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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山飞狐     南宋锦衣卫txt下载     南宋锦衣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遭遇

    略微显得有些散乱的马队,在淮南城的北门外缓缓前进着。每年的冬天到来之前,户部都会为大金国的军队赶制棉衣。今年的棉衣早已送到淮南城,近水楼台先得月,驻守在淮南的枢密院直属部队自然是先行拿到崭新的棉衣。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叫都元帅府的将领们气歪了鼻子。别人住城池,他们就要住营寨;别人先拿到棉衣穿上,他们就要自己派人去搬运。都是大金国的军队,现在都元帅府的部队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金石敏是这一队金兵将官给自己取的汉名,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粗,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一箩筐,可为了取个好听的汉名,不惜去用十两银子请了一个汉人老学究整整给他琢磨了三天,一个个名字还拿去找算命先生检验过,这才最终选定了金石敏这个名字。

    说来也奇怪,自从起了这个汉名之后,金石敏的官运倒是一路走红,从百夫长一路提拔到如今的统兵官,手底下带着一个千人队,在淮南军营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私下里,金石敏对自己起了个汉名的英明之举也是洋洋自得。

    “待会儿到了淮南城,只管下手给我搬东西。什么好东西都被枢密院的那帮家伙给抢光了,留给我们的都是残渣剩。想起来窝火啊……”金石敏搓了搓有些冰冷的双手,随即把双手缩在袖笼子里边,至于马儿……前边有马童给他牵着呢。

    身边的官兵齐声应了一声,一股打土豪分土地的士气顿时在这支小队伍之中蔓延开来。都快被大金国当成后娘养的了,换了是谁,都憋着一口气。

    “将军,前边有一小队人马跑过来了……”前方转回一名骑兵,疑惑的看着金石敏,抱拳禀告道:“人数不多,四五十号人。”

    金石敏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想必是淮南守卫所的那些饭桶,打仗他们不行,就知道耀武扬威,吓唬老百姓。跑过来,只怕是来拍老子马屁的吧?”

    三里路,根本就没有多远,远处的马蹄声渐渐传了过来,金石敏借着晨光,远远看去,只见一小队骑兵策马过来,跑的也不多快,身上果然穿着守卫所的号衣,便大咧咧的笑道:“看看这帮家伙的出息,咱们只是过来搬个棉衣,就把这些家伙给吓得跑过来看究竟。难道宋人还能绕过长江,直接攻打淮南不成?”

    身后金兵一阵哄笑,话说都元帅府的军队一直是为大金国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以说,许多军马都是有着赫赫战功的队伍,说到在哪里打过宋人,在哪里打过西夏,随口道来,毫无难度。可枢密院直接掌握的军队,便甚少上过战场,在这些打过仗,见过血的军兵眼中,他们只是花花架子而已。

    两股人马渐渐接近,队伍前的骑兵大声喊道:“是淮南军营的金石敏将军带队来搬棉衣,快快列队迎接……”

    他刚刚喊出这句话,面前那一小队骑兵忽然一提缰绳,随即双腿重重一夹马刺,数十匹战马忍痛长嘶,一瞬间将速度提至巅峰,数十支大枪迎风挺出,飘扬的红缨被马儿卷起的烈风绽放,蹄声大作,杀气腾腾。

    只是转眼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金兵前锋,便已经和齐刷刷冲上来的那一队骑兵猛烈的撞在一起,大枪挺在手中,巍然如山,只是区区数十骑战马,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长枪毫不留情的将拦路的金兵高高挑起,还没有断气的金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被重重甩落在地上,旋即被飞驰而过的烈马踏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造反了?”金石敏目瞪口呆的看着狂风一般冲杀过来的那一队骑兵,一片混沌的脑子里怎么都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他那个马童还算机警,拼命扯着缰绳将马头调转过来,扬起马鞭在马臀上死命抽了一记,吃痛的马儿奋起四蹄,带着金石敏朝后方跑去。

    “换刀!”曾沧海一声令下,数十支大枪挂上马鞍,森寒的马刀“唰”的一声,齐齐出鞘,已经提至巅峰的马儿,肆无忌惮的冲入金兵大队之中,借助着马儿狂奔之力,战意高昂的宋军官兵只需变幻着手中钢刀的方向,便轻巧的将面前的金兵一刀两断!

    混乱不堪的金兵各自为战,虚晃一枪便撒腿就跑。五百人的队伍被曾沧海带着骑兵队一冲即过,破阵而出。

    “调头,再冲!”曾沧海面色冷峻,百忙中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同袍,只见一番冲杀过来,只是有数人带着轻伤而已,血染征袍乃是家常便饭,却没有一个人死在金兵手中,心中也不禁有些骄傲,以一敌十,无愧精锐二字。

    五十骑调转马头,双腿奋力一夹,数十支马刀,画出一道道炫目的光影,如同初冬的雪片一般,在手中飞舞,却是毫不留情的收割着那些金兵的性命。已经散乱不堪的金兵只是下意识的在抵抗着这群莫名其妙的骑兵进攻,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只求能将对方挡开,保住性命而已!

    “疯了……枢密院要造反……”金石敏牙关打战,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避开了宋军的锋芒,看着自己的队伍被人老鹰捉小鸡一般蹂躏,金石敏半晌才回过来神,扯开嗓子叫道:“退开,结阵自保……”

    已经被曾沧海冲昏了脑袋的金石敏,只顾着发号施令,却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队伍已经乱成一团,一句退开,数百金兵顿时朝着四面八方狂奔起来,朝南进的撞上朝南退的,顿时人仰马翻,自相践踏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再冲两次……”曾沧海厉声喝道。五十骑精锐,以有心算无心,对五百骑,并非不可战胜,但是想要全歼这股金军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务求扩大战果,趁着金兵慌乱之际,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击溃。

    金石敏慌乱中才算清醒过来,吩咐亲兵举起大旗,示意部下朝这个方向靠拢,重新整顿队伍。可是那一队蛟龙般的宋军个个都像是死神下凡,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手下从无三合之将……何其彪悍!

    金石敏生生咽了一口吐沫,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在他的眼中,自己的部下也算是都元帅府里不错的军马,数百人的队伍怎么可能被对方数十人冲击成这个模样?这些战士的勇武,只怕只有大金国皇帝的御前卫队可以与之媲美。可是,这一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宋人?怎么可能?宋人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强大的铁骑?

    曾沧海眼睛一翻,只见一面黑色大旗在侧后方飘扬,厉声喝道:“全体听令,给老子瞄准了那面旗子,穷追猛打!”

    金石敏这次算是作茧自缚,本来想要竖起大旗吩咐部下过来靠拢,却没想到,被曾沧海当成了活靶子来打。五十铁骑调转马头,势如破竹的朝着这边冲杀而来。

    金石敏提着狼牙棒,恶狠狠的喊道:“随我杀!”

    身边聚拢百余号金兵,勉强排了个队伍,一听金石敏叫喊,之前被宋军往返冲杀,却无力还击的耻辱感,顿时弥漫了这些金兵的身体,一个个狂喊着,嘶叫着拼命朝前方杀去。狼牙棒高昂,战刀狂野……

    晨风中充塞着血腥的气味,兵刃撞击的火星落在官道边的枯草上,星星点点的燃烧起来,血与火的交融,生命的不断逝去,原本已经跃出云层的太阳,悄然拉过一片云彩挡住光芒,有些昏暗的天地之间,愁云惨雾密布!

    “啊啊啊……”金石敏狂吼着奋起狼牙棒,高高举起,直奔曾沧海头顶砸去,尖锐而炫目的铁刺上带着鲜血,不知道是哪位豹组官兵在他棒下受伤。

    大枪闪电般挑出,枪头牢牢顶住狼牙棒,金石敏奋力下压,枪身渐渐弯曲下来。曾沧海嘴角流露一丝残忍的微笑,忽然松了右手,迅捷无比的从腰间抽出钢刀,左手往后一收,随即朝前一顶。枪杆子借助弹力,把金石敏那重达数十斤的狼牙棒远远荡开……

    曾沧海用抓着钢刀的右手,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双蹄奋出,砰的一声,踢在金石敏胯下战马的脖颈上!

    马儿的脚力岂是一般?金石敏再也坐不稳,侧着身体朝地上倒了下去。

    曾沧海一按大枪,跃马从金石敏身上跨过,大枪奋力往下一捅,金石敏惨呼一声,双手抓住曾沧海的枪杆,死死不肯放手,不过,他也无需放手!

    钢刀雪练般一闪,将他的脖颈砍断,一股热血顺着腔子狂喷出来。一颗大好头颅,圆滚滚的顺着官道,咕噜噜的滚出老远,撞到一具金兵的尸体,才算停了下来。双目不甘的瞪着天空,死也不明,到底自己是怎么死的。

    曾沧海却是头也不回的拖着长枪,继续冲杀而去!

第三十六章 取死之道

    幽深的庭院里,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内院的喊杀声越来越低微,最后的战斗只怕也要结束了。

    “骑都尉大人,只剩下最后二十余人还在内院负隅顽抗。有个跟画像中的萧冥海长的十分相似的人,在其中指挥。”林东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道,他的身上血迹斑斑,手中的钢刀也出现了几个豁口,看来打的并不轻松。

    韩风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受伤了?”

    “没有,都是金狗的血。”林东满不在意的笑道:“对付那些还没清醒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韩风点了点头,大步朝内院走去。所谓内院,只是一个很小的院落,四面都是两丈高墙,光溜溜的无处着手,墙头上还倒插着不少瓷片、铁片,防止有人攀爬。只有一个小小的院门可以进去。里边是个空旷的院子,还有三间房屋,应该是储藏了枢密院南府机密文件的所在。

    如今这里阵阵烟火,不用想也知道,萧冥海知道有人进攻这里,马上把那些机密文件付之一炬。院子门早已被豹组官兵砸的稀巴烂,余下二十多名金人躲在房屋之前的廊台上,借助栏杆和柱子的掩护,用弓箭阻挡着豹组官兵的进攻。

    因为不方便从墙上翻越过去,几名心急的豹组官兵试图从门口抢入,反而被弓箭射伤。被同伴拖了出来。

    韩风抢到门口,看了看这儿的地形,低声对林珍说道:“萧冥海已经开始焚烧机密文件,他是一个老资格的细作,若是猜测自己可能落到我们的手中,很有可能会自尽。我们必须趁着他还没有烧完这些文件,就把他抓到手中。”

    “嗯,人多冲进去也行,不过这么狭窄的院门,一鼓作气往里冲,肯定要伤亡不少人才能达到目的。”林珍静静的分析道:“不如选几个身手很好的人,突入进去。李飞镖玩的一手好准头,他可以去。无法的身手最好,算上他一个。林东也行。三个人对付里边二十来个,也大致差不多了……”

    “我也去。”韩风扎了扎袖子,把长刀提了起来,洒脱的笑道:“我的身手绝对比林东要好吧。多一个人,每个人的压力就小一点,至不济,他们三个打乱这些人,我就闯屋抓人。时间不对了,就这么安排。”

    韩风看到林珍似乎有阻止的意思,一招手把林东、无法、李飞镖三人喊了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作势要往里冲。林珍无奈,只得求助似的看了看容元丰。没想到容元丰似乎一点也不考虑韩风安全似的,只是厉声喝道:“弓手准备,压制金人,让他们冲进去。”

    破破烂烂的大门,几乎只剩下几根钉子还在勉强维持,在晨风中吱吱呀呀作响,门板上,被钉了许多箭矢,看着好不渗人。

    砰!一声巨响,两扇破破烂烂的大门终于被人一脚踢飞,飞落在院落中,重重的砸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十余名豹组弓手,弯弓搭箭,闪电般的现身院门口,一排利箭朝着廊台处射了过去。

    箭矢劲急,激.射而去,负隅顽抗的金兵急忙躲在柱子后边躲藏身体,韩风就势一翻,狸猫一般翻入院落之中,李飞镖紧随其后,猛然跃起,大手一招,两支飞镖霍然出手,将两名躲在廊台上的金兵打翻在地。

    无法脚步最快,一支白蜡杆子在手,旋风般朝廊台抢去,只有数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对着无法放箭,却被无法挽起枪花挑落在地,旋即杀上廊台。枪起处,血花飞溅。林东狂吼一声,紧随无法身后,一柄朴刀四下分飞,两人分开两路,左右堵杀那些金兵,李飞镖身手不济,脚下还算敏捷,扣着几支飞镖,抽冷子便是给人一下。

    韩风见机不可失,狂奔几步,一脚踢开烟雾缭绕的那间房门,迎面一股浓烟喷出,差点没将韩风呛得掉眼泪。韩风不敢怠慢,手中长刀接连挥舞几下,护着身前,等那股浓烟散去,仔细一看,一个中年男子,身上只是穿着月白小衣,神色慌张的将一卷卷文书朝火盆里丢。

    见到韩风进来,那男子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韩风待要抢上两步,忽然腰间一疼,跟着一股冰寒之意,紧紧顶在后腰处。一个冰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久违了,韩大人。”

    韩风微微侧过脑袋,只看到半张俏丽的脸蛋,面色却是冷艳的犹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女子低声说道:“别动,你活着,我们才能活着。”

    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将最后几卷文书丢在火盆里,拍了拍手,赞许的说道:“泠月,不愧是我们南府最出色的刺客。让我站在门口浓烟之地,呛都把我给呛死了,怎么可能抓到一条大鱼?”

    “只是侥幸而已,萧大人。”泠月淡淡的说道:“我也不敢保证,亲自突入进来的是韩风。外边那群人,动作敏捷,战力极强,人数众多。十有**,应该是宋人细作司重新组建的豹组。如果真的是他们,那骑都尉就是韩风。我也只是赌一赌,这个人在绍兴的时候,就喜欢身先士卒。若是抓了别的小虾米,根本就于事无补。”

    “现在妥了。”萧冥海沉吟道:“扣住韩风,外边的人就不敢进攻,再等等,守城的军队就应该赶到了。”

    泠月手中的匕首紧紧贴在韩风的身体,低声喝道:“转身,站在门口,动作不要太大。不然,咱们也只好鱼死网破了。”

    韩风耸了耸肩膀,缓缓的转过身来。此时,浓烟已经散了差不多了,最后那些抵抗的金兵也被屠戮一尽,数十名豹组官兵抢入小园子之中。无法和李飞镖几乎就站在门口,众人看到韩风这么站着,由不得一愣。

    萧冥海得意洋洋的站在门后,他身体还算健硕,虽然只穿着月白小衣,可看起来也是有几分魁梧的意思,高声对着那些豹组官兵叫道:“你们都可看清楚了?韩风现在在我的手中,若是你们轻举妄动,他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韩风低声回应道:“真的以为扣住我,就万事大吉了?”

