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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信手拈来

    西北,巩宁,布政使司衙署。www.uu234.cc

    面对桌上一叠散乱的电报,朱山海心里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些电报大多是他安插在内地各省的耳目发来的,全部内容大同小异都指向一点,元奇和朝廷已然反目,国内局势恶化。

    元奇新军空前重视情报收集刺探工作,西北军也深受这一优良传统影响,早在大清推行宪政也就是他策划西北自立之时,他就开始有计划的向国内各省安插耳目,这些情报的来源和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

    但在最初的兴奋和欣喜之后,他偏偏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初电告西方宣布西北自立之时,他矫诏承认西北两省独立并册封浩罕王,主要目的有二,其中一个就是挑拨元奇与朝廷的关系,挑起大清内乱,以获得更充裕的准备时间。

    如今国内的局势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愿发展的,超乎他想象的顺利,顺利的让他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隐隐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骗局?

    思忖了一阵,他又将肃亲王隆勤的来电翻了出来,细细看了一遍,电文很简洁,大意是朝廷与元奇关系已全面恶化,有爆发内战的可能,希望能与西北携手共同抗衡元奇。并希望他们能够尽快礼送皇太后皇上返回京师以主持大局。

    默然良久,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沙盘边推演的刘长兴,缓声道:“对于国内的局势,有没有觉的奇怪?”

    国内的局势,奇怪?刘长兴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略微沉吟,他才缓步踱过来,道:“从收集的情报来看,元奇有此反应并不奇怪,在这之前,元奇和朝廷为了一统兵权就在筹划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

    元奇借此机会进行攻讦,以图大幅裁撤甚至是完全裁撤八旗新军,也是情理中事,并不足以为奇。”

    朱山海接着道:“朝廷的反应呢?”

    刘长兴笑了笑,道:“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的话,再有几个月,恭王就会从内阁总理大臣的位置上退下来养老,对于恭王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一点,朱山海之前还真没想到,恭王尚且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自咸丰晚期就一直处于权力中枢,立宪之后又一直执政,岂会就此甘心退居养老?

    况且恭王本身也是一个敢于冒险的主,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一旦有机会,岂有不善加把握之理?

    稍稍沉吟,他才道:“即便是恭王有心,也不至于反应如此激烈罢?”

    “这倒是符合恭王的行事风格。”刘长兴缓声道:“打着维护稳定金融秩序的幌子查封元奇银行在北方各省的分行,并着大清银行全面接管。这不是激进,也不是冒险,而是蓄意挑衅元奇,刻意激怒元奇。勒令西北八旗新军回防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其实就算恭王没这个心思,朝廷也不可能同意裁撤八旗新军,一旦没有军事力量作为保障,大清存亡也就在元奇一念之间。

    以微臣之浅见,兵权不能一统一直是大清的一大隐患,作为强势一方的元奇不可能长期容忍兵权两分,本就势弱的朝廷则是不敢放弃掌控的兵权,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两方为兵权反目乃是迟早之事,陛下称王自立,不过是促使他们反目的一个导火索罢了。”

    这一番话令的朱山海疑心尽去,“如此说来,我国应该尽快礼送慈安娘俩回京?”

    尽管刘长兴对于自己的分析判断十分自信,但面对这个问题却也不敢不谨慎,略微沉吟,他才斟酌着开口道:“元奇势大,若是清廷与元奇开战,我国与清廷联手抗击元奇乃是势在必行,不过以微臣愚见,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返回京师对于恭王而言恐有掣肘之嫌。另则,目前大清局势尚且不算明朗,先做观望应该更为妥当。”

    小心驶的万年船,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朱山海点了点头,“那就暂且观望......。”

    话未说完,一个参谋在门口朗声禀报道:“报告,上海来电。”

    刘长兴接过电报快速扫了几眼,一脸欣喜的道:“易知足在《沪报》发表文章《攘外必先安内》......。”说着,他快步上前呈上电报。

    易知足在《攘外必先安内》一文中明确指出,西北两省地处欧亚陆桥,具有极其重要显著的战略地理地位,是大清最为重要的陆疆屏藩,是大清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西北两省叛乱是国外势力长期渗透的结果,是国内外势力相互勾结阴谋分裂大清的结果。

    平定西北之乱必须做好外国势力武装干涉的准备,必须做好长期作战,打大仗,打苦仗的准备。

    并且指出,进入热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战争,战争打的不仅是钱粮,需要以完善的金融体系,雄厚的金融实力为后盾,更需要雄厚的工业基础和经济实力做支撑,完善的交通体系和发达的通讯也不可或缺。

    为此,在平定西北之前,必须先巩固稳定国内政局,确保国内金融秩序,确保工业和经济的正常发展,必须统一思想,统一兵权,必须肃清国内一小撮罔顾国家民族大义,唯以一己私利或是本族利益至上的利己主义者。

    细细看完电报,朱山海笑道:“好一个攘外必先安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京师,首相府。

    放下电话记录,奕一脸苦涩的道:“端的是好手段,一篇文章就能令主客易位,轻松攫取了话语权和制高点。”顿了顿,他接着问道:“这攘外必先安内,出自何处?”

    在看到这篇文章之后,肃顺就让人查阅过,当下便道:“北宋宰相赵普奏折有‘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之语。”

    “信手拈来,却再是贴切不过。”奕感慨了一句才道:“明日公开发布战争动员令罢。”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圈钱

    易知足在《沪报》公开发表《攘外必先安内》一文,态度不言自明,矛头直指以满蒙为主的八旗新军。www.uu234.ccwww.uu234.cc

    清廷毫不示弱,奕以内阁总理大臣的名义公开发布战争动员令,宣布北方各省进入战争状态,征召五年内的退役官兵入伍。

    作为回应,元奇则是抽调两广、闽浙、两湖、云贵、四川等省军区部队向陕西、湖北、江苏等省边界集结。

    八旗新军则是调动主力沿铁路南下,一路抢占直隶、山西、山东、河南等省军事要地以及大大小小的铁路交通枢纽。

    形势至此急转直下,南北双方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朝野上下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对于时局最为敏感的自然是金融市场,对于元奇银行在北方各省分行的查封直接导致元奇银行的股票暴跌,进而引发了北方各省上市公司股票大跌,拉开了股市新一波暴跌。

    比股市更为不堪的是国债,因为对朝廷缺乏信心,国债市场可谓是哀鸿遍野,朝廷发行的各类国债一跌再跌,短短不过几日间就腰斩再腰斩!

    与之相反的是黄金交易市场,黄金价格不断攀升,短短几日黄金价格的涨幅就超过三成,而且涨势依然强劲。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股市虽然暴跌,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不过债券市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证券交易所掌柜霍启正一脸的跃跃欲试,“属下窃以为,是时候抄底了,再拖延下去,有失控的危险。”

    每一次证券市场的波动对于元奇来说都是赚钱的机会,更何况这次本身就是元奇和朝廷联手唱的一出好戏,再加上元奇现阶段本就不宽绰,借机大赚一笔可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此,赵烈文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抄底国债,会不会得不偿失?毕竟这出戏不是三五个月就能收手的。”

    易知足听的一笑,“惠甫难不成忘记普法战争时法兰西发行的国债了?”

    一提法兰西,赵烈文随即反应过来,“大掌柜是打算公开承诺偿还国债?”

    “只要元奇公开承诺,承认所有朝廷发行的国债,价格必然迅速反弹。”霍启正笑吟吟的道:“国债发行的数额大,不说翻两番,即便是翻一番,也可轻轻松松赚一两个亿。”

    朝廷这几年发行的国债数额极其巨大,废除八旗安置补贴旗民,发展工业建立厂矿,修筑铁路扩建京师,桩桩件件都耗资不菲。

    再加上北方数省连年大旱,与元奇联手持续不断的大手笔赈灾,大规模移民,从而导致债台高筑,发行的国债数额已然高达六亿之巨,以目前的价格抄底,赚个一两亿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犹豫了下,赵烈文谨慎的道:“如此,会不会有损元奇声誉?一旦大举抄底都知道是元奇的手笔。”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无须担心,元奇抄底托盘不是一次两次,但凡是证券市场发生大的危机,元奇都在托盘救市,会不会有损元奇声誉,关键在于吃相是不是难看。

    一直以来,元奇都十分在意吃相,从来不做吃干抹净的事,国债不比股市,上升空间有限,咱们吃一半留一半,操作手法讲究一些,就不至于落人口实。”

    顿了顿,他话头一转,“国外情况如何?”

    “国外情况稍好一些.......。”霍启正沉吟着道:“股市方面,在国外上市的公司大多是东南、西南和西北的大公司和大型跨国公司,北方各省的上市公司极少有在海外上市的,因此遭受的冲击不算太大,跌幅约在二成左右。

    国债的跌幅较大,但也只在四成左右,想来应该是受当年法兰西国债的影响,不少人都抱有侥幸心理......。”

    大清在海外发行国债的时间不长,是在上海发行法兰西国债之后才开始进行尝试,北方大旱之后才开始大规模在纽约、伦敦、巴黎、法兰克福、维也纳等金融中心发行国债,因为政局稳定,经济繁荣,且利率远高于欧洲国债而广受欢迎,即便如此,发行的国债数额也不大,只有一点五个亿。

    沉吟了一阵,易知足才缓声道:“先抄底国债,国内外同时进行。”

    霍启正道:“是大张旗鼓的托盘救市?还是在低位缓慢吸纳?”

    “时间尚且宽裕,先低位吸纳,然后上下反复震荡几次。”易知足说着轻叹道:“那么大一出戏,没钱是万万唱不好的。”

    霍启正试探着道:“眼下黄金处于高位,是否抛售一些?”

    “盛世文玩,乱世黄金......。”易知足哂道:“放出消息,英法等欧洲列强意图乘我国内乱出兵南非抢夺金矿,然后边拉边抛罢。”

    “大掌柜尽管放心。”霍启正满面笑容,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和兴奋。

    京师,首相府。

    负责与各国进行谈判,争取大额战争贷款的惠亲王奕详一脸得色,脚步轻快的走进奕宽大的办公室,拱手见礼后便笑道:“数日苦谈,幸不辱命。”

    奕眉头一扬,身子往前稍倾,“最终落实下来多少?”

    “折合华元两亿。”奕详不无得意的边说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美利坚同意借贷五千万,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

    美利坚与元奇素来关系密切,要求保密十分正常,奕点了点头,接着催问道:“英法呢?”

    “英法两国要求贷款的数额一半必须用来购买两国的军火。”奕详笑道:“对于咱们来说,这根本就不算是条件,我们现在最急迫需要的就是军火。”

    奕白了他一眼,“七千多万的军火,英法两国如何交付?海运根本就行不通!也别跟本王说走西北铁路运输,如此大数额的军火交易从朱山海的地盘过,落到咱们手里能剩下多少?”

    奕详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至于罢,朱山海有如此大的胆子?”

    “敢于刺杀易国城,软禁皇太后皇上,敢于矫诏自立称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奕没好气的道:“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与西北联手抗衡元奇乃是必然之事,军火被西北截留,我们跟谁说理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战时管制

    奕详原本是得意洋洋前来表功的,短短几天就敲定两个亿的战争借贷,对于急需战争经费的朝廷来说堪称是天大的功劳,却没想到居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当下心有不甘的道:“七千多万的军火,就是让西北截留一部分也无关大局.......。www.uu234.ccUU小说”

    奕是有苦自个知,本就是与元奇联手演的一出戏,大额借贷可以,左右用得着,可要那么多军火有什么用?更何况在武器方面西洋货还赶不上国货,更让他揪心的是,购买那么多军火,易知足会不会心生误会?

    “你倒是大方!”奕讥讽了一句,板着脸冷冰冰的道:“七千万的军火是什么概念,你知不知道?你该不会以为机器一转就能生产出来吧?就算英法工业发达,如此大额的军火订单交付也至少需要两三年甚至是更长时间。

    我们等得起那么长的时间?眼前局势一日日危急,大战可说是一触即发,英法的军火即便是走海路运送也未必来的急,更别说是走陆路运输。

    走陆路经西北过境,只要元奇摆出进军西北的架势,朱山海必然不会顾及我们死活,必然会截留过境军火先图自保。”

    说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我们是急需军火,但不能指望从西洋大量购买,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必须立足于自行制造,迅速扩大军工生产能力,眼下迫切需要的是资金,跟他们重新谈.......。”

    听的这话,奕详一张脸登时皱的跟苦瓜似的,“英法之所以同意提供如此巨额的贷款,目的就是想倾销军火,英国近两年才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企图以此尽快复苏经济.......。”

    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一再提醒过你们,英国人意图染指西北,迫切希望我国爆发大规模内乱,谈判的时候不要放低身段,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

    话未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打住话头,“去罢,继续跟他们谈,宁可少贷些,也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电话是军警总署打来的,说是爆发大规模学生游行示威,游行队伍正朝首相府而来,奕不由的一阵头痛,这段时间已经接连爆发三起大规模学生反内战游行示威活动了,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

    “吃饱了撑的!”奕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才道:“老规矩,抽调军警维持秩序,不得携带武器,不得阻挠。”

    放下电话,他便起身吩咐人收拾文件转移办公地点,他没兴趣也没时间与学生对话或者是接见学生代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学生游行示威活动不只局限于京师,大清南北多个省城都爆发了规模大小不一的以学生为主体的反内战游行示威活动。

    当然,上海也不例外,上海大学众多可谓是遥遥领先,即便是京师也远远不及,游行示威的规模自然也是最大,已然达到上万人的规模。

    镇南王府围墙上的望哨塔上,易知足举着望远镜饶有兴致的看着队列整齐,打着横幅,挥舞着大大小小标语,喊着整齐口号的游行队伍,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赵烈文语气轻松的道:“之前从来没意识到,上海居然会有如此多的大学生,军校学生还没参与进来吧?”

    易知足道:“军校不一样,在校学生都已取得军籍,算是军人,自然不可能参与这种自发的游行示威活动。”

    “大清的大学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不过是短短四十年,已然是蔚为可观。”赵烈文说着打趣道:“大掌柜瞧着,是不是有种阅兵的感觉?”

    “很有成就感。”易知足点了点头,“要说这辈子足以**的,不是军事,不是金融,也不是工业,而是教育,遥想当年一批批向国外输送留学生时,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赵烈文由衷的道:“四十年间,能有如此成就,皆是大掌柜之功。”

    “这才是开始,还远不到足以自豪的时候。”易知足缓声道:“以后对于教育的投入还要继续加大,要尽快完成在全国范围内的九年义务制教育........。”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易正行,“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国与国的竞争,归根到底是科技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教育,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放在第一位。”

    “孩儿一定谨记于心。”易正行用力点了点头。

    “回去吧。”易知足说着缓步下了围墙,易正行不动声色的拉了下赵烈文衣角,刻意落后几步,待的下了围墙,他才轻声道:“为什么要纵容学生游行示威?只是为了造声势以掩人耳目?”

