾琰也快速向沈肃请辞。出了傅铭这样的事。她必定立刻回到家中,已备陈通记有不时之需。
她神色焦急,沈肃自是不会留她的。只是说道:“阿璧先回去,小圈就留东园几天好了。”
小圈和东园那两对金环鼠联络感情去了,此刻并不在沈肃跟前。他既这么说,顾琰自是应允。
她带着月白。在曲禅老管家的护送下,出了沈家。却不想出沈家门口没多久。就见到一个人飞奔而来,直来到她跟前,这人才急急停下。
这个人,是陈三娘!本应该在陈通记候命的陈三娘。怎么会来到这里?
一见到陈三娘,顾琰的心就猛地急跳,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傅铭真的出事了!而不是像计划的那样:假装出事!
她尚未开口问,陈三娘就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姑娘,主子突遇刺,生死不知!”
果然,是真的出事了!
顾琰强压着心中的担忧,镇定地说道:“立刻去陈通记,边走边说。”
当街当巷,并不适合说什么。陈三娘急赶来找自己,就说明陈通记现在没有主事的人,当即就决定去陈通记坐镇。表哥明明安排好一切的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据陈三娘所说,傅铭的计划的确是今天执行的。陈掌柜和其余的人手,都秘密去了西山一带,只留下陈三娘和几个年轻人在店中,以作援应。
按照傅铭的的计划,他带着三营几个小卒巡守,然后遭到不知名的暴徒伏杀,接着便是性命垂危,然后西疆的傅通就可以借着这个名目来京兆一趟了。
这性命垂危,自然是假的,那些暴徒,按照计划当然是陈掌柜等人扮的。但是……但是,偏偏这计划中的事却成了真!
傅铭的计划尚未正式执行,就在巡视中遭到了伏杀。伏杀他的,依然是一群蒙面黑衣人!
为了保护傅铭,店中去了西山的人大部分都战死,剩下包括陈掌柜在内几个人,都身受重伤,若不是其他京畿卫士兵及时赶到,他们也肯定没命了。
尽管京畿卫士兵赶来了,但傅铭已经中刀受了重伤,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连陈三娘也不知。
“陈四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陈通记,将情况告诉了我们,现在已经……”陈三娘哽咽地说道,眼中已蓄满了泪。她一向是硬朗的人,但是这些共事了那么多年的伙伴,一个个都丧生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悲从中来。
“……别伤心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凶手定要查到,但是表哥原先的计划,也定要执行!”顾琰安慰着陈三娘,冷声说道,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表哥已经受了重伤,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陈通记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事情按照计划执行,达到傅铭原先的期望!如此,也能聊慰那些付出了性命的人!
她一踏入陈通记,就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几个年轻人眼眶通红地立着,拳头都是紧握的,可见心中无比悲痛。然而,他们紧紧克制着自己,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这些都是傅家训练有素的暗卫,尽管陈通记遭此巨变,他们悲伤却不慌乱,只是……缺了一个主心骨。
如今,顾琰来到这里,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个个指令从她口中发出,让陈三娘和这几个年轻人执行。
“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立刻去安国公府告诉长隐公子这件事……”
“马上去找醉红楼的当家!请醉红楼的人代为传扬这个事情……”
“立刻给傅家送信,告之京兆的情况,请外祖父即刻起程……”
“……”
“……”
这些指令,原本都是傅铭安排了专门的人手去做的。只要傅铭的计划一执行,傅家的暗卫们就会通知长隐公子,京兆关于傅铭遇袭一事,也会有舆论倾向。
但是,这些人手都折在了西山之中,便只能由顾琰安排人一一拾起,至于能不能按计划完成,顾琰也没有十足把握。
且说,沈度疾驰去到了京畿卫,见到了一脸凝重的京畿卫三营主将鲁皋。鲁皋神色凝重,对着沈度摇了摇头,沉哑地说道:“傅铭情况……不太好。”
沈度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若是傅铭真的不治,阿璧那里应该怎么说?
(章外:成绩太差,木有章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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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章 有续
鲁皋的脸色比沈度的还要差些。傅铭是西疆傅家的嫡长孙,身份明晃晃地摆在这里。虽然傅铭为三营副将,这是皇上制掣西疆大将军傅怀德的手段,但这是不能摆在台面说的事情。
傅铭平平安安还好,皇上和西疆卫都当没事发生,若傅铭真的不治,傅家怎么肯罢休?皇上必然要给傅家一个交代。不管这个交代是什么,鲁皋都会牵进其中。
因为,傅铭就是他的手下,巡视西山这个任务,就是鲁皋交代下去的!偏偏,傅铭就是出了意外,而且那些黑衣人全都逃脱了,在京畿卫士兵眼皮底下逃脱!