    萧冥海冷笑两声,附在韩风耳边说道:“做细作,我比你做的久多了,什么样的风浪我没见过?后生,学着点。”

    萧冥海手掌一翻,不知道从哪里亮出一支短短的小匕首,带出一道寒芒,恶狠狠的刺入韩风的大腿沟之中,一股鲜血顿时顺着刀柄流到萧冥海的手腕上。韩风静静咬住牙关,额头上汗水渗出,却是一声没吭。

    “我知道你们都是精锐,细作司的人,应该训练过如何在被人劫持的时候,救人和自救。所以,我只好出这个下策。”萧冥海笑呵呵的说道:“韩大人,你可不要乱动啊。”

    “别人或许不知道,不过我在细作司这么多年,看那些仵作解剖尸体,实在是太多了。后来,就有人总结出一套杀人方法。不过,那应该是狼组的事。我就开开善心,告诉你们。大腿沟这里有一条血管,一跳一跳的那种。现在我的匕首刺了进去,凭感觉,应该是在那条血管旁边。所以你们千万别想着用冷箭射我,或者……”

    萧冥海伸手指了指扣着飞镖的李飞镖:“用这样的暗器来伤我。我怕我的手一抖。你们就得重新找一个骑都尉了。”

    李飞镖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萧冥海,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确是一条老狐狸,巧妙的用韩风的身体,把自己的要害全部挡住。凭着李飞镖的眼光,也找不到一条可以出手便要这个家伙死的路径。

    无法静静的站在那里,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和尚早已蓄势待发,只要萧冥海和泠月露出一丝破绽,小和尚就会第一时间抢上去,只是眼下这时刻太危险了,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城内的号角连连,金兵的往来调动,早已吵翻了天。每一个豹组官兵的脸色都很凝重,每过一刻,金兵来的可能性就越大,而突袭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一旦被两千金兵包围,哪怕这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韩风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部署,厉声喝道:“记得来之前,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被生俘,包括我,也不例外。”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豹组官兵都变了脸色,就连一直没有表情的容元丰,也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泠月心中一阵冰寒,她是从韩风的话语中,隐约听到一丝决绝之意。

    韩风手中钢刀翻腕一抖,一道明亮的寒光顺着腋下刺出,直取身后泠月的小腹。

    左臂一振,手肘照着萧冥海的心窝撞去。

    腰间匕首紧贴,大腿上短刀凌厉,韩风,这分明是取死之道。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三十七章 撤退

    呼啸的钢刀越过腋下,直奔泠月的小腹,闪烁着寒芒的刀尖距离她那温暖的肚腹,只不过区区数寸而已。谁都没有想到,韩风居然用这样一种决死的方式,和挟持他的人,求个同归于尽。

    除了韩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死过,生命对于任何人都只有一次。但是韩风不同,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个重生的人,对生命充满了尊重和畏惧,也会倍加珍惜。可若是真的遇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们却要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只因为他知道,死亡的尽头并非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而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

    而泠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生死关头她是经历过,可死亡的路,她还从未踏上。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只要她的手腕一挺,韩风马上就会死在她的手上,可是泠月也绝对无法逃过韩风那迅若奔雷的一刀。

    泠月只是下意识的退开一步而已,韩风早就算准了她有这么一退,手腕一翻,沉甸甸的钢刀止住势头,猛然朝下砍去……嗤的一声轻响,锋利的钢刀毫不留情的斩过萧冥海的手腕,将那握着匕首的手,一刀两断!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法已经快步抢了上来,一脚将萧冥海踢飞,随即揉身抢上,将泠月逼入房间一角。

    几名如狼似虎的豹组官兵猛扑上来,将萧冥海牢牢按在地上,七手八脚捆了个结实。韩风咬着牙,反手握住已经在大腿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的匕首,闭着眼睛,奋力拔了出来。一股鲜血喷出,韩风的脸色也似乎苍白了许多,强直对着扑过来的林珍和李飞镖笑道:“没事,没断了血脉,包扎止血便可。”

    “动作要快,我们要马上退走。”容元丰见此间事情已了,急忙传令下去,守在外院的官兵已经上马,不安的战马闻到一股股血腥味,似乎有些狂躁,不停的踢着蹄子。只等内院的人一出来,便要马上离开。

    林珍麻利的从口袋里取出伤药,用一条雪白的绷带缠在韩风的大腿上,看样子的确如韩风所说,血流的并不是很多,伤药一贴上,血流就缓了不少。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坚持到返回江南,也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快走!”韩风回头一看,无法已经将泠月提了出来,那女子显然不是小和尚的对手,不知道被打伤了哪里,软绵绵的被拎在小和尚的大手中。

    “还能不能骑马?”林珍关切的问道。

    韩风苦笑一声:“不能骑也得骑,难不成要我用跑的?”这群人说着话便已经快步退了出去,豹组官兵早已排列好队伍,空下来的战马留给从内院出来的人,无法和林东,一人伺候一个,将泠月和萧冥海分别按在自己的马背上。

    容元丰一抖缰绳:“驾!”

    刚刚冲出街口,就已经看到密密麻麻的金兵,或者骑马或者步行,拿着各式武器从街尾涌出。容元丰指挥若定,一行人马只管往北赶去,那些金兵射出来的箭矢,还没追上豹组官兵,就已经纷纷跌落在地。

    烟尘滚滚,韩风一行刚刚到了北门口,只见曾沧海等人占据北门,威风凛凛。两股人马汇合,头也不回的绕过城池,朝南方奔驰而去。

    “在北门跟什么人打了?”韩风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觉得自己的左腿都已经断了似的,痛苦不堪,勉强撑着问道。

    曾沧海高声叫道:“有一队淮南军营的骑兵来搬什么棉衣,跟我们打了一场,我们这边死了一个兄弟,伤了七八个。他们可就惨了,咱们也没工夫数数到底杀了多少人,不过琢磨着,少说也有一两百吧。好多还是他们自己给乱踩死的。”

    “干的不错。”韩风点了点头,大腿上的疼痛,叫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龇牙咧嘴的安抚了一句。

    若是从高空俯瞰下去,淮南大地上,这幕情景十分怪异,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在前边狂奔,尘烟滚滚;在他们身后大约不到两里的距离,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正奋力追赶。可是,越追,距离似乎拉的越远。

    人数少的队伍,总是要比人多的队伍跑的快些。一个骑兵能够完成八百里加急,可是大队人马就算是急行军,一天也不过是一百八十里,就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若是能够保持这个速度,甩掉后边的追兵还是很有希望的。

    容元丰亲自殿后,不断回头看去,尘烟弥散之处,金兵狂呼追赶。容元丰冷笑一声,若是被他们追上,倒是真的滑稽了。只是如今要跑,肯定麻烦许多。金人淮南城里出了事,必然会通过各种途径,通知前方军队拦截,马儿跑的再快,始终是在地上。总不及信鸽在天上飞的快。再说,金人还有许多其他传讯的方法,若是被人堵在这里,倒是难办的很。

    容元丰的心里一个劲的打着算盘,忽然间右翼尘土大作,远远望去,似乎是一队兵马狂奔而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容元丰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来势汹汹,人数至少也一千五百人以上,并且……是以战斗队形出现,只要遭遇敌人,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

    “淮南军营那帮牲口来的这么快?”韩风撇了撇嘴,下意识的在马臀上又挥了一鞭。

    话语虽然说得轻松,但是每个豹组官兵的心里都蒙上一层阴影,就连淮南军营的人都来的这么快,此去长江还有这么远,到时候,还能有多少人能回去,可真的说不准。哪怕这些人真的可以以一当十,可面对数以万计的金军围剿,就算是三头六臂,只怕也没有命回去了。

    “我始终有个不好的预感。”林珍策马飞驰在韩风的身边,被挽起的辫子在身后一搭一搭的敲打着后背。

    “从这里到长江,还要过去两座大城,既然金人如今已经出动,一定会通知前方的守军拦截。我们来的时候是夜里走小路,现在很可能小路和官道都被封锁,我们想要突围进去,实在是难的很。”林珍尽量提高了声音,如雷声一般密集的马蹄声,几乎将她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彻底淹没。

    韩风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疼痛,立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化整为零,分头突围?”

    林珍刚刚要点头,韩风就立刻驳斥道:“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此去长江,一路风险许多,若是分散人手,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兵!”

第三十八章 布防

    还没等豹组的人琢磨过来到底要怎么办,那支从右翼狂奔而来的军队,却是斜刺里冲入豹组和追兵之间,迅速整合好了队形,冲着迎面狂奔而来的淮南守军撞了上去。

    韩风百忙中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左腿上的剧痛:“真是好运,就连老天都在帮我,那群人八成是以为淮南守军哗变了。就要他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好了……”

    追兵和截杀的淮南军营官兵顿时混杂在一起,喝骂不已,一时半会也明辨不出什么情况。豹组官兵骑术在宋军都是佼佼者,借机又将双方的距离拉开许多。

    原本韩风等人设计的路线,就是要从滁州方向突围到长江,随即由宋军水师接应,安全返回。滁州在江北也是一座颇为重要的城池,如今还在宋军的掌握之中,辛弃疾也曾经在滁州担任过刺史。乃是南宋王朝在北方占据的,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

    但是从淮南奔赴滁州,中间虽然都是陆地,却没有大路,骑兵奔驰起来颇为不便,况且金人在前方依然有重兵驻守,绝不会眼巴巴的看着韩风等人突围而过。两城相距二三百里,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一路狂奔过去,不用金人来打,豹组自己就已经累得吐血了。何况,就算人挺得住,马儿也挺不住啊!

    策马奔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看不到身后追兵的烟尘,韩风双手合十,感谢了满天神佛之后,便歪歪扭扭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吩咐随从就地休息。

    已经人困马乏的豹组官兵纷纷跳下马儿,让已经酸痛无比的大腿赶紧休息一会儿。顺便拿出身上带着的干粮和清水,抓紧时间吃喝一点,再喂喂马儿,许多战马都已经跑的要吐白沫了,若再不休息,只怕都跑不到晚上。

    “还是走滁州么?”容元丰靠近了过来,坐在韩风的身边。

    韩风正咬着牙,在李飞镖和无法的帮助下,将腿上的伤布给换掉,那里早已被渗出的鲜血染透,解开的时候,伤口血淋淋的触目惊心。待到无法帮他换过一条绷带勒紧,韩风这才松了口气,满头大汗的回答道:“只能走滁州,别的路都太远。”

    “若是走滁州的话,这段距离,我们要走两天。”容元丰冷静的分析道:“这还是急行军的距离。可我们和金人不同,这里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出战的时候,每人至少都带了两匹马,当马力不及的时候,立刻换马。我们每个人只有一匹,马儿累了就跑不动。现在看着似乎已经把追兵给甩开。但只要那两股人马解除了误会,很快就能追上来。”

    “我和金兵打过仗,知道他们前进的速度有多快。”容元丰淡淡的说道:“以我的判断,在我们到达滁州八十里左右,应该就会被金兵追上……骑都尉大人,我这说的还是没有被金兵堵截的情况下。”

    韩风朝李飞镖示意了一下,李飞镖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整整齐齐的摊开在两位军官面前,韩风仔细看着地图,上边有金兵驻守的地方,都已经用红笔给标注了出来。虽然这幅地图已经看了很多次,可韩风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再看看,这就好像赌场里的赌徒,明明已经看到了手里的天九牌是什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翻翻看,是不是有奇迹出现似的。

    “从这里到滁州,有一个金军大营。守军约四千余人,其中一大半是汉人,余下的人,有一千人许都是女真人的骑兵。”容元丰伸出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红点,说道:“假如早上我们还在淮南城的时候,信鸽就已经放了出去,那么他们大约会在黄昏时分得到消息并且整合完毕,对我们进行拦截。”

    “这股金兵的战斗力很差。”林珍插口道:“细作司的情报我也看过了,只是一股老弱残兵而已,根本就不是为了提防滁州宋军准备的。而是丢下这么一支兵马,作为巡戒所用。要是真的战事发生,这一群老弱残兵,一个冲锋就全没了。”

    “差也是四千人啊……”容元丰抬起头来看着韩风:“骑都尉大人,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需要做恶人的话,我做。”

    韩风迟疑了一下,看到容元丰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咬了咬嘴唇,终于没有说出口,看着他的身影朝那群正在原地休息的官兵走去。

    “诸位!”容元丰拍了拍手掌,那些官兵渐渐停止了喧哗的声音,静静的听着这位统领的训话。

    “很不好的消息,根据我的判断,我们在逃到滁州之前,很可能就会被金兵追上。我们身后的追兵,大约有两三千人,清一色的女真人,并不好对付。而且,在滁州之外的必经之路,有一支约莫有四千人的金军。我们也必须要突破他们,才有可能回到江南。”

    容元丰拖长了声音,冷冷的看着这群沉默不语的官兵,朗声说道:“以豹组的实力,单单想要突围的话,两百人足以突破前方的封锁。但是决不能被后方的金军来个前后夹击。所以,我需要一百人!”

    “一百个可能活不到后天的人。”容元丰侧身指了指东南方:“那里有个山隘,荒凉无名,地形还算险要。我需要一批人,在那里,挡住后边的追兵四个时辰。”

    “我只要四个时辰,就足够让我们带着两名俘虏回到滁州,给前方两百名同袍突围的机会。这一百人,有谁愿意加入的,请站出来。”

    容元丰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深深的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若是你们战死在这里,我承诺给你们十倍抚恤,送到你们家中。若是你们能活着回去……”

    “我去……”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也不算太穷,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无依无靠,不过,十倍抚恤,容统领,这份钱,要是户部、枢密院、细作司给打了折扣,哪怕你自己掏腰包,也得给我家补上。老子的命,不打折!”

    曾沧海提着大枪,缓缓的站起身来,静静的走到一侧,淡然的看着容元丰。

    “别打折啊!”叶东恶狠狠的冲着容元丰笑了笑,走到曾沧海的身边,伸出拳头捅了他一记,骂道:“居然抢本衙内的风头,我还打算第一个站出来呢。”

    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撑着大枪杆子缓缓的走了过来,嘿嘿笑道:“我腿受了伤,骑马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我也留下。反正不过是四个时辰,咱们有准备,有地形,有武器,四个时辰之后,大家就往山里一钻,谅那些女真鞑子也找不到我们。别忘了,小爷可是教过你们,什么叫做野外生存的。活下来几天,问题不大。”

    容元丰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听韩风说的这么简单,但是要用一百人顶住数十倍与自己的敌人,可以预见的伤亡会是多么惨烈。这一百人,尽数阵亡也拦不住四个时辰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是骑都尉,豹组需要你指挥,你不能留下。”容元丰缓缓的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很怕死,而且我们韩家有钱,也不在乎我的抚恤。我留下,是因为我真的不想跑了,大腿一个劲的流血,再在马背上这么颠簸下去,到不了滁州,我绝对会因为流血太多死掉的。”韩风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我接着往前跑,才是死路一条。留下来,搏一把,躲在山里把伤口养好了,再抽冷子逃去滁州,这才是上策。容统领,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我留下来照顾你。”林珍缓步走到韩风的身边,淡淡的笑道:“好歹我是从教阅房出来的,总不能主事大人要留下,教阅房却是一个人都不陪着吧。”

    “行……随便你……”韩风知道林珍这个人是外柔内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便应承下来,反正留下也未必就是个死。

    韩风一翻眼睛,看到李飞镖和无法也朝着这边靠过来,勃然大怒,伸手指着两人喝骂道:“别过来凑热闹啊,你们两个的任务是带着萧冥海和泠月回江南。给小爷滚回去……这世道真是反了,小爷好歹也是骑都尉,说话没人听了么?”