    略微沉吟,赵烈文才含笑道:“明东林书院门前有副对联,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回到长乐书屋,呷了口茶,赵烈文才试探着道:“目前南北各省皆爆发了规模大小不一的反内战游行示威,会不会有弄巧成拙之嫌?.......是否需要进行舆论引导?”

    “怎么引导?”易知足反问了一句,慢吞吞的道:“这些年来,元奇一直都是反对内战的。”

    赵烈文琢磨了一阵,也觉的颇为棘手,实则易知足这些年来在很多场合都是公开标榜反对内战的,若是进行舆论引导,一个不好还有可能反遭攻讦,沉默了一阵,他才道:“眼下南北各省都有不少报纸也在呼吁反对内战.......。”

    “没必要进行舆论引导,直接用行动表明态度。”易知足道:“鉴于南北局势急剧恶化,战事一触即发,宣布东南各省进入战时管制阶段,实行战时金融管制,经济管制,粮食管制,通讯管制,交通管制,价格管制,城市管制.......。”

    各种战时管制都已形成明确的制度,听着这一系列的管制,赵烈文不由的暗自咋舌,易知足看了他一眼,笑道:“又在担心代价太大?就当是一次演练好了,这一系列战时制度都缺乏检验,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真实意图

    演练?检验?赵烈文心里无语到了极点,战时管制的实施可不是军事演练能够相提并论的,需要付出的代价之大可以说是无法想象,有这个必要吗?

    “目前只是反对内战的呼声略高而已,其他方面情况甚至好于预期......,再则,英俄干涉西北已成定局,似乎犯不着大动干戈.....,还有,证券市场也需要时间......。”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情况对方岂有不明白之理?略一转念,他试探着道:“大掌柜是想借机整饬?”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点了支烟,“不只是借机整饬,还有完善,还有尝试......。”

    顿了顿,他接着道:“历朝历代,吏治都是篇大文章,这些年来为了促进和推进和平立宪,为了实现宪政的平稳过渡,在吏治方面太过宽容,如今过渡期已然不长,也该下大力气整饬一番了,另外,我也想借助战时管制筹建相应的监督机制。

    需要完善的不止是监督机制,各方面都有必要借助战时管制进一步建立完善的制度,尤其是金融、经济、税制、社会管理等方面。

    至于尝试,战时经济实际上是一种计划经济,这是和我国目前的市场经济完全迥异的一种经济体制,应该是各有利弊,如果市场经济能和计划经济进行有效的结合,有可能创造出一个快速和谐发展的经济模式.......。”

    战时管制的背后居然隐藏着诺大一篇文章?赵烈文在震惊之余暗自揣测,这或许才是对方的真实意图罢?

    证券交易大厅。

    证券市场不只是经济的晴雨表,也是时局的晴雨表,一旦时局不稳,证券交易大厅就会出现曲终人散的场景,随着南北对峙的局面出现,债券和股市出现断崖似的暴跌,交易低迷,交易大厅也失去了往昔的火爆场景变的冷清起来。

    不过,随着元奇大手笔托盘救市的消息传开,交易大厅很快就恢复了人满为患的火爆景象。

    这次的重灾区是债券,确切的说是国债,连续五年的北方大旱,为了赈济灾民、大规模移民、大规模上马以工代赈工程、大力发展工业、积极推进城市改建工程,朝廷接二连三的大规模发行国债。

    为了便于国债的顺利发行,不仅加强了舆论的宣传,也提高了国债的利率,还进行了强行摊派,不只是厂矿企业,士绅商贾,职员、工人、教师、市民都被发动起来主动被动的购买爱国国债。

    一直颇为冷清的债券市场也因此逐步变的火爆起来,随着元奇和朝廷的关系恶化,出于对国债无法按期回购的担心,国债价格可谓是一泻千里,腰斩又腰斩,债券市场可谓是哀鸿遍野。

    元奇出手在低位大额吃进,无疑是给国债打了一记强心针,增强了人们对国债的信心,市场迅速升温火爆起来,国债价格也因此迅速反弹,无数投机者蜂拥而来,争相抢购。

    看着一路上扬的国债价格,大厅里人们一脸兴奋的议论纷纷。

    “五角三了!看这样子,今天收盘肯定稳稳站上六角......。”

    “早说了,元奇不可能不承认国债,当初可是元奇不遗余力的进行宣传和推销来着。”

    “这可不好说,朝廷发行的国债数额之巨,足以压垮元奇,否则之前怎会如此暴跌?”

    “普法战争时,法兰西发行的国债数额难道小了?战后不照样承认?”

    “别总拿西洋人说事,咱是大清,再说了,美利坚南北战争,获胜的北方不是就没承认南方发行的战争债券?”

    “要说起来,美利坚南北战争与我国的情况更相似,都是内战......。”

    “屁话!人家那是因为战争发行的战争债券,咱们这是国债,是为赈灾移民发行的,能一样吗?”

    “朝廷不是才发行了巨额的战争债券?”

    “那是以平定西北叛乱名义募集的,完全是两个性质,元奇敢翻脸不认帐?”

    “甭说那么多,这些年朝廷是欠了一屁股外债内债,元奇也好不到那里去,北方赈灾移民,上马各种大型工程,元奇的开销比朝廷更大,接着又出兵南非,南美,紧接着西北又叛乱,元奇如今也就剩下个空架子,否则也犯不着为了西北平叛发行战争债券,这事还真不好说。”

    “哎,快看,价格跌了,有人在打压!”

    这一轮打压来的又快又猛,接连数波大单抛售,价格在五角的整点关卡上只是象征性的僵持了几分钟就被迅速击破,价格一路低走,继而又引发恐慌,出现恐慌性抛售,四角五,四角的关键价位相继失守,一路跌到三角,才堪堪稳住。

    一波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压看的众人目瞪口呆,不少人脸色苍白,半晌喘不过气来。

    “什么情况?谁在抛压?”

    “明明情况一片大好,为什么如此大手笔抛售?疯了吗?”

    “这胆子也忒肥了,居然敢跟元奇对着干?”

    “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是有人刻意打压,无外乎是朝廷和洋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咱们掺和不起,也没必要冒这风险,真要砸在手里就惨了。”

    这一波打压令的绝大多数人都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入场,但超低的价格又着实让不少人心动,一元的面值跌到三角,这绝对难得的进场的机会。

    “见底了吧?”

    “不好说,先前的大单都不见了。”

    “元奇不会是放弃托盘救市了吧?这不象是元奇救市的风格......。”

    “明知有人刻意打压,肯定是要避让的,元奇手头的资金应该不富裕。”

    “能富裕才怪,没听说各省都出现了小规模的挤兑?元奇哪敢大量抽调资金来救市?”

    “挤兑?城里没见着有挤兑的情况啊?”

    “你在上海当然看不到挤兑的情况,那么多银行钱庄.......。”

    “这么说来,这情形还真是一点都不乐观啊。”

    “快看快看,涨了!77的涨了!”

    作为国债领头羊的77国债在三角的价位触底之后持续了一阵子又开始反弹了,不过涨势不太强劲涨三分跌两分,虽然涨的颇为艰难,但却一步步稳定的上扬,受此影响,其他国债也止跌回稳,继而开始反弹。

    不少人心里纠结无比,到底是跟进呢?还是不跟进?这个价位实在是让人眼热,跟进吧,有怕再遭打压,元奇的情形现在确实不容乐观,能不能成功托底救市还很难说,不跟进吧,又有些不甘心,元奇毕竟没有放弃救市的努力,这可是难得的跟着元奇吃肉喝汤的机会,眼睁睁的错失了,还不得后悔死。

    在一片患得患失中,77国债价格稳步上扬,再次突破四角大关并继续攀升,其他国债跟着出现一波反弹。

    “看来元奇护盘的决心很坚定!”

    “能不坚定不吗?一旦债券崩溃,必然波及股市,继而引发金融恐慌,元奇拼死也得护盘。”

    “看这样子,收盘之前,价格有望站上五角大关。”

    “未必,这一波反弹明显底气不足。”

    在大厅众人议论之中,77国债晃晃悠悠的摸上四角五分的价位,就在众人满怀希冀之时,之前令人心惊胆战的大单抛售一幕又再次上演,价格一路急跌,连三角的关口也未能守住,一直到二角五分才堪堪稳住,此后,价格一直在低位徘徊,一直到收盘都再没出现反弹迹象。

    满心欢喜一场空,自然也引起众多的投资者议论纷纷。

    “元奇资金不足,无力回天!”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刻意抛压?”

    “这还用问?不是北方就是西方,或者是两方联手,元奇这次怕是有点悬,正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这些年元奇遇到的坎还少了,哪次不是逢凶化吉?”

    “此一时彼一时,上海如今已算得上是世界几大顶尖的金融中心,盘子太大,又是内外交困的局面,这坎怕是不容易迈过去......。”

    “难不成还真会崩盘?”

    “瞧这架势,还真不好说。”

    第二天,整整一天债券市场都死气沉沉,价格一降再降依然无人问津,成交低迷到极点,大厅里气氛也低迷到极点,元奇似乎是已放弃了救市,大厅里的气氛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如果元奇放弃托底救市,那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来,证券市场起起落落,每次暴跌,元奇都会采取各种措施或者是直接出手托底救市,如果连元奇救市也失败,那距离证券市场的崩溃也就不远了!

    第三天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诺大的债券市场宛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生机。

    第四天一开盘,作为领头羊的77国债一扫昨天的萎靡,连续大单扫货,短短几分钟就将价位拉升上了三角的关口,随即就变的谨慎起来,不再拉抬价位,而是在三角的价位挂上巨额的买单。

    “元奇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明摆着是在试探,看看对方会不会打压。”

    “有道理,前天两次冒进被打压,元奇也怕了。”

    “我看不是怕,而是资金不足,前天昨天都没动静,显然是在调集资金。”

    “这么说来,元奇还是没打算放弃护盘?”

    “当然不会放弃,元奇此举就是在表明态度,想提振市场信心。”

    “这个价位应该不会被打压吧?”

    “这个谁知道,这价位有点低,抛售打压的话,自身损失也不小.......。”

    “快看,那些个天杀的又开始大单打压了,这是不惜代价啊!”

    眼看着巨额的买单不断减少,恐慌的气氛开始在大厅里蔓延开来,不少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纷纷抛售手里的债券,这个价位抛售虽说割肉割的心痛,但毕竟多少还能收回点成本,继续捏在手里,天知道会不会血本无归。

    随着市场恐慌情绪蔓延,再度引发了恐慌性抛售,债券市场又是一波暴跌,哀鸿遍野。

    恐慌持续了两天,转机出现在第六天,元奇在《沪报》头版头条公开发表声明,不论任何情况,元奇都无条件的承认大清朝廷发行的所有债券,都会按期如数的回购所有债券,并特别指明包括战争债券在内。

    这份声明一出,债券市场登时为之沸腾,一开盘,所有债券都高开高走,短短几分钟平均价位就冲到六角以上并持续强劲攀升,即将到期的77国债更是冲上了八角。

    就在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抢购之时,所有债券同时出现了数额巨大的卖单,价位都限定在五角。

    所有人瞬间都反应过来,元奇是在以这种方式弥补大家的损失!

    “元奇!元奇!”

    “元奇!元奇!”

    一时间交易大厅里所有人都兴奋甚至是疯狂的高呼着,以此来表达对元奇的感激和敬意,元奇此举等于是让出了一倍的利润。

    虽然人人都心知肚明元奇赚的不少,但没有人抱怨,毕竟元奇这也是被逼无奈,而且吃肉的时候还不忘记给留一口,不是留的肉汤而是肉!

    疯狂之后,大厅里的人迫不及待的往外涌,一个个都麻溜的去筹措资金,如此难得的机会没有人愿意错过。

    上海所有大大小小的银行钱庄一时间都人满为患,挤满了迫不及待取款或是借贷的客户,电信局和电话局也同样是人满为患,打电话和拍电报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开拓了电报电话金融投资业务的经纪行忙的连喝水都没时间,都在争分抢秒!

    债券市场戏剧性的翻盘让整个上海都为之疯狂,很快,这股疯狂劲就传到广州,而后又随着电话电报向各省蔓延。

    债券市场的疯狂很快影响到了股市,带动股市强烈的反弹,一时间大量的资金涌入证券市场。

    同样的一幕这几天也同步在伦敦、巴黎、法兰克福、纽约等国际金融中心上演,只不过是缺少了最后半价抛售的这个环节。

    三天后,随着这场盛宴接近尾声,元奇公然宣布,战争一触即发,为了维护金融安定,保证正常的金融秩序,宣布各省进行金融管制,并颁布了《战时金融管制条例》。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难以为继

    《战时金融管制条例》总计九条,第一条就是严禁以纸钞兑换金银,这一条实际上并无多大意义,大清自宣布实行金本位以来实则就未公开放开纸钞与黄金的自由兑换,自由兑换白银也只公开过一段时间,纸钞与黄金挂钩能够自由兑换的只局限于国际交易。

    管制的重点实则是第二、第三条,严禁兑换外币和严禁大额提现,其中又尤以第三条严禁大额提现为重,规定大额提现不能超过存款的百分之五,且每周提现不允超过百元。

    这些日子异常火爆的证券交易市场也未能逃脱管制,直接关门歇业,停止营运。

    实行金融管制的目的相当明确,防止挤兑,鼓励存款,以维护金融安定。

    经历了无数次挤兑风潮的元奇银行这一次终于挺起了腰杆,以极其强硬的姿态遏制挤兑风潮的发生!

