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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山飞狐     南宋锦衣卫txt下载     南宋锦衣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他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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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珍的手指灵动无比的在韩风肩头轻轻揉捏,看着年轻的总领大人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别担心了。如果要想这个办法以后不会被人拿起来再用,这次,就要闹大一点,闹到不可收拾才好。那么,将来就算有人想要用这把戏,也要提放着是不是会闹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韩风微微眯起双眼,面色渐渐冷峻起来:“好,如果赵汝愚他们这次真的上当了。那就让我们一起,把这个狗屎一般的考试制度,砸的稀巴烂。”

    果然就像赵汝愚所预料的那样,赵扩真的没有心思再去管科举的事儿。赵汝愚写上一封奏折,说是要把科举的名额,按照籍贯来划分。赵汝愚言之谆谆,说是江浙一带本来才子就多。像以前那样考试,大家都是考一样的题目来录取,也很公平。只不过考虑到,江浙富庶地区的才子们,见识比较广博,接触的事务很多。对朝廷的政策和精神,领会的也十分到位。所以,就算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文采的,做官起来,也可能好过两广和福建路出来的学生。所以,按照地域划分录取名额,也是有道理的。

    赵扩一琢磨,似乎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每天铺天盖地而来的南洋事务和福建路海上贸易事务,都已经让大宋天子快要没有临幸后妃的时间了,哪里还有工夫去管礼部的科举?再说了,赵汝愚和史弥远上书朝廷,说暂时实行。如果效果不过,下次科举还能再改回原来的方案。这么一思忖,也就没什么不妥的了。

    于是,御笔一挥,在赵汝愚的奏折上,就批了个“准”!

    “朝廷这是有失偏颇了……”朱熹看着礼部下发各地的通知,忍不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叹道:“如果这次试行的不好,三年之后改过来。岂不是耽误了一代学子。人生有多少青春,又有多少个三年?礼部只是一句话,就让人蹉跎三年,岂不是让人扼腕?”

    学堂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到了那份通知。其中荆湖路只有可怜的十个录取名额。如果说,那些学生马上就暴跳如雷,又或者指天骂地。朱熹也就不担心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学生,正因为这可怕的寂静,他才明白,自己的学生们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朱熹忽然想到了这句话,似乎从韩风的口中听过。他知道,自己的学生不会就这么等待命运的安排,爆发,一定会爆发!

    张蓦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一卷论语,因为愤怒,纸做的书卷已经被捏的不成形,他的拳头一直在颤抖,半晌,才愤愤不平的说道:“先生,这是礼部的阴谋。荆湖路别的地方不说,我们岳麓书院往年就不止考出十名进士了。如果把名额卡死在十个,对荆湖路十年寒窗的学子们,怎么公平?凭什么因为我们生在荆湖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才华显然不如我们的外地人金榜题名?”

    “我不服!”张蓦掷地有声。

    缓缓的,学堂里的学子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沉默而又坚定的将略显瘦弱的身体挺的笔直。年轻的脸上从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迫使朱熹不得不昂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在官场浮浮沉沉了这么多年,朱熹当然知道礼部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赵汝愚更是自己多年的交情,可这当儿,交情没有用。官场上,利字为先!赵汝愚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一个如此好的机会,可以把天下士人捏在手中的机会。

    “唉……”朱熹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挥了挥手:“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虽然,这天下并没有多少公平,可你若是不争取,就永远没有公平可言!”

    张蓦一步步走到朱熹的身边,冲着已经略显佝偻的身躯,弯下腰,深深一鞠躬,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学堂。纷杂的脚步声在张蓦身后响起,一个又一个年轻的书生,随在张蓦的身后走出书院。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这八字对联,在岳麓书院的门口,平淡而不张扬。就像一双双生活的眼睛,看着那些学子们走出书院的大门。

    张蓦走在最前方,双目直视。不知不觉中,许多各个学堂的学生们加入了岳麓书院的队伍,只要是读书人都知道礼部最新下达的公文,街头坊间也知道这些学子们到底为什么走上街头。只不过,老百姓们更多的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走过去……

    脚步声并不整齐,却显得很沉重;天色并不阴霾,却毫无生气;学生们并非走上战场,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数以百计的队伍停在长沙府衙的门口,张蓦丢下手中的《论语》,矫健的翻身站在衙门口的石狮子头上,双手高高举起,往下一压,略显喧闹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诸位同窗,乡亲们。你们每天从岳麓书院门前走过的时候,可曾看到那句话——惟楚有才,于斯为盛。上一句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下联出自《论语泰伯》。这两句话,说的就是我们岳麓书院,我们荆湖百姓人才辈出的历史。岳麓书院这四字匾额,是真宗皇帝亲笔题的。”

    张蓦顿了顿,高声叫道:“现在礼部说,荆湖路只取十名进士。这不是今天中午只买一棵白菜这么简单。十名进士……你们知道过去三次科举,我们荆湖路一共出了多少进士吗?一百多名。一百多名啊!!如今,只能取十人,这凭什么?”

    看着外围那些沉默的百姓,张蓦惨然一笑:“乡亲们,这并非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可曾想过,如果长久下去。你们的孩子在荆湖路就再也没有出路了。人生短短数十年,假如一个人从二十岁参加科举到五十岁,最多也就考十一次。而十一次科举,荆湖路只能有一百一十名进士。我们荆湖路数百万人,三十年繁衍何止千万?千万人中取一百一十人。这是何等悲惨的事情?”

    “是官家告诉我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生在农家,长在小城。科举是我们的出路,考上科举。便是鲤鱼跃龙门,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我们改变自己的人生,最有力的方式。一直以来,我也觉得,这是最公平的方式。”

    “虽然那些官宦子弟可以恩萌做官。虽然有些人投胎投的好,生下来就已经有权有势。可我不羡慕,因为我知道,凭我十年寒窗,凭我满腹才华。我一样可以做到!寇天官、包龙图。都是从今天我们这样的学子中一步步走出来的!我们要的,只是朝廷给予我们一个相对公平的地方,让我们竞争,优胜者得入龙门施展抱负。但是,今天,礼部的高官们打破了我们的梦想,把我们荆湖路人的尊严踩的粉碎!”

    张蓦的声音已经显得有些嘶哑,可是他依然声嘶力竭的呐喊,那是从心底里愤怒的呐喊:“长此以往,荆湖路的百姓就会低人一等。你们的孩子为了得到科举的机会,就会挤破头朝东南靠拢。录取名额高的地方,那儿的人会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你们。荆湖路的户籍,从出生开始就会比别的地方低贱!这仅仅是因为,礼部的一份公文,就让整路百姓蒙受耻辱。”

    “我生来为人,跪天跪地跪天子父母!我死为鬼,不屈不挠无畏无惧!可我决不允许,当我说出我是荆湖人的时候,就要低人一等。可我决不允许,当我以荆湖人的身份参加科举的时候,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不如自己的对手踩着我的脑袋登上高位!”

    “我不要以自己是荆湖人为耻!”张蓦厉声喝道:“我也绝不让任何人把耻辱加在荆湖人的身上!”

    群情激奋的学生们振臂高呼。守在府衙门口的衙役早已变了脸色,东张西望不知所措。他们想要关上大门,却又怕那些愤怒的学生把大门冲破。可敞开着大门,随时可能会出现意外……

    府衙里的官兵和衙役已经组织了起来,前院里,数十名官兵手持干戈,紧张的注视着门外的学生们。可是,他们大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难道真要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吗?

    衙役们紧张无比的在府衙里到处跑动,有的去检查后门有没有上锁,有的已经在考虑万一学生冲进来,自己就第一个跑到知府房间里去,抓着知府就跑。到时候逃出去了,便是奇功一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门外那些学生们的举动牵动着他们的心!

    张蓦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面对着激愤的同窗,面对着愤慨的百姓,朗声叫道:“我和你们一样,有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但是我们不能,我们不能从一个书生变成暴徒!跟随我,申诉我们的不公,为我们的权利而战斗!用我们最有力的武器!!”

第五十四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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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蓦干的漂亮啊!不枉我这么看重他!”韩风兴奋的蹦到椅子上,伸手点着面前的地图,声音一下子就放大了好几倍。

    “岳麓杂谈本来就是这些书生们的武器,现在岳麓杂谈的年终特别版已经出了。矛头直指礼部和赵汝愚,把按照籍贯划分限定录取名额的弊端,骂得体无完肤。这些平时斯文有礼的书生,没想到骂起来这么歹毒。”韩风又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拍手赞道:“搞得好,比我预先设想的好!”

    林珍和无法两人默默的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个眼神,显然对于总领大人如此兴奋十分不理解。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一点体面都不管了。

    这个冬天不太冷,张蓦和岳麓书院的同窗们在写完年终版《岳麓杂谈》之后,愤然掷笔。数以百计的书生,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干粮,坚定不已的随着张蓦踏上了前去临安请愿的道路。而令人意外的是,刚刚走出长沙府的城门,这一队伍就已经突破壮大到了千人之多。据韩风手中反馈而来的消息看,除了荆湖路,两广、福建、两淮……各地学子纷纷响应,无数人举着岳麓杂谈年终版,带着简单的行李,朝临安进发。

    学生们只带着纸笔书籍衣服干粮和雨具。当真称得上是手无寸铁,沿途官府谨慎的看着这奇怪的队伍朝临安进发,各地公文雪片般送入皇宫之中,请求朝廷指示到底是否将学生赴临安请愿的举动扼杀下去。在没有得到朝廷的指示之前,各地官府只能谨慎小心的看着学生们从眼前走过。

    因为害怕这些学生出现意外,有些官府甚至在朝中某大家族示意下,组织了大夫随行,防止疾病的发生。

    而学生们的举动震惊朝野,这是继当年十余万百姓在太学生的领导下要求‘灭六贼’之后的最大举动。朝廷里各系官员意见不一,吵得赵扩头昏脑胀。

    韩风伸手点了点地图:“接下来要我们出手了。简怀诛……”

    “大人有什么吩咐?”老实巴交的简怀诛可从来没参与过这种事情,在国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放在以前,简怀诛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自从跟随了韩风,每天过的都是新鲜日子,接受的都是极为困难的挑战,心,早已磨练的健壮无比。哪怕老天在他耳边打了个雷,现在也就当老天爷放了个屁。

    “简怀诛,你要以最快速度马上赶赴建康府。第一,让秦燕和叶东,以豹组和狼组需要野外生存训练为名,把队伍拉出建康府……”韩风挠了挠头皮:“让他们告诉楚天岚统制,就说要训练两个月。然后豹组化整为零,按我划分的路线,分兵五队,沿途暗中保护各路赴临安的学生。”

    “如果有人想要对那些学生不利,豹组应该怎么办?”简怀诛冷冷的问道。

    韩风翻了翻眼睛:“你第一天来?杀了再说。”

    韩风没好气的瞥了简怀诛一眼,接着说道:“第二,去找雁十七,把我们在建康府的资金抽调出来。学生赴临安请愿很辛苦,也需要大笔钱财赞助。告诉他,不要心疼钱。该花的钱,统统给我砸进去。要是不够,可以从海盗们的那部分挤出来,也可以让柳轩轩出钱!”

    简怀诛大声答应着。韩风淡淡的说道:“这个世道,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做男人,就要对别人狠一点。你不够狠,就会被别人杀掉。就这么简单!”

    “和尚,你要跑一次临安。把临安城里的力量发动起来,要在学生们没有抵达临安之前,先把声势造足。跟我爹说,别藏着掖着了,韩家树大根深的力量要发动起来,太皇太后宫里要奶奶多去串串门,表姐那儿要跟官家多吹吹风。韩家上上下下的门生子弟,都要行动起来,这是事关相位的一战,不容有失!”

    “皇城司的苏夕颜要把手下全部丢出去,我要知道朝中每一位大臣的意向和举动。”韩风微微一笑:“不打没把握的仗。”

    “没问题。”无法拍了拍胸脯。

    李飞镖斜靠在门楣,口中咬着茶叶,嘟囔道:“那我呢?”

    “荆湖路的张蓦是众矢之的,那一路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去坐镇才放心。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还有林珍……林大姐你要去一次福建路,和小舞一起下南洋,这段时间,我要海盗们发了疯似的在南洋动手。只要不亏本,就要动手,我要南洋的报告像雪片一样堆满官家的桌子。”

    林珍默然点了点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皇帝。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务,后宫还有众多后妃要应付,头顶上有太上皇,脚下有万众黎民。哪怕是勤政的皇帝也未必能事必躬亲。何况赵扩骨子里还是跟韩风一起在绍兴听曲喝花酒的那个年轻人……他不得不做的事抓住了精力,那么台面下的这场仗就好打的多了。

    “书生们都要步行,走的很慢。咱们从广州加快脚步赶到隆兴府,应该比学生们早到。我们手头现在就十来个人,这一队却是主力。简怀诛,叫秦燕亲自带一百豹组和二十名狼组到隆兴府汇合。”韩风轻声说道。

    “大人,你真能断定从长沙府到隆兴府这段路程就不会出事?”李飞镖认真的问道。

    韩风轻轻点头:“朝廷需要时间反应,赵汝愚他们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时间准备。我估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收到了消息,学生们大约已经到了筠州。这时候,临安应该才得到消息没多久。等到赵汝愚布置妥当,张蓦一行应该能到隆兴府。虽然我不知道赵汝愚和史弥远准备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些学生。但是这些学生手无寸铁的走在一群猛虎面前,我实在很担心。那么,就让我们的饿狼猎豹,来对付那些猛虎好了。”

    “事情了了,陈家方的婚事也可以办了。”无法嘿嘿一笑:“小衲要亲自给他们主持婚礼。”

    “事不宜迟,马上集合人手,准备出发。”

    …………………………

    细雨楼中的姑娘,就算舞姿再**动人,就算容貌再勾魂夺魄,此时此刻,在这三位男子的眼中,也直如泥塑木雕一般。丝竹之声如流水般传入耳中,清澈动听的音乐,在他们的耳中却似乎烦躁无比的噪音。

    菜肴已经冷却,汤水上浮着一层油脂。酒壶却已经空了两个,侍奉在一旁的侍女提心吊胆的偷眼看了看这三个男人,生怕他们喝多了,一怒之下迁怒于己。

    “出去吧。”年轻点的男子挥了挥手。本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姑娘们,急忙收了琵琶,退出房间去。

    “叔叔,史尚书,没想到岳麓书院的反应这么大。”他喃喃说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张蓦提出的各地书生入临安请愿,得到这么多书生的支持。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各地学子到时候只怕要有近十万人涌入临安。”

    “贤侄,你多虑了。”史弥远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担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十万书生进临安,会对皇城的安全造成极大的隐患。到时候我们提议封城,不许书生进城。朝中是没有人敢反对的。没有人敢担保,那些学生就一定不会惹事。只需要派出一营军士,挡他们在城外就是了。”

    赵汝愚却不是这般想法,摇头叹息道:“这不成。如果让他们来到临安。总不能让十万人堵在门外吧。而且,各地学子不是同一天到达,这又不是打仗……今天福建路来了五千,明天荆湖路来三千……封城要封多久?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里,官家决不允许封城。”

    “右相大人有何妙计?”史弥远搓了搓手掌,其实这房间里并不寒冷,火炉让房间里的温度几如春天,可史弥远还是背脊发寒。

    赵汝愚叹道:“让我很意外的是,这些学生都是乌合之众,事先没有经过周密的部署,却能走到一起。而且沿途很守秩序。每到一地,从一开始的都进城去购买干粮等物,到现在,已经有人分工合作。有专门负责购买干粮的,有专门准备药材的,有熟悉地形的准备晚上扎营的……渐渐都组织起来了。这绝对不是那些学生能独自完成的,幕后一定有人在布置。”

    “不管是韩侂胄还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我们都要把学生堵在临安城外,要是让他们进了临安,那就真的出大事了。你……”赵汝愚指了指史弥远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这官都是要拿掉了。”

    “大人有什么办法能不让那些学生进城?他们又不是流匪……”史弥远淡淡的说道。

    “不是流匪,我们就想个办法让他们变成流匪。”赵汝愚眼帘微微一合,冰冷的目光落在史弥远的脸上:“大宋不缺人,该牺牲的,就让他们牺牲好了。”

第五十五章 暴风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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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府、腊月十八、阴天。

    这座城市里的百姓忽然惊异的发现,今天一开城,城里就多了许多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大多都是书生打扮,带着简单的行李,风尘仆仆的来到隆兴府。很多人显得很是疲倦,却是满面笑容。

    隆兴府有自己的书院,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许多读书人。他们早已等候在此,等待着加入从长沙远道而来的队伍。

    黎明到来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刻。暴风雨来临之前,也会是一片带着恐怖气息的平静。阴霾的天空仿佛要把这座城市压得喘不过来气,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城市的灰尘,飞扬在半空,又飘飘摇摇的落下。

    一片枯黄的落叶盘旋着从张蓦身侧落下,他张开手掌,将那片枯叶揽在手中,看着上边已经枯竭的茎叶,幽幽的叹了口气……经过长途跋涉,离开长沙府时候不过数百人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三千人。每个城市的学生都踊跃加入他的队伍,这一场沉默着非暴力的前进,不知道会为他们带来什么。

    或许他们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太祖皇帝的遗训——绝不得杀害读书人。而张蓦在某些不便于亲自出面的大势力配合下,严格的控制着那些学生。公然昭示自己手无寸铁,公然表明立场,只为学生请命,而不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就是因为这样严格的举措,才让警惕万分的各地官府小心翼翼的看着学生过境。

    “我总觉得要出事了。李兄,你有何看法?”张蓦转身朝身边一位年轻的书生说道:“已经平静了太久,按理说,赵汝愚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走到临安城下。已经到了隆兴府,我推算已经过了赵汝愚的反应时间。他会做什么?”

