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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山飞狐     南宋锦衣卫txt下载     南宋锦衣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鱼与熊掌

    冬天的夜晚,总是那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挂在天上,看不到繁星,惨白色的月光让整个天地看起来都是似乎少了点生气。偶尔飘过的一片云彩,如同在月亮上遮上一片轻纱,那淡淡的光芒渐渐朦胧起来。

    这样的日子里,过得分外聊赖。若不是有岳麓杂谈和西湖议事给大家伙儿提神,茶余饭后就会少了很多谈资。其他的书院看到朝廷对这股风潮漠不关心,便大着胆子加入战团。成千上百还没有参加科举,还没有做官的学生们论战纷纷。一个个成熟或者不成熟,尖锐或者保守的思想在这薄薄的纸上战斗,撞击出壮丽的火花。

    第三期的岳麓杂谈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提到了一件事。很显然,制作这一期杂谈的人,有意无意的把汉人在南洋的遭遇说得十分凄惨。专门挑选那些在南洋遭遇不公平待遇的事情来说。汉人既然是宗主国,为什么宗主国的人在藩属的地方还会被欺负?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蓦亲自主笔论战,汉唐武功强盛,一片天地都是刀枪打下来的。班超率领三十六骑狙杀匈奴使者,让鄯善王无路可退,并且把王子送到汉朝为质。这样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胜数。张蓦慷慨陈词,为何现在的汉人会受到南洋人的欺负?归根到底在于朝廷对于这些藩属实在太好。

    那些南洋小国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一心只想从大宋手中占便宜,而不想着付出什么。就算是为了让南洋的汉人能够昂起头来做人,也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宗主国在他们的身后。所谓强大并不是地方大,人口多就是强大。强大,是要靠武力打出来的。为什么老百姓听见金人打过来就很紧张,就是因为金人对汉人的战争赢得多。为什么老百姓不怕交趾?不怕占城?因为那些国家根本不是大宋的对手。

    打!就是一个字。张蓦直接借助岳麓杂谈公然向朝廷请愿,要求朝廷下诏书到各个藩属国,要求维护汉人的权益,要求朝廷拿出强硬的态度,对于根本已经不像是藩属的藩属,采取积极主动的武力打击,就像强汉盛唐一样,树立起汉人的威严。

    不得不说,张蓦的要求和宋朝一直以来的政策有些相悖。于是,以西湖议事为首的诸多学子纷纷上阵参战。一时间笔墨横飞,文人相斗不见血,可是字里行间那些辛辣的讽刺,恶毒的批驳,比起直接问候对方父母祖宗,比起拿着自己的生|殖|器到底显摆要深刻更多。

    而最新一期的西湖议事刚刚问世,岳麓杂谈就再度爆出猛料——琉球三虎本是海盗出身,因为看不过去南洋小国对汉人的态度。三家联兵攻打真腊,活捉真腊王子,抄了真腊王子的府库。随后把真腊王子用十万两白银的价格让真腊国王给赎了回去。

    琉球三虎上书朝廷,以宇文良为首的三家愿意接受朝廷的整编,并且把这次下南洋劫掠而来的金银财宝上缴给国库。朝廷表示了对三家海盗的关怀,又重新发还下四成的劫掠财富,让海盗们分去了。

    所谓猛料就是能够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玩意儿。岳麓杂谈有意无意透露了关于每个海盗大约分到多少钱的数字,顿时让无数人红了眼。

    “这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一名年轻的军官捶胸顿足,手里的酒杯在桌面上不停的砸着,愤怒的说道:“人家当海盗,咱们当官军。每个月的军饷才那么点钱。看看人家,自己跑去南洋抢钱去了。现在大摇大摆当官军,朝廷还给他们四成,四成啊……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哎……呀!羡慕死我了……”

    酒意十足的官军们围坐在几张酒桌边,把小小的饭店挤得满满的。小店老板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些官军,因为都是熟客,倒不怕他们喝多了不结账。而是害怕他们喝得兴起,心情恶劣的时候不小心就把这个简陋的饭店给拆了。

    韩风轻轻端起手中的酒杯,冷眼看着不远处那群广南东路的水师官兵。这次他和林珍带着一众人等从荆湖路赶到广南,风尘仆仆,刚刚赶到广州附近,想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却正巧遇到了这群官兵。

    那个年轻军官挥舞着手中的岳麓杂谈,声嘶力竭的叫道:“苍天啊,大地啊,老子也想去下南洋啊,哪位神仙姐姐让我去吧……”

    “南洋?海盗去得,你们却去不得。”韩风放下酒杯,淡淡的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到那些官军的耳朵里,正喝得红头红眼的官军一听见有人插嘴,十余道目光就汇聚在了韩风的身上。官军们虽然不知道韩风是什么人,但是看他那一行十余人气度森严,不像是寻常人家,便也没有发火。

    “这位后生……”年轻军官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朝韩风的桌子走来,嘟囔着说道:“你这句话,我就很不爱听。凭什么我们当官军的去不了,那些当海盗的就能去?”

    看到那名军官走过来,豹组的官兵们手掌已经轻轻的按在刀柄上,要是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军官想要对韩风做什么的话。这些豹组好手可以在一转眼间把整个酒馆里的官兵全部制服,且不伤他们的性命。

    “你们当然去不得。”韩风稳坐不动,微笑着说道:“就因为你们是官军,动一动就要开拔费。去到南洋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抢到钱,朝廷先给了一大笔开拔费,说不定到时候本钱都收不回来。你说,朝廷怎么能派官军去呢?”

    那个年轻军官一手扶着大堂里的柱子,若有所思的想着韩风说的话,随即反驳道:“你这话也不对。岳麓杂谈说了,下南洋的海盗,每个人至少都分到了一百多两白银啊。也就是我们统领官半年的俸禄。朝廷得到的当然更多,凭什么说我们官军去了就抢不到钱呢?”

    林珍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年轻的军官,轻声说道:“因为他们是吃这碗饭的,哪个地方藏的有钱,哪个人能绑来了换钱。他们都熟得很,你们去南洋,两眼一抹黑,能抢来什么?”

    年轻军官本来想出声反驳,一看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在和自己说话,语气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喃喃说道:“当官军不容易,当贼还不简单。去了把锅碗瓢盆一砸,多少能找点钱出来……”

    韩风忍不住笑道:“问题就在于官军的开拔费。假如官军能够像海盗一样,不要开拔费,先去抢,回来了,一部分上缴给国库,余下的自己分了。朝廷肯定愿意派官军去啊!你们看现在的琉球三虎,摇身一变已经是官军了。军饷照样拿,可他们还可以继续去南洋干自己的私活儿,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抢到钱了大家分钱就是。”

    不要开拔费?这可是破了大宋的规矩啊,官军们立刻议论起来,一直以来,开拔费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三军未动,粮草还没先行,开拔费就一定要到手里。哪怕是战事十分吃紧的时候,官军们也很少在拿不到钱的情况下开拔,要知道,一开拔出去就是要打仗的。刀剑无眼,哪怕你勇冠三军说不定也死在流箭下,一文钱都拿不到,那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年轻军官顾不上跟韩风争论,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跟那群水师官军热火朝天的侃了起来。

    “咱们这次来广州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嘛,没想到,这些水师官军对开拔费看的这么重……”林珍悠悠的说道。

    桌子上的酒菜几乎被细作司的人们席卷一空,残羹冷灸自然无人问津。豹组官兵围坐在一起,听见林珍的话语,无法冷笑道:“你是对军中不了解,已经二百年来的规矩,想要破掉谈何容易?当年我投军的时候,第一天,押队就告诉我,大宋的官军就是要开拔费,不给钱,一个兵都别想动。”

    那些从各地来的精英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那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韩风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水师官兵们听见自己说话:“要开拔费,就没有下南洋的利益。咱们利用琉球三虎来造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琉球的海盗们赚了多少钱。他们眼红,就想要去……可是要去的话,就不得不放弃开拔费。这就是当初为什么我坚持不给海盗们开拔费的原因。”

    还没有完全喝醉的官兵们陆续结账走人,那个年轻的军官快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犹自回头看了看韩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一路朝门外走去。

    “咱们在广州的人手已经发动起来了吗?”韩风轻声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主要是皇城司的人,细作司配合。”林珍迟疑了一下:“不过广州水师统制不像是会支持我们细作司的,要想办法,先把他给拔掉。”

    “拔掉倒不至于。”韩风不以为然的说道:“撤换一个水师统制是大事,兵部、枢密院、吏部都要惊动。想办法,让他为我们做事就行了。”

第四十六章 嫣然一笑竹篱间

    广州在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比起临安建康这样的大都市来说,广州几乎算是个大村庄了。不过,就算如此,韩风还有饶有兴致的在广州城里走来走去。

    “广州有什么好看的?”林珍诧异的打量着这座并不繁华的城市:“一直以来,官员要是被调任到广州雷州任职,那就算是贬值了。两广之地,并非什么好去处。”

    韩风停下了脚步,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淡淡的说道:“广州虽然现在并不怎么样。不过两广正是因为现在的生活艰苦,所以老百姓特别能吃苦,也能战斗。辛世叔的飞虎军,主力就来自于两广。广南东路地处沿海,接触外来的人很多,思想也比较开放,什么新思想,在广南东路都要比封闭的内陆更好。这个地方,我倒是很喜欢的。”

    林珍忍不住笑道:“假若是朝廷要把大人你调配到广南东路或者广南西路,只怕韩侂胄大人马上就要申请把你给调回去了。”

    “咱们可是来办正经事的,安排妥当了吗?”韩风转开话题,轻声问道。

    “大人就等着看戏吧。”

    此时的广州占地并不大,城内几条主要的干道人来人往,不过,无论是货物还是楼宇看起来都显得平平无奇。偶尔在街上可以看到一些国外来的客商,大摇大摆的穿街走巷而过,想必是大老远来跟大宋做生意的。

    “每天下午时分,广东水师统制陈潮平的儿子都会来这儿喝茶。”林珍斜倚在楼台上,手指指向对过那个看起来十分气派的茶楼:“这儿在广州府几乎已算得上是最顶级的茶楼了。陈潮平的儿子,名叫陈家方。今年十七岁,虽然他父亲是武将,不过陈家方读书却读的很好,已经考取了秀才。据查证,他这个秀才,来的可没有一点儿水分。”

    “陈潮平这个人,性情很耿直,治军严格。广东水师虽然比不上福建路和江浙路的水师,在南方也算得上是一支强军了。说到底还是兵源的问题,上等效用都配给了驻屯大军,留给广东水师的就是一些老弱残兵,陈潮平能把部下带到这般田地,算一号人物。跟我那个大哥金钱豹也有一比了。”韩风和无法等人坐在楼台上,这儿也是一间茶楼,只不过跟对面的一比,就逊色不少了。

    “所以,陈潮平很不好对付。基本上可以说是软硬不吃,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家中只有一妻一妾,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不爱赌钱,也不爱喝酒。对女色没有太大兴趣……”林珍想了想:“他也不怕老婆,除了很疼这个儿子之外,我都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对陈潮平下手。”

    无法懒懒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块,光头在阳光下铮铮发亮,九个香疤分外突出。小和尚皱了皱眉头:“大人不是想让陈潮平带头,代表广东水师,主动向朝廷提出不要开拔费,水师出征南洋么?直接去找陈潮平去谈,难道就一点成算都没有吗?”

    “他是个迂腐的人啊……”韩风感叹道:“要他打金人,他可以豁出命。可让他下南洋,可拉不下面子。你以为我们没有偷偷派人探过他的口风吗?”

    “总不能绑了他儿子,逼他这么做吧。”简怀诛犹豫的脸色已经很明显说明他对这个想法感到十分惭愧。

    “我是细作司总领,不是绑匪头儿。”韩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李飞镖一拍大腿:“你和林珍就知道卖关子,咱们兄弟不猜了,反正要做什么就吩咐下来,咱们照办就是。”

    “陈家方来了。”林珍轻声唤道。韩风等人立刻离座而起,站在楼台上看着对面楼下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人,手持折扇,并没有带着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茶楼。看门的茶博士看来跟他很熟,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便带着他走上了那座小楼。

    二楼的窗户都在大开着,窗帘也都卷了起来,虽然现在是冬天的季节,可广南东路并不觉得寒冷,吃饭喝茶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有点热。陈家方心烦意乱的坐了下来,漫无目的朝着四周看去。楼上人并不多,这儿毕竟是广州高消费的地方,能来的起的人,不是很多。

    对面的茶楼倒是人很多,因为便宜嘛……陈家方的目光从对面茶楼掠过,还有几个年轻男子坐在楼台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事儿,陈家方不禁有些羡慕起对面那几个男子了,他们说说笑笑,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茶楼里的人都知道陈家方的口味,小吃茶点很快就送了上来。随着店小二上来的,还有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看起来还显得有些稚气,身上只是穿着寻常碎花布衫,脚上套着一双自己纳的绣花鞋。或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大茶楼,多少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住衣襟,胳膊上还挎着一只花篮。

    陈家方看到那只花篮,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还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怯生生的问自己要不要买花。那张羞涩却十分秀气的脸蛋,自从第一眼看到她,陈家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应该娶了她。每个男人都有自己梦想中的女人,却不是能经常遇到的。既然遇到了就应该去争取,不是吗?

    “咦,这茶楼现在也有人卖花了?”邻桌的客人呵呵笑着,叫道:“小娘子,你这花新鲜吗?”

    “对不住了官人,我……我……这会儿不卖花。”那个女孩子急忙应了两声,走到陈家方的身边,侧身坐下,却都不敢坐的太实。

    邻桌的客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对奇怪的年轻男女,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似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随即继续谈着自己的事儿去了。

    “玉梅,你不用怕。”陈家方安慰了几句,长长的叹了口气,举起茶壶给这个名叫玉梅的女孩子添了杯茶,轻声说道:“对不住,这次我让你失望了。”

    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出现在那个女孩子的脸上,她仿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低声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小女子出身贫贱……”

    “我爹太迂腐了。”陈家方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从昨天晚上跟他吵到今天中午,一点用都没有。说什么成亲要门当户对,说什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堂堂陈家将门如何如何……说你们李家如何如何。哼,我爹只怕忘记了,我爷爷当年也是在两淮种地的苦哈哈,要不是打仗从军,立了战功。我陈家又怎么能有今时今日?现在可倒好,居然说什么门当户对了。”

    李玉梅的脸色十分淡然,想必陈潮平说这些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放下手中的花篮,轻声说道:“算了,既然令尊都不同意,你不要为了这件事伤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和气。来年你还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等你高中之后,再说这些事也不迟啊。”

    “怎么不迟?”陈家方纠结的抓着头发,喃喃说道:“都说我书读得好,可这是在广南东路。最近看了看岳麓杂谈和西湖议事,才知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以前我都是被人吹捧惯了,觉得自己参加科举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跟别人一比,唉,别的不说,就是岳麓书院的那个张蓦,文采风流,才学见识胜我十倍。跟他们同科考试,我看啊,名落孙山的机会比高中大多了。”

    “再说了,来年就算我考中举人,也要后年才能考状元。转眼就是两年,两年后你都已经十八了。要是考不中呢?再等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难道我还能让你一直这么等着吗?”陈家方认真的看着李玉梅的眼睛:“我们不要等,大不了就私奔。去荆湖路,又或者去临安去建康……天下之大,不可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私奔!这两个字显然对这个卖花少女的震撼相当大。李玉梅的脸色变得煞白:“不行,你走了,家中还有人照顾。我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父母都有病在身,缺不得人照料。要是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陈家方轻声说道:“我手中有些钱,给你父母留下一千贯,应该够他们吃喝用度了。我们只是暂时私奔出去,到了外边,木已成舟。我就不信我爹那么要面子的人,还能不同意?怎么说,我也是陈家唯一的儿子,继承香火,就指望我了。”

    说到继承香火,李玉梅脸上一红,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低声问道:“难道令堂说话也……”

    “我娘看到我爹,就像老鼠遇到猫……唉!”陈家方无奈的摇头叹息道:“陈家就是我爹的一言堂啊。”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李玉梅央求着对陈家方说道:“过几天我再答复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来这样的地方见面了?”