若不死军中大夫正在全力抢救傅铭,鲁皋不会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怎么可能呢?京畿卫三营的副将,竟在京畿卫驻扎地被伏杀,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傅铭遇刺一事,既涉及西疆傅家,又牵进京畿卫防守事宜,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事。现在,京畿卫大将军韦见厚已经进宫汇报此事了,尚不知皇上会有什么旨意。
“那些黑衣人,一个都抓不到?”沈度皱着眉头问道。与他有同样疑问的,还有京畿卫其他九营的主将。因为这样的事,实在南妮想象。
“没有,一个都没有!据士兵报告说,那些黑衣人身手诡异动作太快,三营士兵只是受了伤,但傅家的暗卫几乎被杀尽了。”鲁皋这样回道。言下之意是说,那些黑衣人就是冲着傅家来的!
傅家远在西疆,势力当然在西疆,仇口嘛……多在大盛!西疆傅家这么多人对付的人,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来侵的大盛敌人!可是,现在大定和大盛相安无事,究竟对付傅家的人是谁?包括鲁皋在内的京畿卫将领都想不出答案,就连沈度也想不出什么。
一时间,十来个军中将领默默不语。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有几个其他营的主将忽而对视了几眼,都从彼此看着看到了隐忧:他们的营中。同样有来自剑南卫、岭南卫等其余各卫大将军的嫡长孙!
想到可能会有的危险。诸将领心头异常复杂。鲁皋的心情同样如此,他担心傅铭出事是军中生变的先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没一会儿。为傅铭诊治的大夫就出来了,无奈地对鲁皋等人说道:“大人,傅副将的血已经止住了,若是他明早还不能醒来。那就情况不妙!属下已经尽力,不若请尚药局奉御来一趟!”大夫这样说道。
他是京畿卫的随军大夫。也是从尚药局出来的太医之一,医术并不差。他对傅铭的病情都没有什么把握,就说明傅铭伤得太重。
“章老先生已经回到西沙了,可立刻请他来。”沈度马上接口道。沈肃醒来之后。章老先生留下了调养方子,就回到西山了,正好就近!
鲁皋的确以为章老先生还在沈家。听沈度这么一说,立刻就让士兵去请章老先生来。鲁皋这个粗壮勇猛的军中将领。此刻眼中竟有了一丝祈求之意:希望上天好生,千万要让傅铭醒过来。最多,以后都不让傅铭去挖泥了!
西疆卫的将领聚在一起,密切关注着傅铭的情况。而他们的主将韦见厚正在紫宸殿内,向崇德帝汇报着傅铭的情况。
“大夫说,情况不妙。臣不知傅副将能否撑得住。”韦见厚神色凝重,抱着拳请罪。
他和魏柏年一样,都是崇德帝的亲信,是崇德帝还是皇子时的旧人,不然,也不能就任京畿卫大将军一职。崇德帝对他极为信任,不然也不会将各卫质子放在京畿卫。
可是,令崇德帝如此放心的京畿卫,偏偏就出了傅铭遇袭一事,这令他恼怒不已。
“大盛最近没有异动,傅家一片平静。你给朕说说,伏杀傅铭的会是谁?是针对伏击还是针对朕?”崇德帝压下了怒气,冷静地问道。
傅家,傅铭,西疆卫,大定与大盛,这任何一个词语,都让崇德帝不能忽视。
“臣……不知,请皇上恕罪!”韦见厚硬着皮头说道,觉得背后有冷汗浸浸。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懵了,现在的确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傅铭受重伤之外!
傅铭遇袭一事,明显很不简单。那么多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从哪来?又隐匿在何处?光是这一点,就让韦见厚头大。再说,身为臣子,他怎么敢说有人针对崇德帝?就算是这么想的,也不会这么说。
“恕罪……看来你这个京畿卫当得太安逸了!若是有敌入侵,你这个京畿卫大将军是不是也不知?!”崇德帝扬起了眉,声音没怎么提高,却让人感到深深的压迫和寒意。
“噗通”一声,韦见厚跪在了地上,叠声请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这就去查!就算将西山一带据地三尺,臣都会将黑衣人刮出来!”