    被称为李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他生的本来就算是英俊,笑起来在这阴霾的冬天里就像一缕阳光般灿烂。他便是韩风派去张蓦身边的李妙笔,而岳麓杂谈许多文章也正是出自李妙笔的手笔。

    “无论赵汝愚想要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大局。这一次,他必败!”李妙笔轻声说道:“今天来的这些隆兴府学子,看起来就有些不妥。”

    张蓦沉重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隆兴府不算小城,读书人也不少。不过让他感到十分担忧的是,一进城,队伍里就加入了不少隆兴府的本地人。读书多的人,自然会有气质。那些地痞流氓,穿上长袍也不像个学生,自然是有些怪异!问题在于,这本就不是严密组织,人家背着小包要跟你一起上临安请愿,你总不能开口说——某甲你长的太丑,某乙满脸横肉,不像学生。就不带人家去吧?

    “静观其变吧。”李妙笔淡淡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赵汝愚史弥远想做什么,咱们接下来就是。”

    ……………………………………………………

    “敖爷,人手都布置妥当了。”一个穿着黑布大褂的小后生快步跑到一位中年男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被唤作‘敖爷’的是隆兴府一霸敖铁心。这位爷在隆兴府可以说是除了官府之外最大的势力,平日里就算是知府看到他,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大宋时代的风气如此,这些江湖豪杰讲究的是仗义疏财,广交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来到隆兴府都会得到敖铁心的盛情款待,哪怕是流放的配军又或者是逃案的罪犯,只要过隆兴府,敖铁心都会出手相助。正因为如此,江湖上许多人都欠着敖铁心的人情。

    朝廷总是有许多人不方便自己去做的,有敖铁心这样的江湖豪杰代劳,自然是最好的。又保持了官府的尊严,又能够达成目的。没有官府在幕后支持,敖铁心早已坐吃山空了。在隆兴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儿的茶叶和官盐生意,都在敖铁心的掌握之中。若非如此,他也没有资本去仗义疏财。要知道,各地流放的犯人路过隆兴府的,一年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敖铁心今天的心情不算很好,这是一个他不能不接受的任务。一直以来,他和官府眉来眼去,大家达成了极为深厚的默契。官府给予他便利,让他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而敖铁心手下的江湖人物,会为官府出面,做一些官府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今天,目标就是刚刚进城的学生们。敖铁心并不怕这些学生,手无寸铁的学生而已。自己庄子里的食客都不下一百人了,纠集隆兴府的闲汉泼皮们,少说也能聚拢数百人之多。制造一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中并无难度。只不过,在和官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之后,敖铁心也很明白,**里的事情并不是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那些学生能够从长沙府走到隆兴府,极为不容易。对方的幕后有没有人撑腰?前几天知府大人找到自己的时候,曾经很含糊的提到,那是临安有人希望学生们在隆兴府出事。具体是什么人,敖铁心猜不到。可他看到知府慎重其事的模样,就知道,如果不是一二品的大员,绝对不能让隆兴知府如此紧张。

    对手往往代表着自己的分量,能够和朝中一二品大员掰手腕的强人,必然是那些学生的幕后。自己不过是隆兴府的一霸而已,说起来好听,看起来也很威风。他可心里很清楚,官府一旦掐断了自己在茶叶和食盐上的垄断地位。那‘仗义疏财’四个大字立刻会离开自己,没有了江湖地位,没有了财源。自己的人生马上就会成为悲剧!

    顾不得那么多了,保护自己的饭碗才是硬道理。敖铁心深深的吸了口带着冬天寒冷的凉气,想要让自己清醒许多。轻声吩咐道:“准备好家伙了吗?”

    身边的随从‘嗯’了一声。

    敖铁心扭头看去,院子里站满了自己招来的闲汉泼皮们,家丁有条不紊的给他们发放着硬木短棒、铁链……大多都是一些绝对不会致命的武器。但是绝对可以让那些学生痛的哭爹喊娘,让他们后悔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要把自己生下来。

    “散出去,时刻准备动手。”敖铁心低声吩咐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人命。咱们是跑腿的,真出了事,官府随时可以把我们抛出来当替罪羊。以官府的力量,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再培养一个敖铁心出来。”

    …………………………………………………………

    喧哗的大街上挤满了人,进城的学生有些多。难得来到一座大城,当然要大肆采购一番,就算不买东西的,也要洗个澡吧,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身上都已经快长毛了。做生意的小贩乐得喜笑颜开,往日卖不完的货物,看样子今天用不到几个时辰就能销售一空。那些卖炊饼卖麻花的小店,更是加班加点的苦干。这样的大日子,一年到头也不多见。

    靠着窗边,两个年轻男人正在举杯对饮,暖暖的酒水顺着咽喉流入肚腹,十分惬意。桌子上随意摆放着几碟小菜。

    上首的男子朝窗外看了看,低声说道:“学生们在隆兴府只会停留一天,如果今天不出事。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这里是临安和长沙之间,最大的城市啊。”

    对面的男子轻笑一声:“总领大人到底是希望他们出事,还是不希望他们出事?”

    韩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心底里来说,韩风也很纠结。在隆兴府如果学生们不出事,安然无恙的继续朝临安进发,或许最终会达到他们的目的。但是过程就远远称不上波澜起伏,也不会给朝廷提个醒。将来,这招用户籍来限制录取名额的做法,也许还会被人提起。

    可要是学生们在隆兴府出了什么事情,又怎么能安心呢?

    “大人,是你自己说的,做男人,要对别人狠一点。”李飞镖冷冰冰的说道:“这句话,反正我是记下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在刚刚回到江南的时候,就潜入临安,杀了李四维满门。”

    “我的心肠,自从月吟风死了以后,就已经是一块石头了。”李飞镖微微侧过头去,不愿让韩风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许,那双可以让手中飞镖例无虚发的双目,已经微微湿润了。

    “大人,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怎么做才是对那些学生最好的。你我心中都明白……如果到了天黑之前,赵汝愚和史弥远没有动手的话。我来动手!”李飞镖咬了咬嘴唇,雪白的牙齿,将鲜红的嘴唇咬出几个深深的印记:“有什么骂名,就让我背好了。”

    韩风轻声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闻着那淡淡酒香,冷笑道:“屁话,小爷没指望名垂青史,八成也很难遗臭万年。你是我的手下,要是有什么黑锅,小爷不亲自来背,以后怎么带队伍?”

    “要知道,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韩风懒洋洋的哼道:“少跟小爷抢出风头。”

    

第五十六章 老娘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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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艳艳的糖葫芦带着诱人的香味儿,勾引着路人的口舌。那充满**力的叫喊声,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买几串来吃——“新鲜好吃的糖葫芦,酸酸甜甜,核小肉多。三文钱一大串,不好吃不要钱嘞……”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一边吆喝着,一边缓缓沿着街边走。

    “等下!”两个书生打扮的汉子凑了过来,每人拿过一根糖葫芦,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嚼了嚼,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三口两口就把一根糖葫芦都给吃了下去。随即把竹签往地上一丢,吐掉嘴里的核,擦了擦嘴边的冰糖,转身就走。

    小贩顿时急了,拉住其中一个书生,连声叫道:“你们还没给钱呢!”

    “是你自己说的,不好吃不要钱。”那个书生嘿嘿笑道:“老子吃过了,觉得不好吃,当然不给钱。”

    小贩才不听他胡搅蛮缠,高声叫道:“你说我的糖葫芦不好吃,又给吃了干干净净?大家来评评理,有没有这个道理?”

    “你他娘的居然敢拉着老子不放手?”那书生奋起拳头,钵盂大小的铁拳重重打开那小贩的脸上,顿时鼻血长流,仰天倒下。肩膀上扛着的糖葫芦散了一地。那书生只见一拳打倒了小贩,便不再停留,撒腿就往书生大队中跑去。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几个健壮的汉子将那小贩扶起来,高声叫道:“好野蛮的书生,吃霸王餐,还敢打人?是欺负我们隆兴府没血性汉子吗?”说话间,数人已经亮出短木棒,狂风一般卷入书生人群之中,高高举起木棒,见人就打,一边打一边喊着:“一群臭读书的,认识几个字就不得了了吗?”

    喧闹声一起,韩风丢下酒杯,冷眼从窗口朝下望去,轻声说道:“出事了。”

    “动手了。”敖铁心站在对街口,漠然看着已经乱成一团学生,他的家丁、手下、食客早已疯狂的冲了上去,只要看到书生打扮的人,上去便打。

    “乱了……”张蓦接二连三被好几个奔跑而过的人撞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悲愤不已的对李妙笔叫道:“没想到堂堂高官,居然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找那些地痞无赖来打我们,难道我们就怕了吗?”

    李妙笔冷笑道:“他就是算准了你们不能还手。一旦还手,你们就是斗殴,就是**。官府就有理由出动官差和军队来**。有了这个苗头,各地官府就可以动用人马,把想要赶赴临安的学生堵截回家。现在快要过年了,朝廷可是要和谐的,绝对不能出这么大的乱子。不信?你试试让学生反抗起来……”

    张蓦知道李妙笔所言非虚,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手无缚鸡之力并且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对抗着那些准备充分的彪形大汉,而早已混入学生队伍中的隆兴府流氓们,穿着书生的打扮,已经开始高声大语的煽动起来。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反抗,打垮他们……”那些伪装的学生高声喊着。

    “娘的,朝廷看样子是不让咱们去临安了,就在这儿跟狗腿子们拼了吧……”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又是一声高叫。纷乱的人群早已躁动不安,斗殴的人数越来越多,数以百计的隆兴府泼皮们挥舞着木棒铁链杀入学生之中,劈头盖脸的打去。抵挡不住的学生自相践踏,哭喊连天……

    一个年级不过十五六的书生,稚气未脱。他本是隆兴府的小秀才,算得上是少年成名,早已对岳麓书院十分向往,听说岳麓书院的学子们要去临安请愿。他想也不想就等着他们的到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要一起离开隆兴府。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找到那群来自长沙府的学生,就忽然爆发了**。

    或许是自己前方的人被人殴打,前边的人潮水般的退却,混乱中,他被人撞翻在地,大腿上不知道被谁重重踏了一脚,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还没来得及支撑起身体,又不知道被谁撞倒……混乱中,他看到一条大汉挥舞着结实的木棒迎头打来。

    他知道,这一棒子下来,自己就算不死,也至少去了半条命。惊恐之下,他下意识的举起双臂,护住头脸,嗓子眼里疯狂的嘶叫,绝望的等着那一棒子劈下……

    “黄都头,瓜子,还是热的呢。”拍着马屁的捕快将一袋热乎乎的瓜子双手捧到都头面前。

    数十名捕快腰间挎着腰刀,手中拿着铁链,站在街尾一条小巷子里。黄都头接过瓜子,背靠着巷子口那棵大树,伸手捏过一粒瓜子,放入口中,清脆的磕开瓜子壳,舌头灵活的一卷,把瓜子仁卷入,嚼了两口,赞道:“不错,是老李家的炒瓜子吧?”

    “是啊,就知道都头喜欢他们家的口味。”那个捕快笑眯眯的说道。

    哼!黄都头冷哼一声,这小屁孩子知道什么?自己常去老李家买瓜子,不是因为他们家的瓜子好吃,而是因为老李家的小儿媳妇长的那叫一个水灵。皮肤白里透红,小脸蛋儿精致的就像是瓷娃娃,整个隆兴府都很难找出几个比她更标致的姑娘了。可惜,这女娃儿早早就成了老李家的童养媳,前两年就圆房了……黄都头心里一阵燥热,老子看上的女人,别说嫁了人,就算再嫁一百次,老子也要弄上手。

    “大人,外边打的这么热闹,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抓人?”那捕快探头朝打成一锅粥似的大街上看了看,小声问道。

    黄都头挺了挺肥大的肚皮,伸手在那捕快脑门上一弹:“你知道个屁。轮到咱们捕快班子先动手了吗?这次抓人,隆兴府的乡兵都给调了进来,各路人马都要抢功劳,不过,不等那帮地痞无赖打完了,咱们怎么动手?对了,画像都看过了?岳麓书院那几个领头的书生,抓住一个就是大功,你们得给老子长长脸,多抓他几个。”

    “都头放心,都记在心里呢。”那几个捕快轻松的笑道:“说打起来,咱们未必能比乡兵更好,可要是说抓人,那是咱们的拿手好戏。”

    正在冷笑着的黄都头,舒舒服服的靠在大树上,吃了几个瓜子,觉得有些口干,随口骂道:“兔崽子,知道买瓜子,就不知道给老子弄碗茶?”

    骂的痛快着,黄都头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一个女人。他揉了揉眼角,仔细朝左侧望去。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很漂亮,身材很高,一袭红衣,虽然穿着冬装,也掩饰不住她玲珑的身材,随风微微飞扬的鬓前秀发,充满了**力。

    黄都头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这可比老李家的小儿媳妇要漂亮多了啊。一想到自己的身份,黄都头的脸色就严谨了不少,伸手指着那个红衣女子喝道:“你是什么人?给我过来。”

    没想到的是,那个红衣女子,真的听从他的吩咐,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俏丽无双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当真是勾魂夺魄。黄都头只看的舍不得移开眼睛,心中死活想着自己的身份,咬牙道:“问你呢?什么人?”

    “绍兴人。”红衣女子轻声答道:“怎么了?”