    社会各界尤其是工商业主对于金融管制自然是极为不满,不过还不等他们组织起来进行强烈抗议,通讯管制,交通管制,粮食管制,价格管制,经济管制.......等一系列战时管制制度就接二连三的颁布开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从这一系列战时管制制度中嗅到了一股浓厚的硝烟味,也意识到这一次元奇与朝廷是彻底的反目,而且元奇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一场大规模的南北内战真正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眼见的战争阴云在大清上空翻滚,各国驻大清公使、领事以及记者纷纷向国内发报实时进行汇报和报道。

    自1840年之后,元奇横空出世,大清强势崛起,短短四十年间,大清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通过一次次征伐强行将周边所有藩属国纳入大清版图,并且利用西洋各国爆发战争和经济危机的机会,以蚕食的方式频频进行扩张。

    如今的大清不仅将中亚和东南亚完全收入囊中,还染指西亚掌控了波斯湾沿岸大部分地区,并且将手伸到了南非和南美,更是在南非打败英国舰队和欧洲各国联军,已然成为公认的世界一等帝国。

    不仅是军事强盛,经过四十年的飞速发展,如今的大清在金融、农业、工业、经济、商贸、科技等方面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罕见的人口大国,有着足以媲美整个欧洲的巨大市场。

    作为世界一等帝国,大清已完全足以媲美大英帝国,不敢说大清打个喷嚏全世界都会下雨,但跺一跺脚,足以让全世界都发生强度不一的地震。

    一旦大清爆发大规模的内战,对于整个世界都足以产生巨大的影响,大清内战所造成的影响,绝对是美利坚南北战争无法媲美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

    大清若爆发大规模内战,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与大清关系密切,在金融、经济和商贸方面有着密切往来的各国是忧心忡忡,忧心刚刚走出经济危机的阴影正在快速复苏的经济遭受重创。

    而对于想染指中亚的英俄以及奥斯曼和波斯等国来说,无疑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

    当然,最高兴的应该还是南美洲的智利,对于智利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好事。

    智利,瓦尔帕莱索港。

    东海舰队司令载钊悠闲的坐在临时指挥部宽大的阳台上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欣赏着海湾的美景,自打智利军在圣地亚哥城外重创秘鲁和玻利瓦尔两国联军,并遣使前往瓦尔帕莱索港与清军展开谈判之后,双方基本就处于休战的状态,一直在不急不缓的进行扯皮谈判。

    智利企图通过谈判来拖延时间,载钊也需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亲眼见识过秘鲁和玻利瓦尔两军的战力之后,他对于秘玻联军已经不敢再抱任何指望,攻陷圣地亚哥,只能指靠大清增援的陆军。

    虽说对秘玻联军不抱指望,他还是极力要求秘玻两国大举增兵瓦尔帕莱索,原因很简单,大清可以协助秘玻两国攻打智利,却不能抛开秘玻两国唱独角戏,再则,也需要利用这场战争加深秘玻智三国的仇恨。

    资源得天独厚的南美三国,相互仇恨,矛盾重重,更符合大清在南美的利益。

    对于国内的局势,载钊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注,随着国内局势的一步步恶化,他心里的担忧也是日甚一日。

    尽管易知足口口声声保证做好了两线作战的准备,但那是指西北和南美,一旦爆发大规模的内战,那就不是两线作战,而是三线作战,他不认为元奇有能力进行三线作战。

    一旦国内爆发内战,他们极有可能会撤军,回国参战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前往南非,保证南非的安全倒是极有可能,也有这个必要。

    “司令可真是惬意。”叼着一支雪茄的参谋长郭仲牟推开门踱了过来一边说一边自顾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

    载钊瞥了他手中的电报一眼,帮他斟了一杯葡萄酒这才开口道:“好消息?坏消息?”

    “不算最坏。”郭仲牟说着将电报递过去,“让我们撤军前往马普托。”说着,他端起酒杯轻轻的摇晃着。

    还真是撤往马普托?也就是说国内局势已经恶化到没有斡旋的地步!载钊接过电报扫了几眼,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载钊是宗室,元奇与朝廷反目爆发内战,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郭仲牟自然清楚他的心思,缓缓呷了几口葡萄酒,这才缓声道:“撤往马普托不是最坏的结果,一则可以避免卷入内战,再则南美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咱们在马普托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若是在南非咱们再能捞上一场大仗,那可就赚翻了。”

    “南非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不大。”载钊闷声道:“咱们前往马普托,主要的任务是震慑,保证兰德士瓦金矿的生产不受影响,欧洲各国在南非挑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能,伤口还没舔好呢。”

    郭仲牟也清楚这一点,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按照预计,运兵船队三天后就将抵达,怎么着也的休整三五日......。”

    载钊道:“秘玻两国的援兵主力什么时候抵达?”

    秘玻两国的援兵甚是拖沓,添油一般一波一波的送来,如今抵达瓦尔帕莱索港的不过六千兵力,提起这茬,郭仲牟就恼火,“国内局势变化,秘玻两国也在密切关注,咱们的援兵不到,他们的主力不会轻易南下......。”

    说到这里,他放下酒杯,一脸狐疑的道:“你不会是想等援兵抵达之后,打下圣地亚哥再撤军罢?”

    见的对方不吭声,他一脸慎重的道:“这事你可的考虑清楚,援兵就五千兵力,加上原有的二千,也就七千兵力,打下圣地亚哥是没问题,但要想速战速决,这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况且,伤亡也不好控制......。”

    载钊确实是生了出了攻占圣地亚哥之后再撤军的念头,不过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想要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攻占圣地亚哥确实是不现实,至少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况且还不能保证伤亡,智利军的武器装备和战力都不是秘玻联军能够相提并论的,面对灭国之战必然是拼死抵抗,真要造成过大的伤亡,我也是没法交差的。

    沉默了片刻,他才轻叹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可不敢违抗军令。”顿了顿,他沉声道:“命令舰队做好撤军的准备,着秘玻联军先行撤离。”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赵烈文快步走进房间瞥了一眼正在看报的易知足,轻声道:“瓦尔帕莱索来电,遵命撤军,并已着秘玻联军先行撤离。利马来电,证实已收到撤军命令,并表达强烈的不满......。”

    易知足放下报纸,接过电报看了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回电利马,抓紧时间进行军事革新,筹建并积极训练新军,以防智利反扑,让他们放心,大清不会轻易放弃在南美的利益,一定会卷土重来。”

    赵烈文道:“智利未必就敢反扑吧?”

    “有英吉利在背后撑腰,智利反扑的可能性极大。”易知足道:“这一次虽然没把智利打怕,也应该将其给吓怕了,痛定思痛,智利必然会抓住机会进行扩张,扩大战略纵深,以防备我国卷土重来。”

    这次被秘玻联军兵临圣地亚哥城下,智利要说不后怕那是假的,赵烈文微微点了点头,话头一转,“从智利撤军也好,宣布进行战时管制也罢,都是为了让西洋各国对于我国会爆发大规模内战深信不疑,不过,这些毕竟都是虚的,战争不爆发,英俄等国怕是不会全力投入。”

    “真要爆发大规模战争,咱们就得不偿失了。”易知足笑道:“西北这块肥肉对于英俄两国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我国爆发大规模内战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但能给他们拖延时间,让两国有充足的时间援助西北,扶持西北独立,他们同样会积极投入。”

    赵烈文试探着道:“那南北双方接下来是.......谈判?”

    “对,谈判!一边谈判一边厉兵秣马。”易知足笑道:“朝廷也需要谈判拖延时间,北方不比南方,冬天马上就要来临,北方需要通过谈判将开战拖延到来年春天。”

    顿了顿,他接着道:“另外还有个选择,奕卸任,肃顺上台,重启谈判。”

    京师,首相府。

    “谈判?”肃顺一脸惊讶的看着奕,“这个时候谈判,岂非是前功尽弃?”

    “不谈判还能怎么着?”奕翻了他一眼,“戏唱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法再唱下去了,再唱下去,就只能是假戏真做。”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易国城给我们两个选择,一是我卸任,你接任,积极与元奇谈判,另一个嘛,是我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假意谈判。”

    听的这话,肃顺吞的一笑,“这局面在下可驾驭不了,六爷还是多辛苦些。”

    奕似笑非笑的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拖可就是一届,以易国城的年龄来说,这个立宪的过渡期可能就只剩这一届了。”

    肃顺连想都没想便拱手道:“这过渡期间,内阁总理大臣与协理大臣不过也就是名分上的区别,仅此而已,六爷连任,在下求之不得。”

    “你倒是看的透彻。”奕笑道,呷了口茶,这才缓声道:“这什捞子总理大臣也就是个牵线木偶,这两届本王也是勉为其难,可不想再劳心劳力再干一届.......。”

    听的这话,肃顺连忙站起身躬身一揖,“论才干,论德望,在下皆不能望六爷颈背,为大清江山社稷计,恳请六爷再任一届。”

    见他态度诚恳,奕摇了摇头,“非是本王矫情,而是着实不能再连任,否则怕是难以善终。”

    肃顺缓缓起身落座,“易国城非是多疑之辈。”

    “该避嫌还的避嫌。”奕摆了摆手,“接下来西北平叛是首务,西北的局势有多复杂你也清楚,一旦战事不顺,本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他这倒是真心话,让皇太后皇上与易知足一道西巡就是他极力主张的,结果易知足在吐鲁番遇刺,皇太后皇上在巩宁遭软禁,朱山海公然叛乱自立,他不只是难辞其咎,朝野更是有谣言,说是他这个总理内阁的恭亲王一手策划的。

    易知足看似是给了他两个选择,他若是贪念权位再顺势连任,易知足纵然不是多疑的性情,只怕也会生疑,西北现在的情况又分外复杂,西北平叛一帆风顺也就罢了,若是一波三折,他如何自处?

    “还有一点,你可曾考虑过?”奕接着道:“人心!眼下南北对峙,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本王若是连任,等若是火上浇油,如何善后?”

    肃顺缓缓点了点头,虽说易知足和他们都有借机清肃整饬一批顽固保皇派的想法,但局面真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善后就是一个大麻烦。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反将一军

    希望奕再接再厉继续连任体届内阁总理,并不是虚情假意,肃顺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的希望奕能够再任一届,哪怕他没有机会就任一届内阁总理,他也心甘情愿。

    实在是对于下一届的内阁总理,他心里有些发憷,西北平叛他倒是并不担心,易知足敢于可着劲的将西北的局面往大了做,必然有着十足的把握,朝廷根本无须担心。

    他担心的是大规模的清洗,朱山海叛乱,京师不知道有多少满蒙勋贵会遭到牵连,此番与易知足联手唱戏,南北对峙,主动跳出来的宗室子弟,满蒙勋贵,王公大臣也着实不少,还有为数不少的汉臣,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这侩子手的恶名肯定是要内阁总理来背的,另外,他还担心一点,易知足极有可能借助战时管制制度进行变相的变革。

    元奇颁布的一系列战时管制制度,他一开始就察觉不对劲,原本就是联手唱戏而已,有必要鼓捣出那么多战时管制制度?而且这些战时管制制度制定的颇为详尽,也不可能是临时鼓捣出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个战时管制制度压根就不是为了造势,而是一种试探或者是说尝试,他敢肯定这些个战时管制不仅会延续到平叛西北之后,而且很多制度都会继续延续下去,简单的说,就是一场变相的变革。

    变革,他倒是不怕,穷则变,变则通,大清这四十年来的飞速发展就是建立在不断变革的基础之上的,问题是,依照战时管制制度为蓝本的变革,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敢肯定,一旦他的猜测变成事实,身为内阁总理的他必然会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当傀儡也就罢了,当一个具有莫大风险甚至会身败名裂的傀儡,那真就不值当了,若是有机会避让,他自然是毫不犹豫。

    当然,奕不上当,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急流勇退,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朝廷和元奇都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抽身。

    奕根本就没想那么远,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西北这盘大局上面,任期将至,他也没有连任的念头,见的对方沉默不语,他缓声道:“换届之期已然不远,你最近多往资政院走动走动,与巩宁的交涉也要抓紧一些.......。”

    听的这话,肃顺心里一动,“内阁换届,没有皇上的圣旨,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奕听的一笑,“纵然不能迎回皇太后皇上,但让皇上从巩宁发道圣旨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到这里,他揶揄道:“事到临头,你该不会是想打退堂鼓罢?”

    “不过是些许忐忑心怯而已。”肃顺尴尬的笑道:“让六爷见笑了。”

    不过是一傀儡,有甚忐忑心怯的,奕也没多想,叮嘱道:“与巩宁的交涉抓紧些。”

    西北,巩宁城。

    短短不过几个月时间,原本西北最为繁华的巩宁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城外四周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一座座军营,登高远望,制式牛皮军用帐篷连绵不绝,蔚为壮观。

    随着大清征西大军通过铁路源源不断的向武威、张掖、嘉峪关、哈密一线集结,抽调到巩宁的西北军也越来越多,当然,更多的还是紧急征召回伍的退役官兵,原本的征召三年内退役官兵已经扩招到五年,仅是巩宁集结的兵力就已超过十万。

    不过,随着大清局势不断恶化,随着南北对峙局面的形成,随着元奇将矛头转向朝廷,随着征西大军逐步回撤,巩宁城的紧张气氛一日日淡了下来,最为直接的表现就是,巩宁城内骤然增加了众多神态轻松悠闲的休假军人。

    西北军的军饷历来就高,甭说军官,就是士兵一个月也是四元起底,军饷高是一回事,官兵们平素里日夜操练,出一次军营极不容易,兜里有钱也没地方花,好不容易轮休进城,一个个都可着劲的消费。

    原本关门歇业的众多商铺纷纷开门招揽生意,因战乱而冷清的巩宁城也因此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繁华景象。

    地处衙前街的“福喜楼”是巩宁有名的大酒楼,即便是在巩宁全城戒严无比萧条的时候也没关门歇业,随着城内的紧张气氛逐步缓和,生意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火爆,到了饭点经常是一座难求。

    上午十一点,尚且不到午饭饭点,一楼的大堂里就已经有了四五桌客人,两个四十出头留着辫子身着长袍马褂的中年人缓步踱了进来,一贯擅长察言观色靠眼力吃饭的伙计只是瞥了一眼,就判断出两人非富即贵,当即躬身上前哈腰道:“二位贵客楼上请。”

    伙计的眼力确实毒,领先半步蓄着长须的中年人确非一般人,而是朝廷遣往西北的秘密使臣奕,全名爱新觉罗奕,郡王衔,落后其半步的是幕僚董四维。

    奕扫了大堂里的情形一眼,一指临街靠窗的一溜小桌,“就在大堂。”

    伙计有些为难的看了两人一眼,低声解释道:“大堂多是些军爷,都是大嗓门,怕是有些吵闹......。”

    “无妨。”奕说着径直迈步,伙计连忙躬身上前引领。

    落座点菜之后,奕才打量了就近的一桌客人,五个人都是军官从军衔看都是尉官一级,年纪多在三十出头,已是喝的酒酣耳热,一个个都敞开了军装,大着嗓门说话,“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走一个,咱们都特娘的是活一天赚一天。”

    奕并不知晓元奇与朝廷联手的内幕,不过却清楚西北避免不了一场大战,西北军上下想来对此也都是心知肚明。

    他特意选在大厅里用餐实则是想通过这些军官了解一下西北军的情况,他此番秘密前来巩宁就两个任务,一是迎接皇太后皇上回京,一是商谈与西北结盟事宜。

    原本他还颇为乐观,不论是西北还是朝廷都难以独自抗衡元奇这个庞然大物,双方联手抗衡元奇应该是一拍即合。

    令他郁闷的是,抵达巩宁这些日子,朱山海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前前后后谈了三次,对方都是百般推诿拖延,也不允许他觐见皇太后皇上。

    在巩宁这些日子,他倒也没闲着,至少是清楚了解到,朱山海确实是矫诏自立,而且与皇太后的关系很是恶劣,皇太后曾在夜间乘风撒传单揭露朱山海矫诏之事,就连传单他都收集了几份。

    另外,俄国人曾极力邀请皇太后皇上访问彼得堡一事,他也有所耳闻,也仅仅只是耳闻而已。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朱山海没敢禁足,他每日都乐的出门闲逛打探各方面情况,他相信,西北与朝廷联手只是迟早的事。

    “远征南美的海军舰队从智利撤往马普托了,你们听说没有?”

