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案情真相
“李中……”赵飞惊呼一声,他是监司官员,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熟悉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依然震惊无比。
辛弃疾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他就是李中?哦,那对不住监司大人了。我听监司大人之前说不相干的人出去。这会儿陡然出现一个手持利刃的男子,还以为是有刺客摸到了监司。才叫部下出手。没想到啊……”
辛弃疾悠悠的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和无辜,老老实实的看着赵飞:“那……李中就算我叫人误杀的好了,我明日就绑了自己,去御史台自首去。”
赵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部下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再说了,若是自己真的点头让辛弃疾去御史台负荆请罪的话,绍兴的飞虎军旧部能把监司给拆了,再顺手把自己的骨头给拆了。
赵飞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尸体,对着要冲进客厅里的监司官兵厉声喝道:“乱什么乱?把尸体拖出去。”
那些官兵也不是不认识李中,但是听到赵飞这么一句话,一个个不明就里,还是按照赵飞的吩咐,把李中的尸体给拖了出去。
待到客厅再度安静下来,韩风自己扯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赵飞的对面,正经八百的问道:“赵监司,现在绍兴的事情已经成了这般模样,监司大人准备作何打算?”
赵飞淡淡的瞥了韩风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是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惹了这么多麻烦,就像个没事人,现在还来问自己应该怎么办。
不过,赵飞也是个聪明人,现在绍兴军已经落入金钱豹的手中,绍兴大营被踩平。辛弃疾这条老狐狸明里暗里支持韩风,自己势单力薄,监司衙门反而成了孤掌难鸣。
一念想通,赵飞便微微一笑:“不知道韩主事对之前绍兴的案子有什么解释?”
辛弃疾脸上的皱纹顷刻间便绽放开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在脸上散开。这一声韩主事,叫着韩风的官职,潜台词便是,事情已经结了,咱们就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办吧。
赵飞已经递出去了一个台阶,就看韩风是不是顺着台阶走下来,让大家伙儿的日子都好过一点。
韩风笑道:“案子?赵监司是不是想听我说说教阅房血案的真相?”
韩风把真相两个字咬的紧紧的。特意加重了语气。
“监司是不会冤枉你的,有辛知府在此,他也是人证。你说的每一句话,辛知府都会认真调查的,断断不会放走了杀人凶手,也不会让你有苦难说。”赵飞端起茶碗,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上道!但是韩风心里对赵飞的警惕却提高了几分,赵汝愚一系想要插手这个案子,韩风心知肚明。但是失败之后,赵飞干脆利索的承认了失败,并且贴身护卫被搏杀在面前也无动于衷,不得不说,这个监司大人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还真不是靠着赵汝愚提拔就能走上来的。这个人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啊。
“真相……便是!”韩风揉了揉脑门,缓缓的说道:“那日,史若海带着李玄去我教阅房,见我教阅房的女子生的颇为美貌,便动手调戏。教阅房的女子都是知道规矩的人,断断不会跟上官发生冲突,只是躲让趋避。没想到,史若海看中一名女子,便和李玄争风吃醋起来。想那李玄何许人也,手下功夫非一般的了得,三拳两脚就踩烂了史若海的小.鸡.鸡,又一刀要了他的命。”
“史若海的属下一看小官人殒命,个个义愤填膺,大有古之侠客风采,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史若海平日待他的部下不薄,那些汉子便围住李玄开始厮杀,混乱中,同归于尽。下官当时带着教阅房的女子们准备劝架,可是监司大人也知道,女子到底是女子,力气武艺都是不如男子,她们只能在外边喊……别打了,别打了。但是那些鲁莽汉子却没有一个人听她们的话,打了个你死我活。”
韩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口干,就抓起茶几上的茶壶,咕噜噜往嘴里倒了半壶,接着说道:“下官一看,李玄大人和史若海小官人都死在教阅房,吓得魂不附体。监司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韩家的家教很严,我上任没几天,就闹出这样的动静,韩家的老少爷们只怕非打死我不可。没办法,我就想背着小包,桃之夭夭。”
“我一走,教阅房的女子们也没了主心骨,便各自散去了。没想到史山唐居然误会是我们教阅房杀了他的儿子,于是全城搜捕,这可真是冤枉啊。后来我去绍兴府,辛知府亲自审问我,我说了啊,辛知府说要查,我心说,史山唐只怕会来牢里杀我,就从绍兴府逃了出去。之后的事情,大人您应该都知道了吧?”
辛弃疾笑眯眯的看着韩风,心道,这小子要是真的混不下去了,绝对可以去街口摆个摊子说书去。这一张嘴,黑的说成白的,活的说成死的,实在是……太有才了。
“哦?就算教阅房里的事情如你所说。可是你杀入绍兴大营,煽动绍兴军和大营对抗,又斩杀史山唐,这同样是死罪。”赵飞轻轻的又钉了根钉子在韩风的身上。
“冤枉啊。”韩风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说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是去了绍兴大营,可那是因为我听说有人要杀史山唐,我怕是有人嫁祸给我们教阅房,便急急忙忙去了。没想到史山唐误解了我的好意,便推出火炮来,金钱豹大哥是怕我有事,才带着人去了。再后来,史山唐遇到一群黑衣人,被那些人给杀了,我奋勇抵抗,才抢了史山唐的脑袋出来。交给了监司。”
“你还是有功之人了?”赵飞冷冷的说道。
“过奖,过奖。”韩风一点笑意也没有,昂着头看着赵飞。
“那你要杀我部下李中……”赵飞这句话才出口,辛弃疾就重重的咳嗽一声。
“是我老人家叫人误杀的。韩风只是随口说说,这事,怪我,怪我。”辛弃疾一脸痛心的样子。
赵飞一听辛弃疾说话,便自己撤了话头:“算了,我吩咐众人都下去,李中没有下去,也难怪辛知府误会。再说了,辛知府以为他是刺客,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本官总不能真的追究辛知府吧?”
“韩风说的这些事,辛知府,就有劳你去查证了。不久,朝廷或许会派人下来绍兴,辛知府务必要在朝廷派人来之前,把案子的证据找全。不然,我们绍兴的官员,个个都没法交代。至于韩风……”赵飞顿了顿:“撤销海捕文书,教阅房的女子全部回到教阅房去居住,辛知府没有查完案子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绍兴。等候辛知府的结果。”
韩风知道赵飞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让辛弃疾去查这个案子,其实就是让老辛自己想办法弄点证据出来,在史若海和李玄的身上做点手脚,要看起来真的像是互相搏斗身亡一般。另外,绍兴大营也要给处理好。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地,大家的扫尾就要做的漂漂亮亮。
赵飞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这次想借机搭上太子妃这条线,算是没戏了。不过,自己卖了个顺水人情给韩风,也算是跟韩侂胄卖了个人情。韩侂胄在朝中为官多年,场面上的事情,会做人的人,表面上看着赵系官员似乎吃亏一点,其实吃亏就是占便宜,吃亏未必不是福气啊!
“谢过监司大人。”韩风一抱拳,转身随着辛弃疾就走了出去。
两人带着随从径直出了监司衙门,辛弃疾忽然指着韩风哈哈大笑起来,老人家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一个劲的用拳头砸着韩风的肩膀。
别看辛弃疾是老了,手上的力气还真不小,砸得韩风龇牙咧嘴,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握住辛弃疾的拳头,苦着脸说道:“辛世叔,有话好好说,别打了,我扛不住了。”
辛弃疾大笑道:“你小子,撒谎的时候嘴巴就像抹了油,张嘴就来,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算你狠。你知道你的谎话有多幼稚吗?”
“幼稚?再幼稚也比不上莫须有三个字吧?”韩风冷冷的说道。
辛弃疾渐渐收敛了笑容,朝廷已经**如是,积重难返了。大家要的只是官面上的玩法而已,至于这个谎言是不是荒唐可笑,老百姓会知道吗?不,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官儿告诉他们,李玄和史若海是互相打死的,老百姓自然会相信的。至于太子妃和韩家的较力,这才只是开了一个头呢……
“别琢磨那么多没用的。”辛弃疾拍了拍韩风的肩膀:“我让人通知秦燕她们自己返回教阅房。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人手保护她们。你先随我来绍兴府见一个人。”
“什么人?”韩风疑惑的反问道。
辛弃疾却只是诡秘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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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富有深意
一盏油灯在桌台上跳跃着昏黄的光芒,两名白衣婢女小心翼翼的将桌子上的药罐收走,生怕弄出一点点响声,惊扰了在床上躺着的人。
房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婢女急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拉开门,对着走到门口的男子,把食指放在肉嘟嘟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是她借着月光一眼看到那个男子,自己却差点叫出声来,倒是那个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轻声笑道:“别怕,我只是来不及换衣服而已。我是韩风!”
韩风的鼎鼎大名现在绍兴府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绍兴小霸王史若海被他踩烂小.鸡.鸡,又活生生要了命去,随后杀死李玄,不敢说名动天下,至少在绍兴府的一亩三分地里,大家伙儿是都知道这个韩家小少爷的厉害了。
私地下,不少平民女子,丫鬟婢女,富家千金,也颇盼望着能够亲眼看看这个为了一群教阅房女子出头的好男儿。
只是今天韩风的卖相的确不怎么样,肩头上渗着血水的白布,一声脏兮兮的黑衣,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脸上不是泥土就是血迹,往日英俊潇洒的小衙内,如今看着跟街头的流浪汉似的,也难怪吓得小丫鬟差点叫出声。
那个小小婢女一颗心扑腾扑腾跳了半天,这才看到在韩风的身后还沾着辛弃疾,好容易把心放回肚子里,冲着两人道了个万福,便进房去拉了自己的小姐妹一溜烟的从房内走了出去。
饶是如此,走了几步,两个小婢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韩风,看看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闹得绍兴府鸡犬不宁。
随着她们的低声耳语和轻笑远离了庭院,辛弃疾拍了拍韩风的肩膀:“自己去看看吧,我累了,要去歇着了。”
走了两步,辛弃疾还是停了下脚步,回头看着韩风叮嘱道:“赵飞已经认输了,在朝廷的人没来之前,你还是收敛一点,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我们已经大获全胜,就没必要画蛇添足。明白?”
“多谢辛世叔。”韩风恭恭敬敬的给辛弃疾施礼,随即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这个房间并不大,一进门就看到一盏尺许宽,三尺长的红色木桌,上边摆放着一盏油灯。
和木桌相对的是一张大床,床高三尺,上边铺着绿色锦被,一个面无血色的女子,静静的躺在床上,鼻息虽然很缓慢,但是却有了些力量。
韩风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搬过一把凳子,坐到床边,这一歇息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在绍兴大营打打杀杀一晚上,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
床上那个女子一直没有醒来,韩风却是渐渐疲倦了,一手撑着脑门,靠在床边昏昏睡去。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床上人似乎动了一动,韩风立刻惊醒,抬头一看,那名女子早已醒来,一直在静静的看着她。
“林大姐,真是对不住。”韩风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我还说来看着你,没想到自己睡着了。”
林珍的声音虚弱无力,一双暗淡的眼睛看着韩风,出口第一句话便是:“韩大人,姐妹们都没事吧?”
“没事,一个都没出事。”韩风得意的翘了翘眉毛:“小爷已经把史山唐给宰了,怎么样?有本事吧?”
林珍受伤太重,看着韩风肩膀上的伤口,低声说道:“怎么弄的这么伤?”
韩风索性站了起来,连比划带吹嘘,把自己神机妙算灭了绍兴大营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跟林珍吹嘘了一番,说到史山唐推出两门火炮来时,韩风忍不住还是一个哆嗦,那一瞬间,要不是小舞的灵机一动,无法的默契配合,自己说不准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待到牛皮吹完,韩风笑眯眯的低头朝林珍看去,却看到这位教阅房的大姐,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不觉诧异道:“怎么了?林大姐,难道做的不对?”
“韩大人。”林珍微微动着嘴唇,低声说道:“你错了,我们是细作,细作有自己的优势。身为细作司的人,没有动手就一定要查清楚对方的底细。这也是细作存在的根本原因……你擅自行动,连绍兴大营有两门火炮这么重要的军情都不知道,居然就带人冲营……韩大人,要是金钱豹死了,你会不会难过?绍兴军那些将士是不是白白被你害死……教阅房的那些姐妹要是因此折损,你……你……”
“别激动,别激动!”韩风急忙凑了过去,小声安抚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生气了。”
不过,就算是死鸭子,嘴巴也是硬的,韩风嬉皮笑脸的说道:“你是教阅房的高足嘛,我才来几天啊,不熟悉细作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到林珍的脸色又不好看了,韩风马上收了口:“我不说了,总之我不好,我检讨;我不对,我有罪。这行了吧?”
林珍忍俊不禁,想要笑出来,可是牵动胸口的伤处,笑容刚刚浮上脸庞就已经凝固,随即变成了痛苦的忍耐。
韩风叹了口气,把锦被给林珍拉好。这一次,还真是林珍命大,被困在酒楼的顶上,这么大的动静,辛弃疾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即派了博戈满带人去营救。
博戈满也算是脚步快的,一口气带人赶到酒楼后巷,正巧看到林珍要跌落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博戈满连珠箭发,一连四箭,射穿林珍的衣服,却没有伤到她的身体,一次次将她钉在墙上,减缓了林珍下坠的速度,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就算是这样,林珍被博戈满接回绍兴府的时候,比起死人,也只是多了一口气而已。肋骨已经被打断两根,身上流血太多,幸亏辛弃疾当年的旧部里能人如云,便有药理高手,辛辛苦苦折腾了几个时辰,才算从鬼门关把林珍给抢了回来。
如今,林珍是已经醒了,可要是想下地走路,起码也得修养一两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老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韩风陪着笑脸,连哄带骗的又让林珍睡了过去,回过头来反复想着林珍说的那些话,的确如此,身为细作司的人,居然连对手有两门火炮都不知道,这要是真的死了,能怪谁去?情报,对于任何一个优秀的将领,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同样,情报无论是在朝野、商界又或者是战斗中,都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
韩风眯起眼睛,靠着床边想道,若是自己真的对绍兴大营了如指掌,对方有多少兵马,什么编制,有什么武器?紧急事件能够有多少人做出反应?若是这些都知道,今天晚上的冲营应该是十分简单且成功的。何至于闹得自己差点连性命都给丢了?
细作司!韩风心里渐渐涌起一个念头,这个隶属于枢密院的机构,原来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莫非,那个“老爸”韩侂胄叫自己来细作司,是早有深意?
想到韩家那不可避免的悲剧,韩风心里一冷,可是转念之间,又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如果自己不想死,那韩家就绝对不能把历史上的悲剧重演。自己能够掌握的是什么?眼前的细作司教阅房吗?
