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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心魔txt下载     心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仇旧恨

    李云心见这两位撕了起来心中正快乐。听九公子说了这样的话,忙配合地从脸上露出微微一丝讶色。

    不过在邪王这儿……九公子这话倒是令他越发地信了。睚眦说自己身边这位从前是个修行人——他早这么想了。不是修行人,哪里晓得他手中那幅古卷如何用、哪里能引动得了画卷中的灵力了?

    他堂堂一个玄境的大妖王,如今倒是第一次同人唇枪舌剑地斗起嘴。如今再瞥见身边这“龙九”脸上略显慌乱的讶色……心里就更快意了。顿时觉得不立即将人轰杀了、而是如此一点点地叫他越来越惊慌畏惧更有趣、简直是从未体验过的新世界。

    因而不甘示弱地大开嘴炮:“你当我不知么?不但是个修行人,还是个丹青道士。嘿,你这九弟可什么都同我说了——不说了,怎么好找到你的罩门,取你的性命?”

    他将这些话也说出来,九公子才微微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看李云心再看看邪王,半晌没有再言语。

    邪王见他的表情,便晓得已经信了。

    既然信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

    他转头去看李云心,然后露出快意的笑,低声道:“我道你怎么喜欢诓人骗人。原来是这般快活的。可惜如今是我快活,你却要哭丧。嘿嘿……你那兄弟信了我的话,你猜猜一会儿会如何待你?”

    李云心眨了眨眼。

    邪王再笑:“我不晓得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是真龙子假龙子。但既然你们以兄弟相称、又是龙族,嘿,我也不乐意亲手将你杀了——那老龙万一来寻我晦气倒也是麻烦事。如今可好,竟是有人送上了门替我做这事。哈哈哈……我这便将你丢出去,亲眼看着你们兄弟相残——”

    他不再笑,陡然竖起了眉、恶狠狠道:“才是更快活的事情!”

    言罢,李云心便觉身上忽然一轻——关节当中的禁制束缚都已解开了。但头脑仍旧发木,口不能言。

    这邪王不叫他说话,然后抬手、似乎是要把李云心给丢出去。

    但李云心退后一步靠到了石壁上,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刻了几个字。邪王才不想去看他写了什么——这家伙此前的手段他领教过。都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何时用的法子,自己就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岂会不小心?

    因而运起了神通一伸手便又把李云心给擒拿住了,作势要抛。

    然而他虽然不想看,那字却就在李云心的身后。刻写得深且大——仍跃入了眼帘。

    邪王这么一扫……心头一惊。

    因为看到李云心刻写的乃是,“你这里有奸细”。

    他便略微一愣。

    邪王并非头脑愚钝的妖魔。要是愚钝,李云心此前哄骗他的手段也难起效——总是要聪明人肯多想,他才好从中作怪。是以如今见了这字……心里就微微一跳。

    他此前通过“某些渠道的消息”知道了这“龙九”的一些事。譬如说如今已是真境。

    与他通风报信那人从前说那些事的时候他将信将疑,今日亲眼见到李云心才晓得是真的。但问题是消息是真的,人未必就值得信任。眼下见李云心刻了这样的字、神情看着又很急切,便忍不住迟疑了。

    再看到李云心不停地眨眼,似乎有话要说。

    于是在“当即丢出去”与“听听也无妨”这两个选择之中权衡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挥手,把李云心口中的禁制也解掉了。

    就听见李云心当即沉声道:“你这里有奸细。外面那睚眦确是来找我寻仇的——不是你这里有奸细,他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李云心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这也的确是他心中的疑问。不过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很需要邪王解开他口上的禁制,好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然而他这真心话又被邪王理所当然地当做了为自己开脱。大妖魔冷笑:“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是这件事。嘿,如何晓得?你下辈子再去想吧!”

    这话说完将李云心猛地一抛!

    洞口蒙蒙的七彩豪光忽然开了个洞,这李云心像一块石头一样被他抛出去,豪光旋即合拢。

    一息之后李云心在地上站稳了……离“睚眦”只有三步远。

    九公子如同毒蛇一般地盯着他,露出一个危险的笑。

    睚眦乃是玄境的妖魔,境界比邪王还要高。因此他并不担心面前的人跑出自己的手心儿。

    而这李云心也像是自知无处可逃,微微叹了口气,站着一动也不动。

    九公子……便一边笑着,一边背起手、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又来到他的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一番,道:“好一个小人儿。如今竟然有了这般光景了。”

    “本公子……那夜救你的时候,你像一条落水狗。谁能想得到数月之后,你竟将本公子害死了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李云心的脸上划了划。但龙族的身躯毕竟强横,也只是在他面皮上留下几道白印而已:“啧啧……倒是漂亮的面相。可惜心肠着实太坏。如今你又落在我手中,你说——我怎样处置你才好?”