    “哦,原来是绍兴人,大老远的来隆兴府真不容易啊……”黄都头看着她那披散着的秀发,心中更是一痒——这个如此漂亮的小娘皮居然没有嫁人。这不是便宜老子的吗?孤身一人站在这儿,如果待会儿不肯跟自己回衙门的话,说不得就要吩咐几个心腹,把她绑了,送到自己在隆兴府的‘小金屋’去……

    “大街上在**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黄都头轻咳一声,伸手朝那红衣女子的手腕抓去,口中说道:“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先跟我回衙门去,我帮你找家人。我是隆兴府都头,这地面上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

    红衣女子手腕似乎轻轻一动,躲开了黄都头伸来的魔掌,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都头大人,小女子当真失礼了。大人既然来了这儿,为什么不去制止**呢?”

    “那些泼皮书生?打死一个少一个。本官才没心思去管他们的闲事,总要等他们打了个七七八八才抓人吧。”黄都头一抓不中,看着那姑娘绝美的容颜,听着她吴侬软语,差点就流出口水了。

    数十名捕快心中好笑,黄都头好色,整个隆兴府都知道,可没想到,他在这姑娘面前,都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说实话,就算是这些捕快阅人无数,也很少见到能和这红衣女子相比的,心中对黄都头的失态倒是十分理解。

    “黄都头,身为捕快看到**居然不去制止,还在这里嗑瓜子,调戏女子。做官当真这么舒服吗?”红衣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一下子收敛起来,冷冰冰的看着黄都头,娇声喝道:“既然你不管,以后就用不着你管了。”

    “今天,隆兴府,老娘说了算。”红衣女子冷声喝道,直如当年威震建康府的那头母老虎!!

    

第五十七章 风急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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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都头第一次冷静下来,看着这个美艳如花的女子,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刀柄。手中的整袋瓜子落在地上,哗啦啦掉了一地。数十名捕快纷纷聚拢过来,只是一个女人,并不足以让这些骄傲的捕快们紧张起来。

    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大家猜测了很多。却没有人猜中过!红衣女子缓缓举起右手,清脆无比的交错拇指和中指,打了个清脆无比的响指。‘啪’!一声轻响,巷子两侧的围墙上跃上二十多人,这些人精悍无比,冷面如铁。

    “你们是什么人?”黄都头紧张无比的看着两侧围墙上的冷面汉子们,声嘶力竭的叫道:“袭击官差可是大罪。”

    红衣女子悠悠背过身去,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打的就是官差。”

    两边围墙上的健壮汉子纷纷跃下,如苍鹰博兔,似猛虎下山,卷入那些隆兴府捕快群中。他们并没有拿着武器,但是一拳一脚到处,便是一人倒地不起。若是有那些不开眼的捕快,想要举起武器反抗,转眼间就会被打的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是谁!

    黄都头大吼一声,壮起胆子,却没有选择那些健壮的汉子,而是朝着那个红衣少女的背影猛扑过去,手中的腰刀离鞘而出,雪亮的刀光如雪练般在半空闪现,恶狠狠的架在那个少女的肩头,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贼子,想要杀官造反吗?哪个再敢动手,老子就劈了这个女人。”

    黄都头喊的声音嘶哑,却似乎看到那些拳打脚踢的男子中,有人仿佛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种被侮辱的目光,让黄都头强烈的自尊心绝对无法接受。更让他难堪的是,那些把他的部下打的像猪头一样的男人,没有一个因为他控制了这个女人而停手,反而打的更加热火朝天,让那些捕快们叫苦连天。

    “叫他们住手,不然老子劈了你。”黄都头在红衣少女的耳边高声喝道。

    忽然间,黄都头觉得有些不对,下半身好像有些凉飕飕的,低头一看。一柄锋锐之极的匕首正顶着自己脐下三寸之地。那个女人头也不回的说道:“把你的刀拿开。用刀劈人,至少是要挥起来带上力量。如果你想要用抹的,也要放在咽喉处才行。肩头?有个屁用。再说,你看清楚了,你是用刀背架在老娘的肩膀上。不然的话,老娘能让你的刀近身?”

    黄都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宽厚的刀背,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钢刀丢在地上,嚅嗫着说道:“女侠,别把刀顶在这儿。小人,只怕以后没了本钱……”

    “老娘不是女侠。”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反手收刀,随即在黄都头肥大的腮帮子上正正反反抽了十来个耳光:“用你们带的镣铐把自己锁住,老老实实蹲在这儿听候发落。”

    “我就是细作司秦燕。如果这次事儿完了,你不被流放的话……便去建康府细作司投诉我去。”秦燕笑眯眯的说道:“我家大人最护短了,我最喜欢他这一点了。”

    那个十来岁的小书生,绝望的看着短木棒迎头砸下,嗓子已经嘶喊已经变了声调,眼泪都来不及流出来,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的命运。咔嚓!木棒砸在骨头上,发出清脆的骨裂之声。

    我定是死了……小书生魂飞天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混乱不堪的场面,耳边依然是大呼小叫的斗殴……地府里怎么也在打架?还没转过来弯的小书生,忽然看到那个想要打他的汉子,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额头被打的深深陷下去一块。死倒是不至于,这条命起码去了三成。

    一只大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一个沉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往后跑,打架的事儿,交给我们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数十条汉子出现在混乱的大街上,他们来去如风,出手狠毒。手持木棒,看到那些追打学生的人,上前去便是几棍子敲翻在地。奇怪的是,整条大街上,混乱不已,这区区几十人却像是猛龙入海,势不可挡,手下都没有一合之将。

    小书生一瘸一拐的朝后退去,还不住张口叫着:“好汉子,打,打死他们!什么玩意啊……”

    站在路口看着殴斗的敖铁心,皱起了眉头。他的手下很显然遇到了挫折,对方不知道哪来的人,把那些江湖汉子打的一塌糊涂。出手精炼简单,却是力道十足,看起来很像是军中的格斗技巧。敖铁心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朝他走过来,手掌轻轻摆动,示意他不要乱动。

    “敖铁心?我要是你现在就一动不动的站那儿,一句话也不说。”瘦高汉子笑眯眯的举起手掌,五指之间扣着四支飞镖:“有言在先,如果你动了。我的飞镖是不认人的。”

    “直娘贼,大喇喇的吓唬谁呢?你家老子我还耍的一手飞刀,江湖人称‘千手如来’……”站在敖铁心身后的一条汉子看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便一肚子火气,破口大骂着,随手从腰间拔出两柄轻薄的飞刀。

    可是他的飞刀还没出手,一支飞镖奔雷般出手,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将他的耳朵打穿一个血洞。疼的那人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出来……

    “通常是绰号越嚣张的,功夫就越差劲。”瘦高个叹了口气,冲着敖铁心说道:“在下细作司李飞镖。没外号,不是江湖人士。敖老大最好叫你的手下也别动。今天的事儿,你们讨不了好,我家大人可不想多伤人命。”

    “谁都别动……”敖铁心目光闪烁看着李飞镖:“细作司也出手了?可是三百铁骑破淮南,威震金国漠北的细作司?”

    李飞镖扣着余下的三支飞镖摆了摆手:“知道就好。”

    敖铁心脸色一变,弯腰一鞠躬:“敖某人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心中也知道自己是汉人。细作司这几次大涨我们汉人威风。敖某佩服的很。早知道是要参合起来对付细作司的爷们,就算官府要抄没我的家产,我也不能做这件事。敖某得罪了!”

    敖铁心站直了身体,冲着李飞镖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倒是洒脱无比!

    “古有赵子龙七进七出,张翼德长坂坡单骑退敌。今天也有我李飞镖单枪匹马四支红缨吓得地痞无赖屁滚尿流啊……”李飞镖得意的哼着小曲,懒洋洋的靠在路尾的墙上,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志得意满的喝了一小口。

    严阵以待的官兵排列起整齐的队伍,刀枪林立,面色森然。数百名隆兴府乡兵穿着号衣,平视前方。

    “隆兴府二百年来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那些不是学生,是暴徒。他们在隆兴府制造暴乱,是公然对抗朝廷,侮辱官府,藐视法纪。身为隆兴府的乡兵,你们要拿出军队的气势来,给我狠狠的镇压下去。”

    一名偏将情绪激动的坐在马背上,举着长枪高声叫道:“平乱也是军功,你们虽然只是乡兵,但是镇压下去这群暴徒,你们就有机会成为大宋正式的官军,享受着丰厚的军饷。出征有开拔费,战时有补贴……”

    正叫的开心,偏将忽然觉得那些乡兵的目光有些奇怪,虽然还是平视,却不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偏将疑惑不已,整个隆兴府都是步军,只有将领有资格骑马。但是今天的事儿,大家早就已经形成了默契,没有哪个隆兴府的将领会来自己这儿捣乱。他费力的调转马头,想要看看身后到底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并不多,八骑一排也不过六排而已,细碎的马蹄声敲打在泥土地面上,声音有些沉闷。马背上的骑士清一色的黑色铁甲,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披着厚重的马甲。骑士们一人一枪,斜指前方,腰间挎着锋利的马刀,佩戴着箭壶。显得杀气十足!

    更让他郁闷的是,来的那些骑兵,随便牵一匹马出来,都比自己的坐骑要高大的多。

    “真有钱啊……”偏将喃喃的说道:“不知道是哪部分的啊……”

    前排骑兵忽然分开,一骑突出,随即整列骑兵蓄势待发,长枪平指。

    “小爷乃是豹组叶东!”为首那骑士倒提马鞭,鞭梢指着那些惊疑不定的乡兵,傲气十足的喝道:“对面的兵痞子们听好了,老老实实坐在地上。不然的话,小爷一个冲锋,叫你们统统见阎王!”

    “豹组?叶东!”偏将手一抖,长枪落在地上,鲜艳的红缨满是灰尘,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叫道:“都给老子坐地上去。那些可是大宋军中最强人马,是各地官兵的祖宗……”

第五十八章 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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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赵汝愚安排你这么做的?”

    衙门是个严肃认真的地方,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边便是知府大人惯常办案的公案。只不过,今天在隆兴府的大堂上,韩风翘着一条腿,坐在公案上。一条胳膊揽住膝盖,托着腮帮子看着战战兢兢候在堂下的隆兴知府,调侃着。

    “我知道你不敢说。不过,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韩风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可怜兮兮的隆兴知府,随手把玩着他的惊堂木,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十一年前科举的进士。从知县开始做起,现在当了知府也算是不容易了。那时候你的主考官就是赵汝愚,而礼部那一届考试是史弥远负责的。算起来,你和他们都有关系。老师们开了口,你总不好意思拒绝。而且,让大人物欠你的人情,好过你欠那些大人物的人情。对不对……隆兴知府这个位置你已经坐了好几年,也该活络活络,去临安高就了……”

    隆兴知府是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现在他害怕仅仅是因为自己被韩风抓了个现行。敖铁心知道谁才是惹不起的,在隆兴知府和细作司之间,这位江湖大佬的选择很简单。乡兵又不敢轻举妄动,被数十铁骑压的像小白兔一样乖。这也难怪他们,人家三百人就破了淮南城,乡兵们总没觉得自己是三头六臂?

    街上闹事的人大多已经被打的几个月起不了床,隆兴府的捕快衙役们正在大堂外蹲成一排,可怜兮兮的等着知府大人来搭救。而那个嬉皮笑脸的韩风,就坐在庄严的大堂上,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要么,就说出一切,向细作司靠拢。要么,就为老师们死守到底。想来,自己牺牲这么大,老师们将来也不会亏待自己……

    隆兴知府昂起头来看着韩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韩总领猜错了,其实,就连本官都不知道今天的隆兴府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如果总领大人想查个水落石出,本官不介意陪大人去临安走一遭,让大理寺和刑部来决断此案。”

    “你倒是想的很美。”韩风从公案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隆兴知府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个人买东西不喜欢讨价还价,跟人说话也是一样。现在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愿意当我的污点证人,转而指控赵汝愚和史弥远的话。你虽然做不了官了,可也留得住你的家产,祸不及你家人。如果你不答允,最好的结果是流放到崖州……最差的结果,你的妻子儿女都可能被贬为奴籍。”

    污点证人这个词语,隆兴知府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以他的智慧,想要明白这几个字并不是什么难事。韩风提出的条件并不算诱惑,反正自己都已经保不住乌纱帽了,为什么不搏一搏?或许老师们还有办法把自己捞出来?

    “本官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歪。韩总领,你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要是怀疑本官,就一起去临安问个明白。”隆兴知府沉声说道。

    “随便你。”韩风耸了耸肩膀,走出大堂。

    秦燕正坐在衙门大院里津津有味的嗑瓜子,看到韩风出来,站起身来,把瓜子递过去说道:“总领大人尝尝这个瓜子,挺有味道的。”

    韩风随手抓了一把,轻声问道:“外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计算的还不完全。不过大致的数字已经出来了。叶东那边弹压了三四百名乡兵,为首的几个头目都被叶东扣了起来,正在朝府衙押送。街上一共打伤了二百多人,大多是些泼皮无赖。混乱中有些居民和学生受伤,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受伤的都在诊治,张蓦和李妙笔已经在重新整顿队伍了。剩下的,就是被我抓来的这些捕快。”秦燕指了指那个胖乎乎的黄都头:“这个都头吃瓜子的眼光还是不错滴。”

    “你是都头?”韩风蹲在黄都头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很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人看到骚乱不去制止?”

    黄都头本来就是个没骨气的人,这辈子也就见过隆兴知府算是最大的官儿了。陡然看到细作司的头头,还是枢密院都承旨大人的小儿子。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人家兵强马壮,自己不过是小都头一个,哪里敢硬抗?

    韩风刚刚问完,黄都头就已经扑倒在地上,哭喊起来:“韩总领,韩大人……小人冤枉啊。小的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都头,连品级都没有啊……呜呜……韩大人,都是知府大人叫我做的啊。他说……先去街上看着,等打的差不多了,就去抓人,敖铁心的手下就不抓了,专门抓学生……呜呜……等抓完了学生带到大牢里,随便找几个软骨头打一打……”

    “别怕,乖了,别哭……”韩风拍了拍黄都头的肩膀,回转身来,冷冷的看着站在大堂门口的隆兴知府,冷笑两声。

    隆兴知府也不争辩,大步走到公案处,翻出官印,握在手中,高声叫道:“韩大人想怎么查,本官奉陪到底。”

    韩风却不理会他,低声对秦燕吩咐道:“受了伤的学生就留在隆兴府治疗,让李妙笔留下照顾他们。通知张蓦,按照原定计划,明天就离开隆兴府,继续朝临安进发。今天晚上要把最新一期的岳麓杂谈写出来,把隆兴府这些龌龊事都给揭开老底。矛头直指赵汝愚和史弥远,指名道姓都不怕!证人就在眼前,就说是黄都头、知府等人已经作证……”

    “大人,这样好像很不道德……人家知府还没答应咱们当证人呢。”秦燕吃吃笑道:“你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嘛。”

    “我们写的是岳麓杂谈,又不是朝廷公文。岳麓杂谈爱写什么写什么,大不了就当传闻处理。要是赵汝愚他们当真了,唔,那就有趣了。”韩风贴在秦燕耳边说道。

    秦燕没好气的在韩风胸口砸了一拳,咬着耳朵说道:“男女有别,大庭广众的离这么近,当心隆兴知府到了临安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黄都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韩风和秦燕两个人贴在一起打情骂俏,心中已经把那些官二代给臭骂了个遍。要不是韩风有这样的出身,这么漂亮的姑娘家能对他喜笑颜开的吗?自己就算减去三十斤,再年轻二十岁,人家姑娘也未必搭理自己。同样都是投胎,人家就这么好命,自己就这么倒霉,越想越是委屈,黄都头忍不住又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别哭了,准备着跟小爷一起去临安。你也是重要证人哦……”韩风冲着他挤了挤眼睛:“要是你能戴罪立功,也不至于太倒霉。”

    ………………………………………………………………

    这一期的岳麓杂谈是在隆兴府开印,就在学生们已经离开了隆兴府之后,这儿的书局依然在加班加点的赶印。李妙笔带着那些受伤的学生,每天都会来书局监督着,每一份印出来的杂谈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别的州县。

    没有人敢再打那群学生的主意,各地相继传来类似的消息,豹组兵分五路,狼组的剑手们更是狠毒。但凡想把学生变成流匪的人,统统都被豹组和狼组的刀剑变成了阶下囚。

    韩风亲自坐镇岳麓书院赶赴临安的这一队,一路上穿州过府,每到一处,韩风就像说书先生一般将学生们在隆兴府发生的杯具,在大庭广众之处讲述出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没有太久时间,韩风带在身边的那些证人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们习惯了被臭鸡蛋烂白菜帮子和破鞋底袭击,习惯了被人骂为狗腿子,习惯了每到一处,群情激奋的当地书生和老百姓就会奋勇无情的对他们展开深刻的批斗!

