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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锦衣卫全文阅读

作者:雪山飞狐     南宋锦衣卫txt下载     南宋锦衣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人有旦夕祸福

    阳光并不十分灿烂的中午,风儿带着一阵阵微寒,茶庄的门依然开着,一块块门板卸下来整齐的放在门旁,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六扇门的意思。掌柜的依然还是那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小伙计依然还是忙碌的在店里擦拭着什么。

    樊鹏走到门口,右手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小伙计看到是他们一行人走了过来,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招呼道:“官人来的挺早啊。”

    樊鹏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即问道:“早上你不是说有货吗?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老掌柜睁开那双小小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樊鹏,轻声开口:“官人随我来。”

    茶庄看起来并不大,走进去却是很深。过了后堂有个大院子,里边放着几口水缸。大院子之后是几排房屋,看样子是有人居住。再过了那几排房屋,稍后是个货仓。老掌柜冲着坐在货仓前晒太阳的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忙碌起来,从货仓里搬出几口硕大的铁箱子,端端正正的放在货仓门口。

    “这里可不止一百二十斤。”老掌柜指了指箱子:“大约有二百多斤,你可以去验验货。如果一下全都吃下,我还能给你算便宜一点。”

    “都包下怎么也得给我算半价吧!”樊鹏讨价还价道。

    老掌柜摇了摇头:“没打算贱卖。我这儿也没有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说法,一口价。官人你若是觉得合适,就给拿下,若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就一拍两散。川中到吐蕃,茶叶是不愁卖不出去的。”

    樊鹏算了算口袋里韩风给的金银,估摸着大约够把这些货给包圆了,也不以为然的走上前去,打开一口箱子,看着里边一包包已经捆好的茶叶,随手拿起一包,撕开包装,取出几颗茶叶,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咬。

    “是好茶。”樊鹏站起身来赞道:“这样的好茶,运回广都,可以赚不少。”

    话音刚落,忽然从前进里跑进来十几个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手中拿着一支铁棍,直奔樊鹏,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略略弯腰,手中铁棒带起一阵风声,咔嚓一声,铁棒砸在樊鹏的小腿骨上。顿时疼得樊鹏双手抱腿,满地打滚,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老掌柜诧异的翻了翻眼睛,轻声问道:“什么事?”

    那汉子没有回老掌柜的话,冷冷的看着樊鹏:“好样的,你们锦衣卫以为派几个人来就像套出我们的货,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弟兄们,给我动手,一个个都往死里打。我倒是看他们是不是有九条命,敢在甘孜玩障眼法!”

    十几条汉子个个手持武器,那汉子一声令下,一群人立刻扑了上去。樊鹏带着的几名伙计本就势单力薄,加上是来交易的,身上也没携带武器,几个照面之间就被打翻在地,那些汉子根本就不停手,手中的棍棒就像雨点般落下,每一下都重重打在樊鹏等人身上,偶尔传来清脆的骨裂之声……

    老掌柜不再言语,独自走到一边,靠着栏杆默默的看着樊鹏等人被打的惨不忍睹。

    “出状况了。”阿倮蹲在屋顶上,看着樊鹏等人被打的翻来覆去打滚,惨叫声就算是在外围的屋顶上都能听得见,低声说道:“韩大人,快想办法。我不知道樊鹏他们是哪里出了纰漏,但是这么打下去,会打死人的。”

    韩风手掌扶着屋檐的片瓦,冷眼朝院落里望去。茶庄四周都是商户,最后一进之后是一片树林,蹲在屋顶上也不虞被人看到。若不是如此,韩风和阿倮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的蹲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偷窥。

    樊鹏死死咬着牙关,铁棒落在身上,一股股沛然无匹的力量撞入他的身体,喉头早已是甜甜的,若是一开口,只怕一口鲜血马上就喷了出来。混乱中偷眼望去,自己的几个伙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那些汉子根本就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棍棍接着劈下,忽然间一棒子砸在樊鹏的肩头,半边身子顿时麻木不堪……

    “说,锦衣卫是怎么混进来的。”为首的汉子收起铁棒,双手笼着胳膊,冷漠的看着樊鹏等人挨打,冷笑道:“我要是你们就老老实实说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告诉你们,这房子后边就是一片荒岭,打死你们,把尸体往山上一丢,一夜之间就被野兽吃的干干净净。就算官府看到尸骨,也不知道身份了。你们岂不是做了冤死鬼……”

    韩风缓缓说道:“阿倮,不要轻举妄动。那些人打的很凶,但是棍棒落下都避开了头、心这些要害。我觉得他们是在试探樊鹏。如果我们现在跳了出去,那就是前功尽弃。”

    阿倮焦急的抬高了身体朝院落里望去,已经有个跟着樊鹏的伙计被打得昏厥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阿倮反手按住腰间的弯刀:“韩大人,再不救人,他们可就真的被打死了。试探人哪里有这样的试探法?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听我的,最多再打几下,他们就会住手了。”韩风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什么暴露踪迹的地方。而且,如果凉山那一路出了状况,小和尚等人应该马上派人来通知自己。因此,韩风还是坚定的判断,这些人是在虚张声势。

    “你们汉人常说,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姑娘我就没法忍了!”阿倮愤愤喝道。

    为首的汉子有些诧异,那几个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硬骨头,但是打的这么厉害,他们的确哭爹喊娘了,的确叫苦连天了,可就是不认自己是锦衣卫的人。八成真的是广都来的土财主,那汉子由不得有些好笑,又替这几个人委屈。不过也没办法,是上边的人交代下来,要狠狠的打一次,试探他们到底是不是锦衣卫的人。这顿打已经打了,待会儿就给他们的茶叶价格里再扣掉小半成算作补偿好了。

    正要出声叫那些汉子不要再打了,忽然头顶上哗啦啦的乱响,那汉子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彝族女子站在屋顶上,双脚连踢,将许多瓦片踢下来,好几人闪避不及,被瓦片打在头上,顿时破了好几道口子。

    那女子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手中挥舞弯刀,接连逼退两人,挡在樊鹏等人身前,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贼子,盗卖朝廷茶叶,还敢动手伤人?自己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那汉子有些好笑的看着彝族少女,淡淡的说道:“果然是锦衣卫来了人。看来老板猜的一点也没错。”

    “上!”那汉子的脸色已经一点笑容都没有,手中铁棒一丢,从腰间解下一条软剑,迎风一抖,明光闪亮:“这几个人,格杀勿论。”

    韩风一看到阿倮冲动的跳下去,心中就暗暗叫苦,果不其然,这些人的确是在试探樊鹏等人,方才韩风已经看到他们有收手的意思了,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阿倮在这关键时刻沉不住气,纵身一跃,反而把大家伙儿都带进了死局。

    院落里已经打成一团,韩风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那十几条汉子虽然身穿便装,进退之间却很有章法,分进合击之时很像是军中操练过的技击之法。樊鹏等人已经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阿倮一人要是打十来个闲汉也许还能凑合,可面对这么一群人,就明显处于下风,十多件武器绕着阿倮的身体转来转去,稍有不慎,马上就是魂断甘孜的下场!

    “败家娘们啊……”韩风恨恨的骂了一声,反手握住腰间的钢刀,暗暗发誓:“小爷以后要是再带着这个女人做事,小爷就宁可去跳海。”

    老掌柜好整以暇的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些人把阿倮逼得进退失据,心下很是安定,看着阿倮闪避之间偶尔露出的雪白小腿和那粉雕玉琢的玉臂,年老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渴望。虽然阿倮当他的孙女也不过分,但是越年纪大的人,越喜欢小女孩,君不见带着小女孩去看金鱼的,都是怪蜀黍么?

    老掌柜舔了舔嘴唇,嘴唇似乎有些发干,那个玲珑的身体虽然一直遇险,却始终没有败北,眼瞅着那伙人已经加紧了攻势,老掌柜忍不住开口叫道:“别弄死了,抓住了送到我老人家房里,老夫亲自调教调教她。”

    “老**!”阿倮破口大骂,没想到只是一分心,险险被人一刀劈中,而樊鹏等人只是趴在地上没法动弹,不但帮不上忙,好几次还差点绊倒了阿倮。

    老掌柜忍不住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顿时如菊花般盛开。想象着又可以得到一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躯体,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年轻了二十岁。正想得开心,脖颈处陡然一凉。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叫他们住手!”

第十七章 浮出水面

    “住手,快住手。”老掌柜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来没有试过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瞬间已经是满身汗水。

    却没想到的是,那些连连动手的汉子根本就没有住手的意思。为首那人只是冷漠的回头看了老掌柜一眼,手中的软剑却依然毫不留情的朝阿倮刺去。

    “你们……”老掌柜惊恐的叫道。

    韩风挑了挑眉头,手中长刀斜斜的从老掌柜的脖子上划过,刚才还充满**的躯体一瞬间放松了下来,软绵绵的顺着韩风的身体瘫软在地上。一股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坑。

    刀光连闪,韩风接连格开两人,抢到阿倮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如果只是面对着眼前的十来人,韩风一点也不畏惧。今时今日的韩风已经不是当日校场上和李冬豪一决高下时候的水准了。就算这十来个人是训练有素的军士,难道还能比当日李四维的庭院里那些卫士更加难缠?但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韩风已经远远看到一队身穿便服的人快步朝这间茶庄跑了过来,如果现在不走,对方人马越来越多,再想要逃命就来不及了。

    “从房顶走,我掩护你!”韩风低声在阿倮身边说了一句,随即从腰间解下一条钩锁,用力抛在屋顶上,伸手抓住,反手一拽,觉得十分结实。百忙中,还挡开了对方两记进攻。

    阿倮点了点头,伸手扣住钩锁,双手用力,朝屋顶上爬去,她此刻也顾不得身后,料想韩风应该能掩护着她的背后。韩风接连挥动钢刀,将那领先攻来过的两人,逼得手忙脚乱。回头一瞥,只见阿倮已经爬上屋顶,心中稍稍安定。再看那些趴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的樊鹏等人,只觉十分凄惨……

    “投降吧。”为首的汉子高声叫道:“看你身手很是不错,在锦衣卫也应该是个人物。白白在此送了性命就不值得。”

    韩风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钢刀雪片般掠出,将那群人迫开两步,伸手扣住钩锁,双足在墙上一蹬,竟然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在屋顶上。

    韩风刀尖指着躺在地上的樊鹏等人,沉声对那些汉子喝道:“如果他们不死。将来你们或许还有条活路。如果……他们死在甘孜。我保证你们这伙人的后台无论有多大,我都会想尽一起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虽然头顶上是温暖的太阳,但是韩风话语中的森寒气息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依然让这些人暗暗心惊。虚言恫吓的人满街都是,但是这些刀头上见过血的汉子,在韩风的口中听见了这句话,自然可以分辨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在吓唬自己,还是真的会让这些人个个生不如死。

    韩风冷冷的扫视那些汉子,转身跳下屋顶,快步跟上阿倮,朝隐蔽处跑去。

    跑着跑着,忽然间韩风觉得有些不对劲,阿倮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不平衡,急忙追前几步。她的肩头上是黑色衣服,因此并不显得受伤,走近了才看到肩头早已被软剑划伤,一道血口还在不断流血。

    “先包扎了再说。他们没那么快追来。”韩风说着,从内衣襟撕下一片白布,裹在阿倮的肩头上,绕了几圈。

    阿倮抱歉的看着韩风,喃喃说道:“这次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跳下去,也许就不会害了樊鹏他们。”

    韩风现在怎么能和一个十六七的少女一般见识。假若阿倮是他锦衣卫的下属,哪怕是林珍小舞这么亲密的关系,只怕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不过,她始终是个外人。韩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了,要是换了两年前小爷的脾气,比你跳的还快。我也没想到,都已经到了交易的关头,对方居然还用这样的手段来试探……”

    “那现在怎么办?”阿倮看着肩头上的伤口被一点点包扎好,似乎疼痛也少了点。急忙问道:“是要回成都府去调兵吗?”

    “用不着!”韩风将伤口包好,走在阿倮的身后,两人朝着僻静的小巷子快步走去。这里比较是甘孜,并非是一般的大城。倘若是那些大城,街道宽敞,对方也许早就追上了来。甘孜城里的大路加起来也没超过三条,余下都是大家用脚踩出来的道路,狭窄,弯曲,复杂……说句难听话,走进去,根本就不知道别人走到了哪个岔道。

    “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阿倮轻声自言自语道。

    韩风缓缓说道,似乎在告诉阿倮,似乎又是在组织着自己的思绪:“那些人能够从茶马司盗卖朝廷的茶叶。茶马司里一定有人参与的……其次,茶马司只是个屁大的衙门,他们根本没有胆子自己吞下这么多茶叶。成都的各个衙门互相推诿,要么是全都参与,要么是都没参与,否则的话,没有人敢把这案子踢到我锦衣卫来的……”

    “我觉得成都的衙门虽然很可恶,可是他们不至于参与其中。”阿倮接口道:“我们彝族人虽然没有汉人富裕,可日子也过得去。成都在大宋是仅次于临安的大城。制置使司、宣抚司、成都府……这些衙门随便找点财路,也不亚于茶马司的钱财入账。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卖茶叶呢!”

    韩风点了点头:“对,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怀疑……今天看到那些军士,我的判断应该有九成是不会错的。”

    “是何方神圣?”

    “有哪个衙门是被宣抚司的吴晫大人,还有成都府和制置使司都看着不顺眼的?但是他们又不方便亲自动手把这个衙门给铲掉的?”

    韩风问了两句,阿倮的眼前顿时一亮:“兴元军……在成都得罪了这么多衙门的,只有兴元军。”

    韩风赞许的笑了笑,那个悲哀的兴元军,本来就是被朝廷放置在四川,用做牵制吴家的驻屯军。当然,也有防御外敌的作用。但是兴元军的建军本意就注定了要被吴家打压。这是兴元军和宣抚司的矛盾。

    而兴元军直接接受枢密院的管辖,枢密院山高皇帝远,名义上的控制权就在制置使司的手中。而制置使司怎么可能管得住这些骄兵悍将?这么多年下来,制置使司和兴元军也累积下不少矛盾。

    更别说成都府兴元府这些地方,跟兴元军更是矛盾重重。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兴元军的军饷是户部发到四川……实际到了兴元军的手中也剩不下多少了。他们索性勾结茶马司,贩*府茶叶,收购不良马匹……其实是在创收……

    “有点意思!”韩风沉吟道:“让小爷想个办法证实一下。”

第十八章 虎狼

    甘孜的茶马司是个很小很小的衙门,小到看起来常常会被人误认为是一个货仓。这也难怪,甘孜这里本来就是少数民族很多的地方,也不算很富裕。过于富丽堂皇的衙门反而不利于宋廷和四川的少数民族沟通感情。

    蚊子虽小,五脏俱全。茶马司没有因为地方小就失去了职能。里边各色官员一应俱全,吃着皇粮不干事的,不吃皇粮拼命干活说不定还得背黑锅的,几乎坐满了茶马司正堂。

    门房是当地人,耷拉着眼皮打瞌睡,这季节的茶叶已经交付给了从吐蕃过来的藏民头领,虽然吐蕃四大王系还没有统一,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用马匹来交换汉人的茶叶。忙完了事儿,就连门房都轻松了起来。正堂里的官员虽然都坐在那里,却不是在做事,而是聚在一起推牌九。

    牌九在桌子上摩擦的声音刺激着门房的耳朵,赢家哈哈大笑声、输家跺脚咒骂声、铜钱撞击着金银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门房的心里有些瘙痒,恨不得也去赌两手,可是他知道,里边都是官儿,人家一把牌的输赢就是自己一个月的薪俸,赌不起啊!

    一边被瞌睡折磨着,一边被牌九声刺激着,门房就这样过着冰火两重天的日子,忽然间,有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旋律,传入耳中。

    “这里应该就是茶马司了,请你通传一声,请茶马司知事出来相见。”

    他懒洋洋的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位彝族少女站在眼前,平素里,门房根本就没有地方摆官威,也没人看得起一个破烂衙门的门房。今儿个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冷冷的眯着眼睛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事大人事务繁忙,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老子还想见见宣抚使大人呢。有这个命吗?”

