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历史真相
sprtermark{color:#f0fafe;}
“辛世叔这个人果然有趣。”韩风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古板呢。”
秦燕低声说道:“啊?韩大人,我还真的不知道你和辛知府是熟识呢。不过,辛知府此人,是个英雄人物不假,私生活可就是一团糟了。”
韩风对辛弃疾的理解仅仅限于中学历史课本,听秦燕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辛世叔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一个人在不同的时代就有不同的评价。好比明末的袁崇焕,当时,整个北京城都以为他是奸臣,但是历史依然还了他一个清白。辛弃疾在历史课本里是一回事,在真正的南宋时代,在常人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燕擦了擦眼泪,掩口笑道:“说起来,辛知府和你们韩家还真的有不少渊源呢。”
“辛知府身为绍兴知府,我们教阅房的人,自然会对他多多留意的。话说辛知府当年名动天下,就是在他二十三岁那年,身在北方沦陷区,居然带着五十余骑,突袭五万人的金营,活捉了叛徒张安国,押回建康处决,还策反了万余名士兵归宋。这事轰动天下,使他名重一时。”
韩风神往的叹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五十骑突袭金军大营,何等气魄,何等英雄。”
秦燕点了点头,眼圈还是红红的:“辛大人回到大宋之后,先是诱杀赖文政,随后平定湖湘盗寇,一手创立飞虎军,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可以说,辛大人是大宋数得着的英雄人物。可是他却被人弹劾了六次,第一次弹劾他的就是韩侂胄大人。”
“啊?”韩风顿时傻了眼,他以为辛弃疾和韩侂胄关系好,是在虞允文相公的手下结交,没想到两个人之间还有这样的龌龊事。
秦燕吃吃笑道:“韩大哥你不知道吧?辛大人是出了名的,好杀人,好财,好女色。”
韩风的脑子一阵阵的发晕,看来还真是人无完人啊,好杀人也就算了。反正辛弃疾不是乱杀无辜的人。就算治军严谨,杀的也是犯了军法的人,对他的个人声望没有什么影响。最多就是被御史们弹劾有些残暴罢了。好财,也是人之常情,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就是。这个好色嘛……
“当年辛大人在飞虎军的时候,治军严格。但是他好财,不过也不贪墨军饷,只是有些时候利用职权之便,做做生意,赚些钱财。好色,就没法说了。当年韩侂胄大人出任湖湘巡检使,到了飞虎军那里。听说辛大人找了许多侍妾,就一份奏折提了上去,弹劾辛大人好色贪财。朝廷就罢了辛大人的官职,调回临安发落。”
秦燕笑呵呵的说道:“听说那一次,韩侂胄大人和辛弃疾大人在御史台大打出手,两人都是鼻青脸肿,可能就是因为如此,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居然结交在一起,真是奇怪了。”
“那你说辛大人好色……”韩风诧异的反问道。
秦燕点了点头:“辛大人好色也就罢了,他好歹不欺压民女,只是喜欢纳妾,他的侍妾多达数十人,有一次,辛夫人生病,病的很重。辛大人就请来大夫为辛夫人治病,指着他的一个侍妾叫做整整的,告诉大夫说,若是你把我夫人治好了。这个侍妾,我就送给你。果然,辛夫人病愈之后,辛大人二话不说,就派人把整整送去大夫家里了。”
韩风愕然,辛弃疾居然还干过这样的事情?岂不是太颠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形象了?不过,一想到现在是南宋,送个侍妾什么的,在达官贵人之中,实在是平常的很,韩风也就释然了,总不能让辛弃疾现在就变成后世的道学先生吧?
“要说辛大人,还有个笑话呢。”秦燕看了看韩风,不好意思的说道:“辛大人写过两首词,在女子之中流传颇广。我可以念出来给大人听听。”
“什么词?”韩风提起精神,莫非辛弃疾还写过什么淫词小调?
秦燕念道:“欹枕舻声边,贪听咿呀醉眠。梦里笙歌花底去;依然,翠袖盈盈在眼前。别后两眉尖。欲说还休梦已阑。只记得埋冤前夜月,相看,不管人愁独自圆。这首词,说的就是辛大人在一条画舫上的艳遇了。”
“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说旧愁新恨,长亭树,今如此!宦游吾倦矣,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为佳耳。这一首词,说的是另一次艳遇……”
秦燕不好意思的看着韩风:“大人可明白?”
明白,韩风怎么能不明白,也就是说辛弃疾出去玩,遇到美女,大家发生了一夜情嘛。没有想到,在南宋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流行一夜情这种东东了。不过,这也很正常,辛弃疾是名动天下的英雄人物,不仅如此,他还是著名的词人墨客,文武双全,又是身体强壮、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想要玩玩一夜情,实在是简单的很。说不定那些女子还觉得是自己占便宜了呢。
韩风的思想还算开放,只要是你情我愿,没有采用暴力逼迫,也算不得什么出轨的事情。人家范香玉都没有说什么,自己着什么急啊?
“若不是贪财好色了点,辛大人几乎就是一个完人了。”秦燕悠悠的说道:“人无完人,若是想要一个文武双全,又英俊潇洒,又豪杰盖世的男子,又要他一心一意,不贪财好色,不脾气粗暴,却要哪里去找嘛!”
“你眼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韩风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难道我不是这样的男人?”
秦燕悠悠的看了韩风一眼,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坏了,这玩笑开大了,韩风咳嗽两声,支吾着说道:“对了,秦燕,辛大人的私事,你就别说了。咱们教阅房还有个麻烦要解决掉。不然的话,以后也不得安生。”
秦燕一听这话,立刻严肃了起来:“韩大哥请说,教阅房同气连枝,生死与共。”
“没这么严重,杀死李玄和史若海的事情,现在朝廷要求监司也插手来查。你知道的,辛世叔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绍兴监司赵飞,就难对付的很了。只要解决了赵飞,绍兴的事情就算是彻底完结了,咱们教阅房也可以回到营房,安生度日了。”韩风仔细的分说道。
秦燕眉宇间一道煞气闪过:“那我这就找林大姐商量,安排姐妹,狙杀赵飞。”
韩风一愣,看着这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怎么说杀就杀啊?
“别,赵飞是右相赵汝愚的侄子,身为绍兴监司,官职不小。而且,赵飞并没有太大的劣迹,至少,我没有听说过赵飞这个人物。若是赵飞可杀,刚才辛世叔肯定会对我提及此事。他既然没说,赵飞只怕是不可杀的。”
韩风坐了下来,舒舒服服的靠在大椅子上,闭上眼睛,缓缓的说道:“秦燕,对于李玄和史若海这种人,杀便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劣迹斑斑,早就该死。但是对于赵飞,咱们还得用老本行来对付他。你把你知道的赵飞的情况,仔细跟我说说。”
韩风知道赵飞是绍兴监司,教阅房不可能对赵飞没有什么了解。
秦燕想了想,谨慎的说道:“赵飞担任绍兴监司已经有几年时间。此人十分谨慎,做事从不张扬。教阅房对他了解的并不多。赵飞有些好色,不过他不去青楼,看中了谁家姑娘,便央人去说和,娶回家作妾便是。”
“赵飞位高权重,又是赵汝愚右相大人的侄子,身属皇族,他要纳妾,那些女子十有**是会答应的。也不用什么逼迫的手段。至于教阅房,赵飞是从来没有去过的。若说赵飞贪财吧,其实官员没有几个不贪财的,赵飞来钱的路数,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并没有明显的劣迹。嗯……目前为止,只知道这么多。”
秦燕想了想,又说道:“对了,韩大哥,教阅房男部主事严明的妹妹,是赵飞的第七房小妾,颇为得宠。以前严明不过是个市井闲汉而已,妹子嫁给赵飞之后,赵飞想办法给严明弄到教阅房当了个小小主事。”
“知道的情况太少,你通知林大姐和小舞,把教阅房的姐妹发动起来,我要知道赵飞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喜欢什么古玩,喜欢吃什么,对哪个小妾最好,他来钱的路子在哪里,有什么朋友,有什么仇家,有什么喜好。我统统都要知道。给你们三天时间,然后把最详细的情报给我。”
韩风严肃的说道:“记住,你们的教阅房的细作,查这些事情,是你们的本行,若是做不好,将来去金国就是死路一条。杀人,并非是唯一的手段,尤其是对于赵飞这样的人。”
秦燕点了点头:“大人,我明白了,那你之后就留在绍兴府衙门居住?”
韩风笑道:“这里好吃好喝,我还能去哪里?你们若是找我,下次就从侧门进来好了,别再和博戈达动手了,只怕加上我、林大姐和小舞,咱们四个人都不够他打的。”
秦燕一撅小嘴:“吃过一次亏,难道我还不长记性吗?三天是吧?大人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三十二章 赵飞监司
sprtermark{color:#f0fafe;}
“辛弃疾……放你娘的屁。”史山唐恶狠狠的骂道,随手把红木茶几上的青花瓷茶碗抓了起来,用力砸在青石砖地面上,啪的一声,价值不菲的茶碗粉身碎骨。
尚平低着头不敢言语,在这当儿,史山唐正是心情最差的时候,要是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就是自己撞在枪口上了。
“尚平,你说,辛弃疾是不是欺我太甚?他说韩风越狱,我呸,韩风只有一个人,绍兴府衙门上上下下少说百十号人,越狱?拿什么越?以为大家都没脑子是吗?还说什么自己被韩风打得重伤……这样的谎话也好意思说出口?辛弃疾这个老不死的,当年活捉张安国的威风哪里去了?韩风要是有机会打伤他,还怎么可能从绍兴府衙门跑出去?”
史山唐恨恨的骂道:“我早就知道辛弃疾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他和韩风居然串通起来坑我。哼,他以为抱住韩侂胄的粗腿就不得了了?绍兴府还不是他辛弃疾说了算。”
尚平看准机会附和道:“指挥使大人说得是。小小韩风和辛弃疾,大人只要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他们。”
“滚你娘的。”史山唐一股怒气全撒在尚平身上:“你这个泼才不也是在教阅房驻守的,也一样护不住我儿子。你平时的饭都吃到狗身上去了么?”
尚平不敢接话,皱着眉头苦着脸,这个马屁拍在马腿上,误伤自己伤的好重啊。
史山唐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口中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天来,他一心扑在史若海被杀的案子上。
史山唐就这么一个儿子,要吃给吃,要钱给钱,儿子想要做什么,史山唐就护着他做什么。
从来都是——别人欺负史若海,史山唐就站出来打人家;史若海欺负别人,史山唐更是第一个站出来打人家。
可是这次的亏,史山唐不服啊,儿子就这么没了,就算杀了韩风,儿子也活不过来,一想起这件事,史山唐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拿着腰刀冲到临安去,把韩侂胄一家杀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史山唐不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对付韩家。人家怎么说也是朝廷里数得着的大家族,子弟门生无数,随便出来几个人就能把区区绍兴兵马指挥使给捏死。不过,史山唐不敢对付韩侂胄,不代表不敢对付韩风。
而且,这次史山唐觉得自己难得占了一次道理,以前都是史若海欺负别人,自己护犊子。而这一次,所有的委屈都是史家在承担。
儿子死了,凶手还逍遥法外,史山唐第一次想起来大宋还有律法这个玩意。
虽然这玩意,已经被自己强奸过不下一百遍,但是当自己遇到韩家这样庞大的家族之时,这个被自己强奸的已经体无完肤的律法,居然成了史山唐唯一的武器。
“给我备马。”史山唐寒着脸喝道:“我要去面见监司赵大人。绍兴府玩忽职守,这案子还有监司可以管。我就不信,韩侂胄人在临安,还能在绍兴一手遮天,老子反正已经没了儿子绝了后,就跟他们韩家拼了。”
史山唐痛骂着,一抬头看尚平居然没走,正耷拉着脑袋听自己骂人,顿时火不打一处来,大骂道:“你是不是聋了?长耳朵就为了好看是吧?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去备马?真还不如老子养的一条狗。”
尚平支支吾吾的退了出去,肚子里把史家十八代列祖列宗都给操翻了天,暗骂道,活该你这个老不死的没儿子送终。不过,骂归骂,马儿还是要去备的,不然要讨打么?
史山唐风机火燎的带着几个亲随一路跑去监司赵飞的府邸。
赵监司在绍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住的豪宅,前后占地五十多亩,里边庭院楼阁,雕栏玉砌,花草琳琅,小桥流水……与其说是一处豪宅,不如说是整整一个别院。
史山唐快要到赵飞府邸的时候,就翻身下了马,将缰绳随手丢给跟在身后的小厮,走到门口客客气气的亲手递上名刺,对门童说道:“小哥,绍兴兵马指挥使史山唐求见赵监司。有劳小哥通报一声。”
宰相的门童还是七品官呢,赵飞虽然不是宰相,但是在绍兴这块地皮上也是数得着的字号。史山唐飞扬跋扈,他能够对区区一个小厮如此客气,实在是难得的很了。
那门童懒洋洋的接过名刺看了一眼,嘟囔道:“我家监司大人事务繁忙,未必有空见客。”
史山唐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银锭子,塞在门童的手里:“我也知道赵监司是个大忙人,还是有劳小哥去通报一声吧。”
门童掂了掂银子的分量,大咧咧的说道:“史大人,你就先在门房候着,我去后院通报监司大人一声。若是监司大人有空,便引你进去。”
看着门童懒懒散散离去的身影,史山唐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一回头看到尚平牵着马儿,傻不拉几的站在门外,忍不住喝骂道:“蠢材,看不到门口有拴马桩么?这点小事也要老子教你,是不是想回去当个大头兵,跟那些丘八混在一起?”
尚平腹诽道,你他娘的在人家这里吃瘪,就知道拿老子撒气,老子也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受你的气?真见鬼了。
话虽然如此说,尚平还是老老实实的牵着马儿走到拴马桩那里给捆上了。过不一会儿,门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对史山唐说道:“史大人,正好监司大人有空,你便随我进来吧,监司大人就在书房相候。”
史山唐道了声谢,随在门童身后一路径直走了进去。
赵府不仅占地广阔,更是别出心裁,绍兴水多,赵飞便寻来高手工匠,将活水引入府邸,处处可见清澈小溪,庭院便用青石桥搭接,看起来精巧细致,美不胜收。
史山唐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赵飞府邸,但是每次来都嫉妒的不行,人家这才叫享受,比起赵府,自己家简直就是狗窝。
一路到了书房,门童高声叫道:“监司老爷,史大人到了。”
书房里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嗯,叫他进来。”
史山唐走到门前,伸出两根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才推门进去,一抬头就看到赵飞坐在窗户边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正在对着一个两尺多高的花瓶仔细端详。
“赵监司,下官史山唐参见大人。”史山唐施礼道。
赵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指着花瓶道:“来,过来看看,这是前两日朋友帮我买到的汉代花瓶。我这几日是爱不释手,天天在手中把玩。你也来开开眼。”
史山唐哪里认识什么古董,他就知道钱、女人,欺负人乃是快乐之本,看着那个奇形怪状的花瓶,愣愣的发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飞知道史山唐是个丘八,没什么文化,含笑指着花瓶道:“这个花瓶有来头,名叫青铜蒜头花瓶,你看,整个花瓶就像是蒜头一般的形状,做工精巧,大方古朴,线条流畅。据说是当年汉景帝陪葬之物,被盗墓贼盗出来,辗转流传,如今却是落入了我的手中。莫要小看了这个花瓶,拿出去卖的话,起码也值得五千贯。”
史山唐暗忖道,若是值得五千贯,只怕你赵监司花五十贯就能买来,你财雄势大,一般的地主老财怎么敢跟你斗?
“监司大人见多识广,博通今古,对古玩也这么有见识。真是叫下官佩服不已。”史山唐笑眯眯的拍着马屁。
赵飞淡淡的受用了,小心翼翼的将花瓶放在一个雕花木盒子里,这才转身说道:“史大人,突然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史山唐一拍大腿:“赵监司,本来下官不想来麻烦你,但是实在是下官忍不住这口鸟气啊。我那儿子,聪明乖巧,人见人爱。几日前,却被教阅房暴徒韩风杀死,下官千辛万苦找到他的踪迹,他却躲在绍兴军不出来。无奈之下,下官求助辛弃疾,那个糟老头子把韩风给带走了。我以为能还我儿子一个公道。没想到,午后时分韩风进了绍兴衙门,黄昏时分辛弃疾就说他越狱了,还说自己被打伤,无法见客。赵监司,您给评评理,这辛弃疾是不是太过分了,简直不把大宋的律法当回事啊!”
