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清巨鳄TXT下载大清巨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清巨鳄全文阅读

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逛表店

    见易知足驻足看人抽烟,严世宽不满的道:“又不是抽大烟,抽叶卷烟也值的你看上几眼?”

    叶卷烟?不是雪茄烟?易知足也仔细看了一眼,跟雪茄烟外形差不多,不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是叫法不一样,他边走边问道:“雪茄烟听说过没?”

    “你是说外商和洋水手抽的那玩意?”

    “嗯,抽雪茄烟的人多不?”

    “谁抽那玩意?没钱的抽不起,都抽自个卷的叶卷烟,有钱的抽大烟,谁稀罕那玩意?”

    “咱们学抽雪茄烟吧。”

    “你又不是没抽过。”严世宽浑不在意的道:“在黄埔你不是尝试过?差点没呛死。”说着他压低声音道:“那玩意有什么好抽的?要不试试大烟?”

    易知足板起脸道:“想多活几年就千万别碰大烟,再说了,朝廷禁烟,你是不是觉的兴泰行不够乱,想再添点麻烦?”

    “不过随口说说。”严世宽嘀咕道:“十三行也不是没人抽。”

    易知足懒的理他,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严世宽紧跟几步,道:“无缘无故,怎的想学抽雪茄烟?”

    瞥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抽雪茄有利于跟洋人打交道。”

    严世宽有些奇怪的道:“咱们在西关、黄埔与洋水手可没少打交道,干嘛要学抽雪茄?”

    “爱抽不抽。”易知足也懒的多解释,他由雪茄烟想到了香烟,没人比他更清楚,香烟市场有多大,利润有多高,流行的速度有多快,香烟有可能是最早最快风靡全世界的商品之一。

    他虽然抽烟,却并不熟悉香烟的制造,只知道烟叶要经过发酵处理,而且添加了不同配方的香精,更麻烦的还是卷烟设备,这年头怕是还没发明出来,以手工卷烟,产量实在是有限。

    不过,即便再难,卷烟厂也得办,能够延续几百年的暴利生意,怎能放过?只是眼下还不是时机,这得有雄厚的资本做后盾,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日上三竿,走走停停,东瞧西看的两人终于到了江边,看到西关老字号——天海阁茶楼的招牌,严世宽长吁了口气,道:“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

    这家伙整一个话唠,易知足懒的搭理他,径直进了茶楼,小二一脸笑容的迎上来,不及开口,严世宽就道:“二楼临河的位子还有没?”

    “有,有,二位老客楼上请。”

    天海阁地理位置极好,又靠近十三行街和外商夷馆,不少人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上午,赏景、喝茶、谈生意或是交流打探消息,易知足两人穿过一楼大堂,就听的有人提及兴泰行。

    两人放慢脚步听了听,原来是总督府对控告兴泰行的禀帖批复下来了,着藩司、臬司、粤海关会同十三行一同清查兴泰行账目,统计欠债的确切数额。

    上楼落座,易知足就笑道:“这下令尊可以放心了,二百多万的债务,又长达七八年时间,没有一两个月,怕是查不清楚,若是再东拉西扯,三四个月也未必能查清。”

    严世宽殷勤的为他斟了杯茶,才开口道:“三哥可别松懈,分期还款计划还得劳烦三哥尽早拟定出来…….。”

    “打住。”易知足赶忙道:“难怪的一大早就巴巴的来请我喝早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先申明,分期还款计划我可没辙。”

    “三哥这话就不地道了,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这送到半路算哪档子事?”

    “还真赖上我了?”易知足看着他,道:“我才多大年纪?又不懂商务,令尊敢将如此重要之事寄托在我身上?你少来诳我。”

    严世宽一脸讪笑的道:“我爹他们倒没指望你,可我信不过他们,若他们有这等本事,兴泰行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三哥自小就主意多,别人不知道,咱还不清楚?不过以前都是嬉戏胡闹,经此一事,才算是见了三哥的真本色,我如今可只相信三哥。”

    “你把我捧上天也是枉然。”易知足笑道:“兴泰行要想令外商主动撤消控诉,这还款年限至少得控制在五六年之内,否则难以令外商满意,这意味着什么?连本带息,一年要还五十万元,这得有多难,你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严世宽连连点头道:“这不正因为明白,所以才央求三哥您嘛。”

    抬眼瞥见小二上早点来了,易知足摆了摆手,道:“算怕了你了,你也别老是呱噪,这事我自会用心琢磨,如今正是外贸旺季,你陪我四处逛逛……。”

    “还——四处逛逛?”严世宽愁眉苦脸的道:“坐轿成不?”

    “你以为我愿意走路?走马观花能看的到什么东西?”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还想不想要还款计划了?”

    “先吃早点。”严世宽赶紧招呼道。

    满满一桌子早点,两人一口气消灭了一大半,这才停歇下来,揩了揩嘴,易知足才接着先前的话头道:“咱们对十三行的商务不甚了解,我最近会比较忙,你抽空将十三行对外贸易的资料整理一份,就近两日就要,还有……。”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商场如战场,咱们首先要做到知彼知己,把十三行所有商行的资料整理一份,要详细一些,籍贯、品级、创办人,发迹史,主要贸易商品,贸易对象,家中子弟情况等等都要。”

    这事对严世宽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爽快的点头道:“三哥放心,保证您满意。”说着,他还不忘奉承一句,“商场如战场,这话精辟!”

    易知足一笑起身,道:“茶足饭饱,咱们接着逛?”

    还逛?严世宽连忙赔笑道:“三哥方才交办的事情,我得去马上去安排,要不,明儿再陪你接着逛?”

    “明儿怕是没时间逛了。”易知足道:“今儿算溜的早,明日必然被他们堵在家里,也罢,我独自溜溜,你明儿一早过来陪他们闲侃。”

    出了茶楼,两人分道扬镳,严世宽坐轿子回家,易知足则继续闲逛,永安街、靖远街、同安街,他一条街接一条街的逛,却很少进店铺买东西,跟在他身后的李旺手中就只提着两盒吕宋雪茄。

    逛到同文街,看到一家装潢气派的钟表店,易知足眼睛一亮,踱了进去,要说他对这世界最熟悉的东西,怕是莫过于钟表了,前世,他虽然不是钟表收藏爱好者,但却有个修钟表的爷爷。

    在他小时候手表流行的时候,他爷爷修手表,后来,电子表、石英钟流行,他爷爷就开始转向修古董钟表,全民收藏热的时候,古董钟表被热捧,他爷爷的生意也随之火爆,在爷爷的熏陶下,他自小就对钟表感兴趣,自然也学的一手好手艺。

    店内陈列的钟表并不多,大多是造型精美的座钟,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易知足就象一个走进了糖果店的小孩一样,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件件都爱不释手,当看到玻璃展柜里一溜摆放着的六七款怀表时,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

    18k金珐琅的、踱金的、珐琅的、玳瑁的、纯银的,款款都精美无比,只看的他两眼放光,一问价格,却是吓了他一跳,贵的上千大洋,最便宜的竟然都在一百大洋之上。

    他不由的暗自感慨,怀表这玩意才是真正的奢侈品,要知道,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不过才十来二十个大洋,这得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买块怀表?这绝对不是小户人家买得起的。

    店里掌柜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见对方只问价不吭声,便笑道:“这都是正宗的西洋货,价格是老了点,不过一分钱一分货,绝对是价有所值。”

    座钟易知足房间就有,他倒是有心买块怀表,出门在外,没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不过这价格着实令他有些牙痛,买块便宜的吧,有些掉身价,十三行子弟特别是小商行子弟,尤其不能寒酸,这不是自个脸面的问题,而是关乎商行的脸面。

    但买块贵的吧,他确实下不起心,这价格实在是太黑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十七章 新花押

    掌柜的见他一味的低头看表,只道他囊中羞涩,含笑道:“客官若是觉的西洋表太贵,小店另外还有广表,同样精美,价格却便宜的多。”

    “广表?”易知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惊讶的道:“广州制作的钟表?”

    “不错。”掌柜点头道:“广州钟表作坊制作的,丝毫不逊色于西洋表….客官稍待。”

    广州这么早就能仿制西洋钟表了?不是在**战争之后?易知足不仅有些将信将疑,别看小小一块怀表,真要生产制造,需要大量的专业技术,复杂精密的齿轮机械零件,还有防锈、玻璃等等涉及的技术可多了去了。

    不一会,一个伙计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款怀表,瞧着跟西洋怀表并无二致,掌柜的拿起一块,熟练的打开后盖,露出表内机芯,介绍道:“这些表虽是在广州制作,但材质上乘,做工精良,十三行当年还曾以广表替代西洋表上贡,丝毫不逊色西洋表。”

    说着,掌柜的用钥匙给怀表上了发条,递过来,道:“客官听听这声音……。”

    对于怀表,易知足实在是太熟悉了,哪里会去象门外汉一样听什么声音,直接就问道:“这表多少钱一块?”

    “五十五元。”

    差不多是相同款式的西洋表的四成!还真是够便宜了,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走的可准?一天时间误差有几秒?”

    这是要买的节奏!掌柜连忙含笑道:“客官尽可放心,小店出售的钟表都是知根知底的钟表作坊制作的,发条都是来自西洋,绝对走的准。”

    发条是进口的?易知足皱了皱眉头,道:“广表物美价廉,贵店为何不将广表摆出来卖?”

    “这——。”掌柜笑了笑,才道:“不瞒客官,广表的利润自然是不及西洋表,再说,广表的数量也有限,别看是广表,在各地同样抢手的紧……。”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易知足点了点头,转身对李旺吩咐道:“我坐轿回府,你回头取钱来买一块广表。”

    一旁掌柜含笑道:“客官若诚心要,小店自当派人送到府上。”

    服务态度恁好?易知足笑着挑了一块怀表,道:“劳烦送去丛桂坊,易府。”

    一听这话,掌柜连忙拱手笑道:“不知是孚泰行易公子,怠慢了,怠慢了,小的马上派人把表给易公子送去。”

    出了钟表店,易知足也没心思再逛,正想吩咐李旺去叫顶小轿,打道回府,却没见李旺跟出来,回头一看,见李旺正跟掌柜的说话,他不由一笑,这小子倒是机灵,还知道砍价。

    果然,李旺很快就快步出来,笑着道:“掌柜的听说是孚泰行的三少爷,主动九折优惠,五十元。”

    “你倒机灵。”易知足说着吩咐道:“去寻顶小轿来。”

    钟表店伙计的速度比易知足还快,在大门口探知易家三少爷还没回来,便在门外候着,远远见的易知足下轿,赶紧就迎了上来,躬身道:“小的福兴钟表铺伙计,见过易少爷……。”

    这服务态度真是没说的,易知足一笑,吩咐李旺道:“带他去账房,另外再支两百元备用。”

    待他回到东跨院略做洗漱,李旺已和账房管事赶了过来,一眼瞥见账房管事手中拿着的账本和笔,易知足不由的暗道不妙,他是真没想到,账房的规矩那么严,以他的身份在自家账房支取银钱还要签字画押,他的毛笔字如何见得人?

    接过账本,假意翻了翻,也不见有易家三少的签名,也实在是不好久拖,易知足只得硬着头皮,提笔在账本上留下了自己的艺术签名,这艺术签名他是下功夫练过的,不过用毛笔写出来,可就有些惨不忍睹。

    那管事一眼瞥见他的画押,呆了呆,才迟疑着道:“这是三少爷新练的……花押?”