    说了这话,他眯起眼。

    这正是从前那九公子喜欢的神态之一。而这种神态意味着他的某种危险情绪即将爆发,随后便可能是狂风暴雨。

    李云心了解他。

    因而也晓得在这种时候,这位被他伤透了心的九公子是很乐意吐露一些实情的。

    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若说我不想,你也不会信。你可还记得在渭水边,我叫你去寻凌空子的晦气时。那时候……我倒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你为我做的许多事,而不想害你的。”

    九公子的眼睛眯得更细、并且咧开嘴、露出獠牙:“然后呢?”

    “然后啊。”李云心抬起头盯着他,“你对我说你将尹家姑娘活吃了。”

    九公子愣住了。他眨了几下眼、看着李云心。又过一会才猛地凑近他、几乎鼻尖相抵:“因为——一个——人?!”

    李云心并不闪避,也看着他:“我同你说过的,九公子。我此前同你说那刘老道是我的朋友,叫你不要吃他。但那尹姑娘也是我的朋友,你却吃了——我同你说过的。你真将我当朋友,为何要吃我的朋友?”

    九公子难以置信地看他。看了一会儿猛地掉头走开两步、再转急身逼回去:“我哪里晓得——你有那样多的人朋友?!这个也是你的朋友、那个也是你的朋友!我去哪里晓得呀?!你不同本公子说,本公子去哪里晓得呀?!”

    他的语气渐渐急促,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低声嘶吼起来。

    细密的鳞片在他的脸颊出现,他的身上开始冒出淡红色的雾气——但那雾气却是炽热的,彷如火焰之气。

    但李云心仍旧平静。他看了一会儿九公子的脸,又转头看看不远处陷空山的洞门——妖魔们和邪王可没走,都在兴致盎然地看。只是在看,却似乎听不清他们两个在低声谈论什么,只抻长了脖子,满脸兴奋之色。

    大概是九公子并不想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施展了什么神通吧。

    他便又沉默一会儿,道:“所以问题就在这里。”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九公子:“我不说,你就不晓得。但我又不能事事都说、人人都说。你视人为猪狗蝼蚁,随手就吃。而那时我也是人的。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九公子当即暴怒起来。他盯着李云心,愤怒地大叫:“是你——一开始说要同我做朋友!!”

    他如此愤怒,以至于密密麻麻的鳞片遍布他的整张面孔。他的身躯在一瞬间暴涨,几乎显露了神魔身。但他这神魔神却是睚眦的神魔神,与龙九的不同——他是金色的。

    金灿灿的鳞甲覆盖他的身躯,更加灿烂的金色鬃毛则覆满了脖颈与后背。就连他的双角都是煌煌耀眼的——但并非珊瑚鹿角,而是两条剑一般的锐角,直冲向天。

    他如同一头巨兽一般站在李云心面前,自鼻孔里喷突出红色的、浓重的炽热火云——李云心的头发开始在这火云当中燃烧。

    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痛,仰起头看九公子,一字一句地说:“对。是我先说同你做朋友。但,我骗了你。”

    “我骗了你,心里也并不痛快。因此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劝你一句——速速离去。我与那邪王在陷空山里布下了大阵,你拿我没办法的,且如今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乃是神魂所化的真身。我的本体还在陷空山里。我方才念着和你旧情分才叫邪王让我出来同你说这些话。”

    “你将眼前的我杀死了,我只是损些修为而已。但你……就未必走得脱了。难道你还想再死一次么?嗯?”

    李云心再一次用一柄尖刀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扎了一下子。

    于是他眼前这大妖魔,终于失掉了一切的理智、彻彻底底地、疯狂地愤怒起来。

    他不再言语,猛地抬起手、一掌轰在了李云心的头盖骨上!