见到这样的韦见厚,崇德帝的怒气更甚,却只能强压着不发。韦见厚年纪渐老,已不复当年的勇猛刚硬,反而怯懦怕事,越来越让崇德帝失望。若不是他对自己无比忠心,崇德帝对京畿卫大将军早有别的安排。
现在崇德帝真的觉得,韦见厚这个京畿卫大将军当得真的太安逸了……
崇德帝在想些什么,韦见厚不得而知,他正在想着后续的对策。若是西山没有找到黑衣人,那么黑衣人会不会隐匿在京兆?京畿卫士兵不能搜查京兆,那就只有靠京兆府帮忙了。
“皇上,臣恳求京兆府士兵帮忙,代为盘查京兆府邸民居。”韦见厚这样说道。
当然京兆府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搜查,但聊胜于无。若是傅铭真的死了……韦见厚觉得这个京畿卫大将军真是难当!
“这事,朕会召林世谦前来一说。你抓紧搜查黑衣人的下落,朕会让尚药局的太医去京畿卫,最好傅铭还活着……”崇德帝这样说道,眉头不禁皱了皱。
像傅铭这些各卫大将军的嫡枝嫡长,崇德帝不会刻意为难,也不会刻意提携。他们对于崇德帝来说,就是一个质子,是各卫大将军的把柄,仅此而已。
这些把柄,是握在崇德帝手中的,现在这把柄出了事,握着的手怕也会有影响——这才是崇德帝担心的事,也是如此重视傅铭遇袭的原因!
他的预感,很快就作实了。内侍首领常康来报,京兆官场的正有一股歪风,就是吹向崇德帝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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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章 长隐出手
韦见厚才离开,内侍首领常康就进紫宸殿禀告了,他颤颤地说道:“皇上,现在京兆传言,道是皇上想对傅家出手,所以才有傅副将遇刺一事……”
常康将京兆官员的风向一一说来。傅铭遇刺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在京兆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西疆傅家的嫡长孙遇刺了,生死未卜。当然,会关注此事的,基本都是京兆的官员们。
京兆官员私底下对此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怎么偏偏就是傅铭出事了,须知道,傅铭是傅家送上京兆的质子,是傅家送给皇上的把柄。然后,不知是谁先说起来的,就转到了崇德帝御将手法上来,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心中都对这个御将手法颇有微辞。
在每一个官员的心中,都有一副这样的愿景:君明臣忠,主信将义,开万世太平。是以,他们对一国之君是有期待的,明信、敬德这样的品性是最基本的。御下当以至德,岂能以压迫?质子之举,乃是古者诸侯所为而已!
当官员心中的期待与崇德帝的行为对照时,他们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想法,一种对崇德帝微妙的不满。这是官员们不能言说的,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官场风向。
更有甚者,有官员在想,傅铭出事,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要对傅家出手了。因为傅家世代镇守西疆,早两年就传出,傅家在西疆只手遮天,更传言崇德帝意欲更换西疆卫大将军、但傅家并不配合,功高震主,傅家怕是惹怒了皇上,云云。
这样的传言。听在其余各卫大将军的人耳中,就有了不一样的以为,他们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的主子,一时人人自危。毕竟,能当上一卫大将军的,都是功勋卓绝的人!
传言会这样炽烈,皆因傅铭身后不仅有傅家。还关联着其余十几卫的嫡枝嫡长。也就是说。傅铭遇刺,牵动了整个大定军方!
难怪传言会这样炽烈,官员风向会如此怪异!
崇德帝越听下去。脸色就越阴沉。待常康说罢,崇德帝忍不住一拍御案,怒气腾腾地说道:“传这言辞的人,其心当诛!如此离开朕与傅家君臣情义。当诛,当诛!”
崇德帝的怒气无法压抑。不只是因为离间君臣之言,更因为,他自以为掩藏得很深的心思,被赤裸裸地揭了出来!西疆卫换人。是他想做的事,却不是现在就能做的!
可恨,可恨!
“皇上。如今百官都在观望着这事的进展……”常康躬着身子,这样提醒道。皇上如何处理傅铭遇刺。牵动着整个大定军方,不能不慎重!
“令郑杏林立刻赶去西山,一定要救回傅铭!”崇德帝吩咐道,下了第一道指令。这个傅铭,可千万不能死了!
“令京兆尹林世谦即刻进宫来!”崇德帝继续说道。他要让林世谦追索黑衣人的下落,还要让林世谦去平息这些传言,扭转京兆的风向!