    奕精神一振,这事连他都还没听说,当即就留神细听,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几个尉官里肯定跟参谋部有关系。

    “海军跟咱们有半毛钱干系?”

    “不懂别瞎说,这消息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咱师参谋部传出来的。”

    “好家伙,还憋着干货呢......。”

    “南美也好,南非也罢,都跟咱们离着天远地远,又不是波斯湾,跟咱们什么干系?”

    “这干系可大了去了,这么说吧,这消息要是真的,咱们这场仗至少会往后拖延一两年时间,你说这干系大不大?”

    “现在不是也有消息,说要延后一两年?”

    “之前只能算是猜测,这消息是真的,就是铁板钉钉。”

    载钊率领东海舰队前往南美,参与秘鲁和玻利瓦尔和智利的战争,直接打到智利都城圣地亚哥城下,这个情况奕是知道的,如果撤军的消息是真的,对他来说或许是个大喜讯。

    元奇海军舰队从智利撤往马普托,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德兰士瓦金矿!

    对智利的战事打到一半中途撤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元奇已下定决心发动内战!

    这个消息对于一直抱观望态度的朱山海来说可以说是一剂定心丸!

    回到下榻的按察使司署衙偏院,奕便吩咐董四维,“吩咐下去,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

    董四维听的一笑,“东翁这是要反客为主?”

    “上赶着不是买卖。”奕哂笑道:“我还不信了,朱山海就不想与朝廷联手抗衡元奇。”

    “东翁三思。”董四违连忙道:“目前的局势是对西北有利,朱山海拖的起,咱们拖不起.......。”

    “无妨。”奕不以为意的道:“抻一抻不妨事,大不了事不可为再低头。”

    董四维犹豫了下才道:“换届选举之期已然不远,当务之急是尽快迎回皇太后皇上。”

    “再急也不急在这几日。”奕说着一甩手直接进了书房。

    董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出门吩咐下去,下午三点,朱山海就着人送来请柬,邀约奕赴晚宴,董四维以奕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予以婉拒。

    布政使司衙署,书房。

    “虽说清廷与元奇如今已完全撕破脸面,双方各自厉兵秣马,但毕竟尚未开战,还存在着一定的变数........。”刘长兴语气不紧不慢的道:“以臣愚见,当及早礼送慈安皇太后返京,以坚定清廷与元奇开战之心。”

    “真要礼送慈安回京,怕是反而坏事。”朱山海慢条斯理的道:“慈安素以忍让闻名,元奇这些年之所以能逐步架空朝廷,大清之所以得以顺利实行宪政,皆是因为慈安步步退让,这节骨眼上让慈安回京,极有可能横生波折。”

    刘长兴犹豫道:“但清廷密使却是以礼送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回京作为双方结盟的先决条件.......。”

    “本王一直琢磨不透的也正是这点。”朱山海皱了皱眉头,“以恭王之精明,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恭王虽说大权在握,毕竟只是内阁总理大臣,事关大清生死存亡之战,其影响力号召力远及不上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刘长兴斟酌着道:“再则,恭王是立宪派,与保皇派素有分歧,难以同心同德......。”

    这番说辞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朱山海却是打心底里不愿放慈安娘俩回京,一旦慈安脱离掌控,为了避免背负骂名,必然会昭告天下,说其矫诏自立,这对于他日后一统西北极为不利。

    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礼送慈安回京可以,但清廷必须承认西北自立。”

    刘长兴体听就明白过来,当即道:“这一条可以作为我国与清廷结盟的先决条件。”

    从房间出来,刘长兴不由的长松了口气,连通俄国的铁路马上就将全线通车,与清国的结盟已成为当前首务,必须尽快与清廷达成协议,力争赶在大雪封冻之前向清廷援助大批军火,唯有如此,才能坚定清廷与元奇开战的决心。

    清廷与元奇反目开战,对于西北来说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把握好时机,甭说自立,甚至还有可能形成三分天下的格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

    刚刚出的大门,一个内侍一溜小跑着追了上来,“参谋长,陛下宣召。”

    出了什么事?刘长兴快步返回书房,不及见礼,朱山海就径直道:“奕明明一天都在城内闲逛,却以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为由,推脱赴宴。”

    还拿捏上了?刘长兴心念一转,躬身道:“臣请旨前往探视。”

    “前往探视,岂非正遂了对方的意?”朱山海闷声道,这段时日他推诿拖延敷衍甚至冷落对方,固然有观望的意思,也有打压的意思,为的是展开谈判能够占据主动争取更多的利益,没想到,事到临头,对方反将了一军。

    谈判就跟做买卖是一个道理,谁主动上赶着谁吃亏,这个道理刘长兴自然知道,沉吟了下,他才道:“要不,允许他进总督府?”

    这倒是个办法,朱山海点了点头,道:“允。”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糟心事

    巩宁,总督府。

    爱新觉罗奕身着簇新的朝服,怀着几分激动和忐忑的心情恭谨的站在三堂外静静等候着宣召,或许是很长时间没穿朝服的缘故,他心里隐隐觉的有些不自在。

    他以身子不适婉拒了朱山海的宴请,原本是想抻一抻对方,不想对方却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他进总督府觐见。

    既然能够觐见,自然也就能够见客,说不定朱山海迎客的马车此时就已经等候在总督府外,尽管心知肚明,他却顾不上那许多了,他一直希望能在正式展开谈判之前觐见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

    很快,一老两小三个太监快步迎了上来,“庆郡王请随老奴前往。”

    房间里,年仅十岁身着龙袍的光绪小皇帝一副小大人模样端坐在椅子上,其后是一副珠帘,隐约可见仪容端庄的慈安皇太后。

    神态平淡的慈安心情却是一点也不平淡,虽是被软禁在总督府里,但她依然能通过值守的禁卫军了解到一些外面的情况,在得知元奇与朝廷反目,南北形成对峙局面,内战一触即发的消息后,她日夜焦虑,寝食难安,奕的到来,让她又是欢喜又是焦虑。

    “臣奕恭请太皇太后圣安,恭请皇上圣安。”

    见的奕起身后在白毡毯上跪下,慈安打量了他两眼,对于这个学问平平但却写的一笔好字的御前大臣,她自然不陌生。

    奕是高宗乾隆帝第十七子永之孙,自幼过继给庆郡王绵为嗣,历经道光、咸丰、同治三朝,爵位一路从辅国将军晋封到贝勒,最后加封郡王衔,在一众宗室子弟中,算不的出类拔萃,却也算是可用之材。

    收回视线,她眼神变的柔和起来,“皇帝功课还未做完,先去做功课罢。”

    见的光绪起身,奕连忙磕头,“臣恭送皇上。”

    待的光绪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沉默了一阵,慈安才开口道:“南北反目对峙,可是确有其事?”

    奕连忙道:“确实如此,臣一路西进,原本集结于张掖、嘉峪关、哈密一线的平叛大军皆已陆续回撤。”

    “因何而起?”

    奕犹豫了下,这次朝廷和元奇反目,引子就是朱山海矫诏自立,不过,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只的道:“据臣所知,乃是因兵权一统生隙。”

    兵权一统!慈安的神情有些黯然,兵权两分确实是大清难以调和的一大隐患,很显然,元奇是欲借平叛西北之机一举统一兵权,操之过急反而弄巧成拙。

    转而她又有些怀疑,以易知足的秉性,似乎不该如此操之过急,易知足若是个急性子,元奇也不可能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难不成......?想到那人如今已是六十出头,她忍不住道:“镇南王情况如何?可有染病?”

    对于易知足的情况,奕是一无所知,愣了下,才回道:“臣不曾听闻.......。”

    慈安哑然失笑,就算易知足染病,必然也会严密封锁消息,岂会走漏风声,沉吟了下,她才道:“免礼,赐坐。”

    待的对方谢恩落座,她接着问道:“巩宁之行,有何目的?”

    “目的有二。”奕从容道:“一则是迎太皇太后和皇上回京,再就是商议结盟事宜。”

    结盟?与西北联手就能抗衡元奇了?慈安暗叹了一声,满堂朱紫难道就没一个明白人?“朱山海是何态度?”

    奕小心翼翼的道:“百般推诿拖延。”似乎觉的不妥,他接着道:“据臣探知,西北与俄国铁路马上即将全线通车,元奇亦将征伐智利的海军舰队回撤马普托,朱山海今日主动宴请臣,被臣婉拒,这才同意让臣前来觐见,想来,已是沉不住气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慈安精神一振,西北并非铁板一块,朱山海与冯仁轩是面和心不合,急于与朝廷结盟,也是情理中事。

    尽管她急于摆脱眼前的困境,返回京师阻止南北开战,却也知道朱山海怕是不会爽快的让他们返回京师。

    沉吟了一阵,她才道:“凡事欲速则不达,观朱山海行事,既胆大亦不失谨慎,不宜表现的太过急切,不妨暂且虚与委蛇。”

    果然不出奕所料,他一出总督府大门就见的两辆四轮马车等候在外面,巩固城的头面人物,被朱山海视为左膀右臂的总参谋长刘长兴快步迎了上来,笑道:“陛下已摆好宴席,特地着在下前来接庆郡王。”

    再推辞婉拒自然是不可能了,奕笑道:“刘参谋长亲来,本王便是身子不适,也不能拂逆了这番盛意。”说着便伸手礼让道:“刘参谋长请。”

    来了两辆马车,刘长兴却与奕共乘一车,待的马车出了总督府的防区,刘长兴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是热兵器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不只是军事实力,还有工业实力,经济实力,金融实力,科技实力等综合实力。

    西北两省和北方七省联合起来,综合实力也难以与元奇相提并论,庆幸的是,我们还英俄等欧洲强国不遗余力的支持。

    国与国之间,历来都是利益至上,英俄等欧洲强国之所以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我们,无非是为了遏制元奇向西扩张,直白的说,是为了自保.......。”

    什么意思?奕皱了皱眉头,这还没开始正式谈判,就开始暗示西北的重要性了?这是在提醒他英俄的军事援助会以西北为主?

    他毫不客气的道:“扶持西北立国可以遏制元奇向西的扩张势头,通过长期的大规模的战争削弱元奇的综合实力也同样可以起到遏制元奇对外扩张的势头。

    另外,英俄等国的军事援助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过分依赖,俗话说打铁还的自身硬,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我们自身。

    如今的局势,贵我两方可谓是唇齿与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必须精诚合作,而不是一开始就相互计较得失。”

    “还是庆郡王看的透彻。”刘长兴随口奉承了一句才道:“与俄国的铁路马上就会全线连通,英俄第一批军火援助很快就会抵达,元奇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矛头直指贵方,这批军火我们会优先提供给你们。

    不过,有个条件,清廷必须正式承认浩罕汗国的独立.......。”

    奕哂笑道:“皇上不是已经下旨公开承认了?”

    “之前是矫诏行事,为此,还跟慈安皇太后闹的很不愉快。”刘长兴坦坦荡荡的道:“再则,大清现在是立宪制,我们需要的是一份正规正式的国书,或者签订承认我国独立的条约。”

    略微沉吟,奕才道:“此事,本王需要回电请示,不过,西北自立为国已成事实,朝廷自不会节外生枝,应该不会有问题。”

    “好。”刘长兴笑道:“此事办妥,我们即刻礼送皇太后和皇上回京。”

    京师,首相府。

    见的肃顺快步进来,奕将一份电报递过去道:“奕从巩宁发来的,你看看。”

    看过电报,肃顺登时皱起了眉头,“正式承认西北独立,只怕是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奕没好气的道,元奇在西北苦心经营了数十年才有西北今天的局面,朝廷若是敢正式承认西北两省独立,且不说背负千古骂名,易知足绝对会假戏真做,直接挥师北上。

    肃顺忧心忡忡的道:“那皇太后和皇上怎么办?”

    “朱山海这是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奕一脸的不耐烦,“还能怎么办,给易国城去电,让他拿主意,总之,皇太后和皇上被困巩宁,朝廷不能置之不理。”

    “这电话你不会打?”肃顺暗自腹诽了一句,却也没推诿,径直操起了电话。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赵烈文捂住话筒,“大掌柜,肃相电话,说是西北出了点意外。”

    西北还能出什么意外?易知足慢悠悠的起身接过话筒,听的肃顺说完情况,他沉吟了一阵,才道:“稍后给你回电。”

    见他放下电话,赵烈文试探着道:“很棘手?”

    将情况说了一下,易知足缓步踱到窗户边推开窗后点了一支烟,慈安娘俩被困巩宁,他自然不会听之任之,原本认为元奇和朝廷假意反目,可以利用双方结盟的机会顺利接回她娘俩,不想朱山海如此难缠。

    承认西北两省独立,这是无须考虑的,根本不可能,作为一等大国,岂能出尔反尔?这点脸面还是要的,但若不承认,慈安娘俩不仅难以脱困,可能还会有危险,朱山海在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很难说。

    “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赵烈文开口道:“朱山海提出的这个要求不仅进不过分,反而还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如果予以拒绝的话,皇太后和皇上无法回京还在其次,更为可虑的是,朱山海会因此对朝廷生疑,甚至更进一步,对目前的局势生疑。”

    为了这个局,元奇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若是功亏一篑,这损失就大的没边了,易知足转过身来,“难不成还同意不成?”

    赵烈文想了想了,话头一转,“当初,大掌柜应该是有把握营救皇太后和皇上脱困是不是?”

    易知足点了点头,“一旦与西北开战,可以组建突击队前往巩宁营救,把握很大。”

    对于这个设想,他还是有信心的,信心源自于飞机,应该说是直升机,在他不遗余力的指点和不计成本的支持之下,直升机的研制进度相当快,等到明年或者是后年大举进军西北之时,两三架具备实用价值的直升机应该能拿得出来。

    “两个方案。”赵烈文不紧不慢的道:“上策是直接同意,顺带接回皇太后皇上,下策是让恭王背负骂名,由肃相取而代之,不过大掌柜得保证有把握营救......。”

    易知足翻了他一眼,“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是对一个大国而言,总的顾及一下颜面罢。”

    “正式承认西北独立的是朝廷,又不是元奇,何来出尔反尔?”赵烈文不以为意的道:“另外,让朝廷承认西北两省独立,英俄也就能名正言顺的极力支持西北。再说了,国与国之间,背盟违誓的例子,比比皆是。”

    易知足怦然心动,想想也是,这是强权时代,一个个不是海盗就是强盗嘴脸,没必要珍惜羽毛,再说了,背信弃义的骂名也不用他来背负,更主要的是,能让英俄奋不顾身跳进西北这巨坑来。

    沉默了一阵,他丢掉烟头,大步走到书桌旁拿起电话,“接总理府。”

    什么?同意正式承认西北两省独立?肃顺有些不敢置信,连忙道:“一旦正式承认,再出兵西北就师出无名,而且还会遭到国际舆论的指责,这事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听的这话,一旁的奕眉头直跳,下意识里就觉的那家伙没安好心,是不是在给他们挖坑,然后利用这事进行舆论攻击,继而假戏真做,出兵北伐。

    “不如此,无法迎回皇太后皇上,不如此,朱山海必然会生疑,让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再则,此举也更利于英俄出兵西北。”

    看来这是认真的了,肃顺的脸色有些难看,瞥了奕一眼,他闷声道:“这可是要背负卖国的骂名.......。”话没说完,就听的话筒里传来了忙音,这是直接挂断了!