那一丝淡淡的印迹在韩风的脑海里不停的转着弯,每次都似乎要触摸到,却依然没有一个完整的头绪。
韩风无奈的唏嘘两声,终于扶着床边昏睡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莳花馆
暑热难耐,立秋时分终于姗姗来迟,早晚的天气有些清凉,林珍夜里盖着的薄薄小锦被,也换成了丝被。
朝廷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慢,十天过去了,传说中要来到绍兴的大人们还是没有动静。韩风却也无所谓,没事在教阅房里散散步,翻看早年间的资料,对这个机构又多了几分了解。
枢密院的细作司,从太祖皇帝设立枢密院便开始存在,起初主要负责对契丹辽国的军情侦查,之后宋辽百年无战事,细作司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西夏,在曹伟、狄青等人攻打西夏的历次战役中,细作司发挥了巨大作用。
但是区区细作司怎能无法抵挡金兵的铁骑?朝廷南渡之后,细作司配合岳家军、韩家军和金人奋勇作战,自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枢密院的细作司拥有近万名分布在西夏和金国境内的细作,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送回枢密院,供那些大人们参详。大到敌方的军队配置,将领调动;小到某地某县的官员纳妾,雪花般的情报,每天几乎能装满一个大箱子。
宋人和金人之间,在虞允文北伐之后,便没有大战事,细作司的事务显得少了许多。饶是如此,也是枢密院里不可或缺的重要部门,而教阅房,便是每年不住往细作司输送人才的机构。
韩风在脑海中回想这些资料,放松了身体,整个人轻轻的漂浮在水面上。
每天午后,来教阅房对面的河里游泳,便是韩风的必备节目,他的水性早在上辈子就拿过市里中学生比赛的冠军。相比起许多只会狗刨的官兵来说,韩风那花样百出的游泳姿势,足以让这些兵痞子们大开眼界了。
一艘小小乌篷,缓缓掠过,从韩风身体三丈外掠过。船上的艄公好心的提醒道:“年轻人,小心点,这河上过往船多,游水就在靠岸边才妥当。”
韩风微微一笑,冲那个四十来岁的艄公露出灿烂无比的笑脸算是感谢。他这一睁眼,忽然觉得眼睛有点花。如今正是午后,乌篷里有些闷热,乘客便坐在船尾,撑着一把油伞挡住太阳。
那是一个白衣少女,乌黑修长的秀发顺着雪白的脖颈披落下来,如飞瀑一般。被微风掠起的发丝,在额前轻轻飞舞,平添几分妩媚。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如果硬是要在那张秀丽绝伦的容颜上找出一丝缺陷的话,只能说,这位少女的眉宇之间隐隐一股冷淡之意,仿佛不近人间烟火,少了几分令人亲近的意味。
而撑着油伞的却是一个绿衣少女,柳眉修长,小嘴樱红,虽不及白衣少女那般惊艳,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韩风在教阅房,每天看到的都是漂亮女子,眼光早已被熏陶的“视美女如骷髅”,然而看到这两个女子,心里还是不禁一痒,惊叹江南果然是人杰地灵,竟能生出这般美貌的女子来。
韩风不免多看了两眼,船头便有两名护卫打扮的男子,翻着眼睛瞪着韩风。
“小姐,你看那人,看到小姐的容貌,便是呆了。”绿衣女子掩口轻笑道。
白衣小姐自知美貌,多有男人看到她的容貌便色授魂予,早已习以为常,便轻声说道:“归尘,我们是第一次来绍兴,路上不要多事。”
“知道了,小姐。”那名叫做归尘的少女嫣然一笑,收了口。
韩风看着乌篷远去,收拾了心神,便游到岸边,取过衣服来穿上。刚刚打扮好,就看到博戈达高一脚低一脚的跑了出来,大声喊着:“韩主事,韩主事何在?”
“什么事啊?我在这儿呢。”韩风看到博戈达跑的满头大汗,急忙走出来问道。
博戈达松了口气:“韩主事,今日晚上我家老爷请客吃饭,就在绍兴府莳花馆,酉时相候,韩主事不要去晚了。”
韩风一听这莳花馆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临安的时候,没少去妓院,知道妓院行里的规矩。一、二等妓院的名字以“院”、“馆”、“阁”为主,三、四等妓院多以“室”、“班”、“楼”、“店”、“下处”命名。
这所妓院既然名叫莳花馆,必然是绍兴一等的大院子。
“还有谁去?”韩风问道。
博戈达想了想,先把手里的请柬给递了过去:“金钱豹是一定会去的。赵监司也应该到场。只怕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午时,临安刘御史已经到了绍兴,现在就在绍兴衙门歇脚。晚上的洗尘筵自然是少不了的。韩主事也可以先过去探探口风。”
“朝廷已经定下来是哪位大人来查绍兴的案子了?”韩风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事情也该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
博戈达诡秘的笑了笑:“官员可没能来查这个案子,这次来的是嘉王。”
嘉王?赵扩?韩风也随着博戈达笑了起来。叫谁来查案子不好,偏偏叫赵扩来。朝廷的用意呼之欲出。
史山唐一系已经死的干干净净,自然不用理会。赵飞好歹是皇族,别的人来了只怕镇不住他。而嘉王就不同,嘉王赵扩乃是当今太子的儿子,身份尊贵。将来太子赵淳登基之后,嘉王就是太子爷的不二人选。论起皇族里的身份,那是比赵飞高贵的太多了。
但是,赵扩的王妃……乃是韩风的表姐。韩妃嫁给赵扩已经有段日子,夫妻十分和睦,韩妃也深得当今皇帝和太子的喜爱。对这个媳妇儿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吴皇太后,对韩妃也是爱护有加。赵扩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韩妃出力也是不少。
赵扩和韩家关系一向密切,这次朝廷派了他来,言外之意——用韩风的话说起来就是:这次,朝廷的爷儿们就是摆明了要护犊子了。
博戈达接着说道:“嘉王一行大约还有两三天才到绍兴。刘御史便算是开路先锋了。先招呼好了刘御史,嘉王来了绍兴也好做事。”
韩风很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回到教阅房取出自己的官服,穿在身上。这些日子来也没怎么穿过官服。不过,自己的衣服还是被教阅房的女孩子们洗得干干净净,弄的平平整整,穿在身上,倒也不失为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
小舞等人要跟着韩风去莳花馆,却被韩风一口拒绝了,开什么玩笑,那儿是窑子。哪有去窑子玩带着女孩的?不过,虽然铲除了史山唐,韩风还是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吩咐秦燕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姐妹,悄悄在外边接应。
莳花馆坐落在绍兴府中心大街上,前排乃是一个两层小楼,雕栏玉砌极尽风雅之能事。暗黄色的瓦片铺成的飞檐,在落日的余晖下仿佛是要展翅高飞。十六盏大红宫灯挂在门口,金黄色的流苏让人炫目不已。
踏入莳花馆,迎面便是一个可以容纳二十桌客人的大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桌椅都是上等红木制造,手工精美,精致也不失典雅。楼后乃是三进的院落,庭院深深,花香竹影,偶有丝竹之声传出,令人神往。
这儿光是装饰就已经让人叹为观止,里边的姑娘更是绍兴一绝,据说,绍兴府最出名的十个红官儿,便有七人是在莳花馆里。不禁叫人对这莳花馆又高看了几分。
“这么个楼子,我琢磨一晚上怎么也得花个十来贯吧?”金钱豹看了看莳花馆的大门,迟疑着说道。
韩风不屑的瞥了金钱豹一眼:“这儿是绍兴最热闹的地段,里边是最红最温柔的姑娘。馆子建的美轮美奂,丫鬟贴身服务。每个房间都是精心布置,什么大理石屏风、名人字画,绍兴女儿红……一股脑的朝里塞。馆子后边是花园,花园里边有当年遗落的生辰纲。看见没,门口站的龟奴,身上穿的都是苏绸。只要你有胆子进去,他们立刻人模狗样的过来伺候,一口儿吴侬软语,见面就是——哎呦,大官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到这儿来的非富即贵,您要是光有钱,一暴发户,来了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所以说,这儿的开销,就是一个字,贵!你刚才说多少来着?十来贯?那是给龟奴打赏的。这儿起码二百贯起,你可别嫌贵,这儿可不打折。能来这儿的,要么是钱多的数不清的,要么是压根不用花自己钱的。莳花馆,要的就是这名头,不但是最好,而且是最贵!”
金钱豹擦了擦韩风喷他一脸的吐沫星子,尴尬的笑了笑:“这么贵?”
韩风耸了耸肩膀:“贵也不怕,教阅房查过了,莳花馆能开这么大,背地里有赵飞撑腰。既然是赵监司的地头,我们吃着喝着玩着,他结账就行。不吃白不吃。”
两人说着,便看到辛弃疾走出了莳花馆的门口,笑呵呵的一手一个拉住韩风和金钱豹的手腕,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两个今日来,可算是有福了。”
第四十九章 一字记之曰
辛弃疾拉着两人径直走进了楼子后边的庭院里,假山嶙峋,细水长流,叮咚的水声,让人几乎忘却了夏日的酷热。莳花馆的人知道是辛弃疾摆酒席,便有聪明乖巧的丫鬟在前领着路,并无其他人再来打扰。
博戈满带着七八名护卫,在庭院里似乎随意的站着。可是落在金钱豹这样行家的眼里,一眼便可以看出,这几位护卫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已经封死了任何刺客想要进入庭院的路径。不由得对辛弃疾当年创建飞虎军,又多了几分敬佩之心。
韩风和金钱豹被辛弃疾拉着就进了一间精致的雅阁,这里地方宽敞,一张棕色圆桌上铺着红色绣金线的桌布,周围就算坐下十个人也毫不拥挤,靠着南墙,便是有两张红木圆凳,中间放着个一尺见宽的茶几,地上一层厚厚的羊毛毯,想必是从泉州那里的波斯商人手中高价买来的。
赵飞已经坐在房间里相候,众人相见寒暄两句,赵飞便笑道:“说出来,一众官员都穿着官服来莳花馆,倒还真是不多见。不过,今日刘御史要到,咱们自然是要规矩点。”
赵飞笑了笑接着说道:“今日辛知府、荆统领、韩主事也算是有福了。你们可知道苏州鼎鼎大名的花魁——沐谦心?”
金钱豹和韩风自然是不知道的,辛弃疾却是露出了笑容,解释道:“你们不知道真是可惜啊。这位沐谦心姑娘在江南赫赫有名,她虽然是花魁,可是卖艺不卖身。不知道多少王公子弟想做她的入幕之宾,这位姑娘却是丝毫不假颜色。”
“若光是这样,也没什么出奇的。”赵飞接口道:“这位姑娘是出了名的惊采绝艳。不但容貌秀丽,身段窈窕。更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通。难得是,她自己便能写得一手好词。也不知道愧煞了多少文人。”
“真不卖身,也就不用来窑子里做了。”金钱豹抓起茶杯,咕噜噜的喝了一口,他也不管那茶叶是碧螺春还是铁观音,反正渴了就是要喝的嘛。
辛弃疾悠然神往的说道:“荆统领,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沐姑娘虽然是苏州花魁,可她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楼子。她便是随心所欲,想去哪个楼子停驻几日,便是几日。那些妓院的老.鸨们开心还来不及。这位姑娘就是聚宝盆,她留在哪个园子里,哪个园子便能赚的翻了天。再说,沐谦心这么大的名头,也没有妓院敢逼着她签下卖身契。若是哪个不开眼了这么做了,她的追随者就能把楼子给拆了。”
赵飞品着香茗,缓缓的说道:“久闻沐姑娘的美名,莳花馆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给沐姑娘发出邀请,想请她来莳花馆停驻几日。只是沐姑娘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正巧,就在刘御史和嘉王到绍兴之前,沐姑娘终于答应来莳花馆小住一个月。”
“陪不陪客啊?”金钱豹又丢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他倒是觉得理直气壮,你们说了这么多,要是不陪客,有个屁用啊?
“只陪她看得上眼的。”赵飞淡淡的说道。
韩风忍不住哑然失笑:“从来都是男人到窑子里,老.鸨们叫出一排红姐儿等着客人来选。现在世道反了,一个青楼女子要挑客人,是不是还得叫咱们这些客官一个个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点头看看陪哪个啊?”
赵飞摇了摇头:“韩主事,这位沐谦心姑娘与众不同,想要她陪唱陪酒,须得让她刮目相看。这区区刮目相看四字学问可就大了。据说曾经有人堆满了五百两的金条,只求沐姑娘陪唱一曲,她却是毫不理会。却为了一个落魄秀才的一首词,便欣然相邀,歌酒相陪。”
词?韩风和金钱豹的眼光齐刷刷的聚齐到辛弃疾的身上,辛弃疾知道肯定是无法退让了。老实说,这儿韩风和金钱豹就跟文盲区别不大,赵飞虽然也是熟读经书,可是说道吟诗作对,跟辛弃疾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那我就写一首。”辛弃疾一卷袖子,赵飞急忙吩咐龟奴将文房四宝送来,四位大人齐聚一堂,辛弃疾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首水调歌头跃然纸上。
赵飞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小小玉扳指,笑道:“这一块据说是当年武则天的扳指,若是那位沐姑娘是个识货的人,想必也会为之动容吧?”
金钱豹出了口气,什么女人啊,架子这么大,需要监司和绍兴府两位大人双管齐下。不仅仅是写了首词,更是要拿出十分珍贵的古玩来。
韩风倒是不以为然,掉男人的胃口一直是这些女子的不二法门,越是摆的清高,越是有许多男子要赴汤蹈火往上扑。
便有小厮取了辛弃疾的词,老老实实将赵飞的扳指放在锦盒里,一并送去了沐谦心的房间。
这是一个洁净雅致的房间,雪白的床铺,干净的桌椅,一尘不染的铜镜,让这个小小房间充满了生气。而最让人夺目的,便是坐在铜镜之前的白衣少女,她一手托着腮,看着面前的纸卷。忽然笑道:“稼轩居士豪迈不减当年,这一首词,自然是极好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拿起那块翠绿的扳指,仔细看了看:“玉质通透,触手温润,的确是好玉。看年份,只怕是前朝遗物了。的确十分珍贵。”
“那小姐是不是要去见见他们?”归尘笑嘻嘻的问道。
沐谦心卷起纸卷,随手朝身边一推,慵懒的说道:“拿去还给他们,不见。”
归尘不由得一阵诧异,她是明白沐谦心来到绍兴的用意,可是现在说不见这些人,莫不是还有什么打算?只是,小姐的话,她从来都不敢不听,便拿起纸卷和锦盒,送到门口龟奴那里,吩咐他们再给辛弃疾等人送回去。
“不是吧?辛大人的词都看不上?”金钱豹一双虎目瞪的就像铜铃,惊呼道:“就算是把当朝状元找来,也不能有辛大人的文采啊。”
辛弃疾老脸只觉得一阵挂不住,自己抓起词卷来看了半晌,左右琢磨,反复推敲,但觉已经是写的极为不错了,为何那位眼高于顶的女子就是看不上呢?
赵飞更是沮丧,拿着玉扳指看了又看,低声嘟囔道:“莫非又买了假货?不像啊!”
“照我说,什么不得了的女人,不出来就不出来,难道找人唱曲还怕找不到?”金钱豹看到两位大人都是这副模样,不觉有些生气,不就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吗,有什么不得了的。
韩风想了想,自己走过去,拿起一张纸来,低头在上边写了一个字,随手卷了起来,递给龟奴道:“拿去给沐姑娘。”
龟奴知道这个房间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点头哈腰的一溜小跑去了沐谦心的房间,低着脑袋把韩风写的那个字给送了上去。
“看看是什么?”沐谦心靠在梳妆台上,也懒得去接纸卷,只是朝归尘吩咐道。
小丫鬟嘻嘻笑着将纸卷拆了开,只是看了一眼便嘟着嘴说道:“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一个字而已。”
她把纸卷举了起来,对着沐谦心,只见纸卷上边一个大字——“囧”。
沐谦心一直冰封的容颜宛如被一道阳光照入万丈冰川,轻声笑了起来:“这应该是出自韩风的手笔吧?唔,这个人有些意思。”
“什么意思?”归尘斜着脑袋看着沐谦心,撅着小嘴问道:“难道他是说,小姐不见他们,让他们觉得很难看,所以求小姐去见个面?要是这样,不如写个钱字好了。”
“你这个小鬼头,猜错啦。”沐谦心拿起化妆台的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这一动作落在归尘的眼中,更是诧异,难道小姐还真的因为一个字就去见韩风不成?
沐谦心淡淡的说道:“韩风很聪明,稼轩居士的词我都已经给推了,他不可能找到比稼轩居士更厉害的词人。而赵飞的礼物不可谓不重,韩家就算家底深厚,韩风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之间就找到重礼。他写这个字,只是为了哄我开心而已。”
“哄开心这么简单,那小姐就更不能去见他啦。”归尘走到沐谦心的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从那乌黑顺滑的头发上梳了下去。
“为什么不去?这个字若非是我熟读古书,几乎就不认得。真不知道韩风那个只会打架的汉子是从哪里学到这个字的。现在再看起来,这个‘囧’字,到很像是辛弃疾和赵飞如今的脸色。”沐谦心吃吃的笑了起来:“这么有诚意,我若是再不去,岂不是不好?”