    “打倒赵汝愚、史弥远的狗腿子!”学生们振臂高呼。

    “斗争到底,批赵批史……”老百姓跟着高呼起来。

    “绝不能让朝廷里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贪官污吏毁了我们大宋三千里江山!”这句话已经成了韩风的口头禅。

    而张蓦更加不顾忌那么多,直截了当的叫出了政治要求:“太祖遗训,赵家与天下士人共治天下。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重组中书。让那些**无能的官员滚下高位,让真正有才华的人士得以伸张抱负。”

    “这样不和谐。”韩风私地下用胳膊肘捅了捅张蓦的腋窝,轻声说道:“你还年轻,官府里的道道你还不了解。要赵汝愚下台是必须的,可是你却不能喊出希望谁上台。因为朝廷不希望一个人在民间的呼声太高,这样不利于控制。如果你真的要喊,留正大人和周必大大人,你都可以喊喊。”

    张蓦轻声一笑:“这或许就是常说的——捧杀!”

    “然也。留正和周必大如果不愿接管礼部和赵汝愚留下的空白,朝中有资格的人嘛,也就那么一位了……”韩风狡黠的笑道。

第五十九章 隆兴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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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府案件震动朝野,韩风一行人还没有进入临安城。朝廷里就已经大大小小开了无数次会议。韩府的老太君没事就撑着龙头拐杖去皇宫找姐姐串门去。据赵扩身边的当红太监透露的小道消息。这些日子来,赵扩几乎每晚都留宿在东宫。太上皇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赵昚发了话,那一定是决定性的。

    韩侂胄本着‘做人要低调’的宗旨,巧妙的没有参合到这一场龙争虎斗之中。而岳麓杂谈和书生们的口号,已经变成了强烈要求周必大和留正重组中书,要求朝廷将藐视天下士人的赵汝愚流放充军,史弥远配发塞外……

    不得不说,大宋养士两百多年,这股力量是极为庞大的,没有人敢忽略了这些学生们的力量。他们的口号随着南下的冬风吹入皇宫,他们的文字转眼之间就渗透到了民间各个角落。地域限定录取名额这样的做法,是对于天下读书人的挑战。是践踏每个士子的尊严!高傲的临安书生不肯接受赵汝愚给予他们多的名额——他们傲气十足的宣称,如果有经天纬地之才,哪怕本科只取一个进士,那也非我莫属。

    而被限定少少名额的书生们更是愤慨——不是我们没有实力,而是朝廷不公。引经据典的学子们从《论语》扯到《大学》,从太祖遗训扯到仁宗教诲……语言和文字在刀枪面前是无力的,可是,在不能使用刀枪的时候。语言和文字足以杀人!

    焦头烂额的赵汝愚和史弥远已经不知道在朝中解释了多少次,苦口婆心的讲述自己要限定名额的用意。站在朝廷的角度,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已经愤怒的士子们是不会接受的。大宋的立国根基,是在这些读书人身上。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崖山数十万军民士子蹈海殉国了……

    赵扩知道应该保谁,应该放弃谁……这一次,他根本就不用去请示赵昚,就已经下达了诏书:等韩风进临安,证人审查完毕,罪魁祸首,一律流放!

    流放!这两个字对于已经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赵汝愚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距离临安不是很远的地方,两条队伍缓缓停下了脚步。其中一条庞大的队伍,是来自长沙府到临安之间的各地学生,他们是第一批来到临安的书生。天色已经不早,夕阳像鲜红的鸭蛋黄一样挂在半空中,等着垂垂落下。书生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间就准备安营扎寨,随即吃点干粮,然后互相研究一下经史子集,再探讨国家民族的方向。

    另一只人数略少的队伍,只有一百多号人。百多名骑兵肃杀的跟随在书生大队之侧,却极少打扰。而他们那沉着冷静的姿态,来去如风的骑术,让这些书生不由得对大宋的军队大加赞叹。有这样的强军,将来何愁北伐不成?

    书生总是最热血的,也是最容易被国家民族的情绪点燃**的。私地下已经有不少书生暗暗询问豹组的官兵们,若是他们考不上科举,将来投笔从戎的时候,应该去哪些地方的精锐部队……好男儿,当杀敌!

    官兵们安营扎寨的速度要比那些半吊子书生快的多了。早早的安顿好了,便开始生火做饭,顺便送点东西给随行的‘证人’吃。

    隆兴知府脸色苍白,离临安越近,他就知道自己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每天都会有最新的消息从临安反馈过来。赵汝愚在朝中渐渐失势,而留正和周必大以自己年纪老迈为由,谢绝了重组中书的建议。余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低调’的韩侂胄身上。很多人的心里都明白,这位爷,就是大宋下一位枢密使大人,当然,也是右相大人。

    隆兴知府很害怕,他现在成了这一案的关键人物。他那单薄的双肩不可能扛得起这么大的黑锅。可是,如果他选择做证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汝愚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好吧,被流放充军,也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去。

    隆兴知府知道,进了临安,接受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审理之后,自己咬死不供出赵汝愚等人。必然会被流放充军,也许是广南西路,也许是福建路……如果赵汝愚念着自己的忠诚,多少会给自己一些钱?安顿好自己的妻小?

    口中胡乱吃着又冷又硬的大饼,隆兴知府忽然听见身边有人不住抽鼻子,回头望去,只见黄都头低着头坐在那里一抖一抖的。

    “又哭了?”隆兴知府皱了皱眉头,这男人未免也有些太没出息了。

    “我是受凉了,好冷……”黄都头嘟囔道:“我供你出来也是没有办法。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咱们俩只不过是上下级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死好过我死。不过你也不能就这么报复我,天天晚上卷我的被子吧……大冷天的,你以为我好受吗?”

    隆兴知府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韩风对他们俩的待遇很差,两人走在一起,晚上睡在一个营帐里,只给了一条被子。两个男人一条被,当然不够盖,或许是隆兴知府以前的官威震慑了黄都头。所以每天晚上,他都傲气十足的卷走整条被子,让黄都头独自一人躺在地上。

    “不早了,营帐已经搭好,吃完了快去睡吧。”李飞镖走了过来,吩咐道:“明天早起,最多中午时分就到临安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隆兴知府冷漠的看了李飞镖一眼,抱起那条被子,一步步走入了营帐。

    “大人,是不是今天晚上动手?”一名穿着黑衣的狼组剑手,毕恭毕敬的站在韩风身前,躬身问道。

    韩风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亲信吩咐道:“咱们让开队伍,大约午夜时分。老六就蒙面从外围进来,假扮刺客,袭击隆兴知府。当然,不要真的杀了他。李飞镖,你的任务很艰巨,黑灯瞎火的,你的飞镖能打落老六的短剑吗?”

    老六严肃的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总领大人请放心,如果李飞镖打歪了,我就自己把剑丢了。”

    “嗯,这也是个办法。”韩风赞许的笑了笑,转过脸来看着秦燕:“接着就是你,要冲进去,三拳两脚拿下老六。”

    “放心好了。”秦燕冲着老六嫣然一笑:“别反抗啊,我怕我会收不住势子。”

    老六把胸脯拍的砰砰响:“姑娘都出手了,俺绝不还手。”

    “记住,把赵汝愚的信物啊,密信啊,都放在身上。咱们细作司伪造出来也挺辛苦的,这些东西都要发挥作用。”韩风叮嘱道:“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刻,你不仅仅是一名剑手,还是一个戏子。要让隆兴知府相信,你小子是赵汝愚派来弄死他的。做到这一点,你就成功了。小爷一定会升你官的。”

    老六大喜,抱拳道:“卑职绝不辱命。”

    天色渐渐黑了,官道两边密密麻麻的都是营帐,那些高谈阔论的学生们也有些疲倦了。已经听不见什么人说话。偶尔有野鸟飞过,带起树枝乱响。天空中只有细细的月牙儿,几乎没有多少光芒洒下。当真称得上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隆兴知府一直睡不着,裹着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心里越来越是紧张。真不知道明天到了临安,要怎么面对那些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上次,自己来到临安,是因为升官。这一次却成为了嫌疑人。虽然还没有被定罪,可他心里很明白,刑部和大理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无论是不是扳倒赵汝愚,自己是肯定倒了!

    胡思乱想着,当然就睡不着。隆兴知府的目光百无聊赖的看着营帐外的火把,在帐篷上那跳跃的投影,变幻不定的火焰,投影也显得千奇百怪。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住了,一条黑影仿佛从营帐外闪过,动作很快,只是一瞬间的事……

    隆兴知府急忙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仔细朝外看去。可是营帐外好像又是什么都没有,他颓然倒下,冷笑不已。或许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草木皆兵吧?现在已经连幻觉都出现了,那到了刑部,还能活下去吗?

    正想着,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瞪大了眼睛,营帐外真的有一条黑影走了回来,轻手轻脚的,像只狸猫。

    陡然间,那条黑影撞破营帐,一柄利剑出手而刺,雪亮的剑光转眼间破体而入,溅起一片血花,带起一声惨叫……

    隆兴知府吓得目瞪口呆,几乎连喊都喊不出来,黄都头就这么被人一剑钉死在地上,只来得及喊了那么一嗓子……

    “救命啊……”他扯开嗓子拼命叫喊。

    嗖,一声轻响,一柄飞镖朝那黑影打去,却被那人反手一格,将飞镖格开,随即迅捷无比的朝隆兴知府猛扑而去!

第六十章 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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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燕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营帐,韩风拎着个小水壶蹲在营帐之外,好整以暇的听着里边的搏斗。忽然间一个人快步流星的跑了过来,站在韩风的身侧,匆匆忙忙的叫道:“总领大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进去呢?”

    韩风抬头一看,竟然是安排好了要去假行刺隆兴知府的狼组老六,心中顿时一紧。反手就将腰刀拔出,一闪身抹进了营帐。

    这不是韩风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出手的那名刺客动作极为快捷,几乎是只要秦燕等人伤不了他的性命,哪怕拼着挨上一刀两剑的,也要把隆兴知府斩于剑下。小小的营帐中,充满了诡异的气氛。黄都头的尸体带着些许温暖躺在地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到了营帐之外。而隆兴知府惊惶不已的缩在角落里,抱着那条被子,惊慌不已的看着众人的缠斗。

    营帐的空间本来就小,韩风和秦燕的两柄钢刀加上刺客的长剑,让隆兴知府想要站起身来都不敢。天知道那些雪片般飞舞的刀光剑影会不会突然刺到自己的身上?李飞镖一脸冷漠的站在营帐门口,手指缝里扣着几支红缨,却是不敢出手。狭小的空间里,一击不中,就很可能伤了自己人。

    韩风右臂一送,长刀笔直刺出,带着呼呼风声,直奔刺客胸腹。那人不闪不避,反而用长剑搭上秦燕的刀身,横向里拦住韩风的长刀,两刀交错,顿时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

    “好熟悉……”韩风的心中顿时闪过这个念头。

    刺客再度出手,颤抖的剑尖吞吐不定,将韩风胸口上下全都笼罩在剑光之中。这一击更是坚定了韩风的想法。他横刀立马,硬生生挡开长剑,厉声喝道:“咱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当当,长剑接连和钢刀两记碰撞,韩风差之毫厘避开两剑,冷笑道:“第一次见面是你狙杀小水仙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刑部大牢,你想要狙杀韩霜,嫁祸给我。既然你出手了,那就等于是告诉我,杀死小水仙和意图杀死韩霜,都是赵汝愚的主意了。”

    左青鋣连退两步,作势要撞破营帐逃出去,秦燕正要挺刀追赶,忽然间左青鋣右手一招,长剑脱手而出,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笔直的朝躲在角落里的隆兴知府飞去。随即头也不回的撞开营帐,守在外围的细作司剑手闷哼两声,显然是没挡住他,被他逃了出去。

    秦燕看着被破开的营帐,心有余悸的看着乱哄哄的外营,转回头去一看。却见韩风扑在隆兴知府的身上,长剑插在韩风的肩头。

    韩风面色苍白的看着秦燕,咬牙说道:“没事,死不了。”

    看着已经被推在一边的隆兴知府,再看看韩风受的伤。秦燕不由得嘟起嘴,蹲在韩风身边,帮他处理着伤口,喃喃说道:“大人,不用这么拼命吧?像他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可怜的。你是金玉之体,要是受了重伤,可怎么办?”

    隆兴知府目光闪烁,忽然间扑倒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抱着韩风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了起来:“韩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有证据……他娘的,赵汝愚,你对老子不仁,老子就对你不义……”

    李飞镖和老六走到近前,将隆兴知府带了下去。韩风蜷缩了一下身体,似乎这样伤口才好过一些,在秦燕耳边低声说道:“你忘了小爷身上有辛世叔送的软甲?小爷又没笨的拿脑袋去顶。只不过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居然没有挡在软甲上,而是挡在了肩膀上,他***!”

    秦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起拳头照着韩风胸口捶了几下。

    ……………………………………………………

    当绑着绷带的韩风和那些群情激奋的学生们出现在临安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场大宋官场的决斗分出了胜负。

    愤怒的学生们聚集在皇宫门前,张蓦激动的诉说着学子们的请求。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紧张而又严谨的看管着那些学生,十余万临安百姓汇聚在宽敞的广场上,把那广场堵的水泄不通。

    就在临安城百姓的注视下,韩风破天荒的以外发四品官员身份进入金銮殿,与他同行的还有那个悲催的隆兴知府,四名太监抬着黄都头的尸体一并走入皇宫。

    每个进入皇宫的人,脸色都十分严肃。朝中的巨头们还是临安的言官们,都带着复杂难测的心情走入了宫殿。金钱豹亲自带领铁甲军在长街驻守,非但是要监督那些示威的学生和老百姓,更重要的是,在人人都可以猜测到,大宋的权力要进行新一轮洗牌的今天,临安,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乱子。

    无数双目光注视着紧闭的皇宫大门,没有人知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并没有给老百姓带来任何压力,反而让大家觉得,今天的权力更迭是一定会进行到底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要出动这么多军马呢?