    “如果你真的有事求见宣抚使,我会帮你引见的。”年轻的男子笑了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不过,里边我听得清清楚楚是牌九的声音,想必知事大人应该不怎么忙。你若是不去通传,我就进去把他揪出来了……”

    主辱臣死,主子被辱,狗也没面子。门房最受不得的就是在整个甘孜,大小衙门里,从来都是自己所在的茶马司最被人看不起。最高长官不过是区区八品官,办公地方简陋,又没有实权。平素跟着茶马司知事办事,从来都是看知事给别人点头哈腰的份。今天好不容易想摆摆衙门里人的威风,又被人看不起,这一份无明业火顿时从门房的脚底板一直烧到头顶。

    “格老子的……”

    还没等他骂完,那个年轻的男子已经一拳打在他的嘴上,嘴唇破裂,门牙松动,鼻血长流,立马捂着脸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那男子带着彝族少女走了进去。

    “坐庄通杀了!”茶马司知事兴高采烈的翻开手中的牌,至尊宝通杀,这样的牌,也不知道得多少把才能出一回,他贪婪的看着满桌钱财,双手围拢在桌上,想要把钱都拢到面前。可是,一双大手却按在了桌子上。

    知事抬头一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诧异的伸头看了看门口,却看到那个倒霉的门房正抱着脸蹲在地上。知事立刻落下了脸色,冷冷的说道:“茶马司虽小,也是朝廷衙门,你在这里闹事,本官就要法办你。”

    “这时辰在衙门里赌钱,也不知道咱们到底应该谁法办了谁!”年轻男子轻声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铜牌,啪的一声丢在桌上,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赌得这么开心,那我以这块铜牌为赌注,跟你赌赌,你看能值几个钱?”

    知事诧异的将他丢在自己面前的铜牌抓在手中——“大宋锦衣卫所”六个正楷大字映入眼中。翻开背面却是五个小字——“都指挥使韩”。

    “大人……”知事声音一颤,急忙说道:“我……”

    “我问你,这块牌子值几个钱?”韩风抱起膀子冷冷的说道。

    “下官不敢说。”知事已经是满头大汗,身边十余位茶马司的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莅临的韩风,不知所措,更不敢做声。

    “桌子上有多少钱?”韩风指了指满桌金银。

    茶马司的官员虽然办事不怎么样,但是数钱还是挺快的,铜钱金银一会儿就出了数据:“回大人的话,这上边一共有十七两黄金,二百八十四两白银和六贯铜钱。”

    “你的俸禄是多少?”韩风眯起眼睛,喃喃说道:“我这人的算术不太好,等我掐指一算。你们茶马司最高八品官,余下的月俸都是十贯左右。嗯,也就是说,在场这么多人,一个月也就是不到二百两银子的俸禄。你们很有钱嘛,很有志气,居然拿着自己半年的俸禄在这儿赌博……”

    韩风伸出手臂,抓过一名茶马司小官,指了指桌面:“这上边有你多少钱?”

    “七十两……”小官战战兢兢的答道。韩风缓缓松开了手掌,将他推到一边。

    韩风摆足了官威,索性坐在赌台对头,漠然看着这些心惊胆战的官员们,他不说话,那些官员都是挤出一脸笑容陪着韩风站着。他轻轻咳嗽一声,那些官员顿时一片‘是是是’。他目光到处,那里的官员立刻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把你们的账本拿出来我看看。还有,今年茶马司交易过来的马,送去哪儿了?”

    知事急忙翻箱倒柜的从一大堆赌具中找出一本账簿,双手恭恭敬敬的送到韩风面前:“大人,账目都在这里,绝对没有问题。至于交易过来的马儿,因为今年兴元军的战马吃紧,所以先行补充到兴元军去了。这件事,兴元军的统制官们已经和上边报备过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看看你们换过来的马到底是什么成色?就要亲自去一次兴元军了是吗?”韩风随手翻看着账本,不得不说,那些官员虽然现在不干正经事,但是账目却做的十分漂亮,从表面上看,根本就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知事走到韩风身边,低声说道:“的确如此,我们茶马司只管茶叶和战马的交易,至于后来的事,大人也知道,区区一个八品衙门,怎么可能管得了那么多?呃,要是兴元军那里养马养的不好,我们也无权干涉啊,对不对!”

    兴元军,又是兴元军……韩风回头看了看跟他一起到来的阿倮,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有些怒不可遏,就是这些贪官污吏,让她和她的族人们无法得到今年的茶叶,断绝了东果部落的财路。她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如果可以的话,阿倮甚至想拔刀出鞘,将眼前这些官员的狗头一个个砍下来。

    “账本我带走。”韩风把账本一收,伸手取过知事身旁的铜牌,放入怀中,看着满堂官员,吩咐道:“给你们五天的时间,自己去成都锦衣卫所报备。逾期不到的,革除官职,刺字充军。如果有一人不到的,余人同罪论处。”

    带着阿倮走到门口,韩风忽然转身说道:“其实我很希望你们畏罪潜逃,让我检验一下当初的皇城司到底追捕犯人有多厉害。”

    看着韩风和阿倮走出门口,一屋子官员看着满桌金银,忽然悲从中来,哭成一片……

    茶马司的门外依然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没有人知道,刚刚就在这个不起眼的衙门里发生了多大的事情,而且是可能会动摇整个四川防务的事情。韩风收起了笑脸,缓步走在街头,阿倮知道他一肚子心事,便也不去打扰他。两人仿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从感情的角度上,韩风很同情兴元军。这一支军的政治色彩太过于浓重,说难听点,是朝廷放在四川的一条狗,但是吴家的势力在四川是巨人。指望一条狗就能吓唬住巨人?这显然是太有难度了。还好,吴家一直没有什么反意,但是没有人会对前来对着自己狂吠的狗表现出好脸色。

    于是,悲哀的兴元军在四川遭遇各种排挤,他们想要给自己弄点钱花,这并不算过分。因为在层层盘剥之下,尤其是吴家最后还要插一手的情况下,兴元军几乎连军饷都不能足额发放。别的军队根本不用考虑赚钱的事,兴元军却要想着怎么去充实自己的腰包。这是一支很穷的军队!穷的让人可怜。

    可是兴元军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应该从茶马司来赚钱,尽管茶马司可以给兴元军带来一部分丰厚的利润,可茶马古道不仅仅是联系着大宋和吐蕃的商路,更是安抚四川少数民族的一条财路。掐死了这条路,就是逼着四川的少数民族离心,四川不稳,北伐就无法以四川为大后方而行动,两路东西并进也根本就不用指望了。

    韩风纠结的有些头疼,按照法理和规矩,他应该马上去调动人手,把兴元军的涉案人员一网打尽。而现实中,韩风却不能,因为根源不是在兴元军的贪婪,而是在于他们是迫于无钱。除非能够让兴元军享受到其他军队都能够享受到的待遇,不然的话,今天是茶马古道,下次就难保是什么了……最严重的后果,在金人的煽动下,这一支军队会不会全军哗变,投靠金国?

    人,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宋人、金人。最后才是军人普通人……民不患寡患不公尔,这句话放在任何地方都一样的奏效,军队也希望一视同仁,不可能驻屯军吃香喝辣,兴元军就要每天青菜豆腐。是人,都会不服气的。

    “我知道你公然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出现,是为了给予兴元军压力,让他们不敢杀死樊鹏等人。也是为了保护你我的安全……毕竟,如果当朝右相的儿子,皇后的堂弟死在甘孜的话,兴元军除了造反就没别的路走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去调兵遣将,把兴元军和茶马司里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阿倮走在韩风的身后,喃喃说道。

    韩风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彝族姑娘,轻声说道:“你说得对,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兴元军……这不是我以往的个性。可能是因为以前我快意恩仇,面对的只是一小股势力,或者他们根本就站错了立场。而这一次,内里的缘由太过于盘根错节,我不想轻举妄动,最后逼得别人铤而走险。”

    “好吧,说什么都是你……”阿倮气鼓鼓的撅了撅小嘴。

    “我已经吩咐锦衣卫在甘孜的人手,快速去联络在凉山的那一批人,让他们赶来甘孜,搜集证据。”韩风淡淡的说道:“我要回成都去找杨子厉谈谈。”

    “他是谁?”

    “兴元军都统制。”

    阿倮有些担心的说道:“杨子厉既然是都统制,手中的实力就非同小可。假如就连杨子厉也参与到茶马司的案子中,难道你要带着你那群锦衣卫,直接冲进兴元军的军营,把这位大将擒拿?说真的,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很可能没命了。”

    “我又不傻,怎么会做这么笨的事。”韩风挑了挑眉毛,冲着阿倮嘿嘿一笑:“不过,没命也未必。算起日子来,我锦衣卫豹组大队人马,由都尉吕品亲自带队,这几天就应该到了成都。有了那些人马,就算跟兴元军开战都不用怕!”

    阿倮咂舌道:“你狠,听说过你们的豹组,的确很厉害,这次要来多少人?”

    “算上之前已经被叶东带来的,豹组至少要在成都集结两千人。是我手中三分之二的实力了……”韩风叹道:“大宋四十万大军中的精锐,百里挑一的精英啊,尽在于此,每次我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责任太大……”

    “太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把兴元军捣了!”阿倮兴奋不已的叫道:“虽然兴元军有三万多人,但是分驻各地,最大的军营不过几千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你手下那帮虎狼?”

    韩风顿时愕然……

第十九章 兴元府

    果然不出韩风所料,整个甘孜的官府互相推辞,都推说不知道茶马司的事情。茶庄里的存货早已不知道被人搬到哪里去了,哪怕现在去搜查,也找不到证据。而且,韩风有自己的考虑,暂时不想和兴元军撕破脸皮,大家在没有丝毫沟通的情况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甘孜迟迟没有发现樊鹏等人的尸体,没有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他们活着的机会很大。而韩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在甘孜展开轰轰烈烈的整风,这让那些心里都悬着的甘孜官员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就在韩风带着阿倮不辞而别之后,甘孜的官员们才得到一个让他们极为震惊的消息。威震天下的锦衣卫豹组,在都尉吕品的带领下,足足两千人马来到四川,据说是要常驻川中。如果说这个消息仅仅是震惊的,另一个消息足够让他们夜里睡觉的时候恨不得躲在地洞里——神出鬼没的狼组云都尉花雪,亲自带领五十名精干的狼组剑手随同豹组大队人马前来四川。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甘孜的官员不知道,整个四川都不知道,锦衣卫忽然把实力大举从建康府移动到四川。如果四川不是要发生大事件的话,锦衣卫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场笼罩着整个四川的暴风雨即将来临,四川的官员们谨慎的进行每一步动作,没有人知道锦衣卫的矛头到底会对准谁。做官,谁的屁股都不会很干净,万一倒霉撞到了韩风的刀口上,到时候喊冤叫屈都没人听。

    韩风带着阿倮径直穿过了成都府,和抵达成都的豹组大队汇合,留下一半在成都府整顿,调回叶东负责休整。余下众人随即马不停蹄的朝兴元府进发。

    “杨子厉居然去兴元府视察军务……他是不是有意躲着大人?”花雪按住马头和韩风并肩而驰,轻声问道。

    韩风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我自己去甘孜,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杨子厉去兴元府的时间跟我到甘孜的时间差不多。不过,去兴元府也好,在那里,好歹不会因为成都府的人太多而误事。”

    花雪知道韩风在担心什么,成都府的人太多了,这里各种利益纠结在一起,就算杨子厉想要做什么都会受到各种牵绊。到了兴元府,只有韩风和杨子厉两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就方便的多了。川中有势力的人虽然不少,但是触角伸到兴元府的,还真没有。

    到了兴元府,那里不过四千驻军而已,一千豹组官兵足够对他们形成恐怖的威慑力。而自己手下的狼组剑手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如果杨子厉想要玩什么花样,锦衣卫就奉陪到底,明的暗的,都不可能吃亏。

    路上无趣的很,吕品那一肚子故事,早在从建康府到成都的路上跟花雪卖弄光了。如今遇到这个明丽动人的彝族少女,顿时心情大作,凑到阿倮的马边,乐呵呵的说道:“阿倮啊,知道不知道我们都指挥使大人,抢了金国皇帝意中人的故事啊?要不要本都尉给你说说,保证精彩。”

    韩风摸了摸鼻子,冷酷的瞥了吕品一眼:“别的随便说,到了漠北就得给我打住,不然我就毒哑你。”

    吕品笑呵呵的应道:“遵命,阿倮……话说我们大人横刀夺爱那叫一个威风,完颜璟那时气得差点要上吊。这事儿得从绍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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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遍布在商州城外的大地上,阵阵马嘶让苍茫的大地更显得肃杀无比。偶尔奔驰掠过的战马,矫健的骑兵,让人对这看似庞大无比的军队充满了畏惧感。中军大帐宽阔无比,足足覆盖了近一亩地之多。外边是头戴熊皮帽的精锐士卒,他们手持干戈,胯下战马高大威武,一身黑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头盔就挂在马鞍上。遇到战时,带上坚固的头盔,从人到马尽数在盔甲覆盖之下,这样的强军,何人能当?

    “皇上,微臣不知道圣驾莅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商州招讨使不花剌跪倒在一位尊贵的年轻人脚前,以头抢地,高声呼喊道。

    完颜璟垂下眼帘看了看不花剌,轻声说道:“起来吧,朕这次亲自领军来到商州,本来就不想让人知道。如果你早早知道,那就意味着,无孔不入的宋廷细作司……哦,现在应该叫做锦衣卫了。他们也会知道,那就会给宋人有准备了!”

    “是是,皇上英明。”不花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没有迎接圣驾可是杀头的大罪,既然有这个缘故,那就是自己虚惊一场了。

    完颜璟背负着双手,看着跟随自己远道而来的金国诸将,沉声说道:“宋朝赵扩罢免赵汝愚,任用韩侂胄。韩侂胄上任之后扩军备战,他们想要做什么,每个女真人都清清楚楚。朕不喜欢等,更不喜欢等着宋人攻上来。他们想要北伐?那就让他们先见识一下大金国勇士的厉害。”

    都元帅完颜沙率先响应道:“皇上圣明。”

    完颜璟微微一笑,制止群臣一起拍马屁,淡淡的说道:“川陕宋军一向是以安康和兴元府为根据地,屡次进犯我大金国商州、华州、秦陇各州。四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朕要挥军攻打四川,非二十万大军以上不可成事。不过,朕也不着急一口吞掉四川。安康和兴元府是宋军的两记拳头,是他们插入大金国胸腹的拳头。这一次,朕领军到此,就是要砍掉宋军的两只拳头。”

    群臣肃然听命,完颜璟此举虽然不能算是全面战争,但对于已经很久没有开战的宋金之间,不亚于宣战。难道完颜璟就此要对大宋开战吗?

    “朕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从汴京出发的时候,朕没有说,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完颜璟沉声说道:“大金国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和宋朝打一场全面战争,但是朕有把握拔了安康和兴元府。不过,动作一定要快。拔下安康和兴元府之后,立刻遣使前赴临安,把开战罪责推到宋人身上,要他们赔款割地。否则就全面开战!宋人现在打不起全面战争,他们只能忍,讨价还价之际,安康和兴元府已经是朕的国土。从此,川陕宋军想要西出,就再没有根据地,进犯我大金国难上加难。算是先给宋人一个厉害看看吧!”