    嘭的一声响,他面前的这身躯当即成了一滩肉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蝉脱壳

    洞中那些妖魔原本就听不清这两位在说什么些什么。但见那睚眦一点点变得愤怒,已知道事情不大好了。

    可对于妖魔们来说同情心是一种很稀罕的玩意儿——因此在见到眼前这一幕之后、在略微的呆滞之后,便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来!

    ——龙族相残呀!

    有几人能见到这样的奇景?!

    就连那邪王都微微愣了愣——他原本只想着那两位“可能会反目”,哪里知道竟真地反目了、且龙大便真地毫不犹豫地便将龙九给斩杀了?!

    便是在这一愣之后,他也哈哈狂笑,只觉得——嘿!那小儿竟在自己面前卖弄心机?!

    如今便叫他也知道了……自己岂是好相与的?!

    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又狂笑了一阵子,震得口中两只大牙与头顶两只大角乱颤。只等着看那龙大灰溜溜地离去——终究是他们兄弟内斗、如今又死无对证,已关他陷空山屁事了?

    只可笑那龙九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惹上自己这智勇双全的盖世妖魔!

    然而下一刻,这洞中的笑声与喝彩声慢慢地变得稀疏起来。

    因为那睚眦……似乎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他一掌击死了龙九。然后……他往这边看过来。

    现出了神魔身的睚眦,双眼中仿佛燃烧起熊熊的烈焰。他盯着这陷空山的入口怔怔地看了两三息的功夫,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怒吼——

    “给我——滚出来!!”

    这话音一落,睚眦合身便往这边猛扑过来!

    那是一种宛若山岳炼狱一般的可怕气势,是属于广生玄妙境界的超级大妖魔的气势。他这一动,就好像整个世界都随他动了起来。他身周的空气在刹那之间变成可怕的赤红色,仿佛他眼中的火焰令虚空都燃烧了。他的身形所过之处拉出一条火焰的道路,他的面目在红炽的热雾中显得扭曲而可怕,他的指尖仿佛是用刚刚出炉的钢铁所打造的——在邪王能够做出反应之前,这睚眦已狠狠地撞上了陷空山的禁制!

    这一次的震动与轰鸣声与前三次不可同日而语。

    相接处那七彩的豪光瞬间变得黯淡、几乎消失殆尽。那睚眦的利爪在熊熊的烈焰里插入禁制当中——邪王几乎可以看得到他红得发亮的指尖已有一点突破了禁制、而后这睚眦宛若一头野兽一般,用双手紧紧地扣住无形的禁制屏障,而后……仰天长啸、拼命地撕扯起来!

    冲天的火光从他的身上燃起、直上高空。那一道火柱仿佛直刺星辰苍穹的利剑,不将这陷空山的禁制斩开绝不罢休!

    超级大妖魔的愤怒令洞中的各路妖王全都傻了眼。片刻呆滞之后,这些妖魔皆魂飞魄散,如同没了头的苍蝇一般往四下里逃窜——他们第一次见识到龙族的愤怒,且这愤怒的龙族,是太上境界以下的最强者、广生玄妙境界!

    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睚眦为何如此狂怒,只想马上找一个地缝巢穴抱了头钻进去、可千万别被牵连了!

    唯有那邪王目瞪口呆——睚眦在禁制之外,距离他只有三步远。他将对方的面目和动作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可他就是不知道……这龙大的怒火从何而来!?

    或者说,为何将这样猛烈的怒火、都尽数倾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那一句“给我——滚出来”,可不就是对自己说的么?!

    简直……欺人太甚!

    他猛地竖起眉毛,看到这陷空山禁制被睚眦撕扯,几乎从虚空当中撕开了一条缝隙。

    然而睚眦的神力似也有限,便只撕开了这么一道缝隙却再无力扩大。一旦他稍不留神那缝隙就合拢。睚眦便飞身退回去、一边用熊熊燃烧的双眼死盯着洞内、一边再扑上来、再开始撕扯!

    如此三四次,邪王也看得心惊胆战。他起初只想等这睚眦晓得他自己全没办法破开禁制就自行离去……然而偏偏对方一次比一次更拼命,就仿佛誓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一般!

    他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喝道:“睚眦!你不要不识好歹!你我都是玄境的修为,这陷空山又被我经营数千年——你当真以为在这里斗得过我么?!”