    “那就去城东的城隍庙见,三天后我在那儿等你。”陈家方只觉得有希望,心情大好,把茶点送到李玉梅的面前:“尝尝,这儿的茶点真的很不错。待会儿临走前,再叫小二包上几份,带回去给你爹娘尝尝……”

    李玉梅嫣然一笑……

第四十七章 叛逆的少年和四大贼

    陈家方和李玉梅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点心,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茶楼。刚刚走到茶楼大门口,已经看得有些打瞌睡的韩风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飞快接近。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数匹快马飞也似的来到茶楼门路,为首骑士身高马大,一勒缰绳,胯下健马立刻停下脚步。那个虬髯满面的汉子倒提起马鞭,鞭梢指着陈家方的面门,冷笑着说道:“好啊,我们陈家终于出了个逆子,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李玉梅吓得手腕一抖,一篮鲜花洒落在地上,她畏畏缩缩的躲在陈家方的身后,双手抓着陈家方的衣角,偷偷露出半张脸,朝那虬髯汉子探视一眼,又迅捷无比的缩了回去,仿佛只要被这个汉子瞪一眼,就会烈火焚身而死一般。

    或许是意中人就在身后,又或许是被李玉梅的畏惧激发起了陈家方骨子里将门子弟的血性。他反而蹲了下来,捡起花篮,将一支支鲜花放入篮中,随即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缓慢而又清晰的说道:“父亲大人,我听你的话,自幼苦读诗书。我每天早起便去问候奶奶和母亲,晚上要去请安之后再入睡。我足不出户的读书,除了每天下午来这儿喝茶。我从未顶撞过您和母亲,我也从来没有做过让陈家蒙羞的事情。试问,我怎么就成了陈家的逆子了?”

    广东水师统制陈潮平面色凛然的看着儿子,他这副模样,让身边几名亲兵胆战心惊。上次看到主帅这般愤怒的时候,那是处斩违反了军纪的士兵。虽然他们都很清楚,陈潮平不会一怒之下就杀死陈家方,但是难保主帅不会盛怒之下将陈家方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亲兵们和陈家方倒也熟络,便纷纷跳下马来,有个在陈潮平面前还算说得上话的亲兵,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陈潮平抱拳道:“统制大人,衙内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偶尔做错事,责骂就是了,这儿是大街上,大人在广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老百姓可都看着您呢……”

    随即又捅了捅陈家方,轻声说道:“少爷,快跟老爷认个错吧……”

    “我没错,要我认什么?”陈家方昂起脸看着父亲,一股子倔强脾气上来,眼前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绝不低头了。

    “叛逆的少年啊……”韩风喃喃说道:“让我掐指一算,十六七岁,正好是叛逆期。当老爸的这时候可没什么尊严哦……”

    “大人你嘟囔什么呢?好像你年纪挺大似的,过了年你不过才二十岁而已。”李飞镖轻声嘲笑道。

    无法挑了挑眉头,嘘了一声:“别吵吵,看热闹。”

    “就是这个女人?”陈潮平怒极反笑,收起马鞭,按住马头,战马绕着陈家方和李玉梅走了个圈儿。李玉梅几乎快要把脸都贴在陈家方的背上了,或许是因为太害怕,身体都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你要娶这个女人?门不当户不对,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陈潮平沉声说道:“今天我不难为你们,方儿,你跟我回家。日后,这个女人,你可以纳她为妾。这已经是为父最大的让步了。”

    陈家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直掉。半晌才停下笑声,对着有些迷茫的父亲说道:“门不当户不对?玉梅冰清玉洁,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她帮家里做农活,采花来城里卖,维持生计,靠的是自己一双手。穷,又怎么样?丢人了吗?父亲大人,如果说门不当户不对的话,那我奶奶好歹是温饱之家,当年为什么要嫁给家里连一块不漏风的墙都没有的爷爷?”

    啪!马鞭抽在陈家方的胸口,衣帛碎裂,胸口一道殷红的鞭痕,渗出了淡淡血水。

    “我书读的少,说不过你了!”陈潮平嘲讽似的喝道:“你厉害了,翅膀硬了?没有我在你身边,把你丢在广州城,一个月不到,你就会饿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能养活自己?考不上科举,我再不让你恩萌做官,你这辈子一点出息都没有。”

    陈家方咬紧牙关,冷冷的说道:“我有手有脚,可以在街上卖字画,可以去码头扛包。可以租别人的地来种。只要我不懒,就饿不死我。科举,我自然会去考,一次考不上,我就继续考。皇天不负有心人……”

    陈潮平悠悠叹道:“好孩子,好大的志气。原来我陈潮平养了你十七年,你就是准备卖字画、扛包去了!”

    顿了顿,这位水师统制冷眼扫视了一圈围观的老百姓,厉声喝道:“滚,给我滚。有本事的就不要回我陈家。我看你怎么活下去!”

    说罢,陈潮平调转马头,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战马痛嘶一声,拔腿飞奔,围观百姓纷纷避让。

    陈家方高声叫道:“不回就不……”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那几个亲兵封住,几人七手八脚将陈家方按倒在地上,方才那名亲兵连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少爷,先跟我们回家,让主母和老太君去跟统制大人求求情,事情过去了再说……”

    陈家方奋力挣扎,口中呜呜乱叫,却怎么都不是那几个亲兵的对手,被他们抱上马背。

    亲兵提起花篮,送到李玉梅的手中,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在篮子里,转身跳上战马,飞驰而去。街上的人虽然多,虽然喧哗,却还是能听见陈家方那清越的叫声:“玉梅,别怕,等我回来找你……”

    街上的百姓用同情、怜悯、嘲讽种种目光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李玉梅,轻声议论着什么。陡然经历如此变故的李玉梅就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的提着花篮站在那里,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无聊了,纷纷散去。李玉梅擦了擦眼泪,挽着花篮,迎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朝城外走去。

    她的家,在城外不远处。只是今天耽误的有些晚,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只怕走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李玉梅刚刚想要加快脚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偷偷回头一看,却看到几个男子吊儿郎当的跟着自己。

    李玉梅心中一个咯噔,广州城的治安可不算很好,多有案件发生。之前也曾经听说过有那些采花贼侵犯过单身少女。所以,李玉梅从来不敢在天黑之后还不回家。没想到,这次自己魂不守舍,居然被几个男人跟上了。

    心中越想越怕,脚下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可是心神恍惚之即,李玉梅忽然脚下一软,踩在一个小小的水坑中,顿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坐在地上一转身,只见那几个男子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一个个笑嘻嘻的,为首一个光着脑袋,和尚不像和尚,流氓不像流氓的男子,似乎还要伸手来扶自己……

    李玉梅手忙脚乱的从花篮里取出剪花用的剪刀,反握在手中,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厉声喝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不要乱来,我宁死也不会……”

    “和尚,你看你,吓着人家姑娘了吧。扶人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是那种一身正气,相貌堂正的人来做,比如你家大人我。”韩风笑嘻嘻的推开无法,挤了上来,轻声说道:“李姑娘,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

    坏人从来都不会把坏字刻在脸上,李玉梅警惕的看着眼前四个男人,那个假和尚也就罢了。另一个高瘦汉子,手掌放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在搓胸口的泥;另一个看起来倒是像个正人君子,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可总觉得此人有些在几人中地位最低的意思;而说话的这人,身材健硕,笑的却有些让自己毛骨悚然。

    李玉梅也曾听人说起,广州附近出没着“东淫西贱南荡北色”四大淫贼,此刻更加紧张,剪刀已经顶在皮肤上,几乎就要刺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尖声叫道:“你们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你们啊,唉,真是到处丢我们细作司的脸。这事儿,回去了我可得编成段子,跟燕儿、小舞好好说说。你们能把人家一个姑娘家吓成这样,淫贼这两个字就差没刻在你们脸上了。”林珍叹息着从四人身后走出。

    看到走出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李玉梅的心忽然放了下来,哪里有淫贼带着女人出没的?刚才自己太紧张了,没看到还有一个女子。这一惊一乍的,李玉梅本来已经十分疲惫的精神猛然放松下来,顿时就要晕过去。

    ‘四大淫贼’动也不动,抱着膀子看着李玉梅倒在地上,林珍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上前去把李玉梅抱在怀里,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

    李玉梅‘嘤咛’一声,这才悠悠醒来。

第四十八章 不情之请

    李玉梅的家中果然十分贫寒,就算广南东路并非什么富庶的地方,也很难看到见到如此一贫如洗的家庭。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家庭,几乎都对不起这个词儿。

    看到几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跟随在女儿身边走进家门,年迈的李家父母急忙翻箱倒柜想要找点茶叶出来接待客人。

    韩风急忙拦住了两位老人,轻声说道:“两位不必客气,就算是白水一样可以待客。”

    李玉梅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一口浓重的广东口音。有道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官话。他听着韩风和林珍一口标准的官腔,还带着临安音儿,想必是来头不小的人物,便卷着舌头想要和韩风等人交谈,可越是焦急越是说不好,结结巴巴的好不难受。

    韩风从怀里取出细作司的铜牌,亮出官印和*,朗声说道:“两位,在下就是大宋枢密院细作司总领韩风。”

    总领?这个头衔,无论是李父还是李母都没有听说过,两人眼巴巴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又看向女儿,问问这个总领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珍轻咳一声:“总领大人统领细作司,虽然归属枢密院管辖,但是可以直接面见官家。论起品级来,广州知府看到我家大人,还得叫一声大人。”

    “我的天哪……”李父吓了一跳,这可是比知府大人还要厉害的人物啊。自己活了半辈子最大的官儿,无非是曾经远远的看过一位人称是六品的不知道是什么官儿。没想到,眼前就有一位四品高官。李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是给韩风施礼好还是拜下的好,想到连一杯白水都没递给眼前这位年轻人,更是手足无措。

    韩风并非喜欢在老百姓面前炫耀自己的地位官职。只不过,这次既然想从陈家方身上入手,要是不给这些平头老百姓一点信心,他们又怎么敢符合自己的计划呢?

    “别太在意,我这个人没什么架子。”韩风收起放在桌子上的铜牌官印,淡淡的说道:“今日我来见你们,便是想和你们说说令嫒和陈家方的事情。”

    李父顿时一愣,他也听人说过自己女儿和广东水师统制的儿子来往密切。只是,李父一直觉得人家是官宦世家,应该看不上自己的女儿。又或许是那些公子哥儿想要玩弄单纯的农家少女,私地下曾经叮嘱女儿许多次,要她不要继续和陈家方来往。没想到,这么大的官儿带着几个保镖就大摇大摆的说是要来谈这件事。怎么能不叫李父恼怒?

    “大人不用说了,以后我会严加管教小女,绝对不会给陈大人家里添麻烦。”李父冷哼一声:“我们虽然是乡下人,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像陈大人这样的家门,我们做梦也没想过,更别说要利用女儿得到什么好处了。高攀不起啊我们!”

    韩风郁闷的揉了揉鼻子,难怪说,在老百姓的眼里,只要是当官的,就是肯定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自己还没说明来意,就已经被李父一番话给顶了回去。

    虽然有些郁闷,韩风还是挺佩服这家人的志气。难怪说李玉梅宁愿自己在街上卖花,也没有因为攀上了陈家方这个*而要东要西的。这样的女孩子,如今可不多见了……想起后世那拜金主义严重的女孩子们,韩风幽幽叹了口气,那些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的臭娘们,比起李玉梅,可是连人家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啊。

    “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令嫒和陈家方不再来往,相反。我是有事相求……”韩风认真而且十分诚恳的说道:“这件事很为难,会让你们牺牲很大。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只能答应李姑娘。无论她是不是帮我,我都会尽一切力量,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陈家,绝没有人敢说个不字。就算是陈潮平也不行。”

    李家上上下下顿时默然,一双双疑惑的目光看向韩风,等着他说出,到底要找这穷的吃了上顿就没下顿的一家人帮什么忙?

    …………………………

    天色刚刚明亮,陈潮平就早早起了身,**着上身走到练武场,随手挑起一根木棒。当初宋太祖赵匡胤不但打得一手太祖长拳,枪棒功夫也是极为出名的。大宋军中,不会耍枪棒的将领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身为广南东路水师最高将领,陈潮平从来没有一天间断过操练。就算现在已经不居住在军营里,每天早上还是会来到练武场练习武艺。

    棍棒摆开架势,舞得虎虎生风。侍奉在一旁的亲兵虽然已经看了太多次统制耍枪棒,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暗叫好。

    正练到酣处,忽然大门被人砰砰砰砸响。

    亲兵们觉得十分诧异,广南东路一向没有什么紧急军情,大清早的是什么人来砸门?要说是有民众*,那也应该是去找步军,找水师来做什么?带着疑惑的心情,亲兵们走到大门口观看究竟。

    门房已经打开了大门,一队锦衣卫士快步走进陈潮平的府邸,为首一人面目英武,器宇轩昂,高声叫道:“陈潮平统制何在?”

    陈潮平收起枪棒,冷眼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淡淡的说道:“我便是陈潮平,什么事?”

    “哦,陈大人。”那名卫士微笑道:“卑职是皇城司的简怀诛。这些是皇城司在广州府的部属。这次前来,是要找陈大人的公子陈家方的。”

    “家方?”陈潮平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他惹事了?”

    “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一猜就知道令公子倒霉了。”简怀诛嘿嘿一笑,随即换上一副严肃正经的神色,厉声喝道:“现有民间女子李玉梅状告令公子陈家方,三番五次诱惑于她,并且用尽各种手段,迫使李玉梅**与他。如今已经有了身孕……”

    “不可能,胡说!”陈潮平愤怒的把手中的木棒重重摔在地上,抢上几步,站在简怀诛的身前,鼻子几乎快要顶到简怀诛的鼻子,怒吼道:“我儿子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简怀诛摸了摸鼻子,退了一步:“大人,您早起好像还没漱口……唔,令公子到底有没有做过,到了皇城司一审就知道了。”

    顿了顿,简怀诛补充道:“大人是武将,或许对大宋律例不是很了解,若是利用权势逼迫女子**,等同于强奸。最少是要流放两千里……令公子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前途也就没了,这辈子……唉!!!”

    “还是请令公子出来吧。”简怀诛淡淡说道。

    “我儿子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皇城司要审,就去审那个女人去。哼,我就知道这样的女人,看中了我陈家的家世,想要攀龙附凤。哪里有这么容易,被老夫拒绝了婚事,现在想出这样的方法来陷害我家。她骗得了你们皇城司,骗不了我。”陈潮平冷冷的喝道:“送客!”