“如此说来,你是找我主持公道的了?”赵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史山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赵监司,天可怜见,我史山唐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是肝肠寸断啊……呜呜呜……赵监司,您清正廉明,是绍兴府鼎鼎大名的青天大老爷,我只能求您主持公道了……”
“这案子本来就是绍兴府该管的案子,我监司也只能从旁协助,史大人,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你啊。”赵飞随口说道。
“赵监司,您若是不帮我,我就真的没办法了,”史山唐哭喊道:“我一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有儿子送终,是何等凄惨的大事。若是赵监司不管,我只好自己去找韩风报仇,然后来监司自首,一命换一命,自己给儿子报仇雪恨……”
“哦……”赵飞漫不经心的瞥了史山唐一眼:“史大人,我若是插手,事情会怎么发展,你就猜不到?”
第三十三章 权力下放
sprtermark{color:#f0fafe;}
史山唐擦了把眼泪,呜咽着说道:“监司大人在绍兴说一不二,只要监司大人愿意站出来说句话,绍兴府就不敢不办事。我史家上下必然感激监司大人的大恩大德。家叔史弥远,也必会重重酬谢赵监司。”
赵飞嘴角轻轻一翘,说的倒是真好听,还拐弯抹角的把史弥远给搬了出来。在赵飞眼里看来,史弥远又算老几?自己是皇族,不但是右相赵汝愚的侄子,跟皇帝、太子都能攀上亲戚。史山唐这个没心眼的,以为搬出史弥远自己就要给他面子么?真是蠢材,不可救药!
“你可知道韩风的来头?”赵飞问道。
“下官知道,他不就是韩侂胄的小儿子吗?”史山唐脸上依然挂着两行浊泪,大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韩侂胄官居枢密院都承旨,也不能一手遮天吧,咱们大宋是有律法的。”
赵飞笑眯眯的看着史山唐,看得史山唐心里一个劲的发毛。
赵飞暗忖道,你史山唐贪赃枉法的事情也没少干,克扣军饷,草菅人命,从来也没把大宋的律法放在眼里啊,现在可好,自己儿子死了,无可奈何之下,居然抱起了律法这个救命稻草,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律法,只是对那些草民设定的。达官贵人,朝廷重臣,名门望族,律法对哪个有用了?大家玩的是朝廷官面上的博弈。
“你知道他是韩侂胄的小儿子就好,韩侂胄在枢密院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就算是我叔叔赵相公,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韩家历代为臣,根深蒂固,韩家子弟遍布朝野,门生弟子不计其数。你说,绍兴府包庇韩风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死了儿子自然很心疼,我十分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太子妃一样死了弟弟,每日在东宫以泪洗面,太子妃都没能把韩风怎么样。就凭你史山唐,能行吗?我把话挑明了跟你说,这案子,本来赵相公已经准备让监司彻查,可是朝中就是有人硬生生的把事情给拦了下来,只允许监司协助彻查。你说,这可怎么办?”
赵飞敲打着史山唐:“你品级不算低了,在绍兴也是数得着的一号人物,有些事不要像那些屁民一样幼稚。”
史山唐哽咽道:“难道我的儿子就白白死了不成?”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明白,朝廷要的是个权衡,不允许任何一方势力过大。绍兴的事就只能在绍兴解决,你、我、辛弃疾、韩风包括绍兴军,就算是在绍兴闹得天翻地覆,在朝廷大佬看来,也只是区区一件小事。他们在朝野上互相制衡,就是为了让这件事不至于闹的不可收拾。”赵飞似乎说多了话,嘴巴有些干,又喝了口茶。
史山唐阴森的抬起头说道:“若是我在绍兴杀了韩风呢?”
“我可没这么说。”赵飞含笑道:“作为监司,我能够做的就是知会辛弃疾一声,告诉他,尽快追捕韩风。别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监司大人,下官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韩风,”史山唐已经跪了半天,双腿就像感觉不到酸麻似的:“求监司大人指条明路。”
赵飞静静的看着史山唐,半晌没有做声。他身居监司职位,又是皇族子弟,对朝野里的事,比史山唐这个丘八明白的多了。
赵汝愚如今权倾朝野,深得皇帝信任,不仅是文官之首,更掌握枢密院,权势滔天,当朝唯独此一人而已。但是一样有一些世家门阀并不是很买赵汝愚的帐,比如韩侂胄就是其中之一。身为枢密院都承旨,韩侂胄有的是办法将赵汝愚的命令大打折扣,韩家在朝野一样势力庞大,韩侂胄的母亲和吴皇太后是亲姐妹,勉强也可以算上是个皇亲国戚,说到斗力,韩家比起赵汝愚,差的也只是一星半点。
赵飞也是皇族,知道赵汝愚最大的危机并非是来自韩侂胄,而是来自太子和其他皇亲。作为一个皇族子弟,赵汝愚考中状元,不走寻常路,一步步攀登到大宋朝廷的第一任宝座。这,对于其他皇族子弟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们生怕赵汝愚势力太大,若是有朝一日,赵汝愚有什么异心,凭借他皇族子弟的身份,加上他滔天的权势,想要做出点什么,并非不可能。
所以,有些皇族子弟,甚至包括后宫之中久久已经不问事的吴皇太后,都明里暗里,在朝中培养亲信,暗中制衡赵汝愚。
这一次李玄被杀,朝野大臣、皇族子弟们齐声欢呼,这是对未来可能膨胀的后党外戚体系一次重大打击,正因为如此,明里暗里要保住韩风的人,可不算少。但是赵汝愚知道,皇帝有禅位的意思,未来的皇帝,就是如今的太子,这道关系一定要保住。
以赵汝愚的权势,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当太子妃找到赵汝愚的时候,赵汝愚便一口答应下来,要监司赵飞彻查韩风的案子。不为别的,就因为太子妃能够把太子爷管得服服帖帖。讨好了太子妃,将来在深宫之中,赵汝愚就找到了新的代言人,就依然能和太子建立好深厚的关系,保持自己在朝野的地位。
这一切,赵飞明白,可是史山唐不明白。对于那些大佬们来说,别说死一个史若海,就算是史家上下死光光,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着史山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赵飞只觉得好笑,就这么一个呆鸟,居然能混到绍兴兵马指挥使的位置,若不是他有个会溜须拍马,迎逢上意又心狠手辣,处事决断的好叔叔——史弥远,就凭他史山唐,也配?
有人要韩风死,有人要保韩风,临安府里不知道吵成什么样子,身为绍兴监司,赵飞敏锐的察觉到那一丝危险的意味。
这件事,从韩风杀死李玄、史若海开始,就已经像是从山顶滚落的雪球,越滚越大,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不小心,就要把自己给拉进去,摔得粉身碎骨。有时候,赵飞也不得不佩服韩风,区区一个从八品主事,到了绍兴才几天的功夫,就把整个绍兴官场弄的地震连连,一团乱麻。
韩家代代为官,果然是有他的道理。
“你起来吧,总是跪着也没什么好处。”赵飞笑了笑:“看到你比我年纪还大,却跪在我面前,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我便写一份公文,监司将本案调查权,下放给绍兴兵马指挥使史山唐。你可以便宜行事,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禀告,史大人,这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史山唐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赵飞不方便出手,但是把权力下放给自己就不同了。绍兴大营拥有了彻查此案的权力,就算韩风再次躲进绍兴军,除非金钱豹敢造反,不然自己一样可以大摇大摆的去绍兴军把他揪出来。
另外,便宜行事四个字,听在史山唐的耳朵里,不亚于天籁之音,这就是说,若是自己高兴,找到韩风和教阅房的女子们,随时可以一刀劈了他们——便宜行事,不就是这样吗?
“多谢监司大人,若是大仇得报,下官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史山唐重重的磕了个头,这才爬了起来。
赵飞取出一张木香绣金信笺,拿过狼毫,史山唐讨好的走到书桌边给赵飞磨墨,比拉磨的老驴还要用力,一脸陪着笑伺候着赵飞。
赵飞笔走龙蛇,将一份公文写好,从抽屉里取出官印,小心翼翼的在公文上用了印鉴,递给史山唐:“拿好了,稍候我会发文通知绍兴府辛弃疾,就说,监司已经委托你去办案了。辛弃疾不敢拦你的。”
史山唐大喜过望,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看着史山唐走出书房,穿过庭院一路走远,赵飞严肃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不屑的低声冷哼:“真是一个蠢材。”
朝中杀韩风、保韩风的意见不一,赵汝愚虽然下令监司要查这件事。但是这个案子,难就难在要保持一个度。
所谓度,就是要太子妃看到赵汝愚一党是拼尽了全力在帮自己。同时,还不能和树大根深的韩家全面开战。如若不然,就算是得到了太子妃的信任,赵汝愚和韩侂胄两大人物全面碰撞,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赵汝愚不做这个出头鸟,就把难题丢给了赵飞。
赵飞是个聪明人,一份公文,把案子委托给绍兴大营来办,师出有名,闹上朝廷,自己也说得出道理。监司没有那么多人手去办案,自己只是协查,不如让人多势众的绍兴大营去办。至于,韩风要是被史山唐杀死的话,那就是史弥远这个倒霉蛋和韩侂胄的恩恩怨怨了,赵汝愚一党自然可以把自己撇的比较干净。
政治人物的博弈,就是如此。赵飞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身居监司高职,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又怎么会为了区区李玄和史若海,把自己给拖下水呢?
“蠢材,就让蠢材们去打生打死吧!”赵飞又打开了雕花木盒子,取出青铜蒜头花瓶,放在手中把玩起来。
第三十四章 无法和尚
sprtermark{color:#f0fafe;}
现在的韩风就算是坐在韩侂胄的面前,也未必会被他认出来。
韩风穿着一双有些破烂的草鞋,一条黑色粗布裤子,身上灰色一件小对襟凉衫敞开着胸怀,露出健壮的古铜色肌肉,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煤灰,头顶还带着一个豁了半边的破烂草帽。一眼看去,只是个寻常的杂役而已。
监司衙门之外的一间凉茶铺里,韩风带着乔装打扮过的林珍,便坐在这里喝着凉茶。
韩风看着林珍,差点没笑出声来,有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本来漂漂亮亮的林珍,这么一打扮起来,看着就像是个邋里邋遢的村姑。双手斜斜的插在褂子侧边的口袋里,头发散乱着挡住小半边脸。
“客官,你们要的凉茶到了。”小二哥端着两大碗凉茶送了上来,笑嘻嘻的说道:“两位不如要盘点心吧,小店的麻果酥,好吃不贵,五文钱就是一小盘,够你们两口子吃了。”
韩风随口应道:“行,那就来一盘吧。”
“好嘞。”小二哥乐呵呵的回去了。
一阵说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个穿着寻常军服的官兵晃晃悠悠的从路口走了过来。
韩风用草帽遮挡着目光,打量着那几个官兵,低声对林珍说道:“留意,咱们的点子好像出现了。看清楚了再说。”
韩风正说着话,对面的几个官兵之中一人,似乎感觉到被韩风看到似的,侧过目光,直直的看着韩风的所在。
“太邪门了,看一眼就能被感觉到?”韩风皱紧了眉头,低着脑袋端起茶碗就喝。
林珍小声的说道:“有的人,感觉十分敏锐,像我们这些做细作的,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有的时候,根本不用如何去看,只是凭感觉就可以猜到是不是有人盯梢我们。这只是一种本能罢了。”
“跟了他两天,你们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搜集了多少?”
韩风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留意着那几个官兵,他们坐在侧前方的一个大桌子上,吆喝着小二哥,又是要凉茶又是要点心的。
“不是很多。不过,赵飞身边的亲兵,如果能够下手的话,也只有这个人有希望了。”林珍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教阅房的人就在绍兴本地,查一个亲兵,居然两天没有什么收获,传出去实在是有些丢人。
韩风摇了摇头:“他的资料少,或许是因为他身家清白。林珍,引他走。”
韩风咕噜噜把凉茶喝了,小二哥正好端着麻果酥走了过来,韩风抓起两个果子塞在嘴里,丢下几个铜钱。强忍着自己打赏的**,现在这当儿,自己装扮的是个苦力,要是一出手就是一大把铜钱,岂不是太不专业了?
韩风先行转身离开,林珍静静的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拖着步子,就像个村姑似的朝那个亲兵身后走去,待到走到那个亲兵身后,忽然轻呼一声:“军爷,你的钱掉了吧?”
那个亲兵一回头,林珍弯腰在地上摸了一下,随手把一个铜钱塞在那亲兵的手中,径直朝前走了。
亲兵有些诧异,这钱是不是自己掉的啊?不过也就一个铜子,也不在乎,他在铜钱上一摸,眼中微微闪过一道诧异的神色,笑着对几个官兵说道:“茶水还没煮好,我去催催。”
他站起来,朝店铺那里走去,翻开掌心的铜钱一看,铜钱的一面上贴着一个剪得圆圆的纸片,上边写着四个字:“往西两里。”
那亲兵有些狐疑,遥望着林珍西去的方向,这里是监司衙门,他就是监司衙门的兵,地形十分熟悉,要说从这里往西两里地,是一片小树林,后边还有一条小河。平时去的人不是很多,偶尔有人去钓鱼踏青。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约自己去那里?
亲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欠高利贷啊?我也没跟人结怨啊?莫名其妙一股神秘兮兮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
不过,若是艺高,人的胆子就大。亲兵抓了抓光秃秃的脑门,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个究竟。是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虽然有好奇害死猫的说法,但是不能知道个究竟,会让人更加难受。
那亲兵和几个同袍打了声招呼,就说腹痛要去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便撒腿朝西边跑去。
两里地,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碗茶的功夫,快步就跑到了河边的小树林,这儿的树木种植了还没几年,没有什么大树,阳光透过树荫,星星点点的射下来,也不觉得太热,知了在树上叫的撕心裂肺,却听不见什么人声。
亲兵左右打量了几眼,就看到之前递给自己铜钱的那个女子,就在前方,急忙加快了脚步追上去,叫道:“那小娘子,你为何叫我来这里?你是什么人?”
林珍悠悠回头,笑道:“不是奴家要找你,是那两位要找你。”她伸手朝右边指了指。
亲兵侧头看去,只见右侧约莫七八十步之外,站着两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其中一个,带着破烂草帽的,有些眼熟,方才在凉茶铺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另一个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身形十分健硕,站在那里,身体比长矛还要挺拔。
他既然来了,也就不怕了,抱着膀子说道:“你们叫我来这里,有什么打算?”
韩风和身侧的男子一步步走了过去,笑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想找你谈一谈,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那个亲兵皱了皱眉头:“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再说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站在韩风身边的男子,朗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的,和我要的,其实是一样的。”
亲兵心里一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个男子。
韩风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那亲兵身形一动,双手左右分开,居然同时朝韩风和他身侧的男子抓了过来,左手虎爪,右手鹰爪,若是被他一把抓住,少不得是要脱层皮的。
韩风喝骂道:“你怎么说打就打啊?”
口中虽然叫喊,但是韩风也不敢怠慢,翻身一个侧踢,用脚尖踢开那亲兵的虎爪,两人只是一交手,韩风居然觉得有些脚疼,心中不由得一震。
一般人的脚力肯定是要赛过臂力许多,武学上也有“手是两扇门,全靠脚踢人”这么说法。脚的威力大于拳,膝的威力大于肘,这是公认的道理。但是韩风自负也有几分力气功夫,居然脚还不如对方的爪,心中的震惊就别提了。
站在韩风身侧的男子,挡开那个亲兵的袭击,他和韩风齐齐的退了一步。
那亲兵正要揉身再上,韩风冷笑道:“那,我若是你,现在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你再出手,我保证你身上会多出几支利箭,射七八个透明窟窿。”
亲兵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站在韩风身侧的男子开口道:“你的身手的确不凡,难怪可以在赵飞的身边当亲卫。不过,以你的身手,只做个亲卫,你愿意吗?论打,我和我兄弟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的心愿,我们却可以帮你做到。”
亲兵左右观察了几眼,果然,在两侧前方,隐约看到有寒光一闪,想必是有箭手埋伏在此,而且不止一人,人家早有准备,自己若是再出手,后果就难说的很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亲兵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韩风道:“说罢,你们想做什么?”