至于对傅家……崇德帝当然要做些什么,但是具体做什么、怎么做,崇德帝还要好好想想,以定个万全之策。
“令中书侍郎杜预、中书舍人何缜进宫……”中书省的官员平时负责为崇德帝出言建策、起草诏令。他想听听这些官员有何想法。
常康一一听着崇德帝的指令,将它们每一条都记在心中,确保不会遗漏。当崇德帝说完之后,他才继续禀道:“皇上,长隐公子正在殿外候着,道有要事求见皇上。”
长隐公子有随时进宫的特权,然而这个特权,他很少使用。常康见到长隐公子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待禀告完这些重要的时候后,便向崇德帝说起了长隐公子。
崇德帝现在没有见长隐公子的心思,但他既然来到了紫宸殿外面,也不可能不见,便点点头,示意传召长隐公子。
因为面圣,长隐公子穿得比平时正式了些,不是平时的宽袍长袖,一身蔚蓝的襕衫,看着竟有些清冷的意味。谪仙有薄怒,应该就是如此。
长隐公子所来,当然是为了傅铭。他向崇德帝行过礼后,就道明了来意,当然,不知直接说傅铭受伤,而是从京兆官员的风向说起。
“皇上,长隐听见官员们对傅家一事有非议,此事长隐以为干系重大,不得不审慎。故长隐求见皇上,有一策献上,可平息当前京兆的风向。”长隐公子语气平缓地说道,清冷的声音能让人镇定下来。——仿佛在他面前,什么困难都能解决。
听了这些话,崇德帝颇为着急的心情,竟奇异地平息下来了。他现在正是急需良策来应对傅铭一事,长隐公子就有良策送来,恰恰是干旱逢甘霖!而且,长隐公子的才能,崇德帝是很有信心的,其所说的一策,必能解决当前的难题。
“长隐以为,应对这个事情,只需要两个字即可:施恩!就是对傅家施恩!皇上当对西疆卫和傅家施布恩恤,可令兵部为西疆卫多划拨军需,以示恩恤;可给傅家送去少量金银器皿,以示器重……”长隐公子坐在矮墩上,将建议一一道来。
随着他的话语,崇德帝的眉头渐渐舒展。施恩,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且操作也很简单。现在银库充足,往西疆卫多加些粮草辎重不是什么难事;傅家又不好金银珠宝这些贵重,只需赏赐几件御用之器就可以了,甚是简单!
“不过……只做到这两点还不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前西疆卫大将军傅通召来京兆,当面施恩!这样一来,可真正打消各卫大将军的猜疑;二来,可让官员们知何为‘君臣相信,君臣相得’;三来,傅铭现在身受重伤,傅通来京兆,正好全了他们祖孙情义,皇上可得孝仁、恤下之名。”长隐公子继续说道。
他微微低着头,说出了良策的最后一环,也说出了傅铭当初所托,这就是他来紫宸殿的最重要目的:建议崇德帝召傅通来京兆!
长隐公子在军中的消息不如沈家灵通,他会知道傅铭受了重伤,还是因为傅家的暗卫前来通知。那个暗卫也是个聪明的,在安国公府门外候着齐书,这才能将小心送到他面前。
那个暗卫说:“我家主子身受重伤生死未仆,请公子记得当初我家主子所托。”这话语听着有些无礼,却表明了情况异常危急。
傅铭当初所托之言,长隐公子当然会记得。这几个月过去了,他还以为傅铭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傅铭心急着见傅通,这是长隐公子能看出来。刚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傅铭自演的一幕戏,也打算成全傅铭的一片孝心。
可是没多久,宫中也传来了消息,道是傅铭出了事;紧接着,京兆官场就有了种种与傅家有关的传言,传言直接崇德帝对傅家下手!如此,长隐公子便知道傅铭是真的出事了!
若是傅铭假装出事,不可能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现在京兆官场和军方都有所震动。或许,这是傅铭当初没有想到的。
种种传言越传越盛,很快就传得京兆官员都知道了。自南风堂灭了之后,这样的散布速度和范围,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长隐公子一时查不出来,但京兆官员的风向,却越来越有利于傅铭当初所托。于是长隐公子边查探边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事情进一步发酵,等待崇德帝知道官员所想。
在这样的情况,他建议崇德帝召傅通来京兆,才更容易被接纳。
“召傅通来京兆?”崇德帝重复着这个建议,语气有些迟疑。
“是的,召傅通来京兆,这是皇上最好的表态,给其余各卫大将军一个定心丸。”长隐公子的语气与崇德帝的相反,异常坚决。
关于西疆卫和傅家的传言,其实由来已久在,这是因为傅家世居西疆,而西疆又是大定和大盛的唯一通道,这就令得西疆卫地位特殊,打定军中少有人不对西疆卫眼红的。
这一次傅铭遇刺,不知这“眼红”所占的几率有大多。既然大家都在打西疆卫的注意,那么他就帮傅家更稳固一点好了。——在长隐公子这个谪仙眼中,没有哪一家比西疆傅家更适合掌管西疆卫的了!