    越来越多的豹组官兵走到韩风一侧,容元丰默默的数着人数,急忙喝止道:“够了够了,一百人都有多了。”

    韩风也不去管容元丰怎么布置防务,伸出胳膊肘在曾沧海的肚子上捅了一下:“喂,我知道你小子除了带清水之外,身上多少会带个小铜壶,里边是酒吧,给小爷来一口,腿疼的要死……”

    曾沧海尴尬的笑了笑,探手入怀,摸出一个铜壶,辩解道:“我这铜壶是纯铜的,就因为是这样,才打不了实心,太贵。我是用它护着心口,当个护心镜用。既然中间空着,就别浪费,偶尔灌点水酒进去……”

    “得了,你那点花花肠子,小爷还能不知道?”韩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抓过铜壶咕噜噜就灌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曾沧海心疼无比!

第三十九章 等的着急

    容元丰的脸色变幻不定,挤到韩风的身边,低声耳语:“骑都尉,难道你真的要留下来不成?百人阻击金人的追兵,九死一生,这儿百余人,能活下来的能有一成,咱们就可以去烧香还神了。”

    “我倒不是因为你是韩大人的儿子,就另眼相看,只是这样的情形……”

    容元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风打断了话头:“容统领,带着他们突围回江南,然后集中人手来接应我们。我也知道,留下就是九死一生。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根本没法坚持到滁州。”

    “那你也可以现在就自行带几个人,先躲起来,养好伤,再想办法逃回滁州去。”容元丰坚持认为,领导的生命远远重于那些虾米小兵。当然,这个想法,在容元丰的角度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错。

    韩风没有说话,江北的大地上,阵阵风声吹过,卷起地上的枯草,卷起漂浮的灰尘,轻轻的拍打在他的脸上,那张刀削一般坚毅的面庞,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半晌,韩风伸出手去拍了拍容元丰的肩膀,喃喃说道:“有些事,你不懂。”

    一个年纪只有容元丰一半大的少年人,这么老成的说出一句话来,反而让容元丰愣住了。韩风没有解释什么,轻声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骑兵队,韩风费力的瘸着腿,走到叶东的身边,翻了翻眼睛:“喂,你小子居然也留下来了,叶琛大人若是知道了,非得去枢密院找我爹吵架。”

    “你不是也在……”叶东看到韩风站不稳似的,急忙伸手扶住韩风的肩膀,不停的说道:“骑都尉,以前我多少是有些不服你的。今儿个,算是彻底服气了。别的不说,一把刀插在腿上,一把匕首顶在腰上,换了是我,绝对没胆气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但是骑都尉,你敢,你就是个爷们。”

    曾沧海抱着膀子插口道:“留下来九死一生,骑都尉居然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别的不说,以后但凡豹组能活下来的兄弟,这条命就算是卖给骑都尉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再没个二话。”

    韩风勉强笑了笑,把喝的半干的酒壶丢给曾沧海,没好气的说道:“四个时辰,可不容易打。给我争口气,坚持到最后再退。”

    “放心好了。”一群豹组的官兵齐声叫道。

    容元丰说的那个山隘,的确不是太险要,左右两边都是山坡,却也不甚高,山上种了不少树木,如今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那些光秃秃的树杈还在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可怖。

    两边山坡的中间,是一条小路,南来北往的人们,从这儿踩出一条道路,还好是干燥的秋冬季节,不然的话,一场雨就能让这儿泥泞不堪。小路并不甚宽,若是骑马,最多也就允许三骑并肩而过。

    韩风仔细观察着地形,朗声吩咐道:“金人若是硬冲,我们这些人根本拦不住,就算是在山头上阻击,他们若是置之不理,只管追过去,咱们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人太少了。”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要用一百人,造出三百人的声势,让金人以为,他们追赶的目标,已经全部躲在这个山头上,他们才可能用全部的力量围攻整个山头。刚才我已经看了,咱们很走运,山坡是东北向的,如今刮的是东北风,他们若是放火烧山,根本烧不到山头上。只有强攻一条路。”

    叶东忍不住出口问道:“骑都尉大人,那要怎么样,才能用一百人造成三百人的声势呢?”

    “不难。”韩风取过一支长弓,随手扣了三支长箭在手,搭在弓弦上,淡淡的说道:“女真人善于骑射。我们虽然不会什么连珠箭法,但是居高临下,把三支箭不分准头的射下去,这个臂力,咱们还是有的。只需要射两轮,以女真人的骑射经验,很自然会以为这儿有两三百人之多。”

    “他们在追赶的时候,看到我们马匹激起的灰尘,也能大致判断出我们的人手。这一计疑兵就好办的很了。”韩风冷冷的说道:“就怕他们不围山,只要敢围。这个小小山头,最少也要他们丢了几百人的性命再说。哪怕是死,小爷也要赚他好几个再去见阎王爷。”

    豹组官兵齐声应诺,牵着战马缓缓走上山头,马儿,是大家伙儿最后保命的本钱,于是都给藏在后方,而豹组所在的这个山头,形状倒也挺怪异,山前有小路,绕过山后,便是一片颇为陡峭的山坡,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不容易,倒也不惧金人从这里摸后路上来。只需防御四面便好。

    令人心悸的等待,便在这不安的气氛中度过,一个个年轻的官兵都沉默不语,有的人,拿着腰刀,在石头上一下又一下的磨着,听着钢刀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声音。有的人,抱着大枪,用力拧紧了枪头,时不时抖两个枪花……

    被拴在树林里的战马,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偶尔悲鸣两声,偶尔用蹄子奋力在地上撅着……树林里,时不时传出一些古怪寂静的声音,也许是鸟儿,也许是什么野兽,却无时无刻不在撩动那些官兵已经紧张到极限的思绪。

    韩风靠在大树上,斜躺着身体,口中喃喃念道:“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着急……”

    林珍忍不住掩口笑道:“韩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金人来的越慢,说明咱们前边的同袍就越安全。你怎地还能盼着他们来快点呢?”

    “对不住了,我是个急性子……”韩风皱了皱鼻子,苦笑道:“等着他们来厮杀一番多好,如今可真叫人无话可说。”

    一句话刚刚落地,忽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在树林里响起,远远的,一名放哨的官兵狂奔而来,高声呼喊道:“来了!金狗来了……”

第四十章 山林

    蹄声从远到近,就像是敲打在每个埋伏在这儿的人心里,一声声鼓点般的声响,足以让人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大队金兵快速接近,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那些留着胡须,满脸横肉的女真人,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飞驰而来。

    韩风靠着树干,深深吸了口气,大腿上的疼痛似乎随着这次深呼吸而消弱了一些,一张长弓扣在手中,左手中夹着三支长箭,弓弦轻轻作响,拉到满月。

    “骑都尉,轻点力,还没进入射程呢。”曾沧海好心提醒道:“咱们这一波弓箭,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打击,只求能引上人来便好。”

    韩风回头朝曾沧海笑了笑:“知道了。”

    山间的小路有些崎岖,这儿并非是经常有大队人马经过的地方,金兵快速推进的脚步,因为这儿的地形,反而渐渐放慢了下来,前方的金兵大呼小叫,提醒着后边的骑兵放慢速度,免得自相践踏,密密麻麻的金兵挤在一起,显得十分紧密。

    “放箭!”韩风一声令下,三支长箭便这么歪歪扭扭的射了出去,虽然力度不够强,准头也没法恭维,可面对这么密集的队形,还是飘乎乎的落入了金兵的阵中。随即,山上百支长弓连连作响,数百支长箭根本不求杀敌似的,丝毫不计本钱的射向那些惊叫中的金兵。

    “再来一轮。”韩风随手从箭壶里又抽出三支利箭,紧紧的扣在手中,转眼间就射了出去。

    被迎头一阵弓箭打的有些晕头转向的金兵,嘶吼了半天,慌忙举着盾牌抵挡山上射来的箭矢。那些箭矢毫无力道,也没什么准头,尽管许多金兵挤在一起,却只是伤了数十人而已,并未让这些金兵陷入混乱之中。山下的将官一阵吼叫,聚拢起官兵,警惕的朝山上缓缓扑来。

    “金人看来是准备围山了。”曾沧海是这儿最有战斗经验的一人,指着山下的金兵说道:“骑都尉大人,你看,这些金兵虽然久疏战阵,可是训练的还算不错。遇袭之后,第一时间组织防御,队形并不是太散乱。现在,有人发号施令,就立刻按二十人或者三十人开始分队,迅速占据山下可以快速登山的要口,看来,现在的金**队,整体训练的水准和将官的指挥水准,还是要略胜一筹。”

    韩风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散开。把金人引上山,我们就成功了一半,余下的,就是要尽量拖住他们。这个山头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开了,也颇为广阔,在这个丛林里,咱们跟他们玩一场猫捉老鼠。尽量多杀一些,让他们胆战心寒!不敢分派人手继续前进。”

    豹组的官兵应了一声,分头散去,韩风咬了咬下唇,扶着大树站了起来,把手中的长弓往肩膀上一背,缓缓随着队伍朝后方退去。

    山上的树木并不密集,那些女真骑兵,下了马之后,便分成二三十人的小队,分头从山下包抄,既断绝了对方的退路,又可以彼此呼应,免得被宋人分割包围吃掉。只是,他们这一次遇到的却是有生以来,从没有遇到过的战斗。

    一小队金兵警惕的摸入山上,缓缓朝前进发,走在最前边的三人,用盾牌护住身体,手持钢刀,一步步朝山上走去,不时朝身后战友发出安全的提醒。光秃秃的树杈,将投射下的阳光分割成千奇百怪的模样,在地面上交织出一片诡秘的光芒。一双双穿着小牛皮靴子的大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而射了两轮箭雨之后的宋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山顶上除了些许诡异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更是叫这些金兵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谨慎小心,生怕有人突然杀出来似的。

    走在最后的金兵,提起心神,左右看着周围的路径,手里的钢刀不住的颤抖,看他的年纪,想必是入伍不久的新兵,哪里经历过战火,紧张之情溢于言表。他望向前方的战友,这一小队,每个人之间拉开数步的距离,一是为了便于搜索,而是防止遇袭的时候,人挤在一起,会被对方得手,从古到今,这个战术,倒是从未被改变过。

    看着前方的战友似乎加快了脚步,年纪轻轻的金兵抬腿就要跟上,忽然一只大手从后颈绕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就在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轻轻从他的喉部滑过,准确无比的割断了他的气管,猩红的血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出来,生命顺着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身体,那只大手却还是牢牢按住他的嘴巴,将他的身体,缓缓放在地上,随即一条鬼魅般的身影,跟上他前方的那一人,手中锋利的匕首还在滴着鲜血,而那只大手,缓慢而又准确的兜了个圈子,又将拢住前边那人的嘴巴……

    呼,一名金兵长长出了口气,这儿的树木有些茂密,虽然没多少树叶了,可光线依然有些暗淡,他揉了揉眼睛,把手中的盾牌略微朝下放了放,希望能看得更远一些。只是这么一瞬间,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在他的眼前不住放大,一支闪烁着寒芒的利箭直奔他的眉心,势如破竹的刺入双眉之间,似乎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远处好像有一声弓弦轻响的声音……只是,为时已晚,走在他身后的金兵惊声尖叫起来的时候,他那软绵绵的尸体,已经顺着利箭奔来的方向,跌倒在地上……

    余下的金兵立刻用盾牌护住头脸,却是再没有听见有利箭射来的声音,数十名金兵抛弃了散兵队形,挤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一时间,怎么也不敢朝前方推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头顶上,树枝一阵乱响,几条矫健的身影落入人群之中,砍瓜切菜一般,把这群毫无队形可言的金兵接连砍翻十余人,随即杀开一条血路,在诡秘荒凉的山林里,消失不见……

    最近运势很低,先是生病,还没好点,昨天我妈妈被面包车撞了,所幸人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日子能好。

    别的不多说了,很愁人,很郁闷。

第四十一章 告别

    沙沙的脚步声似乎距离韩风越来越近,拖着一条伤腿的韩风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里是山头,金人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越是往上,可以让豹组官兵活动的空间就会越小,丛林里作战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少。而金人不断收缩包围圈之后,最终豹组这些官兵只能无可避免的和金人硬碰硬,展开最终的决战。在此之前,韩风他们只能用最大的努力,尽量拖延金兵上山的时间,尽量多杀死一些金兵……如今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

    一小队金兵谨慎的朝这当儿靠拢过来,稀松的树木让他们的身影毫无遮拦的暴露在韩风等人的面前。

    “二十四个人……”韩风低声说道:“每人至少要对付三个,选好目标。”看了看那些部下坚毅的面容,韩风轻斥一声:“动手。”

    几个男人还没有一个女人的动作快,第一个冲出去的居然是林珍,小巧的修眉刀翻出手腕,迎面拦住一名金兵,手起刀落,三寸长的修眉刀就像是九环大砍刀一般,当头劈下,从额头到下颚,一道血痕从上而下,从淡到浓,随即,那个遇袭的金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手中狼牙棒倒转半个圈,劈头朝林珍砸下,沉重的狼牙棒还没有触及林珍的头顶。这个灵巧的女子就像狸猫一般钻入那个金兵的怀中,修眉刀深深刺入他的咽喉。

    一股鲜血顺着修眉刀拔出的方向狂喷而出,林珍却是朝着反方向跃出,脚掌在地上重重一蹬,拦腰扑住一个还在手忙脚乱的金兵,修眉刀顺势刺入他的眼眶,一声惨嚎,锋利小巧的尖刀,带着一颗白生生的眼珠,沾着无数血丝和断裂的血管,狠狠的拔出。