    完颜璟的计划一说出口,群臣立刻议论纷纷,跟随完颜璟来到这儿的都是金国知名大将,个个身经百战,不得不说,完颜璟的计划具有非常的效力。一旦成功拿下安康和兴元府,从此西路宋军再不可惧。大金国的防御负担一减轻,接下来考虑的,就是用多大的力气去进攻江南了。

    “臣愿领一支军拿下安康兴元府!”完颜沙挺身而出,高声叫道。

    “都元帅,朕就知道你是老当益壮,也好,朕给你三万人马,克夜出发。务必要在十日之内,让大金国的军旗插在安康的城头。”

    看到余下的金国诸将跃跃欲试,完颜璟微微一笑:“诸位爱卿,兴元府,诸位就不要抢了。朕决意亲自拿下兴元府。”

    “此战虽然只是面对两城,但是意义重大,不容有失。朕亲自攻打兴元府,根据枢密院南府的消息,兴元府常驻兵马不过四千人而已。但是兴元府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而且背靠益川郡,川陕宋军可以通过益州郡和周围州府,在连日之内调集超过两万人的援军。所以,务必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兴元府。”

    “朕带出来的兵马一共五万人,分给都元帅三万。不花剌,你带领商州一万兵马跟随朕出战。三万对四千,朕不信两天拿不下兴元!”完颜璟冷冷的说道:“朕这次秘而不宣,各路人马直到秦州才汇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不惊动宋人。朕有十足的信心,就算是宋人最强大的锦衣卫,现在也不知道我们要攻打安康和兴元府的消息。”

    “兵贵神速,朕不再入城。大军在此休息一天,明日丑时,全军开拔。”完颜璟厉声喝道:“朕即位以来,此为金宋第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群臣凛然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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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元府就在眼前,作为大宋边境的大城,兴元府的城墙远远望去,高耸入云。城头上飘扬着无数战旗,城垛每一处缺陷之地,都似乎在昭示着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早已前去通报的豹组官兵立马吊桥,迎接着大队人马进城。

    杨子厉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头,看着韩风等人入城。身边部将却都个个变了脸色,杨子厉安慰道:“别怕,韩风手中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他带着这么多人来,只是为了增加跟我谈判的资本罢了。如果他要缉拿我们,还用带着豹组来?直接下令抓人,难道你我还能真的造反不成?就算士卒想要哗变,我身为大宋将领,也不能让哗变发生在边陲重地啊!”

    “将军,韩风手下实力雄厚,一千豹组官兵堪敌万人。狼组剑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要是谈不拢……将军的安危……”部将心惊不已。

    “放心吧。”杨子厉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兴元军虽然是后娘养的,可也是大宋的军队,守土卫国是我们的天职。韩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逼我们太紧,茶马司那里一直没有人去查,一查,早就知道是我们了。让我看看韩风开出的是什么条件……”

    兴元府虽然在边陲,但是两百年的积累还是让这座古城充满了生机。汉中之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无数次历经战火的兴元,依然屹立在西部大地上,抵御着契丹人、女真人的进攻。

    韩风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城市,转眼间却看到杨子厉从城头走了下来,便翻身下马,走到杨子厉面前,抱拳道:“都统制大人,真没想到,我们上次在成都见面,这次却来到兴元府了。不知道都统制来这儿视察些什么?”

    杨子厉没有对韩风恶语相向,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沉声解释道:“都指挥使大人有所不知。兴元府对于大宋非常重要,但是驻军却不能太多,因为这儿的补给是指望川中送出来,路线拉的很长,如果驻军多了,对于川中的负担很重。兴元军就是以兴元府命名,这儿是我们的根本所在,所以,一年之间,我总是要来三五次看看的。不能疏于戒备,也不能荒废储备。”

    杨子厉缓步朝前走去,韩风走在他的身边,听着这位大将缓缓诉说:“兴元军一直都很穷,但是驻守在兴元府的军队是最苦的。所以,宁可让川中的兴元军少拿一点点,我也从没有亏待这里的弟兄们。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一碗水端不平,部下早晚也会不服气。”

    “王诗泽!”杨子厉伸手朝一员将领招了招,那人快步走到韩风身前,抱拳施礼。

    “这位王统制就是兴元府的驻军将领,他可是曾经考中过科举进士的,但那时候金国进犯,他愤然投笔从戎。如果他一直在朝中做官的话,想必现在至少也是四品文官,可比做个统制要舒服的多了。”

    韩风上下打量着这位四十来岁的将领,果不其然,此人面相清秀,比起一般将领,多了一份儒雅之气,不过多年军旅生涯,依然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威严。

    “王统制好!”韩风拱手还礼。

    三人边说边走,渐渐走到了东城,城头上正叫嚷着开饭,杨子厉微笑道:“韩大人,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兴元军的兄弟们一起吃顿饭?”

    “当然有!”韩风心中感慨万千,兴元军要守卫这块重地,却被当成后娘养的,这到底该如何解决呢?

    迈步走上城头,城头守军正在分发饭菜,每人三个白面馒头,一碗稀粥,一勺咸菜……

    “没什么好吃的。”杨子厉伸手拿过一个白面馒头,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赞道:“面不错,嚼起来挺甜。”

    韩风心中暗暗叹息,抓过一个馒头放入口中,刚刚咬了两口,忽然眼光一滞,静静的看着前方……

    仿佛是溢出堤坝的洪水,一片黑色的浪潮从远方的地平线涌出,随即势不可挡的如降落大地的漫天乌云一般,一点点吞噬着兴元府外的大地……

    无数面飘扬的战旗、无数支高举的兵刃、无数奔蹄如雷的战马,就这样闯入眼帘!

    城头早已擂起战鼓,震耳欲聋的鼓声伴随着官兵‘敌袭’的呐喊传遍兴元府的每个角落!

第二十章 马不停蹄的进攻

    阴霾的天空下狂风肆虐,卷起大地上的尘土,拍打在古老的兴元城头,暗淡的云彩将阳光彻底遮盖,而地面上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却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转眼间冲到兴元城。就像海浪遇到了坚固的礁石,洪流左右分开,绕过兴元,在城后再度汇聚在一起。

    沉稳的士卒并没有慌乱,他们口中还咬着馒头,手中麻利的将弓弩箭矢抱了出来。许久未曾饮血的钢刀长矛向往着厮杀、滚烫的火油取代了稀粥,落在铁锅中。檑木滚石狼牙义将方才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城头占满。

    兴元军的士卒快速而有序的在城头跑动,将官们不用杨子厉吩咐,便分别检查各自防区。整齐划一之处,方显强军本色。

    “兴元府是一记打入金国胸腹的铁拳,历代金主都想拔了这枚拳头,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做到过。完颜璟也不例外,他对兴元府虎视眈眈,企图一战而行。但是我们兴元军的战旗,还将牢牢的插在兴元城头。我们以城池得军名,除非战死到最后一兵,兴元府决不可破!”杨子厉紧握铁拳,高声呼喝。

    成百上千般兵刃在群情激昂的官兵手中高高举起,‘必胜’的呐喊声,响彻四野。

    城内宋军的叫喊声落在完颜璟的耳中,这位年轻的金国帝王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已经将城池四面合围的金国大军,完颜璟一身戎装,轻提马缰,在数百名黑甲军的簇拥下,来到阵前。

    天空的阴霾无法遮挡这一身黄金战甲的炫目,高大的完颜璟端坐马背,漠然看着忙碌的城头。他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快步朝阵前走去,摘下头上的黄金盔,丢在地上;解下身上的黄金锁子甲,弃之如敝屣。他赤膊走到阵前,那一身精壮的缎子肉,结实充满了爆炸力。

    完颜璟伸手对着目瞪口呆的鼓手说道:“鼓槌给我!”

    鼓手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鼓槌递给了完颜璟。大金国的皇帝,猛然转身,巨大的牛皮战鼓就在他的身前,成千上万金国战士聚集在皇帝的身边,热血沸腾的看着自己的君王!

    “嘭!”一记重槌落在鼓面上,巨大的鼓声顷刻间传遍四野,喧闹的金国大军缓缓安静下来。

    “嘭!”又是一记重槌落在战鼓上,完颜璟高高昂起头颅,奋力挥动鼓槌,高声叫喊:“攻城!!攻城!!攻城!!!”

    “万岁!!!……”上万名金国官兵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热血都已燃烧,高声呼喊着万岁,推着冲车云梯,坚定而快速的朝城头进发。

    “他妈的完颜璟疯了,御驾亲征兴元府!”杨子厉愤愤的骂了句脏话,大声喝道:“床子弩准备,打烂冲车,打烂冲车……”

    “行军打仗我什么都不会,我和我的部下,全部听从都统制指挥。”韩风站在杨子厉的身边,几名兴元军的官兵拿着一套不知道属于谁的盔甲,紧张无比的往韩风身上披挂。

    杨子厉轻声说道:“韩大人,你和你的一千豹组官兵,是我们能不能坚守的关键。所以,你们做后备,任何地方出现缺漏,都需要你们堵上。王诗泽负责联络!”顿了顿,杨子厉诚恳的看着韩风:“多谢!”

    花雪就在韩风的身边,不解的问道:“金兵大队人马已经来到兴元府,为何将军不派人求救?”

    “花都尉,兴元府的守御与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兴元府在最前方,直接面对金国。所以,往来求救最是耽误时间。从兴元府一路到益川郡,处处都有烽火台。只要我们点起狼烟,后方的烽火台看到就会跟着点起狼烟,益川郡那边就会马上筹集兵马赶来增援,算起来路程,救兵来的快的话,明日午后就可以赶到此地。所以我们只要顶住金人一天进攻便可。”杨子厉解释道:“你看,金兵到了城下根本不做休整,完颜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在一天之内拿下兴元府,入城之后再做休整。我们拼的就是时间啊!”

    韩风大手一招:“吕都尉,整军备战!”

    完颜璟亲自督攻东城,数十辆冲车顶着漫天飞落的箭雨,掩护着大队金国官兵冲到城下。数量有限的床子弩尽管奋力射击,但是仅仅损失数辆冲车并不能对金军的进攻构成延迟。女真人踏过粉碎的冲车,高举着巨大的木盾,将壕沟填平数处。十余架云梯搭上城头,密密麻麻的金国士兵顺着云梯疯狂的朝城头攀爬!

    宋军高高举起檑木,奋力砸落下去,顺着云梯,十余名金国士兵发出绝望的叫喊重重跌落下地。但是更多的女真人前赴后继涌了上来,第一个攻上城头的,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巨大的诱惑让他们忘记了死亡的威胁,同伴的身死激发了他们骨子里的野性。那些女真人嚎叫着挥舞着兵刃,朝着一处处城头猛攻!

    箭手已经无法用密集的射击阻止金军的靠拢,许多人已经将身子探出城垛,垂直朝下射击。杨子厉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士兵在不断战死,每一个城垛都溅上了汉人又或是女真人的鲜血。但是身为统兵官,杨子厉依然冷漠,依然沉稳的发出每一道命令!

    “火油!”

    上百名宋军用厚厚的布包住把手,将数十口铁锅朝城下倒去,滚烫的火油落在金兵身上,顷刻间皮开肉烂。剧痛之下再也无法攀爬云梯的女真官兵,刚刚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就惊恐的看到一支支火箭从城头落下!跌落下去的女真人落入一片火海,嘶喊声和他们翻滚绝望的身形在漫天大火之中,把城下变成了人间地狱……

    “南城告急!”王诗泽快步跑到韩风的面前,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和血迹,肩头的盔甲已经破损,露出里边触目惊心的伤口,主将已如此,可想而知战斗会有多么的激烈。

    韩风没有迟疑,快步朝南城跑去,吕品大喝一声:“第一队跟我来,其他人手继续后备!”

    一百名豹组的官兵拔刀出鞘,雪亮的钢刀在他们手中紧握,鲜艳的红布飘扬在刀柄之后,这刀布或许本就是被鲜血染红的,才红的那么鲜艳夺目!

    耳边满是厮杀叫喊声,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伤者和尸体,已经奄奄一息的官兵还在无力的抽箭上弦,无力的朝涌上城头的女真人射去。绵软无力的箭矢刺上金兵的盔甲,滑落在地上,伤兵还没来得及再上一支箭,金兵的狼牙棒已经无情的挥到了他的头顶……

    韩风快步抢上城头,南城已经无力阻挡汹涌的金兵,几乎是不计伤亡的战法,让女真人在付出了数以千计的生命之后,终于爬上了南城,顺着被攻破的城垛,越来越多的女真人涌上南城。兴奋无比的旗手,挥舞着金国战旗,就要朝城垛上插去!

    “滚!”韩风伸脚一挑,地上一片圆圆的铁盾被他一脚挑起,落在手中。锦衣卫的指挥使奋力将盾牌掷出,旋转飞舞的盾牌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朝那个金国旗手卷去,并不算锋利的铁盾边缘,在快速的旋转下已然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它毫不留情的卷去旗手的头颅,余势不减,将那面金**旗斩成两截!

    无头的尸体随着那半边军旗落下城头,韩风毫不停留,一人一刀狂风般卷入金兵群中,钢刀挥舞,鲜血横飞……豹组的官兵本就是军中精英,几乎个个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勇士,在建康府一年多不见血的日子让他们憋的有些发疯,一入战场,个个如下山猛虎一般,手下几无三合之将……

    完颜璟还在奋力击鼓,“嘭嘭嘭”的鼓声催促着一队又一队女真战士朝城头涌去。除了最亲信的黑甲军之外,完颜璟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后手。毕其功于一役,那就要使出最大的力量!这个道理,金国皇帝很清楚!

    不花剌看着城头,那些辛辛苦苦抢上去的女真官兵浴血奋战,他们一次次攀爬上城,一次次被宋军赶下城头。壕沟里满满的都是尸体,有汉人,也有女真人!破烂的冲车和云梯横七竖八的占据着壕沟,而一处处燃烧的火头,吞吐不定的火苗放出一阵阵黑烟,将城墙几乎染成黑色!

    “投石车装好了没有!”汗水顺着完颜璟的背脊胸口流下,长长的头发早已被打湿,贴在金国皇帝的脸上,他没有伸手去擦一下,依然奋力击鼓,毫不停歇。

    不花剌看了看阵地上金兵的进度,老老实实的说道:“就算装好了,只怕天也已经黑了。”

    “天黑?那就给朕挑灯夜战。”完颜璟咬牙道:“明日午时之前,朕要坐在兴元府里!”

    “臣,遵旨!”不花剌凛然从命,吩咐部下马上去准备夜战的火把和器械。女真人从到了兴元府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进攻,虽然人数上占有巨大的优势,可以逸待劳的宋军多少挽回了一些劣势。夜战,无论对于攻方还是守方,都是极为危险的。但是,完颜璟已经下了圣旨,此事,绝对没有商议的空间!战胜,又或战死!

第二十一章 王牌对王牌

    夜幕降临的时候,狂风已然停歇,无数支火把将兴元府的城外照得就像白昼一般。沉重的投石车,转轮和纽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将一块块巨石送上半空,落在兴元府的城头上。巨大的石块轰然落在城墙上,将整齐的城垛砸得残缺不全,将躲避不及的士兵砸成一片血污。四面合围的金兵疯狂的冲击着城头,依然厮杀不断……

    黎明到来之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兴元府里再没有后备。几乎一整夜的激战,让城头处处都是尸体。伤者的呻吟、同袍的哭泣,在城头低声压抑。那一刻,或许是已经连续作战九个时辰的官兵们唯一能够休息的时候。

    筋疲力尽的完颜璟和他的战士已经潮水般退回了阵地,他们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也要吃饭睡觉也要敷药疗伤。难得的平静,让兴元府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变得极为诡异。官兵们将战友的尸体从城头拖走,受了伤的战士漠然抱着兵刃等候着下一场厮杀,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只要他们还能战斗,哪怕是咬着女真人的耳朵一起从高耸的城头摔死!那也是他们光荣的归宿。

    喊杀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明朗。这并不能用明朗,依然是那么阴霾的天空,依然是看不到任何阳光的天气,强弩之末的金兵奋起余勇朝着城头进发,遍体鳞伤的宋军坚韧的拿起武器,等候着战斗的开始。从石炮再一次发射,从云梯再一次搭上城头,从滚木再一次砸下,城墙上下那猩红的血迹,铭刻下每一处激战!

    “皇上,我们的估计有误。”不花剌快步跑到完颜璟身边,恭恭敬敬的对皇帝陛下说道:“抓到一个活口,询问之后才知道。就在我们入城之前不到半个时辰。锦衣卫都指挥使韩风带领一千豹组官兵进入兴元府。所以,我们要对兴元府的实力做重新估算。”

    完颜璟冷峻的面色,在听到韩风这两个字之后,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估算?不需要,如果上马野战,一千豹组可算作五倍骑兵来用。但是守城,他们就算再悍勇,一千人顶多能做三千人来使用。他们也是人,中了刀枪会死,会饿肚子,会疲劳。已经连续作战快十二个时辰了,我们有三万人可以轮番进攻,他们只有五千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朕不想要听任何解释,攻破兴元府……活捉韩风!”