若是傅家不能执掌西疆卫,西疆卫必乱!这是从先帝建和年间就开始的规律,到崇德年间也不会有所改变。西疆能够平静,所仰仗的正是傅家!
这一点,崇德帝和大定官员不能接受,却是长隐公子见到的事实!难得的是,傅家一心为大定,对朱氏皇族忠心耿耿,致力于西疆安稳,这样就够了,为何西疆卫要换人?
这一点,也是崇德帝和长隐公子有分歧所在。是以长隐公子语气坚决,而崇德帝思量再三,仍是说道:“此事,容朕想一想。”
他要好好想一想,究竟要不要召傅通上京兆,要不要给傅家这样的荣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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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章 傅铭醒 (感谢大家!)
(200章啦,标记一下,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
面对崇德帝的迟疑,长隐公子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崇德帝需要时间考虑,而紫宸殿外面的风向,会促使崇德帝尽快下决定。
长隐公子离开后,杜预和何缜就应召来到紫宸殿了。这两个人门儿清,知道崇德帝找他们来是为了什么,早就已经准备就好奏言,所奏的话和长隐公子的长差无几——谁让他们进宫的时候,恰好见到了长隐公子呢。
其实,就算他们没有见到长隐公子,也打算作类似奏言,因这是最直接最快速的做法,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让傅通来京兆这一点。
“皇上,施恩此举,宜早不宜迟。若是傅副将真的不治,时机就晚了。”杜预这样建议道,请崇德帝尽早下旨意。
杜预对傅通和傅怀德的评价都很好,又因沈肃、沈度之故,他对顾琰甚有好感,此刻想到傅铭是顾琰的表兄,说这个建议的时候不免带了几分香火情。
何缜也在一旁赞同杜预的建议,心想道只要皇上定下旨意,这个施恩加赏的圣旨他可即刻书就,“唰唰”几下,言辞要多优美有多优美,意思要多深刻隽永有多深刻隽永。总之一句话,他撰写圣旨的本事,是一流的!
连杜预和何缜都这么说了,崇德帝就没什么可想的了,长隐公子的建议,的确是最好的。现在的情势也论不到他多想什么了,他沉了沉声音,说出了旨意。
“令兵部划拨军需,即可送去西疆卫;令少府监拣珠宝金器。以赏赐傅家,具体赏赐数目,由礼部建议,最后兵部、少府监商定。另外,朕感念傅家忠心护疆,召傅通进京兆领赏!何缜,尽快拟旨!”崇德帝这样说道。最终还是采纳了长隐公子的计策。
何缜立刻领旨。很快就与杜预退出紫宸殿,与内侍首领常康一起,去找礼部、兵部和少府监的官员定赏去了。
紫宸殿中的情况。顾琰不得而知。在圣旨未正式下达之前,顾琰都不知道事是否可成,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一个个指令发出去。然后等待傅铭醒来。
早前,她在陈通记下了指令后。便匆匆赶回了顾家,她担心娘亲傅氏。傅铭遇刺重伤昏迷的事,是怎么都瞒不住的,很快就会传到祖父和父亲的耳中。也就会传到娘亲傅氏的耳中。
这个事情,还是由她来向傅氏说,会比较好。
她回了顾家之后。便径直去了叠章院。未进叠章院,就听到了一阵热闹的声音。当中最明显的,就是胞弟顾道行“咯咯”的笑声,还夹杂着傅氏和下人们的笑声。
她缓步进去,果然见到了一幅亲子和乐图。傅氏正抱着顾道行逗乐,眉眼都弯了起来,见到顾琰进来略略,她笑得更加欢快,招呼着说道:“阿璧,快来,快来。”
表哥的消息,应该没这么快就传到后院来,顾琰这样想着,不忍扰了这一副和乐的美景,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着笑容,走近了傅氏,和她一起听着顾道行“咿咿呀呀”地叫。
没玩一会儿,顾道行就累了,开始打着呵欠。见此,傅氏便让奶娘将顾道行抱下去歇息了,同时挥了挥手,让房间中候着的傅妈妈和绢丝绮缎四个丫鬟都退了下去。
“阿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直说吧。”傅氏这样说道,眼中有担心。
从顾琰进叠章院的那一刻,傅氏就觉得她有些不同。在和顾道行玩的时候,傅氏就知道这种不同在哪里了。
阿璧的笑容,像挤出来的那样,异常勉强,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琰靠近了傅氏,像幼时撒娇一样,蹭了蹭傅氏的肩膀,然后才说道:“是有事发生了。阿璧今日外出,见到了表哥身边的小卒多宝,他说表哥巡守的时候,遇刺了,现在正在医治中。”
顾琰的话一落,傅氏就觉得心中一紧,手脚都颤抖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哆嗦着问道:“铭儿怎么会受伤的?伤得严重吗?”