    放下电话,肃顺只觉的满嘴苦涩,奕迫不及待的道:“易国城是什么意思?”

    将易知足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肃顺有些心虚的将目光投向窗外,现在的内阁总理还是奕,正式承认西北独立的这个卖国骂名肯定得奕背负。

    他突然觉这个内阁总理真心不好当,琐碎辛苦操劳不说,牵线木偶也不说,这风险也忒大了,一个不好一世清名毁之一旦,天知道他接任之后会不会碰上这种糟心事。

    奕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才咬牙道:“让易国城发电报!”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反应不一

    让易国城发电报?肃顺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正式承认西北独立,这锅太大,不只是奕背不起,朝廷也背不起,让易知足发电报,等于就是留下了证据,至少事后对方不敢拿这事做文章,而且在尘埃落定之后,对方也会进行正面的舆论引导,避免留下骂名。

    “还是六爷思虑的周全。”肃顺由衷的奉承了一句,才要站起身来,奕又道:“等等。”

    肃顺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道:“还有不妥之处?”

    “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迎回皇太后和皇上。”奕说着缓缓后仰靠在椅背上,右手在扶手上轻轻的有节奏的叩着,“眼下明面上是南北对峙,势如水火,与西北的文件往来不能通过西北铁路,走草原的话,又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封冻。

    正常情况下,可能会拖到明年春夏,皇太后皇上才有可能返回京师,时间一长,难免又生变数......。”

    说到这里,他自失的一笑,“左右是要背负骂名的,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不如索性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声明承认西北独立。”

    肃顺心头一颤,这事属于见不的光的,不能摆到桌面上,遮掩还来不及,还公开发表声明?真不惧骂名滚滚?他迟疑着道:“易国城有翻云覆雨之能,纵使咱们有电报在手,也须的防范万一不是。”

    奕嘴角一翘,“骂名滚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意思?这难道还能是好事不成?肃顺暗自琢磨了下,才试探着道:“六爷是不打算卸任之后前往上海?”

    奕神情有几分落寞,轻叹道:“上海虽好,却怎及京师自在舒坦?”

    肃顺心知肚明,易知足之所以邀请奕卸任之后前往上海,不是出于出谋划策,拾遗补缺的需要,而是因为不放心,如此一来,这滚滚骂名反倒是成了护身符,他不由的暗自佩服,沉吟了下才道:“那就先斩后奏?”

    奕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给巩宁发报,着奕与对方敲定谈妥。”

    巩宁,布政使司衙署。

    “陛下,连接察里津的铁路再有数日就将全线贯通,接着便是全线初步测试,俄国特使安德烈特地通知,首批军列已在察里津整装待发,一俟测试通过便发车。”刘长兴说着略略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道:“还请陛下示下,是否举行通车典礼。”

    “当然,不仅要举办盛大的通车典礼,还要电告四方。”提起欧亚大铁路,朱山海就遏制不住的开心,“这是全世界第一条横跨两大洲的铁路,必然是举世瞩目,而且对于我国来说,意义尤其重大,可以毫不夸张的称之为生命线,举国欢庆也不为过。”

    “陛下圣明。”刘长兴随口奉承了一句,接着道:“除了这事,安德烈还催问与清廷结盟的进展.......。”

    听的这话,朱山海顿时有些不耐烦,“不是已经开始谈判了?”

    刘长兴小心翼翼的道:“依照陛下提才的先决条件,与清廷缔结盟约可能会拖延到明年春夏,英俄两国都甚为不满.......。”

    朱山海哂笑道:“不能利用铁路运输,只能走大草地丝茶商路,草原很快就会封冻,那么快缔结盟约也解决不了问题。”

    犹豫了下,刘长兴才道:“陛下,元奇之所以将矛头先指向清廷,应该是秉着先易后难的战略决策。另外,元奇极有可能不会等到明年开春,而是在冬季就开战,以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冬季开战?”朱山海神情登时慎重起来,西北苦寒,冬季开战根本是不可能的,他在西北多年,已经形成惯性思维,压根就没考虑过冬季开战的可能性。

    刘长兴点了点头,“安德烈说,除了铁路,元奇这些年还在北方大规模的修建公路,即便是雨雪天气也不影响大规模行军,冬季开战的可能性很大。”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国与清廷可谓是唇齿相依,如果元奇在冬季开战,我国必须及时出兵进行牵制.......。”

    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是不消说,尽管朱山海对清廷从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却也不希望看到清廷迅速败亡,怎么着也得为西北争取更多的时间不是,稍稍沉吟,他便道:“让清廷正式承认我国独立,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但可以从快从简。”

    欧亚大铁路完工通车并举行了盛大的通车典礼,欧洲各国报纸争相报道,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各国报纸对这条铁路的评价却是见仁见智,褒贬不一。

    有的是不遗余力的称赞,称之为‘新丝绸之路’,有的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的则是直言不讳的宣称这条铁路将对欧洲的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英吉利对此的反应很是冷淡,几大报纸都只是以简讯的方式见报不做任何评论,欧亚大铁路的开通无疑会分走东西方贸易的份额,对于以海洋贸易为主占据东西方贸易绝大份额的英吉利来说,这不啻于是饭碗里抢食。

    不过,欧亚大铁路的开通对于英吉利来说也不尽是坏事,这无疑是增添了英俄扶持中亚独立的底气,确保中亚独立,遏制清国向西扩张,解除印度殖民地被两面夹击的困境,这些都符合英吉利的长远利益。

    相比起英吉利,大清的反应更为冷淡,所有的大报都此都是保持缄默,就连一条简讯都没有,仿佛压根没有这事一般,倒是一些地方小报对此进行了报道,不过也都尽极简洁,毕竟惹恼元奇,对他们这些小报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事情总有意外,仅仅只过了一天,《京报》在头版头条刊载了光绪皇帝公开承认浩罕汗国,并册封朱山海为浩罕王的谕旨。

    紧跟着就是欧亚大铁路全线通车的报道,并且特别提及内阁总理大臣奕为此发贺电给浩罕王以表庆贺。

    《京报》有着小邸报,新邸报之称,此举等于是清廷正式承认西北两省独立。

    欧亚大铁路,元奇耗费了十数年的心血和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在即将竣工之时发生了西北叛乱,全线通车的消息传来,元奇上下本就无比憋屈,《京报》此举等于是让他们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时间南方各省大小报纸纷纷刊发号外,攻讦内阁总理奕卖国,攻讦清廷卖国。

    北方各省报纸也罕见的加入了攻讦的阵营,这些年随着宪政思想的推广普及,近代国家的概念已深入人心,而西北两省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是近些年从北方各省移民过去的,与各省百姓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这么被朝廷无情的抛弃,自然是难以接受。

    另外,元奇这些年在北方各省快速发展,无数官绅士商实际上都是元奇大大小小的股东,与元奇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

    而元奇这数十年来不计成本的开发西北,投资西北更是人尽皆知之事,如今朝廷承认西北独立,等于元奇在西北的投资血本无归,自然是令所有大大小小的鼓动激愤不已。

    一时间,朝野上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舆情汹汹,怒骂涛涛,身为内阁总理的恭亲王奕被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清廷也被冠以卖国政伏被大肆攻讦。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放下手中的号外,赵烈文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恭王这不会是入戏太深了吧?”

    “他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易知足撇了撇嘴,“左右不用他来善后。”

    赵烈文听的一笑,“如此大张旗鼓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马上迎回皇太后和皇上。”

    善后的事情现在不急,易知足也没多想,沉吟了一阵,才道:“欧洲各国对欧亚大铁路的开通反应不一,惠甫有何看法?”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赵烈文有些纳闷,略微琢磨了下,他试探着道:“大掌柜是打算再拉几个下水?”

    易知足笑道:“有没有可能?”

    “套用大掌柜的话,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事。”赵烈文心里隐隐有几分兴奋,“欧亚大铁路的开通等于是恢复了东西方之间的陆地商路,其意义不亚于开辟一条新航线,而且是一条能够节约大量时间的新航线,其价值可以说是无法估量。

    从欧洲各国的反应来看,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愤恨者亦有之,想染指或是从中分一杯羹者应该不少,只不过是没有机会而已。

    如果英俄两国感到力不从心,却又欲罢不能,就有可能给予机会,吸引那些个有心分一杯羹者掺和进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是再适时的宣扬一下东方威胁论,效果可能更多。毕竟我国若是挟大胜之威继续扩张,对于欧洲各国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易知足点了点头,“中亚历来就是东西方争夺的战略要地,随着铁路的开通,战略地位更为凸显,既然不可避免开战,那咱们也不嫌事大,能多拉几个下水也是好的。”

    京师,首相府。

    随手翻看了几份报纸,奕语气轻松的打趣道:“原本以为只有南方的报纸会肆意攻讦,没想到北方各省舆论也是如此毫不留情面,这一下可真的是骂名滚滚,若是不能正名,子孙后代都要抬不起头来。”

    “既有把柄在手,六爷又何必担心正名?”肃顺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闷,“该让那些个保皇派好好看看,若真是南北开战,会是什么情形?俗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如今这人心已是尽归元奇。”

    奕却是没心思关心民心向背的问题,转而问道:“巩宁还没有消息?”

    “没有。”肃顺摇了摇头。

    奕冷声道:“朱山海该不会言而无信罢?”

    “应该不会。”肃顺道:“奕办事颇为稳重,与朱山海商议之时特意邀请了英俄两国的特使,朱山海还指靠着英俄两国的大力支持和援助,岂会为这么点小事落下个言而无信的形象。”

    奕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才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肃顺看了他一眼,道:“这事六爷还是郑重考虑一下,易放难收,一旦发动兵变,说不得会乱上一阵子,难免给人以浑水摸鱼之机。”

    “当断不断。”奕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不如此,又岂能名正言顺的进行清洗?”

    巩宁城,总督府。

    慈安静静的站在一张大幅的世界地图前,琢磨着该走哪条路线回京,哈密一线如今被元奇新军占据,不可能沿西北铁路乘坐火车回京,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线,一是走蒙古大草地这条历史悠久的丝茶商道,抵达包头后乘坐火车,只不过眼下这季节,随时都是大雪封冻的危险,一路艰辛不说,风险也是极大。

    另一条线路则是乘坐火车,绕道俄国出海,漫漫数万里海途,风险不小不说,时间也漫长无比,至于所谓的顺道走访欧洲各国,她眼下根本就没这个心思。

    两条线路都蕴藏着莫大的风险,除此之外,就只能是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成行,不过,继续逗留在巩宁也同样蕴藏着莫大的风险,奕或许不觉的,她却是隐隐觉的国内的局势或许还会再生变化,这纯粹就是一种直觉,当然,这种直觉完全是建立在她对易知足、奕、肃顺的了解之上的。

    沉默良久,她才瞥了一眼一直跪在珠帘外的奕,道:“以庆郡王之见,当选择哪条线路?”

    奕早已跪的半身发麻,听的问话,连忙道:“以微臣之愚见,绕道俄国出海最为稳妥。”

    “反其道而行之。”慈安沉声道:“对外宣扬绕道俄国出海,暗地里走大草地这条丝茶商道,就算是大雪封冻,也比海路更为安全。”

    “皇太后圣明。”奕违心的奉承了一句,实则在他看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启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过,他也理解被软禁了数月之久的慈安急于脱离朱山海掌控的迫切心情。

    慈安叮嘱道:“抓紧时间准备驼队,一俟对方同意,即刻出城!”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古城游说

    西北,古城。

    想挣白银子,走趟古城子。

    迪化不居要地,唯古城绾毂其口,处四塞之地。距离迪化不过二百公里的古城号称新疆商贸门户,是北疆商贸总汇之地。

    明清以来,内地入西北的主要有两条,一自陕甘趋哈密,一自归绥走蒙古草地,皆会集于古城。

    优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古城数百年的繁华,以古城为中心向北、西、南辐射的四条商业交通线覆盖了整个新疆地区。

    随着西北铁路的开通,古城西线的商道受到不小的冲击,不过,向北、向南的商道,尤其是与哈密的商路却是因为铁路而变的更加昌盛起来。

    驼铃声声中,一支规模庞大的驼队缓缓的出现在西边的官道上,因为西北内乱,铁路中断,古城西线的商路又恢复了几分往昔的繁盛景象,不时有大大小小的驼队西行东来,不过如此大规模一眼望不到头的驼队还是极其少见。

    不消说,这支大驼队正是从巩宁脱困的慈安皇太后和光绪小皇帝,随行扈从的自然是禁卫军。

    被软禁巩宁数月的慈安不愿在巩宁城多呆上哪怕是半天,一恢复自由就迫不及待的想赶紧启程东行,却架不住朱山海过份热情的挽留,终究还是多停留了两天,然后被巩宁阖城官员以最高规格礼送出城。

    对于慈安来说,这种最高规格的礼送更象是一种变相的羞辱和示威,而且还耽搁了两天的宝贵时间,因此一路东行,她都闷闷不乐,眼见的古城在望,她心情才有所好转。

    天近黄昏时,驼队在古城外扎下了营盘,尽管对于这座西北商业重镇早有耳闻,但慈安压根没有进城的兴致,也没心思接见赶来接驾的官员,只是让奕去应付,毕竟驼队需要进行补给。

    天色方黑,一路劳累的慈安正准备上床歇息,却闻报奕在外求见,她没多想便吩咐道:“让他进来。”心里却是纳闷,出了什么紧急事情?

    奕进的帐篷,见礼之后直接道:“禀皇太后,哈密遣人前来觐见......。”

    哈密?易知足派来的?慈安精神一振,却语气平淡的道:“来人什么身份?”