    花押?对,可不就是花押?易知足一笑,将笔一丢,道:“不错,这是本少爷新近练的花押,以后都以这花押为准。”

    就这鬼画符还好意思叫花押?还有比这更难看的花押吗?那管事憋着笑,赶紧的躬身告退。

    看着账房灌管事匆忙离去的背影,易知足抚了抚光溜溜的前额,看来得抓紧时间练字,尤其是这花押,更得好好练习,以后签字画押的机会可不少,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花押还好说,练几天就能像模像样,但毛笔字却不是短短几天就能练出来的,易三少的字虽然很一般,但毕竟读了七八年时间的书,那笔字比他写的好看多了,他怕是得练上一两年才能有那水准,这如何等的起?

    不行,得改,改用钢笔书写,就当是崇洋媚外了,至少他的钢笔字还能见人,钢笔!嗯,钢笔这时候发明了没有?抽空得去外国商馆转转,看看他们用的笔,若是没发明出来,这钢笔倒是可以鼓捣一下,广州的工匠怀表都能制作,钢笔难道制作不出来?这玩意在国内的推广现在怕是还不适宜,但在欧洲美洲绝对能够畅销。

    正想的兴奋,却听的小厮在身后禀报:“少爷,苏管家有事禀报。”

    “请他进来。”

    进的院子,苏云轻满面春风的笑道:“三少爷一早出门,这一上午就来了好几拨人登门探望少爷……。”说着,他掏出一叠单子,道:“这是帖子和礼单,还请少爷过目。”

    这事在易知足意料之中,探病什么的都是幌子,前来打探消息倒是真的,他冲着李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过礼单,这些个人情往来,他实在懒的操心。

    待的李旺接过礼单,他才开口道:“知会门房,今日劳乏了一天,身体不适,不见客,烦请他们明日再来,明日无须通报,直接请进来。”

    待的苏云轻告退,易知足掏出新卖的怀表,欣赏了一阵,才招手将李旺叫来,吩咐道:“忙过了明后两天,安排人去调查了解一下广州的钟表作坊,统计一下,广州及附近周边乡镇有多少钟表作坊,多少工匠和学徒,住址、名字、产量、成本、销路等等,事无巨细都详加统计。”

    了解钟表作坊?少爷这是想做什么?难不成看钟表价格高,想开家钟表作坊?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了,李旺心里腹诽,却也不敢多嘴,忙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安排下去。”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办这差事,要机灵一点的,领十块大洋作为经费,调查结果直接送我这里,表现的好,有赏,表现的不好,以后不派差事,另外吩咐他们,不许走漏消息。”

    办差还有十块大洋!李旺不由的一阵眼热,少爷出手真不是一般的阔绰,他忙躬身道:“小的记下了,断不会误了少爷的事。”

第十八章 不如狗

    第二天,从上午开始,平素与易知足熟识的一众十三行小商行子弟便陆续登门,易知足在严世宽的陪伴下殷勤招待,借着这机会,也将易家三少的一群狐朋狗友暗暗熟记在心。

    对于众人旁敲侧击的打探怡和行扶持孚泰行的原由,他一律干脆的推说不知情,因为根本无法解释,只能推说不知情。

    继十三行子弟之后,又是一波访客,却是与孚泰行有生意往来的行外商子弟,这些多半是借着这茬来拉拢关系的,如今孚泰行得到怡和行的大力扶持,这些个行外商自然是另眼相待,原本关系好的要巩固,关系淡薄的要加深。

    这一波子弟,易知足基本没印象,好在有严世宽,这家伙记忆真不赖,但凡是打过交道的,他都记的清楚,不认识的,他也是自来熟,不至令人尴尬。

    断断续续忙碌了大半日,将最后两个客人送走,易知足长松了口气,叹道:“这可比生病还累。”

    “德性。”严世宽撇嘴道:“礼你收,客是我招呼的,你累什么?”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掏出怀表看了看,道:“都三点了,你还赖在这干嘛?想混晚饭?”

    “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门都没有。”严世宽白了他一眼,径直转身进了房间,自个斟了杯茶,慢悠悠的道:“累了一天,怎么着也该犒劳犒劳,做个推拿什么的吧?”

    “美的你……。”易知足往躺椅上一躺,晃悠着道:“我昨儿给兴泰行那么卖力就只得了顿早茶,这点破事,你还好意思提要求?”

    “小气。”

    “得,明儿请你去推拿。”易知足说着朝外喊道:“春梅,取支雪茄烟来。”

    “两支,我也抽。”

    接下来几日,易知足过的相当安逸,每日里早起出门喝早茶,然后四处闲逛,西关、黄埔、河南、花地、广州城都一一逛遍,有名气的茶楼酒楼青楼也无一遗漏,日子过的悠哉乐哉,手头的大洋也哗哗的往外淌,转眼间,二百大洋就没了踪影。

    日子一晃便进入五月,这一日小雨,易知足难得的睡了一次懒觉,八点左右才起床,洗漱之后,去给母亲请安,在正院陪着用了些点心,回到自个院子就钻进了书房。

    练花押练毛笔字,这是易知足每日的必修功课,再有就是熟悉繁体字,很多繁体字他倒是能认的,但要他提笔写,他非抓瞎不可,除此之外,他还的写回忆录,每晚都记,将前世很多能清楚记得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禀少爷,严公子来了。”李旺在门外低声禀报。

    “请他在厅堂抽雪茄。”易知足头也不抬的道:“正午再提醒我。”

    李旺犹豫了下,才道:“少爷,正午已经过了。”

    已经过正午了?这么快?易知足放下笔,掏出怀表看了看,果然,已经快一点了,他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将练笔的字都烧掉之后,才出了书房。

    雨早已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美美伸了个懒腰,他才来到厅堂,就见严世宽正在吞云吐雾,这家伙还真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哪里还用的着他招呼。

    见他进来,严世宽忙起身笑道:“听说三哥一上午都闷在书房,可是在琢磨还款计划?”

    易知足自取了一支雪茄,漫不经心的道:“叫你补充的资料,弄好了没?”

    “好了。”严世宽笑嘻嘻的道:“这不,一弄好就巴巴的送来了。”说着他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道:“这是伍元华担任十三行总商时的详细资料。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前只知道总商风光,谁知伍元华的遭遇竟然那么惨……。”

    说着他长叹一声,道:“也难怪潘家会说,宁为一条狗,不为行商首…….。”

    宁为一条狗,不为行商首?十三行的总商难道比狗还不如?易知足也不接话,点燃了雪茄,就拆开信封看,一口气看完,他无语到了极点。

    道光六年(1826年)新疆大贵族张格尔叛乱,朝廷出兵征讨,急需筹集巨额军饷,广东一省摊派军饷一百三十万两白银。

    伍秉鉴瞅准机会,花费五十万两白银上下打点,仅仅只获得他本人体面退出行商行列,怡和行就此由其四子伍元华接手,十三行总商也由伍元华接任。

    伍元华的悲剧也就由此开始,新疆叛乱打了四年,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就象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四年时间,十三行捐了军饷一百多万两。

    1830年,朝廷大获全胜,平定了张格尔叛乱,伍元华没来得及松口气,英国东印度公司又给他招祸了,是年,公司新任驻广州大班悍然违反禁令,带着年轻漂亮的妻子从澳门来到广州,下榻英国商馆。

    此事犯禁,因为大清不允许洋妇进广州,伍元华因此事,被扒光上衣鞭笞十鞭,并被迫缴纳罚金。

    1831年,新上任的广东巡抚朱桂桢到西关巡查,认为在十三行夷馆前广场周围新建的栅栏和石门有损朝廷威仪,当众斥责总商伍元华,并扬言取其项上人头。

    伍元华被吓的下跪磕头长达半个时辰,之后,因粤海关监督帮他说话,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随后被投入大牢,伍秉鉴多方奔走,最后花了十万两白银,伍元华才得以出狱。

    1832年,英国商船“阿美士德号”从广州黄埔港出发,离开珠江口后,转向东北,前往东海和黄海,滞留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道光帝因此事迁怒于广东十三行,认为他们对外国船只疏于管理,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于是又被抓到衙门。

    伍秉鉴再次花了十万两银子把伍元华从狱中赎出来。

    1833年,英国商人因义士被人用菜刀砍伤,告状无门,纵火烧粤海关衙门,广东巡抚朱桂桢等大吏不敢逮捕纵火的因义士,反而向其道歉。

    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则再次因管理不力而成为替罪羊,被逮捕入狱。

    伍秉鉴以重修粤海关和“报效”镇压瑶族暴动的名义,前后捐了五十万两银子,才使伍元华重获自由。

    出狱后的伍元华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

    严世宽见他看完资料,怔怔的半晌不出声,偏头瞅了他一眼,笑道:“怎的,被吓到了?”

    “还真是被吓到了。”易知足磕了磕烟灰,道:“这不仅是要钱,而且要命,真不知道以前那些个总商是如何熬过来的。”

    严世宽不以为意的道:“说穿了,还不都是有钱闹的。”

    话未落音,就听的小厮在门外禀报:“少爷,伍公子伍长青又来了。”

第十九章 名利坊

    什么叫又来了?伍长青来了几次了?严世宽狐疑的瞟了易知足一眼,眼珠子转了转,道:“三哥是不是捏住了伍长青的痛脚?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就知道瞎想。”易知足摁灭了雪茄烟,起身道:“走,去迎迎。”

    伍长青在前两天确实是来过一次,那次易知足不在家,回来后听闻下人禀报伍长青来过,他不仅没在家等,反而刻意回避,他担心是伍秉鉴找他聊天,在不熟悉十三行的情况前,他不愿意见伍秉鉴。

    伍长青是头次进易府,进的东跨院,他便放慢脚步,边走边打量院子里的景致,待见的易知足、严世宽两人出现在门口,他才加快脚步,上前觑了眼易知足的脸色,含笑一揖,道:“易兄似乎大好了。”

    “托福,托福。”易知足笑着还了一揖,伸手礼让道:“伍兄请。”

    进的院子,伍长青就取出一本册子,道:“这是从总督府抄来的邸报,总督府本月的邸报都在这里了。”

    “多谢伍兄。”易知足拱手致谢,接过邸报。

    “易兄何须客气。”伍长青含笑道:“不过,季师爷说了,地方小报刊载邸报,最好是先让总督府的师爷过过眼,省得日后招惹麻烦,雍乾两朝都曾明令禁止公开贩卖、买阅邸报和私抄邸报,如今朝廷并未解禁,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如此说来,刊载邸报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朝廷和地方官府看不顺眼,随时可以根据这一点封杀报房。”易知足缓缓说道:“既如此,干脆就不刊载邸报了。”

    不刊载邸报?伍长青迟疑着道:“若不刊载邸报,又如何吸引士人购买报纸?”

    “这倒也是。”易知足笑了笑,道:“伍兄对办报纸有兴趣?”

    伍长青是一万个不愿意在怡和行历练,他知道老爷子刻意栽培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接替伍绍荣,他对怡和行没兴趣,对总商更是敬而远之,好不容易老爷子开口,着他掺和易知足办报纸和建义学这两件事。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知道易知足对邸报感兴趣,他就拿了邸报来做敲门砖,见易知足主动提及办报纸的事,可谓是正中下怀,当即毫不迟疑的道:“如果投入不大的话,自然是有兴趣。”

    易知足听的一笑,“办报纸前期的投入可不小。”

    “有多大?”伍长青浑不在意的问道。

    “不好说。”易知足沉吟着道:“报房、作坊、印刷机、作坊工匠,报纸编辑文员…..而且前期——半年甚至是一年,都可能是亏本经营,林林总总算下来,前期投入估摸要三四万元。”

    严世宽在旁边听的撇嘴不已,好家伙,办个地方小报而已,竟然要三四万元,还真是狮子大张口,真把这伍长青当冤大头宰了,不过为那么点钱,坏了声誉可不值。

    听的要三四万元,伍长青是大为意外,他原本以为就算要大办,有三五千元也就足够,没想到易知足一开口,居然要三四万!