韩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韩风,现在在绍兴府也算是知名人物了,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要是别人听到韩风两个字,说不定会猛的跳起来,但是那亲兵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听说过,杀了李玄史若海嘛,你的功夫还可以,却也不算很好。看来李玄和史若海更加差劲。”
韩风和他身侧的男子相视一笑。两人也索性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本来名叫楚白,是登封人氏,自幼家中贫寒,你爹娘无力养活那许多子女,便将你送到少林寺出家做了和尚。你在少林寺待了十余年,学了一身好本事。三年前,金主下令查封少林寺,没收寺产。少林寺拼命抗争,被金兵围剿,千年古刹,毁于一旦。”
“活下来的人,一路逃亡来江南,你便想要投军,凭借自己一身好武艺,在军中博个出身,将来和金兵作战,好为师兄弟报仇,可是你对军中不熟悉,一直到了绍兴才投军,结果没能加入驻屯大军,反而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绍兴府的官兵,又因为身手出众,监司赵飞要招募亲卫的时候,被上司推荐给赵飞。做了他的亲卫,一做就是两年。”
韩风悠悠的说道:“三年前少林寺的无法小和尚,就是你了。”
无法诧异的看着韩风,忍不住伸手在头顶上摸了两下,他依然是剃着光头,脑袋上九个香疤还在,从来不敢忘记了少林寺的养育之恩,如今被人一口叫破来历,虽然说自己的来历并非没人知道,可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的这么详细,实在是叫无法有些奇怪。
“就是我,你倒是对我知道的很清楚,怎么?你有什么目的。”无法也不怕他们,虽然有箭手埋伏,可是以自己的身手,想要逃走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韩风笑呵呵的说道:“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送你去驻屯大军,让你到前线和金兵作战。你若是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身边这位——绍兴军统领金钱豹。我可以把你从监司调出来,他一句话,淮安前线那边的将领个个抢着要你。”
无法懒洋洋的笑道:“我已经不是刚刚离开少林寺的小和尚了,天下没有不要钱的饭,你满意我的心愿,想得到什么?”
韩风淡淡的笑道:“我要你监视赵飞,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第三十五章 热闹非凡
sprtermark{color:#f0fafe;}
纠结,和尚也是一样会纠结的,更何况是还俗的和尚。一想到下午遇到的事情,无法的心里就有些莫名其妙的闹腾。
从他记事开始,就在少林寺里长大,师傅师叔,师兄们都十分照顾这个小师弟。金人统治了北方,少林寺的寺产也大受打击。但是师兄们对无法还是很好,省下来自己的稀饭馒头给无法吃,这才把这个小和尚养到这么大。
但是大队金兵,滔天大火,将千年古刹付之一炬。逃出来的人,或许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小小无法,一心的仇恨,什么贪痴嗔,都他妈的丢到九霄云外去。这一辈子积善,下一辈子就有好日子。无法是再也不信了,既然连现在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好日子过,还指望什么下辈子?
佛祖就算心怀慈悲,也要斩妖除魔。从少林寺一路到江南,无法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金兵的血……但是他也没有后悔过。
一路想要投军的无法,一直流浪到了绍兴,才看到御前诸军招募兵马,几经辗转到了赵飞那里做亲卫。
说起来,赵飞对他一直都是很不错的,从来赏赐恩惠没有断过。无法因为自己的武功实在太强,在赵飞身边的亲卫之中,也算是十分特殊的一个,就算偶尔惹了什么麻烦,赵飞也都替他一力承当下来。
无法长长的出了口气,收敛了心神,站在赵飞的书房门口,朗声叫道:“监司大人,无法求见。”
“进来吧。”书房里传来赵飞有些疲惫的声音。
无法推开房门,踏足进去,转身又把房门关好,下午的阳光十分明亮,书房虽然小了点,却是整洁古朴。
“无法。”赵飞看到这个小和尚,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怎么?是不是最近事务太多,想告假出去休息几天?我说过的,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临走跟都头打个招呼就行。”
无法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监司大人,无法还是想去前线,请求监司大人成全。无论是淮安还是川中,只要让无法去就行。监司大人,您位高权重,身边能人无数,也不缺无法一个人。无法只有这么一个心愿而已,就是为少林寺,为师父师叔师兄弟们报仇。我只有几斤蛮力,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若是能去前线杀几个金狗,也算是一尝心愿了。”
赵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下来,左手抓起茶碗盖扣在茶杯上,双手交叠放在书案上,缓缓的说道:“无法,本官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你也不要总是想着离开。对付金人,朝廷有朝廷的办法。就算你在本官身边,也一样是为朝廷出力。为朝廷出力,就是在对付金人。只是大家的方式不同而已。再说,我手下的亲卫,实力如何,你心知肚明,朝中尔虞我诈,本官一直如履薄冰,虽然这几年并没有发生什么暗杀的事件,但是本官也不敢掉以轻心。你看看,就连太子妃的弟弟,李玄都被人杀死了。你真的以为本官就稳坐钓鱼台?”
“监司大人……我……”无法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赵飞抬起右臂,缓缓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无法,我一直是把你当心腹一样看待的。”赵飞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悄然中,自称从“本官”又换成了“我!”
“你的本事,不会仅仅是在我身边做一个亲卫。”赵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在绍兴监司也已经做了很久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不久的将来,我就能调回临安府去。到时候,我便推荐你去军中,御前营做个副将,你且安心在我身边吧。”
无法一心失望,他想要听到的,根本不是这个答案,但是赵飞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放人?对不起,没门。无法心底一个念头涌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单腿一弯,屈膝跪在地上,拜道:“监司大人,无法多谢监司大人的恩德。”
说罢,无法起身告退,离开了书房。
赵飞端起茶杯,眯着眼睛透过窗户,看着无法离开了庭院,这才说道:“李中(此龙套感谢书友‘小中’提供),你有什么看法?”
从书架的阴影之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一袭白色紧身短衫,一双青色布鞋,头发长长的盘在顶上,让这个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多了几分精明强悍的意味。
他并不是十分魁梧的那种人,走的每一步却都显得十分沉稳有力,似乎每一刻都在准备出手一般。
“老实说,监司大人,无法的武艺很好,但他不是一个护卫的最佳人选。大人放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却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不让他走?”
李中的声音很低沉,刚好能让赵飞听见,但是守在庭院里的人,无论是卫兵,还是家仆,都不可能听到李中的声音。
他站的方位也很隐蔽,从窗户看去,他所处的正是一个死角。只有推开门才能看到他。可是,在监司衙门,又有谁敢不打招呼就推开赵飞的门呢?
“嗯?我记得你说过,论武功的话,你比无法还要略逊一筹,为什么他不适合做护卫?”赵飞淡然的问道。
李中坦然的说道:“当护卫跟武功的关系不大。这么说吧,如果有人放箭行刺大人,一个护卫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把大人推出箭矢的射击范围。如果不行的话,第二反应就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大人挡箭。但若是无法,他第一反应一定是伸手抓箭,至于他是不是会用身体为大人挡箭,我不敢说。”
赵飞含笑点了点头,他对李中是十分信任的,这个人做自己的护卫已经整整十年了,还真的为自己挡过刀。在赵飞的书房里,依然能够对赵飞进行贴身保护的人,关系可见匪浅。赵飞一点也不疑心李中是想排挤无法,一个深得赵飞信任的心腹根本没有必要去排挤一个时刻想走的亲卫。
“我不放他走,是因为他对我有用。绍兴大营的兵马你也看到了,就算绍兴军好了,也是一群酒囊饭袋。无法可能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但是他一身武艺,却可以成为军中很好的教头。”
赵飞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李中身上一扫,接着说道:“叔父虽然是枢相,可是军中到底是没有曹家、吴家他们说得上话的。你看看辛弃疾,一手创建飞虎军,虽然现在飞虎军已经解散,可是当年他的旧部遍布军中,中层将领不计其数。辛弃疾和韩侂胄走的很近,韩家就等同于得到一部分军队的支持。我也要帮着叔父发现人才、培养人才……”
“无法,早晚我会安排他去军中做教头,至于上前线……哼,李中,你不觉得,功夫这么好的人,去前线跟人喊打喊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吗?”赵飞叹息一声:“可是,无法让我失望了。”
“监司大人为何如此说?”李中双眉一拧,似乎嗅到一丝不好的气息。
赵飞冷冷的说道:“以前,无法来找我,想要调去前线,我拒绝他,他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是今天不同……我觉得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难道说,无法能找到别的路子去前线吗?”李中一直以来能够成为赵飞的亲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心,也是因为他的脑子,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不可能成为赵飞这样人物的心腹。
李中接着说道:“无法一直是亲卫,在绍兴府也不认识别的官员。辛弃疾或许有这个门路,但是辛弃疾犯不着为了一个亲卫去得罪监司大人。绍兴军和绍兴大营就算抢无法过去,也没有用。大人这么一说的话,他的门路还真不好猜呢。”
赵飞脸色一变:“韩风也能搭上这样的路子,他爹是韩侂胄,枢密院都承旨……想要从监司调个小兵,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问题,赵飞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右手托着腮,左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以无法的性格,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念旧,就因为念旧,他今天才会找我。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是韩风联络了无法,希望无法能够给他一些重要的情报,用调他去前线作为交易。”
“无法没法做出判断,他想去前线,也不想对不起我。所以才来找我,希望我能够调他去前线。或者这么说,无法希望我能够给他一个拒绝韩风的理由。但是我没有答应他,他可能会投入到韩风那一边去。”
李中的言语带着一丝冷冷的杀气:“吃里爬外,我干掉他。”
“不,韩侂胄一心瞄着枢相的位置,我叔父暂时不想和他冲突,韩风这件事,我们只能坐着看。”赵飞悠悠的说道。
李中心念一动,他对自己的上司太了解不过了,便接口说道:“要是史山唐知道韩风和无法有接触的话,岂不是热闹非凡?”
赵飞若有深意的看了看李中,懒懒的站了起来,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李中却低着头,悄然离开了书房!
新的一周,新书榜战火又起,第二的红票已经把俺爆了,俺现在就指着收藏和点击苦苦支撑呢。看书的哥们姐们,看看账号里是不是还有红票没投,都拿出来砸死我算了。
一张红票不嫌少,6张红票不嫌多。来吧,都来吧。最近想砸别的书黑票的,且收收手,都留着红票给俺。
拜谢大家了,今天晚上要是能加上50P,明天三更没说的。
第三十六章 交手一招
sprtermark{color:#f0fafe;}
“无法出来了。”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有意无意的用半边头发挡住脸庞,和走出监司衙门的无法擦肩而过,走到街尾处,低声说道。
林珍微微点头,看着无法远远离去,忽然间林珍脸色一紧,有三名男子随在无法身后走出监司衙门,随即分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燕子,无法可能暴露了。”林珍深深的吸了口气,樱红的嘴唇上细弱的纹路似乎深了一些,她看着那三个人离去的方向,低声对秦燕说道:“无法现在是要去约定的地方,跟大人接头?”
秦燕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看了,一双小粉拳紧紧的捏住,愤愤的清斥一声:“是啊,这个无法和尚,到底不是教阅房出来的人,有几分好功夫又怎么样,昨天刚和大人见了面,这么快就暴露了,不是耽误大人的事吗?”
“他们三个有一个人跟着无法,另外一个应该是居中策应,通报情况,还有一个人的动向不明。燕子,想办法把居中策应的那个人杀掉。我盯上最后那个人去看看。”
林珍把手指扣在手腕上,那里藏着一把五寸许长的秀气小刀,仿佛是女子的修眉刀,又好像是她们用来做女红的小银刀。
秦燕侧目看了看林珍的手,点了点头道:“大姐,小心点。”
秦燕悄然远去,林珍并不是很担心,说到个人的武力,秦燕在教阅房中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但一手神弓利箭不亚须眉,徒手搏斗也是个中好手。只是林珍自己,对于要跟踪的那个人,心里却始终没有底气。
这不是什么理性的判断,只是一种直觉,一个被教阅房培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子,面对危险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心悸,自然而然的感应。
林珍看着那个人已经走出了百步之遥,这才移动脚步,缓缓的跟了上去。
今天的林珍,并没有打扮的像个村姑一样,她不施粉黛的脸上,不知道用什么饰品遮掩,挡住了如花的容颜,雪白的肌肤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蜡黄,看起来就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人家女子,一条水绿色的短裙衫平平无奇,而那条桃红色的裤子配着一双黑色布鞋,显得整个女子小家子气气的,倒像是个不入流的地主家里的丫鬟。
林珍巧妙的跟随在那个人身后,偶尔停下来看看路边摊子上的小玩意,偶尔走入布庄杂货店,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男子。
盯梢,不一定要紧紧跟随在对方的身后,只要能把目标控制在自己的可视范围之内就行了。
只是,那个男子越走越朝城外去,人,渐渐少了,林珍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这条路,她很熟悉,是通往绍兴大营的道路。
无法的事情肯定已经败露了,林珍心底里想道,对方很明显是期望跟踪无法,查到教阅房诸人的下落,随后通知史山唐,让他带领绍兴大营的官兵,对教阅房的人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林珍咬了咬如雪贝齿,手中的修眉刀扣得更紧。
那是她的武器,教阅房的女子,很少使用那些大开大合的武器,她们要杀人,更喜欢用一些暗器,或者是短小便于隐匿的武器。这一柄小巧的修眉刀,在林珍的手中,已经足够成为杀人的利器。
走在她前边的那个男子,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朝林珍笑了笑。
这儿是绍兴城外的一处旷野,如火的骄阳在头顶上暴晒,几乎是直直的从天上射下来的光线,让人影也蜷缩成了一团,远处有几棵长得东倒西歪的大树,无力的伸展着枝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四下里寂静的可怕。
林珍离他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是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笑容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个男人一直给她十分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只要猛扑过来,必然是雷霆一击。
教阅房最出色的女细作,和赵飞的贴身护卫李中,就这么互相看着,一起停下了脚步。
是逃还是战?林珍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无论是不是能成功,自己总是要尝试一下的。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一起发动,距离,就在林珍和李中的脚下不断缩短,秀气玲珑的修眉刀翻出手腕,烈日在雪亮的刀身上划出一抹耀眼的银光,刀尖所指,便是李中咽喉所在。
细作司教阅房,教导细作杀人的第一课便是告诉她们,人身上有很多要害,比如咽喉、比如心房、比如腹股沟,但是一击致命,绝对不给对方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咽喉,心房或许是掩盖护心镜,腹股沟也可能披覆着软甲,可暴露在阳光下的咽喉,是最脆弱的所在。
林珍不假思索的做出了选择,锋利的刀尖带着犀利的寒风刺向李中的咽喉,一尺、七寸、五寸、三寸……
刀尖距离李中越来越近,林珍心中那股危险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烈……
李中冷冷的看着林珍,他做了十年护卫,手下若是没有真功夫,也不可能在赵飞的身边如此得到信任,林珍那秀气的修眉刀,妩媚的好像怀春女子的轻笑,只是那笑容中,却带着凛冽的杀意。
李中近身,侧肩,横肘,屈膝……四下一气呵成,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林珍的温柔一刀,他的肘,却重重的撞在林珍的心房。
那本是女子身上最柔软,最让人爱怜的地方,李中却是毫不留情的撞了上去,一声清脆的骨碎之声,林珍紧咬着牙关,修眉刀横着掠出,抹向李中的咽喉……
掌峰拍在林珍的手腕上,银色的修眉小刀再也拿捏不住,跌落在地上。
“你杀不了我。”李中缓缓的说道。
林珍默不作声,一击不能得手,立刻就要离开,就算肋骨已经被打断了两根,林珍还是要离开,至少,就算要死,也要让教阅房的人知道,暴露的危机就在眼前。
奇怪的是,李中并没有要杀死林珍的意思,看着她朝绍兴府的方向跑去,李中抬起脚步,一步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画面,跟踪者和被跟踪者,只是交手一个回合之后,就彻底掉转了身份。
只是,这一次,跟踪者光明正大的跟在对方的身后,气定神闲,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园散步似的。
林珍的心口还在剧痛,她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对方并不仅仅是李中一个人,之前自己看到的是三个。说不定还有别的埋伏在暗处的人,正在监视着她们。李中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盯梢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李中打的就是把教阅房的人引出来的主意。
教阅房的人现身,证实了李中等人关于无法的判断,把无法推上了一条没法回头的道路。同样,教阅房的人现身,也给了绍兴大营和监司一个全歼教阅房的机会。
李中这么一路跟下来,无非就是要看看林珍到底能跑到哪里去,是不是寻求教阅房其他人的救援?既然李中有这样的打算,就说明,监司肯定还有其他人手在暗中联络。
林珍清晰的感觉到胸口的疼痛,一股股钻心的巨疼让她几乎要迈不开步子,每一步向着绍兴府走去,都会让她几乎想要昏倒。她知道自己走的并不快,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李中一直就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绝对不能去求援,一旦要求援的话,就会把更多教阅房的姐妹给暴露出来,林珍不能去冒这样的风险,但是要怎么样才能通知教阅房的人,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
自己这边已经失手,秦燕那里的情况估计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就算秦燕那边能够得手,林珍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秦燕的身上。无法要去见的是韩风,韩风的行踪在如今这个时候一旦暴露,史山唐有足够的理由和力量在绍兴府内将韩风一举击杀。
李中看着跌跌撞撞走在前边的林珍,那个女人还想稳定自己的步子,只是她受伤不轻,很难控制得好步伐。
李中摸了摸喉咙,刚才林珍出手一刀,他看上去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挡了过去,其实内心也是无比震惊,一个女人,出手如此狠辣,若不是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落下过功夫,还真的很难说会怎么样。
就算是赵飞的亲卫之中,方才那一刀,能够保住性命的人,也绝不超过三个。
教阅房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李中的眼皮轻轻跳了跳,并不是激战半个时辰才能表现出两个人的功夫相当。方才交手一招,林珍固然受创,但是李中也算是险险受伤。高下立分之后,这个女人想都不想,马上就走,舍弃的如此果断,也算是难得了。
李中摸了摸下巴,盯死了林珍的背影,这个女人的性命就捏在自己的手中,想什么时候取都可以,却要看看她能逃去哪里……
她一抬头,绍兴府的城门就已经在眼前了!