    不花剌知道完颜璟对韩风的痛恨,皇帝陛下就差没有说要亲手斩了韩风泄愤。不过,完颜璟说的也对。豹组再强大,也只是人……

    正要转身离开,不花剌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不花剌,既然知道豹组在这里。朕分五百黑甲给你……继续攻城!”

    黑甲……不花剌莫名激动起来,自从大金建国开始,黑甲就是直属于皇帝亲自指挥的御前兵马。他们的勇悍和精良,他们无敌和威猛。在军中已经是神话。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将领能够指挥哪怕一百名黑甲铁骑。

    五百黑甲,这个数字足以告诉不花剌,完颜璟有多么希望拿下兴元府,多么希望活捉韩风,多么希望能够亲手把这个几乎跟自己有“夺妻之恨”的男人斩于刀下。

    “臣,绝不辱命!”

    战斗依然在持续,从清晨到正午,从午后到黄昏。沉厚的云层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整天都消失不见的太阳在即将落山的时刻,朝着苍茫陕西大地落下一律余晖。城头上能站着防御的宋军已经越来越少,城下,能够继续进攻的金兵却还是很多。

    “完颜璟这泼才真他娘的疯了。”杨子厉满身伤痕,盔甲已经破了十余处,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城垛苦笑着对韩风说道:“黑甲……我从来没亲眼看到过黑甲投入战斗。完颜璟真舍得下本钱啊。”

    “我是第二次看到黑甲战斗。”韩风的情况比起杨子厉来说,好不了多少。那一身别人的盔甲破破烂烂,脸上满是血迹,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手中的钢刀豁豁牙牙的几乎快成了一把锯。韩风长长的吐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喃喃说道:“让我很欣慰的是,我的豹组真的不比黑甲差。打起来那疯狂的劲头,比黑甲疯多了……”

    “豹组的人也阵亡三百多了……”杨子厉郁闷的将手中的刀鞘砸在地上,愤怒的张口大骂:“益川郡的援军呢?都死了不成?金兵来的这么快,根本不可能分兵打援。要是跑得快,益川郡的援军中午就应该到了,现在都他妈黄昏了,难道他们是用爬的?”

    韩风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从城垛边的筐子里抓出两个馒头,丢给杨子厉一个,小心翼翼的撕去溅上鲜血的面皮,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杨子厉呆呆的看着韩风,忽然开口嘲笑道:“怎么?怕血?这馒头哪怕用血泡过,我也敢吃。你还是少爷脾气了!”

    韩风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杨子厉:“我怕是自己兄弟的血。”

    城头上的尸体被人清理下去,满地都是血迹。城内的百姓青壮都已经自告奋勇拿起武器要帮助守城。尽管他们的勇气可嘉,但是杨子厉和韩风都很清楚,那些从未参加过训练的老百姓,一旦加入战斗,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某些时候,也许还会拖了大军的后腿。除了一部分被官兵挑选出来的青壮发放了武器之外,余下的人,杨子厉还是让他们补充后勤。

    “咱们未必能活到后天。”韩风吃完馒头,拍了拍巴掌,笑眯眯的说道:“你就认了吧,茶马司的事儿,是你的主意吧?”

    “是!”杨子厉挺起胸膛,大咧咧的说道:“看到没,我的兴元军到底怎么样?这么好的兵,拿不足军饷,吃的穿的都没别人好。我这个当头的,当然要想办法帮他们过点好日子。茶马司那里我赚了些钱,可一文钱没留给自己。都撒下去了!”

    “韩风……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一条汉子。”杨子厉静静的看着他,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清澈如水,语气平静沉稳:“如果过了这一关。所有的罪责,我一个人扛。但是……不能撤了兴元军,不能追究我的弟兄们。”

    “过得了再说吧。”韩风苦笑一声,还是伸出手和杨子厉重重一击掌。

    “豹组那里给我留四百人,余下的你带走。趁夜突围,直奔益川郡。”杨子厉淡淡的说道:“援军到底能不能来,就指望你了。假如……”杨子厉顿了顿:“假如兴元府失守。我和我的弟兄们肯定都会战死。近五千条冤魂,你给我昭雪。”

    韩风笑嘻嘻的看着杨子厉:“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你这个家伙,咱们的仇从成都就结上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守着兴元府,等着小爷回来亲手抓你。”

    “好,希望你能回来抓我。”杨子厉没有丝毫婆婆妈妈,一摊大手:“不送!”

    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落在那早已被填平的壕沟上。厚厚的城门吱呀着打开,正在休整的金国官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队铁骑狂风般从城门内卷出,硬生生朝着西门外的金兵猛然撞去。

    措手不及的金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背,狂飙而至的铁骑就已经冲到面前,飞奔的马蹄将混乱的女真人踩在脚下,一支支如游龙般炫目的大枪肆无忌惮的掠夺着金兵的生命。他们马踏夜营,却没有直奔粮草辎重之处,而是朝着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猛冲而去。

    猎豹般凶猛的豹组,用最后的力气试图撞破敌阵,韩风一人一条枪冲杀在最前,枪起处,人仰马翻……吕品奋起长矛护住韩风左右,这两人当先开路,乱作一团的金兵怎能抵挡?但是沉厚的金兵大营就像泥沼,渐渐牵绊住豹组的步伐,回过神来的女真人拿起武器围拢上来。不断有筋疲力尽的骑兵被拖下战马……摔下马的战士,便不再有生还的可能!

    韩风的眼睛忽然微微眯了起来,借着军营里的灯火,他清清楚楚的看着远处一对铁甲骑兵正静静的等待着自己。清一色的黑色铁甲,清一色的狼牙棒,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和他们行伍中飘扬的那面黑色战旗。

    “冲!”韩风咬紧了牙关,厉声喝道:“在城头,我们不曾输给黑甲。在这里,哪怕是受了伤的豹子,一样可以断旗裂甲。”

    黑甲军沉默的驱动战马,密集而有力的马蹄声重重的落在地面上,战马的速度不断提升,沉重的狼牙棒已经高高扬起,借助着飞快的烈马,这一击必然势不可挡。飘扬的黑色战旗斜指豹组,一双双贪婪嗜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豹组的官兵。

    蓦然间,黑甲军齐声高呼:“万岁!”,马速瞬间提到巅峰,便是要透阵而过!

    韩风目眦欲裂,长枪笔挺……

    豹组残兵振臂嘶喊:“杀!杀!杀!”

第二十二章 求援(上)

    两股势不可挡的铁流重重的撞击在一起,激起一片热血的浪潮。丈二红枪银光闪耀、利斧巨|棒开山劈石。精锐王牌之间的较量并没有形成缠斗,神出鬼没的大枪将女真人挑落马下、威猛无匹的狼牙棒将伤痕累累的宋军劈下战马……数百名精锐铁骑交错而过,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时光,便再度勒住马头,调转方向,准备第二次冲锋。

    “大人,让云都尉保护你先退。求援要紧!”吕品横枪立马,冷冷的看着对面作势欲冲的黑甲军。

    如今的形势韩风看得十分清楚,如果就此奔逃,黑甲军会不遗余力在后衔尾追杀。这一队已经在城内鏖战一天一夜的豹组官兵很有可能走不到益川郡,就尽数被歼灭。必须要有人断后!而断后的人……

    一滴热泪从花雪的眼角落下,无论是在建康府,还是在到成都的这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吕品不知道给沉闷的旅途带来了多少欢乐。这位出身御前营的军官,原本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上战场的机会。但是真正大敌当前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退缩。面对凶险和绝望,吕品选择了直面!

    “五队六队随我断后。七队护送大人去益川郡。马上走!”吕品厉声高喝。他回头望着韩风和花雪,脸上露出往日里满不在乎的笑容,平静的说道:“兄弟先走一步。”

    军营里熊熊燃烧的火头吞吐不定,跃动的火焰映照在残破不全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满脸血污的汉子们,只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格外黑白分明。胯下的战马不住悲鸣,却在悲恸之中奋勇前冲,抖动枪花的战士一往无前……

    兵刃带起的阵阵残影似乎犹在眼前,愤怒的吼声仿佛在耳边回荡。韩风咬紧着牙关,奋力挥动马鞭,催促战马不断前行,近百名战士一声不吭,沉默凝重的气息在这一队人马中渐渐凝固。除了那密集的马蹄声和马鞭破空的爆破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满地都是尸体,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女真人,哪些是汉人。断折的兵刃和旗帜乱七八糟的丢弃在地面上。吕品满脸是血,一臂早已断折,左手提枪,漠然看着四周围拢上来的女真官兵,他的身边再没有一个战友,那些从建康到成都一路相随的同袍,都已静静的躺在地上,他们的战马还在主人身边踱着步,不住伸头去碰触略带温热的身体,仿佛想要唤醒已经陷入无边沉睡的主人……

    “投降!不杀!”一位黑甲军官越众而出,倒提狼牙棒,用那蹩脚的汉语叫道:“高官厚禄,只要你下马就有。说真的,你这样的勇士,我很钦佩。”

    “你妈贵姓?”吕品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一脸鲜血下显得格外洁净,他缓缓收敛了笑容,怒喝一声:“降你妈……”

    无数长矛攒动,那个不屈的身形从马背上缓缓落下,战马长身悲嘶,俯卧前蹄,跪在主人身边……

    益川郡就在眼前,韩风铁青着脸,不顾守门卫兵的阻拦,策马入城。

    统制署就坐落在益川郡城东校场。大队人马正在校场操练,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狂风般掠至。不明就里的官兵们纷纷扭头望去,只见一队血迹斑斑的骑兵冲入统制署,随即便是一片纷纷议论之声……

    “这是好茶啊。”益川郡统制官马杰端着青花瓷杯,浅浅品了口茶,闭上双目,犹在回味:“这时节能喝到新鲜的雨前毛尖,真不容易。”

    身边几名部将正要拍上几记马屁。忽然门外一阵喧哗,一群衣衫破烂的汉子直闯大堂。

    “什么人?”一员部将只觉这是在统制官面前显摆一下的好时机,挡在那群汉子身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蔑的指着为首的年轻军官,厉声斥道:“毫无军纪,统制署是你这么大大咧咧闯进来的吗?”

    那个冷漠的年轻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闪电般的伸出左手,握住他的食指,“咔嚓”一声,食指断裂。

    “锦衣卫韩风。”年轻人尽量平稳着语气,从怀里取出锦衣卫铜牌,高高举起,看着坐在正堂的马杰说道:“你是益川郡的统制官?”

    “是!”马杰站起身来抱了抱拳:“下官见过韩大人。”

    “为什么不发兵?兴元府危在旦夕。你还在这里喝茶?”韩风悲愤的骂道:“朝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你却是在做什么?”

    马杰微微一笑,重新坐了下去,淡淡的说道:“韩大人,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兴元府吃紧我们当然知道。但是开拔费没有到手。兄弟们是不会开拔的。我虽然身为统制官,也不能让自己的部下拿不到开拔费就去打仗吧?自从太祖皇帝建国以来,大宋的军队还没有不拿开拔费就出征的先例。”

    韩风只觉得一阵怒火在胸中炽热燃烧,怒极反笑道:“原来是为了开拔费……”

    马杰坦然的说道:“正是如此。想必韩大人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的部下已经做好了开拔的准备。就等着开拔费到手,马上就可以全军拔营。如果韩大人觉得救援慢了,也不应该责怪我们啊。应该去怪益川郡的官员们,为什么还不把钱分下来?益川郡一共四位统制官,虽然现在我任统制署长官,可大家都是平级的。我也不好意思硬命令他们对不对?”

    “要多少钱?”韩风冷冷的问道。

    “以过往惯例,按人头算,一百万贯。”马杰轻轻吐出这个数字,随即笑道:“当然,要是少了一两万贯,也不是不可以。大家可以通融一下。”

    “好,好……”韩风冷冰冰的看着马杰:“我去给你拿开拔费。”

    “那本官就先行集结兵马,等候韩大人的开拔费到来了。”马杰摇头晃脑的说道:“放心,只要钱到,一天之内必然到了兴元府。”

    韩风愤愤的摔袖出门,花雪冷漠的看着那一张张贪婪的脸,似乎要把他们的嘴脸都铭刻在心中,随即还是跟在韩风身后出了统制署的大门。

    益川郡也是边陲重地之一,但是行政级别却不高,驻军虽多,文官最高只是五品同知而已。府衙大门敞开着,守在门口的衙役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进衙门。

    韩风快步抢上正堂,把桌子上的惊堂木拍的砰砰响:“同知在哪里?给小爷滚出来。”

    惊惶不定的衙役们四处去寻找没有在办公的大老爷,半晌工夫才把那位被夫人罚在卧房里顶痰盂的同知大人请了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官服,一边快步朝正堂走来的同知,愁眉苦脸的看着韩风,心知肚明这次被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抓了个现行。以后的仕途估计也就到头了……

    “韩大人来此何事?”同知轻声问道:“有什么是下官可以效劳的?”

    “开府库,我要一百万贯。”韩风急促的说道:“时间紧迫。援军要开拔费才肯去兴元府,那里随时都可能被金兵攻破。快点,带我去开府库……”

    同知畏畏缩缩的站在韩风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兴元府那边要援军的事儿,我昨天就已经知道了。随后马杰统制就来府里要开拔费,不是下官不给他。往常打仗,开拔费都先准备好的。这次金军来的这么突然,府库的钱根本没有预备给开拔费。下官必须要先写一封*去成都问过制置使司和宣抚使,才能决定是不是动用府库里的钱。大人稍安勿躁,下官用的是八百里加急,最晚明天晚上,快马就能带回成都府的回批了!”

    “明天晚上?”韩风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几乎连眼泪都要流了出来,那满腔悲愤便是在笑声中发泄出来:“我等不到明天晚上,现在就要,马上开府库。”

    “大人,你就是杀了下官,下官也不能开了府库啊……”同知蠕动着嘴唇,拼死也不答允。真实的情况,他根本无法告诉韩风,益川郡府库常备的确有超过一百万贯钱财,但是这笔钱,之前已经被同知挪用了不少。以为做完了生意,再填补上便是。没想到金兵来的这么快,如果现在打开府库,里边的一百万贯,最多还有六十万。

    同知说的一方面是实情,的确需要制置使司和宣抚使来批,另一方面也是在不断的调集钱财,希望把那部分亏空给补上。要是现在开府库,就等着掉脑袋吧!

    “开!”韩风拔刀出鞘,雪亮的钢刀架在同知的脖子上。

    同知老泪纵横,忽然跪了下去,抱住韩风的大腿,哭喊道:“韩大人,你杀了下官吧,没有制置使司和宣抚使的命令,下官开了府库也是杀头的大罪。里外都是死……不如您现在给我个痛快吧……”

    “韩大人,我们没有时间再跟这些混蛋官员扯皮了。”花雪冷冷的说道:“去军营吧,以韩家的名义暂且先欠一百万开拔费,让大军先出发,试试是不是能行得通?”