    几名亲兵走了上来,为首一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简怀诛:“请回去吧。”

    “大人是要拒捕吗?”简怀诛探手入怀,取出一份盖着大印的*:“这是广州府、皇城司广州衙门、广州驻屯军联合签署的*。大人要是拒捕,卑职有权使用武力。”

    “好大的胆子。”亲兵怒喝一声,七八名亲兵手按刀柄,唰的一声,钢刀半截出鞘,初升的朝阳照耀在半截刀身上,分外耀眼。

    简怀诛不卑不亢的收起*,毫不在意的说道:“陈统制不知道卑职也不稀奇。卑职本来是一个小小都头,偶遇细作司总领韩风大人,得以推荐入皇城司。随后又跟随韩总领北上金国,远赴漠北。说起来,这还是卑职第一次以皇城司官员的身份执行公务。大人若是吩咐家丁亲兵抵抗,不要紧……”

    简怀诛一字一句的说道:“权势滔天的李家都被灭了,陈统制千万要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为一时之气,害了你们全家!”

    陈潮平捏紧了拳头,掩饰不住的怒气让他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但是听到简怀诛的话,陈潮平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听说过韩风,也知道细作司的厉害。简怀诛既然来到广州府,韩风说不定就在这里,或许这是针对陈家的一个阴谋,对方正等着自己犯错。

    阖府上下有数十家丁和亲兵,陈潮平对自己训练出来的人马非常有信心,只要一声令下,他相信一杯茶的时间,就可以让这一队皇城司探子全部变成尸体。可是,那么做了之后呢?

    理智压倒了怒气,陈潮平淡淡的说道:“既然你要带走我儿子。可以,我要先给我儿子检查身体,然后请广州府仵作公证。你们皇城司不许严刑逼供。”

    “可以!”

    “皇城司审我儿子,我要旁听,广州知府要出面陪审。”陈潮平冷冷的说道:“若是审理有什么偏颇,我也会去御史台弹劾,去刑部告状。甚至告御状!”

    “没问题!”

    陈潮平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我儿子就在后院第三进正房。你们去带走他吧!”

第四十九章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陈家方被大队人马从卧房里抓了出来,在自己老爸的注视下被押出陈府。唯一让陈潮平觉得十分欣慰的是,儿子虽然遇到这般变故,可依然显得十分冷静,没有哭喊连天,不枉出自将门。

    皇城司众人将陈家方围在中间,朝府衙方向走去。简怀诛回头一看,陈府的亲兵好几人远远跟在后方,估计是监视着皇城司的人是不是会虐待少爷。

    陈家方心里有些迷茫,虽然自己和李玉梅认识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两人的关系却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越轨的行为。而且,陈家方自认很熟悉李玉梅,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去告发自己逼奸?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简怀诛靠近了陈家方的身边,伸手从腋下递过去一张小纸条,轻声说道:“看完给吃喽。”

    陈家方勃然大怒,居然要自己吃纸?愤愤然的瞪了简怀诛一眼,接过来一看,上边一行并不算整齐的小字。这字儿他倒是认识,李玉梅的字体。上边清清楚楚写着:“信我就认罪。”

    不是吧?陈家方更糊涂了,翻眼看了看走在身边的简怀诛,下意识的把纸条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肚里。低声问道:“玉梅是不是在你们手中?”

    “别误会,我们绝对没有逼迫她的意思。稍候你就知道了。”简怀诛回头看了看那些紧随其后的亲兵们,补充道:“路上别说话。”

    广州府衙并不是陈家方第一次来,小时候就跟着父亲来这儿玩耍。广州的官员也算是老相识了,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是以阶下囚的身份来这儿。心中百感交集,陈家方随着简怀诛走到候审的房间。

    这是一间有些狭窄的小房间,一把椅子,一张小茶几便是全部家当。陈家方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茶几上的划痕,忽然房门一声轻响,一人迈步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对方也是个年轻人,似乎比自己大两三岁,显得身材健硕,英气勃勃。身上虽然穿着丹青色便装,落在陈家方的眼中,也知道对方的服饰都是上等货色。

    “简单介绍一下,我是细作司总领韩风。”韩风反手带上房门,笑眯眯的看着陈家方:“今天早上就把你抓过来,让你受惊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总领?细作司?这个头衔,陈家方当然是知道的。不由得站起身来,对着韩风作揖道:“在下陈家方,广州秀才。”

    “我知道。”韩风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道:“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就要委屈你了。”

    “那我宁愿先听好消息。”

    韩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人倒是很乐观。好,我很欣赏你。你和李玉梅也算是真心相爱,不过门不当户不对,你爹不同意。这个事情好办,我已经派人用八百里加急赶回临安,求我爹收李玉梅为义女。过段日子,韩府的信物和红包就能到广州了。到时候,你这个没过门的妻子就是枢密院都承旨的干女儿,是大宋皇后的干妹妹!”韩风狡黠的撇了陈家方一眼:“到时候,不是她高攀不起你们陈家,只怕是你爹觉得她地位太高,不敢娶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呢!”

    这一连串的话就像组合拳一般几乎要把陈家方打晕过去,可以说,一旦韩风做了这些事,困扰在他和李玉梅之间的最大问题就迎刃而解。他有些欣喜又有些迷茫的问道:“韩大人,原来你是五代为官的韩家之后。是朝中大族啊……不过,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先跟你说清楚,并不是因为我需要你帮忙,才帮你和李玉梅。这个姑娘,我很欣赏她。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认个义女,韩府只需要举手之劳,却可以让你们成为珠联璧合的一对。何苦不为呢?”韩风淡淡的说道:“我也替你高兴,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陈家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如果没有要求,又怎么会拜托韩侂胄认李玉梅为义女?

    韩风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岳麓杂谈,你看过吗?”

    陈家方微微一笑:“这是近来最热门的事儿,在下也是读书人,怎么能不看岳麓杂谈?”

    “简单的说,我希望你父亲以广东水师的名义,请求朝廷,在不要开拔费的情况下,下南洋,为大宋北伐积蓄财富。”韩风说的很是严肃:“但是你爹不同意。所以,我先用你来逼他走一步险棋。”

    陈家方默然不语,他不是个笨蛋,猜得到韩风的用意。如果自己认罪了,陈潮平虽然平时大呼小叫好像对自己很严厉,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疼这个儿子。甚至说,如果父子两人遇到什么危险,只能活下来一人的情况下。陈潮平一定是想也不想就把生的机会给了儿子。

    革除功名,流放千里这样的刑罚,绝对是陈潮平不能接受的。也许他会去铤而走险做一些犯法的事情,可细作司的人就盯着陈潮平呢。或者捏住他的把柄,又或者找到证据把陈潮平赶下水师统制的位置。以后,广东水师可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如果会让我爹身败名裂,又或者黯然离职。我是死也不会认罪的!”陈家方坚定的说道:“而且我和玉梅绝对没有越礼。你的办法有个最大的漏洞,如果府衙找来稳婆给玉梅验身……这条罪就不攻自破了。”

    “广州府怎么会笨到找稳婆呢?”韩风微笑道:“就算你爹想找,我也保证他找不到。”

    “你可以放心,你爹不会身败名裂,更不会黯然离职。我没有想过要抓着你爹的把柄来威胁他。”韩风走到陈家方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因为是皇城司亲自督办的案子,广州府衙的反应很快。早上,人犯陈家方被带到府衙,没到中午,各方证人就已经云集府衙。陈潮平一脸阴沉,带着二十名亲兵护卫,大步走进衙门,那身上散发出的狂野杀气,让人闻之胆颤。皇城司依然是简怀诛出面坐镇,而广州知府却是早早等候在大堂上了。

    “堂下何人?”广州知府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被衙役押上大堂的陈家方轻声自报家门,偷眼看了看正在听审的父亲。陈潮平朝他投来镇定的目光,鼓励着儿子。

    原告缓缓上了大堂,那是一个弱女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身上穿的衣服十分朴素,还带着补丁,却很干净。她走上大堂,欠身施礼。广州知府厉声喝道:“原告李玉梅,广州人氏,现状告广州秀才陈家方……”

    还没等广州知府说完,陈家方已经抢着叫道:“我认罪!”

    日!韩风重重的在后堂捏了把拳头,这孩子很的很不会演戏啊。这水平要是去考表演系,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广州知府都没说是什么罪名,自己就抢着认罪了。要不是自己现在还不好意思出去,恨不得抢出去给他两拳头。

    广州知府也愣住了,愕然说道:“你认罪?”

    “啊……”陈家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些太早了,喃喃说道:“那我不认了!”

    陈潮平看着儿子这诡异的反应,眼睛已经眯缝成了一条线。淡淡的说道:“虽然我是被告人的父亲,在大堂上说话有些不合体。但是我依然要说一句公道话。这孩子从来就没有上过公堂,也没有做过坏事。就算家里杀鸡,他都要躲开,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你们不要搞得太过严苛,逼他招认。”

    “陈统制这么说,让我们很为难啊。”简怀诛悠悠说道:“总不能因为你儿子胆子小,我们就要轻声细语,好茶好酒的招待着审理吧?”

    “你!”陈潮平愤怒的瞪了简怀诛一眼,拳头已经捏成了一团。

    简怀诛毫不示弱,右手压在左手上,一根根指节的捏着,爆出清脆的骨头摩擦声。

    广州知府生怕两人干脆在堂上打了起来,急忙问道:“陈家方,你是不是对李玉梅企图染指?并且逼奸与她,使她成孕?”

    陈家方侧过脸看着李玉梅,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怎么看也不像是逼奸的男女。李玉梅看到陈家方有些发呆,便轻声说道:“大人问你呢!”

    “啊……是!”陈家方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到了将来,自己和玉梅成婚之后,生几个儿子,那时候看着玉梅大肚子,也是一番美事。

    广州知府尴尬的咳嗽一声,这堂上堂下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是一对情侣。偏偏要来告什么逼奸,又偏偏韩风跑来打招呼,一定要审。最要命的是,居然陈家方还认罪了……

    广州知府一年审理无数案子,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证没有说话,物证没有拿出来。自己才问了两句,被告就坦然认罪。这坦白从宽的态度,让广州知府暗暗吃惊,要是个个罪犯都这么爽快,自己岂不是一年可以省下很多事儿?

    简怀诛淡淡的说道:“既然被告认罪了,那就判刑吧!”

第五十章 依法判决

    感谢书友蓝凌和倏然的捧场。

    今天我媳妇要去外地监考高考去。所以今天白天一直陪她去买东西准备了。

    明天送走她,回来继续更新。

    这个月要爆发,爆发,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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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陈潮平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怒气冲天的站在公堂中央,对着儿子咆哮起来:“为什么要认罪?老子相信你没做过。是不是他们皇城司的人逼你?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说,天大的事,老子给你扛着。什么都不用怕!!”

    陈家方心中有些感动,他早已料到自己认罪的话,父亲会暴跳如雷。可真的看到陈潮平连眼泪都已经快要掉下来的样子,还是轻声说道:“爹爹不要生气,我已经认罪了。”

    “我不同意。”陈潮平转过身来,怒目瞪着广州知府:“无论你们耍什么把戏,我都不怕你们。一定要还我儿子一个清白。”

    广州知府暗暗叫苦,他是知道陈潮平的脾气,急了的话,陈潮平很可能把整个府衙翻个底朝天。可是没办法啊,罪犯都已经认罪了,自己要是说不判,皇城司马上就能把自己扣押起来。无奈之下,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简怀诛,希望这位皇城司的官员能够站出来给自己说句公道话。

    简怀诛一时也没了主意,眼瞅着陈潮平这架势,今天谁敢动他儿子,他就要拼命了。打起来,简怀诛自然是不怕的,可真的要打吗?

    众人正为难间,忽然从后堂走出一个年轻的花和尚,穿着黑色便服,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陈潮平说道:“陈统制,这里是广州府衙。你是武将,这儿轮不到你说话。要是有什么意见,你还是出去再说吧。”

    “你是什么人?”陈潮平翻眼瞪着那和尚。

    “小衲法号……哦,不,小衲是细作司豹组队长无法。是勇冠三军,打遍禁军无敌手,又义薄云天,气冲斗牛的小和尚无法!”无法抓了抓光溜溜的头皮,嘿嘿一笑:“当然,我和老李一向焦不离孟,我来了他自然也在。”

    另一侧走出一条瘦高汉子,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其中一只手探在怀里,随口反驳道:“你很年轻么?叫我老李?”

    无法轻咳一声:“陈统制,小衲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细作司狼组高手,人称小李飞镖、例无虚发的李飞镖。其实我们俩出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大家要动手的话。我还能拳脚留个情面。可老李玩飞镖的,你知道,那玩意丢出来就不知道扎哪儿了,万一不小心打死几个人。这事儿闹到刑部御史台也没法交代呀。”

    李飞镖淡淡的说道:“所以,陈统制,要么你就坐下听审。要么,你就出去。”

    出去两个字咬的很重。陈潮平怒火中烧,可他始终是一方镇守。手中能够掌管近万水师的大将,也不是傻瓜。今天的事情充满了蹊跷。儿子可能是被人威胁,也可能……被人下了毒?解药控制在别人的手中?细作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和皇城司的简怀诛是一丘之貉。难说韩风是不是在这儿。那这是针对自己的阴谋?想要夺取广东水师的指挥权?

    陈潮平冷静下来,径直走到座位前坐下,冷冷的说道:“好啊,我就看看你们细作司到底在跟我耍什么把戏。”

    “可以继续判案了。”简怀诛朝着目瞪口呆的广州知府提醒道。

    “内个……”广州知府喃喃说道:“依照大宋律例,逼奸女子。罪犯要脸上刺字,流放千里之外……”

    看到陈潮平似乎要发飙,简怀诛抢着说道:“陈家方是个斯文人,之前认罪认的这么爽快,刺字就算了。”

    广州知府苦笑一声,明知道现在是细作司和皇城司在演戏,陈家方和李玉梅只不过是龙套而已,可自己这个大龙套还得继续跟着演下去,便依足了台词,继续说道:“流放……通常朝廷流放犯人都是来两广又或者福建路比较偏僻的地方。可要是从这儿流放千里之外的话,就只能去广南西路,又或者福建路了。想起来实在让人头疼啊……”

    “不能让我儿子去广南西路!福建路也免谈!”陈潮平冷哼一声:“反正广南东路也是流放犯人所在,就流放本地好了。”

    “那怎么能行?”广州知府反问道:“是不是充军还得充到你广东水师啊?”