    渐渐的,皇宫门前的广场安静了下来,情绪激动的学生偶尔才小声议论,等候着皇宫内出来结果。

    轰隆隆……仿佛是冬天的惊雷,震在每个人的心头。沉重的皇宫大门缓缓被人拉开,从里边一骑飞出,手持圣旨,高高举起,纵马到广场前,高声喝道:“吾皇万岁,昭告天下。来年科举一如既往,皆以惯例执行。此前礼部所发布公文撤销不计。”

    “万岁!”广场上爆发了第一次欢呼,无数来自各地的学生将手中的书本行李丢上半空,随即狼狈不堪的避免被自己丢的东西砸中。虽然有些尴尬,可在这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便是小小的插曲而已,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希望!

    无数双目光死死的盯着皇宫大门,期待着下一份诏书的到来。这是这些还没有走上官场的学生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参政议政,他们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时间就在学生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站在皇宫前的御林军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没有人知道那些学生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出来。万一皇帝的诏书不能让那些学生们满意,是不是会发生一次暴动?

    金钱豹倒提着长刀,纵马从广场前跑过,这段日子来,他把麾下的铁甲军训练的更加精良,千万人犹如一人,军纪森严,气势如虹。整个官场上的御前营兵马,就数这些铁甲军最为威猛,也最为守纪律。

    今天皇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金钱豹的心,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兄弟韩风在里边,更重要的是,金钱豹很清楚。如果赵扩信守承诺,真的罢免了赵汝愚,那未来就是韩侂胄上台。作为主战派最为强硬的大臣,韩侂胄如果成为了大宋右相,朝廷官员的主风向,立刻就会向北伐靠拢,而自己最大的志向,就得以伸张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皇宫里传了出来,金钱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金瓜武士快马奔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在密密麻麻的百姓身前停下马蹄,高声叫道:“细作司在此次事件中表现极为出色,韩总领察觉不妥,随即命令细作司各部出击,保护了大宋的士子,避免了大宋根基受到伤害。皇城司苏夕颜配合行动,亦是出类拔萃。官家特旨,从即日起,细作司与皇城司合并为一司。依据韩总领建议,此后将为成立‘大宋锦衣卫所’,韩总领出任第一任都指挥使,副指挥使由苏夕颜大人出任!”

    金钱豹忍不住高呼一声:“好!韩兄弟好样的!”

    铁甲军这段日子来被金钱豹带的已经是唯金钱豹马首是瞻,看到主帅如此振奋。唰!数千长矛朝天挺刺,跟着右臂内收,立枪马前。清脆的铁甲撞击之声,无数红缨就像灿烂的鲜花在半空展开,气壮山河!

    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书生再度爆发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好消息,更是因为看到这么威猛无匹的军队……

    第三份诏书并没有让人等待的太久,皇宫大门处,一位年轻的官员,肩头缠着雪白的绷带,带着隐约可见的血迹,缓步走出宫门。微笑着朝金钱豹点了点头:“荆大哥,有些日子不见了。你这铁甲军是不是想把我的豹组压下去?”

    “恭喜贤弟,升任锦衣卫所都指挥使。”金钱豹挤眉弄眼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几品了?涨俸禄了没?”

    “从三从三……”韩风尴尬的笑了笑:“大哥你是拿我开涮呢……你可是正三品都指挥使,请吃饭还得你请我。”

    “好说。是不是有事要宣布,快去吧!”金钱豹哈哈大笑,跳下战马,把韩风扶上马背,亲自给他牵着缰绳,朝那些沸腾的人群走去。

    “右相、枢密使赵汝愚告老还乡!”韩风高声叫道:“礼部尚书史弥远、侍郎赵飞降职留用……”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或许这种官场上的妥协让那些热血青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张蓦等人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朝廷的做法已经很不错了。难道真的让赵汝愚流放?那么赵汝愚在相国之位这么多年的部属怎么样?让史弥远充军?史家上下如何处置?一个还乡,一个降为闲职,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是最好的做法。秋后算账这种事,谁都会做!

    人们渐渐平静下来,等着韩风宣布那个最为重磅的消息。

    韩风傲然坐在马背上,看着无数期待的脸庞,朗声叫道:“家父、枢密院都承旨韩大人将会出任右相、枢密使。家父就任右相,有句话托我带给天下百姓!”

    “大宋,将会有光明的未来,一个可以让天下汉人扬眉吐气的未来!这不仅仅是家父一直以来的理想,更重要的是,我们正走在这条路上。”

    小罗罗的高考结束啦,恭喜,三个月的暑假好好玩啊。抓紧时间去表白吧,哈哈!

    感谢小罗罗和倏然的捧场,抱抱拳。

    第五卷就结束了,接下来是第六卷,也就是北伐之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了。

    有朋友说,第五卷讲述帝国征服,应该多写写对外扩张。

    其实,扩张没有什么必要。回想一下,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是怎么扩张的?

    当然,我很想用不流血的方法完成原始积累,但是很抱歉的是,人类历史都没做到的事,我也做不到。

    或许我是自私了一点,但是想想170年来的**,我宁可去血腥残暴的对待别人,也不希望这样的历史再发生在**。

    K,这就是我的个人想法!谢谢大家!

第一章 超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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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稀落落的士兵们搬运着战场上的尸体,收拾着战利品。残破不全的旗帜,标志着又一个岛屿被宋军攻占,星星点点的火头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战斗。虽然那仅仅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而已。

    陈潮平在一块略显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心里盘算着这一次回到广州之后。广东水师就可以休整两个月,趁着这段日子就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想起来,陈潮平不禁有些感触。跟韩家搭上了关系还真是没错,韩风并非仅仅利用了自己儿子和玉梅之间的关系,而是真情实意的在帮助这一对年轻人。

    韩府送来了韩侂胄亲笔信笺,说明认下这个义女,却因为公务缠身,没法亲自到广南东路来给义女红包,所以派了韩家嫡系的一位叔伯兄弟来广南东路主持了仪式。韩家大包小包的不知道送了多少礼物,就连身在皇宫之中的韩皇后都亲自派人送来一对玉镯给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干妹妹。

    李玉梅就这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家少女,一跃成为了整个广南东路的焦点人物。韩风更是派了亲信叶东送礼物到广南东路,这些礼物无论价值多么珍贵,都比不上那一份心思。让陈潮平觉得尴尬的是,之前他觉得女孩子配不上自己的儿子,现在……可真的有些是陈家高攀人家了。

    “统制大人,这个酋长藏下来的钱财可真不少。咱们广东水师这回可吃饱了……”一名偏将乐呵呵的走到陈潮平的身边,笑眯眯的说道:“爪哇这边到处都有小岛,每个小岛几乎就是个独立的小小王国。虽然老百姓穷的快吃不上饭了,可酋长们富得冒油,那是多少代的积蓄啊。咱们这算不算劫富济贫了?”

    “还劫富济贫呢!”陈潮平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咱们这次出来历经一个多月,攻占四个岛屿。算下来,除了上缴给朝廷的,每个官兵都能发一笔小财。开春之后,抢生意的人就多了。回去了得好好操练操练那些丘八。”

    偏将连连点头,陈潮平说的是实情,广东水师自从申请不要开拔费下南洋之后,南洋的海面上就活动着两支队伍。一支是在锦衣卫直接领导下的海盗大队,他们轻车熟路,业务熟练,一个多月的时间从真腊抢到爪哇,收获极为丰富。另一支就是陈潮平麾下的广东水师了,说起战斗力,当然是广东水师更强。可说到当海盗抢东西,那就得摸着石头过河了。好几次,陈潮平都是白跑一趟,抢了几个穷光蛋而已……

    “你们要没事多和锦衣卫的那帮人联络联络,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宇文良啊、林智啊、张笑啊都是海盗出身,他们翻翻眼皮子就知道哪个酋长有钱。出手就不落空,爪哇上千岛屿看起来挺多。不过,我听说,福建水师、江浙水师都在忙着写奏折,积极申请来南洋作战。人家都是上等效用,战船和兵马都比咱们要好。要是再没有进步……哼!来年,人家吃肉,你们能不能喝到汤都是问题。”

    陈潮平训斥完了,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要进步,要持续进步!”

    ………………………………………………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智站在甲板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对宇文良和张笑说道:“水师开始来抢生意了。可咱们是海盗出身,用韩总领……哦,不!现在应该叫韩指挥使大人的话来说,咱们是专业人士。吃的就是这碗饭!要是抢不过那些水师,面子往哪儿放?”

    宇文良点头表示赞同,轻声说道:“我丢脸不要紧,丢了韩大人和锦衣卫的脸,可是大罪啊。”

    张笑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发表意见。自从海盗们和水师进入南洋以来,从欧罗巴来的商船可就苦了。去东南亚贸易的商船已经没有利润可言,于是,大批欧罗巴商人进入福建和广东,带着大批来自国外的白银黄金,购买大宋的商品。虽然没有以前的利润那么好,不过,算下来,他们回到欧罗巴之后,也有不少钱赚。商人们追逐利益,有钱便是好事,抱怨几句,依然不耽误和大宋之间的贸易。

    “韩大人来信说,朝廷已经派遣了使者,从海路远赴欧罗巴。与那里的君王以及教会,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宇文良轻声说道:“这可是好消息啊。”

    “什么意思?”张笑疑惑的问道。

    宇文良解释道:“现在咱们大宋和欧罗巴之间的贸易往来,多数集中在茶叶、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在欧罗巴都是能卖上高价的。现今的方式,是欧罗巴商人来到大宋购买,然后卖到他们的国内赚取差价。当然,我们不能断了人家的活路,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设立一个专门在欧罗巴贩卖大宋货物的店铺呢?”

    张笑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赞道:“这是大财路啊!”

    “是啊!”林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那些高鼻子白皮肤的人们所在的国家,每个城市里都出现一个大宋店铺,飘扬着汉字的旗帜,客似云来,真金白银哗啦啦的如流水一般涌入商铺……

    “指挥使大人已经上书朝廷,把便于朝廷整合的货物,以官府名义限制私人卖给国外商人。然后把这些货物集中起来卖到欧罗巴……我算了一下,就好比那些国外商人比较喜欢购买的苏绸和杭绸来说,朝廷向蚕商收购,然后漂洋过海卖到欧罗巴,利润可是五倍以上……”宇文良叹了口气:“当然,这其中是有难度的。不过,指挥使大人提出的方案,未来一定可以实现。”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朝廷准备直接和欧罗巴国家做那些商品的生意?”张笑急忙问道。

    宇文良神秘兮兮的说道:“但凡茶叶丝绸这些东西,朝廷都不会碰。要鼓励民间的贸易,发展商业。这样的话,商业税收才会更高。朝廷准备卖给欧罗巴的,是武器!”

    轻便坚固的铠甲、射程精远的弓弩、锋利的大刀利斧摆放在武器库的门口。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不同意,把这些东西卖给欧罗巴人?他们要是拿着我们制造的武器打过来怎么办?”

    虽然是在皇帝面前,可留正依然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花白胡子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指着地上的武器,对着韩风叫嚣起来:“大宋的武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工匠的心血,实战的磨练,才有这样的成就。我们需要武器来保护自己,而不是把它作为赚钱的工具。”

    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除了毒品,就是军火了!韩风心中好笑,这年代,可以没有毒品,可是出口军火并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这位大人太过于敏感了。但是在赵扩面前,韩风还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根据我们锦衣卫所得来的消息,现在欧罗巴最先进的弓弩,是英格兰的长弓。射程不及我们的神臂弓,精度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盔甲不够我们的轻便,步军武器更是要逊色。夸口说一句,大宋现在的武器制作水准,至少领先全天下的国家三五十年。”

    “神臂弓是经过韩世忠相公改装过的,我们完全可以把没有改装过的武器卖给那些欧罗巴人。如此一来,卖给对方的武器,就是我们已经淘汰的。对我们能有多少威胁?再说了,他们离的那么远,从陆地打过来很难,从海上过来。难道我们大宋水师会怕他?”

    韩风诚恳的说道:“人和国家都是一样,没有危机感,就不会进步。我们把武器卖给了那些欧罗巴人,鼓励造兵工署不断开发新的武器,对武器加深研究。始终领先于对手才是正道。”

    “韩指挥使说的有道理!”赵扩点了点头。

    留正顿时就急了:“这怎么能叫有道理呢?拿什么卖钱都行,就是武器不行。”

    韩风缓步走到留正身前,抱拳道:“留大人的心思,下官很敬佩。的确是为了大宋考虑的。可是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把这些武器卖给欧罗巴人,你怎知道他们将来的武器就一定比我们差?”

    “以前的军队,平时是农民,打仗是军队。到了春秋战国,各个国家开始有常备军,这是进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更是数千年来战争史的一大进步。自从有了马镫,骑兵的冲锋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而神臂弓、床弩也是不断改良完善。如果我们固步自封,觉得现在的,就是最好的。将来总会被别人超越。”

    “其实,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在别人超越我们之前,先超越自己。不是吗?留大人?”韩风冲着留正咧嘴一笑。

    这笑容极为灿烂阳光,一点儿杂念私心都没有。

    赵扩看到留正有些尴尬,心中暗忖,果然是老了,朝廷也应该补充一些新血。韩风说的没错,难道说神臂弓就是天下最好的弓弩,将来一点儿进步的空间都没了?难道说,火药就只能拿来做蒺藜火球?年纪大的人,难免思想就会保守一点,大宋的官员应该有一些生面孔出现了!

第二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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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张蓦那个人怎么样?朕准备破格提用他。”赵扩走在前边,韩风跟随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武器库里观看着各种武器。所有大臣和侍卫都被留在库外。这一份圣眷就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到死。

    韩风想了想,低声回答道:“官家。张蓦这个人才华很高。是岳麓书院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才。他参加或者不参加科举,功名就在那里。朝廷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人才,实在可惜。不过,张蓦心高气傲,如果官家要他不参加科举就破格录用,对于他来说,心里是有遗憾的。张蓦祖上曾经有遗训,要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给张家出一位状元郎。官家……反正开春礼部就要会试了,不妨多等一段时间。看看张蓦到底有没有本事拿到状元。”

    赵扩微微点头,轻声笑道:“是啊,朕有些急了。好,既然他想考状元郎。朕就给他个机会,到时候殿试,朕可是会对他严加考察。状元郎,那是大宋最顶尖的人才。可不是他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密密麻麻的武器在武器库里摆放着,许多弓弩上已经蒙上了灰尘,赵扩伸手在一支长弩上一摸,把手指头举到眼前看了看,不满的冷哼一声:“朝廷的军备不能这么疏忽。你说得对,大宋要不断发展,墨守成规是没有前途的。看看这些武器,不知道放了多少年没有用过了,现在拉开弓弦,或许都会断了。”

    “官家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韩风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臣有几个请求,不知道官家是不是能答应?”

    “说!”赵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韩风,随手拿起一支长箭在手中把玩着,淡淡的说道:“如果不是很过分的,朕就准奏。”

    “细作司和皇城司之前服饰不同。以后必然要统一。之前礼部说以暗红色为主调、苏绸为料。各组人手分别在胸前配以豹、狼、鸽等图案。前皇城司人员并入之后,臣希望他们官服以雕为图。意为洞察千里。”

    赵扩点了点头:“这是小事,朕准了。”

    “啊……接下来就不是小事了。官家知道臣在建康府以及各地开的都有绸布庄,这次锦衣卫所换装,肯定要大批采购布匹。反正要买,不如买臣的,臣可以打个八折给朝廷!”韩风奸笑两声,轻声唤道:“堂姐夫……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扩忍不住好笑,强忍着笑意说道:“也好,反正户部尚书是你未来老丈人,你就跟他说去。不过,朝廷要七折!”