第二十三章 求援(下)

    大军校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各处官兵,他们大多隶属于驻屯大军,跟兴元军的关系并不深厚。三五成群的官兵聚拢在一起闲话家常,仿佛在数百里外,并没有发生战事一样。但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荷包,要把开拔费装进口袋里。

    部将们端过一把太师椅,让马杰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头顶上的天空云层深厚,一阵阵微风吹过,这样的天气里,坐在校场上吹风也是一件乐事。马杰换上了一身戎装,金背大砍刀交给身后的亲兵扛着,看起来威风凛凛。

    各处军官紧张的给自己的部下点名,一捆捆刀枪箭矢被抱了出来,分发给各路官兵。烧制好的干粮装进了士卒的包袱。

    “统制大人,您怎知道韩风去了府衙就一定能拿到钱呢?”部下笑呵呵的对马杰说道。

    马杰轻蔑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若是想做官做的更大一些,就要多用用脑子。韩风好歹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家族势力更是庞大。我不想得罪他,他既然来搬救兵,我就把表面功夫全都做好。如果他真的去府衙拿到了钱,而我们的兵马没有准备好。到时候贻误战机,导致兴元府被金兵攻占,那黑锅就全是我们背了。要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士兵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出发。韩风拿不来开拔费,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了。做官,一定要记住,有功当然要领。可是任何有可能背上身的黑锅,都要赶紧推开。”

    “大人英明,卑职受教了。”部将笑呵呵的捧过一杯热茶,双手送到马杰面前。

    马杰微微一笑,接过茶杯,忽然听见校场外一阵喧哗,举目望去,只见韩风等人策马狂奔,又跑了回来。马杰当然不会失了礼数,放下茶杯,整了整戎装,站起身来,待韩风马到身前,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请都指挥使大人莫要见怪。”

    韩风翻身下马,急忙说道:“马统制,真的来不及了。一百万贯开拔费,就算朝廷不给,我给。我给你写个*,兴元府一解围,韩家立刻调集钱财给你送到益川郡来。一百万……不,两百万。马统制,快发兵吧。”

    马杰故作为难的踱了两步,看着韩风满是血污的脸,踌躇了半天这才说道:“韩大人,规矩就是规矩,要是这一次我们没有开拔费就出发,下次呢?再说了,开拔费应该是户部和兵部责成各地府库支付。就算韩大人你再有钱,也不能越俎代庖吧?要是朝廷知道了……只怕还以为韩大人你有异心呢……”

    “而且,写欠条这种事未免太过于荒唐了。韩大人你位高权重,我们发兵之后,难道真的去锦衣卫跟您要钱?到时候你那些如狼似虎的部下把我们打出来怎么办?拿不到钱,我的弟兄们也要找我算账,那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马杰看到韩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索性摆了摆手:“韩大人,不是我不发兵,这次真的是爱莫能助。朝廷的规矩不可破,想发兵,开拔费拿来再说。”

    韩风还没说话,一名豹组官兵愤怒的抢上前来,指着马杰怒喝道:“马统制,我们豹组官兵可是一文钱开拔费都没拿。同样在兴元府跟女真人打生打死。我们的弟兄战死了多少,就连吕都尉都亲自带人断后,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你还在口口声声说钱,你……”

    马杰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头,不屑一顾的骂道:“你算老几?你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们豹组那是自己运气不好,大宋这么大的地方,你哪里不去,偏偏去兴元府。遇到了女真人,你能不打吗?要是女真人现在打到益川郡来,老子能先要钱,再打仗吗?”

    韩风伸手拍了拍那个愤怒战士的肩膀,将他挡在身后,冷冷的看着马杰:“他没什么身份,他是我兄弟。”

    马杰的嘴唇微微蠕动,面色变幻不定的看着杀气凛然的韩风,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对面的韩风却一步步逼近过来,手掌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韩风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马统制,发兵吧。”

    马杰干咽了口口水,心中着实有些害怕,但是转念一想,就算韩风敢杀了李家满门,那也是李家咎由自取的祸事,从那以外,若是没有犯事的官员,还真没听说被韩风杀过。大宋毕竟是个有王法的地方,难道还真的让韩风一个人说了算吗?他又不是皇帝。

    再说了,没有开拔费更好,马杰自从狼烟传讯就已经知道,烧几柱狼烟很有学问。这代表着金兵有多少人马,战力几何。三万精锐金军,马杰掂量着益川郡的军队,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解围,说不得还会把自己陷在里边。既然是这样,又没有开拔费,傻子才肯去当援军。马杰自诩聪明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韩大人,开拔费既然没有,兵,是发不得了。”马杰接连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喝道:“各营兵马听令,中军集合,各自收兵回营。”

    迷茫的官兵们纷纷朝中军聚拢过来,他们也被折腾迷糊了,这两天来就是在不断的召集和解散中渡过。而那些血迹斑斑的骑兵到底是什么人?带着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的官兵走近中军。

    马杰紧张的看着韩风紧握刀柄的手,喃喃说道:“韩大人,冷静点。这儿是我的中军,这里都是我的兵马。你可不要乱来,否则士卒哗变,这样的罪责,你我都担待不起。”

    中军里诡异的气氛早已引起了益川郡官兵的注意,许多士卒已经拿起了武器,他们不知道中军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韩风等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看到主帅是那般模样,官兵们下意识的觉得不妙。

    花雪转过身来,看着那些茫然的官兵。她身上的盔甲也早已破损,连日来的激战和狂奔,让她秀丽的容颜褪去颜色,飘逸的长发枯结在一起。分开身后的豹组官兵,花雪一步步走到阵前。

    “我从来没有拿过一文钱开拔费。因为我们是细作,干的是杀人的活儿。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公平。上阵杀敌就要开拔费,而我们深入敌后,狙杀的都是金国巨獠,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十七八回。为什么我们没有开拔费?”

    花雪站在众军之前,清凉的风卷起她的长发,拂去她面上的尘土……

    “豹组一千兄弟在兴元府苦战,整个兴元府的守军伤亡累累,就连城里的老百姓都要拿起武器跟女真人拼命。他们怎么不去跟府衙要开拔费?官军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靖康之难,我们已经丢了半壁江山。现在就连兴元府这样的战略要地被人攻击,你们还在斤斤计较开拔费。是不是要等到女真人一口口把整个川陕吃下去,你们才肯不要那些臭钱?国破家亡,江北十余万义军没有要朝廷一文钱,还在坚持作战。老百姓节衣缩食要供给军队补给。现在兴元府危在旦夕,十余岁的青壮在城头跟敌人厮杀,他们只盼着能在自己战死之前,看到援军到来,看到兴元府还能留在大宋的手中……但是,你们却在这儿跟我们要钱……”

    “豹组的弟兄们在兴元已经死了三百,突围求援的时候,都尉吕品带着两百弟兄断后,现在凶多吉少。余下的,还在城内苦守。他们跟你们一样,是人,是有血有肉的汉子。他们血战到死,为的是不让国土沦入敌手,为的是不让金狗有西进的跳板。那为什么,你们好意思在这时节要钱?”

    “如果你们还有一点点血性,请出兵。我替兴元府四千将士,数万百姓,求求你们!”

    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大,枪尖上的红缨随风舞动,偌大的大军校场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站在阵前的女子。她解下腰间的束带,褪去甲胄,跪倒在地上,肩头不住耸动,热泪早已盈眶。

    铿锵之声不绝,数十名豹组战士反拄大枪,单膝跪下。

    热血男儿,大好头颅,不曾对残暴之敌认孬,不曾对腥风血雨示弱。却在此地,却在此时,面对着他们的同胞,他们的同袍,弯下黄金膝,低下不屈头。

    韩风冷峻的脸色不禁动容,快步走到花雪身边,双手将她拉起,冷冷的望着沉默的官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给懦夫下跪,不要哭给没血性的人看。”

    “我们走!”

    “去兴元府!”

    “一起去死!”

    官军缓缓分开一条通道,看着那些盔甲残破的战士,牵着战马,拿着大枪,一步步朝校场外走去。不知是谁,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有人默默的取出了兵刃,有人牵过了战马,有人背上了干粮清水,跟在豹组的身后,朝校场外走去。越来越多的人朝外走去,稀松的脚步渐渐密集,钢铁的洪流不断涌动。

    “没有我的将令,动身的都是叛军。”马杰看着军队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

    一支利箭不知从谁人手中射出,穿喉而过,马杰的颈后飚起一股血花,仰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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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说下。很久没有写这样的剧情,把自己都写嗨了。

    这一段的确不好写,用词遣字都琢磨许久。在群里和熊猫等资深作者也交流了一下。好几个小时才写出来一章啊。不容易,不容易!

    我也想在这一段爆发,不过,为了保质,就不得不放弃量了。一天两更已经是极限,诸位可以参考一下我这两章之间的时间差。蛋疼啊!

    自我感觉这几章写的很嗨,大家有什么建议或者不同意见,可以在书评区留下,我都会看。

    感谢月飘零书友的捧场。谢谢!

    招呼红票收藏!!!惯例之!!

第二十四章 解围

    浓厚乌黑的云层还在天空不住飘动,初升的朝阳绽放着光芒想要撕裂着无边的黑暗,天地一线,奋力挣扎的太阳将地平线上的云层染得金光灿烂。清凉的晨风掠过苍茫的草地,满地青草整齐划一的指向兴元府的城池。

    那里残破不全,那里血污满地。但是,那里依然飘扬着大宋的军旗。

    没有一名金国大将敢说话,完颜璟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已经说明了一切。中军凝重的气氛,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大将们毛骨悚然。在出征之前,没有人会把这个只有四千宋军的城池放在眼里。可是,已经两天三夜过去了,在三万金兵前赴后继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的兴元府始终在钢铁和鲜血的洪流之中屹立不倒。

    “有没有人能给朕一个解释?”完颜璟冷漠的看着手下诸将,那冰冷到极点的眼神犹如实质,每个被他看到的大将都忍不住低下头去,浑身发冷。

    “皇上,锦衣卫豹组入城在我们意料之外,城内守军斗志如此坚决,更是罕见。通常军队的伤亡率只要超过五成,军队的斗志就会崩溃。接下来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但是打到现在,原本的四千守军已经伤亡殆尽,宋人依然死战。攻上城头的官兵回报,那是穿着布衣、绑着头巾的老百姓在城头死守……皇上……”不花剌壮着胆子说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完颜璟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花剌,朕记得,后军所在是一片荒丘?”

    “正是。”

    完颜璟遥望西方,伸手遥指:“那是什么?”

    一片钢铁的丛林缓慢的覆盖着荒丘,就像黑色的洪流一点点吞噬着黄土和青草组成的大地。无数面飘扬的旗帜迎风而立,猎猎作响。骑兵们高举着手中的长枪,催动战马,走上山坡的最高处,隐约可闻的号角声,在风中回荡!

    韩风勒住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荒丘下的战场,数以万计的金兵让这片土地喧哗不休。数十架投石车高高立起,这些天来不知道发射了多少石弹。烽烟阵阵,在晨风中变幻着姿态,直入云霄。放眼望去,荒丘下密密麻麻尽是不计其数的金兵,他们的武器、他们的呐喊、他们的营帐,铺天盖地!

    解下腰间的水壶,咕噜噜的灌下几大口,韩风举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一提缰绳,从阵前掠过,厉声叫道:“大宋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人根本还没有上过战场。我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到,你们的心中和我一样,对眼前看似庞大的敌人充满了恐惧……”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使国土沦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因为官府的**和愚蠢而让生灵涂炭;但,那绝不会是今天!今天,大宋的好男儿,我的兄弟们,我们要誓死奋战!”

    “挺起手中的长矛,张开你们的弓箭!拼死一战,砍下金狗的脑袋,让鞑子的鲜血染红我们的土地!”

    “唰”……无数支长矛斜指前方,天地间回荡着整齐的盔甲相错、铿锵有力的巨响!朝阳照耀在盔甲上,泛起耀眼炫目的金光!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韩风手中的长矛高高挥舞,奋力前指,用尽全力吼道:

    “杀!”

    “杀!”成千上万的将士齐声呼应,天地间满是震耳发聋的愤怒吼声。

    “杀!”……

    巨大的钢铁洪流缓慢的涌下山坡,那铺天盖地的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越来越快的冲向金兵大阵……

    不花剌的脸色微微一变,抢上前去,高声呼喊:“弓箭手准备……”

    如蝗箭雨飞上半空,遮天蔽日的箭雨几乎将刚刚跃出地平线的阳光尽数遮掩,天空仿佛一窒,成千上万的利箭转眼之间飞至顶峰,旋即朝着一往无前的宋军落去。无数支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铁镞闪烁着夺命的寒芒,毫不留情的带走战士的生命……没有人还顾得上停下,战友在前方倒下,后方的战士只会冲得更快!

    一波、两波……数轮箭雨之后,那悍不畏死的铁骑终于逼近金军大阵。蹲在阵前的长枪手浑身颤抖,看着那势不可挡的铁骑在视线中越来越高大,长枪穿过战马的肚腹,却无法停止他们前进的脚步……直到马蹄踏上头顶,直到将挡路的金兵踏成肉泥。

    狂风骤雨般冲击的骑兵,摧枯拉朽的撞入金兵大阵,战马蹋翻无数敌兵,就像铁犁拖地一般,从金兵大阵中硬生生的撞出无数缺口……

    “吹号,召唤其他三面兵马前来,和这些宋人决一死战。”完颜璟厉声喝道,拔剑而立。

    呜呜呜……巨大的号角响起,南西北三面金兵潮水般向着东面涌来,冲入敌阵的宋军几乎立刻陷入苦战!

    “他妈的,韩风是不会打仗啊……难道益川郡四位统制官一个都没来吗?怎么能就这么冲?”杨子厉手扶城垛,遍体鳞伤,不知道裹住了多少伤口,头盔上裂缝隐约可见。若不是那一顶头盔坚固,只怕金将那一斧已经要了他的命!

    王诗泽扶着杨子厉,苦笑道:“将军,能有援军到来,就已经不错了。之前益川郡援军久久不到,还不知道有什么变故。就算韩大人真的不会打仗,金兵跟我们鏖战了三天三夜,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虽然人数略少,体力总是占优势的。就算无法取胜,也决不至于落败。看方才冲锋的气势,虽然益川郡的兵马几乎没有上过前线,可韩大人调动士气,还是极有一套的。勇气可嘉……”

    杨子厉愤愤的骂道:“败家子而已,一万多生力军就这么猛冲猛打,他若是我的部将,我非一刀劈了他不可。”

    城头上筋疲力尽的官兵和百姓都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杨子厉以长枪为拐,跌跌撞撞的走到阿倮身边,看着那个已经憔悴的不成人形的姑娘,轻声说道:“豹组能战的还有多少人?”

    “一百不到。”阿倮的脸上掠过一丝哀伤:“大多都战死了,还有些重伤的,实在无力再战。”

    “呵呵,东果的兹莫要知道他的女儿差点死在兴元府,不知道是该恨我们大宋呢,还是恨金国。”杨子厉勉强笑了两声,指着城下说道:“援军到来,本该组织兵马,出城死战。但是我们现在官军伤亡殆尽。打开城门让老百姓出城死战的话,反而会被金兵所乘。只能在这里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阿倮扶着杨子厉在城墙边坐下,安慰道:“韩大人知道这里的情况。”

    杨子厉看着阿倮,伸手入怀,颤巍巍的取出一个信封,塞到阿倮的手中,一字一句的说道:“记得交给韩风。”

    阿倮点了点头,把信封收好,却看到那位都统制扶着城墙,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城下走去,王诗泽站在原地,看着杨子厉缓慢而坚定的下城,面色刚毅,却是一言不发。一个又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官兵,跟在杨子厉的身后走下城头……

    兴元府的大门再次打开,阿倮抢到城垛,看着杨子厉舞动大枪,带着几百名还能骑马作战的官兵,疯狂的冲入敌阵,转眼间于无穷无尽的敌人混战在一起……

    霍然间腹背受敌的金兵阵脚大乱,待到发现从城内冲出来的不过是区区数百人而已,顿时鼓起勇气,奋力接战。杨子厉的出战尽管只是让金兵慌乱了一阵子,但是战场之上,又怎能容得有些许慌乱?

    前方的韩风奋力厮杀,血染征袍;杨子厉左冲右突,燃烧着生命最后一份力量……

    “退军!”完颜璟死死的咬着牙关,终于把这两个字吼了出来。

    宋人援军已到,就算调集全部兵马能够歼灭这一万多宋军,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也不过是一场惨胜而已。打胜了也无力再继续攻打兴元府,若是打输了再走,可就把金国皇帝的脸给丢完了。完颜璟虽然很愤怒,虽然很想杀了韩风,可是作为一个君主,他必须要站在一定的高度去看待问题,不能意气用事。

    当断则断,这便是为人君王必须的法则。

    在混乱的战场上退军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潮水般退去的金兵身后,十余列黑甲军漠然静立,若是韩风继续追击,这些御前黑甲,便会决死一战。箭矢纷飞,喊杀震天,都无法对精良的黑甲军构成任何影响,他们的目的,只是保护完颜璟退去而已。

    “不要追击……”

    杨子厉的喊声拦住了已经杀红眼的韩风。

    兴元军都统制身负数箭,面色苍白的策马赶来,看着勒住马头的韩风,微笑道:“追击没有胜算,完颜璟的黑甲……至少有一大半从未投入战斗……”

    话音刚落,杨子厉身形一晃,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一口口鲜血喷出。韩风急忙跃下马背,抱住杨子厉,高声叫道:“军医官,快叫军医官来……”

    “不用了,我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杨子厉淡然笑道,鲜血不住从嘴角涌出,将韩风的袖子染得殷红一片:“请右相大人,帮我……兴元军……选个好都统……”

    烽烟弥漫,尘土飞扬,温暖的阳光透过这一切,照在杨子厉的脸上,却无法阻止他的身体渐渐冷却!