归尘拿起那张纸,又看了看,果然觉得这个“囧”字,出神入化,像极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人脸,由不得也笑了出来。
沐谦心拢了拢头发,指了指墙角放着的琵琶,轻声说道:“归尘,我们去见见这几位大人去。”
第五十章 只是一个屁
韩风等人正等着沐谦心的消息,忽然房门外传来博戈达的声音:“诸位大人,刘御史到了。”
房间内的四名官员一起起身,御史这官儿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人家干的就是弹劾的买卖。看你不顺眼,一份折子上去,就算没把你拉下马,可是人家不吃亏啊。御史风闻启奏,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房门一开,刘御史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略有些肥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年纪上下,一身红色官常服裁剪合体,一进房间就朝众人抱拳道:“诸位大人,刘某来晚了。”
其实刘御史早上就已经到了绍兴府,他听闻绍兴本地风景秀丽之处不少,在绍兴府吃了辛弃疾一顿午饭之后,就让博戈达陪同到处游玩去了。是以并未和赵飞、辛弃疾等人一起前来。
众人一一见过,韩风也施礼道:“下官教阅房女部主事韩风,见过刘御史。”
刘御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昂首走到桌边坐下,冷哼一声:“韩风,韩主事,你到了绍兴,惹出好大的乱子啊。”
赵飞眼角含着笑意,在刘御史右手边坐了下来,他是皇族,又是绍兴监司,论起品级身份,比起区区一个御史,自然是高了不少。刘御史肯定是不会朝他发火的。辛弃疾在朝中多有好友,而且辛弃疾已经被人弹劾了六次,去御史台就像去自己家似的,从来也没把御史们放在眼里。金钱豹是个大老粗,当年就敢拍桌子跟统制们对吼,刘御史肯定也不会去自讨没趣。不过,身为从临安来绍兴公干的御史,当头一炮下马威还是要给的,这火力就只好冲着韩风来了。
“请刘御史教训。”韩风施施然的走到刘御史面前,含笑不语。
刘御史斜斜眼睛看了看韩风,那些话语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韩风,你是世家子弟,凡是都要从大局考虑,朝廷办事,就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们这些官员,就是棋子。凡事都要按照规矩来办事,你到了教阅房,且不说到底李玄等人是怎么死的。你至少也要承担一个主事的责任。你这样的官员,就像对方的车马炮已经逼宫了,你这个‘士’却不按规矩跑出宫外了。”
顿了顿,刘御史放缓了语气:“绍兴府和监司呈报到朝廷的公文,朝中大臣已经都看过了。至于怎么处置你,等嘉王到了,他自有论处。”
雷声大雨点小,韩风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点头答应了。不过是御史循例发发威而已,自己也不能太小气跟人闹上。
几句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一个宛如清溪流泉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奴家沐谦心,见过诸位大人。”
刘御史本来正靠在桌子边上喝茶,一抬头看到沐谦心和归尘俏生生的抱着琵琶站在门口,不觉一愣,一口茶含在嘴里,居然已经忘了要咽下去。
韩风更是诧异莫名,这个沐谦心居然就是自己在教阅房门口的小河里看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一时间,房间里五个男人一起沉默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出声。
“诸位大人可是不喜奴家唱曲么?若是如此,奴家便告退了。”沐谦心盈盈拜了下去,待要转身离开。
辛弃疾到底是风月老手,率先反应了过来,轻笑道:“心心姑娘不要生气,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姑娘。本来听说姑娘在苏州的大名,就已经如雷贯耳,如今得见真人。发现见面更胜闻名,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心心姑娘,请进,请!”
辛弃疾说的话十分得体,沐谦心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声福便领着归尘,两人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沐谦心走到南墙下的红凳坐好,轻启朱唇问道:“诸位大人是要听旧曲呢?还是有新词要奴家唱呢?”
刘御史呆呆的说道:“啊,唱,随便唱什么都好。”
他这一目瞪口呆,顿时叫赵飞等人看不过眼了,就算沐谦心是绝世佳人。身为从朝廷来的御史,气度是一定要保持住的。怎么能看到佳人就如此模样?
沐谦心轻轻拨弄两下琵琶弦,清脆的叮咚之声,从她指尖轻悠悠的掠出。如玉般佳人怀抱琵琶,房间内烛影摇曳,窗外树叶轻沙,端的是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沐谦心一首鹊桥仙唱罢,满室寂静,半晌,辛弃疾才带头鼓起掌来,韩风、赵飞等人这才陆续鼓掌。秦观的鹊桥仙并不足为奇,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女子曾经唱过,但是听起沐谦心唱起,柔肠百转,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好好好,心心姑娘的确不同凡响,一曲鹊桥仙,前无古人,后边也未必有来者了。”辛弃疾鼓掌赞道:“苏州第一花魁,的确不同凡响。”
“既然已经唱罢,那奴家就告辞了。”沐谦心还真的就抱起琵琶,二话不说就要离去。
刘御史痴痴呆呆的听了半天,忽然开口问道:“心心姑娘是要去哪里?若是还要去别的房间,那就不必去了,便留在这里好了。”
沐谦心淡淡的说道:“其实奴家并无什么地方要去,只是这已经是习惯了,唱罢一曲也就是唱罢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奴家这便告退了。”
说罢,沐谦心带着归尘缓缓朝门外走去,刘御史张口结舌想要拦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郁闷的跟众人推杯换盏。要说起来,今天晚上喝酒的还个个都是海量,辛弃疾就不说了,一手创建飞虎军,从军营里出身,酒量自然是没的说。金钱豹的酒量,大家有目共睹,一坛子酒下去不过是尔尔。赵飞酒量是浅了点,不过要是和刘御史比起来,也算是半斤八两,韩风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吧,有多少就灌下去吧,春风吹战鼓擂,都是喝酒谁怕谁?
刘御史就算酒量再好,也架不住四大金刚来回灌酒,渐渐的,刘御史醉眼惺忪,口中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辛弃疾一看他已经是这般模样了,便主动提议散了酒席,大家晚上回去再说。赵飞欣然同意,他也是喝得七荤八素,再喝下去难免不丢人。
一行官员互相扶持着,晃晃悠悠的从莳花馆走了出来,脚步都有些发虚。走着走着,韩风一回头看了一眼,诧异的说道:“刘御史呢?”
赵飞一听这句话,酒立刻就醒了大半,刘御史要是丢了,这可是绍兴地面上第一等的大事,可是左看看,右看看,还真的找不到刘御史的影子。众人低声一商议,又脚步踏着脚步走回去找找刘御史。
刚刚回到莳花馆的内院,远远就听见刘御史一声暴喝:“本官是从临安来的御史,就算跟你们绍兴监司,也是只高不低的官员,你区区一个草民,算个屁啊。”
有热闹看,韩风顿时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莳花馆内院,睁眼一看,刘御史张开双臂,挡住沐谦心和归尘的去路,怒火冲天的喝道:“我说心心姑娘,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堂堂御史,愿意纳你为妾,那是给你脸。你自己不要脸的话,本官有的是办法泡制你。到时候,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你如何是好。”
赵飞快步走了过来,急忙叫道:“刘御史稍安勿躁,到底出了什么事?”
莳花馆的掌柜是个矮小的中年男子,身上蓝布绸衣,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三条就像山羊一般的胡须飘扬在下颌,看到赵飞说话,那掌柜的算是松了口气,急忙走过来低声说道:“监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刘御史现在说要将心心姑娘带回家去纳妾。”
“啊?”赵飞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从来沐谦心走遍大江南北,没有一个人敢说要把沐谦心收入自己的房中。只因为男人不仅仅好色,也是要看这个女人的成色。沐谦心才貌双全,色艺双绝。一般人只怕都是看到沐谦心只会起仰慕之心,就算是有些什么龌龊的想法,也不敢宣诸于口。还真没想到,刘御史借着酒劲,就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多少钱?我把这姑娘买下了。”刘御史大声喝道,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只怕是喝酒太多,已经烧红了脸。
“刘御史,这位心心姑娘,只是停驻莳花馆而已,不是莳花馆的姑娘,就算刘御史想为心心姑娘赎身,我也没法做主啊。”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对刘御史说道。
“说什么笑话呢?出来卖的,哪个没有价钱?”刘御史嗓子里重重的翻滚一声,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在雪白的波斯羊毛地毯上:“本官有钱,叫着女人给本官开个价,多少钱,本官都给的起。”
沐谦心悠然说道:“刘御史,奴家并未卖身。那奴家的身体就依然属于自己。如果奴家自己不想自卖自身的话,就算刘御史有万贯家财堆在奴家面前,也是断断不能买的。”
“在本官面前说这些?”刘御史冷哼一声:“无非就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本官不在乎钱,你自己说个价格。”
沐谦心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看着身后已经到来的韩风、赵飞诸人,轻声说道:“刘御史或许真的有不少钱财,可是偏偏奴家就是无价的。若是奴家看得上眼的,一文钱不要,奴家也愿意随他走。可若是奴家看不上眼的,就算是金山银山堆在奴家面前,也休想奴家随他而去。”
说罢,沐谦心一挥水袖,转身进了房门,对门口的两名护卫叮嘱道:“金大伟,哈大霸(此二龙套,感谢书友‘叫什么啊’‘K.J.K.J.K.J’提供),给我看着门口,若是有人闯进来,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那两名护卫点头答应,看着沐谦心进了房间,随即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门口的一行人,压根就没有把刘御史等人放在眼里似的。
“我就不信,你们还真的敢拦本官。”刘御史看起来真的是喝多了,居然举步就朝房间冲去,双臂展开,似乎要把金大伟和哈大霸给远远推开。
那名叫做金大伟的汉子,一伸手,推在刘御史的肩膀上,刘御史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一层瑟瑟的灰尘扑落下来,盖得他满头满脸都是飞灰。
“反了,反了,居然敢推我?”刘御史指着金大伟叫道:“辛知府,你是绍兴知府,此人殴打朝廷命官,快给我拿下?”
辛弃疾鄙夷的看着刘御史,低声说道:“绍兴府管的是绍兴地面的事情,现在人家姑娘家要在房间里休息,刘御史你非要闯进去,就算人家打伤了你,在律法上,咱们也无话可说。那是人家的地方。非要我拿人的话,倒也无不可。只是,这个公文,要刘御史你来写才行。不然的话,我若是这么一写,将来御史台第七次弹劾我,我这个区区四品知府,还真的顶不住了。“
赵飞忽然说道:“刚才喝得酒多,我先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说罢,便一溜烟的走出莳花馆的内院,仿佛一切都不在眼中似的。
刘御史翻着眼睛看着金大伟和哈大霸两人,忽然转身对韩风喝道:“你是教阅房主事,听说你的身手不错,给我把这两人拿下。”
“他们犯了什么罪?”韩风诧异的问道:“只是站在自己家门口,不让刘御史你进去,这就是犯罪?只怕说不通吧?我只是教阅房主事而已,又不是绍兴府的衙役,抓人这种事情,跟我无关,刘御史若是想要抓人,只管去找别的途径好了。”
“刘御史。这件事,的确不可以莽撞。”辛弃疾正要劝说,忽然看到归尘从房间里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个小丫头牙尖嘴利,更是不把刘御史看在眼里,冷笑着说道:“御史就很大吗?我家小姐在苏州,在临安,不知道多少王公贵胄想要请我家小姐弹唱喝酒。四品官员多如狗,三品官员满地走。真不知道,区区一个御史,居然就想要强娶我们家小姐。还说要赎身?自己少见多怪也就罢了,我家小姐的身,若是真的叫你赎,你可能赎得起吗?”
没等刘御史答话,归尘便接着说道:“或许你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只是你一个御史,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到时候朝廷问起来,你要怎么交代才是?”
刘御史恼羞成怒,伸出右手指着归尘喝道:“你什么身份,区区一个丫鬟,就敢对本官无礼。看来你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大宋的律法,没有我们朝廷官员的尊严。”
他跨前一步,伸手去抓归尘的领子,归尘身材玲珑,便退后一步,硬是没有被他抓到。刘御史更加恼怒,知道眼前无论是辛弃疾还是韩风,根本就靠不住,索性扯开嗓子叫道:“来人。”
他再怎么说也是朝廷派到绍兴来的御史,身边的护卫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十人,只是这些人现在都在莳花馆的外院而已。一听到刘御史招呼,一行人快步跑了进来,围在刘御史身边,杀气腾腾的看着金大伟和哈大霸。
刘御史得意洋洋的笑道:“你们现在知道怕了吗?本官只要一句话,这两个护卫就得马上变成肉饼,你们家小姐还得乖乖的跟我走。”
辛弃疾皱了皱眉头,走到刘御史身边,低声说道:“御史大人,你喝多了。”
“没有,我没喝多,谁说我喝多了?”刘御史翻着白眼叫道:“哪个说我喝多了,我这就跟他火拼。”
他指着房门叫道:“马上叫沐谦心给我出来,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只是一个卖唱的女人,居然敢跟本官耍脸色。告诉你,本官要纳你为妾,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自己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本官跟你动粗。”
房门唰的一下被人拉开,沐谦心俏生生的站在房门口,冷冷的看着刘御史:“奴家已经说过,并没有卖身给任何人,强卖强娶都不是大宋官员应该做的事吧?奴家今日就在这里,若是刘御史真的要发狠抢了奴家去,只是两个护卫,怎么都拦不住御史手下数十随从。只是,今日若是心心被抢去,宁愿死在此地。奴家的人,只要还有一个是活着的,就会替奴家去临安告御状。”
“哈哈哈哈哈,”刘御史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很天真,御状?那也是你们能随便告的吗?告诉你,只要你的人到了临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的人直接销声匿迹。”
“不听我的话,下场就是这样。”刘御史寒了脸,冷冷的说道。
韩风看到两边越说越僵,急忙走到当中,拦住刘御史的部下,说道:“算了吧,只是为了一个歌姬,不必闹成这般模样。刘御史你喝多了,快回去睡吧。”
“韩风,你给我滚开。”刘御史翻着眼睛看着韩风:“别以为你们韩家就一手遮天,区区一个从八品主事,在我面前,你只是一个屁而已。”
第五十一章 你懂的
刘御史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莳花馆的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盯在韩风的身上。
谁都知道,这位小衙内,在临安的时候砸烂了临安府的堂鼓,到了绍兴,杀了李玄、史若海、史山唐,把偌大的绍兴军搞得鸡犬不宁,两位统领都折在他的手上。
刘御史借着酒劲,大叫韩风是个“屁”。若是惹毛了这位小衙内,刘御史只怕今天就招呼在这里了。
可惜,所有人都已经想到了这个危机,只有满脸通红,喷着重重酒气的刘御史想不到。他伸出肥嘟嘟的手掌,推在韩风的肩头,厉声喝道:“滚开。”
辛弃疾悠悠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实是不忍看刘御史那可能发生的悲惨结局。
金钱豹走到韩风的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知道老哥哥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但是今天这口气你要是咽了下去,老哥哥都看不过眼了。”
刘御史的护卫们下意识的踏前一步,心急的,已经把腰刀拔出来一截,生怕韩风暴起发难,将大宋御史当场打死。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韩风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对沐谦心说道:“沐姑娘,月明星稀,微风怡人。在下有意想请沐姑娘明月夜泛舟水上,不知道沐姑娘是否赏脸?”
沐谦心一双妙目含着笑意看着韩风,淡淡的说道:“良辰美景,泛舟水上,韩大人既然相邀,心心也没有不答允的道理。”
“那就请吧。”韩风走到沐谦心的身边,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刘御史,随即和沐谦心并肩朝外走去。
“直娘贼……”刘御史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被几个亲信护卫手忙脚乱的给拉了出去,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劝道:“御史大人,韩风是个疯汉子,那厮真的敢杀人,御史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区区一个主事一般见识呢?”