    他自然不担心易知足骗他,孚泰行如今又不存在倒闭的风险,对方不可能骗他这点小钱,默了默神,他还是忍不住道:“京师亦有不少民间报房,听闻投入皆不大,公慎堂是老字号,其创办之初投入不过数百两。”

    京师还有民间报房?这事易知足可不知道,当下便问道:“京报的发行量有多大?影响范围又有多广?”

    伍长青之前根本就没关注过报纸,只是听的总督府师爷提及过,哪里知道具体的情况,当下就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想来也是有限。”

    “小规模的报房,影响自然是有限。”易知足缓步踱着道:“报纸的发行量越大,辐射的地域越广,影响就越大,也就越能赚钱,广州的地理位置偏僻了些,即便报纸办的好,广受东南数省士绅商贾喜爱,但传递运输的时间也太长了。

    就说从广州到江浙一带,怕是要月余时间才能抵达吧?新闻都被生生拖成了旧闻,这不仅有违咱们办报纸的宗旨,也影响报纸的发行量,如何才能缩短报纸发往各省的时间……?”

    说着话,三人缓步进屋,略一礼让,便各自落座,丫鬟赶紧为三人奉上热茶,伸手请茶之后,易知足浅呷了两口,这才接着道:“我考虑设立一总报房,然后在东南各省建立分报房,大报一周一期,小报一日一期,大报各省统一,小报则各自独立报道。

    如此,大报的报样就可通过驿站,以八百里加急或是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各省分号,在各省就地印刷,极大的节省时间。

    当然,咱们不必急于求成,大可先立足广州,积累经验,培训各类人才,建立一个成熟的模式,然后,再往各省建立分报房,初步估计,这需要近两年时间,才能完善。”

    “等等。”严世宽插话道:“我是越听越迷糊,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这报纸赚钱吗?一张报纸能卖几文钱?”

    “世宽兄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伍长青笑着附和道,这段时间,他琢磨去琢磨来,一直没想明白,易知足究竟如何靠报纸赚钱,心里自然也是越发的好奇。

    稍稍沉吟,易知足伸手在两人眼前一划,含笑道:“珠江之上,百舸争流,千帆竞渡,不知在二位眼里,江中有舟多少只?”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严世宽眨巴着小眼睛努力的想配合,一时间却弄不明白易知足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登时就有些着急。

    伍长青却是笑道:“小生眼中,仅有舟两只,一舟为‘名’,一舟为‘利’,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着他轻笑道:“这是高僧法磐与乾隆在大江唔对之言,这个典故,在下在文澜书院听人提及过。”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笑道:“法磐大师眼中有舟两只,而我眼中,却只有一只。”

    “一只舟?”伍长青微微一怔,道:“这又何解?”

    “一舟左舷大写‘名’字,右舷大书‘利’字,就一只舟,名利之舟。”易知足缓声道:“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名与利本就水**融,如胶似膝,犹如铜钱之两面,岂能分拆开来?”

    “言之有理。”伍长青说着拱手笑道:“受教了。”

    严世宽愣是没明白过来,怯怯的问道:“你二人说了这半晌,可跟报纸有关?”

    易知足含笑看向伍长青,道:“伍兄可明白了?”

    伍长青迟疑着道:“易兄是暗指,报纸与名利有关?”

    “何止是有关?”易知足笑指二人道:“报纸本就是名利作坊。”

    “名利作坊?”伍长青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第二十章 画大饼

    “对,名利作坊。”易知足启发着道:“你们试想想,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士子在一份发行东南数省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好文章或是好诗词,会是什么情形?”

    严世宽抢着道:“一举成名天下知。”

    “对!”易知足笑道:“朝廷官员、士绅商贾,工匠艺人,一旦被咱们报纸宣扬,都能在一夜之间,名动天下,不独是人物,但凡案件、事件、银号、钱庄、商号、学院、商品等等,只要被咱们的报纸宣扬,都会名气大振。

    你们说说,这样的报纸是不是名利作坊?这样的报纸,愁不愁挣不到钱?值不值得为它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

    “值,太值了!”严世宽一拍大腿,兴奋的站起身嚷道:“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报纸办到这个地步,还怕那些个官员士绅商贾工匠艺人不上赶着往报馆送银子?”

    “好一个名利作坊!易兄真真是大才!”伍长青兴奋的两眼放光,急不可待的问道:“不知易兄打算何时筹建,如何筹建这个报房?”

    见两人兴奋的样儿,易知足笑了笑,道:“报房筹建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的先筹钱……。”

    “筹钱还不容易,我入一万大洋先。”伍长青大大咧咧的道:“不够,还能追加。”他心思灵活,一眼就看出报纸不仅仅只是能够赚钱,还有着巨大的掌控力,回去禀报阿爷,再增加一万大洋也不是难事。

    “别急。”易知足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份报纸横跨数省,不仅需要的人手多,牵扯的关系也广,就凭咱们几家怕是够呛,不妨多拉一些人入股。”

    这是实话,这样一份报纸,仅是有钱是维持不下去的,伍长青对此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易兄思虑的周全,那伍家先入一股。”

    易知足瞥了严世宽一眼,道:“你不入一股?”

    严世宽双手一摊,无奈的道:“三哥又不是不知道兴泰行如今的情形,小弟哪来的钱入股?这报纸要多少大洋一股?”

    “暂定两千大洋一股。”易知足语气轻松的道:“没钱先去借,兴泰行一时间未必就倒闭的了,这等好事,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兴泰行如今这情形,哪还能借的到钱?”严世宽说着,语气一转,“不过三哥如此照顾,小弟岂能不领情?回家砸锅卖铁也凑两千大洋来入股。”

    兴泰行一时间未必就倒闭的了?伍长青瞥了易知足一眼,有些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十三行一众商行,一旦因为商欠被外商控告,等若就是被宣布倒闭破产,真要有能力翻盘的,也不会被外商控告。

    他一时间也弄不明白易知足这话究竟是无意中随口那么一说,还是有意说给他听的,碍着严世宽在面前,他也不好开口问,只得心里纳闷。

    易知足对两人的反应甚觉满意,想了想,又看向伍长青,道:“伍兄家跟旗昌洋行关系甚好,不知能否拉一两个美国商人入股咱们的报纸。”

    “为什么?”伍长青、严世宽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两人一般的心思,这等好事,凭什么便宜洋人?

    易知足之所以要拉美国人入股,无非是想给报纸多加一份保险,地方官府一般不愿意招惹洋人,而且**战争之后,洋人的地位大为提高,但凡沾上洋人,地方官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洋人入股,他们的报纸就是中外合资,再给洋人挂个总编,以后就算报纸有犯禁之言,也不会被轻易的查封。

    另外,易知足还有个目的,他想借这机会结识几个美国商人,以后他避免不了要跟美国人打交道的。

    这两个目的显然不能明说,稍稍沉吟,易知足才道:“报纸要想有吸引力,就必须有新奇的东西,我准备对西洋各国进行一系列的报道以此来打开局面,有一两个美国股东,有助于更好的了解西洋各国的情况。”

    “为什么要找花旗商人,英吉利商人不行?”严世宽好奇的问道。

    易知足白了他一眼,道:“奴大欺主,英国国势强盛,英国商人不好掌控。”

    对于易知足的心思,伍长青能猜到几分,稍稍沉吟,他点头道:“花旗商人,我认识一些,就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有兴趣。”

    易知足一副讥讽的口吻说道:“放心,能赚钱的生意,美国人都感兴趣。”

    伍长青随口问道:“易兄会英语?”

    “当然会。”易知足说着冲严世宽笑了笑,道:“我与世宽兄可没少在黄埔厮混,岂能不会英语?”

    心领神会的严世宽连忙点头附和着道:“三哥的语言天赋可不是一般的高。”他不说易知足英语说的好,只说他天赋高,实则是心里虚的不行,说完,还在心里暗骂,不吹牛会死啊,这也是能胡乱吹的?万一伍长青带两个洋人来,岂不当场戳破牛皮?

    易知足笑了笑,反问道:“伍兄想来应该精通英语罢。”

    “英语、葡语都会一点。”伍长青谦逊的道:“自小就被阿爷逼着学。”

    还会葡语,易知足小汗了一把,随即岔开话题,三人闲侃了一阵,伍长青便起身告辞。

    易知足起身将伍长青送出大门,连带着将严世宽也一并打发了回去,这才浑身轻松的回转东跨院,一头又钻进了书房。

    办报纸的创意他已经抖出来了,这块大饼他画的又大又圆,而且色香味俱全,不愁不吸引人,而他最想吸引的还是十三行中进学的子弟,也就是有功名的子弟,办报纸是需要读书人的,至于后面的筹办事宜,他无非是动动嘴皮子,自然会有人去操办,何须他亲力亲为?

    伍家花园,万松园。

    伍秉鉴一边缓步踱着,一边把玩着一对文核桃,伍长青亦步亦趋的将见易知足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名利作坊,他还真是敢想。”伍秉鉴踱了几步后,又道:“他说要花旗商人入股?怕英吉利商人奴大欺主?”

    “是的。”伍长青说着谨慎的道:“易知足预计报纸初期投入为三四万大洋,又以两千大洋为一股,这是要筹集二十股,咱们只参一股,是否少了些?”

    伍秉鉴没吭声,缓缓的走了一段路,他才道:“发行东南数省的报纸,既能让人一举成名,也能让人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即便有洋人参股,朝廷怕是也不会放任不管,一股足够了。”

    “是。”伍长青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潘家、卢家是否通报一声?”

    “你们小辈间打个招呼就成。”

    “孙儿明白。”

    “明日请易知足来一趟,就说阿爷请他喝茶,珍藏的大红袍。”

    “是。”伍长青听的一喜,倒不是为能够一尝三十年的大红袍而开心,而是为易知足受阿爷的看重而高兴,同时,他又有些莫名的期待易知足与阿爷的交谈。

第二十一章 起风了

    一大早,严世宽照例早早的就赶到易府外候着,这些天来只要是不下雨,他都是如此,一早赶过来,陪着易知足外出喝早茶然后四处闲逛,他目的很简单,催促易知足尽快将还款计划书拿出来。

    昨日易知足提出办报纸,他算是再一次真真切切的领教到易知足的厉害,一般人可没有那般独到的眼光,也没有他那么大的气魄,这让他对易知足的还款计划更加的渴盼。

    其实这些日子,严家上下也没闲着,也弄出了一份还款计划,就是兴泰行在销售给外商的茶叶中每担加收二两银子,而供货给兴泰行的茶商每担则便宜二两,如此每担茶叶,兴泰行多出四两银子利润,其他的棉花、生丝等大宗商品亦按此办理,则不过数年,兴泰行就能偿清欠款。

    看到那份还款计划书,严世宽除了嗤之以鼻,就是摇头叹气,可说是失望透顶,他是真没勇气将那份还款计划说给易知足听。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在宁静的清晨分外悦耳,跟随的小厮连忙提醒道:“少爷,易公子出来了。”

    听的小厮提醒,严世宽抬眼一看,正好见着身着一件宝蓝色长衫的易知足迈出趟栊门,他连忙快步迎上去,笑道:“三哥,四方居茶楼,今儿有人请喝早茶。”

    易知足今儿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全身上下收拾的一丝不苟,但脸上却带出一丝倦容,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他才道:“你今儿没叫轿子?”