    他倒是有理性的。可偏偏那九公子却是没理性的——活了千年的妖魔,又是天下妖魔中的王族。纡尊降贵救了一个人从前被他看作食物的小人儿、又放下骄傲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想要与那人交朋友。到头来,却被那卑微渺小的玩意儿算计到死、自己的真身都被对方用不知什么法子夺去了!

    那一次,已经是令他想起来就要发狂的奇耻大辱。

    而到了如今……那小东西非但不知道悔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当初的确便是骗自己的……且,再一次上了他的当!

    方才杀死的乃是神魂所化的真身,本尊还在这陷空山里好好地待着!!

    这已不是“奇耻大辱”所能形容万一的了!

    因而这原本就冲动残暴的九公子,到此刻已然因为李云心之前的那些精心安排、算计过的话语失掉了全部的理智——邪王的言语落在耳中就只如风啸一般,哪里能听得出半点儿意味去!

    他只在想着一件事——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可怜这邪王此前自以为是算计了李云心,如今倒自己跳进了自己的陷阱中而不自知。见睚眦理都不理睬他的话,便觉得……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同自己不死不休了!

    本也是两千年的妖王、一方的豪强。纵然心里还有些疑惑、又略微觉得有点不解,可这关头叫他如何再低声下气、有条有理地同这发了狂的龙子好生讲道理?!

    他眼下是撕到了自家的门口!

    他此刻再讲道理,那些妖王们日后岂不耻笑他见了这龙子睚眦便成了个没胆的鼠辈么?!

    因而这邪王也发出了一声怒吼——

    “小的们,给我列阵——活撕了这长虫!!”

    整个陷空山,震动起来。

    ……

    ……

    六个时辰之前。

    六个时辰之前——李云心刚刚出现在石林山的戈壁滩上。

    他在那蛇精七段锦的眼中还只是扭曲的、灼热的空气中的一个白色人影。

    而那时候,李善还在洞庭君山紫薇宫中殿的厅中、注意着另一个李云心的一举一动。

    他很疑惑的是在这样危局一触即发的情势当中,这个家伙为何还在……玩耍。起初他听李云心、刘老道、白云心、小丫鬟四人围坐一团时不时地说些什么“主公”、“忠臣”、“内奸”之类的话时觉得他们是在讨论如今的形势。可一边漫不经心地陪着三花娘娘玩闹一边细细地听,慢慢意识到他们是在玩一种奇怪的游戏。

    李善如今是妖魔,但身为“檀量子”的她从前可不是妖魔。她曾经有过不少身份,因而境界虽然不算高,可见识眼界是很高的。他晓得李云心如今是真境。真境……便有可能修出“神魂化真身”的神通。

    但据他所知李云心晋入真境不过月余而已。照理说他断无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修出这样的神通。

    然而他毕竟是有眼界的,又假想,倘若此人悟性极高、乃是天才中的天才、当真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真地修成了又会如何?

    ——修成了,也是有诸多限制的。

    李云心如今仅是得道真人境界而已——真境的最底层。在这个境界修出了分化的真身,离不得本尊三十里之外。

    三十里……从这君山紫薇宫的中殿到最近的洞庭湖边都足有百里之遥,他哪怕有了分身还是出不了洞庭的。一旦离得远了,那真身便自行归位了。

    想到了这里便又觉得心中稍安,只继续仔仔细细地盯着他了。

    如此,足足盯了三个时辰。

    先是那刘老道似乎累了,便提议说中途歇息歇息弄些吃食。倒是李云心似乎正玩得兴起,浑没听到一般。

    白云心看着也是腻了,便说“散了散了改日再玩耍”。说完了站起身。她起了身,她的丫鬟自是跟着起的。

    于是就只余那李云心仍旧兴致勃勃地嘀咕些什么,动也不肯动,仿佛浑然忘我,都不晓得那三位已经离了席。李善见到这情景,本能地皱起眉。

    那刘老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闪身将李云心挡住,口中一边说“心哥儿咱们改日再玩耍”一边把他架起来、往偏厅里走。但……那李云心一边随着刘老道走,口中还一边在说方才玩耍时说的那些话。

    到这时候,李善终于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眼前这“李云心”……全然不是他此前所知的那个李云心。与其说是个大妖魔,倒不如说像是个头脑混沌的提线傀儡!