一句话说完,拉住刘御史的那条汉子,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滚落下来,说起来还真是险,方才刘御史和韩风就是那么面对面站着,要是韩风忽然一拳打出去,又或者一脚飞来。刘御史非得吃了大亏不可。
这个亏,吃了也就吃了,监司要是拿韩风有办法,也不会闹到现在要嘉王来绍兴处理了。可嘉王还是韩风的表姐夫呢,人家的关系可比区区一个御史要深厚的多了。刘御史借着酒劲,把平素目中无人的狂野性子全发了出来,天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麻烦,好在韩风还算识大体,没有当场动手。
这几日,嘉王来之前,索性就劝刘御史深居简出,不要招惹这位小太岁了。
辛弃疾和金钱豹看着刘御史被众人拥了出去,不约而同的冷笑一声,各自离去。
半晌,借口尿遁的赵飞才施施然的回到莳花馆,他那位亲信文书李泽和莳花馆的掌柜依然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等候着。
“韩风转性子了?”李泽皱着眉头说道:“监司大人,要是依着韩风的脾气,方才一拳打出去就是了。金钱豹那么挑了一句,韩风居然还能压得住火。倒是奇怪了。”
莳花馆的老板在绍兴地面上也算是一号人物,只是在这些官员面前却温顺的像一只小猫似的,陪着笑脸说道:“监司大人,真是对不住,刚把心心姑娘请来,就闹出这般麻烦。以后小人一定……”
“哦,这不怪你。”赵飞悠悠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求也要有求的办法。堂堂御史,借酒发疯,居然要强买人家女子。别说沐谦心没有卖身给馆子。就算她已经卖身了,这馆子的真正老板是我。我不卖,他又能怎么样?御史台的人,现在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李泽。”赵飞转过脸来看着他,有些失望的说道:“你跟随我这么久,我以为你应该长进了不少,可是没有想到,韩风的心思你居然看不出来。”
“方才院子里这么多人在,前院有不少达官贵人在寻欢作乐,院子里有御史的护卫。韩风能做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最多打刘御史一拳,这件事也就闹不下去了。可是他压住火气,带着沐谦心离开,当场先拉了刘御史的面子。随后,他施施然的带着美人泛舟水上。可要是刘御史出了什么事……谁又能去找韩风的麻烦呢?”
赵飞的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刘御史一定会后悔他今天晚上说的话。”
“什么东西……”刘御史嗓子眼里咕噜一声,也顾不得斯文,跌跌撞撞的快步冲到墙角,敞开大嘴哇啦啦就狂吐起来。身边的护卫忍着恶臭,伸手给刘御史拍着背。
吐了一会儿,刘御史觉得舒服多了,狠狠的吐了几口吐沫,又扯开嗓子吼道:“不过是个从八品主事,他爹不就是韩侂胄吗?就算韩侂胄又怎么样?我们御史台弹劾过韩侂胄多少次?辛稼轩说他被弹劾了六次,呸……韩侂胄被我们御史台弹劾了不下十次。告诉你们,我们御史,就是要有这样的风骨,这样的气节……啊,呸!总之就是谁都不怕。本官才是有骨气的官……”
“是,是。御史大人自然是朝廷最有气节的官员。”护卫们顺着刘御史的口气说道。
刘御史志得意满,脚下虚浮,如同踩在云端上似的,得意洋洋的叫道:“那个沐……沐什么来着?啊,对,沐谦心,装什么清高,装什么无价。真不想卖,来青楼作甚?本官看上她,那是她的造化。明日,本官就再去莳花馆去……”
刘御史一行来到绍兴,随行不过五六个随从,加上二十个护卫。这些护卫大都是御前营的官兵,须得在路上保护刘御史的安全。
绍兴的街道也不算太宽,从莳花馆到绍兴府,总是要走上一会的。刘御史满口胡言乱语,走的东倒西歪,便更是缓慢。
“保护御史。”一名眼尖的护卫看到路口忽然出现一群人来,警惕的朝自己的同袍发出警告。
御前营的官兵虽然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可是毕竟是在御前营,受的训练还是十分严格的。仅仅是看到对面出现的那群人,就立刻感觉到不妙——对面的人,都是带着武器的。
“让开,这里是临安来的刘御史,闲杂人等,不得拦路。”为首的护卫诨名叫做“石头”,在御前营也是一把好手,是这一队官兵的队长。(此龙套感谢书友ddjsli提供)
石头一看那群人隐约有些不怀好意,便先亮明身份,心道,就算是什么江湖帮会,也不敢随便和官府作对。御史的牌子,这么一翻出来,那些人还不马上闻风丧胆?
对面走出一个十分彪悍健壮的汉子,头顶上光秃秃的还带着九个香疤,身上随意穿着一件白布对襟的小汗衫,手里提着一支木棒,哈哈大笑道:“善了个哉的,俺们来打的就是刘御史。”
“护住御史。”石头一看对方口气这么大,立刻低声对部下发令。二十名护卫钢刀出鞘,却只发出“嚓”的一声,动作整齐划一,端的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哪个……啊,哪个不开眼的杂碎说要打本官?”刘御史的酒劲还在胸口燃烧,一听有人要打自己,便一把推开石头,阔步走了出来,喝骂道:“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大人,小心啊。”石头知道对方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便是有准备的。拉着刘御史就朝后拖。
“别拉我,别拉我……”刘御史翻着眼睛怪叫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没王法了。本官就站这儿,哪个不要命的过来打我?”
对面的小和尚指了指两边的屋顶,呵呵笑道:“官兵老爷们,看清楚了再说话。”
石头抬头看去,只见十余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街道两边的屋顶上,人人手持长弓,利箭已经挂在弓弦上。
小和尚微笑着说道:“两条路,一是我们打过去,你们要是反抗,这箭手就会放箭,混战中,这位身娇肉贵的御史大人是不是能活下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小和尚伸手一指刘御史:“第二条路,你们统统给我让开,让小衲舒舒服服的把这个官老爷给揍一顿,小衲敢用漫天神佛担保,绝不将他打死。打的差不多了,你们可以把他带走。考虑一下吧!”
“我……呸……”刘御史傲然对石头喝道:“石头,去,把这个秃驴给我拿下。”
他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只见石头等人整整齐齐的把腰刀倒插回腰间,又是唰的一声,随后,二十名护卫齐齐朝后方连退五步,把刘御史一个人给留在前方。
“你们?”刘御史又惊又怕,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只见那个疯和尚拎着木棒,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他侧身高高跃起,木棒一柱擎天,闪电般的当头劈下,刘御史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木棒却是偏了一偏,狠狠的砸在他的肩膀上,随即横扫千军,木棒电光火石之间变砸为扫,横着又砸在他的腿弯处。
刘御史杀猪般的惨叫起来,双腿不由自主的一弯,跪倒在地上,只是他两腿剧痛,跪也跪不住……身体直直的朝前倒下,就靠双手撑着地。
小和尚笑眯眯的看着他,鬼魅般的绕到刘御史的身后,寸许方圆的木棒,如同蛟龙出海,又像利电穿云,对着他肥嘟嘟的屁股,两.腿.之间……
木棒卷起一阵狂风,势如破竹的刺入后.庭,那一声痛彻心扉的狂吼,直到数年后,依然被绍兴府的百姓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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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边已经有3250字了,放心,今天放假,肯定要大家看的过瘾,我也要努力写出更好的情节奉献给大家。
中秋快乐啊。月饼要多吃。吃饱了肚子,再来看我的书吧,呵呵。
对了,红票收藏是要继续求的,书友们很给力啊,我在新书榜第一也坐了20天了,先允许我小小得意一下。然后再很厚颜无耻的请求大家继续把红票收藏给我。嘿嘿。
最近书评区里,关于林珍的话题很多。其实,我在创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也考虑了很多方面。坦白说,这本书里出现的女孩子不会少,但是绝不会花瓶。我希望给每一个女孩子一个独特的性格,能够让大家有深深的感觉。林珍,我也很喜欢她的说。抱住林珍,亲一个。哇咔咔。
好了,不多说了。我继续码字去了啊。稍候第二更送到……花好月圆,全家幸福,我亲爱的书友们。
第五十二章 十万火急
“心心姑娘,其实以你的才貌,又何必要来青楼这种地方呢?”韩风伸手从河中掬了一捧水,清澈的河水在明月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鳞光又从手缝之中落回到河水。
这一对青年男女便坐在乌篷船尾,赏月聊天。撑船的艄公时不时回头看看这两人,心中暗赞果然是郎才女貌。
“青楼……你不觉得其实青楼才是最真实的地方吗?”
沐谦心悠悠说道:“男人和女人,在这里都无需伪装自己。就说那位御史大人好了,若是在御史台、大理寺,他就算喝得再多,也不敢做出如此行径。在青楼,人的本性也就暴露无遗了。”
韩风洒脱一笑,沐谦心说的其实也是个道理,青楼既是天底下最肮脏最复杂的地方,不过也是天底下最直接的地方。钱与欲的交易,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露骨的?
“辛世叔写的词,我不太懂。但是我想,辛世叔的手笔绝非凡响。多少人但求辛世叔一字而不得。姑娘又怎么对辛世叔的词看不上眼呢?”韩风心底一直藏着这个疑问,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上辈子中学课本上就已经学过辛弃疾的词了,话说,中华五千年来,多少文人墨客,有资格选入课本的才几人?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又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
若是沐谦心说看不上辛弃疾的词,那只能说这个女子附庸风雅,是个不识货的人了。
沐谦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稼轩居士的词,写的自然的好。我不答允陪唱,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我想见的人。我要见的只是你一人而已。”
“我?”韩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在他不是一个精.虫上脑的白痴,沐谦心这么一句话,虽然叫他费解,可也没觉得自己魅力无穷,随便虎躯一震,一股王霸之气散发出来,沐谦心就要投怀送抱了。
沐谦心点了点头,她雪白的脖颈微微起伏,就像是天鹅一般的优雅,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一袭白衣更是显得圣洁无比。
“没到绍兴,就已经听人说起绍兴事情,说是教阅房一位主事,接连将绍兴军统制、绍兴兵马指挥使等人挑落。又听人说起教阅房女子的故事,那些女子身世可怜,和青楼女子的身世多有相近之处。是以,心心一直想看看教阅房的诸女,见识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主事。”
沐谦心微笑道:“本以为这位主事大人应该是一条壮汉子,虬髯满面,粗声粗气。却没想到是一位看起来还有些斯文的小衙内。”
“见我不是什么难事。”韩风皱了皱眉头:“教阅房是枢密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以前可能规矩有些松弛,现在我在那里,规矩就是规矩,不能随便破例。你想去看看教阅房,还是免了吧。”
“心心本也知道不是易事,不过已经见过主事大人了,别人见不见也便无妨。”沐谦心看着韩风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今日为了心心的事,却教小衙内得罪了御史大人。心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事而已。”韩风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他最多是回去弹劾我呗,区区一个从八品小官,犯得着御史台这么大动静吗?”
沐谦心聪明伶俐,当然不信韩风的话:“韩主事说得轻松,那你出了莳花馆的时候,叫过几人来低声耳语,难道不是为了刘御史吗?”
韩风笑了笑,这些事他本就没准备瞒着人,其实是他叫秦燕去召集无法和尚等人,在刘御史回家的道路上进行截击。
有的人,不给他一点狠狠的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算算时辰,现在无法等人也应该得手了吧?
“这段日子,心心是要留在绍兴的,若是韩主事来莳花馆的话,心心一定作陪。不过,韩主事可不要嫌心心唱曲难听哦。”沐谦心轻声说道,又回头对着艄公说了声:“船家,就在这里靠岸好了,时辰不早了。”
船家应了一声,接过韩风递给的赏钱,将乌篷船靠在岸边。
韩风率先跳上岸边,脚下踩的极为踏实,回头看着沐谦心却是颤颤巍巍的移动莲步,提着白色长裙,小心翼翼的从船上走了下来,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这位沐姑娘平素里虽然也练舞,可是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太扎实。
“韩主事……前边可是韩主事……”一群穿着宋军号衣的人飞快的跑了过来,为首一人高声叫道:“韩主事留步。”
沐谦心看了看那群官兵,又看了看韩风,下意识的站在韩风的身后。
韩风朗声叫道:“我便是韩风,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男子快步走上前抱拳道:“在下乃是刘御史的护卫,隶属于御前营,大家都唤我诨名叫做石头。”
“哦,石头,怎么了,什么事?”韩风淡淡的问道。
石头脸上变了变,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韩主事若是不着急的话,可否在此停留几步。刘御史稍候就到,有话要和韩主事说。”
沐谦心低声问道:“韩主事,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放心好了。”韩风安抚了沐谦心两句,对石头说道:“我便在这里等会,看看御史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石头感激的一抱拳,吩咐随行的一人回去招呼刘御史到来。
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只见几个官兵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子,慢慢的沿着岸边走了过来。
韩风定睛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沐谦心看了一眼,却是悠悠的侧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的确不太雅观,刘御史趴在木板上,两腿分开,白色的裤子上好大一滩鲜血,若是仔细看看,还能看到裤子裆部破了个洞,露出里边已经结成血疤的黑色血块和白花花的屁股。
“韩主事……”刘御史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完全失去了在莳花馆的威风。
“下官教阅房主事韩风,见过刘御史……”韩风笑呵呵的便要施礼。
“别,别,千万别……韩主事,我……我错了。”刘御史下半身依然剧痛无比,想想刚才被一根粗大的木棒破了菊花的痛苦,他忍不住浑身上下一阵哆嗦,哭喊道:“韩主事,我嘴巴臭,喝多了几杯就发疯,我是活该啊……韩主事,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吧。”
“刘御史说的什么话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韩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悠悠的说道:“方才我和心心姑娘泛舟水上,谈人生聊将来,却不知道刘御史到底出了事,可是遇到了什么强人?那下官帮刘御史告知监司,满城缉拿。”
刘御史哭丧着脸看着韩风,心中暗骂道,你小子别装了,叫人拿木棍捅菊花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老子今天晚上不来装个孙子,嘉王来之前,说不定就要把性命丢在绍兴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口中却不敢这么说,刘御史忍着屁股的剧痛,强行支撑起半个身体,对着沐谦心哭喊道:“心心姑娘,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真是喝多了才会如此失态。你不要怪我,替我给韩主事求求情可好?”
话说这位刘御史也算是个聪明人,被无法一棍破了菊花,那点酒劲立刻就烟消云散,什么叫面子?面子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丢的。现在的绍兴,韩风虽然不是一手遮天,但是他这个初生牛犊,至少也可以占了半边天,想起李玄、史山唐等人的下场,刘御史差点又蹲在墙角呕吐一番。自己喝多了怎会指着这样的催命阎罗大骂他是个“屁”?
可是骂也已经骂了,自己惹出来的祸,还得自己去补上。刘御史在面子和性命之间权衡了不到一弹指的功夫,就果断的选择了性命。
沐谦心看着刘御史这副模样,暗觉好笑,便对韩风低声说道:“何必把人弄得这么惨?”