    “兰州军区参谋长,孙耀武。”

    “宣。”慈安轻声道,孙耀武她自然不认识,不过她清楚军区参谋长的身份不低,根据新军编制,参谋长职衔低于司令员,与副司令同级,但实权却高于副司令,仅次于司令员,据她所知,一些个军区司令员都是由参谋长晋升而来,不出所料,这位孙参谋长应该是易知足的嫡系心腹。

    孙耀武五十出头,一身长袍马褂,戴着一副眼睛,温和儒雅,举止从容,不象军人也不象商贾,颇有几分致仕官绅的味道,跟随奕进帐后,他瞥了一眼珠帘后的慈安,摘下帽子躬身一鞠,不紧不慢的道:“卑职兰州军区参谋长孙耀武躬请皇太后安。”

    对于他这个不伦不类的请安礼,慈安丝毫没在意,大清立宪之后崇尚西方礼仪,跪拜礼仪在地方尤其是南方各省官场上被明令禁止,她也不问对方来意,只是和煦的道:“孙将军无须拘礼,赐坐。”

    “谢皇太后。”孙耀武倒是甚为直接,抬起身就掏出一份电报,“镇南王得知皇太后东行返京,特意着卑职赶来送信。”

    跟前随侍太监连忙上前接过电报转呈,电报是易知足发来的,先是恭贺慈安娘俩顺利从巩固脱困,随后告知,可以从古城南下哈密乘坐火车返京,末尾点了一句,肃顺即将接任内阁总理。

    看过电报,慈安沉吟不语,哈密如今在元奇新军的掌控之中,取道哈密等于是自投罗网,毕竟现在是处于南北对峙的局面,先后两次在盛京和巩宁被软禁,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过,她转而又想到,这未尝不是一次化解南北危局的机会,或许易知足邀请她改道哈密,就是希望能够化解眼下南北对峙的危局。

    如果说易知足是抱着扣留她娘俩,以此为筹码胁迫朝廷谈判,以避免南北开战,倒也不是不能配合,这十余年来她不计得失的怀柔退让,为的就是避免与元奇决裂爆发大战,为的就是绵延大清国祚,眼下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她是真不在意再冒一次险。

    另外,末尾一句肃顺即将接任内阁总理,更是让她看到了希望,很显然,易知足也在极力避免南北开战,当然,这句话也是在提醒她,京师有可能出现大变。

    缓缓将电报折好,她才开口道:“古城如今仍在西北军的掌控之中罢?本宫若是改道南行,会否生变?”

    改道南行?前往哈密?奕吓了一跳,这可不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

    听的这话,孙耀武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一旦慈安不同意前往哈密,他就会交代在这里,放松下来,他不由的生出几分敬佩之心,当即语气笃定的道:“皇太后请放心。”

    顿了顿,他接着道:“皇太后只需在古城停歇两日,即可启程南行,卑职已调遣四个团兵力前来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好。”慈安干脆的道:“本宫就在古城歇息两日。”

    “皇太后圣明。”孙耀武诚心诚意奉承了一句,随即躬身一礼,“卑职告退。”

    一俟孙耀武出帐,奕压低声音急道:“臣祈请皇太后慎思,东行归化,路途平坦,只需踏入草原,一路皆有驻军接应,纵遇大雪亦无须担忧,无须犯险......。”

    慈安沉声道:“东行未必就是坦途.......。”想了想,她还是多说了一句,“京师或许有变,本宫归心似箭。

    京师或许有变?奕不由的一呆,他实在不敢想象,京师若是生变会是什么情形,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吭声。

    商贸繁荣的古城同时也是四战之地,西北军原本在此驻扎的只有两个团的兵力,随着局势恶化,先后抽调了两个师进驻以加强古城防御。

    两日后,天刚刚黑下来,煤气灯将古城映照的灯火辉煌,新编38师师长赵立新快步走进23师师部,急匆匆的走进灯火通明的作战室,一眼瞥见23师师长阿古达木神情肃然的站在沙盘前,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两人是多年故交,如今又在古城搭伙,自是不拘礼,“这么急,该不会是哈密有动作了罢?”

    阿古达木挥了挥手屏退作战室内的几个参谋,这才开口道:“刚刚接报,古城对外的有线电报全部被截断了。”

    听的这话,赵立新心里一沉,“突袭......?”

    “多半是冲着皇太后来的。”阿古达木边说边递了支烟过去,“从古城到归化,虽说道路平坦,却也需要两个月时间才能抵达,眼下这季节,最多半个月就会下大雪,皇太后一行没有理由在这里白白滞留两日。”

    这话的意思是说皇太后与哈密方面有勾结?会不会疑心太重了?赵立新迟疑着道:“那么大规模的驼队,耗费两天时间进行补给不算长。”

    “这不是寻常的驼队。”阿古达木沉声道。

    赵立新登时不吭声了,这确实不是寻常的驼队,无须交易其他货物,需要补给能够补给的只有粮食,古城粮食充足,他们事先也做了准备,正常补给,别说两天,半天就足够了。

    如果说皇太后一行有意前往哈密,又有元奇新军接应,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出兵阻止的话,极有可能会破坏目前的局势,提前拉开西北大战的序幕,另外,若是慈安和光绪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担不起责任。

    若是不阻拦,他们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事后必然会被追究责任!

    沉吟了一阵,他才低声嘀咕,“如今南北势如水火,慈安皇太后又才脱困,按理说,这根本就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阿古达木闷闷的道:“慈安皇太后素来顾全大局,历来反对与元奇开战,元奇只要流露出和谈的意愿就足以让其动心,甚至是孤注一掷。”

    如果元奇与朝廷和谈休战,对于西北来说,意味着什么?赵立新有些不敢往下想,犹豫了下,他才道:“快骑向巩宁禀报如何?”

    “对方既然能截断有线电报,岂能不拦截通讯兵?”阿古达木道:“就算通讯兵能顺利突围,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到明天一早才能有回信。”

    时间来不及,赵立新深深的吸了口烟,对方既然截断了有线电报,也就意味着今晚就会有行动,等到明天早上,怕是已经远行数十里了,事关慈安光绪的生死,元奇必然是重兵接应,他们敢追吗?新编38师现在连武器都没配齐。

    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他沉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先下手为强!”

    阿古达木苦笑着道:“若是出兵包围对方营地,反倒是给了对方前往哈密的借口,对方是拼死突围,咱们敢拼死拦截?”

    赵立新一阵无语,晚上黑灯瞎火的,枪炮子弹可不长眼,万一有什么意外,如何交代?

    见他不吭声,阿古达木轻声道:“我已派了两个骑兵连分头赶往巩宁.......。”

    话未说完,煤气灯突然熄了,阿古达木心里一沉,连忙快步走出作战室,见的全城一片黑暗,不由的倒吸了口冷气,当即高声下令,“传令,全城戒严!”

    话才落音,一个参谋小跑着上前轻声禀报道:“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师长故人。”说着递上一张名帖。

    打燃打火机看了一眼,见的名帖孙耀武三个字,阿古达木赶紧熄灭了打火机,沉吟了一阵,他才吩咐道:“带他去书房。”说着转身进了作战室,参谋见机快,连忙端了一盏美孚灯进来。

    “将门关上,守在门外。”阿古达木吩咐了一句,这才将名帖递给一脸狐疑的赵立新,见的名帖上的名字,后者也沉默着半晌没吭声。

    对于孙耀武,他二人都熟悉,十多年前他们仨都还是营长时曾经密切配合在安西转战千里剿匪,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过命的交情,实际上,两人对于黄埔出身的孙耀武一帆风顺的升迁很是羡慕,闲谈时没少提及。

    默默的抽了一阵烟,阿古达木摁灭烟头道:“走,看看他说什么。”

    书房里,美孚灯散发出昏暗柔和的光芒,一身商贾打扮的孙耀武静静的喝着茶耐心的等待着,听的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便站起身摘下帽子,待的二人进屋,他微笑着迎上前伸出手笑道:“一晃六年,二位都升任师长了.......。”

    赵立新打断他话头,“你一个军参谋长说这话是在寒碜咱们呢?还是显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不会聊天。”孙耀武笑道。

    “他啊,是心里不服气。”阿古达木朗声笑着与之热情握手。

    赵立新却是不假以辞色,单刀直入的问道:“孙参谋长此番远道而来,是来叙旧?还是做说客?”

    “说客。”孙耀武干脆的道。

    “坐,坐下聊。”阿古达木连忙伸手让座。

    一落座,赵立新就道:“是希望我们放慈安皇太后前往哈密?”

    “是希望二位不要阻拦。”

    “孙参谋长可有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

    “当然.......。”孙耀武斟酌着道:“二位不会认为西北两省以一隅之地能够抗衡整个大清罢?”

    “大清已经正式承认西北立国。”

    “元奇没承认。”

    阿古达木一人递了一支烟,慢条斯理的道:“都是十多年的交情,犯不着话赶话,没的伤了和气。”

    点燃香烟,徐徐吐出一团烟雾,孙耀武放缓了语气道:“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元奇绝对不会同意西北两省独立,就算英俄等国极力支持西北独立,元奇也会倾国一战。”

    说到这里,他看了二人一眼,换了付语重心长的口吻,“都是老行伍,扪心自问一下,一旦开战,西北有没有胜算?”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杀人嫁祸

    “有。”阿古达木不假思索,极为干脆的脱口而出。

    孙耀武很是诧异的看了看两人,这是被朱山海灌了多少**汤,才能如此信心十足的肯定西北能够与元奇抗衡?他拖长语调道:“是确信大清会陷入大规模长时间的内乱?”

    “当然不是,大清内乱不过是意外之喜罢了。”阿古达木呷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以西北一隅之地抗衡整个大清自然是没有胜算,但西北所求无非是独立,只要获得独立,就是胜利。

    前有大清朝廷正式承认西北独立,后有西洋各国鼎力支持,一旦开战,西北不求战而胜之,只需将战争长期拖延下去,就能达到独立的目的。西北地域辽阔,有着足够的战略纵深,且气候苦寒,有足够的信心坚持到最后。”

    孙耀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说战争潜力,也不说支撑长期战争的工业实力和经济实力,只说民心。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西北数百万百姓皆是从各省移民而来,心向大清,心向元奇,西北自立乃背逆民心之举。且长期内战,更是不得民心之举,我是真不知道,诸位信心从何而来?”

    听的这话,阿古达木沉默不语默默的抽着烟,若是能速战速决,还有可能无须顾及民心向背,但长期战争民心向背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偏偏对于西北来说民心向背是一大硬伤!

    见他不吭声,赵立新哂笑道:“移民西北,开发西北,元奇和朝廷确实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别忘了,西北百姓获得的所有好处都是从西北两省各级官府手中获得的,民心所向不是元奇,而是朝廷,确切的说是西北两省的各级官府!”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讥讽,“西北宣布独立,发布动员令,退役官兵踊跃入伍,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这能说明民心向背?”孙耀武白了他一眼,“兵役法有规定,一旦发布战争动员令退役官兵必须积极应征入伍。”

    赵立新道:“能遵照规定行事,就说明民心可用。”

    “咱们暂且不争论这一点。”孙耀武伸手虚按了按,而后沉声道:“元奇对于西北的重视,西北军上下都是有目共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二位,不论什么情况下,元奇都不可能容忍西北两省分裂出去!不用指望能拖垮元奇,也不用指望西洋各国干涉调停能起作用,什么都没用!”

    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阿古达木和赵立新心里都明镜似的,元奇若真是不管不顾铁了心打到底,西北军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可能性相当大,元奇对于西北的重视可以说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投入之大也是无可估量,岂会轻易放弃?

    见的两人不吭声,孙耀武沉声道:“给自己,也给手下的兄弟们留条后路吧。”

    阿古达木看了赵立新一眼,这才慢吞吞的道:“你带了多少兵力前来接应?”

    听的这话,孙耀武笑着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六个团,可以配合二位演一出层层阻击的大戏。”

    “蒙谁呢?”赵立新没好气的道:“就穷八站那破驼道,仓促之下能通过六个团?”

    “真不是虚张声势。”孙耀武道:“六个团分四个梯次沿途接应,如今已有一个团已抵达木垒,两个团抵达三个泉,剩下的三个团在七个井。”说到这里,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阿古达木抽着烟没吭声,六个团肯定是夸张,但至少也应该有两个团偷偷摸摸的渗透了进来,接应护送慈安光绪前往哈密,对方不可能掉以轻心,不过,哪怕只是两个团,也足以令他头痛,毕竟对方是一心要逃。

    待的烟头快烧到手指,他才摁灭烟头,沉声道:“那就留条后路。”

    这就答应了?孙耀武暗自好笑,这还有杀手锏没甩出来呢,看来得向上建议,多进行策反。

    将孙耀武送出院子,看着灯笼远去,阿古达木长叹了一声,赵立新闷声道:“真有必要留后路?”

    “不过是顺带留条后路而已。”阿古达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在看时间,也就是说,他在我们这里拖延时间,不出所料,慈安娘两应该在他们的接应下快骑离开了,既是如此,为什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巩宁城。

    看过阿古达木从古城快马送来的急报,朱山海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了一阵,他看向肃立在一旁的刘长兴,道:“你是何看法?”

    刘长兴斟酌着道:“慈安主动配合哈密方面的接应前往哈密,应该是期望能与元奇和谈,避免南北开战,毫无疑问,采取主动的应该是元奇一方,也就是说,易知足想极力避免南北开战。”

    迟疑了下,他才接着道:“大清立宪已然八年,皇帝有名无实,纵然能挟天子也无法令诸侯,更遑论是令内阁,南北能否实现和谈,重点在恭王。

    以臣下之浅见,内阁刚正式承认我国独立,恭王身负滔滔骂名,已是骑虎难下,很难接受和谈。”

    朱山海阴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放任慈安娘俩前往哈密?”

    “若是能够拦截自然是好,但若是失手,则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刘长兴轻声道:“兵凶战危.....,又或者是见事不可为,元奇杀人嫁祸,因是在我国的地界,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反而恶了与清廷的关系。”

    杀人嫁祸!还别说这可能性还真是极大,朱山海皱了下眉头,虽说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愿无端冒险,“罢了,传令,不许追击。”

    由古城至哈密一段的驼道被称为下八站,虽是驼道却有官道之称,因开辟较早,能通行马车,早年西北未通火车之前,是内地入疆的主要通道之一,不少谪戍或是流放西北的官员囚犯都是沿此道入疆。

    不过下八站又有穷八站之称,皆因沿途荒凉,人烟稀少,有的站甚至缺少水源,且要翻越天山达坂,行路艰难。

    尽管归心似箭,慈安一行也足足行了十日才抵达哈密,令她倍感庆幸的是,易知足并无扣留她娘俩的意思,而是安排了专列,让他们一行直接踏上返京的归途。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半夜兵变

    京师,首相府。

    小雪之后,天气便一日冷似一日,北风也越发的凌厉肆虐,天色也越发黑的早,还不到七点京师已是一副万家灯火的景象。

    肃顺缓步登上楼顶,一眼便瞧见奕依栏眺望的背影,守在楼梯口的侍从官仿佛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见礼,随后低声道:“王爷心情似乎不太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楼顶这风跟刀子刮似的......。”

    微微点了点头,肃顺才缓步踱了过去,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安全抵达哈密,也就意味着京师的清肃行动将随着展开,清肃的名单上有不少宗室王公勋贵,奕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中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奕回头看了看,语气淡然的道:“来了?”

    肃顺笑了笑,道:“树大有枯枝,犯不着为此忧神伤身。”

    奕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准备妥当了?”

    肃顺清楚对方担心什么,当即轻声道:“僧王在西山大营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已经控制住了所有高级将领,部队出不了乱子。”顿了顿,他笑道:“接连几日连轴转的劳心劳力,就甭在这里喝西北风了,下去喝杯热茶罢。”

    奕没吭声,伸手礼让了一下便迈步先行,进的办公室一股暖风扑面而来,他一面解下披风一面吩咐道:“泡壶离墨红筋。”

    两人落座,肃顺缓声道:“推行宪政都未流血,清肃也没必要流血,无非是削爵,革职,流徙边疆.......。”

    奕皱了下眉头,“这是易国城的意思?”