    韩风正要扑向一名金兵,伤腿忽然一软,余下的那条腿一时间把握不住平衡,一个翻身摔倒在地上,那名金兵惊魂稍定,但觉有机可乘,狂吼一声,高举钢刀,朝着韩风力劈而下。韩风惊出一身冷汗,就势在地上一滚,呼啸的钢刀带着风声从他身边掠过,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不知道砍断了多少枯枝树叶。那金兵得势不饶人,横刀又是一斩,韩风一缩头,刀锋险险贴着鼻尖划过。

    要不是小爷伤了一条腿,就凭你也能把小爷逼成这样?韩风心中大恨,好容易躲过那金兵连环几刀,忽然惊觉已经滚到了一名金兵身前,那人长枪一挑,朝着韩风的心窝刺下。韩风一咬牙,伤腿在地上一支,挣扎而起,手中长刀倒转,刺入那金兵的小腹,而那长枪缺是贴着韩风的肩窝,刺在地上。还没等那名金兵倒地,手持钢刀的金兵已然杀到,大刀当头劈下,势无可避。

    韩风电光火石之间,将那持枪金兵的尸体,朝下一拉,盖在自己身上,顿觉脸上一热,钢刀重重劈在那名金兵尸体的腰上,鲜血狂溅,韩风面目被尸体挡住,目不见物。不知情况如何,只能单凭感觉,手中利刃翻转而出。只觉似乎碰到一个人体,手臂急忙发力,将钢刀刺入,耳边听到一声惨叫,这才定下心来。

    费力的推开盖在身上的尸体,韩风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嘟囔着骂了两声,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地上就已经横七竖八留下二十四具金兵的尸体,而自己身边的人,只是有一人负了轻伤而已,余下的个个完好无损。

    “都是人才啊。”韩风淡淡的叹了口气,希望能够多有一些人活着回到江南吧。听着远处的脚步声渐渐响起,韩风吃力的叫道:“继续朝山上撤退。”

    林珍沉默不语的走到韩风身边,架住了他的肩膀,这个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柔弱的女子,如今把自己当成韩风的半个身体,高一脚低一脚的朝山上走去。几名豹组的官兵严阵以待,左右护持着韩风朝山上走去。

    渐渐的,聚拢到山头的人多了起来,叶东凑到韩风的身边,他也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身上血迹斑斑,手里的钢刀都露出了好几个豁口,疲惫的说道:“骑都尉大人,咱们已经没有继续厮杀的空间了。”

    韩风看着山下继续前进的金兵,悠悠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咱们这些兄弟已经很不容易了,从山下到这儿,少说也杀了一百多号金兵,自己却没折损几个人手,其实,说咱们是大宋最强军,一点儿也不假。只不过,没有了继续逃避的空间,就要硬碰硬了。到时候,金兵的人数优势,咱们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曾沧海也挤了过来,他胳膊上被人劈了一刀,胡乱用几块破布包裹着,喃喃的说道:“军队作战和单兵不同。一个身手好的官兵,对付三五个金人,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一百人对抗五百人,就算是官兵素质远超对手,打起来就格外费力,更何况,人家是十数倍,数十倍与我们,不好办了啊……”

    “骑都尉大人……不若,你们先走吧……”曾沧海指了指身后的断崖,淡淡的说道:“留在这儿跟金人决战肯定是死路一条。我是从小兵出身开始做起的,跟了这许多将官,也见了不少人,骑都尉大人却是让我最佩服的一个。豹组只要有骑都尉,就绝对不会垮,将来就算重新组建豹组,有骑都尉大人在,豹组还是最强军,你不能死……”

    这一句话出口,许多豹组官兵的目光都聚拢在韩风身上,叶东学着韩风的模样,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一脸无奈的看着韩风:“本来我是只佩服我爹和我大伯,再有,就是辛弃疾大人让我叶东刮目相看。如今,也多了骑都尉大人你一个。练兵练到你这份上,带兵带到这般模样的,说起来,骑都尉大人您是个独苗了。走吧!”

    “断崖下面,金兵不可能完成包围,挑选几个精干的战士,护着骑都尉大人从断崖爬下去,一路潜伏,找个没人的地方,养好了伤口,到时候金人也应该放松了警惕,骑都尉大人再悄悄潜回滁州去。这只怕是唯一的生路了,再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我们这样的战士,死了也就死了,军中还有不少精锐,可以补充进来。可,骑都尉大人若是死在这里,豹组可就真的毁了,我不相信,还有谁能把豹组给捏造成一个如今这样的队伍。”曾沧海平静的说道。

    “小爷没说要走,留下来一起打,打不赢了,再跑呗。难道你们以为我真的不怕死?可现在还没怎么打呢,就要小爷先跑?扯淡!”韩风斥骂道:“早就已经说过的话,你们少来跟我讨价还价。”

    “刚才的情况,我们都看在眼里……”林珍插口道。

    “有什么情况?小爷不是一样杀了两个?”韩风翻着眼睛叫道:“我可没拖你们的后腿,要是再来几个金兵,小爷一样能杀了去。”

    “你是重伤号,行动不便,留下来真的会拖后腿。本来咱们人手就不多,一旦接战之后,更难以分出人手带你下山。现在走,还来得及。打起来了,难道你一个人能下山?一条伤腿,怎么爬断崖?”曾沧海冷冷的说道:“就算是以下犯上,说不得,我也得做一次了。来人……”

    几个一直跟随在曾沧海身边的官兵,忽然间饿虎扑食猛冲上来,七手八脚将韩风掀翻在地上,一名官兵取出绳索,牢牢的将韩风捆在一人的背上。任凭韩风百般挣扎喝骂,那几人依旧就像听不到韩风说话似的,我行我素。

    “骑都尉大人,回去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现如今,队长的话,才是我们的命令,方才,队长就已经交代过了,要活生生的带你回去。”背上捆着韩风的那个官兵大声说道:“骑都尉大人,您就别挣扎了,咱们也不想当逃兵,谁他娘的不想跟兄弟们死一块,谁他娘地就是后娘养的。”

    “林姑娘,一路拜托你了。”曾沧海和叶东一本正经的看着林珍:“你们一起从教阅房出来的,你不在骑都尉大人身边,可不行。”

    林珍倒是没有那么婆婆妈妈,点了点头,镇定的说道:“好,我也走。你们若是活着回来,将来我给你们好好说一房媳妇。若是回不来,逢年过节,香火纸钱,少不了你们的。”

    “给我烧个房子好了。”曾沧海笑嘻嘻的说道:“烧个大点的,以前还想着要当个军官,好好攒钱,将来回老家了,要去买个大宅子,给一家人住。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能回得去了。”

    “你小子真的回不去了,我给你家人买房子。”韩风平静的说道。

    曾沧海笑了笑:“别人或许我还信不过,骑都尉大人的话,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们快走吧。”

    几名负责护送韩风等人的官兵沉重的点了点头,冲着曾沧海和叶东等人抱拳告别,转身顺着断崖缓缓攀爬下去,几匹战马似乎知道主人要离开,不安的叫了起来……

    曾沧海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渐渐围拢上来的金兵,镇定的笑道:“来吧,诸位,随我再杀一阵!”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战

    嶙峋的山壁上,几名官兵就像狸猫一样在山壁上攀爬,手掌抓着凸出的石块,偶尔身体顺着光滑的石壁溜下去,脚掌在短小的灌木上一撑,减缓了下堕的趋势。这样的速度,不是拥有高超的身手,绝对是无法做到的。

    韩风一声也没有吭,静静的伏在那名官兵的背上,耳边能清晰的听见呼啸而过的北风,山头上的喊杀声还没有传过来,但是韩风的心里很明白。金人随时可能攻上山头,拥有人数上绝对优势的金兵,到时候,将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对山上的宋军展开致命的进攻。因为背着一个人,带着韩风的那名士兵,渐渐传出喘息的声音,却还是手脚并用,谨慎小心的尽量跟上其他同袍的步伐,没有落后!

    “叶东,你也走。”曾沧海苦笑一声:“一旦接战了,金兵在人数上的优势太过于巨大,到时候留下的人几乎都没什么活路,你带一部分人先行撤退,多留些种子,将来就算是骑都尉大人要重组豹组的时候,至少也不会因为人手短缺而备受责难!”

    “我们也走了的话,余下的兄弟根本就抵抗不了这么多金兵,一起给骑都尉大人争取点时间吧。”叶东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将钢刀在石块上磨着,那把钢刀上血迹斑斑,豁口已经有了好几处,磨的快一点,至少还能多杀几个人。

    “不走就算了,路上也有个伴,要不,咱们比比,看谁杀的人多?”曾沧海嘿嘿笑道:“将门后裔和俺这样的川中小兵,倒是要看看哪个更强。”

    “谁怕谁啊?”叶东怪眼一翻,没好气的瞪了曾沧海一眼,抽起腰刀走到曾沧海的身边,抬头朝山下看去。之前因为受到了豹组官兵的阻击,金兵上山的时候折损了不少人手,好几个小队甚至全军覆没。于是,这些金兵更加小心谨慎,聚集了人手,形成一个个大队,这才缓慢而又胆怯的朝山上走来,一路上,风声鹤唳,哪怕是一只野兔从脚边跑过,也能让一队金兵吓得惊叫连连。

    就算走的再慢,小小的山头也无法阻挡过千名金兵的步伐,一张张穷凶极恶的脸庞出现在山口,手中的武器在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嗖!”不知道是谁率先.射出了第一支箭,利箭穿透了一名金兵的胸膛,将他的躯体牢牢的钉在树上,最后一场战斗随即打响!

    曾沧海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冲了出去,到处都有树木,没有广阔的空间,那支长枪被他砍去一截枪杆,变成了一支短枪,短虽然是短了,可威力不减。枪尖起处,挑翻一人,回手枪杆横着砸出,将另一名金兵砸倒在地,削得十分尖锐的枪杆,狠狠的刺入那个金兵的咽喉。曾沧海恶狠狠的吼道:“两个!”

    透过树杈的光芒,洒落在叶东的身上,带着鲜血的钢刀挥舞起来,就像是一条连成一片的雪练,银茫茫的一片,却还夹杂着暗红色的光芒,热血随着钢刀挥舞的去向逆向飞出,惨叫声在他周围不断响起。

    每一名留下的战士,浑身上下都是热血沸腾,也许这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战,没有人甘心退后,没有人还去算计着是不是能活下来,杀!杀!杀!杀掉眼前的敌人,那些平日里在军中训练过的战技已经忘记了作用,取而代之的,是只剩下搏杀的本能,只要能杀掉眼前的金人,他们毫不在乎对方的刀枪是不是会刺入自己的身体。一头头下山猛虎,狂吼着,疯狂的杀入金兵的队伍之中,转眼之间,不到百人的队伍便将胆战心惊的金兵冲的七零八落。

    但是人数上的劣势始终无法避免,就算是多么强悍的战士,也无法抵挡前赴后继,一波接上一波的攻势,那些熟悉的面孔渐渐倒了下去,那些熟悉的声音渐渐暗淡下去,山头上混战一片,不时有人嘶吼着抱住一名金兵,一起摔下山崖去;不时,有人顺着已经刺入身体的长枪,勇往直前,挥刀斩去对手的头颅,再不屈的死去;不时,有人被数支长枪挑起,却还远远的将手中钢刀抛出,再杀一人!

    这是白昼里的修罗场,那些金兵几乎没有上过什么战场,哪里见过这么好勇斗狠的战士,已经不是在以命搏命,那是在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再不断的收割着周围的生命。无边地狱也没有这般的恐怖,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惨叫……兵刃撞击出星星点点的火光,落在干枯的落叶上,燃起一片小小的火头,有的,被慌乱退去的脚步踩灭,有的,跳跃的火舌疯狂的噬舔着高大的树干,似乎要把整片山头都给点着,才能表达出那群宋人官军的怒火!

    “不要告诉我,已经死了多少人。我要的是,把山头拿下!”站在后方督阵的金人将领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密布的树丛中,跳跃纵横的人影,刀光剑影下,血肉横飞,惨叫连天,火头四起,这些都不能让这位金兵的将领为之所动。多少年了,除了虞允文北伐那次,宋人何时能够踏上北方的土地,何时能够突入一座有重兵把守的城池,生擒枢密院南府的重要官员!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打在金军的脸上,更是打在大金帝国的脸上!

    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对于金人士气的打击,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这些已经成了精的将官知道其中的利害,死人不可怕,江北有的是兵源可以补充进来,带甲数十万的女真大军并非吹嘘。但是这一支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宋军,必须要死!

    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他的决心,一队又一队金兵从他的身侧冲上山头,围困着那些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宋军嘶喊苦战!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军。”那名年轻的金军将领,紧紧咬着牙齿,腮帮子上的肌肉高高.凸出,手掌一直按在腰间的佩刀上,那柄宽大厚重的佩刀似乎并不能给予他多少安全感一样,他喃喃的说道:“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他们是疯子,完全疯了。要是宋人这样的军队有几万人,我不敢想象他们能做到什么。”

    站在他的身侧,一位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将淡淡的说道:“你没有见过,可是我见过。当年我初从军的时候,才十来岁而已,跟随金兀术元帅大战岳飞,岳家军便是如此,死战不退,勇猛无匹。当年岳云八百背嵬军大战我军两万,血战一日,杀人无数。后来朱仙镇大战,三千背嵬军,为宋军先锋,势不可挡,我是记得的。”

    “岳飞的威名,我自然是听过的。”那个年轻将领显然对身边老将十分尊重,客气的说道:“他是个英雄人物,只是他手下背嵬军虽然强悍,也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已。其中八千铁骑,七千步军,乃是岳飞部下诸军之冠,这样的军队,哪怕是岳飞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才打造了万许人而已。眼下南朝何德何能,又有什么样的人,能够有岳飞那样的文才武略,那样的不世帅才。”

    “别小看了宋人。”老将淡淡的说道:“前有岳飞,后有辛弃疾的飞虎军,当年我升为千夫长,在建康和飞虎军曾有一战,他们或许不如岳飞手下背嵬,但是比起我们大金国御前诸军,毫不逊色。汉人悠悠传承数千年,自然有其道理。历朝历代,能人辈出。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不急于吞并宋人,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是宋人的。今日,我便送与你。还有,你注意到没有,激战到如今,你手下可曾抓到一个活口下来?”

    此话一出口,那个年轻将领顿时色变,连声道:“你是说,这一股宋军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在拖延我们?”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不知道山上有多少人,但是最多也就两三百人,就能把你我的部下打的这般狼狈,我现在倒是希望这样的宋军,在江北的千万不要太多,要是有个六七百人的话,你我,说不定就要变成光杆将军,回去找大帅请罪了!”老将淡然的说道。

    那个年轻将领,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狠了狠心,吩咐部下吹动号角,务必要抓几个活口下来!

    一名豹组官兵一个不慎,被一只挠钩搭住小腿,身子站立不稳,被人拖翻在地,几名金兵七手八脚猛扑上来,山下的号令,他们听的很清楚,便是要抓活口,回去了,顶的上交上去十个首级!