————————————————
新书榜的战况多激烈,大家都看到了吧,俺一度被追到还差20张红票就被后边给爆了,吓得我一身冷汗。
早上去单位开会,中午陪领导喝酒,七荤八素的挣扎到刚才回家,忽然发现,我居然没有设定定时更新。对不住大家了,久等了。
今天三更万字,稍候第二第三更送到,红票,红票,收藏收藏,我……又拜票啦。
第三十七章 英雄救美
sprtermark{color:#f0fafe;}
林珍缓缓的走进了绍兴府,天色已近黄昏,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夏日里,若不是有难得的清凉,谁都不愿意出门。
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打扮的平平无奇的女子,正缓慢的朝前走去,不是林珍不想走快,而是她几乎已经快没有力气,断在胸口的肋骨不断的刺入她的身体,似乎想要把她的身体刺穿。偶尔回头望去,李中还是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的身后,光明正大的盯梢着。
李中冷眼看着林珍的背影,进了绍兴府,余下的四十多名教阅房的女子看到林珍的模样,一定会忍不住出来救援,只要她们一出现,自己就马上吩咐埋伏在暗中的人手,将这些女子一网打尽。
现如今他对这个女子的看法不免又提高了几分,林珍走的虽然慢,却始终是在往人少的地方走,那些僻静的所在,似乎不像是教阅房女子容身的地方。
李中瘪了瘪嘴唇,难道说,这个女人打的主意是跟自己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让他发现任何一个教阅房女子的踪影?
林珍缓步走进一条小巷子,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棵高大的老树孤独的守在巷子里。
李中心中不禁一阵轻笑,难道说,这个女人就是想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用什么阴谋诡计又或者是帮手来杀死自己?那也未免把赵飞的贴身护卫看的太轻了。
虽然林珍只能看到李中一个人,不过李中心里却很清楚,他还有几个得力部下悄悄的潜伏在城里,正跟随着自己的踪影,而更有人已经去通知史山唐,已经发现了教阅房女子的踪迹。
忽然,李中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股止不住的怒气涌上心头,被眼前这个女子耍了……
林珍快要走到巷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李中的位置,那个男人离她大约只有三十来步的距离,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林珍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双手猛然抓住衣襟,用力一扯,腰部顿时露出一小块温润的肚腹,雪白的肌肤在黄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随即又抓住裤子的边儿,扯破一块,露出大腿外侧一小块肌肤,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放声哭喊道:“救命啊……有淫贼……采花贼……”
如果林珍喊的是有强盗,有飞贼,或许都无法引起那么大的效果,但是每个男人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曾经做过英雄救美的美梦,而且,在男人的潜意识里,一个已经沦落到去欺负女人,当采花贼的男人,就算再强壮,也威风不到哪里去。强盗小偷或许一般人还想着是不是要躲开,但是采花贼……那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几乎是转眼之间,街上的行人就已经聚起了三五十个,唰的一下将林珍围在中间,一个穿着开襟灰布对衫的小伙子,爱怜的看着林珍,这个“丫鬟”虽然年纪不小,却也有几分姿色,露出来的肌肤更是雪白粉嫩,我见犹怜。
那个后生怒声喝道:“姑娘别怕,采花贼在哪里?”
林珍反身指了指巷子,怯生生的含着眼泪说道:“就……就是他……”
无需动员,这绝对不需要任何激励,一群老少爷们抄起扁担棍棒,杀气冲天的冲进了狭窄的小巷子,他们就像正规军一样,先用雨点般的石块、砖头、萝卜、红薯……问候了李中,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李中面前,棍棒齐下,扁担横飞!
李中就算是千手观音,也无法在狭小的空间里抵挡住雨点般的轰击,额头,肩膀,肚皮……许多地方已经被打的青紫,他恶狠狠的看向林珍,却发现,那个女子似乎是要趁着众人把他堵在巷子里的功夫,就要偷偷逃走。
“逃?没那么容易。”李中双手一分,上拳下掌,要凭一身真功夫从众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追上林珍,让这个狡猾多变的女人,在自己手下狠狠的再断几根肋骨。
“去你娘的!”偌大的扁担当头飞下,李中不屑的看着扁担冷笑一声,这人肯定是没什么功夫,扁担力道十足,却没有一点角度,更没有什么变化的后招,他至少有十七八种方法可以一下将扁担男子打翻在地,更有**种手法,可以让他一招毙命。
但是,这里是巷子,是一个只有六七尺宽的小巷子,当头砸下的不仅仅是一根扁担,还有七八根棍棒,更有几根棒子刺向他的小腹,三五十个男人组成的人墙,虽然不像军队一般密不透风,却依然让李中无计可施……
啪、啪……不知道几根扁担在李中的身上打断,李中愁眉苦脸的护住要害,交手只是一个回合,自己脑袋就被敲了两下,肚皮被捅了一下,大腿被磕了三下。
还好,李中自幼苦练武功,才算没有晕过去。若是放在一个宽敞的空地里,就算三五十人围着李中,他也自信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去。
但是这里是巷子,有一群想英雄救美已经想疯了的汉子,是一群充满了热血,却无处发泄的男人,在这个触手可以摸到对方鼻子的小巷子里,再好的武功也没法施展,李中心中一懔,或许,这就是林珍把他引入到这个小巷子里的真实目的。
退,这个念头在李中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马上就做出了退的动作,退的同时,甩手一支响箭丢上天空,尖锐的呼啸声,遮盖了所有声音……
李中抬头看了看飞上半空的响箭,他知道,听到这一声命令,他手下的人就会立刻跟上林珍,而这一次,钓鱼行动就会马上停止,现在的任务已经变成了……抓住林珍,交给史山唐。
啪,一根棍子断成两截,李中只是丢了支响箭,一个错神,就被一根棍子当头砸中,热乎乎的鲜血顺着额角就流了出来,转眼就流遍了李中的脸。李中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红蒙蒙的一片……
娘的,再不走,就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巷子里,被这群莫名其妙的汉子给活活打死了。李中当机立断,伸脚挑起半根棍子,舞了几个枪花,把刺过来的扁担挡开,转身撒腿就跑。
无数扁担棍棒就像标枪一般呼啸着朝李中砸去,大多数都落了空,只有一两根击中了李中的后背。
“倒是这个狗杂种跑的快,不然老子一定亲手把他的头揪下来。”先前一棍子砸中李中脑袋的那个后生怒气冲天的骂道:“看他穿的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身边一个老汉诧异的看了这小伙子一眼:“小老弟,你出口成章的人,怎么如今也喊打喊杀,口出恶语呢?”
小后生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都忘记了,我还是个秀才,准备来年参加科举呢……”他一回头看着巷口,奇怪的“咦”了一声:“那个姑娘呢?”
林珍已经走了,趁着那一阵混乱,林珍有十成的把握甩掉李中,但是那支响箭丢上半空的时候,林珍就知道,脱困已经成了自己的梦。对方的暗桩出动了!
五个穿着不同服色的男子,从街上的不同地方,缓步朝林珍逼近,他们的手垂在身边,但是经验丰富的林珍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借助长长的袖子来掩盖里边藏着的兵刃。
这五个人,已经放弃了追踪自己,找到教阅房其他女子的企图。他们一出手就是要带自己回去,当然,如果自己反抗的话,就地格杀也不是问题——教阅房,早已是被海捕通缉的罪犯了。
长长的大街虽然宽广,可是林珍已经无路可退,就算可以退,林珍也实在没有一分力气再走下去。
她惨然苦笑一声,侧头看了看身边,那是一座酒楼,黄昏时分的酒客并不多,店小二正在大堂里卖力的摆弄桌椅,拿着干净的抹布擦拭着。
林珍翻出手中秀气玲珑的修眉刀,闪身进了酒楼,店小二一看有人进来,热情洋溢的招呼道:“呦,这位小娘子,是来用膳的吧?想吃点什么?还是来壶小酒……”
忽然,店小二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看的很清楚,林珍的衣服有些破烂,小腹、腿上都露出了雪白的皮肤。
当然,这并不是店小二哑口无言的原因,而是林珍用那柄修眉刀顶住了店小二的脖子,低声说道:“扶着我,上楼。”
若是在平时,扶着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那是许多男子都要抢着做的活儿,可是店小二可享受不起这份艳福,他愁眉苦脸的扶着林珍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不敢碰触到她的身体,缓缓的朝楼梯走去。
店里仅有的几名酒客,愕然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要拿刀劫持店小二。就连掌柜的,也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在柜台下边,口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快快前来搭救……
林珍胸口的剧痛,让她实在无力独自走上楼梯,店小二两腿发着抖将她扶上二楼,二楼上唯一一桌酒客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了酒楼。林珍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搭梯子,我要上楼顶。”
第三十八章 红尘绝恋
sprtermark{color:#f0fafe;}酒楼都习惯在屋顶上开个天窗,方便那些店小二上去挂酒旗,偶尔也可以在屋顶上晒一些干菜。
要是平房,一般人就可以搬个梯子直接上去了,可这是两层楼,所以,楼里还是留了梯子,上去才方便。
林珍就这么艰难的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反手把屋顶的天窗扣的死死的。
夕阳如血,阳光落在林珍的身上,让她的发际、身体,似乎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
那五个暗桩在楼下看着屋顶的林珍,一时间也无计可施,想要从天窗攻上去,林珍手里的修眉刀可不是吃素的。可要是从楼外上去,那么高的梯子,一时半会根本就没法找。
“驾,驾……让开!”一队官兵紧跟着几匹战马横冲直闯的从街头跑了过来,数以百计的官兵火速将整个酒楼包围,数十名弓箭手蹲在地上,抽出利箭,搭在弦上。瞄准了屋顶上的林珍。
为首一员将官,身披软甲,倒提一柄薄薄的关刀,双指并拢,指着屋顶上的林珍叫道:“林珍,下来,我饶你不死。”
林珍眯着眼睛,侧过脑袋避开了正面射来的光线,看着骑在战马上耀武扬威的史山唐,嘴角轻微的、不屑的扬起,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他。
“林珍,你是个聪明人,教阅房的人不但杀了我儿子,更是杀了绍兴军统制李玄大人。按照大宋法例,你们统统都要受死。你运气好,遇到我史山唐,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下来,带我们去抓韩风,抓到他,我便替你朝监司求情,饶你一条命。”史山唐大声喝道:“我堂堂绍兴兵马指挥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下的话,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林珍咳嗽一声,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喷到衣襟上,她脸上古井不波,似乎全不在意,咳嗽,是因为断骨已经刺入了肺中,已经开始喷血,也许,身体里也在出血吧……
她骄傲的昂起头,看着远方漫天红霞,那变幻莫测的云朵,组成一幅幅美丽的图案。不知道有多久,她都没有抬头看过天了。也许,今天,自己就会死在这里,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在她的生命中,她曾经灿烂过,哪怕只是韩风到来教阅房的短短一段日子,这段日子里,林珍也是可以骄傲的说,她第一次把尊严拿回了自己的手中。
有些人,把生命看得重于尊严,而另一些人,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尊严,再想夺走她们的尊严,就不如叫她们去死。
史山唐皱了皱眉头,屋顶上这个女人软硬不吃,一句话也不说,自己的嗓子都喊累了,他低头看着跟在马边的尚平,吩咐道:“先.射几箭,不要真的杀了她,我还指望她帮我把韩风引出来呢。”
尚平马上堆起笑容,大力拍着马屁道:“史大人妙计赛诸葛,把林珍困在这里不杀,要是韩风知道了,以那小子的脾气,马上就会来装英雄好汉。咱们人多势众,将那贼子直接格杀,为小官人报仇。”
史山唐右脚连着马镫踢在尚平脸上,厉声斥道:“叫你放个箭都这么多废话。真是养不熟的东西。”
尚平不敢怠慢,叫过几名箭术不错的弓箭手,吩咐了几句,那几人齐刷刷的站起身来,弯弓搭箭,瞄准林珍便是一箭。
六支利箭就像破浪的快艇,就像白昼的闪电,扑面而来,林珍的脸上反而浮起一丝笑意,如果就这么死了,倒也是一种解脱。
她是教阅房培养出来的杰出人才,若不是要护着自己的姐妹们,早两年林珍就应该被调去细作司,成为在金国的细作了。史山唐那点鬼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六箭势如破竹的飞来,林珍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啪啪啪啪……啪啪,六箭跌落在她身边的瓦片上,击碎了几片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青瓦片,碎裂的瓦片顺着屋顶滑了下去,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街上已经被绍兴大营的官兵占据,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被凶神恶煞的官军赶得远远的,林珍侧目看了看街尾,她知道,若是教阅房的人会来救自己的话,就一定会从那里出现。还好,那里空荡荡的,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想起自己那一天想要刺杀韩风的事情,林珍露出难得的微笑,那时候,自己信誓旦旦的说,不能把几十姐妹的性命赌在韩风的身上,如今又怎么能把姐妹们和韩风的性命,赌在自己的身上呢?史山唐包围的时间越久,韩风知道的可能性就越大,她很明白,这个小主事的性格,韩风会来救自己……
那个有些高调,有些张扬,却心思细密,偶尔还有些搞怪的少年,就是这么一个人。林珍淡然的想道,他会带着姐妹们赢回一切的吧?
林珍的手,软弱无力的将衣襟拉好,把裤子上的破洞扯上。这副身体已经被很多男人看过了,可是林珍并不觉得自己很脏,脏的是那些看到她的身体就两眼发直的人。如今,林珍不想再被人看到自己的肌肤,她就像最温柔的母亲,给孩子包上裹被似的,轻轻的把自己身上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盖好。
小巧、精致,却十分锋锐的修眉刀,迎着夕阳的光辉,在漫天红霞的映照下,似乎也变成了血红色,泛着青光的刀锋却已然逼近了林珍的咽喉……
“韩风,呵呵,我再叫你一声韩大哥,要是你不能把教阅房的姐妹都救出来,我变成鬼了也要天天缠着你不放。”林珍喃喃的说道,寒冷的刀锋刺得雪白的脖颈隐隐起了几个寒栗。
嗖!一箭狂飙而来,噗的一声将林珍的手臂射穿,本来就已经无力到极点的林珍,再也无法把修眉刀拿在自己的手中,几乎就要刺穿自己咽喉的修眉刀,叮当一声,跌在屋顶上。滑落到街上,在地上高高弹起,又沉沉的落下。
林珍看了看流满鲜血的手臂,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身上只带着两把修眉刀,一柄在城外被李中打落,一柄已经跌在街上。如今的林珍,是真正手无寸铁的人了。
“好险,这婆娘真狠,居然想自杀,让史大人的妙计不能实施。”尚平笑呵呵的说道:“还好我的部下反应快,不然的话,误了大人的事,小的怎么担当得起。”
尚平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带兵有方的良将一般。
史山唐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随口敷衍道:“记你一功。”
随即,史山唐提高了嗓门朝林珍喊道:“林珍,你不要那么傻,自杀是没用的。你还年纪轻轻,又如花似玉,将来还有大好年华等着你,若是你今日就死了,岂不是冤枉?说出韩风的下落吧,我保你不死。”
尚平跟着喝道:“林珍,别不识抬举,史大人这么跟你说话,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小官人的是韩风,跟你林珍无关。你要是识相,就马上交出韩风来。史大人说一不二,不会讹你一个小小弱女子。要是你执迷不悟,就算是你死了,绍兴大营全体官兵也要把你挫骨扬灰。”
史山唐和尚平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两人一唱一和在楼下高声嘶喊。
林珍懒懒的看着这些丑态百出的官员,实在懒得去和他们再废话,只是胸口的疼痛已经渐渐开始麻木,而咳嗽却在不断的加剧,一口口鲜血,顺着咽喉不断涌入口腔,右臂被一箭射穿,比起断裂的肋骨,那一点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忽然,林珍的眼睛绝望的闭了起来,那一刹那,她居高临下,远远的看到一群人正在朝这边飞也似的赶来,在这个时候,还敢到这里来的,除了她那些教阅房的姐妹,除了那个热血沸腾的韩风,还会有谁?