    “关于清肃,易国城并没有明确的态度,甚至都没过问。”肃顺说着反问道:“六爷可是觉的不妥?”

    这是试探他的态度?奕身子稍稍后仰,语气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正是因为立宪没有流血,这次清肃就必须流血,我们这个时候不下狠手,元奇执政之后也会下狠手,孰轻孰重,你应该惦的清楚。”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立宪八年,宪政思想宣传普及更是长达二十年,但只要稍有机会,这一个个就迫不及待,义无反顾的跳了出来呼吁着恢复祖制,重振大清雄风,再谱昔日辉煌。

    不让他们见见血,不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他们是不会记事的,以后仍然会犯蠢,他们折腾的起,大清却折腾不起......。”

    肃顺听的微微有些愣神,之前他还担心对方心软,还想着说服对方必须诛杀为首几人,却没想到对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竟然是要全部诛杀。

    见他不吭声,奕冷声道:“怕背负恶名骂名?”

    “相比于六爷背负的骂名,这算什么?”肃顺苦笑着道。

    零点过后,大街小巷的路灯全部熄灭,只剩下大小城门、衙署、商号会馆以及豪门富户大门口长夜不熄的灯光星星点点的点缀着京师的寒夜,不过,随着电闸的拉断,整个京师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电不是什么稀奇事,对于京师的百姓来说停电可谓是司空见惯,半夜停电除了招来更夫、巡夜的巡警和城门轮值的士兵几句抱怨和骂声之外没有引起更多的注意。

    冬夜寒冷,北风凛冽,再加上全城漆黑一片,巡夜的巡警和城门值守的士兵自然都乐的偷懒,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西直门外,三道光柱划破黑夜却是一闪即灭,旋即又亮起,几番之后,西直门箭楼上挂出了两盏红灯笼,随之,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的落了下来,紧接着瓮城闸楼和城门楼两道大门也相继打开。

    夜色中,大量官兵井然有序的越过护城河穿过瓮城闸楼和城门楼悄无声息的进入内城,熟门熟路的摸黑赶往指定的各条大街。

    凌晨两点,一颗红色信号弹冉冉划破夜空,城内各大街小巷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枪炮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枪炮声并不密集反而还有些散乱,但却惊动了整个京师,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兵变!毕竟南北还没开战,元奇新军也不可能从天而降突然打入京师,只能是兵变,只不过不清楚是究竟是哪一方发动兵变。

    寻常百姓自然不会有心思去探究谁发动了兵变,对他们来说,当务之急是保命,甭说开门开窗瞧热闹了,连灯都不敢开,只是聚拢家人躲在自认为安全的房间里苦苦的煎熬着,等待着天亮。

    礼亲王府。

    被枪炮声惊醒的礼亲王世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隐隐约约的枪炮声登时变的清晰起来,他心里一惊,连忙吩咐道:“派人去外面瞧瞧......。”

    不等世铎穿戴齐整,王府总管就赶到门外颤声道:“禀主子,王府已被团团围住......。”

    世铎脸色登时一片苍白,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木偶也似的任由丫鬟穿戴,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电话。”

    “电话线已经被剪断了。”总管小心翼翼的道。

    世铎无力的挥了挥手屏退众人,失神落魄的踱到院子里倾听外间传来的杂乱的枪炮声,在京师发动兵变离不开僧格林沁,那么,是元奇策反了僧格林沁?还是恭王与僧格林沁联手发动兵变?

    前者不可能,就算僧格林沁被策反,没人支持也发动不了兵变,只能是后者,只有得到恭王的支持,僧格林沁才能在不走漏风声的情况下发动兵变。

    恭王与元奇达成协议了?

    色厉而胆薄,不足与谋,世铎心里失望到了极点,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抱有幻想了,一旦脱身,就尽快前往西北。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时,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抬头望去,就见一队官兵押着王府总管快步而来,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军官放肆的用手电筒直接照在他脸上,确认是他之后,狞笑道:“礼亲王,好走不送。”

    听的语气不善,世铎心里一惊,用手档住电筒光,强自镇定的道:“本王要见恭王和僧王。”

    军官不再废话,掏出手枪对准其心口就是一枪,随即吩咐道:“抬出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雷大雨小

    京师虽然是枪声大作,炮声隆隆,但却并不混乱,大街上灯火通明,巡逻的官兵往来穿梭,大喇叭一遍遍重复着“全城戒严,全城戒严,擅出者,杀!”,不仅是大街上,大大小小的胡同里亦是如此。

    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胆小的将门窗用重物死死抵住,提心吊胆的躲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祸从天降,胆大的也只敢搭梯子上墙头或是屋顶瞧热闹。

    各个城门楼子打的最是热闹,摸黑入城的新军并未乘黑袭击,而是摸黑部署,在路灯亮起之后,才不紧不慢堂堂正正的发起攻击,负责京师防务的禁卫军在不明情况下依靠着城墙的有利防御地形拼死抵抗,双方打的热火朝天,步枪机枪发出的密集枪声连成一片,迫击炮、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北城,京师步军统领衙门禁卫军军部。

    京师步军统领衙门的前身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简称步军统领衙门其统领俗称九门提督,实行军警分离的改制之后,军警编制分离,步军统领衙门一分为二,分成巡警部和禁卫军两大部分。

    禁卫军因归属皇室和内阁双重领导,没有采取新军编制,依然沿袭旧制,分左右两翼,兵力一万二,职责也依然是负责内城九门守卫和门禁,另外还担任皇室警备任务。

    禁卫军装备精良,上下官兵都是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中高级军官多系宗室以及王公勋贵子弟,名义上归属皇室和内阁双重领导,但实际上却是皇室最后的一块自留地,内阁既插不上手,也指挥不动,禁卫军统领广寿是保皇派一系重要人物。

    广寿,满族镶黄旗人,精通满文、蒙古文,咸丰朝翻译进士出身,曾教授同治帝满文,先后担任过理藩院、刑部、户部侍郎,内务府大臣,兵部尚书,镶蓝旗满族都统,深得慈安皇太后器重。

    内城打的乱成一锅粥,步军统领衙门里也乱成了一锅粥,指挥部里电话铃声不断,都是各城门楼告急以及弹药不足请求增援的电话。

    六十多岁的广寿捻着胡须一声不吭的在院子里缓步踱着,年纪大,瞌睡轻,城内枪声一起,他就惊醒了,紧急下令城中各部就近增援,确保城门不失。随后他就打电话给首相府,随后又电话向城外四大军营求援,却是一个电话都没能打通,压根就没人接电话。

    夜深寒风冷冽,他的心更冷,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严重的令他感到绝望,发动兵变的是掌控整个八旗新军的僧格林沁,可能还有恭王奕和肃顺,针对的自然是城内那些个坚定支持南北开战的宗室王公勋贵以及保皇派。

    “大人。”左翼副都统成林快步而来拱手道:“乱军攻势凶猛,战况激烈,城外却悄无声息,援兵是指望不上了,坚守也无意义,不如从安定门撤离。”

    “撤?”广寿苦笑着道:“往哪撤?”

    成林连忙道:“安定门附近乱军已被击溃。”

    广寿长吁了口气,道:“出了安定门呢?往哪里去?”

    “大人的意思是说......僧王?”尽管之前就早有猜测,成林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广寿点了点头,“乱军能够同时攻打皇城四门和内城除西直门之外的八门,还有余力实施城内戒严,包围城中诸多府邸,说明入城兵力相当多,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

    乱军为什么不集中兵力攻占少数城门,而要费力不讨好的同时攻打所有的城门?为什么不攻占一段或是数段城墙分割包围或是阻断增援?”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乱军发起攻击的时间是二点一刻,攻势凶猛,战况激烈,但半个小时过去了,居然连一个城门都没攻占,你不觉的奇怪?”

    成林迟疑着道:“是围点打援的战术?拖住我们,吸引城外援军?”

    “城外哪来的援军?伏兵还差不多。”广寿闷声道:“雷声大,雨点小,倒更象是做戏,应该是给元奇看的。”

    做戏?用禁卫军一万二官兵做戏?成林心里大为愤怒,呼吸不知不觉都粗了起来,广寿摆了摆手,“犯不着气愤,禁卫军本身也应该是他们要消灭的目标。”

    顿了顿,他沉声道:“拼死突围是下策,纵然能够顺利突围,也会面临着围追堵截,还不如直接投降。”

    “投降?”成林连忙道:“拼死突围也比投降强!”

    广寿语气萧索的道:“没必要让那么多官兵为咱们殉葬。”说着,他快步走回指挥部高声道:“电令各部,放弃抵抗,竖白旗投降!”

    京师,首相府,顶楼。

    听的城中的枪炮声渐渐稀疏起来,抱着暖炉的肃顺一脸扫兴的道:“这才多长时间,就放弃抵抗了?”

    “够了。”奕慢悠悠的道:“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半小时激战,各国公使没理由不相信,收宫再血腥一点,就毫无破绽。”

    “按照之前的作战部署,禁卫军的伤亡应该不会大。”肃顺斟酌着道:“那么快就放弃抵抗,广寿不会是看破了咱们的意图罢?”

    “不影响大局。”奕沉吟了一下,才缓声道:“广寿这些年深受皇太后器重......。”

    肃顺听的一笑,“难得六爷开口,那就少杀几个。”

    随着枪炮声的停歇,城内也开始了收网,城内被包围的大大小小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将军府邸以及一些重要官员的府邸不少,但象礼亲王府那样在开战之初就被破门而入,不问青红皂白就就地枪杀的并不多,大多都是破门而入,对照名单进行抓捕,当然,紧接着就是抄家。

    天渐渐亮了,京师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大街上的官兵退的干干净净,一夜没冒头的巡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开始了日常巡逻,胆大的居民开始试探着出门打探消息。

    京师最不缺的便是消息灵通之辈,内阁协理大臣肃顺联手僧王僧格林沁发动兵变,软禁内阁总理恭王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菜市口

    肃顺联手僧王发动兵变,软禁恭王奕,掌控整个京师的消息令人震惊,更让人震惊的是,大清****礼亲王世铎、肃亲王隆勤被乱军破府而入就地枪杀,大批宗室王公勋贵诸如庄亲王载勋、惠郡王奕详、瑞贝勒载漪、贝子奕谟等被围府抓捕。

    对于京师平头百姓而言,内阁总理换不换人,换谁来做,与他们都没多大的干系,反正还是大清的天下,反正日子还是照常过,他们所求的无非是太平。

    不过对于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说,这就是晴天霹雳和拨云见日两种心境。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内阁更是如此,新任内阁总理上任头一件大事就是组建新的内阁。

    肃顺不仅是立宪派而且与易知足相交莫逆,与元奇关系密切,稍稍有些眼力劲的都看的出,这次兵变,幕后的推手必然是元奇,

    肃顺取代奕就任内阁总理,必然会解散并重组内阁,这尚且是其次,重要的是,礼亲王世铎、肃亲王隆勤被杀,诸多宗室王公勋贵被捕,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个近期风头正盛的宗室王公勋贵不仅保皇派的重要成员,也是极力赞成和坚定支持南北开战者,肃顺发动兵变的目的也就十分明了,阻止南北开战,打压保皇派!

    这意味着大清官场将面临着一场大洗牌!

    对于保皇派一系的宗室王公勋贵和官员来说,这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对于立宪派以及元奇系而言,则无异于是拨云见日。

    兵变似乎对《京报》未造成多大的影响,七点刚过,就响起了报童卖报的吆喝声,不过,卖报的吆喝声很快就嘎然而止,吆喝才起,手头的报纸就被一抢而空。

    报纸上没有兵变的相关报道,只有一篇《要和平不要内战》的社论,文章以美利坚南北战争为例,例举大规模内战带来的巨大伤亡和在各方面难以估算的损失,呼吁朝野上下都应该尽力维护和平统一的大局,并明确指出,战争不是化解冲突、解决矛盾的唯一手段,妥协、让步、宽容与和解才是最实用最经济的手段。

    这篇社论无疑是表明了肃顺发动兵变的目的,也表明了肃顺对于当前局势的态度不惜妥协让步以缓和国内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

    对于这篇社论,京师上下可谓是交口称赞,正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除了极个别极其少数的一小撮人之外,没有人喜欢战争,更何况还是一场没有多少赢面的战争。

    当然,嗤之以鼻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形势比人强,没见那些个之前叫嚣着南北开战的宗室王公勋贵都被杀的杀,抓的抓,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做仗马嘶鸣。

    东江米巷,英吉利公使馆。

    两眼布满血丝的驻清公使威妥玛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沙发上呷着咖啡提神,昨晚他几乎是一夜没睡,地处内城的东江米巷距离宣武门不远,突如其来的枪声爆炸声令他心惊肉跳。

    东江米巷汇集了西洋各国驻清公使馆,为免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肃顺特意抽调兵力提前进行封锁,天明之后才解除封锁,尽管没有遭受战火波及,但东江米巷的各国公使依然因为不清楚情况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参赞傅鼎思拿着一份《京报》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随即快步上前递过报纸,“清国内战可能打不响了。”

    接过报纸看了一阵,威妥玛摩挲着下巴的思考了一阵,才开口道:“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清国的这场内战已经不会爆发,给伦敦去电,让他们郑重考虑中亚的问题。”

    傅鼎思缓声道:“对于我国和俄国来说,中亚的重要性都无与伦比,清国就算不会爆发内战,他们也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们也会尽力尝试,更何况清国已经正式承认中亚独立,我认为,没有必要进行建议,这只会让伦敦感到扫兴。”

    威妥玛从头至尾都不赞成国内插手中亚,在他看来,古老庞大的大清帝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强势崛起,这是无法阻挡的,大英帝国应该应该想方设法与之密切关系,强强联手将会更为符合帝国的长远利益,遏制削弱打压清国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

    略微沉吟,他才闷闷的道:“尽责而已.......。”

    话未说完,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副参赞欧格纳见的两人看过来,才走进房间,禀报道:“就在刚才,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斩杀了十多名犯人,都是凌晨被抓捕的清国宗室王公勋贵,罪名是阴谋分裂国家。”

    宣武门,菜市口刑场。

    宣武门外为菜市口刑场,因囚车经常从此门出入,宣武门又被称为“死门“。这里很早以前就是有名的杀人地方了,被斩杀的人犯中最为有名的当属宋末三杰之一的文天祥,宋末元初,被关了四年的宋朝丞相文天祥,因为不肯屈服,最后在菜市口被斩首。

    而这一次,菜市口刑场注定又要名闻朝野,****之一的庄亲王载勋、惠郡王奕详、瑞贝勒载漪、贝子奕谟等十二位大清宗室王公勋贵在此被斩首。

    闻讯而来围观的人将菜市口刑场围了个内三层外三层,血淋淋的没了头颅的尸身已被收敛,满地的鲜血也正在被冲洗,只余下一个个被悬首示众的头颅被整整齐齐的悬挂在木柱上。

    邻近刑场的一家茶楼里同样是人满为患,临窗一个包厢里,一个身着华贵的青年满脸悲愤之色,“大清立国二百余载,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屈辱........。”

    他身旁的中年人连忙伸手须按了两下,“慎言,可知何谓阴谋分裂国家罪?”