    那个豹组官兵惨笑一声,反手横过长刀,勒住脖子,轻轻一带,一股鲜血狂喷而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反倒是那几个金兵愣住了,什么样的军令,何至于惨烈如此,只是被抓个活口,都无论如何不能得手……

    耐不住性子的金兵狂吼着,继续猛扑上来,山上余下的宋人已然不多,若是再抓不到活口,便是再也没了机会!

    一场腥风血雨的风暴,瞬间,席卷山头,而风暴的中心,却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能站在那里了……

第四十三章 突围

    被拴在山顶上的战马,不安的刨着蹄子,就在它们的身边,厮杀的仿佛在修罗地狱一般,马匹身上都被染上无数鲜血,数十匹马儿早已按耐不住。

    曾沧海快退了两步,靠在叶东的背上,低声说道:“差不多有四个时辰了吧?”

    “若是从上山那会儿算起,马马虎虎也差不多了,天都黑了……”噼啪的火光把满脸血污的叶东映衬的就像是阎罗殿的小鬼,身上的软甲破破烂烂,钢刀早就被打飞了,如今手中拿着一支从金兵手里抢过来的狼牙棒,尖锐的棒齿上红彤彤的都是鲜血,已经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

    曾沧海喘了口气,回头叫道:“那咱们也撤吧,老子杀了二十三个。”

    “算你狠,比你少七个……”叶东恨恨的吐了口吐沫,吐沫里也带着一点猩红,他的胸口早先被人用斧头砸了一下,护心镜都被打的粉碎,还好有这么一挡,不然命都没了。饶是如此,也受了不轻的伤,喘口气都心口疼。

    “不过这还不算完,得杀回滁州才能算数,先记着帐,小爷早晚给你补回来。”叶东挥舞着狼牙棒,挡开面前一名金兵,顺势一棒,将他的头颅打的粉碎,回头朝马群那儿看了一眼,两根手指塞入唇间,呼哨一声。

    “还差六个。”曾沧海嘿嘿笑了笑,夺路朝马群那里跑去,那儿的马,都用活结拴在树上,几个身手敏捷的豹组战士飞奔过去,或拽或拉或砍,转眼之间将那些缰绳放开,顺势用刀枪在马臀上一捅,数十匹战马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痛嘶着奔向山下。

    叶东见一匹马朝自己这当儿跑来,左手扣着狼牙棒,顺着马儿的去向快跑两步,右手圈住马颈,腰腹一用力,便已经稳稳的跳上马鞍,狼牙棒挥舞,势不可挡的朝山下杀去。那些行动还算方便的豹组官兵有样学样,跟上一匹战马便是狂奔下去。

    从山上冲下去,或许是唯一的活路,激战到这份上,若是现在想要攀爬山壁逃走的话,金兵只需要靠近山崖放箭,或者用石头砸下去,豹组的官兵就没了活路,利用乱冲乱撞的马儿,也许还能抢到一条生路。但是筋疲力尽的官兵们,一路纵马下山,就算不会马失前蹄,也要面对山下那些密密麻麻已经排列好阵势的金兵。

    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金兵,在山路上和这些伤痕累累,快要拿捏不住兵刃的宋军较量。那结果,不用猜都知道,也是九死一生的路!

    黝黑的山林里,金兵打起了火把,不时间看到有人跌落马下,被人乱刀砍死。狂奔乱跳的马儿,脚下一滑,便会连人带马一起摔落山崖下去。山上乱成一团,可是山下的金兵却无动于衷,沉默而又冷酷的端坐在战马上,一队队战斗队列蓄势而发,只要山上有人冲下来,这些已经养精蓄锐许久的金兵,就会立刻扑杀上去。

    那个年轻的金军将领,倒提着马鞭,静静的看着从山上冲下来的稀稀落落的宋军,缓缓的抬起胳膊,对着那些人数稀少而且散乱不已的宋军一指,低沉的吼道:“能抓,就抓,否则!尽数杀了。”

    数百名精锐骑兵分头堵截上去,十多名冲下山的宋人,狂吼着突入金兵的队伍之中,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浪花一般,只是激起一片小小的涟漪,随即消失不见!无论多么精锐的强兵,也无法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对手。

    曾沧海挑动一杆夺来的大枪,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横拍直刺斜挑,军中武艺在他身上,方能得到最完美的诠释,眼前的金兵黑压压的一片堵了上来,如同野草烧不尽,怎地的也杀不完,而远处一队金兵沉默的列成队伍,拱卫着几名看起来像是将官模样的人,十余人取出弓箭,远远的瞄准了他。

    大枪一挑,又是一人被曾沧海一枪破腹,血水顺着枪杆流到手上,热乎乎,粘稠稠的,好不难受,枪尖似乎被肋骨夹住,一时间不得拔出,斜刺里,一名金兵挥刀将枪杆砍断,随即一刀朝曾沧海拦腰斩下。

    两腿夹.紧了战马,平平一个后仰,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刀,还没等曾沧海喘一口气,马头已经被人用巨斧劈下,那匹从江南走到江北的马儿,连一声悲鸣也没来得及发出,便软软的倒在地上,暗淡的眼眸,一直没有闭上……摔倒在地的曾沧海,举起长枪架住几柄砍来的武器,用力一推,腰腹用力,一个纵身便已经跳了起来,长枪斜斜挑出,竟是要杀人抢马。

    “令人钦佩!”那个年轻将官缓缓的说道,神色肃穆不已:“虽然他是个汉人,不过我们女真人敬佩这样的英雄,死战不屈,若是我的部下各个如此,也不用待在淮南这个地方了!”口中说着话,他伸手将长弓取出,黝黑发亮的长弓,竟然是军中少见的铁胎弓。一支狼牙长箭阴森的搭在弓弦上!

    老将眯着眼睛看着曾沧海战斗的方向,沉声说道:“他方才摔下来的时候,腰部应该受了伤,眼下行动有些不便,你莫要射杀了他。看他身手,在军中职位应该不低,抓到活口想必有用。”

    “多谢将军提醒!”其实那个年轻将领本意也是要抓活的,只是长辈已经出声提醒,于情于理都是要答应一声才好。

    曾沧海狂喊一声,枪花乱颤,一枪挑落一名金兵,伸手拉住马头,正要纵身跃上马背,忽然腰间一疼,一股力气就这么泄了出去,差一点点就能跳上战马,却还是没有上去,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一支狼牙长箭斜斜射穿了他的肋下,虽然不致命,但是在群敌环顾之际,中了这一箭,跟死也没多大区别了。

    “好箭!”老将拍手赞道:“来年若是皇太孙登基即位,御前营选拔将领,就凭你这一手神弓利箭,当可博得一个位置。”

    “希望如此吧。”年轻将领脸上忍不住有些骄傲的神色,随即收起弓箭,抬头看着曾沧海那里,淡淡的说道:“中了这一箭,若是我那些部下还拿不下人来,回去了,我就把他们全部当成新入伍的兵,从头开始练!”

    曾沧海舞动大枪,支撑了两下,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他实在已经是气力不支,断了半截的枪杆握在手中,支撑着他的身体,身边金兵齐声欢呼,便要取出挠钩绳索来拿人,忽然间一骑烈马狂奔而过,狼牙棒闪动,接连打碎两颗头颅,鲜血脑浆迸裂一地。

    叶东弯腰抓住曾沧海的腰带,用力一提,将他放在马背上,一夹马刺,嘿嘿笑道:“又追上两个,现在咱俩应该差不多了吧?”

    曾沧海咬牙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嘶声道:“格老子的,方才我又干了四个龟儿子,你且有的追……”

    “杀出去再算。”叶东一脸郁闷,满腔怒火都发泄在那些拦路金兵的身上,他力气本来不小,在豹组,做伏地挺身,乃是能够和韩风拼到最后的一人,数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舞动,就像是一个小锤子一般,这般打法,加上他如今一往无前的气势,居然硬生生的从拦路金兵之间闯出一条血路来。

    年轻将领脸色一沉,他是没有想到,居然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能破阵而出,当即调动兵马,呼啸追赶。

    一个百人队纵马狂奔,山上宋军早已没了声息,那些鏖战许久的豹组官兵,如今还活着的,也许只剩下叶东和曾沧海两人。筋疲力尽的战马驮着两人,越跑越慢,而身后不远处的金兵却是越追越近。

    没有人放冷箭,十数倍与人,却没有抓到一个活口,对于这些平日里坐井观天的金兵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最后两个抓活口的机会,没有人想错过!

    “把老子放下来,你的小马驮不动两个人。”曾沧海捏紧了枪杆,扭头对叶东说道。

    “小爷听你一口川音就头疼,能不能闭嘴?”叶东板着脸,看也没看曾沧海,喝道:“吵吵闹闹的像个泼妇。”

    曾沧海悠悠的叹了口气,他本是趴在叶东的马背上,手中长枪忽然倒转,狠狠刺入马臀,带着一股鲜血拔了出来,随即往后一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匹战马吃疼,带着叶东一阵狂奔,马上骑士拼命想要勒转缰绳,回来营救曾沧海,却吃不住马力,被战马带着,一路绝尘南去!

    “再杀几个,你小子就怎么都追不上我。”曾沧海笑了笑,撑着枪杆站了起来,腰上的狼牙长箭还在不断的滴着血,大小十余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整个人,就好像是血人一般,却像是要去参加喜宴似的,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转眼间,狂奔的金兵马队一分为二,一队继续追赶叶东,另一队警惕的将曾沧海包围起来,为首一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然眼前的血人暴起一枪,偌大的枪花瞬间已到面前,死亡的气息将他的身躯变得冰冷无比!

    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枪尖已经点到了他的鼻尖,却终于没有刺下去,那个惊慌失措的金兵惊恐的睁眼看去,七八支各式各样的武器洞穿了那个血人的尸体……

    当啷一声,断枪跌落在地上,只是那个血人,还依然傲立在江北的土地之上!

第四十四章 本钱太少

    “骑都尉大人,这几个金兵落了单,要不要咱们去抓个舌头来问问?”一名长得挺英气的豹组官兵低声对韩风说道。

    韩风仔细看着在不远处缓缓走过的三个金兵,沉重的点了点头。

    从山上下来之后,几个人就一路躲躲藏藏,找人少的地方藏匿。渐渐的,金人开始扩大了搜索圈。韩风一看到金人这般动向,心里顿时一痛,这等若是告诉大家,山上的兄弟们已经全完了。如今,金人就是在大肆搜捕侥幸从山上下来的漏网之鱼呢!

    两个豹组战士悄无声息的潜伏到三个金兵的身边,一人忽然跃起,一把抱住一名金人,手掌在他的后脑重重一劈,顿时将他打晕过去。另一人钢刀连斩,转眼之间将两名金兵一刀两断,随即两人拖着那个被打晕的金兵快速退了回来。

    林珍伸出长长的指甲,在他的人中处掐了掐,那个金兵哼了一声,悠悠醒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形势,林珍的修眉刀就已经顶在他的眼皮上,那个略带沙哑,却是磁性好听的声音冷冷的说道:“我们问,你答,不然,就是死。”

    那个金兵忽然遇到如此大变,吓得面无人色,眼皮在刀尖下甚至忘记了眨一眨,半晌才从嗓子眼里低微的挤出一句:“我说……我说……”

    “山上围剿到底是什么情况?”韩风抢过话头,厉声喝问道。

    那个金兵打了个哆嗦,急忙说道:“是完颜将军他们带队,我们一共是一千八百多人围攻那个山头,起初以为山上有几百人,后来一路攻上山,清点尸体才找到九十多具。完颜将军很是生气,叫我们原地扩大搜索,要把逃走的宋人都给抓回来……”

    “逃走了多少人?”韩风追问道。

    那个金兵连声说道:“只有一个……”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没有人投降,没有人被抓活口,个个都打到死。有个宋人军官模样的,夺了一匹马,突围去了。别的人,全都死了,可是完颜将军说,山上肯定不止这几个人,一定要再搜索……”

    只有一个……韩风深深的吸了口气,山上打的多么惨烈,不用想都能猜得到,只是不知道那个突围而走的人,到底是哪个?是那个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憋着一股气要跟自己斗狠的叶东?还是那个成天想着赌钱发家,给家里买田买房的曾沧海?又或者是其他的幸运儿?不管怎么说,逃走一个,总比全军覆没的好,九十多具尸体,那就是豹组五分之一的人手,就这么没了……个个都是大宋军中的精锐啊!

    林珍知道韩风的心意,伸出左手拉着韩风的手,那只有些冰冷的大手被她握在柔夷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反手握住了林珍的手,韩风抬起头来,冲着林珍勉强笑了笑,只是平日里笑得十分爽朗的脸庞,如今看起来却是有些令人心碎。

    “咱们这些人一起行动,目标也大了些。”韩风分析道:“加起来有六七个人,不如继续分散。这儿占地广阔,不到两千金兵想要把这一片山地都给搜索一遍,绝对不可能。反而人数越少,越便于躲藏。野外生存,你们个个都是练过的,在山里躲几天,然后乔装打扮,摸回滁州去,只要到了滁州,便是安全的。”

    一名官兵摇了摇头,看着韩风说道:“队长说了,我们得把大人带回去,要是这么分开,万一大人出了什么岔子,队长若是真的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少废话,按我说的办。”韩风瞥了一眼那个金兵,吩咐道:“干掉他,我和林珍换上金兵的衣服,骑着他们的马,假扮搜索,慢慢朝前探路。你们各走各的,记住了,怎么在野外活下去,是小爷教你们的,怎么可能还要你们跟着我?”

    林珍这次却是支持韩风,她是个女人,有些时候,女人说话的确要比男人管用的多。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骑都尉大人说得对,现在人越多,目标越大。越容易被金人发现,反而人少很安全,一个人也容易跑。骑都尉大人就交给我好了,你们各自离去,记得,要活着回去,只有留着性命,才能给那些战死在山上的弟兄们报仇。”

    那几个官兵看林珍和韩风的态度如此坚决,便一一抱拳离开。韩风两人换过金兵的衣服,牵过两匹金人的战马,一前一后骑着马儿,顺着山路缓缓前进。天色早已经黑了,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几波金兵,却是趁着天黑,含糊其辞的给糊弄了过去,渐渐离开了金人大军盘踞的所在。

    呼啸而过的北风,在夜里分外冰凉,穿着金人厚厚的皮衣,林珍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韩风侧头看了看冷的牙关打战的林珍,轻声说道:“你自从幼年南渡之后,便是再也没有回到过北方吧。”

    林珍苦笑着点了点头,声音略微有些发抖:“是啊,在南方长大,在南方待了十余年,回到北方,居然有些不适应了,身上穿的不薄,可是风一吹,还是觉得就像小刀子在刮脸似的。”

    “南方富庶繁荣,有的是才子佳人,有的是如画江山。”韩风悠悠叹道:“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中成长起来,一万女真人大破天祚帝二十万辽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北方苦寒之地,反倒是分外能磨练人。正因为他们在寒冷贫穷的地方发迹,所以他们更向往中原的繁华,中原的富庶。每一股在北方成长起来的势力,都无可避免的要和我们汉人大战,契丹人,女真人……将来还会有……”

    “我们汉人传承四千年,岂是这么容易被灭掉的?”林珍这一刻露出几分巾帼英雄之气,豪迈不让男儿,大声说道:“女真人也好,契丹人也罢,比起汉人来,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嗯,我们有拳头,有志气,有血性,谁来都不怕!”韩风似乎也被林珍的话语燃起了几分激情,低沉的说道:“我的豹组,一定要重组,这一支军,我一定要让他们成为全天下的最强军,哪怕是金国的御前亲军,也要在豹组的铁蹄下臣服!”