“别来……”林珍一行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挣扎着朝屋顶最高处爬去,粉嫩的胳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在青瓦片上摩擦,已经虚弱无力的身体,艰难的,一寸寸的朝屋顶移动。
鲜血,顺着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殷红的印记,那刺眼的猩红,似乎也无力将这个心意已决的女子留住,只能无奈的在她身后蜿蜒。红,是那么触目惊心,是那么彷徨无力!
“我不想害了你们。”林珍偷眼看了看街尾的方向,那里离这里或许还有一里多路吧,这儿的官兵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林珍忍着鲜血将要涌出口的疼痛,艰难的爬上了屋檐的最高处。
“我不会死在史山唐的面前。”林珍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然而又骄傲的笑容,顺着屋顶,从那背对着绍兴大营官兵的方向,直挺挺的滚落下去,她的身体把瓦片压得格格作响,她的衣袂,却在火云中飞扬……
史山唐惊呆了看着林珍从屋顶上滚落下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为了别人,而不要自己的性命!
他张大了口,瞠目结舌的看着屋顶,直到,那一声微弱而又沉闷的撞击之声传来……
第三十九章 选日撞日
sprtermark{color:#f0fafe;}“退。”秦燕冷冷的说道。她远远的看到林珍从高高的屋顶上滚落了下去,立刻停住了脚步,清声吩咐道。
“就算林大姐真的已经死了,我们也要把她的尸体抢回来。”一名教阅房的女子,眼睛红红的,尖声叫道。
秦燕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拦在众人身前。
她来的太匆忙,随行只有二十多人而已。之前那个居中策应的亲卫,已经被秦燕杀死,但是没多久,秦燕就发现林珍那边失手,并且被绍兴大营的人给包围了起来。
二话不说,秦燕马上召集第一时间能够赶来的姐妹,火速前来救援。
就算绍兴大营那里有数百官兵,在狭长的街道上也无法发挥全部战斗力,教阅房本来就是培养细作的地方,这些女子一旦真的爆发出她们的潜力,也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实力。虽然人数众寡悬殊,可是要救一个人出来,还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只是,她们要救的那个人,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说,秦燕觉得,林珍已经伤成那个样子,又从楼上滚下去,很难再活下去。
作为一个出色的细作,并不能仅仅用感情来想问题,一条已经逝去的性命,不应该再拉上这些姐妹去陪葬。撤退,是秦燕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如果林大姐死了,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为她报仇。”
秦燕紧咬着雪白的贝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但不是现在,史山唐也好,赵飞也罢。他们都得付出代价。可你们不要忘记了,我们是细作,不是军队,正面在大街上和这些官兵大砍大杀,那我们就成了最愚蠢的人。现在马上走,回去。”
二十多名女子没有一个挪动脚步,她们眼中的愤恨和怒火,如果能够倾泻.出来,就足够把绍兴府彻底毁灭。
秦燕转过身,遥望着林珍跌落的方向,重重的跪了下去,额头在青石地面上清脆的碰了一记,随即站直了身体,朝着来路走去。
那些女子就算再心有不甘,多年来,林珍和秦燕在教阅房的威信,森严的等级制度,还是让她们愤愤不平的随在秦燕身后退走。
韩风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就在迎风酒馆,和无法,和金钱豹一起高谈阔论,一切都似乎很平静。
无法已经没有一点和尚的模样,除了头顶的几个香疤还表露着他当过和尚的身份。他喝酒,他吃肉,他也杀过人,除了没有娶老婆生孩子之外,所有的戒律,他都犯了个遍。这种和尚,就算将来重建少林寺,方丈大师是不是还敢收他入门,那就难说的很了。
“监司那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无法干了面前的一碗酒,斜眼看着韩风,懒懒的说道:“我读书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你不要骗我,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要把我送到前线去,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缠你一辈子,直到我杀死你。不管你韩家有多大的本事,你防得了我一天,防不了我一辈子。”
这是**裸的威胁,韩风面色不改,嘴角轻飘飘的扬起,露出一丝微笑:“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就没有翻悔的道理。”
金钱豹笑呵呵的看着无法,好像在看很多年前的自己,似乎几年前自己也曾经拍着桌子跟主将吼过——要是不让老子回前线,老子就……
“我没有做过奸细。你需要知道什么,最好提前跟我说清楚。”无法坦白的说道:“搜集情报是你们细作司教阅房的专长。我这个门外汉,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嗯,如果赵飞有什么举动,或者和史山唐密谈的话,你尽量帮我查出来他们说话的内容。还有,现在我的消息不够灵通。如果临安那边有什么公文和书信到赵飞那里的话,你弄一份给我。”
韩风敲了敲筷子,夹起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交易是公平的,你想去前线,这些东西就得给我弄出来。你货真价实,我就童叟无欺。”
无法笑了笑,又喝了碗酒,站起身来飘然远去,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金钱豹叹了口气,看着韩风说道:“这个小和尚,倒是有几分意思。他知道,他不是你的下属,他跟你只有交易的关系。不过依然不卑不亢,少林寺出来的人,呵呵……”
“赵飞的亲卫,大多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渗透进去很难,无法一心想要回到前线,他是唯一的突破口。”韩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来,拍在桌子上,随着金钱豹站了起来,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走到街口,只见小舞俏生生的站在即将落山的夕阳余晖下,炎热的夏天,她的身体竟然似乎有些瑟瑟发抖。
韩风不觉有些诧异,快步走到小舞的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小舞强忍着伤痛,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韩风道:“我没事。”
韩风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看着小舞这般模样,心里的疑惑更甚。他很清楚,小舞也是教阅房出类拔萃的细作,虽然武力只是一般般,但是在其他方面,这个女子的天赋是极其惊人的。尤其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她乖巧就乖巧,要她不羁就豪放的那种。怎么可能忽然间情绪难以自已呢?
“说,出了什么事?”一丝不祥的预兆在韩风心底浮现,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让韩风觉得从心底里开始憋闷。
金钱豹背着双手,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他是军旅出身,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难道说,教阅房那边出了什么事?才让小舞这么反常?
“韩大哥……不,大人!”小舞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韩风的眼睛,静静的说道:“大人,你要镇定,教阅房数十条人命都在你的手上,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我们这么多姐妹是不是能活下去。”
韩风点了点头,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深刻:“说罢,凡事,我都会慎重。”
小舞平平的看着韩风,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里,亮晶晶的泪水不住的打着圈,鼻子憋的红红的,半晌才低声说道:“无法已经暴露,被人盯梢。燕姐和林大姐分头截人。燕姐杀了一个。林大姐失手,被史山唐率兵堵在北门口的酒楼楼顶,身负重伤,燕姐带人去救的时候,林大姐……坠楼了。”
韩风脸上的肌肉一紧,牙关紧紧的咬在一起,腮部,宛若用刀刻一般,笔直的线条藏不住他的愤怒。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韩风缓缓的说道。
“查不到,那里都被史山唐的亲信包围,我们的人没有办法接近。如果林大姐没死,也应该落入史山唐的手中,要是死了,她的尸体,应该被史山唐拉回大营。”
小舞条理分明的说道:“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在史山唐的兵马撤走之后,酒楼后边的地上,只有一滩血,无法证明林大姐的生死。酒楼后墙并没有开窗,也没有人看到林大姐是生是死。要是按照林大姐受伤的推断,她重伤堕楼,能活下来的机会,绝不超过两成。”
“小舞,想办法截住无法,叫他不要回监司衙门。”韩风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发出第一道命令。
“我明白。”小舞接到命令,马上就去执行,临走之前,却握住了韩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悲伤,却充满了决绝的说道:“大人,我从小就是被林大姐抱着长大的。说到报仇,没有人比我更着急。但是,大人,教阅房还在你手上。不要让林大姐死的没有价值。”
小舞一袭白色水裙儿,渐渐消失在街头。
夕阳挣扎着爬在山头,想要绽放出最后一丝光芒,却终于敌不过山后的吸引,落了下去。月牙儿忍不住寂寞的爬出了天空,接替了太阳,掌管着整片大地。
月光,皎洁,雪白,圣洁无比,月光下的两名男子却是寂静相对。
“韩风,小舞说的对,你现在不可以冲动,做什么事,都要想清楚了再动手。”金钱豹的声音依然那么有力:“无法暴露的事情,应该是他自己在监司衙门露出了马脚。他毕竟不是教阅房训练出来的细作,有失手的机会在所难免,这个,你无须自责。林珍想要牺牲自己,也是不想大家为了救她而多搭上几条人命。”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韩风抬起头看着金钱豹:“荆大哥,我欠你的人情很多,绍兴的事情一了,我会在临安想办法,让你回到前线。至不济,也会让你在绍兴真正练出一支强军来,真正的利刃,是不会被刀鞘遮盖光芒的。朝廷里蠢材再多,也知道,对付金人,需要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将。”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钱豹总觉得韩风的话里有些别的味道。
韩风看了看天边的月亮,长长的出了口气:“我总觉得,绍兴府的事,该有个结果了。既然拖下去,只会死更多人,那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第四十章 牛刀杀鸡
sprtermark{color:#f0fafe;}
银色的月光肆无忌惮的照耀着大地,韩风的身体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一步步朝北方走去——那里就是绍兴大营的驻地。
“什么人?站住,现在已经到了绍兴府闭门的时辰,想要出城,明天再说。”
守在城门口的四名官兵远远看到孤身走来的韩风,下意识的拦住了他,两根白蜡杆子,两柄朴刀挡住了韩风的去路。
韩风淡淡的说道:“开城门,今天会有很多人出城。”
“开城要有绍兴大营的军令,或者绍兴府的公文,你有吗?”那个官兵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不满二十的男子,一身黑色紧身短打勾勒出他健壮的身形,他手中没有拿着武器,却散发着比手持利刃的江洋大盗更加危险的气息。
韩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拦路的官兵忍不住避开了韩风的目光,那是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他的身体就像是历经风霜而不倒的岩石,他的脸庞就像刀削斧刻一般的冷峻。
韩风没有再和这个小兵废话,伸出右手,高高举起,清脆的打了个响指。
数十条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城门两侧走了出来,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女子,身形婀娜,她们的手中却都拿着武器——刀、剑、弓……
“开门。”韩风嘴唇一动,吐出这两个字。
为首的官兵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眼前这些人不像是造反劫城的,这么多女子,眼前的男人又有些面熟,这不是杀了史大官人的韩风和教阅房的女子吗?
那官兵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有军令,就算开了门,小人也要被杀头。韩……壮士,您和史大人的恩恩怨怨,跟我们这些丘八无关啊。”
“绍兴府的公文会给你补上。”韩风冷冷的看着他:“我这个人耐心不好,我不想祸及无辜。要是你再多说一句,我很难保证你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个官兵迟疑了一下,就算是事后被问罪,也好过现在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韩风手中。
他有些愤恨,也有些怨怼的冲着自己的几个部下叫道:“都他娘的聋了吗?开城门,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枢纽在木基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的格外清晰。推开城门的几个官兵,从来没有觉得城门是这么沉重。
他们只是把城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数十名教阅房的女子就护着韩风一掠而过。混杂在那些女子身上香气里的,还有她们压抑不住的杀气。
秦燕担忧的看着韩风,她知道一旦韩风得知了林珍的死讯,十有**是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带着数十名教阅房的女子就去突袭绍兴大营,这不是太愚蠢了吗?秦燕不相信韩风是这么愚蠢的人,但是她也不知道韩风的底气到底在哪里。这个大男孩自从召集了人手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过话,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韩风要做什么,不用问,只要看他前进的方向,她们就会明白,这是一条复仇的路。
在绍兴府里,绍兴军和绍兴衙门都不会和韩风为难,绍兴大营的实力有限,又分散的很,监司又不想直接介入韩风和史山唐的冲突。偌大的绍兴府几乎成了韩风的后花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些女子的怒火已经被韩风点燃,秦燕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去报仇,可是既然大家都已经要去,既然韩风都已经走出了这一步,自己怎么说,韩风都只是一句——今天必须要去。秦燕也就无话可说了,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好了。
“四十多个女子,加上一个韩风,就要去冲击有接近两千官兵的绍兴大营。这个韩风,应该改名叫疯子。”
博戈达笔直的站在辛弃疾的面前,愤愤不平的说道:“真不知道韩侂胄是怎么教儿子的,这么疯。自己不要命了,也不用拉着几十个女人去送死啊?”
辛弃疾手中正捏着一支毛笔,听了博戈达这话,这位绍兴知府将毛笔放了下来,从书桌后站起来笑道:“博戈达,你觉得韩风没脑子?”
“做出这样的事还算有脑子?就算是我当年行营里的准备将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博戈满疑惑的看着老上司。
他对辛弃疾还是十分信服的。毕竟是数十骑勇闯金兵大营活捉张安国的人,毕竟是一手创建了飞虎军的人,辛弃疾说的话,在博戈满的心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最有分量的了。
辛弃疾轻轻的笑了笑:“韩风不但不疯,他做出这个决定,反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绍兴府的势力就这么几方。看起来最强大的是绍兴军和绍兴大营。绍兴军现在在金钱豹的手中,金钱豹一句话,至少可以从绍兴军调动五百人,而且,金钱豹的本部军马,战力远远超出绍兴大营。不说个个以一当十,但是他的兵马一到,绍兴大营有几个人敢于和这个从淮安回来的名将正面对抗?”
“监司是墙头草,赵飞和赵汝愚是一个性子,他们有心去示好太子妃,却又不愿意和韩家这样的官场大族为敌。赵汝愚是皇族不错,但是韩家、曹家、吴家这样的名门,百余年下来,联姻都不知道已经联过多少回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韩家有事,就是别的家族有事。虽然,在小事上,这些家族可能会有争执。可到了触动他们根本利益的时候,就会天然的抱成一团和赵汝愚和太子妃对抗。这些官场大族,就算暂时没有高官在朝野,一样有办法让朝政的政令无法实施下去,赵汝愚冒不起这个险。”
辛弃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后,韩风是看中了我这个老头子的棺材板。”
“我当年一手创建飞虎军,虽然飞虎军已经解散了,我也已经成了文职。可是我的旧部还在,我的威信还在。既然你们兄弟俩,连御前营的正将都不愿意去做,愿意来跟着我。那么可想而知,我手中的实力还有多少!”
辛弃疾懒懒的看着衙门里远处站岗的衙役,轻笑道:“我的本钱,都已经被韩风算计进去了。他是料准了,他突入绍兴大营,我这个老头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少不得是要动用一下棺材板对他进行支援的。”
博戈达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左右回头一看,却看不到自己好兄弟博戈满的踪影。不由得失声道:“大人,您已经动手了?”
辛弃疾郁闷的抓了把胡子,缓缓的说道:“不动手怎么办?难道看着韩风被人杀了?那样的话,韩侂胄还不来绍兴府把我的胡子都给揪掉啊!当年在御史台,我和他大打出手,谁也没占便宜。现在我老了,听说他身子骨还健壮的很呢,八成,我是打不过他了。既然不是他的对手,我就只能护着他的儿子了。”
“那咱们的……”博戈达的话还没有说完,辛弃疾就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区区绍兴大营而已,我不可能把所有的本钱都亮出来给大家看到。博戈满已经带人去了。飞虎军……呵呵,当年江上诸军之冠,打的都是最凶悍最狂野的金兵。居然现在要替韩风这个小鬼收拾残局。我还真是对不起那些老兄弟们。”
辛弃疾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是被韩风算计进去,心中有些郁闷,但是他的脸上又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容,仿佛是因为朋友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够算无遗策,在心思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把绍兴的诸方势力都给绕进去,这小子,再过几年,还怎么得了?