    韩风抱起杨子厉的尸体,一步,一步,朝兴元城,走去!

第二十五章 取缔开拔费

    “杨将军给你的。”阿倮将怀里的信笺取出,递给韩风。

    撕开信封,看着那张带着鲜血的信纸,上边只有五个字“认罪,杨子厉!”一个殷红的手印,按在信纸上。那用的,或许就是杨子厉自己的鲜血。韩风长长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桌子上烛台跳跃的火光,缓缓的将信纸靠拢过去。一阵跃动的火苗舔舐|着信纸,片片灰烬宛如黑色的蝴蝶,散落在地面上。

    “茶马司的事情,我会解决。”韩风将手中最后的纸片丢在地上,看着阿倮说道:“你回到东果之后,先告诉兹莫,按照老规矩准备战马交换茶叶。至于其他涉案人等……就不要再追究了。”

    阿倮点了点头,虽然洗过脸,换了身衣服,但是连日来的激战,依然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十六七的少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想起在城头死守的时候,那些穷凶极恶的女真人猛扑上来的样子,犹有后怕。

    校场上的火把还在噼啪作响,韩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三五成群坐在地上吃东西喝稀粥的战士们,默然从怀里取出那枚锦衣卫铜牌,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轻声说道:“虽然守住了兴元府,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杨都统制战死沙场,他让我帮兴元军找一位好都统,唉……”

    王诗泽站在韩风身边,夜风袭来,淡淡清凉之意无法让他心头的火焰稍稍冷却。这位兴元府的守将喃喃说道:“豹组的牺牲很大,如果这次不是豹组在此,兴元府根本守不到现在。不过,韩大人,豹组一共三千兵马,这一役就损失近八百。不仅都指挥使大人痛心,末将也是一样……这可是我们大宋最强军啊!”

    “把兴元战役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写清楚了,上报给朝廷……”韩风顿了顿,接着说道:“为杨大人请求追赠。还有,我有几个手下在甘孜被人抓了,是因为查茶马司的事儿。王统制想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吧。”

    这件事已经是心照不宣,韩风一开口,王诗泽便打了包票:“放心。”

    …………………………………………………………

    安康城在完颜沙率领三万军队猛攻之下,顽强抵抗了两天两夜,守军与城池共存亡,最终还是沦丧敌手。兴元府血战连日,兴元军都统制杨子厉捐躯沙场、豹组都尉吕品以身殉国、守军伤亡殆尽。以如此大的代价,坚守住了大宋的另一记拳头。

    消息一经传出,立即震动朝野民间。一道道诏书从宫中发出,抚恤阵亡将士,奖励有功之臣。整个庞大的朝政机构忙的不可开交。户部的库房刚刚补充的金钱,流水似的发了出去。新任右相韩侂胄更是猛烈抨击金国突然发动战争的做法,沿江驻军枕戈待旦,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临安的金銮殿上,赵扩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了,堆积如山的文案需要他处理,大宋的帝王忙得连安安静静睡会儿的功夫都没有。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赵扩看着阶下群臣,疲惫的问道:“关于兴元军的都统制空缺一职,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了吗?”

    虽然是问向文武百官,可是武将们大多不愿意去四川那里受吴家的气。朝廷更不能让兴元军也并入宣抚司的管辖,这样的话,朝廷在四川就几乎没有直属部队了。这对于一个地方长治久安,绝对是不利的影响。而且,这一仗,兴元府四千将士打得极为悲壮,押队及以上军官几乎尽数阵亡。整个兴元府还能称得上是将领军官的,只剩王诗泽一人。于情于理,朝廷都应该对这支付出惨烈代价的军队以安抚。

    许多官员的目光都落在韩侂胄的身上,任命将领,这是枢密院的职责。

    “臣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请官家定夺。”韩侂胄出列禀奏。

    “什么人?”

    韩侂胄朗声说道:“前任飞虎军统制,现任绍兴知府辛稼轩。臣以为,辛大人去到兴元军必然能将此军整顿一新,成为大宋又一雄狮。”

    “万万不可啊……”史弥远几乎在韩侂胄还没说完话就已经跳了出来,高声叫道:“官家,用谁都不能用辛稼轩。此人好色、嗜杀。别的就不说了,当初飞虎军在广南西路招募壮丁的时候,辛稼轩为了整顿军纪,杀了多少人?而且,此人姬妾无数,到处寻花问柳。太上皇当年撤销飞虎军,也是因为辛稼轩过于嗜杀。这才把他送到绍兴府去。官家,臣以为万万用不得辛稼轩。”

    文武百官顿时议论纷纷,关于辛弃疾的故事,大臣们多少都有个耳闻。好色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个达官贵人没有十个八个妾室?谁闲来无事没有去过青楼妓院?就算辛弃疾的女人比别人多一点,也除了证明他功能强大之外,也是他的名头太过于震撼,许多女子听说是文武双全的辛弃疾,恨不得自己扒了衣服扑倒他。

    唯独这个嗜杀很难决断,大宋的律例一向偏宽松。本着宁可错放千人,不可冤杀一人的原则,谨慎办事。可是辛弃疾向来就是,你只要敢惹事,老子就敢杀。活脱脱是韩风的高龄版本。这样的人,派去四川管理兴元军,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去到四川的韩风,一老一少,两个杀人狂魔,四川人民吃得消吗?兴元军吃得消吗?

    “让朕想想……”赵扩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韩侂胄鄙夷的瞪了史弥远一眼,抢着说道:“官家,用辛稼轩有三点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优势。”

    “第一,辛稼轩出身金国,对于金国的情况十分熟悉。兴元军在川陕前线,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金国人出没,有一个如此熟悉金国的将领坐镇,绝对是有利无弊。”

    “第二,辛稼轩之前一手打造飞虎军,从无到有,飞虎军乃是江上诸军之冠。辛稼轩也是太上皇亲口称赞过的人才。兴元军此次虽然坚守住了兴元府,可是安康已经丢失。金国必然会以全部力量放在兴元府,如果不是大将之才,怎能镇守兴元?”

    韩侂胄接着说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辛稼轩和吴曦吴晫私交极好,却是金国恨之入骨的大仇……”

    赵扩幡然醒悟,的确如此,当年辛弃疾五十骑闯营,杀死张安国,策反一万多军队归宋。后来带领飞虎军与金军作战,杀敌无数。虽然说,在国与国的利益之中,大家可以把恩怨看得很轻,但是辛弃疾却是两代金国皇帝指名道姓要杀的人。这份恩怨已经无从化解!

    既然有如此大的仇恨,辛弃疾就不可能归降金国。同时,他和吴家的关系,也有利于整个四川的防务,让兴元军和吴家的驻屯军携手御敌。

    史弥远还想说些什么,赵扩已经出了声:“有道理,嗯!稍候朕会亲自下旨,调任辛卿家去四川赴任。”

    赵扩刚刚收了声,韩侂胄马上乘胜追击:“这次益川郡的驻屯军,在没有开拔费的情况下增援兴元府。官家也赦免了军士杀死马杰一事。虽然事后,朝廷给予的奖励是两倍之于开拔费,但是臣依然认为,开拔费必须取缔。”

    满朝文武顿时汗如雨下,韩侂胄自从担任右相以来,就没做过什么轻松的事儿,次次都拿硬骨头开刀。这次又要取缔开拔费。要知道,开拔费这玩意,自从当年太祖建国开始,大宋的军队就已经养成了习惯,已经二百多年了。现在大宋有四十多万军队,如果朝廷下旨,取缔了开拔费。军队会不会同意?

    一旦军队不同意,发生哗变怎么办?四十万大军,这可是朝廷的基石,抵御外地,震慑国内,就指望这些官兵了。不把官兵的待遇提高,反而想办法取缔他们的开拔费……想起来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赵扩也有些为难,本来他打的主意是慢慢取缔开拔费。现在水师已经抢着不要开拔费,个个都想下南洋。但是马步军还不行,他们可没有去南洋抢劫的资本。突然间开口要取缔,军队真的出了问题,自己的帝位也就不稳固了啊。

    “取缔开拔费是一件大事。要谨慎而为之!”韩侂胄高声说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金国人今天可以进攻安康和兴元,明天就可能攻打滁州和襄樊。难道我们的军队就要拿了钱再打仗?自古以来,这开拔费,从未有大宋给予如此之多的。这一项,若是不取缔,光是拼消耗,我们都拼不起。”

    赵扩正想要说些什么,之前丢了面子的史弥远已经抢着说道:“既然韩大人口口声声说要取缔开拔费,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大宋四十万军马,一下子都取缔了开拔费,根本是逼着军队离心。这样的事儿,就算是愚蠢到极点的人,也不会做的。韩大人既然下了决心,臣提议,从四川开始试行。如果能够取缔了四川的开拔费,那考虑其他的地方的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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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点半才回来,累死!

第二十六章 入川

    四川现在的情况人人皆知。吴家一直以来都被朝廷所防备,这也不能责怪赵宋皇帝,想想赵匡胤是怎么得的天下,就知道赵家对手握重兵的武将到底有多防备了。史弥远要求开拔费的改革率先从四川开始,本来就没有怀着好意。可以说,四川的驻军现在是整个大宋国境内最让人头疼的一批军队。驻屯军加上兴元军将近十万大军,这么多的人,一旦对于开拔费的改革不满,造成的影响是极为严重的。

    但是,如果四川能够带头取缔开拔费,对于整个军队的影响也是十分关键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赵扩和韩侂胄彻夜商议之后,居然真的同意了史弥远的建议,把开拔费的取缔试行放在四川。

    自古以来,四川就是天府之国,到处可以看到秀丽的山河,到处可以看到美丽的少女。充满着生机和富庶的四川,甚至得了‘少壮不入川’这句话。怕的就是,年轻人在四川待得太久了,被这里富庶的生活感染,会渐渐失去斗志。当然,这句话并非是什么贬义,而是变相的称赞四川不愧‘天府之国’的美名。

    成都府的东门口,大队官员在宣抚使吴晫的带领下,准备迎接复职和新任的官员。

    天气已然有些炎热,城门洞里准备好了凉茶,官兵提着茶壶,看到杯子里没水的官员,便上前去问好,再补上一杯茶。饶是如此,穿戴整齐的官员依然在烈日下晒得焦头烂额。却没有一个人敢向吴晫提出回到城门洞里休息。只因为四川权力最大的宣抚使吴晫,和最近风头最是旺盛的韩风,两人并肩儿站在烈日骄阳下,遥望远方,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

    “这么热法,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别到时候,大人们没到,倒是先把下官给晒死了。”一名成都府的官员阴阳怪气的说起了怪话,这也难怪他们。平素里官员出巡,前方有衙役开道,手持“肃静”、“避让”双牌。天气炎热又或者有雨雪,总有跟班的小官在旁边笑呵呵的打着伞。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吴晫面目清瘦,腮边留着短须,闻言轻声笑道:“韩贤侄,你听见了?这些家伙,晒个太阳就已经叫苦连天了。若是有朝一日,金兵兵临城下,你觉得他们能尽守土之责,与城共存亡吗?”

    韩风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当惯了大老爷便是如此。由得他们去吧,整顿吏治这种事儿,应该让我爹来烦恼,我就不操那么多心了。只要他们不触犯国法,我的锦衣卫也不会闲着无聊去找他们的事儿。”

    上百名官员的低声议论渐渐提高了声调,已经有人不忿的开始低声骂骂咧咧,也有人松开了衣襟,顾不得官员的仪态,蹲在路边,取下官帽,当成扇子拿在手里扇……

    “来了!”已经等得头昏眼花的官员们看到一队人马缓缓朝成都府进发,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远处的骑兵分成两队,无数旌旗在风中飘扬。为首两人并肩而行,快要到城门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跳下战马,朝吴晫和韩风抱拳道:“有劳诸位久候了。”

    “辛世叔、吴世叔……”韩风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

    眼前这两位便是大宋威名赫赫的辛弃疾和吴曦。两人相视一笑,连声说道:“贤侄免礼。”

    看到吴曦和辛弃疾已经到来成都府,成都官员们急忙围拢过来,完全忘记了刚才还在肚子里把这两个人骂得直上十八代祖先。一张张笑脸,一句句阿谀奉承,一股股浓厚马屁味在半空中久久回荡不息。

    “你们这些人啊……”辛弃疾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那些满脸微笑的成都官员:“要说你们欢迎吴老二回来我还信。要说欢迎我,打死我也是不信的。当年我在广南西路的时候,被调走的当天,据说整个广南西路的官员都奔走相告,兴奋不已。不为别的,就因为我这个人有些嗜杀,经常给衙门找麻烦。”

    “现在我的年纪已经大了,火气也收敛不少。你们不用害怕,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这次要找麻烦,也绝对不会闹出人命的。”辛弃疾狡黠的笑了笑,毫不介意的挥了挥袖子,左右揽住吴晫和吴曦的肩头,对韩风说道:“走,咱们喝酒去。”

    辛弃疾的话,让那些成都官员的脸色有些尴尬,但是转眼之间就已经扭转过来。看看眼前这四位,宣抚使吴晫、川中四路制置使吴曦、兴元军都统制辛弃疾、锦衣卫都指挥使韩风,这四个人打个喷嚏,整个四川都要感冒。辛弃疾虽然摆明了不给他们面子,这些成都官员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辛弃疾的话已经明里暗里告诉他们,不要学当年的广南西路那样对飞虎军指手画脚,要是成都官员再对着兴元军指手画脚的话,辛弃疾也仅仅是不杀人了而已。

    四人在前走了几步,一直沉默无语的吴曦,缓缓放慢了步子,而辛弃疾和吴晫却很有默契的加快了脚步。把吴曦和韩风留在身后!

    “世侄,我从临安回来,这次要多谢你们韩家帮忙。”吴曦低声说道:“我和你爹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世侄也不必在我面前拘礼,你知道官家是怎么看待我吴曦的。我这次回到四川,可不想过不了多久,又被召回临安去。你在四川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曾想过,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韩风心中一动,没想到吴曦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就丢了个难题过来。如何应对朝廷,这是吴曦在临安一直思忖的问题,绝对不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次,既然韩侂胄敢担保让吴曦回到四川,两人之间肯定早已商议妥当。吴曦这么一问,无非就是考究自己。毕竟现在川中四巨头之中,吴曦、吴晫和辛弃疾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自己尽管做过很多事,也有一些名声。可是和吴曦还是第一次打交道,吴曦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也很正常。

    “世叔,侄儿以为,回到四川之后,应该首先取缔川军的开拔费。跟着拿下安康。”韩风淡淡的说道:“此次安康失守,对于兴元府的压力顿时倍增。大宋不能只有一个拳头打人,兴元府要固守,安康必须收复。夺回安康,第一是让朝廷看到世叔的忠心,其次,也是世叔回到四川之后的重振声威之战。”

    “果然是父子俩,想的一模一样。”吴曦拍了拍韩风的肩膀:“四川这里,你的锦衣卫要多多配合。这里的局势,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日子久了,你也就知道了。”

    吴文海一肚子憋屈,看着爹爹回来了,可是一句话没跟自己说,自顾着拉着韩风说来说去,简直不知道谁才是他的新生儿子了。

    “不过,要取缔开拔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贤侄可有什么主意?”吴曦微笑着问道。

    还没等韩风答话,忽然间前方就吵闹了起来,一阵喧哗声从开路的队伍之前传来。韩风和吴曦抬头看去,只见上百名大小军官站在街口,不住叫喊。沿路被官兵挡开的老百姓都好奇的看着热闹。

    成都府的老百姓大多也知道吴曦和辛弃疾要过来,对于官兵封路的做法,他们也并不反感。突然看到一堆身穿军服的将领堵着去路吵闹,一下子就把半个成都府的老百姓好奇心都调动了起来,于是乎,奔走相告,于是乎,幸灾乐祸……

    “这是出了什么事?”吴曦皱了皱眉头。这么久没有回到四川,一回来居然看到许多将领找事,心里别提多恼火了。

    吴晫沉声道:“放他们过来!”