    “不是这样……”韩风愁眉苦脸的嘟囔道:“小本生意本来就难做,朝廷现在开辟海上贸易,设置海关。水师远赴南洋又发了大财,还要和欧罗巴人做武器生意。何必介意我那小店赚点钱呢……”

    “七五折,一口价!”赵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到韩风还想说什么,伸手一指,叫道:“再讨价还价,户部绝对不会跟你采购的。”

    “少赚也好过没有!”韩风笑嘻嘻的答应下来。

    “你说到水师下南洋,近来各路水师看到陈潮平那里发了财,眼红的很啊。纷纷打奏折,说的很激昂,要下南洋去锻炼士卒。开拔费自然是不要的……南洋那里,有这么多财富吗?”赵扩有些担心的问道。

    韩风解释道:“其实南洋并不是很穷。穷的只是老百姓而已。酋长王子国王们都很有钱。之前我爹曾经说过,枢密院从现在开始,以锦衣卫所为主力,在南疆活动。真腊和占城打仗……真腊国王野心勃勃还想吞并交趾……交趾和缅甸交恶……大宋身为宗主国,发发战争财并没有问题。我们把武器卖给最弱小的占城、真腊会不买?真腊强大了,交趾就急了。南疆的军备竞赛会把他们的国库积蓄全部掏空,把真金白银送到大宋来。”

    “要是那些南洋小国打不起来呢?”赵扩反问道。

    韩风拍了拍胸脯:“臣的锦衣卫所不是吃干饭的。有矛盾要让他们打起来,没矛盾创造矛盾也要让他们打起来。其实战事是不是开启无所谓。南洋那里是一条链。只要一个国家强大了,余下的国家都会自危。只要打开了军备竞赛的大门,水师就可以把精力放在爪哇列岛了。那儿的酋长们,个个都是土财主。过千岛屿,得抢多少年啊……”

    “早晚会抢空的。”赵扩喃喃的说道。

    “那时候大宋已经很富有了。再说了,大宋的生活水平和南洋诸国不同。大宋百姓富有,就算是平民,大多也都吃得起肉,穿得起好布料。南洋的百姓生活就像奴隶一般。到时候,以宗主国的身份,鼓励移民到南洋,在南洋开办做工坊、造船厂……在原料和人工方面,就能省下来一大笔钱。就算有运费,也足够商人赚的了。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还怕没有商人过去吗?”

    韩风认真的说道:“再往后,可以驻军在南洋,轮流换防,我们是宗主国,在藩属驻军是小事一件。扶植南洋的傀儡**……将来,是不是把南洋并入版图,就看官家您的心情了。”

    开疆辟土是每个皇帝的心愿,但是大多数皇帝都不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人才。不过,但凡能够开疆辟土的皇帝,大多名留青史了!赵扩心中砰然一动,如果大宋在自己手中收复江北,再在南洋开疆辟土……就算这份功绩不敢和太祖太宗相比,至少在大宋的君王之中,自己也可以进入前三了。

    “这些事,右相已经有了全盘计划。”韩风低声说道:“经略南洋,剑指江北,大宋整顿军备,几年之内,北伐可期。官家!”

    赵扩轻轻点头,随即叮嘱道:“你爹上任之后,金人必然有所反应。众所周知,你爹对金人的态度是极为恶劣的,也是最强硬的主战派系领袖。你的锦衣卫所要多下功夫,麻痹金人,至少,在朕大举北伐之前,不要和金人产生大规模战争。”

    “臣明白!”

    赵扩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笑呵呵的说道:“皇爷爷和你堂姐这段日子看不到你,常说让你进宫见个面。你堂姐说你是个忙碌命,成天就是天南地北的跑来跑去。怪我不知道体恤你。晚上一起回宫吃饭。”

    “谢官家。”韩风难得正经一回,老老实实的谢了恩。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祖奶奶也问起好几次了,你们韩家老太君来宫里走动,说起你这个不争气的孙子,每次都要开骂。说是给你订亲都快两年了,你就是不成婚。是不是想熬到她看不到了才成婚?”赵扩淡淡的说道。

    韩风凛然答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你也不脸红……”赵扩摸了摸鼻子,不屑一顾的斥道:“听人说,你在漠北,跟那个金国郡主……就是我们在绍兴喝花酒的时候见过的那个花魁沐谦心……你是不是……啊……你懂的!”

    “臣不懂!”韩风一脸茫然。

    “少演戏。听说你们在铁木真的营地,你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赵扩嘿嘿笑道:“你小子别的都不行,找女人的眼光真是厉害啊!”

    韩风面容严谨,目光平视,一本正经的说道:“敢问官家,是不是秋月白那个叛徒出卖了我?我这就去杀他灭口!”

    “少来这一套。”赵扩挥了挥手:“两年前你才十七八,不成婚不要紧。现在你都二十岁了,大宋二十岁的从三品大员,开朝以来除非是军功卓著又或者是当初立国的从龙之功。再不然就是寇天官、王旦那样的天纵之才。南渡以来,你是第一个。成婚!朕亲自给你主婚。”

    “真不行!”韩风抓了抓头发:“很难办啊……郦君瑾没什么不好,问题是之前有时间成婚就好说,现在我爹刚上任。户部尚书和右相联姻,官家亲自主婚……朝中大臣会怎么想?我都不小心当上从三品都指挥使了……而且,最要命的是,赵汝愚等人刚刚下台,我不想给他们反扑的机会。”

    “你说的也有道理!”赵扩微微点头,韩郦两家联姻,水涨船高。朝中大臣哪怕是墙头草的,现在也会倒过去。不利于朝廷一贯稳定的局面,并且会导致一些大臣的不满。韩家最近的人物冒的太快了。

    “那好,先拖着。反正郦君瑾才十八,再熬一年问题不大,只要婚约在!”赵扩挑了挑眉毛:“朕就好人做到底。朕命礼部起草一份诏书,昭告天下沐谦心的身世,为奖励她弃暗投明,册封她为锦衣卫所副指挥使,和苏夕颜平起平坐。女子为官,很罕见了?将来她回到大宋,阻力会小很多。你也可以娶她回家了。”

    “那就多谢官家了!”韩风施礼道:“臣替沐谦心谢恩!”

    “晚上去宫里吃饭。那中午这顿是不是应该你请朕?”赵扩狡黠的笑了笑:“天天闷在宫里,很想吃吃外边的菜啊。”

第三章 不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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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蓝的天空飘荡着洁白云彩,寒冷的北风从漠北草原上呼啸而过。地上的枯草随风而抖,马儿懒懒的趴在马厩里晒太阳。

    如此严寒的天气,几骑快马却在苍茫萧瑟的草原上狂奔,冲入营地之后,高举着号旗径直来到一座洁白宽敞的蒙古包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拜倒在帐门口,高声叫道:“沐姑娘,江南有信送到。”

    营帐门掀开,一个巧笑嫣兮的女孩子跳了出来,笑嘻嘻的丢了一袋暖好的酒给那个骑兵,轻声说道:“大冷天的,跑一次的也不容易。这是我家姑娘赏给你们的。”

    那几个骑兵千恩万谢的交过信笺,拿了酒离开。

    归尘蹦蹦跳跳的拿着信,送到正坐在火炉边取暖的沐谦心面前,叹道:“这天南地北的,写封信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送到,要看天时还要看运气。让我先开拆开看看里边写了些什么?”

    沐谦心闪电般的伸出小手,劈手将信笺抢走,轻声说道:“小丫头,忘记我怎么告诉你的吗?偷看别人的信,是不道德的。”

    信纸用的是临安最好的造纸坊出品的香笺,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依然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上边那些歪七扭八的字迹,显然是出自韩风的手笔。沐谦心忍不住轻声一笑,展开信笺读了下去。

    “心心,好消息啊!官家昭告天下,表彰你弃暗投明,公开承认你的汉人身份。官家都如此表态了,将来你回来江南,谁还敢说三道四,就是和朝廷过不去。放心吧!我掐指一算,你看到信的时候,漠北应该还是冬天。这时候战事很少,听说你在漠北干的不错,帮铁木真安答打造了一个极有能力的军情处。大破乃蛮人就是你的手笔啊!看来,我要努力了,不然随时你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会替代了我。

    近来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在临安,信笺往来有所不便。所以,铁木真安答那边局势一旦明朗,你就快点回来帮我的忙吧。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锦衣卫因你而精彩……不管怎么说,先亲个嘴吧!”

    沐谦心‘扑哧’一笑,清斥道:“这个无赖。”

    “看小姐的意思,可一点没把韩风当无赖呢!”归尘抱着一条羊毛毯子,躺在暖椅上,喃喃的说道:“所以说,本姑娘是不准备嫁人了。”

    沐谦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走到小桌子前,取出一张信纸,提笔回信,写完之后,想了想,又取出一块唇红,先放在唇间轻轻一合,随即拿起信纸,嘟起小嘴在洁白的信纸上印下个红红的唇印,笑眯眯的把信纸封好。

    归尘看得目瞪口呆,惊呼道:“小姐,你是中了韩风的邪了吧?这……这……这……”

    “你懂什么?”沐谦心笑着回了一句,收拾好了信笺,起身整理衣服:“走,跟我去见铁木真大汗去。”

    归尘很不情愿的从暖暖的毯子里钻了出来,她没有发问。韩风还不是一个见色忘义的人,既然给沐谦心写了信笺,肯定会给铁木真也写一封。看江南的情况,重新整顿之后的锦衣卫所,韩风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沐谦心的回归是迟早的事儿,铁木真的进度越快,沐谦心回去的就越早。

    两位少女一前一后朝铁木真的大帐走去,一路上遇到的蒙古兵都笑呵呵的冲她们打着招呼。这一对姑娘人长的漂亮,又极为能干,一手把铁木真手中的军情处从无到有建立起来,多次在草原作战中建立奇功。蒙古人崇拜英雄,尽管对女人有些不感冒,可是有本事的女人,依然能够赢得他们的敬佩。

    卫士们传报之后,沐谦心带着归尘走进了铁木真的大帐,施礼坐下。

    蒙古诸将大多都在铁木真的身边,正听着大汗的教训:“这大半年来,咱们乞颜部扩张的很快,兵力不断扩大。你们也要重新适应,以前你们带着几百人,几千人就能打仗。以后,你们每个人都可能独当一面,都可能带着上万人马作战……”

    看到沐谦心走了进来,铁木真冲她微微一笑,问道:“韩风安答的信,你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所以,我是来和大汗说一声的。本来我是准备在大汗攻入呼伦贝尔草原,扫平王汗之后,再离开草原。不过,现在看起来,韩风那里也很需要我。嗯……我想在大汗彻底击败乃蛮人之后便离开草原。”沐谦心淡淡的说道:“希望大汗恩准。”

    “这么快?”铁木真皱了皱眉头,走到大帐**,看着铺在地上的地图,默然无语。

    沐谦心缓步走到铁木真的身边:“大汗,开春之后,乃蛮人一定会反扑。按照大汗之前的安排,木华黎和赤老温分别带领一部兵马让开,等乃蛮人进入乞颜部领地之后,合围全歼他们的兵马。随后蒙古军要一直追击,追击到乃蛮人再也没有能力进入蒙古草原为止。根据目前军情处反馈回来的情报,一切都在大汗的掌握之中。所以……”

    “所以,大约还有三个月,你就要离开草原了!”铁木真叹了口气,看着沐谦心:“好吧,韩风安答那里既然需要你,你就去吧。你为我一手打造了军情处,乞颜部的扩张进度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我们乞颜部非常感谢你,无论你和韩风安答什么时候回来草原,都永远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沐谦心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这段日子来,她在蒙古草原,看着蒙古兵攻城略地,看着铁木真把一个个部族吞并在旗下。这个男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蒙古草原不可能羁绊他的马蹄。就算攻破了最为肥美的呼伦贝尔草原,连王汗部都被铁木真吃掉。他依然不可能满足,西夏、金国都可能成为蒙古人下一个目标。那些骁勇善战的蒙古军,给沐谦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假如铁木真混合蒙古诸部,打造出一支十余万人之众的蒙古军来,他的野心也会随着膨胀。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木华黎等人要适应从带领几千人作战到带领上万人作战,而铁木真的目光也会渐渐从草原转移到西北、中原……是不是会看到江南,谁也说不准!

    假如真的有那一天,铁木真带领蒙古军南下……那时候,自己和韩风还可能是铁木真的座上宾吗?

    “谢谢大汗。”沐谦心顿了顿,接着说道:“军情处那里,这几月来,大汗可以慢慢挑选合适的人来接手。我会一点点带领他熟悉军情处的运作,熟悉细作的用处。”

    “好,击败了乃蛮人之后,草原上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对手了。我们蒙古人和大宋的盟约很快就能实现了。”铁木真笑道:“韩风安答写信来,说他的细作司已经升为锦衣卫所,他也升官发财了。上次我让木华黎帮我写信给韩风安答,告诉他,我很快就要有第四个孩子了,让他帮我的孩子起两个名字。一个给男孩用,一个给女孩用。”

    “他也能给人起名字?”沐谦心想起韩风那歪七扭八的字迹,就忍不住想笑。

    “起的不错,叫托雷。”铁木真解释道:“托雷在我们蒙古语中是‘镜子’的意思。”

    沐谦心倒是知道,在北方的萨满教里,镜子是萨满巫师最重要的法器。而在蒙古人这里,铜镜代表了太阳、光明、威严!给铁木真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对于蒙古人来说,倒是十分合适的。

    “韩风安答说,不管男女都可以叫托雷。不过,他说,肯定是儿子。咦,怎么汉人还有这样的本事,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能猜到是男女吗?我铁木真还没有女儿呢,这次要是生下个女儿,我一样疼她爱她。不过,我就要让木华黎写信给韩风安答,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汉人当然没有这样的本事。”沐谦心笑道:“韩风这人啊,成天就是瞎说,没个正经。大汗这次无论是得了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长生天赐予大汗的。”

    “韩风是我的安答,也就等于是托雷的半个爹。你回去了就快点嫁给我的安答,以后我再有孩子了,就让你给他取名字。”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

    木华黎端起一碗酒,走到沐谦心面前,端端正正的送到她的手中,由衷的说道:“真可惜沐姑娘不是我们蒙古人。说真的,我们舍不得你离开,你美丽大方,聪明勇敢。是长生天最完美的杰作。请你转告韩风,以后要他好好对你,不然的话,我就算从蒙古草原跑到江南去,也要找他算账的。”

    归尘听的暗暗心惊,这木华黎都等于是在表白了,但是小姐一脸装傻的样子,还笑眯眯的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唉,真要是去江南了,可得告诉韩风,要是他不好好对小姐,蒙古草原上的那些汉子们,都排队等着呢……

第四章 锦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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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天的第几更了?我记不清了……

    好累,我要去休息。

    更了这么多,可以求红票了吧……来,伸手要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走不动了!”叶东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这样走到成都,就算人没累死,马儿也都累死了。今天我死也不走了,要不然,指挥使你就斩了我吧。”

    看到叶东开始耍赖了,豹组的官兵纷纷跳下马背,嬉笑着死活不走了。

    韩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展开地图仔细看了一会儿,朗声说道:“这儿是锦溪镇,距离成都已经不远了。好吧,咱们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一天。明天一鼓作气到成都去。”

    “锦溪镇?”正躺在地上装死的叶东一个跟头翻身而起,快步走到韩风面前,一脸严肃,压低了声音说道:“指挥使大人,锦溪镇……我们还真得停一停。”

    韩风陡然间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曾沧海的家就是在锦溪镇!”