“这也不算什么,过一两个月,便好了。”韩风低声和沐谦心说了两句,便转身看着刘御史淡淡的说道:“真不知道刘御史为何来找我。不过,下官还是有几句话要对刘御史说的。绍兴这地方,接二连三的出事,不是很太平。刘御史若是没什么事,最好是在绍兴府待着,等嘉王来绍兴办完了事,这伤也就养的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回临安交差便是。若是在大街小巷到处走,万一遇到什么坏人,受了伤。这都是我们绍兴府官员的错处。御史大人也要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小官吏的难处。”
刘御史酒一醒,脑子就活络了起来,这话无疑是告诉他,滚回衙门里呆着去,别在小爷面前晃悠,那就没你事。不然的话,小爷不保证你的安全。
有了这句话,刘御史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屁股也不觉得那么疼了,心花也开始怒放了。一叠连声的答道:“是是是,韩主事说得对,本官……啊,我现在就回去,回去。”
石头深深的看了韩风一眼,吩咐手下抬着刘御史便朝绍兴府去。
韩风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冷冷一笑,也懒得再说什么,便要送沐谦心回去。
忽然远远的看到小舞气喘吁吁的跑来,俏生生的小脸跑的满头大汗,见到韩风就拍着胸脯说道:“韩……主事,找到你就好了,枢密院紧急公文,要你立刻回去拆阅。”
第五十三章 秘密公文
“小舞,你送心心姑娘回莳花馆。”韩风吩咐了一声便径直朝教阅房方向走去。
如今的绍兴府,和教阅房的女子在一起,就是一道护身符,哪个人不知道韩风最是护短?哪个人不知道动了教阅房的人便是动了韩风。史山唐和李玄都已经死在这里了,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挑战韩风。
一路回到教阅房,便看到几个生面孔正站在自己的小阁楼前等着。看到韩风走了过来,那几人快步迎上,为首一位男子,身着青布长衫,相貌儒雅,斯文有礼,拱手道:“见过小少爷。”
这位是叫小少爷而不是韩主事,韩风借着月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男子,半晌才想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妙笔,原来是你。怎么?大老远的你也来绍兴了?”
李妙笔轻笑一声:“还不是为了小少爷的事?”
韩风知道其他几人都是李妙笔带着的随从,便吩咐他们在外候着,带着李妙笔进了阁楼。两人一路上到二楼,韩风点起蜡烛,李妙笔这才严肃的说道:“是韩大人命我过来的。”
“怎么了?临安那边出了什么事?”韩风诧异的问道。
这位李妙笔乃是去年科举的考生,本来妙笔生花,想来进士及第应该是不在话下,可是没有想到,在最后礼部会试的时候,李妙笔突发重病,实在无法参加考试,无可奈何的退出了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他自己是捶胸顿足,加上家中并无积蓄,赶考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钱财,有段日子便在街头卖字为生。
一日,韩侂胄微服出行,路遇一名年轻书生,写的一手好字,尤其是自己做的词,更是文采飞扬,不觉动了好奇之心。与这书生小谈之后,知道他生活无以为继,家中又没有什么亲眷,便动了惜才之意,让这位小书生在韩府做了个小小幕僚。
那时候,韩风和李妙笔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只是并不太熟。如今看到是李妙笔带着枢密院的所谓“紧急公文”到来,就更加诧异了。李妙笔怎么算也不是枢密院的人啊?
李妙笔是个七窍玲珑的书生,看到韩风如此惊奇,便笑眯眯的说道:“风少爷,这里是韩大人的亲笔信,也算得上是紧急公文了。里边另附有枢密院签发的几份公文,你看过便知端倪。”
韩风也不多说,从李妙笔手中接过厚厚的信件,打开火漆封口,率先取出的正是韩侂胄的亲笔信。
李妙笔就站在一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韩风。信里说了些什么,李妙笔是知道的,临走之前,韩侂胄特意跟李妙笔再三叮嘱,在绍兴一定要小心行事。派他来的意思,便是要他辅佐韩风,把眼下这个危机给处置好。
韩风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而又严肃的神色,这些变化自然落入了李妙笔的眼中。
韩风将韩侂胄的亲笔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将信笺凑到蜡烛上点着,丢在地面上,待它烧成灰烬,再用一杯凉茶泼上,算是把一份信笺毁的干干净净。然后拿起那几封公文,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收好。
“信中的内容,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坐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拘谨。”韩风淡淡的说道。
李妙笔道了声谢,坐在韩风的下首,他是明白规矩的人,就算已经坐下了,也只是坐了半截凳子而已,身体还是挺的直直的,一点也不随意。
“风少爷,老爷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同枢密院几位高官,连夜签下这几份公文,命我火速赶来。最晚明天,细作司的人也会到了。”李妙笔凝重的说道:“老爷叫我替他问你一句,若是这件事风少爷觉得有难处,就马上回临安,其他的事老爷来办。千万不可以勉强。”
“让我想想。”韩风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儿,但是看完这封信,依然让他觉得有些棘手,倒不是事情难办,按照规矩来的话,什么事都不算难办,只是此事牵扯的人太多,一个不留神就会对整个宋廷造成巨大的影响。这个险,总是要有人去冒的,韩风若是真的不愿意,韩侂胄便会去想其他的办法处理。
“到目前为止,我知道的情况太少。”韩风缓缓的说道:“若是能多给我一些情报,或许我能判断的快点。”
“老爷说过,风少爷看到的那些,便是细作司用三十七条人命,外加五个地下据点被抄,换来的情报。再多,是绝对没有了。”李妙笔一串数字轻轻松松的说出口,却叫韩风悚然动容。
三十七名细作司精心培养的细作就为了这一份看似简单的情报牺牲,五个据点,每个都是宋人苦心经营了很多年的联络站,如今,也已经灰飞烟灭,更不知道是不是会被人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线索。
“对方也是十分慎重,高度机密,能够摸到这些情报,已经是北面的人竭尽全力了。”李妙笔缓缓的补充道:“少爷若是还想知道更细的,就只能靠自己的判断,还有你手下的本事了。”
“这事,我做。”韩风不再犹豫,拍了拍怀里的公文:“我……我爹,不是说,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吗?有六成就已经值得去搏一把了。”
李妙笔笑了笑,这才说道:“老爷说,风少爷处理绍兴军的手法十分得体,若是有人想去驻屯大军的话,把名字报去就行。枢密院那里,老爷来处理。”
“还是等等吧,现在我信得过的人不多。”韩风苦笑一声:“他们在这关头离开的话,那我还不如不去做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压低了下来,烛影和月光将两人的身影在墙壁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站在阁楼前边的几名侍卫却是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雕像一般,哪怕是教阅房的女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也绝对目不斜视。
小舞从阁楼外缓缓走过,穿着小巧精致的红色布鞋,踩在那些落下的竹叶,沙沙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舒服。看到韩风的阁楼里还亮着灯火,而那几个枢密院的侍卫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小舞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朝林珍的阁楼走去。
林珍的伤距离养好,还得很长时间,不过已经可以坐在床上,不用那么无聊的躺着了。一笼灯纱罩着床头的烛光,几只不怕死的飞蛾看着火光拼命的飞去,却在灯罩上撞的嗡嗡作响。
林珍百无聊赖,随手拿着一本姐妹们给她买来的志怪小说,躺在床上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听见门被人敲了两声,小舞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姐,我能进来吗?”
“哦,进来吧。”
小舞走进房间,径直走到林珍的身边,姐妹之间不用那么多闲话,小舞扶着林珍坐了起来,一改平日里温顺的模样,严肃的说道:“大姐,有人探我的话。”
林珍那点温和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说清楚。”
“一位苏州花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嘉王要到绍兴之前来了。偏偏看不上辛知府的词和赵监司的扳指,就为了韩大人一个囧字,就答应相见。偏偏在她来的第一天,刘御史和韩大人就爆发了冲突,她还和主事大人一起泛舟。随后……”
小舞咬了咬嘴唇,谨慎的说道:“我送她回去莳花馆,她有意无意和我说起教阅房,这并不足为奇,可是我失口说了一句十二房,她当时眉头就皱了一下,脚下也缓了一步……”
林珍立刻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太祖建国之后,枢密院只有四房,当时还没有教阅房,一直到元丰年间,枢密院才扩充到十二房,其中,包括负责训练的教阅房。但是南渡之后,西面房等机构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高宗时期就已经被撤去。如今的枢密院只有十房。这些事,对于枢密院里的人来说,自然不是秘密。可是一个青楼花魁,怎么可能意识到,枢密院的十二房早已虚有其名呢?
“当时,我不敢作准,便故意把话题说到教阅房的训练科目上,她表现的对这些科目极为好奇,但是我的感觉却是,这些科目,她根本是早就知道,脸上虽然惊奇,可是眼神和肢体,并没有一丝惊讶的反应。”
小舞缓缓的说完:“沐谦心,这个苏州花魁,有问题。”
林珍仔细的想了想:“若是她真的有问题,一个在苏州成为花魁的女子,起码也在江南待了不短的日子,能把自己掩饰的这么好,又怎么会在你的面前,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我不知道,”小舞一双弯月般的秀美悄然拧在一起:“这件事,是不是要知会韩大人?”
林珍摇了摇头,低声吩咐道:“韩主事刚来教阅房,很多事并无经验。这件事,你要和秦燕商量,先查清楚,再看是不是告诉韩主事。”
小舞应了一声,脑海中不禁想起那位美貌不亚于自己,气度风采更是略有胜出的苏州花魁,到底她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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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书的一点解释。
有书友批评本书,历史不是历史,武侠不是武侠,都市不是都市,言情不是言情,是四不像的产物。
对于批评,我一向是虚心接受的。所以特意解释一声。我本来就写不了严谨的历史,像《雍正王朝》《康熙大帝》《明朝的那些事儿》,您要是希望我写出来,那您真是高看我了,我是真的写不出来。
我写小说,第一关注的就是小说是不是好看,有没有趣味。或者说,历史,是我用来包装自己小说的。韩侂胄有几个儿子,我不知道,小儿子是不是叫韩风,我更不知道,但是我懒得去查资料了,度娘是肯定度不到的。但是我想,没有几个书友会去关心,韩侂胄是不是有个小儿子叫韩风,对吧?我有那去查韩侂胄儿子叫什么的功夫,我不如想个好段子,奉献给大家好了。
第二,关于本书里的武功问题,我想,截止到目前为止,没有太夸张的成分吧。韩风只是一个截拳道发烧友,绝对没有CCAV拍的李小龙嚣张。少林寺的小和尚也不会飞檐走壁,铁头功一指禅更是不会。只是拿个木棒,爆了刘御史的菊花而已。神箭手……内个,罗贯中大神写三国的吕布,百步射画戟,应该比我夸张,对吧?施耐庵大神写的神箭花荣,貌似也比我夸张吧。所以,我个人认为,我目前添加的武功,是为了情节需要,还算合理的。毕竟是部队的,毕竟是当护卫当间谍的,会几手功夫才吃得开嘛。
第三,感情问题。其实看过大宋第一盗的书友,我猜,都对我那拙劣的感情戏功底十分痛恨。的确,上本书,我把女人基本都当花瓶了,没什么出彩的。所以,我这本书才力图改变。不过,截止到现在,我还没有写到感情,我只是在用心的刻画每一个不同的角色,无论男女。看到大家为了林珍讨论的这么热烈,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说明我把这个人物塑造的,算是有血有肉了。不是一个花瓶女人。我还会坚持下去的,不过可以放心的是我不是纵横的“妇女之友”,我也不会把本书写成言情小口袋。对于主角的感情,我会好好刻画的。
最后说一下吧,这本小说,是不是四不像,我都无所谓,我在乎的是,你们爱看吗?
如果喜欢本书,用你们的红票,收藏,评论来支持狐狸吧。当然,有钱的愿意捧场,我是肯定举双手欢迎的。嘿嘿。在此鸣谢最近捧场的曲阳、小手、RG等书友。
唠唠叨叨不少字了,不过正文是3100字,我保证,鞠躬,下台!(热烈的掌声!)
第五十四章 嘉王赵扩
“小姐,你这一招有点险。”归尘小心翼翼的帮沐谦心卸下淡妆,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顺着沐谦心雪白的脸庞披落下来,黑白分明,黑得犹若无尽夜空,白的却是让人目眩不已。
沐谦心仔细的看着铜镜中的脸庞,缓缓的说道:“让她们盯住我也好。至少,多了一群教阅房的细作跟着我,我也安全的很。对不对?”
归尘不解的反问道:“可是小姐又何必要她们起疑心呢?”
“有些事,现在还是没法对你说啊。”沐谦心悠悠的叹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的身子缓缓转了过来,看着这位跟随她走遍江南的侍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江南好,可江南非故乡啊!沐谦心苦笑却非是因为思乡,而是,她做了这么多,那些人可懂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不说就不说,我已经不是小丫鬟了。”归尘挺起鼓囊囊的胸口,骄傲的说道:“我也懂得很多事。这两年来,小姐你说,归尘可做了哪件让你不放心的事吗?”
“你聪明好了吧。”沐谦心淡淡一笑,低声嘱咐道:“睡吧。”
月落日出,便是悠悠一日,辛弃疾或许在绍兴府处理公案,赵飞大抵是在监司衙门把弄自己的古玩,刘御史趴在软绵绵的床上大呼小叫又是一天。绍兴府的数万户百姓依然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又平淡。
十多天前的血腥风雨并未给民间带来多大的困扰,只是让那些无聊闲汉,长舌妇人在茶余饭后,多了许多说得兴奋不已的谈资而已。
一晃两日,一行车马径直来到教阅房的门口。
驻守的官兵,在韩风回到教阅房之后明显规矩了许多,老老实实的拿着朴刀在门口站岗,看到一队车马远来,便吩咐一人去教阅房禀告,另外几人迎上前去。
车马不是很多,人却是不少,一辆四马拉着的马车,居然有一间小房子那么大,马车用的木料是极为珍贵的清香楠木,雕饰着华丽的图文。
马车左右随行约有二百多人,里边竟然有一半是骑兵,更是让那些看大门的官兵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整个绍兴军也拉不出几匹战马来,这儿随随便便就来了一百骑兵,而且这些骑兵个个人高马大,盔甲明亮,手中大枪凛然生威。若不是御前营的官兵,绍兴左右哪里还有这么威武的官军哦!
一时间,那几个官兵也傻了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问一声。好在韩风这边已经走了出来,站在教阅房门口,等候车内人出来。
车马就在教阅房门口停了下来,两名高大魁梧的士兵走到马车前,将车门缓缓推开,一只黄色绣银线的靴子率先踏了出来,随即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身上一袭淡黄色圆领长衫,露出里边雪白的小衣领子,腰间便是一条宽大的明玉锦带,挂着一块巴掌大的蝴蝶模样的玉佩。
他一走出来,两百余名官兵齐刷刷的跪了下去,朗声叫道:“嘉王殿下。”
韩风迎上两步,俯身施礼道:“下官教阅房女部主事韩风,见过嘉王殿下。”
嘉王赵扩,生的倒是十分清秀,下颌淡淡的留着一截短短的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乃是太子即位之后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太子人选,长期潜移默化之下,自然而然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韩主事不必多礼了。”赵扩吩咐道:“走了这么久,也累的很,韩主事带我去教阅房内休息一番吧。至于监司和绍兴府那边,派人通知他们,明日再去绍兴府相会。我很倦。”
韩风答应一声,吩咐人手去办事,当先领着路,引着赵扩朝自己的阁楼走去。那些官兵倒是十分守规矩,进了教阅房就各自安顿了下来,安营扎寨有条不紊。
不过,有那么几个想要跟在赵扩身后的侍卫,却被赵扩一顿臭骂劈头盖脸的赶了回去:“本王是在教阅房,又不是在荒郊野外,到哪里去还得要你们跟着不成?把外边看好了,没刺客混进来,本王的安全就没有一点儿问题。”
那几个侍卫唯唯诺诺的退开,还是远远的跟着赵扩。
韩风带着赵扩,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阁楼,阁楼里清凉无比,一阵阵穿堂凉风从阁楼掠过,赵扩舒服的哼道:“没想到韩风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享受的地方啊。”
韩风嘿嘿一笑:“再享受也没有你在嘉王府邸里那么享受啊。”
一提到嘉王府,赵扩就愁眉苦脸,苦不堪言:“韩风,你是不知道,嘉王府是好,可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要出门就前呼后拥,清扫街道。不说别的,上个月,御前射日行营和震武行营蹴鞠比赛,我就说去看看,好嘛……光是去的侍卫,都快比射日行营的兵马还多了,那还能看到什么?”