“多宝说西山上刚好有前药局奉御章老先生,救治得十分及时,现在表哥没有什么大碍。因为此事涉及到西疆卫,所以京兆会有种种传言,他就是特意将实情告诉外祖父家的人。”顾琰这样说道,究竟还是隐瞒了一部分实情。
她的声音十分轻缓,尽可能地对此事轻描淡写,试图让傅氏放宽心,试图让她感知傅铭伤得并不是太严重。
“对,对,西山有章老先生在,铭儿一定会没有事的!”傅氏紧紧抓住顾琰的手,颇为无措的地说道。
傅铭是唯一一个在京兆的傅家的人,是傅氏嫡亲的侄子,姑侄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傅铭现在遇刺,傅氏感到六神无主,经顾琰这么一提,她才记得,傅家在京兆还有人手的!
西疆娘家的情况,傅氏知道一些,也知道父亲傅通在京兆安插了暗卫的,但她一直安于后院,对具体的事情几乎没有了解。但知道有这些人在,她也放心不少。
“娘亲,您别担心了,表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若是表哥需要帮忙的,还有父亲和祖父在呢。娘亲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西疆的祖父定会更忧心的。”顾琰这样劝慰道,睁眼说着瞎话。
傅氏只能点点头,双手仍是抖个不停。见到傅氏这个样子,顾琰此刻只有无比感激,感激表哥将这个计划拖到现在。若是现在娘亲仍是有孕之时,怕会出什么意外。
傅铭虽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说,但将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想必娘亲有孕的情况,他肯定已经算进去了。
这样爱护亲人的表哥,一定不能有事!求求老天,让表哥度过这个难关。——顾琰倚着傅氏,无声地乞求道。
西山,京畿卫三营帐幕内,沈度仍守候在这里,关注着傅铭的情况,等待傅铭醒过来。
韦见厚已经回到京畿卫了,还带回了尚药局奉御郑杏林来为傅铭诊治。现在,章老先生和郑杏林正在一旁的帐幕,全力救助着傅铭,大家都不希望傅铭救不回来。
“沈大人,不若你先行回府,若是傅副将醒来了,我再让人快马通知你。”鲁皋见到沈度的手臂还挂着,便这样说道。
说实在话,对于沈度一直守在这里,鲁皋是感到十分奇怪的。他看的出,沈度对傅铭的情况极为担心,超出了公事同僚面上的关心,他不曾听说过傅家和沈家有什么交情,真是费解!
“我与傅副将有些私交,横竖京兆没有什么事情,我在这里等着便是。”沈度笑笑说道,这样解惑。不管这个解释鲁皋是否相信,他都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等着傅铭醒来。
韦见厚刚才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京兆的最新动态。沈度听到这些动态时,就知道傅家在暗中行事。因为这样的风声越传越烈,到最后皇上一定会给傅家一个交代的。
傅铭已经重伤昏迷了,皇上所给的交代,必然是对傅家有利的,如此,就是阿璧得利了。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傅铭的伤情了,说不定,还会有第一手信息!
饶是鲁皋怎么想,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一脸肃穆的沈大人,心肠有九曲十八弯,最后还能弯到一个姑娘身上去!
见到沈度坚持,鲁皋便不再说什么了。韦见厚和其他几营的主将都已经离开了,鲁皋也乐得有人陪伴。毕竟,等待另一个人生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亥时末,躺着傅铭的帐幕终于被撩开,章老先生和郑杏林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然而疲惫当中隐偶有一丝轻松,并不像之前军中大夫那样神色无奈。
是不是,傅铭已经熬过去了?沈度和鲁皋马上迎了上去,目露希冀地询问道。
果然,就见到郑杏林说道:“傅副将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但因伤势过重,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好说。现在伤口得仔细料理,怕会加重伤情。”
听到这些话语,沈度和鲁皋心中,瞬间就用涌上极大的欢喜。只要傅铭最后能醒过来就行了,早点醒来和晚点醒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章老先生和郑杏林离开后,沈度和鲁皋就进了帐幕去见傅铭。傅铭从左肩到右腹,被砍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入刀处地方,深可见骨!
难怪,那些黑衣人会瞬间逃脱,想必他们以为傅铭一定活不下去吧。可是不曾想,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傅铭还是挺过来了!
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上天果然怜惜仁善坚敢之人!