    “哼,那就我的广东水师也未尝不可。难道说,我陈潮平是徇私枉法的人吗?”陈潮平大声说道:“我只相信我儿子是被你们冤枉的。你们逼迫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年轻人认罪。毁了他的前途,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件事水落石出。在此之前,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把我儿子带离广东。哪怕他要充军,也得充在我面前。”

    广州知府看了看简怀诛。简怀诛悠悠叹道:“这件事倒是滑稽了。儿子犯了法,就在自己家门口流放,还充军到老爹的军中。呦呦呦,要是这样也行,我也想犯罪了,然后把我充军到建康府细作司豹组,那该多好啊。”

    听着简怀诛冷嘲热讽,陈潮平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儿子就算去了军中,也是和一般配军一样。直到为他洗掉罪名为止。”

    “这是有些荒唐了啊!”广州知府喃喃说道:“上报到朝廷,我这个知府也就不用干了。”

    “你不敢报,我来报。”陈潮平拍着胸脯喝道:“这案子今日暂不判决。我要上书朝廷。第一,要刑部彻查此案,还我儿子公道。第二,我要奏请刑部和大理寺,在此之前,我儿子充军流放在广东水师,我以自己的官职家产担保,若是我徇私枉法,朝廷可将我革职流放。”

    简怀诛嘿嘿冷笑两声:“陈统制,话可是你说的,你要上书便自己上书去。到时候被朝廷责骂可不要怪我们。”

    广州知府难得不用背黑锅,喜出望外,既然陈潮平愿意自己当个冤大头,自己又何必为难呢?索性叫道:“好,就依你说的,要是朝廷准许陈家方在广东水师流放充军,本官绝不刁难。”

    “走着瞧!”陈潮平冷眼看着皇城司和细作司的众人,只觉得他们的嘴脸十分丑恶!

第五十一章 教训儿子

    这也算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件趣事了。陈潮平上书刑部,要求刑部派遣专案人员来广南东路查明案件,同时,还要求把自己的儿子充军在下辖广东水师之中。这样的要求,真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大人,是不是还在担心呢?刑部不是已经给您回了文书了吗?”亲兵队长站在陈潮平的身边,有些忧心忡忡。从早上看到刑部回信之后,陈潮平连一口饭都没吃,现在已经快天黑了。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只怕这位水师统制会坚持不住啊……

    陈潮平意兴阑珊的看着窗外的落日,语气平淡的就像天边的浮云:“刑部这是在刁难我呢。回信就说了三件事。第一,可以派遣专案人员来查,但是要仔细挑选人手。加上快要过年了,来年二月二龙抬头之前是不会派人来广州查案的。叫我等!”

    “第二,准家方留在广东水师充军,但必须接受皇城司的监督。如果有任何徇私的情况发生,罪加一等,判处斩刑。”陈潮平苦笑道:“我陈家三代单传,现在居然跟我说斩刑!”

    “那第三呢?”亲兵队长叹了口气,算下来,现在快到腊月了。加上查案的时间,少爷至少要充军四五个月,万一皇城司不服,又驳回到大理寺,来来回回打罗圈架。少爷只怕要在军中吃一两年的苦也不一定。他那副身子骨,到了军中,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陈潮平冷哼一声:“第三要严格按照充军管制来办,如果家方不立军功的话,以后便是奴籍……若是立了大功的话,可以将功赎罪的……”

    “不是吧?刑部居然这么狠?”亲兵队长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这世道还到底叫不叫人活了?统制大人,没说的,小人今天晚上就带人把少爷劫出来,送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躲个三年五载,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也行啊。”

    陈潮平惆怅的摇了摇头:“不行。一劫狱,刑部就绝对不会给家方翻案,他一辈子就见不得人,要改名换姓到处躲藏。前途尽毁,人生无趣。我这个当爹的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救出来。就算是把天挖个窟窿,我也不能让儿子耽误一生。”

    两人沉默无语,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硕大的明月浮上半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庭院里,透过窗户,照耀在这两个郁闷男人的身上,带着些许寒意。房间里依然没有点灯,世道已经黑了,点灯就有用吗?

    “大人,卑职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亲兵队长忽然失声叫道:“刑部不是说,有军功就能将功赎罪吗?咱们就想办法给少爷弄些军功吧。”

    “笑话!”陈潮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广南东路地处南疆,够不着金人西夏。跟谁打仗去?再说了,就算地方出现匪徒,也是驻屯军和地方武装去剿灭,我们水师连上阵的借口都没有。偏偏现在江河平静的很,连个水匪都找不到。军功是真刀*打出来的,不打仗肯定没有。若是我们谎报有军情,一旦被查出来,阖府上下都是砍头抄家的命运。”

    亲兵队长一点没有被批评的气馁样,反而放大了声音,喜形于色的说道:“卑职最近在军中时常听见那些小兵说,羡慕人家琉球三虎可以去南洋发财,而自己就只能缩在广州,每个月领那么点儿干巴巴的军饷。”

    “虽说军队出动有开拔费。可是刚才大人也说了,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广东水师开拔?开拔费虽然多,可咱们是一文钱都拿不到啊。与其如此,不如顺应官兵的意思,咱们主动上书朝廷,不要开拔费,南下去教训那些南洋蛮子……那时候,带上少爷,想给少爷弄几份军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陈潮平面色凛然的看着亲兵队长,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下南洋这件事,岳麓杂谈和西湖议事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了。我个人是不赞成下南洋的,堂堂天朝上国,应该以德报怨,用仁爱感化那些番邦小国。怎么能擅自动用刀兵呢……”

    亲兵队长急了,连声说道:“大人,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少爷起码要在军中吃两三年的苦啊。况且,将功补过之后,少爷还可以恢复功名,再考科举。如果不这么做,少爷这辈子的前途……”

    “别说了!”陈潮平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也饿了,先回家去吃饭吧。这件事,让我想想。”

    亲兵队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陈潮平浓眉紧紧锁在一起,眼角的鱼尾纹仿佛深了不少,月光下,他的头发显得有些花白。他知道统制大人已经是心力交瘁了,便不再多说,抱拳施礼后,退出书房。

    沿着院墙,亲兵队长从陈府侧门走了出去,街上十分寂静,沿着小路一直朝家走去。转过一条胡同,忽然看到前方有几个人,为首男子抱着膀子,懒洋洋的靠在一棵大树上,冲自己招了招手。

    “韩大人,你吩咐的事,我已经照办了。”亲兵队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礼道:“那你答应我的……”

    “放心。你欠下的赌债,明天就全清了。”韩风从怀里取出几张*,塞在他手中,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临安将罗御医请来广州给你父亲治病了。罗御医妙手回春,尤其对于心疼病很是拿手。”

    “想要请名医,不够钱可以想别的办法,借不到也别指望赌能赚钱。这世上,十赌九骗,从来都没有赢家的。这些钱,你随便找个钱庄就能兑换,好好给你父亲治病吧。”

    亲兵队长神情复杂的看着韩风,低声问道:“真的对统制大人没有坏处?”

    “有坏处的话,陈家方会那么坦率的认罪吗?”韩风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无非就是担惊受怕几天罢了。”

    寂静的夜里,银色月光下,那个孤独的身影带着千愁万绪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韩风等人目送他离开。

    天色刚刚大亮,早起的仆人走进陈潮平的书房里,想要打扫一番。却看到书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长长的红红的烛泪顺着烛台滴落下来,流了一桌子。陈潮平困顿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的面前放着两封已经写完的*,满地扔的都是纸团。仆人不敢打扰,想要退出去,却惊醒了陈潮平。

    水师统制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把面前的*递了过去:“用火漆给我封好,然后吩咐下去,加急送往临安兵部和枢密院各一份。”

    做贼心虚的亲兵队长一大清早就来到陈府候命,此刻就站在书房外,听见陈潮平的声音,心中一动,急忙快步抢入书房,失声叫道:“大人……”

    “出去!”陈潮平对那个仆人挥了挥手:“把门带上。”

    看着房门关上,脚步声顺着廊台渐渐消散,陈潮平轻声说道:“或许,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不是圣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罪。”

    “少爷一定会没事的。”亲兵队长连声安慰道。

    广州水师的*一大清早就送了出去,转到驿站之后,驿臣们火速带着*一路朝东北方狂奔而去。陈潮平心中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又觉得有些空虚,骑着战马,悠悠荡荡的朝广州郊外走去。或许只有空旷无际的野外,才能让他的心情轻松一点吧。

    身后随行着的亲兵,一个个沉默无言,一行人充满了寂寥的气氛。阵阵微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细沙,轻轻拂过人面,冬天为何总是这么落寞?陈潮平悠悠的叹了口气,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忽然间,水师统制按住了马头,脸色一片铁青。紧随其后的亲兵不明就里,顺着大人的目光望去。

    远远的,一男一女正说笑着从花圃里摘花,那个男子卷起袖子,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将美丽的花朵剪落下来,随手将一朵娇艳的花儿带在他身边女子的发梢,那女子娇羞无限,低下头去。两人正嬉笑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脸来,正好和陈潮平对视在一起。

    那个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的叫道:“爹!”

    “你不是应该在广州大牢里吗?”陈潮平跳下战马,马鞭紧紧攥在手中,怒目看着儿子,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不是已经认罪了,等着充军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可以替他回答。”一个清远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陈潮平扭头一看,几个便装男女坐在山坡后,手中似乎拿着烤鸡之类的东西,地上还放着几个酒壶。

    其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很是面善,那是在过堂时候见过的无法和李飞镖,还有带人到自己家抓人的简怀诛。

    陈潮平怒发冲冠,指着陈家方喝道:“说,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还有你身边的女人。”

    “哦,本来你打儿子,我就管不着。但是你要打这个女孩子就不行,怎么说,再过几天,她就是我的干妹妹了。算起来,她干爹刚好管着你,她干姐姐的丈夫还掌管整个天下呢。”韩风把鸡腿三口两口吃完,笑嘻嘻的看着陈潮平:“所以,你还是打儿子吧!”

第五十二章 潘多拉宝盒

    看着韩风嬉皮笑脸的模样,陈潮平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并非是因为韩风官职和他差不多,而是因为,听韩风这番话的意思。韩家似乎要收那个女子为义女,如此以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看儿子对李玉梅那番心思,只怕是拿着刀逼他,他也要娶这个女人了。如果韩家伸出援手,让自己的面子过得去,却也未尝不可。

    “你是细作司的韩总领?”陈潮平倒转马鞭,抱了抱拳。

    韩风回礼道:“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陈统制一大清早就为广东水师请命,*已经上路了,所以令公子也不必装模作样在牢里受苦了。我就吩咐人带他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陈统制……”

    “装模作样?”

    韩风微笑着说道:“令公子和李姑娘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有逼奸的事?只不过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出来,想要逼得陈统制走投无路,自己申请水师下南洋而已。既然陈统制都写了*,咱们的阴谋诡计也该撤了不是?接下来就该琢磨琢磨怎么操办令公子和李姑娘的婚事了。”

    陈潮平看了看韩风身后那群吊儿郎当的细作司人手,轻轻的从鼻端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就一定是要南下呢?”

    “统制大人大概忘记了我们是吃哪行饭的。要是拆不开个火漆,细作司也别在北方讨生活了。再说了,细作司的鸽组送起*来,肯定是要比驿站快不少的。所以……你那封*是咱们鸽组替你送去的。保证要不了几天就放在枢密院和兵部的大堂上了。”韩风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让陈潮平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算你狠!”陈潮平跺了跺脚,回头看着儿子。却见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正眼巴巴的看向自己,心头又是一阵火起。枉费当老子的吃不下睡不着,想尽一切办法给儿子洗脱罪名。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为了个女人就联合外人来陷害老子于不仁不义。回去了一定要重重的罚,狠狠的罚……唔,至少要罚他半个月没有零花钱。嗯,就这样!

    陈潮平正要转身离开,韩风忽然悠悠开了口:“陈大人也不用急着走,我还有件事想要和陈大人商量。在此之前,希望我们韩府收李玉梅为义女,等等事务,陈大人都能为之保密。”

    “什么事?还想坑我?”陈潮平冷笑道……

    ……………………

    临安正在飘着小雪,西湖边的阁楼关上窗户,燃起了暖和的炉子,就连送上贵宾房的酒水都要暖过一遍。史弥远端着酒杯,静静的看着清澈的酒水,似乎想要把手中的酒杯看出一朵花儿来,半晌才递到嘴边,一饮而尽,伸手抹去胡渣上的残酒,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大人,很难办到。”

    赵汝愚和赵飞分别坐在史弥远的上下手,听见这句话,赵汝愚微微一笑道:“现在岳麓杂谈越来越露骨,几乎已经成了韩家上下在民间的代言人。但凡韩家想要推行的举措,就大赞特赞。而我们的举动,就会招来一片批驳之声。这些还没有参加科举的士子必须要捏在我们手中才行。指望西湖议事,现在看起来,西湖议事还真不是岳麓书院那群人的对手。”

    赵汝愚的这番话显然引起了身边两位礼部高官的同感,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一起叹了口气,不是临安没有才子,而是岳麓书院是一个团体,临安零散组织起来的文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集团?而其他的书院,背后又没有细作司皇城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撑腰,赵汝愚有心要捧起一两个书院来和岳麓书院打擂台,可是却很难实现。

    “想要控制这些士人,几乎不可能啊。大宋的祖训就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太祖遗训也说不得杀害读书人……那些书生天不怕地不怕,你看岳麓书院这般小子,还把朝廷放在眼里吗?”赵飞喃喃说道。

    赵汝愚胸有成竹的笑道:“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如何控制这些士子的办法。”

    一听说能控制住这些胆大包天的士子,史弥远和赵飞都来了精神,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们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韩风去了广南东路,给广东水师统制陈潮平弄了个陷阱,哄他自己跳下去。陈潮平本来是坚决反对下南洋的,被韩风骗的自己上书朝廷要下南洋。虽然现在枢密院和兵部还在提请官家决议,但是我们都明白,官家心里,是很想下南洋的。只不过,官家不能直接说出口罢了。”赵汝愚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潮平当然不服气韩风,听说两人在广州郊外还真的打了一场,陈潮平好像吃了点亏。如此以来,陈潮平更加气愤,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其中提到,韩风现在倚仗手中有岳麓杂谈,背后有韩家的支持。势力会越来越大!想要遏制韩风的势头,就要从岳麓书院的学子下手。如何操控天下士子,他倒是给我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史弥远和赵飞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都知道,大宋有户籍制度。百姓就算出门,也要路引。士子每年赶考的时候,到了临安,第一件事是交上自己的路引文碟。陈潮平建议,按照士子所在籍贯,限定录取名额。如此一来……其中的好处,你们想想吧。”赵汝愚忍不住一拍大腿:“真是妙计啊!”

    史弥远心思如电,顿时想到了这条计策的关键之处。

    按照户籍划分录取名额。比方说,这一期一共录取三百名进士,朝廷可以规定其中临安录取五十名。岳麓书院不是闹得凶吗?那就给荆湖路十个名额。如此以来,录取名额多的地方,户籍也就越发值钱了。外地人都想打破脑袋往临安跑。而官府再卡死了士子们转换户籍的门槛……

    岳麓书院那里,一旦被官府卡死了录取名额,为了能够考取进士。团结的书院也变得不再团结,那就不攻自破了。

    再说了,各地书生的录取名额不同,礼部可以暗箱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这不但是控制学生的好办法,更是一条财源啊。

    想到这儿,史弥远的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右相大人,这么好的办法,实在难得的很。不过,我怕官家不准。”

    “官家会准的。现在官家一心都在南洋在福建路的海上贸易,在积攒财力准备北伐之上。明年的科举,现在都快过年了,官家连问也没有问一声。只要咱们报上去,我猜官家十有*会说——诸位爱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礼部负责就是了……”赵汝愚微笑着说道:“一定是这样!”