    叶东默然点了点头,别人也就罢了,他和曾沧海可是一起出生入死,从金人的包围圈里杀出来。正是曾沧海死命给他断后,受了重伤的叶东才有机会一路逃到滁州,留下了这条性命。此后虽然朝廷对曾沧海家中厚加抚恤,可叶东等人却一直没有机会来到锦溪镇看看这一家人到底生活的怎么样了。

    “吩咐大队安营扎寨,咱们去锦溪镇上走一圈去。”韩风回头看了看无法和李飞镖等人,轻声说道:“都去吧……”

    简怀诛还不知道曾沧海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劲的拉着李飞镖的袖子,缠着他说说曾沧海的故事。这位豹组重建初期的队长之一,在第一次出动的时候壮烈阵亡。在豹组已经是许多新兵蛋|子的偶像了。李飞镖难得的用凝重的口吻,给简怀诛说着曾沧海的故事。

    锦溪镇并不是个小镇,居民有数百户,如今是下午时分,街上还有不少人走动。韩风等人一身便装,走进了锦溪镇,听着那跟曾沧海很相似的四川口音,心中波澜起伏。

    秦燕轻声在韩风耳边说道:“曾沧海阵亡之后,朝廷给予的抚恤的确不少。应该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了。后来川中官员发回临安的公文中,禀告抚恤阵亡将士的事情,也曾经提到过,说他们一家人生活的算是不错。让我们也稍觉心安。”

    韩风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跟班从韩风身侧走过。撞到韩风的那个跟班看到韩风回头来瞅,轻蔑的举了举拳头,随即跟在那公子身后继续前行。

    没想到那个公子哥儿回头一看,却看到了秦燕,顿时喜笑颜开,唿哨一声,吹了声口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漂亮的小娘子啊,晚上跟本少爷喝一杯吧?”

    秦燕杏眼一翻,正要发作。无法懒洋洋的说了句:“算了,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咱们来看看曾家人就走了,这样的公子哥,只是口花花而已。”

    那个公子哥还真只是口花花而已,看到秦燕不搭理他,便得意洋洋的继续走去。前方有个绿衣少女缓步前行,从身后看去,身段窈窕,秀发乌黑。那公子哥笑嘻嘻的又是唿哨一声,叫道:“前边那个小娘子,喂,就是你,穿绿裙子的。陪本少爷去喝一杯吧?”

    “喝你个锤子呦!再给老娘说一句试试!”没想到那举止文静的绿衣少女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便是破口大骂。

    那公子脸上一阵尴尬,调戏姑娘调戏的多了,见过姑娘哭的,见过姑娘逃的,也见过骂他无耻下流的。但是第一次在大街上被人骂的这么下不了台。顿时一股纨绔之气发作,仔细盯着那女子看了几眼,冷笑道:“我说是谁家小娘子这般泼辣,搞了半天是老曾家的丫头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你哥在吴大人府里当亲兵队长的时候,我还怕你三分,现在你大哥都死了这么久,尸体都不知道丢在哪儿喂狗了。你还是小时候的泼辣脾气……哼,得罪了本少爷,你老曾家护得住你?”

    韩风情不自禁的和秦燕对看了一眼,原来这丫头居然是曾沧海的妹妹,难怪脾气这么大,跟她大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姑娘气得浑身哆嗦,咬牙道:“莫老三,你在锦溪镇欺行霸市也就罢了。我哥是为国捐躯,你敢说我大哥,我便和你死过……”

    莫老三看她如此气愤,得意洋洋的狂笑起来,肩膀不住抖动,拍着胸脯道:“来啊,我看你怎么跟我死过?来,照着你三爷胸口打,打不死三爷,你家三爷就照着你胸口……哎呦呦,打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三爷还真舍不得啊……”

    “好!就这么说!”

    一个沉厚的声音在莫老三耳边响起,他诧异的回头一看,却是刚才被自己保镖撞到的那个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还好整以暇的对老曾家的女儿说道:“你是人证啊,这一拳,我帮你打!”

    “你想干什么?”莫老三刚叫出口,韩风已经一把推开他,沉腰坐马,吐气开声,一拳当胸平平打出。也不见招式如何花哨,更不见风云变色,只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胸口。

    “噗”,一口鲜血从莫老三口中狂喷而出,整个人凌空朝后翻倒,像条快要渴死的鱼一般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直翻白眼。

    韩风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膀:“大家都听到了,是他叫人先打的。我只是帮曾姑娘出手打一拳而已。要是打死了,可不管我的事哦!”

    那几名跟班已经风机火燎的扑了上来,抱着出气多入气少的莫老三拼命嚎叫起来。正叫的悲切,无法和李飞镖已经一人拽住两个,把他们扯到一边,没好气的斥道:“别叫的跟死了爹似的,这一拳打不死他,在床上躺几个月就好了。识相的就赶紧抬他走!”

    那些保镖刚想反抗,只觉得无法的手掌就像两支钳子紧紧抓住他们的胳膊,让他们动弹不动。这才知道遇到了一群难对付的家伙,顾不得和无法等人再纠缠,抬了那个还剩下半条命的少爷,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曾姑娘!”韩风拱了拱手:“我们是你大哥的同僚,正好路过锦溪镇,就想来看看你们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家里人都挺好的。”那姑娘只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倒是秦燕是女儿家,方便一些,跑上前去拉住那姑娘的手,轻声问道:“我叫秦燕,你呢?叫什么名字?”

    “叫我沧月吧。”曾沧月挣了挣秦燕的手掌,却没法从她手中挣脱,便由着她跟着自己,一路朝家走去。

    按照韩风的想法,曾沧月陡然看到大哥的战友,就算不两眼泪汪汪,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感动吧?鲜花有木有?掌声有木有?就算都没有,也不应该如此冷淡啊。带着一肚子疑惑,韩风等人跟上前去,一路朝曾家走去。

    曾沧海阵亡之后,曾家拿到了不少抚恤,现在的生活的确无忧,家里在镇上盖起了一座大房子,还有些余钱做些小买卖。看着干净整洁的曾家大门,韩风心中一动。当年曾沧海的愿望不过是给家里买个大房子而已,让弟妹们都可以念书做生意,好好过一生。如今,曾家的确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只是,他已经看不到了。

    “难道你们要跟着我一起进去?我并没有说要请你们到家里来。”曾沧月冷淡的说道:“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家也要关门。”

    韩风不解的问道:“我们大老远来到四川,就算你念着你大哥和我们同袍之情,也不应该拒人千里之外吧?”

    “你是谁?”曾沧月冷漠的问道。

    “好吧,好吧。”韩风翻出铜牌:“现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前细作司总领。当年你大哥阵亡的时候,我就是豹组骑都尉。”

    曾沧月神情复杂的看了看韩风,略带嘲讽的说道:“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从骑都尉到总领,现在做了都指挥使。每天大鱼大肉,我大哥现在就只能吃元宝蜡烛。去江北那一役,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其他的队长没死?为什么死的偏是我大哥?朝廷公文说是我大哥殉国。我知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敢告诉我实情吗?”

    “我可以告诉你!”

    叶东从韩风的身后走了出来,诚恳的看着曾沧月,沉重的说道:“当年我们大破淮南,数以千计的金兵,在身后紧追不舍。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活着回去。你大哥、指挥使大人,都亲自断后,绝非你想象的那样,是指挥使大人贪生怕死,只留下你大哥。”

    “我们只有一百多人,要挡着数千金兵,拖住他们几个时辰。从下午打到天黑,弓箭都射完,刀枪都折断。指挥使大人死战不退,他是被你大哥命人绑走,最后只剩下我和你大哥两个还活着,我们骑着一匹马往滁州撤退。你大哥说马儿背不动两个人,要是这样的话,大家都得死。于是,他跳下马,一个人和金兵战斗……”

    “啪!”一巴掌摔在叶东的脸上。

第五章 好汉子,有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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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贪生怕死,为什么你不跳马?为什么你不敢去面对金国鞑子,让我哥一个人留下和他们作战。”曾沧月泪眼婆娑的骂道:“你是懦夫,胆小鬼。”

    叶东伸手揉了揉略显红肿的脸,心中却一点火气都没有,喃喃说道:“是,我的确没有你哥哥有勇气。我是懦夫!”

    大门处,人影晃动,一位青衣老者撑着拐杖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诧异的看着这群人,低声问道:“怎么了?月儿,是不是有人来做客?你哭什么?”

    “爹,没事,没事!”曾沧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到父亲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大哥的同袍,来看咱们的。这位是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哎呦我的天哪。”老爷子比女儿见识多了不少,当然知道都指挥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吓得差点就要丢了拐杖,连声冲着韩风作揖道:“原来是大人大驾光临寒舍,小女招呼不周,怠慢了大人,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老丈客气了。”韩风急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扶起他,轻声说道:“我们突然来到,应该是我们叨扰了老人家才是。”

    曾父连声赔罪,又吩咐曾沧月去煮茶待客,客客气气的将韩风等人让到客厅坐下。曾家老老小小全都来陪着。韩风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随意问道:“家中人都在?”

    “回大人的话。海儿下边还有个大妹,去年出嫁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也算殷实,日子能过得去。余下的便是这个小妹和那个小弟,小妹还没许配人家,不过算起来的话,年纪也差不多够了。明后年要是出嫁,家里便又少个人了。”老人家显然有些伤感:“现在要抱外孙,还得去别的镇上。”

    无法靠在柱子上,笑嘻嘻的说道:“这还不简单,我看沧海的小弟再过两年也可以娶妻了,你让他多娶几个,给你多生几个孙子。到时候,怕你忙都忙不过来。”

    老人家笑了几声,下意识的看向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儿子,琢磨着无法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只是这两年有些难熬,便说道:“家里也不缺了用度,我也不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将来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就是了。他大哥……”

    一提到曾沧海,曾家上下就有些难过。叶东缓缓叹了口气,思绪仿佛回到那个残阳如血的下午,曾沧海还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跟自己说笑,还比赛着要杀几个金兵。正想得出神,忽然面前一阵香风,曾沧月快步走到自己身边,伸手递过一个小瓶子,轻声说道:“对不住,刚才打了你一巴掌。这是锦溪镇的草药,消肿化瘀很有效的,每天擦两次,很快消肿了。”

    “哦,谢谢。”叶东刚说完,曾沧月就已经飘然离开。

    一顿丰盛的晚餐,宾主尽欢。吃完晚饭,一行人缓缓朝锦溪镇外走去。

    “还好曾沧月长得不像她大哥。”秦燕忍不住笑道:“我看她白白净净的,小巧玲珑,容貌清秀,也是个小美人坯子呢。将来不知道要嫁给谁家。不过,她性情泼辣,在大街上敢把那个少爷骂的抬不起头,还抽了叶东一巴掌。要知道,叶东可是豹组队长。手底下都是精兵强将,换了别的地方,六七品官看到叶东还得老老实实的,居然被人抽了一巴掌都不生气不还手。”

    简怀诛伸手捅了捅正在发呆的叶东,取笑道:“这可不像你哦。”

    叶东如梦方醒,喃喃说道:“哦,等等!”

    叶东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众人身前,双臂一展,拦住韩风等人不让走。随即伸手拨弄头发,整了整衣服,挺胸收腹,昂然说道:“你们仔细看看,我和沧月配不配?”

    韩风、无法、李飞镖、秦燕、简怀诛……五人一起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是世家子弟,好歹我也相貌堂堂,好歹我自己也已经是豹组队长了。算得上是家门兴旺,事业有成。怎么就一点都不配?你们好好看清楚了再告诉我。”叶东不服,愤怒的叫嚣起来。

    五人还是很整齐的摇了摇头,秦燕忍不住笑道:“如果把你脸上的肿消了,倒是有那么一两分配。”

    “你没有眼光。欣赏不了我这级数的男人。”叶东自言自语道:“稍候我就写信回家,让我爹亲自来一次锦溪镇提亲。想来,以我爹的地位官职,曾家应该没什么不满意的。曾沧海已经去了,我就替他照顾他们一家人。”

    “那是个野蛮老婆。”韩风咂舌道:“还没过门就已经甩了你一巴掌,你不怕娶回家去,夫纲不振吗?再说了,听说叶夫人是很厉害的,管的你爹成天叫苦连天,满朝文武都知道你爹惧内。难道说,你们叶家有惧内的传统?还有啊,叶夫人是一品夫人,脾气又大,我看沧月也不遑多让。当心将来你家后院起火……”

    叶东一想到成天如母老虎一般凶猛的老妈,脸色顿时一变。当然,他妈妈只是对叶大人很凶,对儿子不知道有多疼爱。可是自古婆媳是天敌,叶夫人讲究门当户对,肯定不喜欢贫苦出身的曾家女儿。将来自己家的后院岂不是每天战火烧天?

    李飞镖嬉笑道:“你也不用紧张的这么早,依我看,按沧月姑娘的脾气,她若是不同意,她爹也勉强不了她。你与其在这里想着要怎么去帮你未来老婆跟你娘斗,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人家姑娘骗到手。不过,你刚才被她打了一巴掌,这是个好的开始,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嗯,你要努力。”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间一大群人打着火把,拿着棍棒快步走了过来,远远看到韩风等人,便快步围拢过来。为首一人指着韩风叫道:“就是他,就是他打伤了三少爷。”

    “是我又怎么样?你儿子死不了。”韩风淡淡的说道:“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你好大的口气,打不死我的儿子以为就没事了吗?告诉你,在锦溪镇,我们莫家说了算。你、还有老曾家的那个贱人,我不扒了你们的皮,就随你姓。”

    韩风脸色一变,朝叶东身边退了两步:“听见没,莫家应该还有人去找曾家麻烦。这是你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快去,跟秦燕一起去。”

    “为什么是秦燕?”叶东还没反应过来。

    秦燕忍不住揪了叶东一把:“我是女人,不会抢了你大英雄的风头,走!”

    叶东这才醒悟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朝曾家方向跑去。

    韩风抱起膀子,满不在乎的看着对面的莫家众人。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一脸冷峻看着他们。

    这边四个人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好整以暇的准备打架,这让莫家的人有些惊愕。要知道诸葛亮的空城计不是人人都有胆量摆出来的。那四个人里边除了瘦高个看起来有些不耐打之外,余下的各个都是健硕精良的汉子。莫家老头迟疑了一下,对儿子的疼爱,终于战胜了一切未知的恐惧,高喝一声:“打!”

    一群莫家护院还没来得及扑上来,忽然锦溪镇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密集,也不整齐,伴随着几匹战马的马蹄声,快速从镇外驰来。

    韩风皱了皱眉头,抬眼朝远处看去,远方的松脂火把跳跃不定,却把那些来人的衣服照得很是醒目。

    “韩兄?可是韩兄?”一人高声呼喊道。

    那些穿着号衣,举着火把,佩戴着武器的官兵蛮不讲理的将莫家众人冲得七零八落,随即一骑飞奔而来,离得好远就高声笑道:“就知道是韩兄,小弟吴文海迎接来迟了。”

    韩风抱了抱拳:“都说了不用接,明天就到成都了。大老远的,你还走这一遭做什么?”

    “唉,五十里地而已,要是韩兄来到四川,我还不接出成都,那我爹回来还不打死我?”吴文海翻身下马,走到韩风身前,笑嘻嘻的看着他:“听说韩相公奏请官家,不日我爹就能调防回川中了。这么好的消息,简直让我喜出望外。还有韩兄,领了皇命来四川。这么大的事,小弟得赶紧来拍拍韩总领的马屁。哦,是韩都指挥使大人。”

    “爹,爹,你怎么了?”官兵圈外,一阵急促的叫声。

    吴文海诧异的踮脚看去,只见一个老头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几个男人正抱着他拼命叫喊。吴文海不明就里,朝韩风问道:“韩兄,不是你的朋友?”