第二天辰时,皇城中的崇德帝颁下了奖赏西疆卫和傅家的恩恤,而西山京畿卫这里,傅铭也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一见到守候在傍边的沈度,就蠕动着嘴唇说了几乎不可闻的两个字。
沈度一听到这两个字,原本因为傅铭醒来惊喜的神色,就一下子凝了下来。
(章外:呃,我今日这么勤奋,大家连冒个泡都没有,摔!)(未完待续)
201章 私兵 (为小灰灰仙葩缘+)
(第三更3000字章送上,求表扬求表扬!哈哈。)
傅铭一说完这两个字,又昏迷过去了,留下了神色凝重的沈度,还有一脸疑惑的鲁皋。鲁皋刚才离傅铭稍远,听不清傅铭说了什么。
沈度敛了敛眉,将傅铭所说的告诉鲁皋:“他说的是:军中!”,他这句话一说完,便见到鲁皋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军中,是说伏杀他的那些黑衣人,是军队中的士兵!这个答案,是在沈度料想当中的,却又觉得可能性极低极低的。可是刺杀傅铭的,偏偏就是军中的士兵。
这个军中,是除了西疆卫以外的十五卫,说不定,就连京兆的虎贲军也有可能!这么多武功高强的军中士兵,成功潜入了西山伏击,又在京兆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中隐藏的信息太让人骇然了。
首先,这些军中士兵从哪里来?京兆接应这些军中士兵的是谁?大定军制森严,对调兵管辖异常严苛,这些军中士兵不可能是通过正常调动手续来到京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些士兵,是大定某卫的私兵!私兵,不同于死士和暗卫,他们名义上是大定的士兵,所取所用全是朝廷供给,而且数量肯定不少!当今大定,谁会拥有这些私兵?
这是让沈度感到极严峻的事情,他没有想到,现在还有私兵,而且还不忌讳暴露!
崇德帝以铁血手段登位,上位之初,就大力整治军中,目的就是为了将军中力量牢牢握在朝廷手中,就是绝对不允许私兵的存在。为此。崇德帝定下了各卫大将军四年一换的规矩,除了像西疆卫、襄阳卫这两个特殊的卫,其余十四卫的大将军都不会超过四年。
此外,为了防止各卫僵化,还规定了每三年士兵也一轮换,是以大定只有各卫的士兵,却没有某某家军这样的说法!
现在从傅铭遇刺一事看来。在崇德帝如此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仍是出现了某家军!
“鲁大人,我得马上赶回城中,将此事告诉皇上。傅副将就劳烦大人看顾了。”沈度这样说道。决定立刻返回京兆城中。
他要将这个情况告诉崇德帝,也会将傅铭的相关情况告诉顾琰,以便让她放心和有所应对。这比在这里等着傅铭醒来更紧急。
“沈大人请放心,傅副将的伤势有三营士兵照顾。不会有什么事的。”鲁皋朝沈度抱了抱拳,保证说道。
听到“军中”这两个字的时候。鲁皋竟有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这事与私兵有关,所牵就太大了,也就是说,跟他这个京畿卫三营的主将。关系不太大了。
就算皇上要给傅家一个交代,也不会拿他开刀了!
沈度带着如年和似岁匆匆赶回城中,当然没有立刻进宫求见崇德帝。而是回了沈家和沈肃说这事,同时吩咐如年去宣平大街。将傅铭伤势并那两个字告诉风嬷嬷。
此时沈肃的精神尚可,听了沈度的话语,他都有些讶异地扬起了眉头:“私兵?这可真让人意外!现在一切承平,将私兵暴露出来,可没有什么好处,谁会这么做?”
皇上既然知道了私兵的存在,那么就一定会全力彻查此事,这对于私兵拥有者来说,就增加了风险。谁会这么愚蠢?
沈肃不能容忍私兵的存在。在他看来,军者,国之防器也,是用来守护大定疆土和百姓的话,可以拥有士兵的,就只能是朝廷,而不能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家。
如是军者变成了私,就意味着士兵受个人所驱使,就成了大定的不安之因。这种不安,是沈肃要拔除的!
“照我看来,这些私兵敢这么行事,就有把握不被查出来。只是我不明白,这些私兵对傅家下手,能得到什么好处?”沈度这样回道。
京畿卫和京兆府在全力追查黑衣人,可是却如大海捞针,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这证明黑衣人本事高竿。但世人行事,多半是无利不起早,这些人为何要对傅家下手?又有什么好处?
“是啊,对付傅家有什么好处呢?”沈肃重复着沈度的话语,陷入了思考当中。
沈度也是苦苦思索,父子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西疆卫、傅家、大盛、边疆平静……对付傅家,有什么好处?