    韩风正说着话,忽然口.唇上一阵冰凉,抬头望去,居然是一片雪花落了下来,粘在嘴唇上,化成一片冰水。

    “下雪了!”林珍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伸出双手迎接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喃喃的说道:“今年的雪下的这么早……”

    “下雪可不是什么好事……”韩风的脸色十分严峻:“容元丰带队突围,算起来也应该是在凌晨时分到达金人防线,雪战对骑兵不利,金人是防守一方,反而占据了天时地利。他手下的两百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回到滁州去。”

    林珍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显然是想到了韩风所说的问题,抬头看着漫天漂落的雪花,却是一点儿心情也欠奉,低声说道:“容统领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想必会有他的办法,韩大人再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想想我们的处境好了。”

    “这雪一下,你我二人都走不得。寻个地方先去躲躲才好。”韩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落雪的架势,不知道要下多久,再走下去,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两人在山里兜兜转转,也算是好运气,居然找到一个废弃的熊洞,洞里早已没有了狗熊,只有一些动物的骸骨和枯草而已。

    韩风牵过两匹马儿,走到洞里给拴好,卸下马鞍,顺着石壁滑落到马鞍上,放平了身体,好让剧痛的伤腿好好休息一下。

    林珍看着他的举动,转身走出去,趁着雪还没有下大,赶紧去找些干燥的树枝,在洞里生点火,否则的话,在这样的天气里,韩风还拖着一条伤腿,那是别指望活着回江南了。

    转了半晌,林珍抱着一大堆枯枝走了回来,在山洞里点着了一个小火堆,两人靠着火堆,将怀里冰冷的干粮在火里烤一烤,便胡乱塞入口中。

    “省着点吃,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几天,现在就把东西给吃光了,说不定就饿死了。下了雪,可不好找东西吃呢。”韩风提醒道。

    林珍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到韩风的裤子上又渗出了血迹,急忙叫道:“是不是又把伤口弄破了?重新包扎一下,再敷一次药。”

    韩风应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伤药绷带,正要解开裤子,只见林珍要过来帮忙,便急忙喝道:“这个你不方便过来,小爷是伤在大腿沟上,脱了裤子被你看到,那像什么?”

    林珍毫不为意的坐在韩风身边,伸手夺过他手中的伤药和绷带,满不在乎的说道:“男人那活儿,有什么稀奇的,没见过么?韩大人,你也不用扭扭捏捏的,这个伤口,你自己是不好敷的,还得我帮手才行。”

    林珍促狭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被我看到,莫非是韩大人的本钱太少?”

第四十五章 大雪天

    林珍这么一说,韩风反而轻松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既然你都不在乎,那我还怕个屁啊,来吧,手轻点。”

    林珍小心翼翼的帮韩风脱下半边裤子,解开了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把伤药仔细均匀的撒在伤口上。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分外惊心怵目。

    “还好现在天冷,要是热天的话,只怕会烂掉,到时候,你这条腿就保不住了。”林珍低声说着,又用绷带一层层把伤口给包扎好,十根手指分外灵动,伤口居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就已经被包扎了起来。

    韩风一头大汗,靠在石壁上,开起了玩笑:“若是将来不打仗了,我看你倒是可以去药店帮忙给人包扎,这份手艺非比寻常啊。”

    “大人说笑了。”林珍低着头,仔细的包扎着伤口:“当初在绍兴的时候,教阅房里的女子,都是要练练手力,要能轻能重……这其中的好处,大人想必是知道的。还不都是为了训练怎么取悦男人,说到底,当年组建教阅房女部的时候,上边的大人们,打的是什么心思,路人皆知啊,只是可惜了我们那些姐妹们,名声受累。”

    韩风腿上一阵疼痛,急忙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

    “什么书?”林珍诧异的抬起头看了韩风一眼,吃吃笑道:“听说大人以前也是个一看到书本就头疼的主儿,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看书?莫非是那些浪荡书生写的风月小说?”

    “不是那些。”韩风眨着眼睛回忆道:“过了这么久,我都快想不起来了,大概是说两个国家打仗。有一群老百姓就去逃难,里边有富商、有贵妇人……有很多很多有身份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女子,是……做皮肉生意的,生得十分貌美。一路上,大家都看不起她,说了许多冷嘲热讽的话,那个女子倒是默默忍受。路上没有东西吃,她还把自己带的食物分给大家吃,那些有身份的人,吃的倒是津津有味!”

    “一贯都是如此,身居庙堂之上的人,又有多少真的有高风亮节?”林珍不屑的斥道。

    “后来她们遇到了敌人,都被扣了起来,敌军有个军官看上了这个女子,就要她陪寝,说若是不陪,就要这些老百姓都如何如何……这下可把那些人给吓坏了。本来,这个女子是不肯侍奉敌人的军官,就算敌人怎么逼迫,她也没有相从。可是回去之后,那些跟她一起逃难的人就劝她,要她牺牲自己去取悦那个军官,保住大家的性命。”

    “这个女人答应了?”林珍低声问道。

    “嗯,算是为了大家,她便牺牲了一次,这一群人就顺利的离开了敌人占领的地方。可是离开之后,那些有身份的人又开始对她冷嘲热讽,说她厚颜无耻,说她肮脏下流。她们买了很多东西吃,而那个女子却因为之前把自己的食物都分给了这些人,只能挨着饿,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哭泣。”韩风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说吧,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可能会把他们都给杀了。”林珍咬了咬嘴唇,随即摇了摇头,苦笑道:“也可能,会和她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落泪。谁知道呢?”

    “杀人并不能解决太多问题。”韩风淡淡的说道:“当初我也这么想过,若是我看到这样的人,会不会一刀杀了他们。但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自私自利,在冠冕堂皇的外表下掩饰着一颗极度猥琐的心。杀了又怎么样?重要的是,让这个世界如何去看待这样的事。”

    林珍忽然笑了起来:“那可不容易。难道韩大人想要当一个朱熹那样的道学先生?他现在可是在不遗余力的吹嘘什么什么理学,反正啊,他那一套要是真的成了标准,那天下间的女子可就惨了。”

    韩风看着被包扎好的伤腿,轻轻动了两下,满意的赞道:“包的挺好,将养几天,皮肉愈合了,就能走。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下了雪,要在这里躲上好几天,吃的倒是个大问题,我看咱俩身上的干粮,最多也就能撑两三天吧?”

    “我会想办法的。”林珍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也许过了几天之后,细作司的人就会潜入进来,把我们给接出去了……”

    飘飘摇摇的大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蒙蒙的一片,浅浅的小河都被冻上一层冰,随即被雪花覆盖,若是站在山顶看下去,目光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让人目眩的白色。这一场雪,下了好几天,从江北一直飘到江南,就连建康府也星星点点的开始飘起了雪花,似乎到处都在下雪一般。

    地上的积雪,让码头上的青石板显得格外湿滑,驻守码头的官兵吃力的推来一车车煤灰炭渣洒在雪地上,免得自己的同袍一个不小心,在青石板上摔倒,如今的严冬,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一交摔下来,还是要人好看。

    许多官兵穿着厚厚的号衣,热火朝天的打扫着码头和街上的雪,随即把煤灰倒上,用脚踩实了,几个人却是在码头走来走去,虽然冷的直搓手,却还是不肯进去点燃了炭炉的房间,执意站在码头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舞,快看,有船回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披着深蓝色大氅,抬眼朝北方看去,忽然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着身边女子的肩膀,吃吃笑道。

    小舞嫣然一笑,踮起脚尖,极目望去,轻声说道:“我也看到了,船头挂的是我们的旗帜,眼下有雪,还有船过江,十有**,应该是我们的人回来了,不知道韩大哥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他?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你觉得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花雪忍不住顶了一句。

    两个女子等得心急如焚,可是那条船就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慢慢悠悠的朝码头驶来,码头上的官军立刻忙碌了起来,准备踏板的,准备车马的,通报将官的……刚才还是尽然有序的码头,一瞬间就沸腾了起来,毕竟,这是第一支在北伐之后踏上江北去战斗的队伍,如今他们能够回来,这些官军也觉得脸上分外有面子。

    让人心慌的等待终于过去,两条大船缓缓靠在岸边,花雪脸色有些阴沉,嘟囔道:“若真是他们,那伤亡可真不少,去的时候三条船满满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条船,还是空空荡荡。”

    小舞心中一紧,拉着花雪就快步朝船头跑去,心中着急,脚下还差点打滑,险些就摔倒在路上,若非花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这个小姑娘就要结结实实的在冰地上摔上一个跟头了。

    船上的战士已经开始下船,她们猜的不错,的确是豹组的官兵走了下来,一个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神色有些委顿,脸色有些沮丧,沉默不语的走下战船,静静的在码头上列着队伍。

    两名女子似乎被这股气氛感染,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官兵。先下来的都是轻伤号,再接下来的,便是两三个扶持一个重伤号,慢慢的,一步步从战船上走了下来,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早已被换掉,伤口也被包扎完整,只是看到他们,便可以想到,他们在江北的战斗有多么惨烈,多么惊心动魄!

    半晌功夫,船上的人才渐渐下了个七七八八,李飞镖和无法两人押着俘虏来的萧冥海和泠月,缓缓的走下船头,容元丰一脸严峻,按着腰刀跟在他们的身后。

    小舞一直看到他们走下来,脸色才算缓和了一些,可是见到这三人下船之后,居然再也没有人走下来,心中由不得大急,拉着花雪就快步赶到无法面前,拽着小和尚的袖子问道:“骑都尉大人呢?林大姐呢?怎么只回来这么些人?”

    无法低着光溜溜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回来了九十多人,余下的应该在江北都战死了。我们运气不好,突破金兵最后一道防线之前开始下雪,骑兵便是不利,硬闯过去之后,伤亡很大。叶东算是运气好的,居然能活着逃到滁州,但是他受伤太重,没法坐船颠簸,跟十来个伤重的兄弟们一起留在滁州养伤,等好一些了,便能回来……”

    李飞镖插口道:“好歹算是完成了任务,萧冥海被抓来了。”

    “别说这些废话,我问的是,韩大哥和林大姐呢?”小舞脸色一变,转身冷冷的看着李飞镖:“你是应该贴身护卫韩大哥的,说,他们呢?”

    “叶东说,骑都尉大人他们在金人攻山之前,就已经撤了。现在可能还躲在江北养伤……骑都尉的腿受了重伤,林珍应该在照顾他!”李飞镖喃喃的说道。

    “他们都没回来,你回来作甚?”小舞杏眼圆瞪,厉声喝斥:“跟我回江北去找人!”

第四十六章 求见

    “你要去哪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小舞身后传来,长靴踩在冰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格外清晰。

    “江北是你说去就去的吗?”裹着厚厚红色锦袍的曹宗卿踏着细碎的脚步走到小舞的身边,沉声说道:“现在非是战时,要是想去江北,首先要留守司定夺,其次要由水师安排船只,再观测天气,冬天过江危险无比。最后,你想去,也要细作司点头才行。小小女子,红口白牙这么一碰,就说是要去江北,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这句话的声音不算大,却也清清楚楚的传到码头上每个人的耳朵里,刹那间,有些喧嚣的码头平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汇聚在这位细作司第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有的充满不屑,有的满是愤怒,还有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曹宗卿下意识的拢了拢领子,看到那些豹组官兵的反应,他就已经很清楚了,虽然豹组还隶属于细作司,可是这一股人马,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成为了韩风的私产。这么一瞬间,曹宗卿眯了眯眼睛,他忽然觉得,韩风若是真的死在江北,倒也是一件好事。

    码头上的战旗依然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没有太久,脸色带着一些尴尬的高天赐,缓缓的走到曹宗卿的身边,看着那些眼神各异的豹组官兵,朗声说道:“曹大人说的乃是实情,若是没有留守司和水师的配合,去了江北也是死路一条。我们大宋在江北的据点很少,更不能给金人轻易开战的理由,你们着急个什么劲?韩风是我们细作司的官员,是细作司的栋梁之才,爱才之心,曹大人比你们更甚。”

    “既然爱惜骑都尉大人之才,还请曹大人早些定夺下来,如何营救骑都尉。”花雪抢在小舞之前,一双秀丽的双眸,静静的看着曹宗卿。

    “身为细作司的总领,本官不可能看着部下身陷险境而置之不理的,这件事,本官要回去了和留守司从长计议。你们暂且等着本官的消息吧!”曹宗卿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官腔,背负着双手,转身离去。

    几名豹组的官兵就要立刻冲上去,却被容元丰挡住去路。这位已经调到豹组的统领,高声朝着曹宗卿的背影叫道:“曹大人,水师这里决计没有问题,楚统制那里由我去说。但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末将都会记录下来,稍候呈报枢密院!”

    曹宗卿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却是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几个呼吸,便抬起脚步,继续前行而去。

    “这条老狐狸。”小舞柔情似水的眼眸里似乎带上一丝杀气,冷冷的说道:“枢密院都承旨大人就是韩大人的父亲,曹宗卿的胆子可不小,居然敢阻拦营救顶头上司的儿子。这么看起来,太子妃等人在其中功不可没啊!”

    花雪沉重的点了点头:“想必是如此了。只是小舞,咱们在这里想也没招,既然曹宗卿要去找留守司,不如咱们也一起去留守司好了。”

    留守司的衙门占地面积极大,这儿的权柄大,官员和驻守的兵马都不算少。每天各种事务进出留守司,显得十分忙碌。阴霾的天气下,守在门口的几名官兵,双手都蜷在袖子里,白蜡杆子斜斜的靠在肩膀上,似乎不愿意用手掌去触碰冰冷的枪杆似的。

    三名女子并肩走到留守司衙门正门口,为首一名女子看起来就像是冬天盛开的一朵红玫瑰似的,充满了火力,脸上的神色却没有那么灿烂,一脸的凝重,说起话来倒是斯文有礼,她从怀里取出一份带着体温的拜帖,双手递给守门官兵,轻声说道:“这位大哥,我们三人都是细作司的人,有事要求见留守司诸位大人,还请这位大哥帮忙通传一声。”

    看着面前三张如花娇颜,那个丘八明显有些发痴,看也没看手中的拜帖,脑袋就已经拨浪鼓一般的点了下去,满口应道:“细作司是么?我帮你通传!”