    他身上当即渗出冷汗,忙寻了个由头,说要离开片刻。

    那三花此刻正自己同自己玩得兴起,也不晓得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些什么,哪里管他去,也就由着他了。这李善便先出了中殿,而后一阵风似地躲进林中,再见四下无人,就贴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冒着绝大的风险绕到中殿偏厅的窗口外探了半个脑袋一看——

    正看见那个被刘老道架进偏厅里的“李云心”化作点点的光斑、消散在空中,听见那刘老道叹道——

    “唉……到底我道法不精。要是心哥儿来画,这人影儿便是两天也散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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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今天心情好,晚上还有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通风报信

    李善的头脑嗡的一声响——竟是个假人?!

    那么……真正的李云心去哪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从崖上退回来,以防惊动刘老道。一到了地上便当即飞身而去直入水中。先避开那些守在君山外围的妖魔,马不停蹄地到了洞庭边的三河口。

    三河口附近原本有白鹭镇,道路平坦交通便利。因而他那师兄福量子假扮的昆吾子派了人守在此处,以等待他可能带来的消息。而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那里等候的是一个虚境修士,做事极认真。

    李善到了湖边便瞧见他,当即大叫:“回去通传,李云心不见了!”

    修士对宗座叫自己等候一个妖魔带来讯息这件事儿心中疑惑。但昆吾子的一贯权威却叫他将这疑惑压在心底了。此刻见了李善也并没有轻视之意,反倒是仔仔细细地听了。听了之后再问一句:“只有这样一句话么?”

    李善这才定了定神、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道:“你来此,还有谁知晓的?”

    修士平静地回答:“我来此是宗座的机密事,无人知晓。”

    李善便放下心,晓得还可以与他多讲一些。就再略微思量一会儿,道:“回禀你家宗座说李云心不见了。大概已经消失了三个时辰。他留在洞庭的是假身、足足骗了我六个时辰。我推测他应当是往——”

    修士听得微微皱眉,抬手打断他:“道友稍等。”

    随后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箓并指祭出。符箓很快变成灰烬。然后他看着李善:“事情似乎很严重。我叫宗座亲自来。”

    李善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道士倒是气度不凡。因而多问了一句:“阁下怎么称呼?”

    道士行了个道礼:“从越子。”

    便再不说话了。

    李善也沉默起来。但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天边现出一道流光,昆吾子携着烈风从天而降,吹拂得从越子袍袖翻飞。见自家的宗座到了,这道士便再行一个道礼,无声无息地远去了。

    李善没心思再说别的,劈头盖脸道:“到现在为止李云心已经消失九个时辰了。他在君山弄了个假身,不晓得是不是觉察了哪里不对劲儿。”

    昆吾子微微一愣,然后道:“神魂化真身?”

    但很快也想到了李善此前所想的事,否定自己的想法:“不会。他是真境,分身也走不了太远、做不成什么事的。”

    “是的。我想必然是本尊出了洞庭,你那边竟没有发现么?”

    “出口有道士守着,没有发现。现在暂不说这个了。”昆吾子皱眉,踱了两步,脸色很不好看。

    他毕竟不是从前的那位昆吾子。看起来或许一模一样,然而心境与阅历差了许多,并不是真正的、沉稳冷静的玄境高修。再踱两步转身道,“难不成是去了……石林山?”

    “我也是这样推测的。”李善道,“他此前同我说了一些话,大抵是说要叫大妖魔来围攻渭城、好叫你们斩杀大妖。如今看大概的确是往那里去的。但我不晓得他此前是不是已经对我生疑、那些话又是不是哄骗我的。而今之计……你要决断。”

    昆吾子愣了愣:“什么决断?”

    李善看了看他,叹口气:“李云心诡计多端,我们不晓得他到底去做什么。他给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那么我们也给他一个出其不意。将局面打乱才好再做打算。依我之见无论他在石林山那边如何,我们都得叫他做不成事。你此前说昆吾子见到龙二睚眦似乎与他有仇怨?”