    “轿子?这天天不是安步当车,今儿怎的想起坐轿了?”严世宽打量了他一眼,关切的道:“昨晚没睡好?折腾了一夜?”

    “你才折腾了一夜。”易知足说着转身吩咐李旺道:“去叫两顶小轿。”说着,他边走边问道:“是谁要入股?”

    “大眼仔,同顺行的吴家老二。”严世宽回了一句又追问道:“今儿怎的要坐轿?”

    易知足道:“伍长青昨晚派人来传信,今早在天海阁茶楼请喝早茶。”

    “什么情况?他要加股?”严世宽歪着头问道。

    易知足斜了他一眼,解释道:“是伍家老爷子请我去喝大红袍,伍长青怕咱们一早就跑的不见踪影,这才巴巴的请喝早茶,他肯定到的早,咱去迟了可就失了礼数。”

    “伍秉鉴主动请你喝茶?”严世宽一双小眼睛立时瞪的溜圆,惊讶之后,他一脸羡慕的道:“三哥,你可真有面子……。”

    易知足懒的听他啰嗦,直接打断道:“大眼仔那里,你去应付一下,入股的事情,没问题,十三行的人咱们优先照顾。”

    “好咧。”严世宽应了一声,接着道:“伍秉鉴那里,三哥能否替兴泰行美言几句?”

    “美言几句就能解决问题?”易知足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道:“这都五月了,怎的还不见令尊有自救的举措?”

    “怎么没有?”严世宽解释道:“家里仆从都遣散了一大半,原本隐藏在名下的田产商铺也在变卖。”

    “房产也卖了吧。”易知足干脆的道:“那是最吸人眼球的。”

    “啊?”严世宽一呆,“那我们一大家子住哪里去?”

    “租房不行?”易知足不屑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架子不放?我可先说清楚了,还款计划,可不只是书面的东西,你得实实在在的拿出东西来,才能让人信服,说白了,要投钱!”

    严世宽惊喜的道:“还款计划,三哥心里有谱了?”

    “算是有点谱,你今儿别乱跑,就在家候着我的消息。”

    “三哥放心,今儿我哪都不去,就在家恭候大驾。”严世宽一脸欢喜的道,他自然明白,易知足要见的不是他,而是他家老头子,从这话里,他也听出来,兴泰行的还款计划与伍家有关系,若能得到伍家出手相助,那兴泰行就是想垮也垮不了。

    易知足乘轿赶到天海阁茶楼,一下轿,昨日送信的小厮便快步迎了上来,躬身笑道:“易公子来了,我家少爷早已在三楼雅间恭候,易公子请——。”

    随着小厮登上三楼,易知足略微打量了一下,所谓的雅间不过是用屏风隔离出来的小间,跟后世的包间不可同日而语,待的小厮挑起门帘,他才缓步踱了进去。

    雅间里除了伍长青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他进来,两人连忙起身相迎,“易兄来了。”伍长青含笑迎上两步,介绍道:“这位就是方才提起的,易知足。”说着,又转向那年轻人,道:“这位是潘仕明,字则诚,也是十三行子弟,在文澜书院求学。”

    易知足稍稍打量了他一眼,宽额浓眉,大鼻厚唇,但气度从容,一身书卷气,这就是潘仕明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收集十三行的资料,各商行子弟的情况他大都记的滚瓜烂熟,潘仕明,同孚行行商潘正炜的第三子,今年二十三,十四岁时就考取生员,现在文澜书院读书,连着两届乡试名落孙山。

    伍长青介绍完,两人少不的一番寒暄见礼,客套了一番,三人才相继落座,潘仕明很是自然的为易知足斟上茶,伸手请茶之后,他才含笑道:“这几日老是听长青念叨你,早就想结识一下,却一直没适合的机会,昨日听长青提及要请你喝早茶就一道赶了来。

    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知足端的是一表人才,都是十三行子弟,在下也就不客套了,晚间由愚兄来做东,还望知足不要推却。”

    易知足心知他铁定是为了报纸入股事宜,他本就有意结交一批士子,自然不会推却,当即含笑道:“则诚兄如此盛情,知足敢不从命。”

    “爽快。”潘仕明笑道:“若非你稍后要去见平湖公,真想现在就跟你浮上三大杯,晚间咱们再不醉不归。”

    说着话,各色早点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三人边吃边聊,很快就熟识起来。

    喝完早茶,三人在码头分手,易知足与伍长青乘船顺水而下前往河南岛。

    伍家花园,延辉楼。

    伍秉鉴早起在园子里溜了一圈回来,喝过早茶,一名五十多岁的老管事就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轻声道:“老爷,邸报来了。”

    伍秉鉴看了他一眼,道:“脚步匆忙,可是有重大事情?”

    “朝廷倒无大事,不过有老爷关心的事情。”老管事躬身道:“御史朱成烈上奏《银价昂贵,流弊日深,请敕查办折》。”

第二十二章 烟难禁

    “又是朱成烈。”伍秉鉴轻声嘀咕了一句,才道:“念。”

    老管事翻开邸报朗声读道:“洋烟一物,贻害尤多……其害之大者,莫过于白银流失,东南海口,运银出洋,运烟入口…….。

    广东海口,每岁出银至三千余万,福建、浙江、江苏各海口,出银不下千万,天津海口,出银亦二千余万,一入外洋,不与中国流通,又何怪银之日短,钱之日贱……。”

    不等念完,伍秉鉴便戴上老花镜,伸手索过邸报,低头细看,近几年来,朝野上下禁绝洋烟,严查洋烟的呼声并不少,但如此详细陈列白银流失的,这还是头一遭。

    易知足、伍长青两人没有走伍家正门,而是坐船沿着水道直接进入伍家后花园,登岸后前行不远,便是延辉楼,有伍长青陪着,自然无须通报等候,两人径直就进了厅堂。

    见的易知足上前见礼,伍秉鉴放下邸报,打量了他一眼,摘下老花镜,很是和蔼的道:“知足无须多礼…..。”说着就伸手让座,随后又道:“长青去烧水沏茶。”

    待的易知足在下首落座,他将邸报递过去道:“这是今日才送来的邸报。”

    伍长青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准备,其实下人早就将一应物事准备好了,红泥小炭炉里炭火正旺,取自白云山的山泉水也已备好,将水架上,稍稍清洗一下茶具,他就开始留意两人的谈话。

    易知足细读了一遍邸报上的那篇《银价昂贵流弊日深请敕查办折》,实在是不细读不行,一则是繁体字,二则是文言文,细细看完,他不由的暗觉奇怪,这么早就有反应了?可朝廷禁烟分明是明年的事情,略一琢磨,他放下邸报,道:“一岁流出白银六千万两,是否太过危言耸听了?”

    伍秉鉴干巴巴的道:“朝廷官员不懂经济,又一惯夸大其词,他们列出的数据岂能相信?一年流出六千万两,亏的他们敢说,这般流法,银价还不涨上天去?

    他们只算出,不算进,而且算的也是零售价,而不是靠岸的批发价,这价格至少相差几倍,这些年白银大量外流是事实,但也没如此夸张,估摸一年流出五六百万两倒是有的。”

    “五六百万两。”易知足苦笑着道:“即便是这般外流,不出数年,大清也将出现银荒,朝廷焉能不急?”说着,他屈指轻弹了弹邸报,道:“朱大人这份折子,不过是探探风向而已,晚辈窃以为,至少还的酝酿大半年或是一年,朝廷才会达成共识,大举禁烟。”

    “广州烟.片走私,不是什么秘密,可说是朝野皆知。”伍秉鉴的声音干枯的有些刺耳,“以前朝廷禁烟,前来广州的钦差皆是雷声大雨点小,收了贿赂,走走过场就回去交差,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那些官员胆大包天,也不是他们不想禁烟,而是投鼠忌器!因为粤海关、十三行是天子南库,是天子的私人钱袋!那些官员很清楚,在广州认真禁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稍稍一顿,伍秉鉴语气有些缓和的道:“折子你也看了,为什么福建、浙江、江苏各海口,加起来出银才不过一千万?而广州、天津一个出银三千万,一个出银两千万?因为广州是天子,天津是满蒙亲贵……。”

    原来根子还在大清皇帝和满蒙亲贵身上,难怪烟片走私越来越猖獗,易知足一阵无语,半晌,他才道:“鸦.片走私已经开始动摇大清根基,当今非是昏聩之君,孰轻孰重,自然分的清楚,朝堂之上也非无敢直谏之臣,晚辈还是坚持认为,朝廷厉行禁烟,势在必行,而且头一个就是拿广州开刀。”

    见两人语气有些僵,恰好水也沸了,伍长青赶紧的沏好茶端了上来,为二人各自斟了一小盅茶,三十年陈的大红袍着实是不凡,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如兰。

    见易知足坚持认为朝廷会厉行禁烟,伍秉鉴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呷了几口茶,便转移话题,道:“报纸发行东南数省,确实是好想法,不过你可曾考虑,朝廷是否会允许这样的报纸存在?”

    听的这话,易知足放下茶盅,道:“报纸本就是为制造舆论,引导舆论而生,有影响东南半壁之报纸,实乃朝廷之福,稍有见识者,皆会考虑如何掌控监督报纸,而不是扼杀。”

    顿了顿,他才哂笑道:“当然,也不排除朝廷目光短浅,防民甚于防川嘛,所以,晚辈才打算刻意安排两个美国商人入股。”

    伍秉鉴斯条慢理的道:“朝中权贵无不以天朝上国自居,孤陋寡闻,夜郎自大,何曾将洋人放在眼里?岂会因洋人参股而对影响东南数省的报纸放任不管?”

    现在还是天朝上国,过两年可就是半殖民地了,易知足笑了笑,道:“朝廷如今不善待洋人,焉知日后不会待洋人如上宾?

    “待洋人如上宾?”伍秉鉴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仰着脸默了会神,他突兀的道:“你是说大清和英吉利会有一战?”

    快七十了,还有如此敏捷而且是跳跃性的思维,易知足不得不大为佩服,难怪这老头能在短短数十年间积累起巨额财富,他没急于肯定,端起茶盅,浅浅的呷了口茶,才道:“十三行跟英国东印度公司打了数十年交道,平湖公执掌怡和行近五十载,又任十三行总商数十年,大半生都在与该公司贸易,放眼大清,要论对该公司的熟悉和了解,非平湖公莫属。

    晚辈想请教一下,号称‘大到不能倒’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英国对亚洲贸易长达二百多年,拥有数十万军队,拥有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以及数百万平分公里土地的全球巨无霸公司,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倒闭破产的?”

    伍长青看了看伍秉鉴,又看了看易知足,心里很是郁闷,他发现根本就跟不上两人的思维节奏,不是在扯报纸吗?阿爷怎的扯到大清和英吉利开战去了?而易知足更离谱,会不会开战,也不说,居然扯到东印度公司头上去了,都破产倒闭好几年了,有什么好琢磨的?

第二十三章 阿萨姆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倒闭难道还能引发英吉利与大清开战不成?伍秉鉴微微皱起了眉头,跟英国东印度公司做了五十年的合作伙伴和商贸对手,他自然清楚这个公司的实力有多强,势力有多大,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公司强大的根本就不象是一个公司,除了象大清这样的帝国,一般国家根本无法与这个公司抗衡。

    但如此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在衰落一段时间后,却在全面开始复兴的时候,毫无征兆的突然宣布倒闭破产,对此,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很清楚,该公司不是外间传闻的什么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也不可能是资不抵债而破产,更不会是因为竞争不赢花旗散商而倒闭,而且英吉利本土也没发生政变,也没发动大规模的对外战争。

    也就是说,不论是从外部还是内部,都找不到东印度公司倒闭的原因。

    思索了半晌,伍秉鉴还是毫无头绪,伸手去索茶,却发现茶已经凉了,将凉茶泼了,重新斟了一杯,啜了几口,他才看向易知足,道:“东印度公司倒闭破产,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你有独特的看法或是见解?”