博戈达的心也放了下来,飞虎军的战力,那是数十年来最强的一军,甚至有人说过,除了当年的岳家军之外,再没有一支军队能从斗志和战力上压倒飞虎军。可惜,这么一支强悍的军队,就因为朝廷的内斗和猜忌,被硬生生的解散了。像自己这样的旧部,不少人索性辞了官职,明里暗里的跟着老上司。
自从南渡之后,一直积弱的宋朝武将,纷纷焕发了光彩,无论是岳飞还是韩世忠,都已经是官军心中神话一般的存在。主将的个人魅力已经达到了巅峰,岳家军、韩家军的称呼而不是什么后护军、右护军,就已经证实了这种无法抵挡的个人魅力!
辛弃疾无疑也是这么一种人。博戈达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区区绍兴大营,那里的兵痞子们,飞虎军根本用不了太大的力量就可以让他们后悔为什么他娘要把他们生出来。如果只是帮助韩风捉住史山唐,并且保护韩风的安全的话,博戈达有自信,在博戈满的带领下,有八十精兵就足以完成这个任务。
“牛刀杀鸡,可惜可惜。”博戈达也随着辛弃疾摇了摇头。
第四十一章 闯营
绍兴大营,在宋军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过威风的战绩。北宋时期,江南无战事,方腊起兵之时,绍兴府的官兵吓得屁滚尿流,夺路而逃。到了南渡之后,抵抗金兵,北伐中原靠的都是驻屯大军。绍兴的兵马几乎已经快要被遗忘了。
按理说,绍兴大营应该拥有的定额官兵有三千多人,可是如今才不到两千人,一来是有史山唐吃空饷的缘由,二来,也是军纪涣散、从军者大多愿意去驻屯大军,而不是这样的垃圾军队的缘由。
军营不像是军营,官兵不像是官兵,夜幕降临之时,偌大的绍兴大营里,到处都可以听见官兵的吆喝声,吵闹声,闲极无聊的官兵,甚至有人穿上女装,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哼哼唧唧的唱上几支小曲作乐。更别说那些三五成群在赌钱、喝酒、私下斗殴的人了。
“一群渣滓。”韩风不屑的看着绍兴大营的灯火,他手下的教阅房女细作们已经分头散开,并不以武力见长的那部分女子们,分头扼守在军营外的小路上,一旦史山唐出逃,便拦路截击。秦燕带着一批姐妹担当起狙击手的重责,潜伏在军营之外。
韩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光明正大的走向了绍兴大营的门口。
许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来绍兴大营捣乱,守门的官兵早已放松了警惕,空荡荡的大门口,除了一个正光着膀子抱着朴刀的胖官兵,正斜靠在辕门边上打瞌睡之外,就没有别人还愿意守在这里了。
韩风走到那个官兵的身边,只听他如雷般的鼾声震耳欲聋,一溜令人恶心的口水顺着嘴角边的胡须缓缓的流了下来。韩风伸脚踢了踢那个官兵的腿。
“别烦我……唔……”那个官兵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侧过身去,抱着朴刀翻了个身,左手还随意的在身边的虚空中划拉了两下,似乎要把某个不识趣的人给打走。
韩风右脚高高抬起,脚尖在那胖官兵的脸上拍了拍,脚踝一转,猛然发力,顿时让这个倒霉的官兵从睡梦直接进入了昏迷。
韩风伸脚在那跌落到地上的朴刀上一挑,随手把朴刀抄在手中,迈开脚步走入了军营。
军营前方的空地上正有十余名官兵围坐在一起,喝着水酒,说着闲话。韩风这么横冲直撞进来,倒是有几人看到了,起初并不在意,再看看却是不对,莫名其妙一个黑衣男子就掂着朴刀进了军营?虽说绍兴大营有些年头没人闹过事了,但是看着这个男人的势头,就觉得有些不妥。
到底是人多势众,十来人站了起来,成半圆形围住了韩风,为首一人喝道:“把刀丢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绍兴大营闹事?”
韩风淡淡的说道:“叫史山唐出来。”
“韩风?你是韩风!!”已经有人认出了韩风,他的图像被绍兴大营的官兵拿在手中不知道多少天了,就算只是有些神似,也早就看熟了,现在一眼看到真人,认认真真的看几眼,便也就看了出来。
十余名官兵都是赤手空拳,他们的武器都丢在一边,有人认出了韩风,便有人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伸手去摸地上的刀枪,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刀鞘,一道石破天惊的利箭便汹涌而至,噗嗤一声,刺穿了他的肩窝,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那人惨叫连连,左手颤抖着想要把肩窝里的箭给拔出来,手指只是碰到箭尾,轻轻的一阵震动,就已经叫他无法忍受,哭喊连天。
还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想要去抓起自己的武器,嗖嗖两声,便被两箭射翻在地,虽然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却也已经叫他们不能反抗。
余下的官兵惊疑不定的看着孤身一人站在面前的男子,他只是一个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身后还有多少人,那石破天惊的箭术,潜伏在黑暗中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叫这些官兵不敢越雷池一步。
能够准确无误的射中肩窝,也就有本事一箭穿喉!大家当兵,只是为了拿一份粮饷,吃饱肚子而已,还真的要去给史山唐拼命不成?
“你!”韩风随手指向一个官兵,朗声吩咐道:“去告诉史山唐,小爷我来了。”
那个官兵两腿一软,被韩风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指,顿时觉得好像是黑白无常的勾魂幡到了面前似的,嚅嗫着应了一声,转身朝内营走去,两条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软绵绵的怎么都用不上力量,到内营的路不算很长,可是他却觉得似乎怎么都走不完似的……
这令人窒息的军营之前,只有晚上熊熊燃烧的篝火还在不住的释放出噼啪的声音,没有一个人敢做声,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弹。韩风,一个人,一把朴刀,就已经震慑全场。
其实,这段寂静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也许只是一杯茶的功夫,也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绍兴大营就彻底沸腾了起来、脚步声、呐喊声、咒骂声、刀剑出鞘声……无数绍兴大营的官兵胡乱披上了衣甲,抓起了刀枪箭矢,一窝蜂的朝前营赶来。
史山唐当然不会落后,两名贴身侍卫服侍着史山唐把软甲披上,又把他那薄薄的关刀递上。
这小子已经疯了!史山唐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起来自己去围住林珍,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什么孤胆豪杰,还不是自投罗网的蠢材?若是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绍兴大营可是自己的老窝,手下近两千官军,就凭他区区数十名教阅房的人,也敢来这里?
尚平自从史若海死在教阅房之后,就被史山唐调回了绍兴大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史山唐意气风发的要出去,想了半天,还是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史大人,韩风这小子也并非是一勇之夫,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暗着。”
“暗着?他有个屁,教阅房的那些女人能成什么气候?那是注定要被人骑在下边玩的婊子。还有谁敢帮他?绍兴府被监司压着,绍兴军的人敢来吗?是不是要造反?官军冲突,这个罪名,别说是金钱豹这个区区五品副统领,就算是老子堂堂都监指挥使,也扛不起。韩风,这名字倒是真没起错,疯疯癫癫,真当足了自己是无所不能啊!”
史山唐骂骂咧咧的喝道:“老子现在就去一刀砍了他的狗头,看看什么人敢拦着?”
也许是数百名,也许是近千名官军涌出军营,和他们相隔百步之外,就是韩风,那个手持朴刀的年轻人,静静的站在月光下,任凭夜风吹拂起他的衣角发鬓,在地上投射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在韩风和官军的中间,还有十来个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湿透的官兵,他们早就恨不得转身跑回自己大队人马之中,可是他们没有胆量,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动,就会被射个透心凉。
只有那三个中了箭的倒霉蛋,还在地上不住的翻滚,不住的哀号。
史山唐纵马而出。身前的官兵潮水般的分开,给史山唐让出一条道路,待他冲到最前,另有数十名亲信铁卫手持盾牌兵刃护在史山唐的身边,看这阵势,史山唐的口气虽然大,却是老老实实的把韩风一个人当成了一支军队在打,倒是没有完全托大。
“弓手准备!”史山唐低声吩咐道:“尚平,你看清楚了,要是韩风准备要跑,就马上放箭,绝不能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尚平应了一声,看了看韩风的位置,不觉又有些为难,韩风站在百步之外,这个距离,对于绍兴大营的垃圾弓箭手来说,太远!
不是他们能否射中的问题,而是有臂力拉开强弓,射出百步之外的弓手,在绍兴大营,是凤毛麟角。要是想用密集的箭雨控制住韩风,至少要把弓箭手推进五十步。
但是韩风并不傻,一大堆人拿着弓箭往前冲,这是摆明要射死自己,还不掉头跑?
尚平越想越是发愁,刚才还觉得史山唐的命令完全没有问题,现在回头一看,简直是难为死自己了。要是韩风跑了,史山唐拿自己出气的话,去哪里诉苦去啊?
韩风漠然的站在大队人马的对面,这些官兵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又不是金钱豹一手打造出来的强军,这样的军队是最没有战斗力,也是最涣散的。只要一小队不怕死的兵马一冲,保证这些人会马上掉头就跑,自相践踏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韩风,束手就擒,我给你一个全尸。”史山唐咬牙切齿的叫道:“今日是你自投罗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用去那枉死狱了。”
韩风缓缓的昂起了头,并没有理会史山唐的叫喊,看着天上月亮的方位,韩风算了算时辰,暗忖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什么人?什么人?”绍兴大营的官军忽然惊叫了起来……
_____
大家注意看一下首页有个公告,关于中秋活动的。本书也已经参加了。
pli/l
链接在这里,奖励是十分丰厚的。希望大家踊跃参与啊!谢谢!
第四十二章 逆天
一队队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入到绍兴大营之外,一列列整齐的站着,银色的月光下,他们的衣甲仿佛被染成了黑色,是那种令人恐惧的黑,与黑夜紧紧的融合在一起,宛如亘古以来就从未分开过似的。
而他们手中的刀枪,被明月笼罩,却是更加明亮,这些官兵人数比起绍兴大营来,自然是远远不如,可是数百人的队伍,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凛冽的杀气,让人毫不怀疑,只要这支铁军发动起来,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绍兴大营碾成碎片!
史山唐的眼睛似乎被那些耀眼的刀枪炫过,眯成了一条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道韩风哪里来的底气,原来是有金钱豹给他撑腰。”
绍兴只有两路人马,这一支官家既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只能是绍兴军的人马。
金钱豹纵马来到韩风身侧,矫健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韩风回头看了看金钱豹,并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右手举起,伸了出去。金钱豹微微一笑,伸手和韩风一击掌,笑道:“哥哥来的还算及时吧?”
韩风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住金钱豹,苦笑一声道:“小弟势单力薄,把哥哥也拖下了水。真是对不住了。”
“别说这样的话。”金钱豹看着对面那些衣衫不整的兵痞子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冷冷的说道:“就这些人,也配做官军?实在是太丢人了。换了是在淮安,我早就一刀一个,把这些兵不像兵,贼不想贼的泼才全给杀了头。”
数百名金钱豹的部下,齐刷刷的踏动脚步,一道道钢铁的洪流涌到金钱豹和韩风的身侧,强弓硬弩对准了对面的绍兴大营官兵。钢刀出鞘,长枪如林,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布满杀气,仿佛对面不是绍兴大营,而是金军大营似的。
“金钱豹,你带军来我绍兴大营,可知道是死罪?”史山唐一抖马鞭,鞭花在空中炸响,啪的一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你犯下的死罪,比我起码多了一千倍。”金钱豹毫不示弱的喝道:“我豹子的官职是在淮安一刀一枪拿下来的。带的兵,放在哪个军营,也称得上是强军。今日若是你绍兴大营的人不动。我便不杀人。哪个敢动的!”
金钱豹转过头厉声喝道:“众儿郎听令。”
“在!”数百人齐声大喝,声震四野,胆子小的绍兴大营官兵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武器。
“绍兴大营哪个敢动,给我剁了他们的脑袋。”金钱豹冷冷的说道。
他手下的兵马,是当初从淮安前线带回来的。
那时候,虽然只是让他带回几百个老弱残兵,但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金钱豹这样的虎将,还怕练不出强兵来?
虽然,这些官兵的品级还是军兵较多,效用基本没几个。可是战斗力比起驻屯大军来,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他们都是在淮安前线,跟金人厮杀过的兵马,哪个刀头上没沾过金人的血?哪个不是骄兵悍将,眼中除了金钱豹再无余人?
这些兵,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皇帝的圣旨、枢密院的公文,就数金钱豹的话最大。别说对面是一群菜鸟一般的绍兴大营,就算是金国最精锐的御前军营,也是照杀不误。
史山唐恼羞成怒,他手底下千余官兵,比起对方不知道多了几倍,可是人家一声暴喝,自己这边就有不少人吓得连刀都拿不住了,这叫史山唐的面子往哪搁?
韩风这个杀子仇人就这么傲然站在对面,史山唐无数次想要拍马舞刀,双腿一夹战马,飞也似的冲到韩风身边,一刀劈了他的脑袋。
可是,史山唐知道自己是哪颗葱,他不是七进七出的赵子龙,更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关老爷。就连手中那柄薄薄的关刀,也是空心铁皮的,加起来也未必有五斤重。韩风能够打死李玄,手底下是肯定有功夫的。别提他身边还有个在淮安杀了无数金兵金将的金钱豹了。
“冲过去,我就不信金钱豹真的敢造反,来我绍兴大营杀人。”史山唐扭身对尚平厉声喝道。
“史大人,我……我只是个小小虞侯,我……冲……冲……”尚平吓得目瞪口呆,两条腿一个劲的打战,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要说去欺负女人,尚平那是一员虎将,可是看着对面黑压压、杀气冲天的绍兴军,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过去啊!
绍兴大营没冲,绍兴军可就真的动了。金钱豹带来的兵马不算多,三百来人转眼间就已经散开,十余人一个小队,穿插跑动,竟然是以少围多,硬生生将千余绍兴大营官兵给包裹在其中。
“太欺负人了!”史山唐脸都快绿了。他再没用也是个将官,多少是知道一点点兵法的。以少围多,若不是对自己兵马的战力极为自信,外加极其看不上对手的话,就算是绝世名将也不敢贸然使用这种战术。
“长枪!”金钱豹一声暴喝,百余支长枪斜斜举起,枪尖斜指头顶上方。
韩风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缓步走上几步,对着史山唐叫道:“史山唐,你束手就擒,我给你留个全尸。”
这句话正是史山唐之前对韩风说的,如今原封不动被韩风送了回来,打脸也没有这么打法的。叫史山唐的面子怎么可能挂得住?