    “哈哈哈,岳麓书院,哦,不!现在别说是岳麓书院,这新的考试制度一出来,天下士子就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史弥远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穿过窗户,飞荡在夜空中,就像是夜枭在鸣叫。

    “大人,你这招有点狠毒。”林珍一边给韩风揉着肩膀,一边轻声说道:“如果赵汝愚、史弥远看不到其中弊端的话。这次,他们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风感觉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背上舒舒服服的捏着,满意的哼了两声,并没有回答林珍的话。

    这办法稀奇吗?这不是就是脱胎自一千年后的高考制度嘛。要说毒辣,高考可比科举毒辣多了。这儿好歹是你考中了举人就可以去考进士,大家坐一个考场,考同一个问题。然后决出状元榜眼探花。高考呢?每个地方的录取率不同,每个地方的分数线不同,每个地方的考卷都他妈不同。

    如果你不幸生在湖北山东安徽河南这样的省份,恭喜你,庞大的人口基数中,您得是百万里挑一的奇才,才能考上那两所在国际上排不上号的大学。当然,假如你幸运的生在帝都魔都这样的城市,同样要恭喜你,除非你已经蠢笨如猪,那么至少会有一间大学的门是为你敞开的。

    韩风幽幽的叹了口气,毒辣啊。一个帝都户口可以让人疯狂,在他的那个年代,一个出生在帝都的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就比出生在普通地方的孩子身价至少贵了两三百万。这种人为制造的不公平,实在让人很蛋疼无语。

    哪怕是如今的大宋,一个广南东路的农民,拿着官府的路引到临安,绝对不用办暂住证,绝对不用掏出高额的赞助费把孩子送到学堂,绝对不会受到临安人的歧视……

    “林珍……”韩风喃喃的说道:“我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盒子,至于会放出什么样的怪物来,我自己心里都没底。我知道这个办法很毒辣,如果赵汝愚他们真的照办了,这一次我们可能赢了赵汝愚。可以后呢?若是朝廷真的觉得这是控制人的好办法,以后用强权推行下去,我是不是害了大家?”

第五十三章 他的演说

    林珍的手指灵动无比的在韩风肩头轻轻揉捏,看着年轻的总领大人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别担心了。如果要想这个办法以后不会被人拿起来再用,这次,就要闹大一点,闹到不可收拾才好。那么,将来就算有人想要用这把戏,也要提放着是不是会闹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韩风微微眯起双眼,面色渐渐冷峻起来:“好,如果赵汝愚他们这次真的上当了。那就让我们一起,把这个狗屎一般的考试制度,砸的稀巴烂。”

    果然就像赵汝愚所预料的那样,赵扩真的没有心思再去管科举的事儿。赵汝愚写上一封奏折,说是要把科举的名额,按照籍贯来划分。赵汝愚言之谆谆,说是江浙一带本来才子就多。像以前那样考试,大家都是考一样的题目来录取,也很公平。只不过考虑到,江浙富庶地区的才子们,见识比较广博,接触的事务很多。对朝廷的政策和精神,领会的也十分到位。所以,就算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文采的,做官起来,也可能好过两广和福建路出来的学生。所以,按照地域划分录取名额,也是有道理的。

    赵扩一琢磨,似乎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每天铺天盖地而来的南洋事务和福建路海上贸易事务,都已经让大宋天子快要没有临幸后妃的时间了,哪里还有工夫去管礼部的科举?再说了,赵汝愚和史弥远上书朝廷,说暂时实行。如果效果不过,下次科举还能再改回原来的方案。这么一思忖,也就没什么不妥的了。

    于是,御笔一挥,在赵汝愚的奏折上,就批了个“准”!

    “朝廷这是有失偏颇了……”朱熹看着礼部下发各地的通知,忍不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叹道:“如果这次试行的不好,三年之后改过来。岂不是耽误了一代学子。人生有多少青春,又有多少个三年?礼部只是一句话,就让人蹉跎三年,岂不是让人扼腕?”

    学堂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到了那份通知。其中荆湖路只有可怜的十个录取名额。如果说,那些学生马上就暴跳如雷,又或者指天骂地。朱熹也就不担心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学生,正因为这可怕的寂静,他才明白,自己的学生们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朱熹忽然想到了这句话,似乎从韩风的口中听过。他知道,自己的学生不会就这么等待命运的安排,爆发,一定会爆发!

    张蓦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一卷论语,因为愤怒,纸做的书卷已经被捏的不成形,他的拳头一直在颤抖,半晌,才愤愤不平的说道:“先生,这是礼部的阴谋。荆湖路别的地方不说,我们岳麓书院往年就不止考出十名进士了。如果把名额卡死在十个,对荆湖路十年寒窗的学子们,怎么公平?凭什么因为我们生在荆湖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才华显然不如我们的外地人金榜题名?”

    “我不服!”张蓦掷地有声。

    缓缓的,学堂里的学子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沉默而又坚定的将略显瘦弱的身体挺的笔直。年轻的脸上从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迫使朱熹不得不昂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在官场浮浮沉沉了这么多年,朱熹当然知道礼部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赵汝愚更是自己多年的交情,可这当儿,交情没有用。官场上,利字为先!赵汝愚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一个如此好的机会,可以把天下士人捏在手中的机会。

    “唉……”朱熹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挥了挥手:“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虽然,这天下并没有多少公平,可你若是不争取,就永远没有公平可言!”

    张蓦一步步走到朱熹的身边,冲着已经略显佝偻的身躯,弯下腰,深深一鞠躬,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学堂。纷杂的脚步声在张蓦身后响起,一个又一个年轻的书生,随在张蓦的身后走出书院。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这八字对联,在岳麓书院的门口,平淡而不张扬。就像一双双生活的眼睛,看着那些学子们走出书院的大门。

    张蓦走在最前方,双目直视。不知不觉中,许多各个学堂的学生们加入了岳麓书院的队伍,只要是读书人都知道礼部最新下达的*,街头坊间也知道这些学子们到底为什么走上街头。只不过,老百姓们更多的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走过去……

    脚步声并不整齐,却显得很沉重;天色并不阴霾,却毫无生气;学生们并非走上战场,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数以百计的队伍停在长沙府衙的门口,张蓦丢下手中的《论语》,矫健的翻身站在衙门口的石狮子头上,双手高高举起,往下一压,略显喧闹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诸位同窗,乡亲们。你们每天从岳麓书院门前走过的时候,可曾看到那句话——惟楚有才,于斯为盛。上一句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下联出自《论语.泰伯》。这两句话,说的就是我们岳麓书院,我们荆湖百姓人才辈出的历史。岳麓书院这四字匾额,是真宗皇帝亲笔题的。”

    张蓦顿了顿,高声叫道:“现在礼部说,荆湖路只取十名进士。这不是今天中午只买一棵白菜这么简单。十名进士……你们知道过去三次科举,我们荆湖路一共出了多少进士吗?一百多名。一百多名啊!!如今,只能取十人,这凭什么?”

    看着外围那些沉默的百姓,张蓦惨然一笑:“乡亲们,这并非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可曾想过,如果长久下去。你们的孩子在荆湖路就再也没有出路了。人生短短数十年,假如一个人从二十岁参加科举到五十岁,最多也就考十一次。而十一次科举,荆湖路只能有一百一十名进士。我们荆湖路数百万人,三十年繁衍何止千万?千万人中取一百一十人。这是何等悲惨的事情?”

    “是官家告诉我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生在农家,长在小城。科举是我们的出路,考上科举。便是鲤鱼跃龙门,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我们改变自己的人生,最有力的方式。一直以来,我也觉得,这是最公平的方式。”

    “虽然那些官宦子弟可以恩萌做官。虽然有些人投胎投的好,生下来就已经有权有势。可我不羡慕,因为我知道,凭我十年寒窗,凭我满腹才华。我一样可以做到!寇天官、包龙图。都是从今天我们这样的学子中一步步走出来的!我们要的,只是朝廷给予我们一个相对公平的地方,让我们竞争,优胜者得入龙门施展抱负。但是,今天,礼部的高官们打破了我们的梦想,把我们荆湖路人的尊严踩的粉碎!”

    张蓦的声音已经显得有些嘶哑,可是他依然声嘶力竭的呐喊,那是从心底里愤怒的呐喊:“长此以往,荆湖路的百姓就会低人一等。你们的孩子为了得到科举的机会,就会挤破头朝东南靠拢。录取名额高的地方,那儿的人会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你们。荆湖路的户籍,从出生开始就会比别的地方低贱!这仅仅是因为,礼部的一份*,就让整路百姓蒙受耻辱。”

    “我生来为人,跪天跪地跪天子父母!我死为鬼,不屈不挠无畏无惧!可我决不允许,当我说出我是荆湖人的时候,就要低人一等。可我决不允许,当我以荆湖人的身份参加科举的时候,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不如自己的对手踩着我的脑袋登上高位!”

    “我不要以自己是荆湖人为耻!”张蓦厉声喝道:“我也绝不让任何人把耻辱加在荆湖人的身上!”

    群情激奋的学生们振臂高呼。守在府衙门口的衙役早已变了脸色,东张西望不知所措。他们想要关上大门,却又怕那些愤怒的学生把大门冲破。可敞开着大门,随时可能会出现意外……

    府衙里的官兵和衙役已经组织了起来,前院里,数十名官兵手持干戈,紧张的注视着门外的学生们。可是,他们大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难道真要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吗?

    衙役们紧张无比的在府衙里到处跑动,有的去检查后门有没有上锁,有的已经在考虑万一学生冲进来,自己就第一个跑到知府房间里去,抓着知府就跑。到时候逃出去了,便是奇功一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门外那些学生们的举动牵动着他们的心!

    张蓦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面对着激愤的同窗,面对着愤慨的百姓,朗声叫道:“我和你们一样,有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但是我们不能,我们不能从一个书生变成暴徒!跟随我,申诉我们的不公,为我们的权利而战斗!用我们最有力的武器!!”

第五十四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张蓦干的漂亮啊!不枉我这么看重他!”韩风兴奋的蹦到椅子上,伸手点着面前的地图,声音一下子就放大了好几倍。

    “岳麓杂谈本来就是这些书生们的武器,现在岳麓杂谈的年终特别版已经出了。矛头直指礼部和赵汝愚,把按照籍贯划分限定录取名额的弊端,骂得体无完肤。这些平时斯文有礼的书生,没想到骂起来这么歹毒。”韩风又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拍手赞道:“搞得好,比我预先设想的好!”

    林珍和无法两人默默的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个眼神,显然对于总领大人如此兴奋十分不理解。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一点体面都不管了。

    这个冬天不太冷,张蓦和岳麓书院的同窗们在写完年终版《岳麓杂谈》之后,愤然掷笔。数以百计的书生,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干粮,坚定不已的随着张蓦踏上了前去临安请愿的道路。而令人意外的是,刚刚走出长沙府的城门,这一队伍就已经突破壮大到了千人之多。据韩风手中反馈而来的消息看,除了荆湖路,两广、福建、两淮……各地学子纷纷响应,无数人举着岳麓杂谈年终版,带着简单的行李,朝临安进发。

    学生们只带着纸笔书籍衣服干粮和雨具。当真称得上是手无寸铁,沿途官府谨慎的看着这奇怪的队伍朝临安进发,各地*雪片般送入皇宫之中,请求朝廷指示到底是否将学生赴临安请愿的举动扼杀下去。在没有得到朝廷的指示之前,各地官府只能谨慎小心的看着学生们从眼前走过。

    因为害怕这些学生出现意外,有些官府甚至在朝中某大家族示意下,组织了大夫随行,防止疾病的发生。

    而学生们的举动震惊朝野,这是继当年十余万百姓在太学生的领导下要求‘灭六贼’之后的最大举动。朝廷里各系官员意见不一,吵得赵扩头昏脑胀。

    韩风伸手点了点地图:“接下来要我们出手了。简怀诛……”

    “大人有什么吩咐?”老实巴交的简怀诛可从来没参与过这种事情,在国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放在以前,简怀诛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自从跟随了韩风,每天过的都是新鲜日子,接受的都是极为困难的挑战,心,早已磨练的健壮无比。哪怕老天在他耳边打了个雷,现在也就当老天爷放了个屁。

    “简怀诛,你要以最快速度马上赶赴建康府。第一,让秦燕和叶东,以豹组和狼组需要野外生存训练为名,把队伍拉出建康府……”韩风挠了挠头皮:“让他们告诉楚天岚统制,就说要训练两个月。然后豹组化整为零,按我划分的路线,分兵五队,沿途暗中保护各路赴临安的学生。”

    “如果有人想要对那些学生不利,豹组应该怎么办?”简怀诛冷冷的问道。

    韩风翻了翻眼睛:“你第一天来?杀了再说。”

    韩风没好气的瞥了简怀诛一眼,接着说道:“第二,去找雁十七,把我们在建康府的资金抽调出来。学生赴临安请愿很辛苦,也需要大笔钱财赞助。告诉他,不要心疼钱。该花的钱,统统给我砸进去。要是不够,可以从海盗们的那部分挤出来,也可以让柳轩轩出钱!”

    简怀诛大声答应着。韩风淡淡的说道:“这个世道,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做男人,就要对别人狠一点。你不够狠,就会被别人杀掉。就这么简单!”

    “和尚,你要跑一次临安。把临安城里的力量发动起来,要在学生们没有抵达临安之前,先把声势造足。跟我爹说,别藏着掖着了,韩家树大根深的力量要发动起来,太皇太后宫里要奶奶多去串串门,表姐那儿要跟官家多吹吹风。韩家上上下下的门生子弟,都要行动起来,这是事关相位的一战,不容有失!”

    “皇城司的苏夕颜要把手下全部丢出去,我要知道朝中每一位大臣的意向和举动。”韩风微微一笑:“不打没把握的仗。”

    “没问题。”无法拍了拍胸脯。

    李飞镖斜靠在门楣,口中咬着茶叶,嘟囔道:“那我呢?”