    “一管之见罢了。”易知足笑了笑,道:“晚辈窃以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是自杀,换句话说,该公司是自己主动解散的。”

    自杀?伍秉鉴手一颤,登时被泼出的热茶烫了下,他连忙放下茶杯,讶然道:“怎么可能是自杀?”

    “唯有自杀才解释的通。”易知足侃侃说道:“英国东印度公司从建立之日起,二百多年里,历经风雨,无数人想击垮它或是取而代之,这其中包括英国国王查理一世,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和拿破仑一世,印度的提普苏丹,美国总统麦迪逊也应该算一个,但始终没人能得逞。

    该公司在倒闭破产之时,拥有数十万军队,仅在印度一地就直接掌控二十八万军队,这还不算美洲、非洲、东南亚的,如果再算上该公司间接能控制的军队,估计得上百万。

    该公司可以说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地盘有地盘,为何会如此平静的倒闭破产?连一丝挣扎反抗都不曾有过?除了自杀,别无可能。”

    这未免太牵强了,伍长青忍不住道:“听说是英国下议院宣布东印度公司倒闭的,难道不是英国国王或是议院强令东印度公司倒闭?”

    听的这话,易知足微微一哂,道:“东印度公司可没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思想,方才说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他在位时就想扶持另外一个商业集团取代东印度公司,结果你知道吗?

    东印度公司大力支持另一个贵族克伦威尔造反,将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至于英国的下议院,绝大多数议员都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或是拥有该公司的股票,他们不可能主动令该公司倒闭。”

    尽管易知足言之凿凿,伍秉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推测,半晌才问道:“东印度公司为什么会自杀?”

    “茶叶!”易知足清脆的道。

    “因为茶叶自杀?”伍长青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历史如此悠久,又如此庞大的公司因为茶叶自杀?这会不会太扯淡了?

    但听的茶叶两个字,伍秉鉴的神情却严峻的怕人,他沉声道:“是因为阿萨姆已经成功移植茶树,开辟茶园?”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原来平湖公已经知道。”

    伍秉鉴长叹了一声,道:“在英缅战争后,英人就在阿萨姆发现大量的野生茶树,英缅战争后,英人控制了阿萨姆,开始在阿萨姆移植茶树,开辟茶园。

    阿萨姆野生茶树品种太差,英人从广州偷偷买了一批福建茶籽前往阿萨姆栽种,但英人和印度人都不懂茶树栽培技术,因此,他们又设法从澳门偷运了一批茶农前往阿萨姆。

    不过,听说那些茶农都被杀了,茶园也被毁了,看来,英人一直没放弃,最终还是让他们成功了。”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惊,谁在阿萨姆杀的那些茶农,捣毁的那些茶园?除了十三行,还有谁能知道英国人在阿萨姆偷偷栽种茶树?除了十三行,还有谁会在意这事?还真看不出,十三行的手还可以伸的如此之远。

    伍长青冷不丁插言道:“既然能毁阿萨姆的茶园一次,难道就不能再毁它一次?”

    “谈何容易…..。”伍秉鉴长叹了一声,道:“阿萨姆对英国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岂能容忍一毁再毁?”

    “那也未必。”易知足轻描淡写的道:“要毁阿萨姆,也许不难…..。”

    不难?伍秉鉴一脸疑惑的看向他,却未吭声。

    伍长青则是欣喜的道:“易兄有法子毁掉阿萨姆茶园?”

    “阿萨姆与云南接壤,也是大清的藩属国,若是能令朝廷明白阿萨姆的存在,会让朝廷每年损失数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朝廷必然出兵,大军远征阿萨姆。”易知足缓声道:“不过,军费开支,怕是的十三行全力负担。”

    伍秉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清不是英吉利国,不会为了商业贸易而兴兵,大军远征阿萨姆,没有丝毫可能。”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那效仿英国东印度公司,由十三行自建私军,远征阿萨姆,可行?”

    这简直是开玩笑了,朝廷能允许十三行私建军队?伍长青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易兄这是在说笑吧……。”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自建私军不行,以十三行的财力雇佣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潜入阿萨姆进行破坏,这对十三行来说,应该不难吧?”

    “难……..。”伍秉鉴长叹道:“阿萨姆地处河谷,境内多沼泽,两侧皆高山,易守难攻不说,气候还尤其恶劣,极度潮湿,且经常大雨,或许只有安南、暹罗、缅甸人才能适应那的环境。”

    伍秉鉴居然对阿萨姆的地理气候如此熟悉,看来是派人做过详细的调查了,不消说,上一次去阿萨姆杀茶农,毁茶园,也定然是伍秉鉴的杰作了。

    想到这里,易知足不由的暗笑,外间都说伍秉鉴胆小谨慎,甚至有几分懦弱,只是没见到他露出獠牙的时候罢了,真是笑话,一个胆小谨慎,还有几分懦弱的人,能在短短数十年间成为富可敌国的十三行首富?

第二十四章 生态论

    连续提出的两个法子都被否定掉,易知足丝毫不觉窘迫,神情自若的端起茶杯喝茶,伍长青瞥了他一眼,暗自好笑,大话说出来了,几个法子却没一个中用的,这家伙居然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伍秉鉴却是一脸期盼的道:“别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阿萨姆茶干系重大,但凡力所能及,老夫都会尽力而为。”

    还有法子没说出来?伍长青有些惊讶又有几分好奇,除了派人去阿萨姆破坏之外,还能有其他的法子破坏掉阿萨姆的茶园?

    易知足放下茶杯,道:“晚辈在黄埔曾听洋人水手说起,在大海中航行之时,曾遇见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航线上有一座小岛,几年前他们登岛,没见过一只老鼠,这次经过那小岛,却发现岛上老鼠成灾,岛上除了老鼠,再不见其他活物……。”

    见他突然说到海上见闻,伍长青不由的有些发愣,这家伙说话就不能正常一点吗?这好端端的说怎么灭阿萨姆的茶园,怎么又扯到风马牛不相及的海上见闻去了?这跟毁掉阿萨姆的茶园有关系?有关系吗?

    “……晚辈事后琢磨,那小岛原本应该没有老鼠,偶尔有老鼠从商船上溜上小岛,而小岛上没有老鼠的天敌,诸如猫、蛇、猫头鹰、狐狸之类,所以老鼠迅速的泛滥成灾,吞噬了小岛上原本所有的动物……。”

    伍长青有些不满的道:““老鼠能够吞噬掉小岛上的所有活物?”

    “小岛上自然不会有大型的动物诸如虎豹之类的。”易知足含笑道:“其实就是有虎豹之类的,也会被老鼠灭绝掉,很简单,老鼠成灾,会吃掉所有能吃的东西,虎豹之类没有足够的食物,灭绝是早晚的事情。”

    “哦。”伍长青轻哦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心里却在想这事跟毁掉阿萨姆茶园有什么关系吗?

    易知足不理他,接着道:“晚辈对此现象很是好奇,穷尽心思琢磨,给这种现象取了个名字,叫外来物种入侵。晚辈以为,不论东西南北,大凡一地,只要生机勃勃,该地就处于一种平衡状态,叫做生态平衡,一旦打破生态平衡,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就以草原为例,历朝历代,为了遏制蒙古的壮大,可谓是绞尽脑汁,和亲、通商、战争,却都收效甚微,其实晚辈认为无须如此麻烦,只须高价收购狼皮狼崽皮以及狐狸皮狐狸幼崽皮和鹰崽,无须几年就能灭了蒙古各部落。”

    这越说越离谱了,伍长青忍不住道:“这么简单?”

    “理论上是如此。”易知足神情肃然的道:“对草原危害最大的动物是兔子和老鼠,因为兔子和老鼠不仅吃牧草,还打洞,打洞一则损毁草根,二则打洞挖出来的土堆在地面会压坏牧草。

    而兔子老鼠的天敌就是狐狸、狼和鹰,消灭了这三种天敌,兔子老鼠就能够迅速繁衍,泛滥成灾,如此,不消几年,草原就会被破坏,随后沙化,没了草原,蒙古族还能生存?”

    听的这里,伍长青终于反应过来,道:“易兄准备用外来…物侵的法子毁灭阿萨姆茶园?”

    “是外来物种入侵。”易知足纠正道。

    伍秉鉴神情凝重的道:“阿萨姆不是小岛也不是草原,而是河谷,再说,茶树也不似牧草那般脆弱。”

    易知足笃定的道:“晚辈认为,不论是草原还是高原、平原、山地、丘陵、河谷、沼泽的生态平衡,都是经过长期进化形成的,处于这种平衡状态中的物种是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竞争、排斥、适应和互利互助,最终才形成了相互依赖又互相制约的平衡状态。

    一旦遭受外来物种入侵,或者是人为破坏掉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就能够打破原有的生态平衡,引发想象不到的灭顶之灾。”

    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茶树是不是娇贵,晚辈不是很清楚,但茶树对生长环境和气候肯定有很高的要求,否则英国的殖民地遍布全球,也不至于只在印度和锡兰发现野生茶树。”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上的推断,还从来没有实践过,不过,晚辈认为,人力毁掉茶园,不过是权宜之策,咱们能毁,英国人也能种,那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要想标本兼治,一劳永逸,要想长期垄断茶叶贸易,外来物种入侵是唯一能行的通的法子,这法子一旦研究成熟,就算是英国人在英国本土的英伦三岛开辟茶园,咱们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毁掉它。

    还有,这法子不仅仅只局限于茶树,养蚕必须的桑树,也可以通过这法子毁掉,甚至就是粮食作物,也同样可以毁掉!”

    听的这话,素来古井不波,极少有神情变化的伍秉鉴也为之动容,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当真?”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确有可能,不过这需要时间,既要长时间的研究,也需要专业的人才,非是一蹴而就之事,晚辈建义学,就打算培养植物、昆虫、动物方面的专业人才。”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迟疑了下,易知足才道:“即便有充裕的资金,怕是也需要七八年时间,阿萨姆、锡兰都地属亚洲,有效的外来物种,怕是得从美洲、非洲、欧洲去寻找,最难的还是专业的人才培养……。”

    “就没有更快的法子?”伍秉鉴皱了皱眉头,沉声道:“阿萨姆的茶园开辟成功,英国人在四五年后就可以大规模的出茶。”

    沉默了片刻,易知足才道:“能否先找人收集福建茶树常见以及少见的病虫害送往阿萨姆?”

    “这法子倒可以试试。”伍秉鉴微微颌首道:“应该能给英国人造成不小的麻烦和损失。”手指在椅子上轻叩了一阵,他接着道:“建义学,你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终于等到他主动开口了,易知足暗松了口气,道:“晚辈这义学,实则是新式学校,除了国文外,还预备开外文、数术、手工、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植物、动物等一系列课程,旨在培养各个领域内的专业人才。

    这其中,外文、天文、地理、植物、动物等课程都与外来物种入侵和生态平衡息息相关,要形成规模,这开支怕是有些大…..。”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捆绑,将义学与外来物种入侵,生态平衡捆绑在一起,伍秉鉴虽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这个小伎俩,却根本在乎,毫不迟疑的问道:“你估摸着要多少?”