    “的确不是,他们刚才是想来打架的……”

    莫老头刚刚掐人中醒过来,听见韩风这句话,心中一急,喉头一口痰顶在咽喉,顿时又昏了过去。

    “不是,锦衣卫三大高手坐镇,这些土财主来找你打架?”吴文海乐开了花,挑起大拇指冲着莫家众人一竖:“好汉子,有胆量!”

第六章 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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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抢救了半天才醒过来的老人家,喃喃的挤到众人身前,嘟囔着说道:“原来是吴衙内,草民的二儿子就在衙内麾下。”

    “叫什么?”吴文海挑了挑眉毛。

    老头子恭恭敬敬的答道:“莫明堂,现在官居副统领。”

    吴文海冷笑道:“难怪你们在锦溪镇如此飞扬跋扈,原来是倚仗有个做了副统领的儿子。莫明堂是?我倒是知道他。你居然想用自己的儿子跟我套近乎?行,那我便让你舒服,明儿个回去成都,就让莫明堂自己卷铺盖回锦溪镇种地去。”

    莫家众人闻言大惊,急忙跪的满地都是,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道:“衙内息怒,这不关我的儿子的事啊。”

    韩风推了推吴文海的肩膀,打着圆场道:“如果曾家的人没事,也就罢了。如果他们家里有个三长两短的。那……”

    “不会的……”老头子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吴文海懒得在跟他废话,吩咐手下亲兵赶到曾家去看看究竟,就拉着韩风走到一边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我爹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很快了。”韩风想了想:“如果要北伐,川中便是整个北伐军的最重要基地。不容有失,于情于理,朝廷都会让吴将军回到四川。而我这次来四川的目的,也正是在此。吴将军毕竟在临安待的太久,川中需要重新布防,我的锦衣卫,一来是配合吴将军的行动,二来,也是要消除任何可能出现的隐患。”

    吴文海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为将难啊,我们吴家镇守四川已经超过五十年。做起事情来,瞻前顾后,要顾虑的太多了。还好这次来的是韩兄,如果来的是别人,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韩风苦笑两声,算是附和。这次被派到四川来,是赵扩答应放吴曦回到四川的条件之一。吴文海说得对,像这样的世家,在一个地方镇守的太久,必然会引起朝廷的猜忌。对老百姓太好了,别人会说他们是在收买人心。要是做错了什么事,又正好给了朝廷把柄,把吴家的势力从川中剪除。

    现在大宋积攒力量北伐,财路已经打开,过些时日,哪怕是应付两次北伐都绰绰有余。军队以四路驻屯大军为主,他们的训练素质和作战能力还是值得肯定地。粮草辎重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川中是不是能稳固,是不是能配合朝廷的举动。韩风记得很清楚,在历史上,韩侂胄的那次北伐,就是因为吴曦按兵不动,坐观战局,导致宋军两路突进的战略被金兵粉碎,随后四川大乱……所谓北伐也就草草收尾了。

    朝廷对于四川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换句话说,赵扩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到四川帮他在川中的军队进行一次肃清。这是一次发生在一千年前的整风运动,做好了,将来两路宋军齐齐北上,成功的机会自然就大了很多。做不好……也许就是历史的重演。

    两人闲叙一会儿,就见叶东和秦燕一溜小跑回来。韩风招了招手,将叶东喊到身边,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还真有十来个人去曾家找麻烦呢,我们去的时候,那些人拿着棍棒在大门口喊打喊杀,还一个劲的砸门,要翻墙进去。曾家老的老,小的小,余下的都是女人。沧月拿着一把菜刀要和他们死过。还好我们过去了,打了个不亦乐乎。”叶东嘿嘿一笑:“他们不耐打,才几下就打的哭爹喊娘。”

    “你回来干什么?”韩风无奈的解释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去找沧月姑娘,安抚她那颗受了惊吓的心。你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哦,那我再去?”叶东恍然大悟。

    “现在还去个锤子呦。”吴文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样,别说我不帮你,锦溪镇这儿,锦衣卫要和我们四川驻屯军一起设立个训练场。你就留在锦溪镇折腾这件事……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这样你还不能得手,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叶东笑嘻嘻的谢过吴文海,又看韩风点了点头,知道是准了,便乐不可支的蹲到一边想自己的好事儿去了。

    “川中现在情况怎么样?”韩风轻声问道。

    吴文海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不太好。之前我爹在临安投闲置散,大伯在四川自然就是谨小慎微。而且朝廷和四川实行的是越级管理制度。主将的任命权,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中层军官倒是全部由吴家自己任命,而那些押队什么的,实行推举制。反正是一片混乱!”

    韩风忍不住苦笑,这和后来的蒋委员长做法同出一辙,为了防止将领出现异心,就把他的军队军官控制在手中。而将领控制再下一级军官,以此类推。可这样的做法,就是导致军队的战斗力严重下降。中兴以来的几路强军——岳家军,韩家军,飞虎军……可都没有这样的体制啊。

    也就是因为四川的特殊性,才被朝廷如此看紧。话说,川中分为四路,天府之国,幅员辽阔。正是因为有四路官府在此,蜀地才又被称为四川。四路官府和吴家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而四川背靠大理,面对金国和西夏,要不是因为川中易守难攻,早就被吞并下去了,这么多年来,川中子弟为了保家卫国不知道战死多少。偏偏朝廷还是放不下这个权啊!

    “我们试试在四川整编军队,打造一个全新的体制,你看怎么样?”韩风压低了声音:“其他驻屯军的模式,不能用于你们川中,否则朝廷必然不准。而川中这样的做法,军队的战斗力很是问题,大家都不是瞎子,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体制?”吴文海脸色一紧:“这么做会不会引起朝廷的猜忌?咱们的时间够不够?要知道,现在整个大宋都在跟时间赛跑。还有,一旦出了问题,黑锅谁来背?”

    韩风淡淡的说道:“明知道怎么走都是死路,不如自己走出一条路。朝廷是不是猜忌?你看我在这儿,你还怕什么?军队在这儿没变,重新整顿而已,时间应该是够的,一年?不行就两年?黑锅……”

    韩风深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看着吴文海:“当然是你来背!”

第七章 兴元军的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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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学习一个地方的语言,通常都是从骂人的话开始。想要了解一个地方,通常也都是从那些略带灰暗的地方开始入手。尽管成都拥有许多让人目不暇接的风景,但是吴文海第一站还是带着韩风来到了成都府的‘红灯区’。

    和许多繁华的大城市一样,成都也有自己独立的区域专门为花街柳巷开放。吴文海和韩风都是一身便装,带着同僚便走入了成都男人最喜欢到来的地方。

    “虽说江南女子温柔美丽。但是我敢说,咱们川中四路的姑娘也不遑多让。比起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四川姑娘的小辣椒味道,只怕你还吃不消呢。”吴文海嘿嘿笑着,轻车熟路的在前方带着路。

    韩风并不介意接风洗尘要去哪里,无论是酒楼还是青楼,反正又没打主意在那里过夜。让吴文海过过地主的瘾头也就罢了。

    这是一条非常热闹繁华的大街,楼宇林立,华灯初上,楼前的灯笼高高挂起,带着旖旎的红光照耀着黑夜。穿着打扮十分靓丽的姑娘们,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而那些各个楼子里倚重的头牌姑娘,大多靠在楼上的栏杆,带着职业的微笑,温柔的注视着从下方走过的男人们,心中或许在猜测着今天晚上谁会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就是这儿了。”吴文海指着一座气派辉煌的三层楼子,笑道:“众星楼,取的是众星捧月之意。这里的头牌姑娘在成都府最有名,色艺双绝。多少达官贵人不知道砸下无数金银,只求能一亲芳泽。一般的客人,她可不接待呢。”

    一般的客人?当然不包括驻屯军衙内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韩风心知肚明,像这样的楼子,黑白两道都要有深厚的关系才能开得起来。寻常官吏的确要大把砸银子才能见到这里的头牌,不过,若是吴文海走了进去,这儿的头牌恨不得马上就像蜜蜂一样围上来。自己?自然也是有这般吸引力的。二十出头的从三品大员,满朝仅此一例,谁敢限量韩风的前途?

    “也好,就去见识一下。顺便让和尚**。”韩风揉了揉鼻子,轻声取笑道:“和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将来能一击得手,多多操练才是正道。”

    小和尚脸不红心不跳,坦然答道:“真正的修行,应该是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太过拘泥于清规戒律,反而成不了正道。只不过,今天小衲有些不方便,喝点酒也就罢了。”

    “切,女人才有天葵,你装什么。”韩风没好气的斥了一声,跟着吴文海快步走进了众星楼。

    这楼子的确是成都最大的青楼,前边是三层楼宇,房间宽敞,大厅里足可以容纳七八十号人同时进餐。楼上的房间都是对过而设,两边都可以看到成都府的夜景。楼后便是花园,花园里居然有个小小的人工大塘,一艘玲珑画舫飘荡在大塘上,虽然不可能真的划起来,可看这氛围,也让人心旷神怡了。

    只不过刚刚天黑,整个众星楼里就坐满了人。客人多,说明这家青楼的地位。可吴文海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愤怒又带着些无奈。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冲着鸨|母招了招手。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鸨|母忙不迭的迎上前来,跺脚道:“衙内大驾光临,怎地也不先派人来知会一声?这可怎么是好?”

    “果然不出所料。”吴文海冷笑道:“你们楼子里的姑娘,只怕今天晚上全被人叫上了?”

    鸨|母尴尬的嚅嗫道:“衙内猜的是,要不是老身人老珠黄,已经无人问津了。他们就差没把老身都叫去陪酒了……”

    韩风不明就里,打着圆场道:“生意居然这么好?这是好事啊。既然如此,咱们换别家喝酒便是。”

    吴文海眯了眯眼睛,冷冷的说道:“韩兄有所不知。今天这是摆明了给你们锦衣卫下马威呢。这里的客人都是驻屯军的军官。熟人多得很呢,就我认识的人来说,官阶最小的也是副统领。楼上的头牌姑娘,说不定都去陪统制官去了。至于有没有更高的军官在这儿,就要问问鸨|母了。”

    鸨|母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韩风,她是吃江湖饭的,青楼妓院的消息一贯很灵通。当然知道细作司已经改为锦衣卫,吞并了皇城司。在朝廷里风头一时无二!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让吴文海如此客气,难道就是传说中那个逼死太子妃、大破淮南城的韩家少爷?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鸨|母虽然没有卵蛋,也觉得一阵阵蛋疼。壮着胆子问道:“是锦衣卫的指挥使韩大人?”

    “嗯!”韩风轻轻应了一声。

    鸨|母顿时叫起撞天屈来:“这可不是老身有意的啊,也就半个时辰之前,驻屯军那边,兴元军都统制杨大人亲自带领军官来,说是要宴请部下,包了整个众星楼下来。所有姑娘都被叫了去。老身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无论是跟着吴文海,还是跟着韩风来到众星楼的人,此刻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来到青楼没有姑娘陪,就像去了澡堂子找不到搓背的一样憋屈。

    “兴元军都统制……就是杨子厉……”李飞镖皱了皱眉头:“好像咱们锦衣卫没有得罪过他?”

    韩风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来也很冤枉。要说,就得从吴玠驻守和尚原开始说起了。

    建炎四年,张浚罢免曲端,改田熙河路经略使刘锡任都统制,集结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玢.环庆路经略使赵哲,秦风路经略使孙渥,泾原路经略使刘锜等各路军马,计步兵十二万人,马兵六万人,与金将讹里朵、娄室、兀术在富平举行大会战,宋军大败,陕西各路遂相继大部沦陷,吴玠在陕西各军溃散和叛降之余,毅然率本部人马死守和尚原要塞。在往后的抗金战争中,吴玠和他的宗族又逐步发展和壮大了自己的军力。

    吴玠军扼守和尚原,最初仅有几千人,处于非常艰难的境地。后来大败金将兀术统率的敌军主力,威名大震,吴玠本人也早于岳飞,成为整个南宋第一个因抗金军功而晋升的节度使。

    吴玠后来虽然出任张浚宣抚处置使司的都统制,但王彦、关师古、刘锜等军,并不归他统辖。此外,张浚本人也有直属部队,据他上奏说,宣抚处置使司拥有“见屯诸将官兵四万五千人,马五千余匹,而吴玠、关师古两军不与”。

    张浚离蜀返回南宋行朝后,宣抚使王似和宣抚副使卢法原事实上已不能节制吴玠。关师古战败,单骑降敌,他原来“所集二万余众”,却并未随之降金。吴玠“闻师古叛,并其军麾下,厚资给焉”,故在绍兴四年仙人关大捷以后,“玠军益以精强”。

    王似后改任成都府知府,当卢法原病死时,业已升任宣抚副使的吴玠又并统宣抚司原来的直属部队三万人。

    从此以后吴阶真正成为川陕军区的主帅。但剩下的王彦八字军,事实上仍不归吴玠节制,移驻荆南府。

    在四川,“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王似、卢法原人望素轻,颇不为都统制吴玠所惮”。

    于是宋高宗亲赐玺书告诉吴玠说:“羊祜虽居大府,必任王濬,以专征伐之图;李愬虽立殊勋,必礼裴度,以正尊卑之分。”

    然而文尊武卑的告诫并未起什么作用,吴玠还是排挤了王似和卢法原,独掌兵柄,吴玠死后,胡世将出任宣抚副使,节制吴璘、杨政和郭浩三大将,他对将领们训话,说:“国家开国于五代之后,方当五代之时,诸将不起于盗贼者,必因杀夺而得之,握兵在外,跋扈难制。故自国家受命,将无专征,必以文臣临之,鉴五代之弊也。”

    他的训话无非为强调自己的尊严和权威,要吴璘等将服从他的节制。然而在川、陕军区之外,对于岳飞等官高权重的大帅,宋廷没有,也不可能派遣地位更高的文臣,加以节制。吴家根本不可以因为朝廷派来的一位宣抚副使而放弃五十年来拼命换来的一切。

    吴曦在临安的时候,驻屯军大部由吴晫带领,差不多有兵七万人,另有四川宣抚使程松直属军三万人,乃是兴元府都统司的御前诸军,加上金州的御前诸军,则四川三支屯驻大兵的军力无疑已超过十万人。

    朝廷无奈之下,只能通过越级掌控的方法,来控制整个四川的局势。可想而知,要是吴家有什么想法,以他七万人的兵力,加上几乎是吴家部将的其他军队,想要吞并兴元军的三万人,实在是简单的很。四川随时可能变成一个独立王国!

    韩风把这些情况简单又简单的跟无法、简怀诛和李飞镖等人转述一番。

    这几个政治头脑几乎为零的家伙还是没有明白,这跟兴元军不给锦衣卫面子有什么关系?

    韩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简单的说,四川是金国枢密院南府最重要的渗透区域,而因为吴家和兴元军之间的矛盾,以及吴家统帅的驻屯军之内的越级掌控的矛盾。导致之前细作司在四川清洗军队军官清洗的极为厉害。”

    “兴元军就在历次清洗中,损失了大批军官。有些是真的被金人收买。但是也有一些是冤案,曹宗卿当时为了建功立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人。细作司和兴元军的矛盾就是这么来的。现在我是头儿了,细作司也改成锦衣卫了。可兴元军依然记着仇呢……别以为四川就是兴元军看咱们不顺眼,三路兵马里边,锦衣卫的仇人多了去了。这次来四川,真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次这样的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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