    “荆湖路的张蓦是众矢之的,那一路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去坐镇才放心。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还有林珍……林大姐你要去一次福建路,和小舞一起下南洋,这段时间,我要海盗们发了疯似的在南洋动手。只要不亏本,就要动手,我要南洋的报告像雪片一样堆满官家的桌子。”

    林珍默然点了点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皇帝。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务,后宫还有众多后妃要应付,头顶上有太上皇,脚下有万众黎民。哪怕是勤政的皇帝也未必能事必躬亲。何况赵扩骨子里还是跟韩风一起在绍兴听曲喝花酒的那个年轻人……他不得不做的事抓住了精力,那么台面下的这场仗就好打的多了。

    “书生们都要步行,走的很慢。咱们从广州加快脚步赶到隆兴府,应该比学生们早到。我们手头现在就十来个人,这一队却是主力。简怀诛,叫秦燕亲自带一百豹组和二十名狼组到隆兴府汇合。”韩风轻声说道。

    “大人,你真能断定从长沙府到隆兴府这段路程就不会出事?”李飞镖认真的问道。

    韩风轻轻点头:“朝廷需要时间反应,赵汝愚他们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时间准备。我估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收到了消息,学生们大约已经到了筠州。这时候,临安应该才得到消息没多久。等到赵汝愚布置妥当,张蓦一行应该能到隆兴府。虽然我不知道赵汝愚和史弥远准备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些学生。但是这些学生手无寸铁的走在一群猛虎面前,我实在很担心。那么,就让我们的饿狼猎豹,来对付那些猛虎好了。”

    “事情了了,陈家方的婚事也可以办了。”无法嘿嘿一笑:“小衲要亲自给他们主持婚礼。”

    “事不宜迟,马上集合人手,准备出发。”

    …………………………

    细雨楼中的姑娘,就算舞姿再妖娆动人,就算容貌再勾魂夺魄,此时此刻,在这三位男子的眼中,也直如泥塑木雕一般。丝竹之声如流水般传入耳中,清澈动听的音乐,在他们的耳中却似乎烦躁无比的噪音。

    菜肴已经冷却,汤水上浮着一层油脂。酒壶却已经空了两个,侍奉在一旁的侍女提心吊胆的偷眼看了看这三个男人,生怕他们喝多了,一怒之下迁怒于己。

    “出去吧。”年轻点的男子挥了挥手。本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姑娘们,急忙收了琵琶,退出房间去。

    “叔叔,史尚书,没想到岳麓书院的反应这么大。”他喃喃说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张蓦提出的各地书生入临安请愿,得到这么多书生的支持。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各地学子到时候只怕要有近十万人涌入临安。”

    “贤侄,你多虑了。”史弥远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担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十万书生进临安,会对皇城的安全造成极大的隐患。到时候我们提议封城,不许书生进城。朝中是没有人敢反对的。没有人敢担保,那些学生就一定不会惹事。只需要派出一营军士,挡他们在城外就是了。”

    赵汝愚却不是这般想法,摇头叹息道:“这不成。如果让他们来到临安。总不能让十万人堵在门外吧。而且,各地学子不是同一天到达,这又不是打仗……今天福建路来了五千,明天荆湖路来三千……封城要封多久?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里,官家决不允许封城。”

    “右相大人有何妙计?”史弥远搓了搓手掌,其实这房间里并不寒冷,火炉让房间里的温度几如春天,可史弥远还是背脊发寒。

    赵汝愚叹道:“让我很意外的是,这些学生都是乌合之众,事先没有经过周密的部署,却能走到一起。而且沿途很守秩序。每到一地,从一开始的都进城去购买干粮等物,到现在,已经有人分工合作。有专门负责购买干粮的,有专门准备药材的,有熟悉地形的准备晚上扎营的……渐渐都组织起来了。这绝对不是那些学生能独自完成的,幕后一定有人在布置。”

    “不管是韩侂胄还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我们都要把学生堵在临安城外,要是让他们进了临安,那就真的出大事了。你……”赵汝愚指了指史弥远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这官都是要拿掉了。”

    “大人有什么办法能不让那些学生进城?他们又不是流匪……”史弥远淡淡的说道。

    “不是流匪,我们就想个办法让他们变成流匪。”赵汝愚眼帘微微一合,冰冷的目光落在史弥远的脸上:“大宋不缺人,该牺牲的,就让他们牺牲好了。”

第五十五章 暴风雨之前

    隆兴府、腊月十八、阴天。

    这座城市里的百姓忽然惊异的发现,今天一开城,城里就多了许多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大多都是书生打扮,带着简单的行李,风尘仆仆的来到隆兴府。很多人显得很是疲倦,却是满面笑容。

    隆兴府有自己的书院,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许多读书人。他们早已等候在此,等待着加入从长沙远道而来的队伍。

    黎明到来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刻。暴风雨来临之前,也会是一片带着恐怖气息的平静。阴霾的天空仿佛要把这座城市压得喘不过来气,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城市的灰尘,飞扬在半空,又飘飘摇摇的落下。

    一片枯黄的落叶盘旋着从张蓦身侧落下,他张开手掌,将那片枯叶揽在手中,看着上边已经枯竭的茎叶,幽幽的叹了口气……经过长途跋涉,离开长沙府时候不过数百人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三千人。每个城市的学生都踊跃加入他的队伍,这一场沉默着非暴力的前进,不知道会为他们带来什么。

    或许他们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太祖皇帝的遗训——绝不得杀害读书人。而张蓦在某些不便于亲自出面的大势力配合下,严格的控制着那些学生。公然昭示自己手无寸铁,公然表明立场,只为学生请命,而不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就是因为这样严格的举措,才让警惕万分的各地官府小心翼翼的看着学生过境。

    “我总觉得要出事了。李兄,你有何看法?”张蓦转身朝身边一位年轻的书生说道:“已经平静了太久,按理说,赵汝愚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走到临安城下。已经到了隆兴府,我推算已经过了赵汝愚的反应时间。他会做什么?”

    被称为李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他生的本来就算是英俊,笑起来在这阴霾的冬天里就像一缕阳光般灿烂。他便是韩风派去张蓦身边的李妙笔,而岳麓杂谈许多文章也正是出自李妙笔的手笔。

    “无论赵汝愚想要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大局。这一次,他必败!”李妙笔轻声说道:“今天来的这些隆兴府学子,看起来就有些不妥。”

    张蓦沉重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隆兴府不算小城,读书人也不少。不过让他感到十分担忧的是,一进城,队伍里就加入了不少隆兴府的本地人。读书多的人,自然会有气质。那些地痞流氓,穿上长袍也不像个学生,自然是有些怪异!问题在于,这本就不是严密组织,人家背着小包要跟你一起上临安请愿,你总不能开口说——某甲你长的太丑,某乙满脸横肉,不像学生。就不带人家去吧?

    “静观其变吧。”李妙笔淡淡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赵汝愚史弥远想做什么,咱们接下来就是。”

    ……………………………………………………

    “敖爷,人手都布置妥当了。”一个穿着黑布大褂的小后生快步跑到一位中年男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被唤作‘敖爷’的是隆兴府一霸敖铁心。这位爷在隆兴府可以说是除了官府之外最大的势力,平日里就算是知府看到他,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大宋时代的风气如此,这些江湖豪杰讲究的是仗义疏财,广交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来到隆兴府都会得到敖铁心的盛情款待,哪怕是流放的配军又或者是逃案的罪犯,只要过隆兴府,敖铁心都会出手相助。正因为如此,江湖上许多人都欠着敖铁心的人情。

    朝廷总是有许多人不方便自己去做的,有敖铁心这样的江湖豪杰代劳,自然是最好的。又保持了官府的尊严,又能够达成目的。没有官府在幕后支持,敖铁心早已坐吃山空了。在隆兴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儿的茶叶和官盐生意,都在敖铁心的掌握之中。若非如此,他也没有资本去仗义疏财。要知道,各地流放的犯人路过隆兴府的,一年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敖铁心今天的心情不算很好,这是一个他不能不接受的任务。一直以来,他和官府眉来眼去,大家达成了极为深厚的默契。官府给予他便利,让他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而敖铁心手下的江湖人物,会为官府出面,做一些官府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今天,目标就是刚刚进城的学生们。敖铁心并不怕这些学生,手无寸铁的学生而已。自己庄子里的食客都不下一百人了,纠集隆兴府的闲汉泼皮们,少说也能聚拢数百人之多。制造一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中并无难度。只不过,在和官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之后,敖铁心也很明白,官场里的事情并不是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那些学生能够从长沙府走到隆兴府,极为不容易。对方的幕后有没有人撑腰?前几天知府大人找到自己的时候,曾经很含糊的提到,那是临安有人希望学生们在隆兴府出事。具体是什么人,敖铁心猜不到。可他看到知府慎重其事的模样,就知道,如果不是一二品的大员,绝对不能让隆兴知府如此紧张。

    对手往往代表着自己的分量,能够和朝中一二品大员掰手腕的强人,必然是那些学生的幕后。自己不过是隆兴府的一霸而已,说起来好听,看起来也很威风。他可心里很清楚,官府一旦掐断了自己在茶叶和食盐上的垄断地位。那‘仗义疏财’四个大字立刻会离开自己,没有了江湖地位,没有了财源。自己的人生马上就会成为悲剧!

    顾不得那么多了,保护自己的饭碗才是硬道理。敖铁心深深的吸了口带着冬天寒冷的凉气,想要让自己清醒许多。轻声吩咐道:“准备好家伙了吗?”

    身边的随从‘嗯’了一声。

    敖铁心扭头看去,院子里站满了自己招来的闲汉泼皮们,家丁有条不紊的给他们发放着硬木短棒、铁链……大多都是一些绝对不会致命的武器。但是绝对可以让那些学生痛的哭爹喊娘,让他们后悔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要把自己生下来。

    “散出去,时刻准备动手。”敖铁心低声吩咐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人命。咱们是跑腿的,真出了事,官府随时可以把我们抛出来当替罪羊。以官府的力量,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再培养一个敖铁心出来。”

    …………………………………………………………

    喧哗的大街上挤满了人,进城的学生有些多。难得来到一座大城,当然要大肆采购一番,就算不买东西的,也要洗个澡吧,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身上都已经快长毛了。做生意的小贩乐得喜笑颜开,往日卖不完的货物,看样子今天用不到几个时辰就能销售一空。那些卖炊饼卖麻花的小店,更是加班加点的苦干。这样的大日子,一年到头也不多见。

    靠着窗边,两个年轻男人正在举杯对饮,暖暖的酒水顺着咽喉流入肚腹,十分惬意。桌子上随意摆放着几碟小菜。

    上首的男子朝窗外看了看,低声说道:“学生们在隆兴府只会停留一天,如果今天不出事。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这里是临安和长沙之间,最大的城市啊。”

    对面的男子轻笑一声:“总领大人到底是希望他们出事,还是不希望他们出事?”

    韩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心底里来说,韩风也很纠结。在隆兴府如果学生们不出事,安然无恙的继续朝临安进发,或许最终会达到他们的目的。但是过程就远远称不上波澜起伏,也不会给朝廷提个醒。将来,这招用户籍来限制录取名额的做法,也许还会被人提起。

    可要是学生们在隆兴府出了什么事情,又怎么能安心呢?

    “大人,是你自己说的,做男人,要对别人狠一点。”李飞镖冷冰冰的说道:“这句话,反正我是记下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在刚刚回到江南的时候,就潜入临安,杀了李四维满门。”

    “我的心肠,自从月吟风死了以后,就已经是一块石头了。”李飞镖微微侧过头去,不愿让韩风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许,那双可以让手中飞镖例无虚发的双目,已经微微湿润了。

    “大人,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怎么做才是对那些学生最好的。你我心中都明白……如果到了天黑之前,赵汝愚和史弥远没有动手的话。我来动手!”李飞镖咬了咬嘴唇,雪白的牙齿,将鲜红的嘴唇咬出几个深深的印记:“有什么骂名,就让我背好了。”

    韩风轻声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闻着那淡淡酒香,冷笑道:“屁话,小爷没指望名垂青史,八成也很难遗臭万年。你是我的手下,要是有什么黑锅,小爷不亲自来背,以后怎么带队伍?”

    “要知道,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韩风懒洋洋的哼道:“少跟小爷抢出风头。”

第五十六章 老娘说了算

    红艳艳的糖葫芦带着诱人的香味儿,勾引着路人的口舌。那充满诱惑力的叫喊声,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买几串来吃——“新鲜好吃的糖葫芦,酸酸甜甜,核小肉多。三文钱一大串,不好吃不要钱嘞……”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一边吆喝着,一边缓缓沿着街边走。

    “等下!”两个书生打扮的汉子凑了过来,每人拿过一根糖葫芦,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嚼了嚼,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三口两口就把一根糖葫芦都给吃了下去。随即把竹签往地上一丢,吐掉嘴里的核,擦了擦嘴边的冰糖,转身就走。

    小贩顿时急了,拉住其中一个书生,连声叫道:“你们还没给钱呢!”

    “是你自己说的,不好吃不要钱。”那个书生嘿嘿笑道:“老子吃过了,觉得不好吃,当然不给钱。”

    小贩才不听他胡搅蛮缠,高声叫道:“你说我的糖葫芦不好吃,又给吃了干干净净?大家来评评理,有没有这个道理?”

    “你他娘的居然敢拉着老子不放手?”那书生奋起拳头,钵盂大小的铁拳重重打开那小贩的脸上,顿时鼻血长流,仰天倒下。肩膀上扛着的糖葫芦散了一地。那书生只见一拳打倒了小贩,便不再停留,撒腿就往书生大队中跑去。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几个健壮的汉子将那小贩扶起来,高声叫道:“好野蛮的书生,吃霸王餐,还敢打人?是欺负我们隆兴府没血性汉子吗?”说话间,数人已经亮出短木棒,狂风一般卷入书生人群之中,高高举起木棒,见人就打,一边打一边喊着:“一群臭读书的,认识几个字就不得了了吗?”

    喧闹声一起,韩风丢下酒杯,冷眼从窗口朝下望去,轻声说道:“出事了。”

    “动手了。”敖铁心站在对街口,漠然看着已经乱成一团学生,他的家丁、手下、食客早已疯狂的冲了上去,只要看到书生打扮的人,上去便打。

    “乱了……”张蓦接二连三被好几个奔跑而过的人撞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悲愤不已的对李妙笔叫道:“没想到堂堂高官,居然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找那些地痞无赖来打我们,难道我们就怕了吗?”

    李妙笔冷笑道:“他就是算准了你们不能还手。一旦还手,你们就是斗殴,就是骚乱。官府就有理由出动官差和军队来镇压。有了这个苗头,各地官府就可以动用人马,把想要赶赴临安的学生堵截回家。现在快要过年了,朝廷可是要和谐的,绝对不能出这么大的乱子。不信?你试试让学生反抗起来……”

    张蓦知道李妙笔所言非虚,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手无缚鸡之力并且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对抗着那些准备充分的彪形大汉,而早已混入学生队伍中的隆兴府流氓们,穿着书生的打扮,已经开始高声大语的煽动起来。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反抗,打垮他们……”那些伪装的学生高声喊着。

    “娘的,朝廷看样子是不让咱们去临安了,就在这儿跟狗腿子们拼了吧……”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又是一声高叫。纷乱的人群早已躁动不安,斗殴的人数越来越多,数以百计的隆兴府泼皮们挥舞着木棒铁链杀入学生之中,劈头盖脸的打去。抵挡不住的学生自相践踏,哭喊连天……

    一个年级不过十五六的书生,稚气未脱。他本是隆兴府的小秀才,算得上是少年成名,早已对岳麓书院十分向往,听说岳麓书院的学子们要去临安请愿。他想也不想就等着他们的到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要一起离开隆兴府。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找到那群来自长沙府的学生,就忽然爆发了骚乱。

    或许是自己前方的人被人殴打,前边的人潮水般的退却,混乱中,他被人撞翻在地,大腿上不知道被谁重重踏了一脚,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还没来得及支撑起身体,又不知道被谁撞倒……混乱中,他看到一条大汉挥舞着结实的木棒迎头打来。

    他知道,这一棒子下来,自己就算不死,也至少去了半条命。惊恐之下,他下意识的举起双臂,护住头脸,嗓子眼里疯狂的嘶叫,绝望的等着那一棒子劈下……

    “黄都头,瓜子,还是热的呢。”拍着马屁的捕快将一袋热乎乎的瓜子双手捧到都头面前。

    数十名捕快腰间挎着腰刀,手中拿着铁链,站在街尾一条小巷子里。黄都头接过瓜子,背靠着巷子口那棵大树,伸手捏过一粒瓜子,放入口中,清脆的磕开瓜子壳,舌头灵活的一卷,把瓜子仁卷入,嚼了两口,赞道:“不错,是老李家的炒瓜子吧?”