“荒唐!哈哈哈!可笑!”史山唐放声大笑,随即指着韩风骂道:“你果然太天真了,以为单凭金钱豹这点人马就能让我无计可施?我史山唐在绍兴纵横这么多年,靠的不是运气。
史山唐快步侧行两步,身后他的亲军散开,居中竟然推出两门火炮来。
孝宗十六年的时候,铁火炮就已经问世了。不过因为制造工艺太过于繁琐,炮身移动不便,加上铁火罐装填火药,终究是没有弩箭来得快,军中还没有大面积推广下去。
绍兴,因为离临安很近,不知道当年的安抚司是走了什么样的门路,居然搞到了两门火炮,更要命的是,这两门火炮竟然就一直在绍兴大营中,今天还被史山唐给推了出来。
史山唐得意洋洋的指着金钱豹喝骂道:“我本来以为你不敢来,不过老子从来都只相信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你也陪着韩风一起发疯,我总要给你准备好东西。“
史山唐走到铁火炮的旁边,从一名官兵手中接过火把,冷笑着说道:“绍兴军的官兵听着,马上滚出去,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不然的话,你们擅自闯入绍兴大营,便是死罪一条。我火炮一发,炸死你们,到了阎罗王面前,你们也无处伸冤。“
只是两门火炮出来,形势陡然逆转,从淮安前线回来的官兵,几乎没有不知道铁火炮厉害的。
这东西,虽然是宋人先发明出来,可是金人用的更加得心应手,金军攻打蕲州这样的雄城,只用了区区二十五天,便是依靠着铁火炮的威力。看到史山唐有意无意的把火把靠向引信,许多绍兴军官兵的脸色都忍不住随着那火把的跳跃而变换。
他们很清楚,只要火把点着了引信,炮口所指方圆十丈之内,人人都有性命危险。尤其两军已经相距不远,根本不可能在引信燃烧完之前逃出射程范围。
作为一个重生在宋代的人,韩风也清楚的知道火炮的威力,他的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因为用力,指节已经开始发白。千算万算,就算是把辛弃疾的老底都给算计了进来,可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军营之中,居然藏着这么逆天的武器。
铁火炮,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称得上是逆天的王霸之器。
再神的箭手,也不可能一箭射断那娇弱的引信,就算有人不顾自己的生死,扑上去用胸口堵住炮口,也要先突破史山唐亲兵的护卫。
几乎是一瞬间,韩风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十几个念头,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实现的。韩风不禁抬头看了看金钱豹,只见这位淮安名将的眼中也是焦虑之色,便知道,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两门火炮,实在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豹子,我不想杀你们绍兴军。我数到十,要是你的人不散去,火炮一旦点着,你就休怪我无情!”史山唐的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是冷酷。
他又看了看韩风,冷笑道:“韩小官人,韩少爷,之前我还说给你留个全尸,眼下,是很难办到了。希望你家人还能给你弄个衣冠冢好了!”
“一,二!”史山唐高声数了起来,他打心底里并不想把绍兴军给轰了,虽然人家冲入绍兴大营并不妥当,但是杀了这么多官军,自己就算免责,日后升官也废力的很。史弥远并非赵汝愚,在朝中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三,四……”史山唐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绍兴军,偏偏金钱豹不开口,那些绍兴军的人动也不动。
“五,六,七,八,九!”史山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狂喊了起来。
金钱豹反手握住钢刀,韩风朴刀随即一立,两人心意相通,竟是要舍命硬冲两门火炮……
“十!”
继续拜票啦。呵呵
第四十三章 破营
史山唐狠了狠心,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他不发狠了。手中的火把,跳跃着明艳的火光,朝着火炮的引信凑了过去。
韩风全身上下已经蓄满了力量,只待冲出去。
忽然间,绍兴大营门口一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监司有令,绍兴军和大营不得内斗。”
远远一人狂奔而来,身上穿的正是监司亲兵的服色,他左手高高举起,似乎抓着一份公文,身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武器。
史山唐一愣,仿佛还不明白为什么监司的消息来的这么快,这边只是刚刚摆开阵势,那边监司的公文就已经到了。只是他一错神的功夫,韩风就已经看清楚了那个狂奔而来的亲兵,却是无法小和尚。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韩风朴刀一挥,狂奔上前,刀锋凛冽,左右连磕,将几个护在火炮旁的官兵惊退数步。
金钱豹出手比韩风更快,他腰刀一拔,雪练般的刀光在黑夜中绽放,当年在淮安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名将。面对着绍兴大营的一群游兵散勇,更是手到擒来。惨叫连连,已经不知道几个人伤在韩风和金钱豹的手下。
史山唐脸色一变,手中的火把一晃,已经接连将两门火炮的引信点着,随即退了几步,躲在自己亲卫的身后,数十人横刀在前,牢牢挡住韩风等人的去路。
引信约莫有四寸来长,一被火头点着,顿时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起来,三寸……火光四溅,黑沉沉的炮口似乎有吞噬一切的能力。
韩风心中大急,顾不得那么多,挥刀猛劈,接连将两人砍翻在地,随即揉身朝火炮靠去。
两人倒地,又有三人拦住韩风,绍兴大营的兵马虽然烂的一团糟,可是终究是有那么几个能打的官兵,史山唐的亲信围住韩风,刀光闪烁,竟是招招不离韩风要害。
两寸,引信已经烧了一半,再烧下去,火光就会在炮膛里炸响,随即让对面的一切进入恐怖的地域。
韩风发了狠,左手高高抬起,将迎面刺来的一柄钢刀夹在腋下,手中朴刀闪电般的捅出,将对面那人刺了个透心凉。
韩风拔出血淋淋的朴刀,飞起一脚,将尸体踢飞,顾不得身后呼啸而来的刀锋,将朴刀的刀身一横,硬生生的将沾满了热血的刀身拍向正在燃烧的引信。
一寸……不知道是血太热太稠,还是引信的燃烧根本无法阻挡,韩风的朴刀,将火炮引线周围拍满了鲜血,却依然没有阻止引信的焚烧。
身后的刀风已倒,一记奔雷般的刀光劈向韩风的后脑,百忙中,韩风拼命侧过身体,一阵钻心的疼痛透过肩膀传遍了整个身体,手中的朴刀几乎就要拿捏不住。
韩风咬紧牙关,大喝一声,把朴刀往身后一丢,猛扑上前,伸手抓住火炮的引信,不顾那燃烧的巨烫,硬是将那根引信拔了出来。
就在那一刹那,韩风一斜瞥间,看到金钱豹飞起一脚,重重蹬踏在另一门火炮尾椎之上,炮口高高扬起,几乎直指上天。金钱豹大喝一声:“趴下……”他的身体顷刻间就已经扑倒在地。惊恐万分的绍兴大营官兵,纷纷抱头鼠窜……
来不及趴下了,韩风一回头,第三把刀已经照着面门猛劈过来,刀风刺得韩风脸上的肌肤隐隐生疼,逼人的寒气驱走了夏夜的暑热,让韩风不寒而栗,刺眼的刀锋将韩风的瞳孔映照成一片银白色……
火炮终于狂射出去,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绍兴大营的地面都似乎在颤抖,冲天而起的火光炸上天空就像是灿烂的烟花,韩风想要奋起最后的力量,把迎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赶走,可是受了伤的肩膀,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光当头落下!
刀锋直挺挺的落了下来,擦着韩风的耳边,劈断了他几根发丝,刺入地面中。
韩风睁开眼睛一看,那名官兵的脑袋被一根飞掷而来的长枪刺穿,斜斜的钉在地上,他手中的刀,失去了力量,绵软无力的落在地面上,险险擦着韩风的脑门过去。
一条彪悍的身影狂风般杀到韩风身边,一把将他扶起,随即朗声问道:“没死吧?”
“你这个和尚还没下地狱,我怎么舍得死。”韩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听见无法这句话就不爽,硬邦邦的顶了一句回去。
“我算是干不了你交代的事了,”无法不知道从哪里夺了一支白蜡杆子,居然用软绵绵富有弹性的白蜡杆子耍出了刚猛绝伦的少林棍法,接连打翻三个官兵,回头朝韩风笑道:“不过,小衲我救了你一命。你自己算着,咱们的交易还得算数。”
“算个屁。”韩风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不过这当儿,肩膀上中了一刀,力气都顺着鲜血流了出来,只能跟在无法的身后欺负一些软柿子,自然觉得很不过瘾,口头上的便宜一点都不能少:“抓住史山唐,我保你去前线。”
“你说的啊!成交。”无法回头看了看,只见绍兴军的官兵已经冲了过来,将韩风和金钱豹护住,便放开了手脚,一条白蜡杆子如同龙游四野,又如梨花乱颤,在绍兴大营的官军中所向披靡,一路杀去,目标正是堂堂指挥使史山唐。
赖以护身的火炮已经被对手破解,史山唐顿时没了主意,手忙脚乱的抓住尚平往前一推,叫道:“给老子挡住,回来升你的官。”
尚平傻了眼,对面可是赫赫有名的淮安名将金钱豹,还有杀人不眨眼,连李玄都不放在眼里的韩风,外加数百名训练有素,进退有据的绍兴军。还有个穿着监司亲兵服色的和尚,一条枪杀得人仰马翻。升官?先保住命再说吧。
尚平想都不想,钢刀一挥,高声叫道:“兄弟们顶住。”但是他的脚下却如老树盘根,动也不动。
绍兴大营的官兵是真的不敢再动了,绍兴军穿插分割,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顷刻间就已经叫绍兴大营的人不敢动弹,大家都是当兵吃粮的,没必要为了长官们神仙打架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把手里的兵刃丢了下来,那当啷的声音极其富有感染力,一会儿功夫,无数已经丢下武器的绍兴大营官兵,非常自觉的抱着脑袋,走到一边去蹲下,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在场中搏命的,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同伴似的。
不过,史山唐到底是在绍兴大营盘踞了这么多年,手下还是有不少亲信要靠着他吃饭的。一百多名官兵挥动武器和突入其中的无法等人激战起来,一时间倒是难分难解。绍兴军来的人少了些,又要分出精力去看着那些投降的官兵,能够加入战斗的人马却是有限。
史山唐一个劲的朝后退,那些为他拼死拼活的小兵,他可一个都不在乎,部下嘛,死了也就死了,还可以再招揽,但是史大人的命也只有一条,怎么能把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再跑几步就是军营的马场了,南渡之后,宋军失去了北方的基业,骑兵数量不断匮乏,能够拥有整建制骑兵的,也只有驻屯大军和御前营的兵马了。
像绍兴大营这样的军队,除了少数几名将领之外,别的人根本就没有骑马的资格。偌大的马场,空空荡荡的也就是几匹马而已。
就是这几匹马,如今就是史山唐的救命稻草,只要能够抢到一匹马,一路从后营冲下山,直奔监司衙门,就可以投入到赵飞那坚实而又宽广有力的怀抱了。
有了赵飞大人的保护,还怕韩风敢杀到监司衙门去不成?
史山唐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脚下恨不得再踏上一双风火轮,双腿不停的迈动,风机火燎的朝马场飞奔,居然比那些看起来比他健硕多了的官兵跑的更快,这倒是叫那几个年纪轻轻的官兵傻了眼?什么时候史大人居然有这样的脚力了?
马场的大门就在前方,虽然黑压压的一片,可是史山唐就像是看到了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掩饰不住的拉风,那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从来路过马场都会捂着鼻子,吐一口吐沫的史山唐,如今是狂喜着,欢呼着冲进了马场……
但是,迎面而来看到的,却是几匹倒地身亡的战马,十余条黑影,矗立在马场之中,为首一人缓缓拉开手中的弓箭,压低了嗓门,刻意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史大人,别动。”
史山唐魂飞魄散,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么被人毁灭……眼瞅着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想想那个疯子一般过来砍火炮的韩风,想想那个一脚踹翻铁火炮的金钱豹,再想想那个枪若游龙的花和尚……
史山唐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给对面的黑影跪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汉何苦相逼,韩风能给你什么好处?我史山唐加倍给,加十倍……”
“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不不不,是贱命,贱命!”史山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朝那黑影挪去。
“已经告诉了你,别动。”那黑影冷冷的喝道:“把史大人绑起来。”
第四十四章 无法无天
无法一条枪泼风也似的杀入马场,不由得一愣神,只见几个蒙着面巾的男子押着跪在地上的史山唐傲立面前。
“善了个哉的,生意被人抢了。”无法愤愤的抓了抓头皮,眼瞅着史山唐就要被自己抓住,没想到莫名其妙冒出来几个人把史山唐给拿下了。无法收起白蜡杆子,挽了个枪花,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史山唐人就在这里,绍兴大营你们已经控制了,我们这就走了。”为首那个男子收起弓箭,十分潇洒的冲着无法挥了挥手,带着他的部下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莫名其妙。”无法走过去,伸手抓住史山唐的脖子,却发现,这位平时不可一世的绍兴兵马指挥使,已经昏厥了过去。
“我知道他是谁。”韩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马场的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绍兴军的官兵。左右护持着他。外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一个小兵撕下衣襟,给韩风包裹着肩膀上的伤口。
无法拎着史山唐走到韩风面前,把这位指挥使大人往地上一丢,愁眉苦脸的说道:“管他是谁呢,这史山唐算是我抓的么?”
韩风吃惊的看着无法,连声说道:“你小子好歹也是出家人吧?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人,怎么能算是你抓的?真不知道那些老师傅是怎么教的你,就你这样的,居然在少林寺待了十多年没有被戒律院赶出去,还真是叫我想不通。”
无法悠悠的吐了口气:“那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韩风龇牙咧嘴的忍着疼,让身后的官兵包扎好了伤口,这才开口说道:“冒充监司的人来假传军令,绝对不是你的主意。你小子没这么贼。”
无法没好气的说道:“得了,就知道瞒不住你,小舞姑娘在绍兴府拦住我,说是我的身份暴露了,不让我回监司。我起初不太相信,要知道你们都是一群细作,细作说的话,谁敢当真啊?后来她说,你已经来绍兴大营了,不信可以一起来看看,我便来了。刚到,就看到史山唐推了两门火炮出来。小舞姑娘可真了不得,亏了她急中生智,看我穿着监司的衣服,就叫我马上抓了一把树叶,冲出去假传军令……细作司,人才还真不少。”
韩风得意的笑了笑,那当然,这些人才都是自己的部下,小舞年纪轻轻,急中生智,一招假传军令就破了史山唐的必杀局,这小妮子假以时日,那还了得?不过,转念间,想起林珍,韩风心里又是一痛,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史山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飞起一脚踢在史山唐的下巴上。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史山唐痛呼着清醒了过来,一抬头看到韩风正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支吾着说道:“韩风,你不要杀我,家叔史弥远大人在朝中多少是有分量的,就算是你爹韩大人也要给家叔几分薄面。韩风,做事不要太绝。”
“林珍呢?她若是死了,尸体在哪里?若是没死,人在哪里?”韩风淡淡的说道:“你想要死的痛快,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
韩风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看天空,一轮皓月当空,却被片片浮云掠过,似乎察觉到人间将有血腥,不忍再看。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林珍的下落!”史山唐听出韩风的意思,今夜想要求生,一点希望都没有,只有跟韩风拖下去。
“不说随便你,我没有跟别人讨价还价的习惯。”韩风招了招手,两名绍兴军的官兵压着尚平走了过来。
尚平一看韩风,就马上挤上几分硬邦邦的笑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韩兄弟,我尚平可没做过对不起的事情啊。你看,刚才史山唐叫我冲,我动也没动。咱们是在教阅房就打下的老交情了……韩兄弟,我……呜呜……我是遇人不淑啊,跟了史山唐这样的上司,简直就是陷入虎穴的小羔羊……呜呜……”尚平努力想要装出平静的模样,可是他止不住的哭声却已经出卖了他的恐惧。
韩风冷冷的问道:“听说围捕林珍那天,你也在场是吗?告诉我,林珍到底怎么样了?”
尚平看了看史山唐,迟疑了一下,忽然间,一道耀眼的刀光从眼前闪过,霹雳雷霆一般的刀光重重的落在史山唐的手臂上,咔嚓一声,鲜血狂喷而出,韩风竟然一刀将史山唐的左臂卸下。
“说。”韩风举起血淋淋的钢刀指着尚平的鼻子,看也不看在地上痛哭哀叫,翻来覆去的史山唐。
尚平看着那黑色的血顺着刀尖一滴滴的滴下来,喉结干涉的滚动了两下,两行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不敢伸手去擦,牙关打战的说道:“我……不知道,真的,那天,林珍……从屋顶滚了下去。我们的人就兜过去看,只看到一滩血。韩大人,韩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林珍死没死。或许她的尸体被别人抱走了,又可能是她自己没死,跑了……”
“尚平……老子草你十八代祖宗……”史山唐在地上翻滚着,痛骂着。他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就这么被尚平给葬送了。史山唐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叫骂。
“尚平,如果你没有骗我,你可以活下去了。”韩风挥了挥手:“自己找地方蹲着去。”
尚平如蒙皇恩大赦,急忙抱着头一路跑到那些被绍兴军监管着的官兵身边,有模有样的蹲了下来。
韩风提起钢刀走向史山唐,忽然前营传来一声叫喊:“监司有令,绍兴军和大营不得内斗。”
“善了个哉的,小衲刚才不是说过这话了么?这又是谁来假传军令啊?”无法好奇的伸个脑袋朝前营看去。
一小队官兵个个骑着快马,簇拥着一位身穿六品官服的男子飞驰着进了绍兴大营,那男子朗声叫道:“金钱豹何在?史山唐何在?监司大人有令,快快出来领命。”
无法伸了伸舌头:“乖乖,这次可不是假的了。这小子是监司的文书,李泽。”
金钱豹沉着脸看了看韩风,沉吟道:“老弟,监司的人既然已经来了,这事儿就压不住了。你要不然就马上带人离开,这里的事,老哥哥给你顶着,大不了就是不做副统领了。我还落个逍遥自在。”
监司?韩风轻轻呼了口气,监司一直在这个事件中保持低调,现在突然现身,无非就是要阻止绍兴军和绍兴大营的火拼,赵飞这个人,心思慎密,一直都没有主动插手案子。既然是这样,自己不如逼他一步,看看赵飞到底打什么算盘。反正,赵汝愚和韩家,早晚是要碰撞的,自己这么做,韩家上下也不见得会反对。
主意一打定,韩风便说道:“荆大哥,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今天的事情,只要监司不追到绍兴军去。你就不要主动去见赵飞,任何事都听我的安排。”
金钱豹知道这个小老弟年纪轻轻,可是颇有谋略,做出来的许多事情也让金钱豹十分信服。虽然不知道韩风打的是什么主意,金钱豹思索一番,还是决定信任韩风,可是韩风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数百绍兴军官兵从人家眼皮底下撤走呢?