    一群将领走了过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给诸位大人见礼,为首一人朗声说道:“末将是驻屯军右军逐日营统领。见过诸位大人。”

    “你们何事在这里吵闹不休?”韩风抢上前去问道。

    那个统领高声说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廷要取缔川军的开拔费,这消息一早就传到川中来了。咱们都是一些小军官,想要见到大帅可不是容易事儿,好不容易今天几位大人能够聚齐,咱们也就一起来找大人讨个说法。”

    吴曦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什么说法?”

    “太祖建国以来,开拔费就是有的。咱们当兵吃饷,又发不了财。平时的军饷算下来够度日了,可没道理养活着咱们吃饭,就是去拼命的吧?所以太祖皇帝才定下了开拔费的规矩,出征之前先给一笔钱,这样的话,哪怕战死沙场,家中也有个保障。加上朝廷后来给的抚恤什么的,勉强也就够了。但是如果要取缔了开拔费,我们的万万不能答应了。这可是我们当兵吃饷唯一能够多拿钱的路子啊!”那个统领大声说道。

    “原来是这件小事。”辛弃疾抢着说道:“放心好了,你们的开拔费,暂时是不会取缔的。如果要用你们打仗,自然会给你钱的。”

    众多军官眼前一亮:“当真?”

第二十七章 广而告之

    成都府是整个四川最富庶的城市,人口自然也是最多的。每条主要街道上,白天的时候都走满了人。各个民族的、做生意的、闲逛的……把偌大的成都府塞得慢慢的。

    本来已经是人挤人的地方,最热闹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几位军官,扛着桌子椅子,在十字路口摆起了一个小小摊位。一位光头假和尚,扛着一面大旗,结结实实的插在拴马桩上。飘动的大旗,白底黑字,上边用正楷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招兵!”

    哐哐哐……响亮的锣鼓声,声震四野。一条瘦高汉子拿着不知道是不是从走江湖卖艺的手中借来的铜锣,叮叮当当敲打起来,扯开嗓子叫道:“走过路过不可错过。今天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兴元军出缺,招募勇士。只要有意从军的,待遇从优!”

    人都有好奇心,看着这边热闹,便都围拢了过来,转眼之间已经把十字路口的摊位,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起来,许多人看不到里边的情景,甚至踮着脚尖,爬上树丫,朝里边张望。

    人群中不知道是什么人冷哼一声:“向来我只听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官军有什么好的?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的活儿,我家的祖训,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便不去当兵。省得战场上没了性命,绝了香火,将来地下看到祖先都无言以对。”

    和这人想法差不多的,大有人在。他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得到一片呼应。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摊子后站起来一个年轻的官员,身材健硕,面目俊朗,走到人群中大声说道:“诸位,本官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韩风。负责这次为兴元军征兵。说到当兵自然是有好处的。且听我细细道来。”

    “乡亲们,你们可知道从宣和七年到绍兴五年,咱们江南的人口减少了多少?两成还有多啊!为什么?因为战乱,因为金兵入侵,导致江南大片良田无人耕作,荒芜之后,粮食产量锐减,饿死的,病死的,被金兵杀死的……宣和六年,咱们整个南方有一千三百万户百姓,到了绍兴五年,只余下一千零五十万户。这笔帐,你们会算的啊?”

    “但是同一时间,军队减少了多少人?一成多而已。因为大部分军队只是被打散了,稍候又重新被其他将领收拢,真正战死的并不多。现在外敌当前,虎视眈眈。加入官军,首先能够吃饱肚子,其次能够学到防身之际。在艰难的情况下,一个官兵求生的能力,要胜于一般平民。”

    数据看起来是枯燥的,但也是最有说服力的。韩风一句话刚刚说完,无法已经忍不住凑到韩风耳边说道:“真的?”

    “我瞎掰的,反正他们也不知道。”

    “那加入兴元军有什么好处?”人群中有人问道。

    韩风微微一笑,走进人群中,揽住问话汉子的肩头,将他拉到摊位前,笑眯眯的说道:“问的好。加入兴元军,首先可以得到丰厚的军饷。不瞒你说,这一份军饷在江上诸军里是最多的。要比其他军队的兵丁每个月多拿半贯钱,而且,绝对不存在克扣的问题。”

    半贯钱……那个汉子的眼前顿时一亮,要知道,半贯钱就等于半两银子。一年就多拿六两,当个几年兵,就可以攒下几十两银子,到时候无论是退伍还乡买田耕作,还是去做小生意,都绝对不是问题。腰里带着钱,走路的时候,腰杆都挺得比别人硬一点。

    “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好处。家中一人加入兴元军,家属个个都光荣,在从军期间,家属无论做什么,都只需要交纳以前税款的一半。兴元军会在成都府设立从军家属办事处,从军之后,家中遇到什么事情或者困难,只管去找办事处……”

    韩风说得口沫横飞,就差没说兴元军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简直就是八心八箭的候总在那里叫嚣,心动不如行动,你还在等什么?快快拿起电话拨打吧……

    “听起来是不错……听说当兵打仗是有开拔费的……”那汉子追问道。

    “这个真没有。”韩风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如果打仗,没有开拔费。打胜了,朝廷按照战功给予丰厚奖励,阵亡将士的抚恤差不多是开拔费的两倍。这还要担心什么?”

    围观的老百姓顿时议论纷纷,没有开拔费,就算是这些老百姓都觉得有些惊诧。这可是大宋开国以来,在马步军中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带着钱去打仗,跟一毛钱拿不到先去拼命,可就是完全两码事了。死了,就真的不值得。

    韩风轻轻咳嗽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参军有两种情况:一是要上战场的,二是不用上战场的。不要上战场的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上战场的也有两种情况:一是受了伤,二是没受伤的。没受伤的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受了伤的同样有两种情况:一是重伤,二是轻伤。轻伤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重伤的还是有两种情况:一是有生命危险的,二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没有生命危险的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生命危险的还是有两种情况:一是不可治的,二是可治的。可治的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可治的照样有两种情况:一是死了,二是活着,虽然可能是断手断脚之类的,但毕竟还活着,还可以受到百姓的尊敬和国家的奖励,所以说活着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死了就只有一种情况了,那就是死了,既然死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更何况你是为国家而死,你已经是民族英雄了,成了民族英雄,还有朝廷丰厚的奖励,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所以说,参军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坐在摊子后的兴元军文书,顿时眼前一亮,韩风这段话真是煽动力极强,手下笔走龙蛇,将这番话记下来,准备到处张贴,从成都一直贴到兴元去。

    老百姓渐渐被韩风的话语挑动了心思,人群中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从街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銮铃声。许多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到另一头,放眼望去,顿时一片惊叹之声。

    二十名妙龄少女,骑着赤红的战马从街尾处缓缓走来。红色的战马上,是银色软甲覆盖全身、脚踏黑色小牛皮靴的窈窕少女。几乎是贴身制作的软甲不但没有掩饰她们玲珑突兀的身材,反而将少女的美丽和军队的铁血完美的结合在一起。那一张张美丽的脸庞,顿时叫满街百姓目瞪口呆!

    “林珍、小舞她们辛辛苦苦带着教阅房出身的姑娘们来到川中,就要演这么一出戏。稍候只怕少不了要埋怨大人好几天!”李飞镖嘿嘿笑着对无法说道。

    韩风大咧咧的撇了撇嘴:“怕什么,现在要拉人入伍,各种噱头都要摆足了。”

    风儿带动马脖下的銮铃,清脆作响,少女们提起缰绳,整齐的列着队伍,从人群中穿过,直到摊位之前,动作整齐划一的翻身下马,飒爽英姿让人瞠目结舌,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甚至已经有人不敢相信的问道:“这真的是军中姑娘?”

    “你们这就外行了吧?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又有梁红玉击鼓助战。女人怎么就不能为国效力?”韩风巧妙的转换了概念,在锦衣卫也是为国效力,并非一定要在军中。严格来说,韩风并没有骗人。

    少女们手按长剑,站在韩风身后,宛如一排怒放鲜花如此艳丽,又带着军中女性的麻利劲儿。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是活色生香的广告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声,两骑一东一西沿着大街对面奔驰,路中间拥挤的路人纷纷避让。东边骑士忽然纵身翻身站在奔驰的烈马上,手中挽着一支长弓,踩在颠簸不定的马背上,稳如泰山,右手从箭壶中取出四箭,扣在五指之中。嗖嗖连声,连珠箭发,四箭接二连三射在那面飘扬的大旗杆子上。距离这么远,大旗杆子不过拳头粗细而已,居然能一口气尽数命中,实属难得!

    只是众人的惊呼声还没有停歇,神箭手又是四箭在手,这一次却是瞄准了对面军官模样的汉子,那人手中却只是一支长弓而已,腰间并无箭壶,两骑对街狂奔,转眼间已经只剩下一百多步的距离。

    四箭脱手而出,尽管有着先后次序,却几乎是同时到那军官面前。胆子小的老百姓已经不敢再看,胆子大的瞪大了眼睛,要亲眼看着那个军官是不是被射成八个窟窿。却没想到,那军官只是长弓轻拨,便将那势如奔雷的四箭揽与手中。

    随即翻身错鞍,藏身马下,反身回射,四箭更快更急,带起一阵劲风,噼里啪啦一阵连响,却将旗杆上的四支长箭尽数射断。这一手,比起方才的箭手更加出神入化。往日只看过街头汉子卖艺的老百姓,何曾见过军中神技,顿时热烈的叫好起来。

    两骑奔到招兵摊位之前,猛力勒住缰绳,两位神箭手躬身施礼,骑着烈马转到韩风身后。

    小衙内低声笑道:“燕儿、博戈满大叔,多谢你们两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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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间说过,家里有位长辈过世,享年九十一岁。这几天忙的很,今天是出棺后的第三天,按照风俗要圆火的。

    回家是十点多,跟昨天差不多……真累死人啊!

    喜丧,喜丧。算是喜事的!

第二十八章 立国

    整个四川都在招募兵丁。韩风和辛弃疾变着法的想招数,尽可能多的忽悠年轻男子加入兴元军。甚至为此,集中了超过三千人的骑兵部队和五千步军,在成都之外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人都是容易被感染的,看到铠甲鲜明的雄壮军士雄纠纠气昂昂走过,心里似乎总有一团火在燃烧似的。

    加上辛弃疾开出的条件的确十分丰厚,除了没有开拔费之外,从日常生活到战时军费,都要比驻屯军高出不少。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决,到渐渐开始有人报名加入兴元军,总算是让这一老一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博戈达、博戈满这些飞虎军的老底子,都在辛弃疾的身边,迅速补充到兴元军之中。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只有数百人,但是这些经历过北伐和历次血战的将士,足够将兴元军的战斗力提高一个档次。

    兴元军的一切在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吴曦也闲不下来,初初回到成都的他,每天都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公务,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下午的时分,阳光透过枝丫嶙峋的老树,在地上投下一片千奇百怪的影子。吴曦解开官服的扣子,坐在树荫下,看着驻屯军的报告,不住拿着毛笔钩钩画画。身旁伺候着的几位亲兵,看到大人如此忙碌,都识趣的静立一边,悄无声息。幽深庭院里,只能听到风儿吹过的沙沙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庭院的宁静。正在沉思的吴曦抬起头来,只见门房快步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禀告道:“大人,有位从安康过来的书生,说是有重要军情跟大人汇报。他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

    吴曦皱了皱眉头,像他这样级别的官员,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秀才说见就能见到的?

    “问过他是什么事了没有?”吴曦低声说道,眼光一直没有离开手中的*。

    门房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人已经问过了,但是他说事关重大,只能对大人一个人说。死活不肯开口,小人又怕耽误了重大军情,便来请大人定夺。”

    吴曦抬起头来看着门房,这个老实巴交的门房,自从他小时候就已经在吴府做事,一直勤勤恳恳,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吴曦放下手中的*,想了想说道:“好,那就请他过来吧。”

    过不多时,门房带着一个瘦高的书生走进小院,两名亲兵走上前去,将那书生拦在门口,仔细搜查全身。另外两名亲兵手按刀鞘,只要有什么不妥,马上就会把那书生乱刀分尸。搜查一圈,并无异状。书生坦然的笑了笑,随着门房走近吴曦身边,躬身施礼道:“晚生夏家明见过吴大人。”

    吴曦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的书生,身上是一条略显皱褶的旧布衫,脚上的黑布鞋布满了灰尘,下颌留着一缕短短的胡须,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一介布衣,看到镇守一方的大员,并没有像寻常人那么紧张,反而十分镇定自若。

    “安康来的秀才?”吴曦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问道:“你见我,有什么话要说?”

    夏家明左右看了看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亲兵,微笑道:“大人,有些话事关重大,可不能被其他人听见。如果大人信得过晚生,请屏退左右。”

    话音刚落,几名亲兵依然勃然大怒,钢刀半截出鞘,令人惊恐的金属摩擦之声从耳边掠过。雪亮的钢刀映照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吴曦冷眼看着那个淡定的书生,不由有些欣赏他的大胆,轻轻举起右手制止了部下的行动,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便和他单独谈谈。”

    亲兵队长不放心的说道:“保护大人的安全是我们……”

    吴曦打断了他的话头:“难道我这个将门出身的,还会怕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嘛?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属下不敢!”亲兵们纷纷收起钢刀,抱拳躬身,带着门房,走出了小院子。

    如今院子里只有吴曦和夏家明两人,一阵拂过的微风从树梢上带起一片树叶,打着旋儿,缓慢从树上落下,飘飘荡荡从两人中间掠过,落在地面上。夏家明悠然看着那片树叶,淡淡的说道:“吴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是大金国人,隶属于枢密院南府,此行来求见大人,是我们大金国皇帝有话要在下转告。”

    夏家明看着吴曦的脸色一变,补充道:“大人不用叫侍卫,我对大人没有恶意。况且,大人应该知道,南府细作出发之前,口中都有毒丸,若是大人想要叫侍卫拿下我,我咬破毒丸,死在这里便是了。”

    吴曦微微一笑:“好,既然你这么有胆色,我先不叫人抓你,你说完颜璟让你带话给我,他说了些什么?”

    夏家明心中一喜,若是吴曦直接吩咐人进来,把他抓起来,那他只有咬破毒丸自杀这一条路了。说到手底下功夫,夏家明可没自信能在院子外都是吴府亲兵的情况下,赤手空拳一瞬间杀死吴曦。更何况,吴家历代都是勇将,吴曦……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皇帝陛下有几句话想要先问问吴大人。当年宋帝南渡,岳飞、韩世忠、刘世杰、张浚、吴大人的祖上纷纷挥军北上。在和尚原,吴大人先祖一战成名,晋身名将之列。可是请问吴大人,当时最厉害的岳飞是怎么死的?韩世忠为何交出兵权,郁郁而终?”夏家明声音冰冷,字字如箭,射向吴曦心房。

    吴曦冷冷的答道:“那是因为秦侩弄权,嫉贤妒能。太上皇已经为岳武穆平反昭雪。”

    “吴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今日皇帝派人来杀了你,过几十年之后,再追封你,你可愿意?”夏家明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吴大人是明白人,你我都知道,没有赵构老儿的点头,秦侩给他天做胆,也不敢对岳飞下手。不许将军见白头……这是古话了。吴将军为何在临安赋闲许久?陛下深深为将军感到不值。”

    吴曦抬起眼睛,不屑的说道:“完颜璟要策反我?这些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先帝是一直想策反吴将军。但是陛下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吴将军是有鸿鹄之志的天纵之才。吴家镇守四川许多年,无功也有劳。但是朝廷一直对吴家十分猜忌,这样的局面还要维持多久?吴家一直是宋人心中的一根刺,准确的说,是赵家的眼中钉。历朝历代,都未有赵家对武将如此刻薄。就算是岳飞、韩世忠,之前的狄青、杨继业等人,哪个能有多好的下场?”