    “是啊,就知道都头喜欢他们家的口味。”那个捕快笑眯眯的说道。

    哼!黄都头冷哼一声,这小屁孩子知道什么?自己常去老李家买瓜子,不是因为他们家的瓜子好吃,而是因为老李家的小儿媳妇长的那叫一个水灵。皮肤白里透红,小脸蛋儿精致的就像是瓷娃娃,整个隆兴府都很难找出几个比她更标致的姑娘了。可惜,这女娃儿早早就成了老李家的童养媳,前两年就圆房了……黄都头心里一阵燥热,老子看上的女人,别说嫁了人,就算再嫁一百次,老子也要弄上手。

    “大人,外边打的这么热闹,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抓人?”那捕快探头朝打成一锅粥似的大街上看了看,小声问道。

    黄都头挺了挺肥大的肚皮,伸手在那捕快脑门上一弹:“你知道个屁。轮到咱们捕快班子先动手了吗?这次抓人,隆兴府的乡兵都给调了进来,各路人马都要抢功劳,不过,不等那帮地痞无赖打完了,咱们怎么动手?对了,画像都看过了?岳麓书院那几个领头的书生,抓住一个就是大功,你们得给老子长长脸,多抓他几个。”

    “都头放心,都记在心里呢。”那几个捕快轻松的笑道:“说打起来,咱们未必能比乡兵更好,可要是说抓人,那是咱们的拿手好戏。”

    正在冷笑着的黄都头,舒舒服服的靠在大树上,吃了几个瓜子,觉得有些口干,随口骂道:“兔崽子,知道买瓜子,就不知道给老子弄碗茶?”

    骂的痛快着,黄都头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一个女人。他揉了揉眼角,仔细朝左侧望去。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很漂亮,身材很高,一袭红衣,虽然穿着冬装,也掩饰不住她玲珑的身材,随风微微飞扬的鬓前秀发,充满了诱惑力。

    黄都头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这可比老李家的小儿媳妇要漂亮多了啊。一想到自己的身份,黄都头的脸色就严谨了不少,伸手指着那个红衣女子喝道:“你是什么人?给我过来。”

    没想到的是,那个红衣女子,真的听从他的吩咐,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俏丽无双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当真是勾魂夺魄。黄都头只看的舍不得移开眼睛,心中死活想着自己的身份,咬牙道:“问你呢?什么人?”

    “绍兴人。”红衣女子轻声答道:“怎么了?”

    “哦,原来是绍兴人,大老远的来隆兴府真不容易啊……”黄都头看着她那披散着的秀发,心中更是一痒——这个如此漂亮的小娘皮居然没有嫁人。这不是便宜老子的吗?孤身一人站在这儿,如果待会儿不肯跟自己回衙门的话,说不得就要吩咐几个心腹,把她绑了,送到自己在隆兴府的‘小金屋’去……

    “大街上在骚乱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黄都头轻咳一声,伸手朝那红衣女子的手腕抓去,口中说道:“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先跟我回衙门去,我帮你找家人。我是隆兴府都头,这地面上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

    红衣女子手腕似乎轻轻一动,躲开了黄都头伸来的魔掌,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都头大人,小女子当真失礼了。大人既然来了这儿,为什么不去制止骚乱呢?”

    “那些泼皮书生?打死一个少一个。本官才没心思去管他们的闲事,总要等他们打了个七七八八才抓人吧。”黄都头一抓不中,看着那姑娘绝美的容颜,听着她吴侬软语,差点就流出口水了。

    数十名捕快心中好笑,黄都头好色,整个隆兴府都知道,可没想到,他在这姑娘面前,都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说实话,就算是这些捕快阅人无数,也很少见到能和这红衣女子相比的,心中对黄都头的失态倒是十分理解。

    “黄都头,身为捕快看到骚乱居然不去制止,还在这里嗑瓜子,调戏女子。做官当真这么舒服吗?”红衣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一下子收敛起来,冷冰冰的看着黄都头,娇声喝道:“既然你不管,以后就用不着你管了。”

    “今天,隆兴府,老娘说了算。”红衣女子冷声喝道,直如当年威震建康府的那头母老虎!!

第五十七章 风急雨大

    黄都头第一次冷静下来,看着这个美艳如花的女子,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刀柄。手中的整袋瓜子落在地上,哗啦啦掉了一地。数十名捕快纷纷聚拢过来,只是一个女人,并不足以让这些骄傲的捕快们紧张起来。

    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大家猜测了很多。却没有人猜中过!红衣女子缓缓举起右手,清脆无比的交错拇指和中指,打了个清脆无比的响指。‘啪’!一声轻响,巷子两侧的围墙上跃上二十多人,这些人精悍无比,冷面如铁。

    “你们是什么人?”黄都头紧张无比的看着两侧围墙上的冷面汉子们,声嘶力竭的叫道:“袭击官差可是大罪。”

    红衣女子悠悠背过身去,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打的就是官差。”

    两边围墙上的健壮汉子纷纷跃下,如苍鹰博兔,似猛虎下山,卷入那些隆兴府捕快群中。他们并没有拿着武器,但是一拳一脚到处,便是一人倒地不起。若是有那些不开眼的捕快,想要举起武器反抗,转眼间就会被打的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是谁!

    黄都头大吼一声,壮起胆子,却没有选择那些健壮的汉子,而是朝着那个红衣少女的背影猛扑过去,手中的腰刀离鞘而出,雪亮的刀光如雪练般在半空闪现,恶狠狠的架在那个少女的肩头,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贼子,想要杀官造反吗?哪个再敢动手,老子就劈了这个女人。”

    黄都头喊的声音嘶哑,却似乎看到那些拳打脚踢的男子中,有人仿佛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种被侮辱的目光,让黄都头强烈的自尊心绝对无法接受。更让他难堪的是,那些把他的部下打的像猪头一样的男人,没有一个因为他控制了这个女人而停手,反而打的更加热火朝天,让那些捕快们叫苦连天。

    “叫他们住手,不然老子劈了你。”黄都头在红衣少女的耳边高声喝道。

    忽然间,黄都头觉得有些不对,下半身好像有些凉飕飕的,低头一看。一柄锋锐之极的匕首正顶着自己脐下三寸之地。那个女人头也不回的说道:“把你的刀拿开。用刀劈人,至少是要挥起来带上力量。如果你想要用抹的,也要放在咽喉处才行。肩头?有个屁用。再说,你看清楚了,你是用刀背架在老娘的肩膀上。不然的话,老娘能让你的刀近身?”

    黄都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宽厚的刀背,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钢刀丢在地上,嚅嗫着说道:“女侠,别把刀顶在这儿。小人,只怕以后没了本钱……”

    “老娘不是女侠。”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反手收刀,随即在黄都头肥大的腮帮子上正正反反抽了十来个耳光:“用你们带的镣铐把自己锁住,老老实实蹲在这儿听候发落。”

    “我就是细作司秦燕。如果这次事儿完了,你不被流放的话……便去建康府细作司投诉我去吧。”秦燕笑眯眯的说道:“我家大人最护短了,我最喜欢他这一点了。”

    那个十来岁的小书生,绝望的看着短木棒迎头砸下,嗓子已经嘶喊已经变了声调,眼泪都来不及流出来,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的命运。咔嚓!木棒砸在骨头上,发出清脆的骨裂之声。

    我定是死了……小书生魂飞天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混乱不堪的场面,耳边依然是大呼小叫的斗殴……地府里怎么也在打架?还没转过来弯的小书生,忽然看到那个想要打他的汉子,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额头被打的深深陷下去一块。死倒是不至于,这条命起码去了三成。

    一只大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一个沉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往后跑,打架的事儿,交给我们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数十条汉子出现在混乱的大街上,他们来去如风,出手狠毒。手持木棒,看到那些追打学生的人,上前去便是几棍子敲翻在地。奇怪的是,整条大街上,混乱不已,这区区几十人却像是猛龙入海,势不可挡,手下都没有一合之将。

    小书生一瘸一拐的朝后退去,还不住张口叫着:“好汉子,打,打死他们!什么玩意啊……”

    站在路口看着殴斗的敖铁心,皱起了眉头。他的手下很显然遇到了挫折,对方不知道哪来的人,把那些江湖汉子打的一塌糊涂。出手精炼简单,却是力道十足,看起来很像是军中的格斗技巧。敖铁心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朝他走过来,手掌轻轻摆动,示意他不要乱动。

    “敖铁心?我要是你现在就一动不动的站那儿,一句话也不说。”瘦高汉子笑眯眯的举起手掌,五指之间扣着四支飞镖:“有言在先,如果你动了。我的飞镖是不认人的。”

    “直娘贼,大喇喇的吓唬谁呢?你家老子我还耍的一手飞刀,江湖人称‘千手如来’……”站在敖铁心身后的一条汉子看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便一肚子火气,破口大骂着,随手从腰间拔出两柄轻薄的飞刀。

    可是他的飞刀还没出手,一支飞镖奔雷般出手,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将他的耳朵打穿一个血洞。疼的那人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出来……

    “通常是绰号越嚣张的,功夫就越差劲。”瘦高个叹了口气,冲着敖铁心说道:“在下细作司李飞镖。没外号,不是江湖人士。敖老大最好叫你的手下也别动。今天的事儿,你们讨不了好,我家大人可不想多伤人命。”

    “谁都别动……”敖铁心目光闪烁看着李飞镖:“细作司也出手了?可是三百铁骑破淮南,威震金国漠北的细作司?”

    李飞镖扣着余下的三支飞镖摆了摆手:“知道就好。”

    敖铁心脸色一变,弯腰一鞠躬:“敖某人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心中也知道自己是汉人。细作司这几次大涨我们汉人威风。敖某佩服的很。早知道是要参合起来对付细作司的爷们,就算官府要抄没我的家产,我也不能做这件事。敖某得罪了!”

    敖铁心站直了身体,冲着李飞镖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倒是洒脱无比!

    “古有赵子龙七进七出,张翼德长坂坡单骑退敌。今天也有我李飞镖单枪匹马四支红缨吓得地痞无赖屁滚尿流啊……”李飞镖得意的哼着小曲,懒洋洋的靠在路尾的墙上,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志得意满的喝了一小口。

    严阵以待的官兵排列起整齐的队伍,刀枪林立,面色森然。数百名隆兴府乡兵穿着号衣,平视前方。

    “隆兴府二百年来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那些不是学生,是暴徒。他们在隆兴府制造*,是公然对抗朝廷,侮辱官府,藐视法纪。身为隆兴府的乡兵,你们要拿出军队的气势来,给我狠狠的镇压下去。”

    一名偏将情绪激动的坐在马背上,举着长枪高声叫道:“平乱也是军功,你们虽然只是乡兵,但是镇压下去这群暴徒,你们就有机会成为大宋正式的官军,享受着丰厚的军饷。出征有开拔费,战时有补贴……”

    正叫的开心,偏将忽然觉得那些乡兵的目光有些奇怪,虽然还是平视,却不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偏将疑惑不已,整个隆兴府都是步军,只有将领有资格骑马。但是今天的事儿,大家早就已经形成了默契,没有哪个隆兴府的将领会来自己这儿捣乱。他费力的调转马头,想要看看身后到底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并不多,八骑一排也不过六排而已,细碎的马蹄声敲打在泥土地面上,声音有些沉闷。马背上的骑士清一色的黑色铁甲,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披着厚重的马甲。骑士们一人一枪,斜指前方,腰间挎着锋利的马刀,佩戴着箭壶。显得杀气十足!

    更让他郁闷的是,来的那些骑兵,随便牵一匹马出来,都比自己的坐骑要高大的多。

    “真有钱啊……”偏将喃喃的说道:“不知道是哪部分的啊……”

    前排骑兵忽然分开,一骑突出,随即整列骑兵蓄势待发,长枪平指。

    “小爷乃是豹组叶东!”为首那骑士倒提马鞭,鞭梢指着那些惊疑不定的乡兵,傲气十足的喝道:“对面的兵痞子们听好了,老老实实坐在地上。不然的话,小爷一个冲锋,叫你们统统见阎王!”

    “豹组?叶东!”偏将手一抖,长枪落在地上,鲜艳的红缨满是灰尘,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叫道:“都给老子坐地上去。那些可是大宋军中最强人马,是各地官兵的祖宗……”

第五十八章 捧杀

    “是赵汝愚安排你这么做的?”

    衙门是个严肃认真的地方,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边便是知府大人惯常办案的公案。只不过,今天在隆兴府的大堂上,韩风翘着一条腿,坐在公案上。一条胳膊揽住膝盖,托着腮帮子看着战战兢兢候在堂下的隆兴知府,调侃着。

    “我知道你不敢说。不过,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韩风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可怜兮兮的隆兴知府,随手把玩着他的惊堂木,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十一年前科举的进士。从知县开始做起,现在当了知府也算是不容易了。那时候你的主考官就是赵汝愚,而礼部那一届考试是史弥远负责的。算起来,你和他们都有关系。老师们开了口,你总不好意思拒绝。而且,让大人物欠你的人情,好过你欠那些大人物的人情。对不对……隆兴知府这个位置你已经坐了好几年,也该活络活络,去临安高就了……”

    隆兴知府是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现在他害怕仅仅是因为自己被韩风抓了个现行。敖铁心知道谁才是惹不起的,在隆兴知府和细作司之间,这位江湖大佬的选择很简单。乡兵又不敢轻举妄动,被数十铁骑压的像小白兔一样乖。这也难怪他们,人家三百人就破了淮南城,乡兵们总没觉得自己是三头六臂吧?

    街上闹事的人大多已经被打的几个月起不了床,隆兴府的捕快衙役们正在大堂外蹲成一排,可怜兮兮的等着知府大人来搭救。而那个嬉皮笑脸的韩风,就坐在庄严的大堂上,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要么,就说出一切,向细作司靠拢。要么,就为老师们死守到底。想来,自己牺牲这么大,老师们将来也不会亏待自己……

    隆兴知府昂起头来看着韩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韩总领猜错了,其实,就连本官都不知道今天的隆兴府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如果总领大人想查个水落石出,本官不介意陪大人去临安走一遭,让大理寺和刑部来决断此案。”

    “你倒是想的很美。”韩风从公案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隆兴知府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个人买东西不喜欢讨价还价,跟人说话也是一样。现在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愿意当我的污点证人,转而指控赵汝愚和史弥远的话。你虽然做不了官了,可也留得住你的家产,祸不及你家人。如果你不答允,最好的结果是流放到崖州……最差的结果,你的妻子儿女都可能被贬为奴籍。”

    污点证人这个词语,隆兴知府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以他的智慧,想要明白这几个字并不是什么难事。韩风提出的条件并不算诱惑,反正自己都已经保不住乌纱帽了,为什么不搏一搏?或许老师们还有办法把自己捞出来?