韩风当然知道这等王孙公子的苦,说起来,他们的童年就是跟着鸿学大儒念书,随即又要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没有盘过泥巴,没有挖过蚯蚓,没有堆过雪人,至于七八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用力撅着屁股比谁尿得更远,那更是痴心妄想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又成亲了,一生之中,除了荣华富贵之外,能够享受到的人生乐趣,实在是寥寥无几。鱼翅吃多了,未必就能赶得上粉条。猴头吃多了,也未必就比豆腐好吃。大块吃牛肉,大碗喝烈酒,那几乎是白日做梦!
赵扩应该说,还是个挺不错的王爷,论起年纪,比韩风大不了几岁。娶的妃子又是韩风的表姐,大家叫的亲热点,也是小舅子和姐夫的关系。朝廷派了赵飞来,就是要给韩风一个台阶下。
于是乎,到了没人看到的地方,赵扩也就不端着王爷的架子了,伸手拍了拍韩风的肩膀,懒洋洋的说道:“你小子三下二去五,把我舅舅给杀了。你说吧,本王应该怎么处置你?”
李玄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妃又是赵扩的老母,现在是小舅子杀了真舅舅,就看赵扩的胳膊是往哪边拐了。
“我没杀,是史若海杀的。”韩风义正言辞的回答道:“教阅房的女子都是人证。”
赵扩悠悠出了口气:“这么说,姑且我就这么听着吧。”
韩风隐约猜到几分意思,现在是孝宗皇帝,肯定是不希望看到外戚集团强大起来。自古以来,外戚夺权的事情,层出不穷。就算李玄是赵扩的亲舅舅,可是赵扩也明白,将来的大宋江山,不出太大的意外,应该是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的江山,怎么能允许一个强大的外戚集团存在?也许,因为太子妃的关系,李氏集团暂时不会出现异动。可是将来太子妃宾天之后呢?谁又敢说,手握兵权的李氏集团,就不会对那把椅子产生什么念头?
赵扩对韩风杀了李玄这件事,私地下也曾经乐得笑出声来,朝廷一直头疼如何遏制外戚的问题,居然被这小子快刀斩乱麻的给解决了。手段虽然是粗暴了一点,但是效果是十分明显的。
一旦牵涉到皇权,什么亲戚关系都是个屁,李玄,还是死了才让赵家人放心。
“今日表姐夫就已经到了绍兴,为何不去见见赵监司和辛知府呢?”韩风故意不叫嘉王。
赵扩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失望的丢在一边:“你这里都不见客吗?茶水也不准备。本王为什么要去见他们,见了他们,就是要处理公务,就是要前呼后拥。绍兴,我从来还没有来过,我要好好在绍兴走一圈,再去琢磨是不是要见赵监司和辛知府。”
“你来到绍兴的日子不短了,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酒水好喝,还不带我去?”赵扩想了想,补充道:“最好是有会弹唱的女子,能够相陪……”
看到韩风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眯了起来,赵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只是听曲,仅此而已。你可曾见过带着小舅子一起逛青楼的么?”
韩风其实也不以为然,说到底,在妓院弹唱的,跟在KTV陪唱的区别不是很大。只要不是被逼迫入行的女子,自己也管不着。韩风一向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若是一个女人要堕落,要卖身,要出轨给老公带绿帽子,那自己管不了。可要是有人逼着一个女孩子去忍受淫.辱,去逼良为娼……那若是韩风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得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了还得马上出手!
况且,这时代的青楼女子并非没有出类拔萃之辈,远的不说,就是那位梁红玉,击鼓助战,多大的名头,便是青楼出身又怎地?
“莳花馆还不错。最近来了一位苏州花魁,倒是色艺无双,不过……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的。若是表姐夫你……那就恕不奉陪了。”韩风悠悠的说道。
“本王是读着孔孟经典长大的,岂是那种人?”赵扩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说道:“想个办法,甩掉我那些侍卫,带我出去!”
第五十五章 钱为何物?
有了教阅房那些专业间谍的帮助,甩掉区区几个侍卫根本不是问题。
韩风带着赵扩两人就像做贼似的一路从教阅房偷跑了出来,不过,安全还是第一位的。韩风不仅叫了秦燕带着几名身手不错的姐妹暗中保护,还从绍兴军把无法给弄了过来。
这个无法无天的和尚,一听说要去莳花馆喝花酒,还有色艺无双的沐谦心相陪,顿时喜笑颜开,口称:“阿弥陀佛,小衲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过,明面上看过去,依然是韩风、赵扩、无法三人大咧咧的进了莳花馆。
赵扩换了一身寻常打扮,就像是个书生。无法也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顶帽子,盖住了他标志性的光头香疤。韩风只是穿着常服,当先走进了莳花馆。
莳花馆的掌柜能够在绍兴地面立足,自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一看是韩风来了,便乐呵呵的亲自来招呼:“韩……少爷,您大驾光临,快里边请。”
“雅间,酒水,告诉心心姑娘,就说我来了,问她可有时间相陪。”韩风干净利索的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赵扩等人随着点头哈腰的掌柜朝后院走去了。
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浸泡了这许多年的人物,掌柜的只是一看,便觉得跟在韩风身后的两人,一个气度不凡,一个桀骜不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更加小心的陪着说话,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让众人进去休息去了。
待到掌柜出去,韩风让赵扩在上首坐了,这才和无法坐下相陪。
“姐夫,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无法和尚,从少林寺出身的,一身武艺罕有对手。之前在监司衙门一直是赵监司的亲卫。只是近来有些事情,只怕有误会,无法一心想要去驻屯大军。稍候,姐夫若是方便就和赵监司说一声,将无法暂时划到教阅房。至于怎么调他去驻屯大军,那便是不劳姐夫费心了。”韩风先把正经事说了,看着赵扩的反应。
无法是知道赵扩的身份,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胆大包天,明知道对面是嘉王,可是也没有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这么相处,让赵扩反而觉得更加舒服。
见惯了那些点头哈腰,谨小慎微的人,看到无法这么大咧咧的,赵扩倒像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平凡人”生活。
“这些只是小事,我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是。”赵扩淡淡的说道:“我都已经来绍兴了,今天就不要说公事了,就当我是一个老百姓,你们陪着我玩玩好了。”
韩风重生之人,无法乃是花和尚,都不是怎么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一说要放下公事,松开规矩,两人便大声叫唤那些龟奴丫鬟送上酒菜来。
沐谦心依然是一袭白衣,带着归尘,捧着琵琶,走进了房门。
她这一进来,满室生春,饶是在临安不知道见过多少佳人的赵扩,也由不得盯着看了半天。无法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沐谦心俏丽的容颜,喃喃的说道:“善了个哉的,难怪上次韩大人叫我拿棒子去捅人……”
韩风有意无意的看着赵扩,只见这位嘉王虽然对沐谦心的绝世容颜震惊不已,却是没有丝毫猥琐的意味,反倒像是一个苦练书法的学生突然得到了《兰亭序》的真迹一般,是那种欣赏加上赞赏的意味。韩风心里由不得松了口气,这位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要是看到美女就立刻傻了眼,那皇帝也够昏庸了。
赵扩缓缓的说道:“苏州花魁,果然不负此名。但说容颜,我那王妃就绝不亚于她。但是论起气度,王妃乃是温柔淡雅,就像是一朵百合,而这位心心姑娘,却像是天山顶上的一朵冰花,迷人而又隐约有抗拒之意。这样的女子,流落风尘,实在是让人叹息。”
“她没卖身,算不得流落风尘吧?”无法一听赵扩这话,马上就抢着问道。
韩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嫖客不给钱,是不是就不算嫖了?”
沐谦心转身将琵琶交给归尘,轻盈的朝众人走了,先是礼数十足的给众人见礼,又拿起酒壶,从赵扩往下,每人添了杯酒,自己却倒了一杯茶说道:“诸位官人,今日心心还要为官人们弹唱,酒是不敢喝的,唯有以茶相陪。”
赵扩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他若是不端,韩风和无法也没法举杯,三个清白花瓷的酒杯举了起来,随即一饮而尽。赵扩随便点了几个有名的曲儿,请沐谦心唱了。
沐谦心却是还没有去唱曲的意思,反倒是看着赵扩说道:“这位官人,方才说心心流落风尘。却不知道风尘是何指呢?”
赵扩愣了一下,想起现在自己不是王爷的身份,只是一个来找乐子的酒客而已,便答道:“姑娘相貌出众,听说又是弹唱一绝。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厮混,岂不是辱没了?”
沐谦心悠悠的说道:“女子在如今之世,能做多少事?就算这副皮囊生的好看一些,像心心这般出身低下的女子,要么就是嫁入富贵人家做个偏房,要么就是找个殷实之家做个正妻,十余岁嫁人,生子,随后便是漫长无期的相夫教子。一生能有什么意思?李易安,女中翘楚,可是生活多窘,际遇坎坷。梁红玉,巾帼英雄,若不是遇到韩世忠相公,想必也要在官窑之中埋没了。这等出类拔萃的奇女子,都难逃世俗的毒手。心心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只想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又怎么谈得上是辱没呢?”
“或许有一天,心心觉得累了,倦了,又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也许,那一天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吧。”沐谦心嫣然一笑,也不等三人答话,接过自己的琵琶,坐在南墙边上,悠悠的弹唱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韩风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孩,听着她轻声浅唱着李易安的《一剪梅》,渐渐觉得这个女孩,非同一般。女人的宿命便是如此,嫁人生子,做好男人的贤内助。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沐谦心却偏不是这么看的,她居然想要自己的生活……
“心心姑娘的话,发人深思。只是,这番话要是被朱熹那个老头听见了,非得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不可。”赵扩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在座诸人也只有赵扩能够大咧咧的叫一声朱熹为那个老头儿了。
无法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诧异的问道:“嘉……啊啊,那个朱熹是谁啊?”
“朱熹是我爹的老师。”赵扩放下酒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我和我爷爷都不喜欢他。其实,我爹也不怎么喜欢他,觉得他话太多,而且大多是废话空话。比如他说的什么“理在先,气在后”,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于国于民,好处不是很多。只是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在地方做官的时候,是办了几件好事。对于北伐中原,也一直念在心中。不过……”
赵扩悠悠收了口,看着韩风笑了笑。
无法扭过头看着韩风:“不过什么?你知道?”
韩风明白是赵扩故意把难题丢给自己,便接着说道:“不过朱熹此人不会做官。得罪的人太多,如今还在岳麓书院带学生呢,若非他总是得罪人,光是赵汝愚相公在身后支持他,也不至于现在没官做了。”
赵扩神秘的低声对无法说道:“朱熹得罪的最大官儿就是韩风的爹。”
无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跟韩侂胄过不去,还想在朝堂上立足,那实在是难的很。不过什么理学,什么灭人欲,他倒不是很懂,于是追问道:“那朱熹说灭人欲,是不是就是我当和尚的时候,师傅说的要戒色戒酒啊……”
赵扩惊奇的看着无法,感叹道:“你这个和尚是怎么当的,佛法你知道吗?佛经能念几句?朱熹的灭人欲,乃是儒家的思想跟你们做和尚的没有关系。”
沐谦心一曲唱罢,看着三人在那里说话,一直静坐没有插口,但是看到无法在那里胡言乱语,就忍不住斥道:“存天理,灭人欲,说的倒是好听,只是苦了那许多女子了。”
说罢,沐谦心也不看赵扩和韩风,一挥袖子,卷起一阵香风,带着归尘便径直离去。
“好大的架子……”赵扩摸了摸下颌那短短的胡须,摇头道:“难怪是名噪一时的花魁。不过她说得对,朱熹那一套,对于许多女子来说,是有些……唉!”
既然沐谦心已经离去了,赵扩等人便又叫了几个出色的歌姬来弹唱,宾主尽欢,喝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妓们也都嬉笑着下去了,韩风用力摇了摇被酒水灌的有些疼的脑袋,一拍口袋,忽然脸上变色道:“我……没带钱。”
赵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你看着我干什么?咱们大宋朝的王爷出门,从来就没有带钱的。”
韩风无奈的把目光看向无法。
“出家人四海为家,小衲都是找别人化缘的……钱这种东西,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无法把布兜翻出来,亮了个底,果然干净无比。
第五十六章 金国细作
韩风一琢磨,这可不是个事儿啊,岂不是成了自己来喝了霸王花酒?虽然说这儿是赵飞的地头,自己要是开个口,“签单”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可就算是欠了赵飞一个人情。人情债是不好还的。韩风并不想和赵飞有更多的接触,一时间有些为难。
正踌躇无措,忽然间看到归尘站在门口,朝自己招了招手。
韩风道了声失陪,便走到门口,低声问道:“归尘姑娘,什么事?”
归尘轻笑道:“好在你们运气好,三个大官人来喝花酒居然不带钱,又不肯用自己的身份赊账,恰巧被我听见。那,这儿是小姐借给你们的……”她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摸出一块金锭子塞在韩风手中,叮嘱道:“九出十三归,你知道利息的哦。”
韩风金子一到手,底气就足了:“小意思,明天就还上,只是借了你家小姐的钱,实在有些汗颜,归尘,你先替我谢谢你家小姐。来日,韩某必定亲自拜谢。”
“不用客气,这一块是五两黄金,还十两就行了。”归尘狡黠的一笑,笑嘻嘻的走了。
赵扩已经喝了不少,眯着眼睛看着走回来的韩风,叹息道:“女人皮囊长的好,有好处,这大家都知道。今儿个开眼了,原来男人皮囊长的好,也是占了大便宜啊。”
无法笑呵呵的接过韩风手里的金子,一溜烟去结账去了。韩风坐在赵扩的身边,闻着他满身酒气,问道:“我说表姐夫,还能走吗?”
“没问题,我又没喝多……”赵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左手搭在韩风的肩膀上,两个人并肩朝外走去。无法那边结账,大呼小叫的跟掌柜吵了半天,掌柜的视金钱如粪土,坚决不收。无法一门心思要把金子送出去,宁死不占便宜,好歹才算哄的老板把钱收了,跟着韩风和赵扩,快步走了出去。
三人行,在绍兴的街头,清凉的夜风吹过脸上,更是加剧了酒精的作用,赵扩的脸色更红,脚步也更加虚浮,韩风稍微好一些,只有花和尚无法,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过韩风也不担心,左右还有几个教阅房的好手暗中保护,一路回去应该没有问题。
偏偏喝多的人就喜欢找事,赵扩算是从小的教养挺好了,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和韩风等人擦肩而过,韩风并未觉得不妥,可是赵扩回头看了一眼,却醉醺醺的开口了。他喝酒太多,嗓门不自觉的就大了起来:“那两个人啊,其中有个是女人,现在的女人真是奇怪,喜欢穿男装,难道男人都是瞎子不成?”