    夏家明察言观色,看着吴曦的脸色,缓慢而又十分清晰的说道:“陛下不是请吴将军归降,而是请吴将军自立。川中四路,驻守兵马大多是吴家嫡系。只要吴将军愿意揭竿而起,四川可传檄而下。两广之地,地广人稀,驻军极少。就算吴将军没有入湘之意,以川中富庶,加上两广,自立为王足矣。”

    吴曦漠然答道:“自立为王?对我有什么好处?”

    “将军应该记得三国往事。曹魏拥江北,孙吴占据江南,刘备坐川中。若非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伤了川中根基,加上诸葛亮事必躬亲,不会用人,导致身死之后,整个蜀汉竟然无可用之才,只靠姜维一个人苦撑大局。蜀汉绝不会灭亡的这么快。”

    “现在将军坐拥川中之地,有地利有人和。天时也在将军这一方,宋人和大金国对抗,若是此时将军立国,宋人四十万大军立刻减少十万。川中地势险峻,吴将军手中兵马足以抵挡二十万大军的进攻。可若是宋人敢用二十万大军西进,大金国的铁骑难道不会趁势南渡吗?”

    夏家明侃侃而谈,说得口沫横飞,只见吴曦沉默不语,暗忖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便接着说道:“陛下说过,若是吴将军立国,陛下愿意将安康相赠。安康乃是战略要地,此次大金国筹划许久,又御驾亲征,加上兵贵神速,宋军又因为诸多原因,赴援不及,才落到我们大金国的手中。陛下愿意将安康交还给吴将军,作为立国之礼物!”

    “这倒是有些好笑了,完颜璟从川军手中夺走安康,跟着又要把原本属于我的城池,拿来做礼物诱我立国。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道理?”吴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夏家明面不改色:“若是陛下不将安康还给吴将军,难道吴将军还要和大金国开战,拿下安康不成?或许川军有这个实力,但是连番血战,胜负岂能定论?”

    “我承认,你说的,让我有些心动。”吴曦索性站了起来,将座下的小椅子踢到一边,笑道:“不过,你忘记了一件事。”

第二十九章 瞎子和聋子

    夏家明镇定自若的看着吴曦,反问道:“吴将军,我忘记了什么事情?”

    吴曦猛然欺身,右手闪电般朝夏家明脖颈处挥去。夏家明根本就没有想到吴曦说打就打,一愣之下,反应已经慢了一步。措手不及之下,脖颈处已经被重重一击,顿时血液不畅,头昏眼花。只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要挡开吴曦,没想到,吴曦的大手已经伸到他的下颌,捏住他的下颌,用力一掰,将他的下巴落下。随即将他口中毒丸挖出,又伸手将他下巴拍上。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片刻之间。

    完成了这一系列工作,吴曦拍了拍双手,意气风发,笑呵呵的看着夏家明:“你忘记了,你们女真来了这么多人想要策反我,不但没有一个成功的,也没有一个能在我面前自杀的。我会把你送到锦衣卫,让韩风好好服侍你。”

    一听说要被送到锦衣卫去,夏家明反而不害怕了,坦然对吴曦说道:“吴将军,你应该知道,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你的。我去了锦衣卫,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是事情会如何发展,就难说的很了。”

    “少废话。”吴曦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金国细作给我送到锦衣卫衙门去!”

    夏家明冷笑不已,任凭从院子外跑进来的亲兵把自己五花大绑。

    吴曦看着他被绑走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的情绪。金国来策反他不是一次两次了,川中本来就是金国人的必争之地。这次居然不是来策反,而是建议他立国,从夏家明的话里,吴曦也不是不动心,四川自给自足是足够了,吴家的兵马也有一定的忠诚度,并且,天底下最大的功劳就是从龙之功了。假如吴曦真的要自立为王,那么一定会有一大批人主动跟随,希望能做个开国元勋。就算无力东征西讨,也可以占据川中,徐图两广。

    但,一切都不那么容易,吴曦刚刚回到川中,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复杂的情感,难以言表。想到无奈处,这位四川最有权力的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捡起丢弃的*,重新坐在树下。

    ………………………………………………

    韩风看着全身都被泡在水中的夏家明,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问道:“你不可能一个人来成都的。老老实实把同谋都交代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我都是细作出身,应该知道彼此的手段,那些死法,可没一个好受的。”

    夏家明苦笑道:“我是真的很想告诉你。不过,我真的没有同党了,来成都,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死鸭子嘴硬。继续!”韩风怒喝一声。身边几名锦衣卫再度将夏家明按入水中。那种溺水濒临死亡的感觉,一次次摧毁着夏家明的意志。水中嘟嘟嘟冒起的气泡,昭示着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阴暗的牢房里,韩风也觉得有些无奈,细作对细作,除了威逼利诱,互相折磨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方法了。但是遇到了硬骨头,就算是韩风也拿他没辙。折磨?人家就当是按摩;杀死?对于他来说倒是解脱了。想要把夏家明送到临安去,韩风又有些担心。

    看着一名锦衣卫已经拿起烧红的烙铁,韩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牢房。站在门外,已经闻不到那些潮湿发霉的味道。门外星光灿烂,满天星斗洒下无边银光,将天地间映照的犹如白昼。

    林珍守在门外,见韩风愁眉不展,便问道:“那个细作不肯招供?”

    “不招供本来是意料中事。”韩风缓缓的说道:“金国策反吴曦这件事,封锁消息,不要让临安知道。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变故。”

    林珍本也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一听韩风的话语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沉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韩风有些落寞的朝着住所走去。林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都指挥使大人,肩头上的压力实在是不轻。

    沿着蜿蜒的廊台,韩风一步步缓慢的行走,心头不知道转着多少念头。远远的,看着一位黑裙少女,似乎在廊台之前等他。韩风挤出一丝笑容,朝那个少女笑道:“阿倮,你不是回东果了吗,怎么又来我锦衣卫?”

    “还说呢,下午就已经过来了,可是锦衣卫的人说你在牢房审理金国细作,我就一直等啊等。”阿倮埋怨了两句,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次是坏消息。我回到东果之后,发现我们的部落来了一位客人。听我爹说,这个客人的来头可不小。是金国都元帅府的一位高官。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来找我爹是做什么的了吧?”

    韩风顿时一阵头疼。彝族人在这个时候还是松散的部落组织。在凉山等地,有大规模的彝族人聚居。名义上,他们隶属于宋廷管辖。实际上,汉人不管彝族人的内部事务。彝族人也乐得逍遥自在,在寨子里过着自己悠然自得的生活。兹莫,是他们的最高军事首领,但是,光是在四川西北部,就有大大小小十余位兹莫。

    金人去见阿倮的父亲,毫无疑问,是想要利用最强大的东果部落,把整个彝族给联成一片。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来可以为金国南下作为臂助。但是松散已久的彝族人,又会稀罕金国什么好处呢?

    “那些金国人对你爹开出了什么条件?”韩风看着阿倮那双明亮的眼睛,轻声问道。

    阿倮知道韩风已经猜的*不离十,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年轻高官的头脑,她幽然叹了口气:“实在是诱惑得很。金国人愿意出钱出物资,让我爹有足够的力量整合整个彝族部落,成为川中的国中国。”

    韩风顿时警觉了起来。之前是夏家明去见吴曦,请吴曦自立为王。现在就连彝族人的主意,金国都在打。假如吴曦和东果兹莫都答应了金国人的条件,在大宋的西南部,就会出现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他们拥有大片富庶的土地,和易守难攻的天险。而在这个独立王国之内,又会出现一个完全决断与自己的部落联盟和一支骁勇善战的彝族军队。

    金国人打的主意,韩风虽然能猜得到,可是却有些莫名的紧张。金国先是出兵安康和兴元府,跟着就策反吴曦,又利诱东果兹莫。接二连三的大动静,锦衣卫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难道说,是锦衣卫之中出现了什么纰漏?导致这个神通广大的部门,如今在某些事情上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不像你啊!”阿倮忍不住打趣道。

    “我在想,锦衣卫之内,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一时之间,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韩风缓缓的说道:“阿倮,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无论你爹是不是答应金国人的要求,我只能托你转告他一句话——假如他真的想在川中建立一个国中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调动一切可能的兵力,将你们东果夷为平地。”

    阿倮心头隐约有些不舒服,但是看到韩风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在说笑,便气呼呼的闭上了嘴巴。

    “都元帅府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你都知道吗?”韩风追问道。

    “不知道!”阿倮很明显有些在赌气。

    韩风习惯性的嘿嘿坏笑两声:“你既然大老远的跑到成都来找我,要是只为了这几句话,那打死我也是不相信的。你一定有些重要的情报还没有对我说。乖了,听话。”

    “就不乖,就不听话。”阿倮想了想:“听说临安那里的西湖很美,还有建康府好多地方都很漂亮。除非,你能找个理由,让我去那里玩玩,我就告诉你。我爹是不会随便放我离开东果的。这次来成都,我还是找借口说要去跟进茶叶的事情才能跑出来。”

    “这些包在我身上。”韩风大咧咧的拍着胸脯打下了包票。

    “其实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知道。他和我爹见面的时候,我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不是女真人,应该是个汉人。而且,他身材很高,长得很好看。”阿倮打量了韩风一番:“坦白说,比你长的好看。”

    “好男儿不能靠脸蛋吃饭,那是吃软饭的。”韩风不屑一顾的说道。

    “我爹暂时不会答应他,因为彝族有很多位兹莫,而且我爹也不可能替他去联络其他的兹莫,所以他暂时会留在东果继续跟其他的彝族兹莫沟通。如果你想要抓他,现在倒是个好机会。他随行带了一些护卫人手。不知道身手如何,你要是准备将他一举擒获,就多带人手,多带高手。”阿倮终于坦白从宽了。

    “放心好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了。”韩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叫林珍带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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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感谢诸位书友的捧场。实不相瞒,今天晚上还真的又停电了。还好,我用本子写完这一更,来电了。继续疯狂码字去。说好二更的嘛

第三十章 逢林莫入

    川中的道路十分难走,就算是耐力十足的川马,都累得快要走不动了。这里没有什么官道,只有老百姓年复一年,用脚底板踩出来的道路。崎岖不平是必然的,泥泞坑洼是肯定的。颇为爱惜战马的韩风都已经不忍心再骑着马了,索性牵着缰绳在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

    马队的人并不是很多,却是囊括了整个锦衣卫的高手。精通暗杀之术的花雪,亲自带领着十名狼组剑手。韩风既然要亲手抓住那个都元帅府的高官,自然也带着秦燕、李飞镖、无法、简怀诛等人。和尚率队,带着五十名豹组骑兵。只不过,这一次都是轻甲上阵,对手又不是黑甲或者怯薛,韩风也没必要让骑兵们穿着三十多斤的盔甲这么劳累。

    天色正是当午,烈日高照,山间偶有微风吹过,也不解路人疲劳,阿倮走惯了这些道路,和自己的族人一起,倒是走的十分轻松。

    “林珍和小舞留在成都府查内奸?”无法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看着韩风,低声说道:“你觉得锦衣卫里出现了内奸?”

    韩风知道像无法这样的汉子,很难接受自己的身边朝夕相对的同伴居然有内奸的存在。实话说,就算是韩风自己都不太好接受。可是事实就在眼前,锦衣卫没有道理会不知道金国这么大的举动。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鸽组的情报一向准确及时,可以延误一次金军偷袭兴元府,但是绝对不会接二连三的延误。

    “我的心情和你差不多。”韩风指着无法苦笑道:“真的查出来是谁,我们只怕都不好面对。索性留下林大姐和小舞好了。林大姐这个人,一向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绝对下得了手,去杀任何人。”

    “要是内奸被我们带出来了怎么办?”无法伸手指了指李飞镖,又指了指简怀诛:“你看老李,成天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很像是内奸。简怀诛动不动就一脸正义,其实呢?你知道他肚子里是不是对朝廷有怨言?”

    “你看起来才像内奸。”李飞镖反唇相讥:“我和老简肯定没问题。”

    韩风摇了摇头:“要是真的被我带出来了,那就是悲剧了。这里都是兄弟姐妹,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至少,我是信得过你们的。”

    一行人说着闹着,在前方开路的两名尖兵忽然勒住了战马,取下马鞍上的小旗帜,冲着这边挥动了几下。韩风仔细分辨旗语,那是要大队人马暂时停下的意思。不消韩风吩咐,整队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等候尖兵回报。

    两名尖兵快速跑了回来,朗声禀告道:“前方岔路口,有一队人马刚刚过去,从马蹄印来看,应该是从东果方向过来,却不是往成都方向去。我们在前边观察了一会儿,地上的马蹄印和粪便……这一队人马应该有五十到八十人。不可能是商队。”

    韩风点了点头,的确不可能是商队,一来商队用不起这么多马,二来,这三岔口,一路是去成都,一路是去东果,再有一路就是要出四川了。算起来日子,阿倮跑到成都通风报信,来回也要时间。这些日子来,也许那些金国人已经把兹莫们都摸清楚了底细。现在正要赶回金国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韩风的身上,一个个战士的眼中都充满了战斗的渴望,尤其像无法这样的好战分子,更是拿着腰刀跃跃欲试。“大人,我们是不是要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是谁?”一名豹组的官兵问道。

    “也好,万一错过了呢?”韩风看了看身边的人,吩咐道:“秦燕,你和花雪带着狼组的人留下,保护阿倮和她的族人。她们不是战斗人员,最好不要出什么事。余下的人跟我一起去看看那队人马是何方神圣。如果是金国人,我想,五十豹组足够将他们消灭十几个来回了。”

    听见韩风如此夸张,豹组官兵的脸上均颇为得意。从当年建康府里人见人欺的“猫组”,到现在威震天下的豹组。这些都是用铁与血博得的,当之无愧。

    “走!”韩风一声令下,整队人马转换方向,朝着那队人马的路向追去,看那清晰的马蹄印和还有些潮湿的马粪,他们应该走过去并没有多远,但是奇怪的是,韩风带着骑兵狂奔一刻钟,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要知道,豹组用的是最好的战马,官兵是最好的骑手,绝对没有道理在一刻钟之内追不到一队普通的人马。更诡异的是,路上依然有马蹄印和潮湿的马粪,那一队被追踪的人马,就像是一队幽灵兵团似的,只留下痕迹,却不显露身形?

    嗖!

    忽然间,一支冷箭朝一名豹组骑兵射来,箭矢凌厉,破空之声大作,转眼间已到面前。

    “小心!”无法反应最快,一瞬间猛扑过去,两人从马背上直直栽下来,堪堪避过那几乎是必杀的一箭。

    不用韩风吩咐,所有战士第一时间跳下战马,取出弓箭,各自锁定了方向,一双双凌厉的眼睛仔细看着山上每一处动静,只要有任何不妥,利箭就会飞出,将隐藏在暗处的箭手射死。

    战马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的刨着蹄子。但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在主人的命令下,纷纷跪倒在地上,用坚固的马甲保护着自己不受伤害,同时也成为主人的掩体。

    那一箭过去,天空依然烈日骄阳,偶尔有飞鸟从山林飞过,鸣叫两声。崎岖的道路两边只有并不算茂密的树林,却悄无声息。树林里幽暗深沉,宛如地狱的入口,等待着吞噬这一队人马。

    “箭手只可能躲在树林里。”韩风低声说道:“入林,把他们揪出来?”

    “行走江湖的第一原则就是逢林莫入……”李飞镖轻声说道:“最好还是不要,敌暗我明,贸贸然走进树林,只怕损伤会很大。而且对方只发一箭,根本推测不出树林里有多少人。”

    “那怎么办?”简怀诛皱了皱眉头:“蹲在这里等着挨打?”

    话音刚落,嗖,又是一箭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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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青年重生在南宋奸相韩侂胄之子,纨绔败家小衙内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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