突然,沈度双眼猛地一亮,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正想说话,就听见沈肃叹息了一声,阴声说道:“看来,军中又有人在打西疆通道的主意了。”
沈度点点头,说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是有人不满傅家的清正无私了。”
说到最后,沈度不由得带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西疆卫牢牢守住西疆,且按照朝廷的旨意办事,这截断了多少人的钱权通阶之路。除了夺取西疆卫控制权,沈度想不出私兵出手还有什么目的。
“你先进宫一趟,向皇上禀告此事。”沈肃指点道,让沈度即刻进宫。
私兵的事,仅靠一家一人是查不出来的,禀告了皇上,还可以借助虎贲军的力量来查探,看能否会有所收获。
随即,沈肃继续说紫宸殿的最新情况:“皇上刚下了旨意,对西疆卫和傅家多有恩恤,还令傅通来京兆领赏。这一招倒是不错。”崇德帝点评道,眼中有些许赞赏。
若是傅通来京兆,各卫大将军的心可定,但傅家在西疆的影响势必会更巩固,他倒没有想到崇德帝会有这等勇气。说到底,这时候出现的私兵,最终关联着西疆卫,沈肃期望崇德帝对傅家的态度始终如一。——他还没见到杜预,并不知道这是长隐公子的建议。
沈度站了起来,心情却极为沉重。他走到了门边,却又回过身来,黯然地说道:“父亲,您不觉得,傅家的处境,和当年府中的情况,很相似吗?”
沈肃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周身的肃冷,又多了几分。
沈度叹息一声,回到南园换了官服,就进宫去见崇德帝了。中书舍人是皇帝近臣,宫门局的守卫不会作什么阻拦,沈度很快就见到了崇德帝。
见到崇德帝后,沈度略略解释他为何去京畿卫,然后便直入主题,说了傅铭醒来一事:“皇上,傅副将已经醒来了,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昏迷了。他说的两个字是:军中!”
他没有多解释这两个字,崇德帝以铁血登帝位,当然会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军中,私兵,而且还是武艺高强、现在杳无音信的私兵!
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两个字作何解,崇德帝的脸色才会有一刹那的僵硬。私兵,已将近十年没听到这个词了,他没有想到,在他的铁血管制下,大定军队中还有私兵存在!
“可听清楚是这两个字了?”崇德帝掩住所有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回皇上,的确是这两个字,臣听得很清楚。”沈度回道,声音很坚定。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紫宸殿内的气氛仿佛压低了几层,本就安静的紫宸殿显得空寂,常康立在御案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知道“军中”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他察觉到,崇德帝此刻怒火极盛。
“这事,老师怎么说?”崇德帝顿了顿,然后才问道。这事,沈肃肯定是知道的,那么他有什么看法?
“父亲说,私兵乃大隐患,绝对不能留。臣赞同父亲之言,若皇上有任何差遣,臣万死不辞!”沈度略微抬头,一脸恳切地说道。
“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决断。你先行退下吧。”崇德帝挥了挥手,示意沈度离开。
关于查探私兵一事,崇德帝不打算让沈度参与。见到沈度仍在包扎着的左臂,崇德帝突然想起了梨花林一事,想起了他对沈度的刺探。
现在想来,他对沈度的刺探,似乎有些多余。眼前这个年轻臣子,眉目如此恭顺。若他真是那家的血脉,此时心中必定有仇恨怨怼,不可能掩饰得这么好。
他观察沈度也有几年时间了,若不是长隐公子对此人另眼相看,他不会想着要刺探沈度。如今魏柏年受了重伤,老师内力失,结果也试探不出什么来,只能不了了之了。
沈度退出紫宸殿外,轻轻闭了一下眼,随即又睁开,眼神含着嘲弄。高高在上的帝王至尊,或许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仇恨更加重要的。
而紫宸殿内的崇德帝,则是沉声朝常康吩咐道:“立刻召兵部尚书霍韬和虎贲副将薛守藩进宫!”
除了手上的虎贲大将军魏柏年,兵部尚书霍韬和虎贲副将薛守藩,是现如今京兆军方最重要的两个人了。崇德帝召他们进宫,可见对私兵一事的看重。
这两人应召进宫,能否对查探私兵一事有所帮助?谁都不知道。此刻在宣平大街顾家,顾琰听风嬷嬷说了私兵一事后,不知怎么的,心中起了一种不详预感。
(章外:感谢香香的两把桃花扇。简直冒着绳命在码字,广州太热了!偏偏我又不能长时间吹空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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