这句话一出口,那两个人就马上停下了脚步,警惕的回头看着赵扩。
韩风不想多事,便笑道:“两位莫怪,我这朋友喝多了,胡言乱语。”
赵扩却是嗓门更大了:“我没乱说,那,你是不懂……”他伸手指着那个有些瘦小的汉子说道:“他肯定不是男人,是女人。他身上有一股香味,很淡,可是瞒不过我的鼻子。那种香料是从西域过来的,江南已经没有了。去年金国来使,随从里有两名女官用的便是这种香料,就因为味道太特别,我就记下了……”
赵扩还在支支吾吾的说着,韩风已经瞬间反应了过来……但是那两个人反应比韩风更快,瘦小的“汉子”翻手便从靴筒中拔出一支雪亮的匕首,高大汉子不知道从哪儿亮出一把弯刀,旋风般的揉身朝三人猛扑过来。
“不要留活口……”高大汉子低声吩咐道:“杀了快走。”
这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法小和尚一愣神,那女子的匕首就已经到了心窝,百忙中,无法猛然一个铁板桥,上半身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双腿结结实实的扎着腰马,险之又险的避开那女子必杀的一击,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几乎是擦着无法的鼻尖掠过,森凉的寒意让无法的鼻子几乎起了疙瘩。
那女子一击不中,男子的弯刀立刻就到,他闪电般的抢到无法身边,横着拦腰砍去,势必要把无法一刀两断。
无法急中生智,腰马一收,两腿一软,竟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弯刀余势不减,擦着无法的肚腹过去,将他那件对襟短衫划出一道豁口来。
两人只是一出手,就几乎要了无法的性命。韩风低声对赵扩喝道:“快跑!”随即抢上两步,一记势道凌厉的侧身踢,照准那男子的腰眼便是一记。男子抬腿屈膝,用膝盖和韩风的脚尖硬碰硬一记,两人各自退开两步。
韩风脚下不敢停,飞起右脚又是一记高鞭腿,朝着那男子的锁骨砸去,那男子抢上一步,弯刀诡异的从下而上掠过,险险几乎要割断韩风的咽喉。韩风惊出一身冷汗,高鞭腿再也踢不下去,生死攸关之际,硬是强行收住势子,朝后退了半步,那记夺命的弯刀贴着韩风的下巴飞过,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破了老子的相……韩风侧目一看,无法已经跳了起来,赤手空拳将那女子逼退两步,随即缠住这弯刀男子,再一回头,赵扩居然没跑多远,正在步履蹒跚的朝街头跌跌撞撞的走去。
好在秦燕等人已经现身,无法凭借一身好武艺渐渐扳回劣势,以一敌二,虽然是赤手空拳,此时也能勉强支持得住。
韩风高声招呼:“秦燕,拿下两人……小舞,快快带人包抄街尾,段虞侯,放箭,快!马都头……”
韩风一阵大呼小叫,那两名莫名其妙的高手互相看了一眼,匕首和弯刀齐飞,逼开无法,齐齐朝后退去。秦燕单膝跪地,长弓在手,弯弓搭箭,一箭飞去,却被那男子回身一记弯刀格开,两条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韩风厉声喝道:“不要追,保护嘉王要紧。那两人并非是奔着嘉王来的刺客。秦燕,马上派人去绍兴府通知辛知府,立刻关闭城门,大索全城。我怀疑,这两人是金国来的细作。”
第五十七章 杀死赵扩
绍兴府热闹喧嚣了整整一夜,无数官兵走上街头,绍兴军和绍兴大营闻风而动,嘉王到来绍兴的第一天就遇刺,这是何等大事?不管说那些刺客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绍兴府的官兵都已经全部发动起来,整夜搜查任何可疑人物。
这样的力度可比当初捉拿教阅房更加强大,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两名刺客虽然不断躲藏,可是小小的绍兴府又怎么可能在数千官兵的强力搜索下有漏网之鱼?两名刺客不断被官兵发现、战斗、逃亡……这样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夜。
直到鸡鸣五更的时候,才算渐渐平息下来,那两名刺客早已无影无踪。监司和绍兴府下令,封闭全城,继续排查。
房间里小心翼翼的点起一盏油灯,却还用灯纱罩着,似乎不敢让光明透过窗户。那名身材略瘦的女子,轻呼一声,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床上,三下两下就把上身的衣服脱去,低声对身后那名男子说道:“帮我止血。”
不用她吩咐,那个男子也已经开始在房间里找金疮药了,虽然外边还有不少官兵在搜查,可是他依然显得十分镇定,熟悉的在抽屉里找到了药物,却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借着那一点灯光,女子那刀削般的肩背就在眼前,雪白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光滑细腻,只是在后心偏右一点的地方,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样子似乎是被枪、矛类似的武器所伤,血水还在顺着伤口不断的流下来。
男子干咽了一口口水,走到女子的身后,缓慢的把金疮药敷了上去,小心的替她包扎,口中低声说道:“香料……居然是香料暴露了我们的身份,真是荒诞莫名。身为一个细作,怎么能用香料?这次要是坏了南府的大事,你我都难逃一死。”
金疮药碰到伤口,那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想是在极力忍着疼痛,可是她却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不叫疼,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可以忍住疼痛,晶莹的汗水顺着笔挺光滑的背脊缓缓渗出,顺着那一道诱人的凹入,直滑到腰间。盈盈一握的小腰,叫人忍不住的爱怜,只怕轻轻一碰,便是要折了,而隐约可见那一道深邃的臀.沟,更是让身后的男子目眩不已。
“泠月,你是南府最近几年培养出来最杰出的刺客之一。可是你要记住,若是不能掩饰自己的身份,哪怕是最强的刺客,也敌不过众多兵马的围攻。刚才九死一生,你我才逃出性命。以后……须得小心行事。”那个男子手上动作缓慢而轻柔,替那个叫做泠月的女子敷上了伤口,鲜血终于不再流出。
泠月依然没有回头,轻声问道:“你身上也受了几处伤,赶紧处理一下吧。”
“我不要紧。”那男子脸上掠过一丝笑容:“都是皮外伤,等下我自己包扎就行了。”
“好了没有……”泠月的语气就像是被万年寒冰冻过似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看着那曲线玲珑的后背就在自己的眼前,滑腻的皮肤,方才还在轻轻弹动自己的手指,而那几滴晶莹的汗珠,如同划过眼前的流星,在那冰肌玉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消失在更广袤深邃的秘.处。
他甚至偷偷侧过头去,隐约看到那高高坟起的脂玉,心中一股无名邪火,渐渐压抑不住,擦着金疮药的手掌,也渐渐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一滴滴豆大的汗水,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席子上。
“你很紧张。”泠月淡淡的说道:“这也不是一个好细作的表现。”
“给我……”那男子近乎呻吟的低嚎一声,双手丢下金疮药,绕过那滑腻耀眼的雪背,想要握住前方盈盈颤颤的脂玉。
也许他的手掌再向内一寸,就可以抓住那两团丰腴饱满的高峰,可是他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并非是他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而是就在那一瞬间,那柄尖锐的、带着鲜血的匕首,反握在泠月的手中,顶住他已经怒不可遏的命根子。
“最近皇宫不缺人,我还不想送你进去。”泠月冷冷的说着,右手沉稳的拿着匕首,而左手一点点的把衣服扯了上来,令人想入非非的玉背,在宽大的男子服色之下,被彻底掩盖。
那男子的声音似乎在颤抖,仿佛心有不甘似的,低声问道:“为什么?在江南,南府人手之中,我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论才华武艺,我自问配得起你。论品级,我二十二岁就已经是都事。人人都说我前途无量。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用正眼看我?”
“你已经知道我不用正眼看你了,还废话什么?”泠月转过身来,冷笑道:“不要以为你在南府是天之骄子,于是,南府的女人就都要对你投怀送抱。”
那名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懒懒的说道:“好了,你我之间的私事就不说了。你也听见了,现在是宋廷的嘉王来到绍兴,我们的计划必须改变。嘉王,可是一块更大的肥肉。”
“嘉王的确是块肥肉,可是你我就能吃得下吗?当心吃不下反而噎死了自己。”泠月背上的伤已经敷好,便自己拿过药来,擦拭其他的伤口,她身上虽然不至于伤痕累累,可是也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嘉王乃是宋廷太子的儿子,太子距离即位已经不远了,能够杀死宋廷未来的太子,岂不是大功一件?”那男子嘿嘿笑道:“我朱紫衣,从来就是这样,计划虽然是死的,可是看到更有利的前景,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计划不能改变。我们按计划做完,就要马上撤退,要是你一意孤行的话,我会将你的行径呈报给南府。让同签枢密院事来处置。”
泠月头也不抬,匕首就放在手边:“你是都事,是我的上司,如果你真的要我去刺杀嘉王,我不会反抗命令。不过,南府的一切损失,将由你一人承担。”
功名利禄,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置之度外?只要刺杀了嘉王,不过区区二十二岁的朱紫衣,就可以在都事这个职位再进一步,那到时,他就是整个大金国枢密院里最年轻的正四品官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有多大的风险,就会有多大的回报。指望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就能升官发财,那得有个好爹。
朱紫衣没有一个好爹,于是,他也只能靠自己的命,自己的才智去拼,和无数同龄人乃至高龄人去竞争更高的职位。
嘉王,如今在朱紫衣的眼里,就是一团香喷喷的红烧肉,宋人很明显还没有对金国人的计划作出应对。嘉王居然敢只带着几个保镖就出来喝花酒。
一想到这里,朱紫衣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要是他多带几个人一起的话,那时说不定就把嘉王给拿下了。要是那个小和尚的反应慢一点,被自己一刀两断的话,就凭赤手空拳的韩风,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金国两大年轻才俊的刺杀呢?
偌大的乌纱帽、无数荣华富贵就这么擦肩而过,朱紫衣的眼睛都快红了。既然已经擦肩而过一次,就绝对不能允许他们再擦过去,这个决心,朱紫衣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
“没说的,马上召集在绍兴的人手,计划改变,目标嘉王赵扩。重新勘察地形,侦查赵扩的习惯,制定新的计划。我要赵扩,来得去不得。”朱紫衣恶狠狠的说道。
泠月的嘴角挂起一丝不屑一顾的微笑,眼前这个男人,早已是利欲熏心,狂热不已。只要对他有利的事情,哪怕是把手下牺牲的干干净净,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朱紫衣自负是南府最年轻有为的官员,私地下不知道骗了南府多少女子的身子。还好泠月从不对自己人下手,不然的话,现在的朱紫衣是不是还能站在她的面前,就难说的很了。
“南府对你对我都十分器重。我们要精忠报国,竭尽全力杀死赵扩。所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我身为南府细作,早就应该抱了必死的决心。你也明白,杀死赵扩对我们的好处有多大吧?”
朱紫衣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期待:“宋廷太子即将登基,嘉王赵扩本来应该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若是他死在这里,余下的皇子皇孙就会看到那个空出来的太子位置。为了未来的宋廷皇帝龙椅,这些人,无论他们是兄弟还是叔侄,都会毫不犹豫的大打出手。宋廷斗的越乱,对我们金国的好处就越多。虽然现在两国看起来和睦。其实你我都知道,宋人依然念念不忘北伐。韩侂胄等人更是在朝中不遗余力的呐喊。金宋两国,不会有太平岁月。如今的太平,只是短暂的假象而已。”
“杀死赵扩……”朱紫衣仿佛看到赵扩被五花大绑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弯刀,轻飘飘,风情万种的掠过他的咽喉,一股狂飙而出的鲜血,将他的身体染得通红……
第五十八章 欢迎来杀
“辛世叔,这一次,是嘉王为你挡了一劫。”
就在绍兴府的书房里,博戈达和博戈满兄弟在门外守着,方圆百步之内不许有人接近。而韩风却带着李妙笔,和辛弃疾秘密会谈。
辛弃疾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风,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墙边的太师椅上,淡淡的说道:“我都习惯了,这些年来,金国枢密院那些南府细作,无时不刻不想拿我的脑袋回去。要是隔段日子不来,我还挺想念他们的。博戈达手痒的很,又不好意思打自己人,就等着揍那些金国细作了。”
“辛世叔,还是小心为妙。当日我一接到公文,就立刻通知你。只是暗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反倒被嘉王无意撞破……说起来,也真是滑稽。”韩风倒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辛弃疾对面,并没有不恭敬的意思。
李妙笔站在韩风的右侧,对着辛弃疾拱手道:“晚生李妙笔,有几句话,不知道辛大人是否愿意听听书生的狂妄之言。”
“说吧。”辛弃疾看了李妙笔一眼。韩侂胄既然会写信告诉韩风,说有人要刺杀辛弃疾。怎么会不告诉他呢?辛弃疾也知道李妙笔是韩侂胄极为看重的后辈,但是目前,韩侂胄是有意压着他。如今把他派到韩风的身边,心下的意思就十分明显。既然是个有才华的后辈,自己用不着,就让儿子慢慢提拔他起来,将来成为自己儿子的得力臂助。辛弃疾自然要给他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李妙笔缓缓的说道:“金国那里现在也不平静,朝中各党斗争十分剧烈。金国南府派人来刺杀大人,其实并非是为了当年大人杀死张安国的往事,而是因为,大人南归这么多年,又是大宋主战派的代表人物,更是飞虎军的精神领袖。能够杀死大人,掌控南府的枢密院就可以扬眉吐气……”
辛弃疾含笑点了点头,他知道李妙笔说的这么清楚,说的这么慢,其实是说给韩风听的。韩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朝政了解的太少了一点,政治嗅觉还不够敏锐,当然,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总要有人带着路来教导一下才是。李妙笔是推着韩风走,那自己,就要拉着韩风走了。
辛弃疾侧目看了看韩风,只见这小子凝神倾听,心头也是暗喜,便接口说道:“韩风贤侄,只怕你有所不知。金国枢密院和大宋不同。他们那里,枢密院要被尚书省管辖,虽然权力范围和大宋枢密院接近,可是实权就差了许多。如今的枢密使,心高气傲,又怎么肯被尚书令压着?人家是正一品,他是从一品,不服气嘛。枢密院一定要做成一些以前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比如,杀了我。”
韩风点头道:“小侄受教了。”
李妙笔微微一笑,和辛弃疾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道:“所以,金国枢密院这次派出来的人手众多。之前嘉王只是遭遇两人,实在是幸运的很。”
“别的不说,无法小师傅的功夫,大家心里都有数,论到单打独斗,比起博戈达也不遑多让。但是无法小师傅一个不留神差点就死在这两名刺客的手里,这份功夫就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
“秦燕姑娘的神箭本事,虽然不如博戈满将军,可是也算是绍兴一绝。在近距离不到三十步,强弓射出的利箭,却没能伤得了对方,不仅如此,连阻拦对手一步都没能做到。这两名刺客,应该是南府内最杰出的人才。”
李妙笔说到兴奋,也顾不得在辛弃疾面前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轻扇了两下:“之所以说嘉王幸运,是因为若是对方对几个人。小少爷和嘉王只怕就要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当然,这也是辛知府的幸运,对方现在发现了嘉王到来绍兴,若我是南府细作,立刻就会把暗杀的目标锁定在嘉王身上。”
“那是自然,嘉王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值钱多了。”辛弃疾嘿嘿笑道。
韩风皱了皱眉头,他是还知道一些事情的,但是如今却没法说出来,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金人要杀辛弃疾,那是理直气壮。数十骑勇闯金兵大营,掳人斩旗,算得上是金人的奇耻大辱。只要是金国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被人一脚踩在脸上,要是不疼才怪呢。
于是,南府布置了精密的计划,派出最为得力的人手,务必要在绍兴找到机会,杀死辛弃疾。可是就算那些从北方混过来的细作不知道嘉王要来绍兴,但是南府在江南并非无人,江南的细作怎么可能不告诉他们北面的同行,说嘉王要到呢?
又或者是因为金人之间的利益出现了什么纠葛?大家分配不均?