第二十五章 细剖析

    对于新义学,易知足是既想伍家出钱赞助,又不愿意伍家独家赞助,那样的话不利于他日后对义学的掌控,稍稍沉吟,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晚辈对地价、物价、工价等不太熟悉,买地平整,建教学楼、宿舍楼、图、实验楼、修操场等等,估摸着仅是启动资金,就得三四万大洋。”

    启动资金就得三四万大洋!伍长青听的暗自咋舌,这什么新式学校如此耗钱?

    伍秉鉴常年跟英商打交道,可谓是见多识广,隐隐猜到所谓的新式学校可能是类似于西洋的大学,看来,对于外来物种入侵和生态平衡的研究,易知足是早有想法,这反而让他更相信了几分。

    几万大洋对伍家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而且外来物种入侵一旦研究成熟,将给大清给十三行给他伍家带来无比巨大的商贸利益,即便是用一本万利也不足以形容,他岂会在乎这点小钱?别说是数万大洋,就是数十万大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投入。

    稍稍沉吟,他便开口道:“外来物种入侵,关乎大清的兴衰,也关乎十三行的兴衰,兴建义学事务庞杂,你揽总就成,无须亲力亲为,老夫希望你将外来物种入侵的研究作为首务,老夫等不起,十三行也拖不起……至于兴建义学和物种研究所需的银钱人员,你无须担忧,老夫鼎力支持。”

    听的伍秉鉴如此表态,易知足不由的心花怒放,连忙拱手道谢,随即看了伍长青一眼,道:“外来物种入侵的危害之大,无须晚辈赘言,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一言半语泄露,还望平湖公和长青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及。”

    伍长青赶紧道:“易兄请放心,在下知道轻重,这事即便是至亲问起,也绝不会泄露一星半点。”

    “长青素来口紧,知足无须担心。”伍秉鉴道:“建义学和物种研究,都让长青协助你,有任何需求,无须顾忌,只管开口就是。”说着,他又将话题拉回,“你预计大清和英吉利之间会有一战?”

    鸦.片战争的爆发那是铁板钉钉,但无凭无据,伍秉鉴显然不会相信,沉吟了片刻,易知足才道:“大清以农为本,英国以商为本,该国对外扩张发动的一系列战争都是围绕着英国的商贸利益和需求而进行的,清英是否会有一战,主动权在英国,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英国是否会对大清开战,关键就在于英国在大清的商贸利益是否受到损害,再有就是,英国对大清的商贸需求有没有扩大的要求?”

    听的这话,伍秉鉴的脸色一瞬间就有些难看,他瞬间就想到了印度的鸦.片和阿萨姆的茶叶,易知足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如今大清与英国的贸易,贸易额和数量最大的是两种商品,鸦.片和茶叶。

    朝廷厉行禁烟,必然极大的损害英商利益,茶叶,一旦阿萨姆大规模种植茶树,开辟茶园,大清的茶叶就将是阿萨姆茶最大的竞争对手。

    至于英国对大清的商贸需求是否有扩大的要求,看看东印度公司倒闭之后,英国散商每年来广州的数量是递增还是递减,就很清楚了。

    再说说十三行,东印度公司倒闭,英国散商成为中英贸易的主力,英国崇尚自由商贸,英国散商不可能喜欢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这一点,十三行的行商这几年应该深有体会。

    还有一点,我认为,马嘎尔尼使团出使北京为乾隆祝寿有刺探大清军情的嫌疑,英商船“阿美士德号”在北方海域长期滞留,应该是为了实地勘察舰队北上路线,如果所料不错,英国人应该早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略微停顿,易知足才沉声道:“朝廷厉行禁烟,大清与英国之间必有一战,而十三行在中英双方的打压下,将飞灰湮灭。”

    屋子里一片沉寂,伍秉鉴仰着脸直勾勾的望着屋顶的藻饰,身为商人,他最怕的就是战争,更何况,一旦与英国开战,广州必然首当其冲,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他不相信英国会贸然对大清开战,但易知足的分析听起来也不无道理。

    问题的根子就在朝廷厉行禁烟,朝廷会下大决心禁烟吗?且不说道光有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向粤海关和十三行开刀,朝廷那些个满蒙亲贵,一二品大员以及沿海各省的督抚,有几个会支持厉行禁烟?

    这些年,朝野上下禁烟的呼声虽然不绝于耳,但却极少见有大臣力谏禁烟,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更何况烟瘾是一时半会禁得了得?真要那么容易,鸦.片流毒也就不会那么广了。

    至于英国,朝廷不厉行禁烟,英国人也不会无端启衅,阿萨姆茶叶,至少还要四五年时间才能成气候,这段时间,不惜代价的破坏掉阿萨姆茶树基地,英国人就照样的依靠大清的茶叶,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

    难道大清与英国之间真的会爆发一场战争?十三行会飞灰湮灭?伍长青飞快的觑了一眼伍秉鉴,赶紧低下头来佯装沉思,心里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希望易知足所说的都变成现实,十三行不存在了,他就无须担忧接替怡和行,成为十三行总商,至于战争,那跟他无关。

    忍不住,他又看了易知足一眼,这人实在是让他看不透,明明满腹才华,却偏偏整日里四处游荡厮混,要说他的见识之广,学识之渊博,眼光之独到,别说十三行子弟无人能及,就是整个广州城的年轻俊才怕是也无人能望其项背,也不知道他这身本事从哪里学来的?没听说他拜什么名师,难不成,真如他自个说的,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可真是聪慧天成!

    易知足安静的品尝着三十年陈的大红袍,他知道伍秉鉴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大清与英国之间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这个结论,需要给他时间让他消化。

    两盅茶喝完,伍秉鉴从神游太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脸色也缓和不少,呷了口茶,他才看向易知足,道:“按照你的推断,若要爆发战争,也就在两三年间,你是何打算?”

第二十六章 胡乱吹

    听他如此问,易知足稍稍有些意外,就算对方承认他说的有理,清英之间会因为朝廷厉行禁烟而爆发战争,但身为十三行的实际掌舵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如何阻止战争的发生,而不是问他有何打算?转念间,他就反应过来,对方根本不相信!

    想明白这点,他有些无奈,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对方依旧是不相信,这要如何说,才能让对方相信?

    默然半晌,易知足才缓声道:“这些年,大清内乱不止,国库空虚,一旦与英国爆发战争,地方必然加剧动荡,国库也必然更加空虚,天下大乱怕是为时不远了。

    大乱之世,对商人来说既是灾难,也是机会,广州丧失一口通商的地位,垄断大清对外贸易的十三行自然随之消亡,但海贸和对外贸易不会衰败,反而会因为战争而兴盛。

    这对十三行的行商而言,是件大好事,十三行可以消亡,但广州公行(十三行行商成立的行商组织)不应该随之解散。

    晚辈认为,只要十三行行商继续抱成团,不仅能够在这乱世中生存立足,还能快速发展,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那般庞大的存在……。”

    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庞然大物?伍秉鉴再次为之动容,这小子好大的野心!

    伍长青则是倒吸了口冷气,傻愣愣的看着易知足,英国东印度公司,那可是拥有自己的地盘,拥有自己的军队,拥有自己的商船队,堪比一个帝国的庞然大物,十三行能够达到那种地步?

    很快,伍秉鉴就冷静下来,不为所动的道:“你想挽救兴泰行?”

    怎么会这么问?易知足虽然有些奇怪,却想都没想就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是,看在严世宽的情面上,晚辈也不会任由兴泰行倒闭,平湖公无须担忧,晚辈已经有妥善的法子挽救兴泰行。”

    听的这话,伍长青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兴泰行欠外债二百多万元,这家伙竟然直言不讳的说有法子挽救,怎么挽救?连办报纸、建义学的几万大洋都拿不出来,还奢谈挽救兴泰行?拿什么挽救?用嘴皮子挽救吗?这可是要拿出真金白银给外商的!

    伍秉鉴也是大为愕然,他原本以为易知足提议十三行行商抱团,是为了鼓动伍家潘家挽救兴泰行,所以才有此一问,不料竟然得到这样出乎意外的回答。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易知足,这小家伙十来天前为了自家孚泰行区区四十万商欠还特意上门来敲诈,如今居然敢直言能够挽救欠债二百多万元的兴泰行?

    盯着易知足看了足有移时,伍秉鉴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道:“如何挽救兴泰行,能否说来听听?”

    易知足笑了笑,掏出怀表亮了亮,道:“晚辈准备收购合并广州所有的钟表作坊,建造一个大型钟表厂,就以生产怀表为主,晚辈有能力提高怀表的质量,至少要优于西洋表,而且还能大幅降低怀表的生产成本,提高怀表的产量。

    据晚辈调查,这样一块广表作坊出售给商铺,是四十五元,商铺售价五十五元,作坊的生产成本是四十元,晚辈有把握将成本控制在三十元,甚至更低,但质量却更好。

    至于产量,三年之内,年产破万应该不是难事,每年的利润将不低于二十万元,再加上兴泰行自身的商贸利润,每年还款四十万应该不难,如此,能否挽救兴泰行?”

    如今的伍家只想如何从十三行全身而退,早就失去了早期锐意进取之心,兴泰行倒闭破产,对伍家而言,是有害无益,伍秉鉴自然是不愿意兴泰行倒闭。

    若是兴泰行每年能还款四十万元,那就完全没有倒闭的理由,别说四十万,只要兴泰行每年能还二十万,伍家也会全力周旋,不让兴泰行倒闭,这至少能给伍家节约五六十万银元,为什么不支持?

    伍长青却傻愣愣的问道:“易兄的钟表厂,一年的利润真能有二十万元?”

    二十万元年利润,这不过是个噱头,即便一块怀表尽利润有二十元,年产怀表也得上万块,才能达到年利润二十万。

    三年产量破万,易知足纯粹是在吹牛,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毕竟从来没有办过实业,没有丝毫的经验,有底才怪了!

    虽然心里没底,但易知足敢吹牛,原因很简单,十三行几大行商都不希望看到兴泰行倒闭破产,他们现在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理由,而他即将筹建的钟表作坊绝对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理由,至少能让所有人看到兴泰行能靠自身还清欠款的希望。

    易知足料想伍秉鉴不会如此较真,却没料到伍长青会较真,话都说出去了,还能不认?当下只能硬着头皮道:“年利润二十万不是什么难事,开创之初或许难达到,三五年后,绝对没问题。”

    “要等三五年后啊?”伍长青没心没肺的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易知足被他刺了一句,忍不住道:“我创办的天宝表厂与广州现有的钟表作坊可不一样,是采取流水作业的…….手工制造工厂,长青可别小看了,刚起步或许会慢点,但是三五年后就能快速的发展,届时,年产破万可谓是轻而易举,就是年产十万,也不是难事。

    怀表本身拥有极为广阔的市场,前十年绝对是供不应求,无须考虑销量,再则,咱们不只是在大清销售,还可以销售给南洋、印度、美国,甚至是反销给欧洲,到那时,年利润二百万也不是难事。”

    一听他的天宝表厂有如此大的潜力,伍长青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道:“那我入一股。”

    入一股?易知足一怔,他虽然手头没有筹建表厂的资金,但早就计划好了,让兴泰行出这笔钱,他压根就没想过表厂让人入股,因为他很清楚,他即将筹建的天宝表厂的前景有多好,他下意识的看向伍秉鉴,这显然是伍长青自个临时决定的,不能代表伍家。

    伍秉鉴却摆了摆手,道:“伍家早已经分家,长青动用自家名下的钱入股,我这做阿爷的不好干涉。”

第二十七章 看银师

    见伍秉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易知足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用意,伍长青提出入股,很明显是一时冲动,伍秉鉴对此放任不管,是什么意思?