    昆吾子想了想,眼睛一亮:“是了。告诉那睚眦李云心在石林山,管他们什么仇怨,那一个玄境大妖去了总是要生事端。这个好办——此前我们布下大阵要寻昆吾子的残魂,虽不曾寻到他却寻到了睚眦的踪迹,我稍后就使人给他通风报信。”

    “还有第二点。”李善隔着洞庭的禁制对昆吾子说,“洞庭里的人也要一网打尽。我们此前觉得李云心是个心狠手辣的妖魔,人皆可用、人皆可弃。但依着我几日的观察,他实则还是有情的。别人不说,只说他身边那刘老道混元子——他对那老人极看重,亦仆亦友。还有他座下的那几个妖魔,也都对他忠心耿耿,想来他也放不下他们。”

    “叫他们一网成擒,拿来做人质。若是事情再生变化,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昆吾子听李善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脸上略显呆滞。隔了一会儿才叹气:“你这些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已全不像是从前的你了。变得……如此果决狠厉。”

    李善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但很快笑一笑:“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好时候,我们要快些行动起来。我现在是化境的巅峰,这些日子又统领湖中的妖魔,已有了行宫。虽不稳定但勉强可用。李云心此前带我出洞庭时我将出口设在了外面,你们可以从外面经我的行宫来洞庭——如今湖中大妖魔只有白云心一个,你也来,可保万无一失。”

    昆吾子愣了愣,随即皱眉:“你疯了么?我虽是真境,但我这身躯却比玄境还要强横。我这样的修为从你的行宫借道入洞庭,我身上灵力必然冲击你的内府——你的体内的灵力怎能容得下我的灵力?会叫你受重伤……或许你会死!”

    李善盯着昆吾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师兄,你……这些年,到底是过得太安逸了么?!”

    昆吾子一愣,茫然地啊了一声。

    便听这李善的声音冷且凌厉起来:“你知不知道如今是怎样的形势?!”

    “你在道统修士天才地宝应有尽有、与世无争,但知道妖魔是怎样过活的么?!这里是洞庭,不是云山!那李云心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妖魔,也不是玄门高修!你在云山时,觉得事情尽在掌握可以徐徐图之,可眼下……我这几天越同那李云心相处越觉得心惊呀!我们从前还是低估他了!”

    “他现在倘若真往石林山去了,很有可能带回这庆国三分之一的妖魔围攻渭城!”

    “你只道他此前在洞庭里悄无声息地蛰伏了那么久,安知此刻不是已经布置谋划好了、只等绝杀了?现在情势已经完全失控——我们要开始决战了!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忘记了那凌空子和月昀子是怎么死的了么?他们是不是至死之前的一刻还觉得胸有成竹事情尽在掌握?!”

    昆吾子被他狂风暴雨一般的逼问迫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叹一口气:“好。师弟你……说得对。”

    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但……不要伤了……”

    李善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他的语气忽然恢复平静,紧盯着昆吾子:“好。我知道。她,那凌空子。”

    她盯着昆吾子看了一会儿,慢慢道:“真寻到她,我为你留她一命。现在,把你的人手、道统的人手,还有我们共济会隐藏在这附近的暗线都拉起来,叫他们动起来!全部动起来!!”

    “……好。”昆吾子低声道,“我先回渭城安排些事。那边料理妥当了……我借你的行宫,入洞庭。”

    李善看着他:“速去!”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一个虚境修士找到了睚眦。

    而此刻睚眦还是睚眦,他并无心多生事端。他身上有神龙的嘱托、同时还有些自己的意愿。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徘徊在洞庭、渭城附近冷眼旁观局势的发展,因此对道统修士的到来颇感意外。

    道统使者告诉他“李云心此刻在陷空山”——到这时候,这消息已不是推测了。

    某个如檀量子一般、此刻正身处陷空山妖魔之中的内线被启用,并且很快传回消息确认了李善的推断。

    可奇怪的是……睚眦似乎对此并无兴趣。

    其时他高卧在林中一块大青石之上晒太阳,懒洋洋地盯着这自称“从越子”的道士、打了个哈欠:“可是,与本君有什么关系了?”

    从越子微微一愣。

    依着宗座的说法,这睚眦在得知这消息之后应当即刻往陷空山去了。甚至还会因为愤怒而迁怒于自己——因为昆吾子此前曾经伏击他,那可是深仇大恨。因而这一趟差事实则风险极大,他是有可能被喜怒无常的妖魔含愤击杀的。

    可如今看睚眦……确全然不是料想之中的反应啊。

    从云子疑心自己漏了些什么消息。因而站在大青石下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李云心……据说曾在洞庭边与通天君有龃龉。如今我们是得了消息——”

    睚眦微微起身居高临下地、奇怪地盯着他:“龃龉?李云心?你是说我那自称李云心的九弟?他既是我的九弟、又是龙族,哪里来的龃龉?嘿。你这道士……”

    大妖魔危险地眯起眼睛:“莫不是来消遣本君的?怪不得你见了本君全没个畏惧,竟是没安好心么?”