    “南北对峙,也是元奇逼的!”

    “南北对峙,毕竟未开战,罪不至死,更犯不着以此来激发南北的矛盾。”中年人斟酌着道:“西北两省独立,策划又岂是一朝一夕,也非是朱山海一人之能,京师卷入的宗室王公勋贵不少,今日之举,意在不牵连不扩大。”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安然返京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听完赵烈文的禀报,易知足皱了皱眉头,“有那么多宗室王公勋贵卷入西北叛乱?可有确凿罪证?”

    “肃相在电话中没有提及罪证。”赵烈文缓声道:“宗室王公勋贵卷入西北叛乱不是什么光彩事,刻意隐瞒也是情理中事,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应是不希望大掌柜继续追究此事。”

    顿了顿,他接着道:“这些宗室王公勋贵大都是保皇派的砥柱,肃相威德皆不如恭王,也不排除借此立威,消除异已的可能......,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奕、肃顺先斩后奏的做法令的易知足心里有些不快,借机清洗是他提出来的,但他不赞成采取极端的手段,在西北没有平定的情况下,不适宜采取极端高压手段,一口气杀那么多宗室王公勋贵有可能会激化矛盾,也可能引发恐慌,甚至是导致北方动荡。

    尽管心中有些不满,但他清楚,这事还的及时的明确表态支持,否则肃顺和僧格林沁都会威信扫地,稍稍沉吟,他才道:“给肃顺去电,清肃不能极端化,扩大化,以免朝野动荡。

    另外,着各大报对此予以明确肯定的支持,呼吁和平,反对内战,严厉打击一切阴谋分裂国家的犯罪行为。”

    赵烈文点了点头,随后道:“京师兵变,可能会让皇太后、皇上有所猜忌和不安,有无必要去电安抚?”

    易知足道:“提醒的及时,致电兰州.......。”待的对方停笔,他接着吩咐道:“着欧洲密切关注英俄两国动向......。”

    “大掌柜是担心英俄两国从西北抽身?”赵烈文皱着眉头道:“关注俄国连通西北的铁路运输情况不更直观?”

    易知足点了支烟,“安西行省或者说中亚,对于英俄两国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即便明知是坑,两国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往坑里跳,就算不能染指,两国也会千方百计让中亚独立,将中亚作为与我国的战略缓冲地带。

    不过,人有万算,天有一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英俄两国发生重大政治事件......,就难说了。”

    重大政治事件?赵烈文皱起了眉头,英吉利明年开春大选,首相迪斯雷利作为保守的领袖已是两度出任首相且已是77岁高龄,连任的可能性很小,继任者会不会继续贯彻中亚的策略,确实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可是俄国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不过才六十出头,也没听说身体欠佳,难道是担心俄国政局动荡,出现大的动乱?毕竟俄国国内局势一直不太安定。

    易知足实际对于英吉利大选并不太担心,不论谁出任首相组阁,都必然要高度重视印度的安危,他担心的是俄皇亚历山大二世,毕竟这家伙是被刺杀身亡的,他虽然已经去电提醒过一次,但依然还是放心不下,一旦俄皇遇刺身亡,西北的局势就极有可能出现变故,看来,还的再去电郑重提醒一下,虽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总的尽力不是。

    甘肃,兰州。

    兰州在明朝以及清初都不受重视,或是设州或是设卫,康熙五年(1666年)陕甘分治,设甘肃行省,兰州由此成为甘肃的省会甘肃的政治中心。

    一晃百年,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陕甘总督衙门自西安移驻兰州,裁减甘肃巡抚。自此兰州成为节制三秦,怀柔西域的西北政治军事中心。

    又是百年,随着元奇对西北的重视,大力移民西北,建设西北,广修铁路,兴办工业,兰州再次受到重视,成为西北仅次于西安的第二大铁路交通枢纽,工业中心,商贸中心。

    一辆四轮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冷冷清清但却戒备森严的兰州站站台上,车厢内新上任的陕甘总督李鸿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候着专列的到来。

    自安西巡抚卸任之后,他前往上海在易知足身边逗留了一段时间,随后就出海南下前往南洋两省以及东南亚三省考察,返回之后不久就赶来兰州接任陕甘总督一职。

    不到六十就位列一方总督,他已足以**,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是出于西北开战的需要,一旦西北战事结束,他就有可能进京入阁,易知足对他的青睐和擢拔,为的是让他尽心尽力辅佐世子易正行。

    听的一声长鸣的汽笛,李鸿章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禀督宪大人,皇太后专列到了。”

    推门下车,李鸿章扫了一眼戒备森严的站台,慈安皇太后此时归心似箭,不会在兰州做长时间停留,而且又是从巩宁脱困而出,他也懒的举行盛大的恭迎圣驾的仪式,劳民伤财不说,还有可能不讨喜,犯不着多此一举。

    专列缓缓的驶进站台,车厢里慈安皇太后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戒备森严却又冷冷清清的站台,沿途府县无人迎驾也就算了,兰州是省会,就算不举行恭迎圣驾的仪式,但兰州的文武大员总该前来接驾吧?这是什么意思,表面文章都懒的做了?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

    车厢门方开,总管太监高承运很快就前来禀报:“禀皇太后,陕甘总督李鸿章递牌子求见。”

    短短几个月时间,陕甘总督已经换人了?慈安不动声色的道:“宣。”对于李鸿章她几乎没有印象,只是知道此人之前任安西巡抚颇受易知足器重。

    戴着礼帽,身着一袭灰色长衫的李鸿章缓步进的车厢,冲着珠帘后的慈安躬身一揖,道:“臣陕甘总督李鸿章恭请皇太后圣安。”

    待其抬起身,慈安打量了他两眼,道:“无须拘礼,赐坐。”

    “谢皇太后恩典。”李鸿章从容落座后道:“皇太后专列行止是绝密,臣不敢泄露消息,礼仪不周之处,还望皇太后恕罪。”

    原来如此,慈安心中顿时释然,转念她就想到,既是绝密对方为什么要微服觐见?她皱眉问道:“可是京师有变?”

    “皇太后明鉴。”李鸿章缓声道:“肃相联合僧王发动兵谏,软禁恭王,捕杀十余位宗室王公.......。”说着,他呈上整理好的电报电话记录。

    兵谏?慈安心里一沉,这几日她一直担心京师有变,终究还是发生了,接过折子她越看越心惊,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吭声,李鸿章缓声道:“非是恭王、肃相好杀,所杀宗室王公皆是暗中勾结、支持朱山海策划西北自立之辈。”顿了顿,他接着道:“王爷闻知,已致电肃相,不极端,不扩大,维护京师稳定。”

    听的这话,慈安很快冷静下来,有宗室王公暗中勾结并大力支持朱山海策划西北两省自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要说有那么多位高爵显的宗室王公,她不相信,“恭王不是被软禁了?”

    “软禁恭王,不过是掩人耳目。”李鸿章不紧不慢的回道:“皇太后试想,若无恭王支持,僧王岂会全力配合?”

    为什么要软禁恭王掩人耳目?慈安依然满心疑惑,“为什么?”

    “王爷在西北所谋甚大,日后皇太后自然知晓。”

    如此说来,所谓的南北对峙都是元奇和朝廷联手布下的大局?慈安也不多问,转而道:“是否让本宫暂缓回京?”

    李鸿章道:“王爷希望皇太后尽快返京安抚人心,下旨着肃相组阁,促进南北谈判。”

    三日后,肃顺在京师举行盛大隆重的迎驾仪式,率领阖城文武百官以及资政院议员恭迎慈安皇太后光绪皇帝回京。

    慈安皇太后和光绪皇帝安然返回京师以及肃顺迎驾的姿态,无疑是给京师一众惶恐不安的宗室王公勋贵以及保皇派一系官员吃了一颗定心丸,京师紧张肃杀的气氛随之一扫而空。

    为安抚稳定人心,慈安没回圆明园而是摆驾紫禁城,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召见被软禁的恭王奕。

    待看到奕一身朝服在门口行礼请安,慈安才彻底放下心来,照例赐坐赏茶不咸不淡的应景奏对一番之后,她屏退暖阁内太监宫女,压低声音问道:“如此劳民伤财,大费周章,易知足究竟意欲何为?”

    “目的有二,一是促成皇太后皇上安然返京,一是诱英俄入毂,一举鼎定西北百年安定。”奕沉声道,后者他只说了一半,诱英俄入毂不假,但实则也是借助战争清肃西北内在的一切不安定因素。

    对于前者,慈安直接忽略,元奇不惜如此大动干戈,显然后者才是主要目的,她也是久居上位者,对于西北的情况也略有所知,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如此说来,西北之乱,易知足是有意纵容?”

    “臣窃以为,非是刻意纵容。”奕斟酌着道:“易知足在吐鲁番遇刺也是极为凶险,从元奇之后的种种反应来看,顺势而为的可能性更大。”

    慈安稍稍松了口气,转而道:“皇叔卸任之后,做何打算?”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安排退路

    上海,镇南王府。

    “恭王卸任,大掌柜打算如何安置?”赵烈文也在问同一个问题。

    易知足看了老二易正行一眼,笑道:“行之是何看法?”

    “西洋各国内阁首相下台之后依然还是所在政党领袖,依然活跃在政坛,并且有继续参与竞选的资格。”易正行显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道:“诸如英吉利现任首相迪斯雷利就是两度出任首相。

    作为迪斯雷利的老对手,曾担任过一届首相的自由党领袖格莱斯顿据悉正在积极筹备明年的大选,听闻呼声很高。”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不过,我国的情况与西洋有着很大的差别,毕竟才实行虚君立宪,很多方面还不完善。

    恭王不仅是皇室亲王身份,也一直处于大清权力中枢,立宪之后又担任八年内阁总理大臣,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威望俱浓,若是任其滞留京师,对于新内阁可能会构成牵制或掣肘之局面,甚而还有可能成为祸乱之源。”

    见他打住话头,易知足不置可否的道:“接着说。”

    易正行却是反问道:“不知我国是否仿效西洋各国,可以反复参与竞选?”

    反复参与竞选?易知足沉吟了下看向赵烈文,“惠甫是何看法?”

    赵烈文一愣,这个问题他可不敢轻率作答,思虑了一阵他才开口道:“反复竞选也就意味着可以长期连任,会不会有失立宪初衷?”

    易知足点了点头,“所以必须加以限制,将这个问题交给资政院讨论罢,一届任期是四年,两届、三届、四届......,四届就是十六年,让他们决定吧。”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倾向于四届的限制,易正行笑道:“恭王长期执政,经验丰富,尚且不到五十,不妨安排其出洋考察一段时间。”

    “这主意不错。”易知足赞许的点了点头,奕身上现在还背负着卖国的骂名,既不适宜留在京师,也不适宜来上海,出洋考察倒不失一个好主意。

    “大掌柜。”一个秘书在门口轻声禀报道:“京师来电,皇上已下旨,着肃顺为内阁总理大臣,并着其尽快派人赴沪谈判以缓解紧张局势。”

    看过电报,易知足随手转给了易正行,道:“一番折腾下来,就是为了延缓出兵西北,给予英俄等国武装干涉西北的机会,咱们算是尽力了,如今就看他们的了。”

    随着肃顺组阁以及南北谈判的展开,南北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随之缓解,各种战时管制也随之取消,再加上南北舆论刻意的引导和宣传,朝野上下都为之长松了口气,对此最为敏感的自然还是金融市场,债券、股票市场开始大幅反弹,金价则开始回落。

    国内局势趋于和缓,西北的气氛自然就随着紧张起来,明摆着的,一旦元奇和朝廷达成和解,必然就会齐齐调转矛头指向西北,明年一开春,就会大举挥师西进。

    西北,巩宁,总督府。

    朱山海一脸阴沉的站着游廊里望着漫天大雪,心情跟天气一样恶劣到了极点,短短几天之内,京师兵变,恭王被禁,礼亲王世铎、肃亲王隆勤被杀,慈安返京,肃顺组阁,南北和谈,局势已然完全反转过来,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大清朝廷已正式承认西北两省独立。

    “陛下。”刘长兴脚步匆匆迎了上来。

    偏头看了他一眼,朱山海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漫声道:“怎的,没有进展?”

    “陛下明鉴。”刘长兴低头道,他这两日奉命与英俄两国特使商议增兵事宜,明年开春最迟也不过是入夏西北大战就会打响,能指望的也只能是英俄两国的军事援助了。

    “局势有变,英俄两国自然也要权衡。”朱山海语气有些萧索,挥手屏退身边侍从,他压低声音道:“若是英俄不敢援助,又当何去何从?”

    这是开始考虑、安排退路了?刘长兴心里一紧,试探着道:“退往俄国?”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俄国未必敢接纳我们。”朱山海轻叹道,顿了顿,他接着道:“俄**事实力雄厚,国内政局也不太稳定,必然不愿意为我们冒险,一旦反目,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听的这话,刘长兴不由的暗自羞愧,道:“陛下的意思,是前往波斯?”

    “不错。”朱山海点了点头,“波斯军事实力弱,退往波斯,还有取而代之的机会,再一个波斯与奥斯曼、俄国接壤,英俄两国必然极力制止清国吞并波斯。”

    “陛下圣明。”刘长兴连忙道:“属下这就着参谋部研究与此相关事宜。”

    略微沉吟,朱山海才道:“这事还得与冯仁轩详细商谈一下。”

    “冯司令怕是不会轻易前来巩宁。”刘长兴犹豫着道,冯仁轩据安西自立的迹象十分明显,如今这种情况下,让冯仁轩前来巩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此朱山海早有考虑,“跟他约在喀什见面.......。”

    俄国,彼得堡,冬宫。

    俄皇亚历山大二世缓缓将一份电报放在桌面上,看向首相戈尔恰科夫,“元奇这是什么意思?”

    电报是易知足从上海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提醒俄皇防备刺杀。

    对于这封电报,亚历山大二世可谓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清国刚刚缓解了国内爆发内战的危险局势,就发来这样一封电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隐含有其他意思?

    戈尔恰科夫对此也感觉很茫然,自推行农奴制改革以来,亚历山大二世可谓是屡屡遭遇大大小小无数次暗杀,其中精心策划的未遂刺杀就至少有5次之多,为了纪念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他在俄国修建了许多教堂。

    对方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明目张胆的威胁,欲以刺杀的方式逼迫俄国放弃支持中亚独立?

    尽管无法确定,他还是决定往好的方面说,当即便道:“陛下,臣记得在数年前,易知足好像也曾特意来电提醒陛下防范刺杀,想来应该是善意的提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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