    “等等!”从门口跨出来一个小官,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许,身上官服的颜色应是七品左右,那人趾高气昂的看着门口三个女子,朗声叫道:“你们可知道留守司有多忙?大人们要办事,岂是你们几个女子说要见就能见的?就算是你们细作司的曹大人,要和留守司诸位大人相约,都要提前通报。你们倒是来这里逞威风来了?”

    红衣女子双眉倒竖,杏眼圆睁,立刻就要发怒,却被身边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拉住了胳膊,那女子笑盈盈的看着小官儿,淡淡的说道:“我们如今不就是要请人通报吗?至于大人们有没有时间,你说了也未必就能算吧?”

    小官儿一时语塞,又不敢说自己能给留守司的几位大人做主,愤愤的卷了袖子,留下一句:“你们只管叫人通报啊,丑话说在前头,眼下要到冬天,留守司忙的很,你们些许小事,大人们是不会见的。赶紧哪里暖和就躲到哪里去吧。”

    他倒是潇洒,说完这句话便真个跑去温暖的门房里坐着烤火去了。站在门口的官兵有些尴尬,手里的拜帖拿着,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得低声对那红衣女子嘟囔道:“这位小娘子,你看,这可怎么办是好?”

    到底是女人有说服力,要是换了别个男人,这些官兵哪里有这么好的脾气去跟他废话,早就三拳两脚叫他滚蛋了。红衣女子没好气的应道:“你只管去递帖子好了,要是留守司的大人们不见,那就再说。”

    那个官兵苦笑两声,收起拜帖,一溜烟的朝衙门里跑去。反正递帖子也是他的职务,不会惹什么麻烦。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挑女子,这才轻轻的开口道:“小舞,秦燕,你们看吧,留守司上次被韩风打的没有面子,这一次只怕是公报私仇,不想派人去营救韩风。而且,很难说太子妃他们是不是在其中动了手脚。”

    秦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韩大人出事也就是这几天,太子妃怎么可能知道呢?难道她远在深宫里,还能掐指一算就知道韩大人要出事?”

    小舞面带愁色缓缓解释道:“这倒不可能,不过,太子妃可能早就和留守司里的亲信打过招呼,要他们在韩大人遇到事的时候,狠狠捅一刀。现在韩大人困在江北,金人封锁了前去滁州的道路,他们只有几个人,想要混到滁州去,有些难度,再说大雪漫天,韩大人身上还有伤,我只怕他熬不住……”

    两句话说完,小舞的眼圈居然有些红了。

    秦燕悠悠的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小舞的肩头,将她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安慰了几句,细小的雪花飘飘荡荡的从天而降,一片片落在小舞乌黑的长发上,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看起来令人十分心颤。

    过不一会儿,那个官兵愁眉苦脸的跑了出来,无奈的对三名女子说道:“你们运气不好,我把帖子转给了许大人的随从,许大人稍后就回话说,不见你们。我看啊,你们还是回去,请细作司的高官来这里,跟我们大人商议好了。”

    花雪点了点头,她知道那个官兵口中的许大人,说的是留守司掌管沿江事务的主官——许衡。要留守司同意水师和细作司出动到江北营救韩风,许衡乃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人。他不点头,就算别的留守司官员都点头,这事儿也办不成。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小舞从秦燕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冷笑道:“我们姐妹来之前,难道就没做什么工夫么?想要骗我们也不说些有用的话。”

    “昨天晚上,许衡大人在秦淮河的画舫之上喝花酒,之后带了两个姑娘去城西别院里过夜,今天早上很晚才到了留守司,进去之后,吩咐随从给他煮了一碗醒酒茶,又要了不少点心水果在吃,要是这样都叫忙的话……大宋的官员果真个个都忙的很呢!”

    小舞带着讥讽的神色看着门口的几名官兵。

    花雪心中却是一抖,要说小舞等人来到建康府的日子并不算很长,但是触角居然已经伸到了留守司高官的身上。

    而且,细作司本来是应该对外的,小舞她们居然连建康府的高官都监控起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再说了,方才从码头离开的时候,小舞只是吩咐了几个随从一声,之后大家就一起去了豹组那里准备拜帖,换过衣服,就来到了留守司。中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是就这么点时间,她们就已经查到了这么多东西。假以时日,这些女子还得了?

    花雪知道自己这些姐妹的本事,毕竟也是从绍兴教阅房出来的人,可是看她们做事,怎么都带着一股神秘的味道,花雪反而有些不安了起来。

    “去告诉许大人,今天,我们要见他。如果他执意不见,我们就只好想别的办法见他了。”秦燕冷冰冰的说道,随即把手指放入唇间,尖锐的唿哨一声!

第四十七章 谈判

    就像是一片乌云悄无声息的覆盖了留守司门口的大街。

    雪天,空旷的街道本来就没几个人,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一股黑色铁流一般的精锐骑士出现在留守司的门口。这冰冷刺骨的天气,喝口凉水都觉得塞牙。而看着那些浑身上下被铁甲包裹,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骑兵,留守司的人顿时像是堕入冰窟一般难受。若是让他们在面对这些骑兵和在雪地里站上一天一夜选择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雪地里。

    站在雪地里尽管很冷,至少不会有这种死亡就在眼前的渗人感觉!站在留守司门口的官兵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要是许衡真的不见,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兵会硬生生的杀入留守司衙门,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许衡给提出来,然后,大家再“和气”的谈一谈!

    秦燕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朝着留守司衙门指了指,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现在,你再去问问许衡,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守在门口的几名官兵手忙脚乱的朝门内退去,一个不小心,不知道是谁的脚,拌在门槛上,仰天摔倒,却惊呼连声,身边几名同伴七手八脚的将他拖了起来,几个人一溜烟的朝门内跑去,不用说,定是再次去禀告许衡去了。

    坐在门房里的小官儿,呆若木鸡的看着门口的骑兵队伍,战战兢兢的扶着门沿站了起来,指着秦燕叫道:“你们疯了?带兵来威胁留守司?知不知道,只要留守司的大人们一句话,建康府的官军立马会把你们这些人踏成肉泥。这是犯上,这是造反……你们疯了!”

    “闭嘴,如果不想死的话。”花雪沉声道:“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三百豹组在江北做了什么?攻破淮南,活捉萧冥海,与数千女真军队激战连场,还有百余人能回到江南。如今,在你面前有两百豹组铁骑,你说的那些废话,留守司的人不是傻瓜,他们若是敢调动军队镇压的话,我敢保证,转眼之间,留守司就会变成地狱。”

    “我们的要求不算太多。”小舞缓缓的开口道:“只要留守司肯和我们谈,就行。要是他们不见,我们也免谈!”

    小官儿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的低声在嗓子眼里重复道:“韩风带出来的,个个都是疯子,连女人都疯成这样……”

    “怎么?你们豹组是要造反了?”一声暴喝在留守司院内响起,一个浓眉阔口的官员,大踏步走了出来,身边跟随着十来名亲随,看他气度,就知道非凡。

    花雪上前欠身施礼道:“细作司狼组云都尉花雪,见过许大人。”

    许衡停下脚步,隔着大门,翻着眼睛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骑兵,厉声喝道:“以下犯上,调兵来留守司,条条都是死罪。哪个出的主意,现在给我滚出来认罪,余下的,滚回你们的军营去,本官可以不追求。要是再冥顽不灵,就休怪本官不客气。”

    小舞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口鼻进入胸腹,似乎能让人清醒许多,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嘲讽之意,看着道貌岸然的许衡,笑道:“许大人这么忙,还能抽出时间来见我们这些低下的人,实在是人钦佩。小女子来这里,只是想问许大人一句话,我们豹组骑都尉韩大人现在被困在江北,身负重伤。敢问留守司准备什么时候派人前去江北救人?”

    许衡看这个女子出言不逊,他却不认识小舞,只知道这个女子应该是韩风身边的亲信,便冷笑道:“你这个小小女子,口气居然也不小。留守司的事,事关沿江防务大局,牵一发动全身,岂是能随便告知你这个女子?再说了,韩风身在江北,生死未卜,留守司就算要救人,也要从长计议,哪里能随意把人派去江北,莫不是要留守司和细作司的精锐,葬送更多人在江北么?”

    “看你这模样,想必是这次带兵来留守司的主谋,自己绑了,我叫人送你去细作司曹大人那里问罪。余下人,速速散去!”许衡板着面孔,厉声斥道。

    小舞毫不示弱的盯着许衡的眼睛。许衡只觉得一阵诡异,身上莫名其妙的冷了起来,似乎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小舞给看透。他是早年进士,当年刚刚做官的时候,曾经做过太子伴读,后来太子也给予他不少好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二十年里就爬到留守司的高位。

    之前太子妃的确派人给他送过信件,要他在建康府盯着韩风,一旦韩风有什么危险,就要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许衡也曾经衡量过其中利害,但是在太子和韩侂胄之间,他很明显是更加要依仗太子。尤其如今传的这么热烈,说是一旦完颜璟即位,官家就要马上避位,传位给太子。这当儿,好好拍拍未来皇后的马屁,将来宫中有人说话,太子对自己也十分赏识,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赵汝愚的年纪不算很小了,这个相位……难道自己不能去想一想么?

    韩家虽然家大业大,门生无数。可也是一代代攒起来的,自己虽然没有个好爹,却可以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当个好爹。几代之后,许家也能成为韩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许衡渐渐下定了决心,冷冷的叫道:“难道本官说的话,你们听不到吗?难道,你们真的敢在留守司放肆?”

    “我们还真敢!”秦燕露出一个绚丽的笑容,将她的美貌完美绽放,可是言语之中却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韩风对于她们,对于教阅房,对于豹组,对于整个细作司,意义绝非是许衡能理解的。哪怕韩风真的要造反,这些女子也是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豹组的官兵在一起这么久,同仇敌忾。尤其是知道韩风在江北主动留下来掩护同袍,一腔热血,都是要去江北救人。

    现如今,谁拦着不让她们救人,那人就是整个豹组不同戴天的仇人。别说是什么许衡,哪怕是赵汝愚站在对面,一样会被铁骑踏碎。

    小舞悠悠的说道:“没得谈了?”

    秦燕缓缓的从背上解下长弓,取出利箭,摇着头叹了口气:“其实,跟了韩大人这么久,有时候,我也在想,到底我们是不是被他给带疯了。换了是以前,叫我拿着弓箭射杀官员,我实在是不敢的。”

    “你们?……”许衡见势不妙,脱口而出。

    只是他的话语刚刚出口,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门外铁骑齐刷刷的抽出腰刀,一柄柄锋锐无匹的钢刀,在漫天雪花中闪闪发光,黝黑的铁甲,雪亮的佩刀,泛着杀气的双眼,蓄势待发的马队……许衡的背脊一阵发冷,寒冬腊月的,居然一阵汗水顺着背后渗了出来,顷刻间,把衬里的小衣汗湿。

    “杀!”“杀!”“杀!”

    铁骑还没有开始冲锋,三声喊杀,惊天动地,秦燕手掌一翻,弯弓如满月,遥遥锁定许衡!

    “我的娘啊……”许衡忽然大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神色慌张的朝后接连退了好几步,身边几名亲随想要把许衡拉起来,可是肥胖的许衡自己已经软瘫下来,又岂是那几个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亲随能拉得动的?

    “吓死我了……我的娘亲……”许衡脸上的肌肉不断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双眼呆滞惊恐的看着门外的骑兵,如果说之前他还依仗着自己官员的身份,对那些骑兵肆无忌惮的呼喝,那现在许衡已经彻底明白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和铁骑,真的会杀他。在这些人看来,除了韩风是不能死的,其他人,杀了跟杀鸡没有多大区别!

    “别冲……我们谈谈,好好谈谈……”许衡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叫道,这时候已经来不及顾及自己什么官员的身份了。而他那些刚才还在表忠心的部下,转眼之间就已经跑的干干净净,各自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了。那几扇平平无奇的大门,不可能挡得住眼前的骑兵。

    只要他们愿意,这些铁骑有足够的能力,把整个建康府变成人间地狱,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衙门了!

    “三个要求!”小舞竖起三个手指,缓缓的说道:“第一,我们要留守司马上下令,整个救援行动,必须要由豹组和狼组负责,其他人我们信不过。”

    “第二,水师那里,留守司马上送公文去,只要我们准备好了,水师的船只就得准备好。救人如救火,不能耽误。”

    “第三!”小舞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看着远处冷汗淋漓的许衡,高声说道:“今天天黑之前,我们要得到满意的答复,在此之前,豹组全体官兵,就在这里等消息。”

    许衡一肚子的话憋在肚子里,呆呆的看着小舞,这些人已经把留守司当做什么了?一个只管发公文的衙门么?

    可是花雪的话语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大人最好不要想着硬碰,许大人应该知道,楚天岚,绝不会派一兵一卒来保卫留守司的。”

第四十八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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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的火堆一点点暗淡下去,韩风无奈的闭上眼睛,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林珍掩口笑道:“韩大人,饿了就吃点吧。咱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挖到两条冬眠的蛇,又找到三个松鼠窝,总算是能熬到现在,老这么省着,万一有人来接咱们了,只怕你还走不动呢。”

    韩风靠着山壁,挪动了一下伤腿,嘿嘿笑了两声:“没看我就一直坐着吗,就是为了留力气,眼下我们吃的不多,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呢,这场雪一下,金人的封锁势必要松懈。雪一停,我们就离开,我的腿,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疼痛,走路,慢一些也还好。你不用担心。”

    林珍从手边抓过几根干燥的柴火,架在火堆上,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韩风的身边,苦笑道:“没有干柴了,要是再继续下雪,咱们可就惨了,非得冻得走不了路。”

    “我现在担心的是建康府那边。推算时日,容元丰他们应该回到了建康府。留守司和我们豹组的关系很差,希望不要有大的冲突。”韩风缓缓的说道:“当初,我留下小舞和秦燕在建康府,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背后捅刀子。现在想想,抓住这个机会要我的命,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珍沉重的点了点头,她很明白韩风的心思。如今,不需要派人来杀韩风,只要不派人救援,想要突破金人的封锁,实在不容易,拖着一条伤腿,韩风就没法翻山越岭。若是走大路小路,十有**会遇到盘查的金兵。到时候,就太危险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失去了一大半战斗力的男人,都还是饿肠辘辘的,怎么跟人打?