    伍家看好天宝表厂的前景,真心想入股?这似乎说不通,就凭他一通胡吹,就果断的决定入股?就是钱多任性,也不是这么个任性法,尤其是伍秉鉴,应该不是任性的主,看来还有其他原因。

    易知足端起茶盅浅啜了几口,也没心思仔细推敲,伍家爷孙俩还等着他答复呢,虽说他不愿意出售天宝表厂的股份,但有伍家入股,好处也是明摆着的,再则,伍家才表态鼎力支持新义学和外来物种入侵以及生态平衡的研究,他也不好一口拒绝,不过,即便是要出售天宝表厂的股份,那也不能贱卖了。

    迅速的权衡了一番,他一脸严肃的看向伍长青,道:“天宝表厂是我创办的第一个厂子,生产的怀表、手表,将风靡全世界,有着极大的发展潜力和极高的利润,而且至少可以保证一百年内独霸世界钟表行业,你愿意出多少钱买一成的股份?或者买五分也成。”

    听的这话,伍长青不由一呆,求助的看向伍秉鉴,他实在不知道该出多少价钱合适,他是真被易知足的这番话吓着了,风靡全世界,保证独霸世界钟表行业一百年,这是什么概念,他凭什么保证,哪里来的自信?自个又凭什么相信?

    伍秉鉴听的也是一愣,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又在敲诈,不过转念又觉的不太可能,这小家伙极其聪明,心思又缜密,伍家入股天宝表厂,对他,对兴泰行,都是件好事,他就算不领情,也不存在反过来在入股方面敲诈他们。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表厂很可能就是为了挽救兴泰行而建的,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他不愿意拖累长青,另外一个,就是易知足对表厂真的是信心十足,他对表厂的描述不是吹牛,再一个,他刚刚提及到手表,什么是手表?新研发的表?

    略一沉吟,伍秉鉴才开口道:“知足对钟表有研究?”

    “晚辈自小就对钟表有着浓厚的兴趣。”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对于钟表的结构零件,晚辈研究了多年,有不少独到的想法和设计,否则晚辈何以敢夸口保证一百年内独霸世界钟表行业,单就制表技术而言,晚辈敢夸口,这世界无人能与晚辈并肩。”

    他这话已经是非常的谦虚了,就制表技术来说,他领先这世界二百年,而且熟知怀表手表的主要零件和结构的几次升级换代,天宝表厂至少在百年内能够遥遥领先钟表行业。

    但伍秉鉴和伍长青两人却不敢相信他的话,自易知足上门要挟借款之后,伍家就对他做了详细的调查,从没听说他在钟表作坊学习过,钟表制做难道也能无师自通?两人心里都疑惑,这家伙就算是吹嘘,似乎也没必要吹嘘的如此离谱?

    迟疑了一下,伍长青才道:“易兄既然会制做怀表,想来也应该会修理罢?”

    这爷孙俩不相信他的话,想当场验证?易知足语气轻松的道:“修理怀表要专门的工具,若是零件损坏了,还要换零件,修钟就容易多了,长青若是手头有有毛病的钟,可以拿来,我给你修修,费不了多少时间。”

    “还真有只钟被他们拆散了,装不回原样。”伍长青讪笑着道:“易兄既然会修,我这就去拿来。”说着,他就起身快步而去。

    易知足无所谓的笑了笑,看向伍秉鉴,沿着先前的思路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朝廷厉行禁烟,大清与英国爆发战争,这都是大概率之事,晚辈窃以为,十三行应未雨绸缪,早做策划,一旦应验,也不至于反应不及。”

    未雨绸缪?伍秉鉴轻嗯了一声,道:“你有何想法?”

    易知足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平湖公对看银师这个职业应该熟悉吧?可知西关有多少看银师?”

    看银师,就是鉴别银钱的人,又叫银师,这是大宗贸易不可或缺的人,不论中外商人在收款时,都要请看银师检查银钱的真伪以及过秤,即便是银元交易,也是如此,因为广州市面上流通的银锭银元品种繁多,成色不一,重量不一。

    再一个,不论是银锭还是银元,但凡是看银师检验过的,都会打下一个戳记,出了问题,就可凭借戳记找看银师赔偿。

    所以银锭银元流通的次数越多,留下的戳记也就越多,久而久之,银锭银元的分量就会变的不足,甚至会严重变形,是以,大宗银钱交易,需要辩真伪,验成色,秤重量,看银师必不可少。

    伍秉鉴一辈子浸淫外贸,岂能不熟悉看银师,至于西关有多少看银师?他还真是不清楚,反正不会少,中外商馆都有自己的看银师,他不知道易知足为什么会提及看银师,想了想,他才道:“别兜圈子。”

    易知足笑了笑,道:“晚辈想砸了西关甚至是整个广州城看银师的饭碗。”

    伍秉鉴难得幽默了一句,“你跟看银师有仇?”

    “平湖公不觉的动辄过万,甚至是十数万,数十万银元的清点过秤是件费时费神又费钱的事情?”易知足说着敛了笑容,正经说道:“晚辈建议,十三行与英美散商一同开办一家商业银行,如此一来,大宗交易,无须银钱清点,只需在银行划拨,或是使用银行开出的钱票、支票进行交易,岂不简单迅捷的多?”

    “商业银行?”伍秉鉴轻轻的念叨了一句,手指又习惯性的开始在椅子扶手上轻快而有节奏的叩着,半晌,他才轻声问道:“你知道东印度公司广州财务委员会吗?”

    东印度公司广州财务委员会?这是个什么机构?银行?东印度公司不是已经倒闭了?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他还真没听说过。

第二十八章 代理行

    “东印度公司虽然已经宣布倒闭,但仍然还处于清算阶段。”伍秉鉴缓声说道:“广州财务委员会对外称东印度公司代理行,虽然已经不再从事具体的贸易活动,但依然在给英国散商放贷。

    英美散商在广州的贸易收入,包括出售**所得款项,都全部存在代理行下设的银库,由代理行签**敦、印度、孟加拉的汇票,散商可凭汇票到当地兑换现银,不过…..英国散商们对东印度公司代理行的存在极为反感,多次向议会抗议…..似乎是担心东印度公司死灰复燃。”

    “广州财务委员会实际上就是一个商业银行。”易知足顺着话头道:“平湖公可是担忧英国散商不会将现银存在十三行开办的银行?晚辈倒觉的现在是一个难得的取而代之的机会,东印度公司迟早是要退出广州的。

    退一步讲,就算东印度公司代理行短时间不会退出广州,这也无妨,两家银行之间划拨,也比现银交易方便的多。”

    这倒也是,确实要方便不少,伍秉鉴沉吟了片刻,才问道:“只是为了交易方便?”

    伍长青这时快步进来,却是双手空空,伍家花园有着数量不少的钟表,自然也有专事维修养护钟表的钟表匠,他已吩咐下去,叫钟表匠随便拆一只小钟送来,并带上工具,他是诚心看看,易知足究竟是不是在吹牛。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当然不只是为了交易方便。”稍稍一顿,他才缓声道:“银行的好处一言难尽,晚辈简单说说十三行开办银行的好处。

    十三行垄断外贸,开办商业银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论是外地的供货商,还是广州的行外商,还有美国散商,但凡是要与十三行打交道,就的守十三行的规矩,就的将现银存在十三行的商业银行,这不仅有利于对外商贸交易,也利于十三行行商银钱的周转。

    其次,十三行在西关在广州都拥有极高的声誉,一旦开办银行,可以大量吸纳广州城及周边各地官员士绅商贾以及平民百姓手中的闲散白银。

    低息吸纳存款,高息放贷,赚钱倒是次要,主要是可以扶持贸易和手工作坊,十三行若有银行,一众小行商就不会遭受英美散商的高利盘剥,西关和广州的手工作坊也能不断的扩大规模。

    再则,一旦广州失去一口通商地位,十三行行商就不得不前往其他口岸贸易,十三行开办银行,有利于众行商去其他口岸进行商贸,这一点,无须赘言,东印度公司代理行就是例子。

    还有,大清有钱庄有票号,但没有一家财力雄厚的银行……。”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加重语气道:“一家拥有雄厚资金的银行,完全可以控制国内国际汇兑业务,成为国内外贸易签发商业汇票的中心。

    尤为重要的是,有雄厚资本做后盾的银行完全可以自行铸造银元或是发行银票,可以轻易的操纵国内外贸易,甚至…..甚至是掌控整个大清的经济命脉,真到那个地步,就不是我们仰朝廷鼻息,而是完全反过来,朝廷得看咱们的脸色!

    再有一宗好处,就是十三行开办银行可以借此增加十三行一众行商的凝聚力,即便以后十三行解散,一众行商散落各个通商口岸,只要银行在,广州行商就不至于成为一盘散沙。”

    伍秉鉴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掌控大清的经济命脉,让朝廷看十三行商人的脸色!这小子还真是敢想,也真敢说!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才响起伍长青弱弱的声音,“银行资本得雄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朝廷看咱们脸色?”

    易知足听的一笑,呷了口茶,才道:“大清的家底厚,至少也得一两个亿才能起到威胁作用。”

    一两个亿的现银!伍长青听的咋舌不已,伍家虽说富可敌国,家族财产有数千万银元,可那是包含房产田产商铺货物等等,真正现银,怕是也只有几百万两。

    默然半晌,伍秉鉴才开口道:“朝廷岂会坐视银行危及到自身安危?”

    “泱泱天朝,满朝朱紫,若论道德文章,咱们不是对手,但若论金融经济,他们给咱提鞋也不配!”易知足语气很是不屑的道:“等到银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只怕朝堂诸公还明白不了,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小家伙倒是自负的很,伍秉鉴瞥了他一眼,却不吭声,银行实际上就是将钱庄和票号合二为一,开银行所需的本金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钱庄和票号能比的,而且十三行开办银行,在海贸旺季时那储存和过手的银子必然是以千万计,万一出事,伍家所有的家当都会赔进去。

    他执掌十三行数十年,跟朝廷和地方官员打了大半辈子交道,深知其中的风险,十三行可不是东印度公司,十三行要敢开银行,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官员都会千方百计的伸手捞一把,吃象难看的官员他见的太多了!

    见伍秉鉴半晌不吭声,易知足心知这事怕是有点悬,今天来伍家,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建议十三行开办银行,前面东印度公司、阿萨姆茶叶、清英爆发战争的话题,都是为了开银行这个目的。

    之所以急着提议十三行开办银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鸦.片战争之后,五口通商,十三行一众行商随之四散飘零,而欧洲各国则纷纷赶来大清开设银行,不先走一步,以后要想打开局面,将艰难数倍。

    更为重要的是,十三行的几家首富,那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伍家、潘家、卢家这三大家的家财总计估计会接近一亿大洋,再则十三行拥有遍布东南西南各省的供货渠道,销售渠道,还有散布在各地的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

    若是十三行能够开办银行,凭借着这些个有利条件完全可以横扫一切外资银行,轻松整合国内的大小钱庄票号,垄断大清金融市场,与英国金融巨鳄们一争雌雄。

第二十九章 出天价

    见伍秉鉴长时间不吭声,易知足琢磨着是不是再下点猛药,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禀报道:“禀长青少爷,钟表匠来了。”

    伍长青正觉的房间气氛太沉闷,闻言连忙起身,快步出去,旋即便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一堆拆的零散的钟表零件,将托盘放在易知足面前,他含笑道:“不瞒易兄,这闹钟没毛病,只是想看看易兄的手艺。”

    易知足点了点头,随意的扒拉了下托盘里的零件,便开始熟练的组装起来,他自小就跟着爷爷学习修理钟表,参加工作后,他爷爷年纪渐老,好些活儿都是他完成的,组装一个小闹钟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牛刀小试。

    看着易知足动作娴熟的安装一个个零件,而且几乎是不假思索,伍秉鉴、伍长青俩爷孙都不再怀疑,看来人家还真不是吹牛,确实是精通钟表。

    “假以时日,知足必然能成一代杂学大家。”伍秉鉴感概了一句,接着道:“天宝表厂的股份,老夫帮长青定了,一成股份十万大洋,如何?”