李妙笔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韩风,提高了嗓门说道:“想要刺杀嘉王,只有在绍兴府内。现在已经闹过刺客了,如果嘉王要返回临安,绍兴军一定会派遣兵马相送,那就不是区区御前营的数百兵马了,很可能增加到千人以上。保护务必要做到密不透风。那时候,凭借几个或者几十个刺客,就想找到机会去刺杀嘉王,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是现在嘉王居住在监司衙门,绍兴军调动一部兵马日夜看守,不仅如此,内院全部是由嘉王的近身侍卫把守。就连绍兴军的人马也不得进入内院。这么严密的保护,晚生以为,南府的细作也很头疼。”
辛弃疾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个年轻人头脑很清楚,对政治对谋略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想必也会有令人惊喜的答案。
韩风此时此刻却不合时宜的开口了:“既然如此,假若我是南府细作,现在就会把目标重新锁定在辛知府的身上。”
“既然杀死嘉王已经成为不可能之任务,嘉王的诱惑再大,也无济于事。不如老老实实想办法,按照原定计划杀死辛世叔。到时候,枢密院一样可以扬眉吐气。”
“一定是这样。”韩风坚定的挥了挥拳头:“辛世叔,如今,你还是最危险的人物。”
李妙笔微微一笑,有意无意的退了两步,站在韩风的身后。
辛弃疾饶有兴趣的看着韩风:“接着说。”
“如果南府细作是狂热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嘉王。但是我想,南府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多少还有些理智。就算有人头脑发热,非嘉王不杀。依然有人会坚持来杀辛世叔。尤其是现在绍兴府的力量大多集中在监司保卫嘉王。辛世叔这里是绍兴府,每天来办事的人很多,人一多,就容易混杂。刺客下手的机会要多得多了。”
“只要能够杀死辛世叔,就算狂热派去刺杀嘉王导致全军覆没,那么南府细作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韩风眼睛微微一眯,脸上渐渐严肃起来:“若是我,就一定会这么做。”
“欢迎来杀我。”辛弃疾淡然的笑了笑:“反正一直都有人想杀我,希望他们不是吹嘘出来的什么南府精英才好。”
韩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辛世叔,我有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我想用辛世叔为饵,引南府刺客出现,一举消灭他们。”韩风说道:“辛世叔,我知道这是个很危险的举动。但是与其坐在这里等着刺客上门,不如自己把握机会,至少,局势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臭小子,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辛弃疾哈哈大笑:“不过,你既然有这个胆子,我就陪你疯一次。很多人都说我辛稼轩老了,没有以前的胆量了,我呸!老夫聊发少年狂,看看谁比谁更狂,你去安排。我们老少联手,跟南府细作好好斗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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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最近大家发了不少书评,不过因为我才开书没多久,每周的精华不多。现在没几个精华了,就暂时先加给参赛的吧。
唔,我对今天的章节描写自我感觉很满意,我得意的笑,笑啊,笑啊!我看球去了。鞠躬,下台(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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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雾里看花
莫名其妙的一场大雨袭击了绍兴府,雨后的天空里一道七色彩虹,如同天桥一般悬挂在半空之中,难得的清凉让许多居民走出家门,走上街头。
“找到了几个?”沐谦心拿着一本词集静静的看着,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前,慵懒的斜靠在床栏上,身上换成了淡淡的水红色长裙,却是一样显得出尘,显得雅致。
归尘似乎恋恋不舍的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好像还是三个。就是刚才我找到的那三个。”
沐谦心放下词集,双手无力的高高扬起,就连伸个懒腰也显得那么可爱。
她走到窗边,从二楼这么看下去,不以为然的说道:“归尘,近来你是没什么进步了。还少了两个人你没看到。”
“怎么可能?我都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了。都是按照小姐你教我的办法去找的啊?”归尘不服气的撅着小嘴嘟囔道。
沐谦心春葱般的玉指轻轻一点窗外:“看街尾西边那个卖花的女孩,唔,就是穿蓝色短衫的女子。就是她!”
“青楼附近有卖花的,这有什么奇怪?”归尘明明知道小姐必然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她依然死鸭子嘴硬,顶了一句。
沐谦心幽幽的说道:“卖花当然不奇怪,但是她奇就奇在,来往过去这么多人,她就是提着一个花篮子,绝不主动邀客。当然,你可以说她是因为刚刚开始卖花,还有些害羞。可是,就算是女子过去,她也不主动招揽生意,这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刚刚一场暴雨,她若是早上采花,到了现在花篮子怎么也不应该这么满。可是暴雨后再去采花,也绝对来不及赶到这里来。这篮子花,只能是别人采好了,她拿过来的。甚至有可能是,她遇到一个卖花的姑娘,于是毫不犹豫的把那姑娘的花连同花篮一起买下了。”
沐谦心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意味:“居然派这样的细作来监视我,也太小看人了。”
归尘走到沐谦心的身边,仔细想想,觉得小姐说得是有道理,便也不强硬了,低声说道:“那还有一个呢?”
“这个就出色多了。你仔细看看那个丰云茶庄门口站着的女子,她从暴雨前就开始来这儿闲逛,下雨了便站在丰云茶庄躲雨。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她一直是去街南的店铺,而街北的店铺,她可是一家都没去。这是因为莳花馆坐北朝南,她站在街南任何一家店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进出莳花馆的人,街北,自然不可能了。”
“归尘啊,你想要在府里独当一面,还得好好磨练呢。”沐谦心笑了笑,似乎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便走回到床边,捡起那本词集,又静静的看了起来。
“小姐……”归尘顿了顿,倒不是怀疑怕别人听见她们说话。金大伟和哈大霸两个身高马大的“护卫”还在门外守着呢,她俩就算是在这里唱歌,也不担心有人听见。
只是归尘觉得自己的猜疑有些恐怖,嘴唇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沐谦心看了看归尘那张俏丽的小脸,轻声安抚道。
归尘壮了壮胆子:“这几天,宋兵大肆搜捕,说是之前嘉王遇刺。我也曾经吩咐人手四下打听,动手的人是金人,一男一女,差点杀了韩风和无法。而枢密院南府里,女子有这么好身手的,除了泠月,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能够和泠月一起在绍兴出现,身手高明的男子,只怕是南府都事朱紫衣。”
“嗯,我也是这么猜的。”沐谦心赞许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小丫鬟这两年来,到底是有些进步的。
“小姐,假若是朱紫衣在此,他一定会把目标锁定在嘉王身上。那岂不是……”归尘又停了嘴,没敢说下去。
沐谦心淡淡的一笑,笑容只是在她秀丽雪白的脸庞上刚刚绽放就已经收敛。
“小丫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沐谦心自负的说道。
“可是小姐现在招惹来一群教阅房的细作盯着,我们想做什么都很麻烦。”归尘忍不住了,干脆的把心中的抱怨给吐了出来:“何况在江南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要是这么就把半个江南的人手都给搭进去。府里责怪下来,小姐你……”
沐谦心悠悠的叹息道:“你这是在埋怨我了?这也难怪你,绍兴是枢密院细作司教阅房重地,男女细作共有百人之多。不过,他们大多还未学成。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有林珍勉强配做我的对手,韩风只是半路出家,他还未必搞得清楚,什么叫做细作?秦燕的武力远比她的头脑好用。”
“小舞,倒是不可以小视,但是她缺乏经验。林珍已经和宋廷官员周旋了好几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保留住教阅房女部的一线生机。小舞还是一张白纸呢,假以时日,让她去了北面好好磨练一下,或许可以……只是,她是不是有这个运气,就难说的很了。”
“从面上来看,宋人在此,有官兵四千人之众,教阅房百余名细作,暗地里还有六扇门的能手,辛弃疾手中还握有飞虎军的旧部力量。我们来到绍兴,执行这么艰巨的任务,的确是九死一生。但是现在南府也掺和起来了,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沐谦心忽然收了口,一句话也不说,归尘只是一愣神之间,就听见楼梯那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大伟的喝问声。
“小姐,教阅房韩主事求见。”门口传来金大伟的声音。
沐谦心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韩风笑嘻嘻的自己推门就进来了,一看到这主仆二人在这儿,先是送上马屁:“每次见到心心姑娘都是一身白衣,今天居然换衣服了,水红色,不错不错。很有品位嘛。咦,归尘姑娘也换衣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二位都忙着打扮起来了?”
“我天天都换衣服。”沐谦心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指了指放在茶几边的凳子:“韩主事,请坐吧。”
“别急着坐。”归尘一句话出口,韩风的屁股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停在半空中,距离凳子还有刚好五寸七分的距离。
只听归尘冷笑着说道:“那日我家小姐借与你五两黄金。你倒是还钱了没?五两黄金是不算多,不过要是在绍兴府里买房子的话,少说也能买两套。今日我便跟你算清楚,九出十三归,利滚利,过了两日,利上加利,现在也就还十五两好了。”
“你怎么不去抢?”
韩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来:“大家是朋友,谈钱就俗了,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心心姑娘,再过两天,就是辛知府夫人的生辰。每年到了那一天,辛知府都会在绍兴最有名的酒楼——贵客楼设宴邀请宾客,也会请一些杂耍好手,唱戏的名角来演出。今年正好是心心姑娘来了绍兴,说起来,心心姑娘的弹唱真是一绝,若是能赏脸表演一番,当是感激不尽。”
韩风把请柬放在茶几上,笑嘻嘻的说道:“心心姑娘轻易不表演,这个规矩我们是知道的。辛知府有一卷当年欧阳修亲笔手书的临江仙。愿以此相赠,请心心姑娘务必赏光。”
沐谦心面色如常,只是她心思慎密,转眼间就想到许多东西。南府要刺杀辛弃疾,这个消息,在嘉王遇刺之后,很可能曝光出来,而这个时候,辛弃疾不但不低调,反而要给夫人搞什么生辰,就算是年年惯例如此,今年不同往日,辛弃疾就不知道要安全第一么?
再说了,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小舞看看,就是为了吸引教阅房的一部分力量集中在自己身上,为其他人制造方便。
韩风这次来相邀,是不是一番试探呢?
韩风笑盈盈的看着沐谦心的脸色,口中说道:“欧阳修的亲笔,也是价值连城啊。若是心心姑娘再看不上眼的话,我可没有第二个囧字相送了。”
一个出色的细作,除了要有细致谨慎的分析之外,直觉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在许多复杂到难以判断的时候,必须要凭借直觉去做出自己认为最有利的举动。
于是,顷刻间,沐谦心就下定了决心:“韩主事客气了,既然是辛知府夫人的生辰,心心自然愿意去道贺,至于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心心也不想收下。嗯,到了那一天,韩主事准备好轿子来接人就行了。”
韩风大喜,赞道:“今时今日,有姑娘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女子,实在是不多了。”
韩风把请柬交到沐谦心的手中,道了声谢就要离去,忽然归尘在身后叫道:“喂,韩大人,是不是不还钱就想走啊?”
韩风傲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归尘,鼻子高高抬起,不屑一顾的说道:“百八十两,犹如垃圾。”
他的手重重的在短衫下摆的搭袋上拍了两下,只是,里边居然没有传来那令人悦耳的金属撞击之声,而是直接拍在了大腿上,发出“啪啪”两声肉响。
韩风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道:“算着利息,不够三十两,小爷还不屑还。”
随即,抱头鼠窜……
第六十章 敢为天下爱
“撤掉对沐谦心的监视。”林珍的精神好了很多,小舞把装满了葡萄的银盘送到她的面前,一颗颗帮林珍剥掉皮,送到她的口中。一边跟她分说着这几日对沐谦心的监视。
小舞沉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沮丧。她在自己人面前从不掩饰什么,这番神态落入林珍的眼中,教阅房的大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几乎是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子心思呢?
林珍似乎有些热了,把身上的丝被拉开,只是在平坦的小腹处搭了个角。
她的脸上也微微有些红晕,咬住小舞送来的葡萄,感受着那酸酸甜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流入,这才说道:“你没有做错。我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个女子是有些问题,她只是故意吸引你去盯上她。我们教阅房的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一部分人被她吸引了,而用于其它方面的人手就少得多了。”
“嗯,大姐说的也是,只是我有些担心,之前不是说细作司要派人前来支援吗?可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细作司的人连影子都没有?”
小舞皱紧了眉头,心底里一阵担忧:“难道说,细作司的人在城外被人伏击了?那也不可能全军覆没,总会有一两个逃出来的吧?”
林珍点了点头:“细作司的人没到,我也觉得奇怪。按说细作司知道这一次到底是金国南府是多大的动作,派过来的应该都是精兵强将。绝不可能被金人暗算到全军覆没。而且,嘉王还在绍兴,细作司的人来了,也可以保护嘉王。可是他们偏偏没到……”
小舞低声说道:“我叫了一些姐妹暗中出城去查访,绍兴府方圆百里都没有细作司的踪影。这也太奇怪了。”
“如果不是被人狙击,那就是有人不想让细作司的人出现在绍兴府内。”林珍眼前一亮,轻轻推开了小舞送过来的葡萄,接着说道:“细作司隶属于枢密院,而都承旨大人韩侂胄是绝对不可能阻拦细作司。赵汝愚兼管枢密院,那……难道是说,右相赵汝愚大人,居然暗中拦住细作司,不让他们到绍兴来?这……”
小舞显然被林珍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这个说法也未免有些太惊人了,赵汝愚身为皇族,又是右相兼任枢密使。要是赵汝愚阻拦细作司的人,只需要暗中吩咐一句话就行了。但是嘉王在绍兴又不是秘密,万一嘉王在绍兴出了事,细作司的人不到场,就一定会被追查下去,在皇帝的震怒之下,哪怕是赵汝愚也很难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赵汝愚的话,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拦住细作司的人,不教他们到绍兴来呢?又或者说,是别的地方出了更大的事?”林珍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每次当这位成熟冷静的大姐开始思考问题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幸运的是,林珍这个习惯,并没有让她的眼角出现鱼尾纹。
“关于这个情况,韩主事是怎么看的?”林珍悠悠的问道。
小舞掩口笑道:“韩主事?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问过他,韩主事说了,爱来不来,来了还得他自己掏口袋招待,现在欠了别人几十两金子,急的要死。又不好意思伸手跟家里要钱,正头疼着呢。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林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她已经很少笑了,只因为笑起来便会牵动胸口处难以抑制的疼痛,但是听到小舞这话,还是控制不住,半晌才掩着胸口说道:“韩主事就是这样,不过你若是说他一点也没思量过,就是真的小看他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小舞不满的撅着嘴:“只是韩主事一直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模样,他想什么,也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林珍爱怜的看着小舞,淡淡的说道:“他也不是没个正经。你不是没看到过,韩主事该正经的时候有多正经。只是他不肯说,嬉笑着糊弄过去,就是有他不能说的理由。并非是他信不过我们。当细作的,就是走在火盆中跳舞,走错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对于自己人,有的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保护?小舞似乎又想起韩风当初在教阅房那个杀人的夜晚,说的那句话——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死!无论是谁想欺辱你们,我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你们。
小舞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这位主事大人啊……
“小妮子这么一笑,八成就是思春了。”林珍故意调侃了一句:“可惜,夏天过去乃是秋天,离春天,还远得很呢。”
小舞的脸色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不依不饶的把葡萄盘子拿到一边,嘟着嘴说道:“林大姐,你这么取消人家,我不给你葡萄吃了。”
“你是教阅房里最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现在脸都红成这样了,还用大姐多说吗?”林珍笑盈盈的看着小舞,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小舞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情绪是控制住了,脸上的红潮依旧,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淡淡的哀伤:“大姐就不要取笑了。韩主事是什么身份?韩家五代为官,枝叶满天下。韩主事乃是都承旨大人的小儿子,虽然不是嫡出,可是依然身份尊贵。就是主事大人要娶妻,也是要名门望族的女儿家。像我这样的身份,作妾也没资格,又何必去痴心妄想什么呢?”
林珍看了看小舞,静静的说道:“身为你的大姐,我只能说,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尊重他,还是崇拜他,又或者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那次,韩主事救了教阅房上下,如今他在教阅房,女部就没人敢看不起。或多或少,现在还活着的姐妹,没有一个不感激他,没有一个不爱戴他。但是这是不是就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如果韩主事想要一个女人,他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的话,我毫不介意去陪他。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我会去陪他,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想要嫁给他。明白吗?”
小舞这时脸上的红潮彻底褪去,雪白娇嫩的脸上,平静无波,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会想明白的。”
“不过,若是主事大人真的喜欢你的话。”林珍狡黠的笑了笑:“只怕是韩侂胄老爷子亲自阻拦都没用。一个敢杀了李玄史山唐的人,敢带着嘉王去逛青楼的人,又怎么会把朱熹那套东西看得那么重。我看主事大人啊,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他也会把这个女人娶回家去的。”
小舞终于绽放出一丝笑意,缓缓的说道:“大姐,我懂了。只是这两日,辛夫人的生辰,我们要做的事很多,只怕小舞没时间来陪你了。”
“不用,我躺了这么久也就习惯了。”林珍缓缓的侧过身去,她的头发挡住了小舞的视线,终于没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眶早已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