    “不说这些了,见机行事吧。”韩风笑着岔开话题,看着洞外飘扬的飞雪,缓缓说道:“在海外,有一个很神秘的民族,他们曾经预言,一千多年以后,这个天地,就会灭亡。且不论他们说的对不对吧,假若是你,知道这个天地就要没了,有什么事是你想做的吗?”

    林珍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美丽的双眸,凝神想了一会儿,反问道:“骑都尉大人呢?”

    “我没有太崇高的理想,若是时日无多,我想陪陪自己的家人。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会跑去告诉她,我很喜欢她……”韩风口中说的家人,很显然并非是如今韩家的那些人,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在另外一个时空,也许已经有了不一样的生活。收起那些悠悠的心思,韩风笑道:“不过,我也在想,现如今,我很想知道,人,到底能不能胜天?我会拼命去改变一些事,去做一些,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幻想过的事情……崖山之后无中国……呵呵!”

    林珍并不知道崖山之后无中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句话,却让她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个天地就要没了,那韩大人要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好了。”林珍幽幽的说道。

    “嗯,我去找女孩子,你也一起么?”韩风调笑道。

    林珍笑呵呵的说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你要是哄骗呢,我就帮你骗她。你要是想用强,我就帮你下迷药。”

    “你行!”韩风伸出大拇指,高高的朝林珍一翘。山洞之外的雪似乎开始停了,尽管天上没有月亮,可白皑皑的雪地依然有这几分明亮,那些堆满了白雪的树枝,在寒风的呼啸下,在深夜的光芒里,显得分外可怖。

    火焰挣扎着跳跃了几下,终于渐渐熄灭了下去,暗红色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在寂静中陷入一片灰暗。洞外的白雪将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反射在山洞里,却连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

    没有了火光,一阵寒意袭上韩风的心头,韩风刚刚蜷缩了一下身体,转念想起,自己是一个大男人都已经冷了,更何况是身边那个女子,便挪动身体朝林珍身边缓缓挤了过去,低声说道:“喂,挤挤,暖和点,若是明天天亮了,不再下雪,我们就可以走了。”

    林珍低低的应了声,柔软的身体贴着韩风的身躯,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韩风伸手揽住林珍的肩头,但觉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不是冷的这么厉害吧,居然发抖了?”

    “我也不知道……”林珍只是微微回了一句,就再没了言语。韩风心里有些奇怪,他的手掌搭在林珍的肩头,很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手下轻轻颤抖,要说是因为寒冷,却也不太像。

    电光火石之间,韩风脑中忽然闪过当年自己念初中的时候,跟班里的女同学早恋,第一次抱住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那个未经人事的花季少女也是这般微微颤抖,娇羞不可方物。韩风心中一动,提起右手,在林珍的脸上缓缓一触,娇嫩的肌肤入手便是一滑,可是并不寒冷的手指,却可以清晰的感触到,那张小脸的火热。

    “太紧张了。”韩风心中暗忖道,怀里的女子,虽然已经经历过许多,但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心仪的男子,如今和自己在一起,尽管林珍一直在掩饰,可是也无法真的隐藏自己的想法。韩风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么一抱,居然林珍反应的就像是个初恋少女一般,让韩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几根发茎被夜风吹动,拂过韩风的脸庞,让这本来就有些尴尬的两个人,心中齐齐一动。

    “回去了,韩大人也应该和郦家小姐完婚了吧?”林珍微弱的声音打破了山洞里的沉默。

    “这可不好说。”韩风笑了笑:“我要娶老婆,谁也没法给我做主,就算是我老爹也不行。官家亲自指婚都未必好用,我若不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到了要娶她的地步,也不可能把她娶回家。”

    林珍依然低着头,靠在韩风的怀里,轻轻的说道:“看韩大人这口气,倒是对于什么门当户对,出身门第看的很淡啊?”

    “那些玩意本来就没多大用处。当然,在官场上,联姻是最常见的手段。假若我真的娶了郦君瑾,以户部掌控天下钱财的能力,加上韩家五代为官的势力,几乎可以让韩家一跃成为朝中第一大家族,在各个方面的影响力,都会更上一层楼。不过,我和郦家小姐都是同一类人,你没见她,一听说是要指婚,就马上离家出走吗?自己的生活,当然要自己做主。”韩风忽然想起当年一句很常见的广告词!

    “那就是说,其实小舞她们这样的出身,韩大人也不介意了?”林珍静静的说道:“你不觉得教阅房出来的女子,声名狼藉,出身低贱吗?”

    “低贱个屁啊。”韩风轻描淡写的骂了句脏话:“做官的,也未必就高尚到哪里去了。太子妃倒是出身高贵,可你看看李氏家族,干的都是人事吗?”

    林珍微微一笑,其实她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韩风并没有看不起她们,可是在她自己的心中,却始终有那么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如今,听到韩风这句话,林珍一下子轻松起来,就像是从心里搬去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整个人顿觉开心了许多,下意识的轻声笑了笑。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韩风看着这个受尽了苦难的女子,轻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问道:“别抖了,俺不是坏人。”

    “我只是冷。”林珍强辩道。

    “可是你的脸很热。”韩风不再说话,空旷寂静的山洞里,甚至能听到林珍快速而又激烈的心跳声。

    两颗年轻而又火热的心,这些日子来的患难与共,都似乎在一点点的跳动这一对年轻人的心弦。韩风只是静静的揽着林珍,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张羞涩的有些火热的脸庞贴在那张已经长出坚硬的胡茬的脸上,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娇嫩的皮肤,会被那些胡茬给划得粗糙。

    微风卷起浮雪,在洞口.交织出一片迷离,散乱的雪花,轻飘飘的飞进山洞,落在这一对男女的身上,静静的融化。而那四片灼热的唇,却早已合在一起。韩风用双臂环抱着那具火热的身体,感受着那身体羞涩的僵硬,再用自己火热的吻,将她融化。漫长沉重的呼吸声,唇舌交战的时分,仿佛时间也过去的特别快……

    呼啸而过的北风,让漫山遍野的树枝尽数摇晃起来,那些张牙舞爪的树丫,抖落着身上的白雪,似乎是在守护着山洞里的人,被北风卷起的皑皑白雪,就像在山洞之外编成一幅雪白的门帘,不断扭动,变幻着形状,让那深邃的山洞,被深深的掩饰起来,不让任何事,任何人,去打扰里边的人!

    一轮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浮出云层,照耀着雪白的大地,明日,当是个艳阳天!

第四十九章 建康留守

    灯火通明的留守司,门外高高挑起了两串灯笼,衙门的大门还开着,几个守门的官兵已经躲进了门房去,死活不敢露头。看门已经没有必要了,两百名杀气腾腾的骑兵在留守司门口坐镇,谁还不要命了,来留守司捣乱?

    小舞搓了搓有些冰冷的双手,缓缓的呼了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淡淡的白色雾气飘渺消失不见。三名女子都没有说话,静默的在留守司等待。

    街边,一名女子快步走了过来,附在小舞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转身离开。

    小舞轻笑一声,低声对花雪说道:“留守司到底还是不服气啊,楚天岚虽然会找借口,不帮留守司的忙。但是留守司控制沿江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手里的底牌?一个下午的功夫,留守司私下也调动了不少兵马,如今已经进入建康府,正在朝衙门这里靠拢,预计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对我们完成合围。”

    花雪点了点头,自从豹组的铁骑把留守司官员逼的躲在里边商议之后,花雪就想过无数种可能。这些骑兵吓唬许衡是一回事,但要说真的冲杀进去,把留守司夷为平地,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这么杀进留守司,就成了造反。哪怕将来韩风真的活着回来,也脱不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这不是给韩风添乱吗?

    但是留守司暧昧的态度,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伙人是巴不得韩风死在江北,好跟他们的太子妃主子交代。除了逼上门口,花雪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方法。

    看着小舞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花雪忽然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些教阅房的后辈,如今做的事,自己都已经看不懂了。

    小舞轻移脚步,缓缓走到门房那里,看着躲在门房里的几个门卫,微笑着说道:“天色已经黑了,你们再去请许衡大人出来,问问他,已经想清楚了没有?”

    那些门卫早已被豹组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当初留守司和豹组打群架,输的极惨。那次群架他们虽然没有参加,但是也知道豹组的厉害,如今看到人家杀气腾腾的逼上门来,心里早就有了要跑路的想法,若不是有军法在头上压着,只怕留守司里的官兵能跑一半去。

    听见小舞这么一说,那几个门卫争先恐后的朝后院跑去。小舞叹息一声,坐在门房里的火炉旁边,把小手挪到炭火上,温暖着双手。过不多时,许衡神色紧张的走到门房,看到小舞独自一人坐在门房里,便开口说道:“你倒是急什么呀?留守司办事有自己的程序……”

    “关门!”小舞抬起头来,炭火虽然不甚明亮,却也映照得她的脸色红润润的,十分好看。许衡一愣,还是听从小舞的吩咐,把房门带上,自己却踌躇了起来,不知道是应该坐下还是站着。身为留守司的高官,居然在一个女子面前大失方寸,这叫许衡的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我们提出的三个条件,留守司必须接受。”小舞直勾勾的看着许衡的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里没有其他人,有些事情,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许衡大人,你是进士及第,太子伴读出身。如果说,你和太子妃,李氏家族没有关系的话,那小女子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不要在营救这件事上,刁难我们豹组。”小舞的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叙述今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坦白说,我们的命,是骑都尉大人救的。豹组的人不想死,但是绝对不怕死。留守司若是一意孤行,我们能做的,就是突入留守司,哪怕留下一个杀官造反的名头,也要拿下留守司的虎符,交给楚天岚统制,要他派遣水师过江。让狼组去营救大人,至于你我,只好同归于尽了!”

    “这是最下策。”小舞轻悠悠的下了结论:“其实许衡大人不想死,你还有大好前途,太子很快就要登基即位,将来你飞黄腾达,不在话下,怎么甘心陪着我们这些出身低贱的人去死呢?不仅仅是许大人,看看留守司这么久了,可还有哪位官员出来说句话?大家都是只有一条命,其他的留守司官员,也不想死。因为你们都知道,豹组的人都是疯子,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用瓷器碰瓦罐,你们舍不得!”

    许衡到底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但是听到小舞的话,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双微微泛黄的眼睛,盯着小舞那俏丽的脸庞,嘴角轻轻扬起一条弧线,许衡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便接口道:“姑娘既然明白就好。这里既然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怕实话对你说了。”

    “我不想得罪韩家,韩侂胄有多大的能耐,我很清楚。我跟韩风无冤无仇,哪怕是你们豹组和留守司打架,在我许衡眼里,只是一件小事。从我这个人的立场来说,我并不希望韩风死去。但是,他得罪的是太子妃!”许衡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一个能够每天和太子朝夕相对的人,就算韩风躲得过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我当然希望能够得到太子妃的美言,得到太子重用。不过,我也不想用自己的命来换。”

    “这么说,咱们就可以谈了。”小舞指了指东方:“从雨花台,有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正在朝留守司挺进;城卫调动了八百人,在内城布置。你们很想把形势逆转过来。不过,他们差不多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这里,半个时辰,已经足够我们把留守司变成一片废墟。”

    “你也逃不走,留守司里有我们的内应,衙门外的每个可能出口,都有箭手控制。许大人可以试着溜走,被射死了,可不要怪别人。”小舞笑颜如花,纤细的手指托着光滑的香腮:“许大人,我只要两份公文,一份给细作司,一份给楚统制。你已经忙了一个下午了。应该可以给我了吧!”

    小舞提起炭炉上的火钳,夹起一小块黑炭,放在火炉里,淡淡的说道:“这块炭烧完之前,要是看不到公文,我们就只好自己进去抢虎符了。”

    许衡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沉声说道:“公文给你也无所谓,今天你们兵围留守司,整个建康府都是知道的。你们豹组得留下一个人来,交给建康府连江大人。这个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整个留守司的意思。”

    “我们留守司不想和枢密院翻脸,但是沿江事务都在留守司控制。你们这么一闹,以后是不是楚天岚也可以带着部下来留守司兵谏?是不是城卫也可以来?只要带着几百人就能在留守司猖獗,岂不是成了笑话。”许衡面对这个年轻女子的时候,心里始终没有底气,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小舞的脸色,万一这个女孩子突然翻脸,自己少不得要马上夺门而逃。

    小舞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门房外传来砰砰两声敲门声。

    那扇小小的木板门被推开,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一股寒风在他身后卷入房间,顿时让保留了一些温暖的门房,变得寒冷起来。他转身把门带上,这才回头对小舞笑道:“建康留守,魏子兴(感谢书友YYDG提供)。”

    小舞不由得站了起来,留守司的最高官员在此,让她也不得不震动。

    魏子兴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虽然年纪约莫有五十来岁,可看起来依然是神采奕奕,寒冬腊月的,面色红润。说话的时候,花白胡子微微颤抖,露出口中整齐雪白的牙齿。身上的紫红色锦袍,做工极为精细,显得他更是气派不凡。

    许衡急忙转身施礼道:“见过留守大人。”

    魏子兴只是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许衡靠边站,看着小舞淡淡的笑道:“小娘子,你们果然是好胆色。当年建康府和金兵激战,五万金兵未能攻破建康,留守司从未被一兵一卒包围。今天,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细作司居然包围了我们留守司!”

    小舞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绝非是许衡那样的人物,不好应付。留守司地位极高,在宋代,亲王、枢密使、留守、节度使兼侍中、中书令、同平章事者,皆谓之使相。可想而知,一个留守的地位有多高了。

    建康府非同一般州府,当初赵构南渡的时候,担任东京留守的乃是天下兵马副元帅宗泽(大元帅自然就是赵构本人啦)。由此可见,能够担任一方留守的,个个都是位高权重人物,见多了风浪,自己的二百豹组在魏子兴面前,还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留守大人有什么训示,小女子只要那三个条件,余下的,留守大人随意发落。”小舞不卑不亢的说道。

    魏子兴嘿嘿一笑,淡淡的说道:“许衡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我告诉他的。公文,在这里!”魏子兴从怀里取出两份公文,递给小舞。随即脸色严肃了起来,背着双手说道:“你们豹组兵围留守司,是大罪!我有两条命令,听清楚,是命令。第一,所有豹组官兵,立刻返回军营,接受城卫监管!第二,你身为主谋,要交给建康府审理。”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们豹组豁得出去,我魏子兴当年面对女真大军,一样豁得出去。两份公文,值这个价!”魏子兴厉声喝道:“允?还是不允?”

    小舞静静的看着魏子兴,秀美的双颊,渐渐浮上一丝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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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锦衣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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