    一成股份十万大洋?伍长青有些吃惊的看向伍秉鉴,这会不会太轻率了?就凭易知足会修理闹钟就完全相信他说的那番话?再说,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在他想来,二三万就已经顶了天了。

    易知足也有些惊讶,天宝表厂的价值,他自个心里是很清楚的,远远不止这个价,但伍秉鉴就凭他一番说辞和娴熟的修理闹钟技术就敢报出十万一成这个价格,还真是有些令他意外。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已出的相当高了,这等于是给还没影子的天宝表厂直接估价一百万大洋,就凭伍秉鉴开出的这个价格,就足以说明他对易知足的信任。

    易知足不接话,也不吭声,飞快的将小钟组装好,上了发条,看着秒针正常走动起来,他这才抬头看了伍秉鉴一眼,道:“平湖公既然开了口,晚辈也不能不知好歹,不过天宝表厂今后的利润非常可观,您看这样如何……。”

    略微一顿,他接着道:“暂时定以十万一成的价格,若是在明年年底之前,朝廷厉行禁烟,再添加十万如何?不是晚辈夸口,假以时日,天宝表厂一年的分红,也能达到二十万。”

    二十万一成股份?这次轮到伍秉鉴吃惊了,他开出十万的价格,完全是冲着兴泰行去的,兴泰行欠债二百多万,易知足要拿天宝表厂为兴泰行还贷,明摆着的,天宝表行在三五年内没什么利润,因此,他才借着伍长青入股的机会抬高天宝表厂的身价。

    说白了,易知足鼓捣出一个天宝表厂,就是个噱头,为了挽救兴泰行而给众人的一个正当的说的过去的理由,伍家通过入股天宝表厂,刻意抬高天宝的身价,同样也是个噱头!

    只要兴泰行不倒闭,伍家的怡和行就至少能节省下五六十万大洋,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原以为易知足会感激不尽,却没料到他居然不满足,竟然要二十万!

    小家伙究竟是对天宝表厂有信心?还是对朝廷厉行禁烟有信心?伍秉鉴权衡了半晌,才点头道:“依你,明年年底,朝廷若是厉行禁烟,就二十万大洋一成股份。”说着,他看向伍长青道:“追加的的十万,阿爷帮你出。”

    阿爷居然同意了?伍长青顿时有些蒙,究竟是什么情况?素来精明无比的阿爷为什么会同意如此离谱的价格?是看好天宝表厂?还是不相信朝廷会厉行禁烟?他看看伍秉鉴,又看看易知足,眼珠一转,心一横,咬牙道:“那我买天宝表厂的两成股份。”

    “臭小子,愣是改不了见到便宜就往上冲的臭毛病。”伍秉鉴暗骂了一句,却也没有出言阻止,兴泰行欠债二百多万,天宝表厂估价二百万,伍家入股两成,这更让人放心,再则,他也有心让伍家子弟尝试一下办大型作坊,他相信易知足不会让他失望。

    再退一步讲,就算是花二十万大洋买易知足的这一个判断,他也不亏!朝廷是否厉行禁烟,直接关系到大清与英国是否会爆发战争,牵扯到广州是否会成为战场,伍家数千万大洋的资产都在广州,若是易知足的判断正确,伍家将能减少多少损失?

    见伍长青开口要买两成股份,易知足却是不乐意了,就算二十万一成股份,对天宝表厂来说,也是跳楼价,见伍秉鉴不吭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说句大实话,办大型作坊,在下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说着,他看向伍长青,语气诚恳的道:“手工流水作业在下也从没尝试过,成本究竟能降多少,很难估计,在下还真担心办砸了,有负长青兄的盛情,谨慎起见,长青兄还是入一成股罢。”

    什么情况?不愿意多卖股份?伍秉鉴瞥了他一眼,看来这小子对天宝表厂真的信心十足,他不由的暗笑,长青横打一炮,想试探他没试探到,倒是探出这小子的底来了。

    伍长青也是大为意外,他本是想试探阿爷的反应,不料易知足竟然不愿意多卖股份,二十万一成股份,如此天价,对方居然还不愿意多卖股份,这意味着什么?当下他就笑道:“易兄博学多才,通晓经济,又精通钟表,天宝表厂如何会办砸了?若非手头拮据,小弟还真想买下天宝表厂的四成股份。”

    眼见的越描越黑,易知足哪里还敢再描,连忙道:“难得长青兄如此信任,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他看向伍秉鉴,追问道:“十三行开办银行一事,平湖公可是觉的有何不妥?”

    见易知足将话题绕了回来,伍秉鉴毫不迟疑的道:“十三行开办银行,犹如三岁小儿,持巨额黄金招摇于闹市,风险极大。”

    听他刻意咬重巨额黄金几个字,易知足才明白他担心什么,他是担心储存于银行的资金过大,而十三行又无力保护,他忍不住问道:“十三行一年的贸易额大致有多少?”

    伍秉鉴张口就道:“六千万上下,在海贸旺季,每天的贸易额都数以百万计。”

    这么大的贸易额!易知足也是暗吃一惊,难怪伍秉鉴害怕,想了想,他才道:“那不以十三行的名义,行外子弟开办银行,如何?”

    伍秉鉴才好奇的道:“知足为何如此热衷开办银行?”

第三十章 货币战

    “大清票号钱庄不少,但却是一盘散沙,一则资金有限,二则有极大的行业地域限制,经不起冲击或是波折。”易知足神情肃然的道:“晚辈预测,不消数年,西洋银行就可能大举东来,就凭大清的票号钱庄,根本经不住资金雄厚的西洋银行冲击……。

    一旦被西洋银行控制住大清的银根,大清对外贸易的大宗商品定价权则必然受制于人,平湖公当清楚对于一国外贸而言,大宗商品定价权有多重要。”

    大宗商品定价权的重要性伍秉鉴岂能不知,十三行垄断大清对外贸易,与英国东印度公司数十年的明争暗斗,围绕的其实就是大宗商品定价权,一旦大宗商品定价权受制于人,那就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半晌,他才沉声道:“你是根据什么预测西洋银行会大举东来?是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即将彻底退出?”

    “是,东印度公司代理行的退出是迟早的事,届时,大清若仍然没有实力雄厚的银行,西洋银行就会大举前来填补这片空白。”易知足道:“还有一个更主要原因,战争!清英一旦开战,大清必败,洋人在大清的地位和待遇将会彻底扭转,洋人会大举东来,充斥大清沿海各个通商口岸。”

    又是战争,今天易知足的话题似乎都是围绕着战争,而且说的一次比一次严重,伍秉鉴瞥了他一眼,道:“你就如此确信大清与英国会爆发战争?”

    易知足点了点头,肃然道:“在晚辈看来,大清与英国之间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爆发一场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稍稍一顿,他接着道:“平湖公应该知道英国实行的是金本位制。”

    这个情况伍秉鉴当然知道,当下就颌首道:“英国正式启用金本位制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十余年,但给老夫的感觉,英国似乎一直都在采用金本位制,东印度公司数十年来一直在广州用白银兑换黄金或是购买商品。”

    “英国实行的是金本位制,白银在英国根本就不流通,**贸易扩大以后,大清的白银持续外流,而且是以每年至少五六百万两之巨的数额大幅流出!”易知足说着拱了拱手,道:“晚辈请问一下,这上亿两的白银流出大清,流向了何处?”

    白银流向了何处?伍秉鉴明显的愣了一下,向来只有人关注白银外流,却从来没人问白银流向了何处?也从来没人将英国的金本位制与大清白银外流联系在一起,易知足如此问的用意是什么?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伍长青却是直接道:“跟十三行贸易的以英国美国为主,走私鸦.片的,也就是这两国,白银外流,自然是流向了英美两国。”

    “主要是流向了哪个国家?”

    “当然是英国,这还用问?英国占了十三行对外贸易的七成。”

    易知足笑了笑,道:“白银不是英国的货币,在英国也不流通,而且英国在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中推行的不是白银也不是黄金,而是直接与黄金挂钩的英镑,英国人要那么多白银做什么?”

    伍秉鉴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反应却比伍长青还快,脱口道:“你的意思是,英国人不断扩大鸦.片贸易,加剧大清白银流失,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是。”易知足点头道:“大清是英国对外贸易中最重要的贸易国,大清出现银荒,经济萧条,必然会极大的影响英国的对外商贸,正常情况下,英国会极力避免大清出现银荒,出现经济萧条。

    可如今连不懂金融经济的大清官员都注意到了白银持续大量外流会引发严重后果,以金融商贸起家的英国,岂会如此迟钝?”

    伍秉鉴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很是认同这个说法,远的不说,就说二十年前欧洲爆发拿破仑战争,十三行对外贸易也是大受影响,贸易额直线下降,十三行行商难以生存,大清与英国在对外贸易方面来说,实则是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易知足能够从清英两国的贸易关系来考虑分析大清白银流失对两国的影响,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伍秉鉴在自叹弗如的同时,也大为欣慰,自个确实没看走眼,易家这小子确实是眼光独到,思虑缜密。

    稍稍一顿,易知足接着道:“只有一个可能,英国是蓄意为之,目的就是打垮大清的白银体系,摧毁大清的经济,强迫大清接受英国的英镑,从而在全世界推行英镑霸权。

    大清不甘心坐视白银持续大量外流,就必须厉行禁烟,而英国为推行英镑霸权,推行金本位制,绝对无法容忍大清——这个世界最大的银本位制国家——拥有世界最大的商贸中心——也是英国对外贸易最重要的国家的金融继续繁荣,因为这会直接威胁到英镑的霸权地位。

    所以说大清与英国之间必然爆发战争,这是一场金本位制对银本位制的战争,也是英镑征服世界竖立霸权的战争,根本无可避免!”

    伍秉鉴稍稍有些失神,易知足在今天的谈话中,一直在不断的明示暗示大清与英国会爆发战争,从**走私白银流失到阿萨姆的茶叶,从开办银行到英镑霸权,都是围绕着大清与英国的战争,难道战争真的无法避免,而且如此之近?

    “在晚辈眼里,英国早就已经对大清开战了…..英国不断扩大鸦.片贸易,就是对大清开战,这是一场货币战争,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这场货币战争的残酷以及造成的破坏将远胜于攻城伐地的战争,因为它的目的是摧毁大清的货币体系和经济基础!”

    厅堂里安静的能够清晰的听见小闹钟的指针“哒哒”的走动的声音,伍秉鉴默不吭声,伍长青也不敢说话,金本位制、银本位制、金融经济、货币战争、英镑霸权,一个个新词在他脑海里盘旋,而他更好奇的是,易知足究竟从什么地方学的这些东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267/ 第一时间欣赏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作者:塞外流云所写的《大清巨鳄》为转载作品,大清巨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清巨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清巨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清巨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清巨鳄介绍:
1837年夏,这个夏天广州很冷,茶叶崩盘,钱庄大规模倒闭,生丝霸盘,顺德丝商一蹶不振,在这背后一个庞大的金融巨鳄正在快速成长。
推行工业革命要钱,组建团练要钱,对外扩张要钱,大规模移民要钱,普及教育要钱,养三妻四妾也要钱.......总之,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大清巨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清巨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清巨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