    “本官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歪。韩总领,你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要是怀疑本官,就一起去临安问个明白吧。”隆兴知府沉声说道。

    “随便你。”韩风耸了耸肩膀,走出大堂。

    秦燕正坐在衙门大院里津津有味的嗑瓜子,看到韩风出来,站起身来,把瓜子递过去说道:“总领大人尝尝这个瓜子,挺有味道的。”

    韩风随手抓了一把,轻声问道:“外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计算的还不完全。不过大致的数字已经出来了。叶东那边弹压了三四百名乡兵,为首的几个头目都被叶东扣了起来,正在朝府衙押送。街上一共打伤了二百多人,大多是些泼皮无赖。混乱中有些居民和学生受伤,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受伤的都在诊治,张蓦和李妙笔已经在重新整顿队伍了。剩下的,就是被我抓来的这些捕快。”秦燕指了指那个胖乎乎的黄都头:“这个都头吃瓜子的眼光还是不错滴。”

    “你是都头?”韩风蹲在黄都头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很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人看到骚乱不去制止?”

    黄都头本来就是个没骨气的人,这辈子也就见过隆兴知府算是最大的官儿了。陡然看到细作司的头头,还是枢密院都承旨大人的小儿子。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人家兵强马壮,自己不过是小都头一个,哪里敢硬抗?

    韩风刚刚问完,黄都头就已经扑倒在地上,哭喊起来:“韩总领,韩大人……小人冤枉啊。小的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都头,连品级都没有啊……呜呜……韩大人,都是知府大人叫我做的啊。他说……先去街上看着,等打的差不多了,就去抓人,敖铁心的手下就不抓了,专门抓学生……呜呜……等抓完了学生带到大牢里,随便找几个软骨头打一打……”

    “别怕,乖了,别哭……”韩风拍了拍黄都头的肩膀,回转身来,冷冷的看着站在大堂门口的隆兴知府,冷笑两声。

    隆兴知府也不争辩,大步走到公案处,翻出官印,握在手中,高声叫道:“韩大人想怎么查,本官奉陪到底。”

    韩风却不理会他,低声对秦燕吩咐道:“受了伤的学生就留在隆兴府治疗,让李妙笔留下照顾他们。通知张蓦,按照原定计划,明天就离开隆兴府,继续朝临安进发。今天晚上要把最新一期的岳麓杂谈写出来,把隆兴府这些龌龊事都给揭开老底。矛头直指赵汝愚和史弥远,指名道姓都不怕!证人就在眼前,就说是黄都头、知府等人已经作证……”

    “大人,这样好像很不道德吧……人家知府还没答应咱们当证人呢。”秦燕吃吃笑道:“你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嘛。”

    “我们写的是岳麓杂谈,又不是朝廷*。岳麓杂谈爱写什么写什么,大不了就当传闻处理。要是赵汝愚他们当真了,唔,那就有趣了。”韩风贴在秦燕耳边说道。

    秦燕没好气的在韩风胸口砸了一拳,咬着耳朵说道:“男女有别,大庭广众的离这么近,当心隆兴知府到了临安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黄都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韩风和秦燕两个人贴在一起打情骂俏,心中已经把那些官二代给臭骂了个遍。要不是韩风有这样的出身,这么漂亮的姑娘家能对他喜笑颜开的吗?自己就算减去三十斤,再年轻二十岁,人家姑娘也未必搭理自己。同样都是投胎,人家就这么好命,自己就这么倒霉,越想越是委屈,黄都头忍不住又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别哭了,准备着跟小爷一起去临安吧。你也是重要证人哦……”韩风冲着他挤了挤眼睛:“要是你能戴罪立功,也不至于太倒霉。”

    ………………………………………………………………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是在隆兴府开印,就在学生们已经离开了隆兴府之后,这儿的书局依然在加班加点的赶印。李妙笔带着那些受伤的学生,每天都会来书局监督着,每一份印出来的杂谈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别的州县。

    没有人敢再打那群学生的主意,各地相继传来类似的消息,豹组兵分五路,狼组的剑手们更是狠毒。但凡想把学生变成流匪的人,统统都被豹组和狼组的刀剑变成了阶下囚。

    韩风亲自坐镇岳麓书院赶赴临安的这一队,一路上穿州过府,每到一处,韩风就像说书先生一般将学生们在隆兴府发生的杯具,在大庭广众之处讲述出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没有太久时间,韩风带在身边的那些证人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们习惯了被臭鸡蛋烂白菜帮子和破鞋底袭击,习惯了被人骂为狗腿子,习惯了每到一处,群情激奋的当地书生和老百姓就会奋勇无情的对他们展开深刻的批斗!

    “打倒赵汝愚、史弥远的狗腿子!”学生们振臂高呼。

    “斗争到底,批赵批史……”老百姓跟着高呼起来。

    “绝不能让朝廷里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贪官污吏毁了我们大宋三千里江山!”这句话已经成了韩风的口头禅。

    而张蓦更加不顾忌那么多,直截了当的叫出了政治要求:“太祖遗训,赵家与天下士人共治天下。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重组中书。让那些**无能的官员滚下高位,让真正有才华的人士得以伸张抱负。”

    “这样不和谐。”韩风私地下用胳膊肘捅了捅张蓦的腋窝,轻声说道:“你还年轻,官府里的道道你还不了解。要赵汝愚下台是必须的,可是你却不能喊出希望谁上台。因为朝廷不希望一个人在民间的呼声太高,这样不利于控制。如果你真的要喊,留正大人和周必大大人,你都可以喊喊。”

    张蓦轻声一笑:“这或许就是常说的——捧杀吧!”

    “然也。留正和周必大如果不愿接管礼部和赵汝愚留下的空白,朝中有资格的人嘛,也就那么一位了……”韩风狡黠的笑道。

第六十章 光明的未来

    秦燕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营帐,韩风拎着个小水壶蹲在营帐之外,好整以暇的听着里边的搏斗。忽然间一个人快步流星的跑了过来,站在韩风的身侧,匆匆忙忙的叫道:“总领大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进去呢?”

    韩风抬头一看,竟然是安排好了要去假行刺隆兴知府的狼组老六,心中顿时一紧。反手就将腰刀拔出,一闪身抹进了营帐。

    这不是韩风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出手的那名刺客动作极为快捷,几乎是只要秦燕等人伤不了他的性命,哪怕拼着挨上一刀两剑的,也要把隆兴知府斩于剑下。小小的营帐中,充满了诡异的气氛。黄都头的尸体带着些许温暖躺在地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到了营帐之外。而隆兴知府惊惶不已的缩在角落里,抱着那条被子,惊慌不已的看着众人的缠斗。

    营帐的空间本来就小,韩风和秦燕的两柄钢刀加上刺客的长剑,让隆兴知府想要站起身来都不敢。天知道那些雪片般飞舞的刀光剑影会不会突然刺到自己的身上?李飞镖一脸冷漠的站在营帐门口,手指缝里扣着几支红缨,却是不敢出手。狭小的空间里,一击不中,就很可能伤了自己人。

    韩风右臂一送,长刀笔直刺出,带着呼呼风声,直奔刺客胸腹。那人不闪不避,反而用长剑搭上秦燕的刀身,横向里拦住韩风的长刀,两刀交错,顿时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

    “好熟悉……”韩风的心中顿时闪过这个念头。

    刺客再度出手,颤抖的剑尖吞吐不定,将韩风胸口上下全都笼罩在剑光之中。这一击更是坚定了韩风的想法。他横刀立马,硬生生挡开长剑,厉声喝道:“咱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当当,长剑接连和钢刀两记碰撞,韩风差之毫厘避开两剑,冷笑道:“第一次见面是你狙杀小水仙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刑部大牢,你想要狙杀韩霜,嫁祸给我。既然你出手了,那就等于是告诉我,杀死小水仙和意图杀死韩霜,都是赵汝愚的主意了。”

    左青鋣连退两步,作势要撞破营帐逃出去,秦燕正要挺刀追赶,忽然间左青鋣右手一招,长剑脱手而出,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笔直的朝躲在角落里的隆兴知府飞去。随即头也不回的撞开营帐,守在外围的细作司剑手闷哼两声,显然是没挡住他,被他逃了出去。

    秦燕看着被破开的营帐,心有余悸的看着乱哄哄的外营,转回头去一看。却见韩风扑在隆兴知府的身上,长剑插在韩风的肩头。

    韩风面色苍白的看着秦燕,咬牙说道:“没事,死不了。”

    看着已经被推在一边的隆兴知府,再看看韩风受的伤。秦燕不由得嘟起嘴,蹲在韩风身边,帮他处理着伤口,喃喃说道:“大人,不用这么拼命吧?像他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可怜的。你是金玉之体,要是受了重伤,可怎么办?”

    隆兴知府目光闪烁,忽然间扑倒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抱着韩风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了起来:“韩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有证据……他娘的,赵汝愚,你对老子不仁,老子就对你不义……”

    李飞镖和老六走到近前,将隆兴知府带了下去。韩风蜷缩了一下身体,似乎这样伤口才好过一些,在秦燕耳边低声说道:“你忘了小爷身上有辛世叔送的软甲?小爷又没笨的拿脑袋去顶。只不过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居然没有挡在软甲上,而是挡在了肩膀上,他奶奶的!”

    秦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起拳头照着韩风胸口捶了几下。

    ……………………………………………………

    当绑着绷带的韩风和那些群情激奋的学生们出现在临安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场大宋官场的决斗分出了胜负。

    愤怒的学生们聚集在皇宫门前,张蓦激动的诉说着学子们的请求。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紧张而又严谨的看管着那些学生,十余万临安百姓汇聚在宽敞的广场上,把那广场堵的水泄不通。

    就在临安城百姓的注视下,韩风破天荒的以外发四品官员身份进入金銮殿,与他同行的还有那个悲催的隆兴知府,四名太监抬着黄都头的尸体一并走入皇宫。

    每个进入皇宫的人,脸色都十分严肃。朝中的巨头们还是临安的言官们,都带着复杂难测的心情走入了宫殿。金钱豹亲自带领铁甲军在长街驻守,非但是要监督那些示威的学生和老百姓,更重要的是,在人人都可以猜测到,大宋的权力要进行新一轮洗牌的今天,临安,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乱子。

    无数双目光注视着紧闭的皇宫大门,没有人知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并没有给老百姓带来任何压力,反而让大家觉得,今天的权力更迭是一定会进行到底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要出动这么多军马呢?

    渐渐的,皇宫门前的广场安静了下来,情绪激动的学生偶尔才小声议论,等候着皇宫内出来结果。

    轰隆隆……仿佛是冬天的惊雷,震在每个人的心头。沉重的皇宫大门缓缓被人拉开,从里边一骑飞出,手持圣旨,高高举起,纵马到广场前,高声喝道:“吾皇万岁,昭告天下。来年科举一如既往,皆以惯例执行。此前礼部所发布*撤销不计。”

    “万岁!”广场上爆发了第一次欢呼,无数来自各地的学生将手中的书本行李丢上半空,随即狼狈不堪的避免被自己丢的东西砸中。虽然有些尴尬,可在这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便是小小的插曲而已,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希望!

    无数双目光死死的盯着皇宫大门,期待着下一份诏书的到来。这是这些还没有走上官场的学生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参政议政,他们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时间就在学生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站在皇宫前的御林军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没有人知道那些学生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出来。万一皇帝的诏书不能让那些学生们满意,是不是会发生一次*?

    金钱豹倒提着长刀,纵马从广场前跑过,这段日子来,他把麾下的铁甲军训练的更加精良,千万人犹如一人,军纪森严,气势如虹。整个官场上的御前营兵马,就数这些铁甲军最为威猛,也最为守纪律。

    今天皇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金钱豹的心,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兄弟韩风在里边,更重要的是,金钱豹很清楚。如果赵扩信守承诺,真的罢免了赵汝愚,那未来就是韩侂胄上台。作为主战派最为强硬的大臣,韩侂胄如果成为了大宋右相,朝廷官员的主风向,立刻就会向北伐靠拢,而自己最大的志向,就得以伸张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皇宫里传了出来,金钱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金瓜武士快马奔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在密密麻麻的百姓身前停下马蹄,高声叫道:“细作司在此次事件中表现极为出色,韩总领察觉不妥,随即命令细作司各部出击,保护了大宋的士子,避免了大宋根基受到伤害。皇城司苏夕颜配合行动,亦是出类拔萃。官家特旨,从即日起,细作司与皇城司合并为一司。依据韩总领建议,此后将为成立‘大宋锦衣卫所’,韩总领出任第一任都指挥使,副指挥使由苏夕颜大人出任!”

    金钱豹忍不住高呼一声:“好!韩兄弟好样的!”

    铁甲军这段日子来被金钱豹带的已经是唯金钱豹马首是瞻,看到主帅如此振奋。唰!数千长矛朝天挺刺,跟着右臂内收,立枪马前。清脆的铁甲撞击之声,无数红缨就像灿烂的鲜花在半空展开,气壮山河!

    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书生再度爆发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好消息,更是因为看到这么威猛无匹的军队……

    第三份诏书并没有让人等待的太久,皇宫大门处,一位年轻的官员,肩头缠着雪白的绷带,带着隐约可见的血迹,缓步走出宫门。微笑着朝金钱豹点了点头:“荆大哥,有些日子不见了。你这铁甲军是不是想把我的豹组压下去?”

    “恭喜贤弟,升任锦衣卫所都指挥使。”金钱豹挤眉弄眼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几品了?涨俸禄了没?”

    “从三从三……”韩风尴尬的笑了笑:“大哥你是拿我开涮呢……你可是正三品都指挥使,请吃饭还得你请我。”

    “好说。是不是有事要宣布,快去吧!”金钱豹哈哈大笑,跳下战马,把韩风扶上马背,亲自给他牵着缰绳,朝那些沸腾的人群走去。

    “右相、枢密使赵汝愚告老还乡!”韩风高声叫道:“礼部尚书史弥远、侍郎赵飞降职留用……”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或许这种官场上的妥协让那些热血青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张蓦等人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朝廷的做法已经很不错了。难道真的让赵汝愚流放?那么赵汝愚在相国之位这么多年的部属怎么样?让史弥远充军?史家上下如何处置?一个还乡,一个降为闲职,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是最好的做法。秋后算账这种事,谁都会做!

    人们渐渐平静下来,等着韩风宣布那个最为重磅的消息。

    韩风傲然坐在马背上,看着无数期待的脸庞,朗声叫道:“家父、枢密院都承旨韩大人将会出任右相、枢密使。家父就任右相,有句话托我带给天下百姓!”

    “大宋,将会有光明的未来,一个可以让天下汉人扬眉吐气的未来!这不仅仅是家父一直以来的理想,更重要的是,我们正走在这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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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罗罗的高考结束啦,恭喜,三个月的暑假好好玩啊。抓紧时间去表白吧,哈哈!

    感谢小罗罗和倏然的捧场,抱抱拳。

    第五卷就结束了,接下来是第六卷,也就是北伐之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了。

    有朋友说,第五卷讲述帝国征服,应该多写写对外扩张。

    其实,扩张没有什么必要。回想一下,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是怎么扩张的?

    当然,我很想用不流血的方法完成原始积累,但是很抱歉的是,人类历史都没做到的事,我也做不到。

    或许我是自私了一点,但是想想170年来的中国,我宁可去血腥残暴的对待别人,也不希望这样的历史再发生在中国。

    ok,这就是我的个人想法!谢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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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锦衣卫介绍:
热血青年重生在南宋奸相韩侂胄之子,纨绔败家小衙内之身。
从神秘莫测的脂粉堆到手握权倾天下的特务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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