史山唐疼极反而笑了起来,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看着韩风冷笑道:“监司的人来了,你韩风还敢怎么样?有本事把监司的人全杀了啊,我看看韩侂胄是不是还护得住你?”
“死到临头,废话不少。”韩风掠起一刀,薄薄的钢刀带起一阵狂风扫过史山唐的咽喉,一股鲜血顺着创口狂涌而出,史山唐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监司已经到场的情况下,韩风还敢杀他……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终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韩风拍了拍无法的肩膀:“你先跟着荆大哥去绍兴军吧。稍候我会帮你想办法,至于是不是能去前线……你,记得咱俩的交易。”
“阿弥陀佛。”无法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笑呵呵的走到金钱豹的身边,自觉前途一片光明。这小子的法号还真的没有起错,果然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从来就没有把什么军法律法当成一回事过,史山唐就死在面前,无法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韩风一刀劈下史山唐的人头,拎在手中,大步朝前营走了过去,低声对金钱豹等人嘱咐道:“别出去,等我走了,你们再走。”
李泽正在马背上疑惑,监司接到消息,已经是最快速度赶到绍兴大营,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绍兴大营的官兵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抱着头蹲在地上,绍兴军杀气腾腾的在一边监管,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十具尸体,然后……李泽抬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月光下,一个黑衣男子,拎着一个还在不断滴血的人头,昂首阔步朝他走来。
第四十五章 监司风云
不需要李泽发号施令,一群监司的官兵就已经提着武器将韩风围了起来。
“我是韩风,人是我杀的。我跟你们回监司。”韩风微微一笑,阳光灿烂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浑然没有把面前那些警惕万分的官兵放在眼里。
李泽厉声斥道:“大胆韩风,你擅闯绍兴大营,杀人无数,还敢在本官面前嚣张。马上把手上的人头丢了,等押你回监司发落。”
李泽正说的高兴,觉得自己威风凛凛,把大宋官员的霸气和凌然表现的淋漓尽致的时候,忽然身边一个官兵轻轻碰了碰他。
李泽不明就里,回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绍兴大营的门口,出现了一群弓箭手,十余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手持利箭,单膝跪在地上,瞄准了这边的监司官兵。
而那些绍兴军的官兵似乎也有意无意的看着这边,脚下的方向已经悄然扭转了过来。
“韩风……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泽色厉内荏的叫道:“你,这是在威胁朝廷命官。”
“上一个对我这么说话的人……”韩风提起手里血淋淋的头颅,淡淡的笑道:“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泽心虚的看了看被韩风拎在手里的头颅,一股血水还在顺着断开的脖颈缓缓的流向地面。
李泽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声调已经不知不觉下降了七八个档次,颤声说道:“韩风,你最好不要乱来。你要去监司,我就带你去监司好了。”
“走吧。”韩风随手把史山唐那血肉模糊的头颅朝李泽怀里一丢。
那个圆滚滚的头颅在李泽的怀里打了个转,差点就掉在地上,李泽吓了一跳,惊叫着把那头颅给扔在地上,一只手在胸口不住的拍打,似乎想把那些血腥都给拍下去。
这一番丑态落在那些跟随他来到绍兴大营的官兵眼里,自然不是个滋味。
韩风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教阅房那边,低声对秦燕吩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随着监司的人马去了。
监司衙门里灯火通明,赵飞一点睡意也没有,平日里爱不释手的古玩,今日都安安静静的躺在各自的盒子里。
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赵飞依然穿着整齐的官服,就连鱼袋都挂在腰上,一副要等候客人的模样,只是他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却有意无意的显示出这位监司大人心里的焦虑实在是不浅。
“大人,辛知府来了。”门口的仆人低声禀告一声。
赵飞立刻停下了脚步,长长的出了口气,回道:“快快请他进来。”
辛弃疾带着几个随从,博戈达也在他的身后,缓步走进了赵飞的客厅。
赵飞客客气气的说道:“辛知府,这么晚请你来,也是迫不得已。快请坐,来人啊,上茶。对了,辛知府,今日绍兴府的事,辛知府应该都知道了吧?”
辛弃疾屁股刚刚贴上板凳,笑眯眯的说道:“赵监司说的是什么事啊?莫非是今日绍兴府四海赌坊开业的事,我知道的,话说那间赌坊果然是人气旺啊,一开张……”
赵飞急急忙忙打断了辛弃疾的话头:“辛知府,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哦?那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辛弃疾叹了口气:“老喽,老喽,耳朵也背的很,外边就算是锣鼓喧天,我老人家也未必能听得见。绍兴府每天发生这么多事。我身为知府,哪能知道这么多啊,还是赵监司消息灵通?怎么?有什么好事,说说来听下?”
装,让你这个死老头在我面前装……
赵飞看着辛弃疾那张古井不波的脸,心里的郁气反而渐渐平息了下去,淡然的说道:“是这样的,今日发现了教阅房的人行踪,史山唐大人便亲自带兵围捕,教阅房便反抗,冲突中,一名女细作身亡。后来……后来我便听说,教阅房女部主事韩风,带了不少人去绍兴大营寻衅去了。还逼迫绍兴府开门。这么大的事,辛知府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辛弃疾一拍大腿:“哎呀,赵监司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看来,我这个老头子,也是时候要跟朝廷告老还乡了。”
赵飞已经平息了下来,自然也就不着急了,看着辛弃疾笑道:“辛知府,这件事好歹也是发生在绍兴府的大事,你看,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哦,韩风带着教阅房的女人去绍兴大营,那是以卵击石。肯定是不堪一击,还用处置?史山唐那个家伙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遇到韩风,那还不是拔刀就杀?咱们现在商议什么都没用,只怕韩风的脑袋已经被史山唐挂在辕门了。”
辛弃疾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挤在一起:“唉,我还得想个办法安抚一下韩侂胄,要是他知道儿子出了事,那老头儿的火爆脾气,也不定能做出什么来。”
赵飞抓住辛弃疾的话头,猛然敲上一记钉子:“那辛知府的意思是,咱们就稳坐钓鱼台,看着韩风和史山唐窝里斗?”
“这个嘛,自然不是我老人家的意思。”辛弃疾原封不动的把赵飞的祸水给推了回去:“监司大人才是绍兴这地方最大的官,赵监司说什么,下官我就听什么?赵监司的意见总是不会错的。咱们做下属的,只要认真执行赵监司的指示,便必定能水到渠成……”
赵飞冷笑一声,家中仆人已经把热茶送了送了上来,两人分别端起茶碗,心里的算盘都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赵飞目前得到的情报,就是金钱豹已经带着绍兴军去支援韩风去了。军队和军队之间的斗争,赵飞是绝对不会光明正大的插手的,一来要保持监司在两路人马中的中立性,二来也是不愿激起更大的冲突。稳定,永远是考核一个官员政绩的第一要素。
但是现在绍兴府已经无法稳定了,李玄、史若海相继死在这里,樊以君、萧新生接连出事,林珍今天跳了楼,跟着韩风就大队人马杀到绍兴大营。
赵飞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杀气,自己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头,居然把韩风这匹狼给招惹到了绍兴来。眼瞅自己就要回到临安高升了,被韩风这么一闹,光辉伟大正确的做官记录上,不是要添上混乱的一笔吗?
叫辛弃疾来,也是因为赵飞知道,辛弃疾和韩家的关系匪浅,自己正是需要辛弃疾在中间调停。虽然监司已经派了人去阻止那场内斗,但是赵飞也清楚,到了两群官兵碰面的时候,监司的命令还有多大的威力,也难说的很。
可是辛弃疾这条老狐狸,偏偏就是一推二五六,什么都装着不知道,不清楚,还摆出一副赵大人说什么,俺老辛就铁了心要做什么的模样。
前院忽然喧闹了起来,无数灯笼火把挑了起来,一名官员快步走到客厅门口,躬身施礼道:“监司大人,知府大人,韩风已经带到。”
辛弃疾大吃一惊,差点连手中的茶碗都没拿住,惊呼道:“监司居然把韩风给抓住了?”
演技派啊,要是韩风在这里,必然会亲自给辛弃疾送上一块奥斯卡的小金人。
的确是这样,辛弃疾心里平静的很,他的消息比赵飞更加灵通,韩风率领教阅房杀上绍兴大营没多久,绍兴军就已经赶到,在金钱豹的带领下,韩风肯定不会吃亏。自己派去的那一队飞虎军旧部,在博戈满的指挥下,不仅断了史山唐所有后路,并且分头阻截,连续截杀了十七名从各条道路准备离开绍兴大营前往监司通风报信的人。
尽管史山唐弄出来两门火炮,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是毕竟也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辛弃疾对韩风来到监司还是有着预料的。
但是赵飞的脸色就忍不住沉了下去,韩风来到了监司,他的部下却没有说是被抓来的,而是用了一个“带”字。区区一个字,就已经让赵飞明白,绍兴大营完了。史山唐估计是已经完了。
韩风缓步走上了监司衙门的客厅,他身上还裹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衣襟,一身黑衣也变得脏兮兮,头发都有些散乱了。可是这个少年郎,却是一脸傲气,大步大步的走了进来,朝赵飞和辛弃疾抱拳道:“见过两位大人。”
赵飞深深的吸了口气,挥挥手道:“其他不相干的人都下去吧。”
一直在暗中保卫赵飞的李中,听到这话不觉有些诧异,韩风怎么说也是个危险分子,赵飞居然一句话就让所有不相干的人下去。可是,他只是个保镖而已,轮不到他做出什么言论。而且,就算所有的人都下去了,李中也会继续隐藏在黑暗中,护持着赵飞的安全。
客厅上的人渐渐都已经下去了,只剩下赵飞、韩风、辛弃疾三人。两人坐着,一人站着。
赵飞端详了韩风几眼,忽然笑道:“别人若是一直说久仰久仰,我当他是胡说八道。但是对你韩风,倒是真的可以用上久仰大名这四个字了。今日,跟你一见,倒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在绍兴大营闹完了事,居然还可以完完整整的站在本官面前,好小子,有本事。”
赵飞挑起大拇指,微笑着赞许了韩风两句。忽然脸色一变,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厉声喝道:“你擅闯军营,杀死朝廷命官,视大宋律法如无物,还敢大摇大摆的来我监司衙门。你当你是哪个?”
韩风耸了耸肩膀:“赵监司,其实,我今日来找你,只是为了一件事。”
“你没有资格跟本官讨价还价。”赵飞指向韩风,他为官多年,隐约也可以猜到韩风的用意,但是赵飞必须要先把韩风的势头给打下去,不然的话,在稍后的谈判中,赵飞面对辛弃疾和韩风两人,就会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用官位,用律法压人,对于赵飞来说,那是再得心应手不过的招数了。
韩风瘪了瘪嘴唇:“不要在我面前发飙,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临安府还没有来人,那就是说,朝廷等着绍兴这边自己出结果。我年纪轻不懂事,读书少,你不要讹我。我的道理很简单。现在绍兴军支持我,教阅房在我手里,绍兴大营已经毁了。绍兴府的地面上,我的拳头最大,你若是继续这么跟我说话,我不介意马上杀了你。”
韩风压低了声音,冷冷的说道:“比起李玄来,你赵飞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李中手上一紧,下意识的把手伸到怀里,摸到自己的匕首,就算是面对林珍那**夺命的修眉刀,李中也没有用过武器。但是这个十来岁的男子,身上还挂着彩,却让李中觉得他是个极度危险人物,若是自己不小心的话,很可能保证不了赵飞的安全。
也许是因为听见了花架之后的动静,赵飞轻轻的咳嗽两声,示意李中不要轻举妄动。
“韩风,怎么可以对赵监司这么说话。赵监司乃是皇族,是当今右相赵汝愚大人的侄儿,论起族谱来,也可以和当今太子叫一声叔叔。李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配和赵监司相提并论?”辛弃疾悠悠的开了口。
赵飞斜目看了辛弃疾一眼,这老头看着是帮自己说话,其实连消带打,一脚把李玄踩到了“什么东西”的层次,跟着又明里暗里点着自己不过是赵汝愚的侄儿而已,连亲生儿子都不是,打杀也就打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是小侄错了。”韩风脸上一丝抱歉的意思都找不到,接着对赵飞说道:“赵监司,我读书少,没什么礼仪,刚才说的话,还请监司大人莫怪。说回旧题好了,我来找监司大人,只为一件事。”
赵飞的气焰被韩风和辛弃疾一人一句,转眼间给打击了下去,便也不着急了,端着茶杯说道:“韩风,你是待罪之身,有什么事,先说,本官且听着。”
“这事儿也简单。”韩风傲然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看着赵飞:“听说我教阅房的林珍,是被监司的李中打伤,跟着才被史山唐包围。我要的就是李中的命。”
赵飞就像是硬生生的被人从口中塞进去一只苍蝇似的,不敢置信的看着韩风,这叫谈条件?这简直是债主上门来催债。
韩风接着说道:“听说李中是监司大人的贴身护卫。我要杀他,终究是要先和监司大人说一声的,打狗……也要看主人。是不是这个道理?”韩风狡黠的一笑。
辛弃疾一双老眼看看韩风,又看看赵飞,只见赵飞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辛弃疾眯了眯眼睛,假装看不清楚,把茶碗高高端了起来:“喝茶,喝茶!”
“韩风……你……”赵飞斟酌着用语。
他一生见过很多人,无论是百战猛将,还是城府极深的官员,无论是嚣张跋扈的皇亲国戚,还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韩风这么不讲规矩,不按道理办事的人。
教阅房的女子,在赵飞的眼里,无非就是一群婊子。可是韩风居然护短护到这个程度,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就跟自己要贴身侍卫的命。
“别你你我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讲究一个爽快。要么,交出李中,我杀他。要么,我杀你。”韩风看着赵飞的眼睛,那寒冷的杀意让赵飞不寒而栗。
李玄、史若海、史山唐……韩风手下的人命已经沾了不少,真的再杀一个赵飞,也算不得什么。虽然赵飞是堂堂监司,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还真对韩风没什么威胁。
赵飞冷声说道:“韩风,看清楚形势。这里是监司衙门,是我的地方,只要我一句话,这里的百余名官兵就会把你围杀。双拳难敌四手,哪怕你本事再大,能杀光监司的官兵?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临安?皇族中人也不可能放过你!”
“我只有一个人,匹夫之怒,血溅三步。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我的命,或许捏在你的手里,可是你的命,也同样捏在我手里。”韩风提高了声调:“把李中交出来。”
“韩风……”李中旋风般的从花架之后冲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来,也许赵飞真的会退步把自己交出去。但是李中对自己的本事充满了自信。哪怕是完好无缺的韩风,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是受了伤了?
于是,李中暴喝一声,抽出匕首,狂风暴雨般的杀向韩风。
一直低头喝茶的辛弃疾忽然惊声叫道:“博戈达……”
一条彪悍的汉子从客厅之外,快步冲了进来,脚步声雨点般的落在地上,人未到,一股必杀的凛冽气息就已经让客厅里所有人为之一窒。
博戈达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客厅,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李中的手腕,同时,右腿居然诡异的掠起,踢中李中的心窝,他一招得手,接连不停,双手绕过李中的脖颈,重重一拧!
咔嚓一声,一股鲜血顺着李中的嘴角流了下来,整个人绵软无力的顺着博戈达的手臂滑在地上,只是一个照面而已,这位赵飞最杰出的护卫,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