    从越子越发摸不着头脑,感觉事情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他抬眼往西边看了看——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手撕道士

    宗座吩咐自己这件事的时候曾说“十万火急”,可眼下的形势……他竟是没法儿将这事做成了?

    因而微微皱眉:“贫道也是修行人,不是那些没见识的世俗人。通天君诚然闻名于世,但若见了通天君畏畏缩缩说不得话,倒是没个礼数了。只是……通天君这是在试探贫道么?这大可不必。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通天君去往陷空山一探便知呀!”

    睚眦不再看他,而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卧回大青石上:“滚。”

    从云子还想再说几句话,但睚眦像是赶苍蝇一般随意地挥了挥手。

    也不见有什么异象,这从云子就忽然感到胸口被猛烈地一击,仿佛有一座小山在刹那之间碾压上来——他心中大骇,当即运转全身的灵力以自保。然而虚境修士的“全力”在玄境大妖的“随意”面前宛若尘埃。只用了一息的功夫,从云子便终于无法抵挡,喷出一口鲜血并且失掉了意识。

    太阳终于落山了。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剧烈的痛楚。

    就仿佛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种力量撕扯、并且被一片一片地扯下血肉来。痛感从手臂上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叫他即便在昏迷当中也忍不住即刻发出一声高亢凄厉的惨叫、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然后发现……

    那并不是错觉或者梦境。

    他的一只手臂,被握在睚眦的掌中。

    天已经黑了,但林中寂静无声,连蚊虫都不敢嗡鸣。大青石下生起一堆篝火,但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四周皆是阴森的树影,仿若鬼怪一般。

    而现在……他被握着的那只手臂鲜血淋漓。

    小臂上已经快要见骨了——不是割伤擦伤,而是……被那龙子睚眦用锋利的指甲划开、再用两根手指捻着、一条条地撕下他的肌肉来!!

    从越子见这情景先呆住了——尽管痛楚仍旧剧烈,可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也正是因为恢复了意识,他才意识到……

    自己正在被吃。

    被活活地吃!

    睚眦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眸子在跃动的火光中闪闪发亮。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口中则在慢慢地嚼——仿佛一个人一边吃些干果,一边平静地看自己。

    被吃的修士与在吃的妖魔如此对视了一会儿。而后从越子才猛地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眼!

    因为那睚眦一边平静地盯着他,一边又撕下一条肌肉来!

    从越子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肉被妖魔从自己的手臂上撕下来的声音,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竟有些像撕裂布帛的声音。

    妖魔微微仰起头,将手中捻着的淋漓血肉送入口中,但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等这一口也咽下去,才笑了笑:“修行人,果真是要好吃些。有嚼劲,不似凡人的烂肉。不过你现在不惨叫,一口浊气憋在肺腑,可会弄酸了我的美味。”

    汗水如同雨水一般自从云子的额头渗出来,很快浸湿了他的头发与衣服。但妖魔的手像是用钢铁浇筑的。牢牢握住他。

    虚境的道士不敢轻举妄动,所能做的唯有咬牙强忍这痛苦、瞪圆了眼睛:“通天君何故吃我?”

    然后从越子发现,睚眦愣住了。虽然仅仅是短短的一瞬,可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不会骗自己——就好像他的这一句话勾起了大妖魔的什么心头往事、他的手和表情一起僵住了。

    随后这妖魔忽然眯起眼睛,盯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道:“你这人……倒是有趣。”

    他停住了、暂时不吃他了。

    从越子不晓得自己的那一句话为何收到这样的效果——他仅仅是想要表现得硬气一些、镇定一些、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而已。

    但既然这样子有效果……他就再咬紧牙,不去看自己手臂上可怕的伤口:“我是来给通天君报信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通天君今日若杀了我……”

    却意外地发现这睚眦忽然皱起眉、脸上露出疑色:“报什么信?”

    从越子一愣,不晓得是不是这喜怒无常的妖魔拿自己寻开心。但仍强打精神,只当是此前从未与睚眦讲过,将他的话再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然后发现这通天君……又失神了。

    他在死盯着自己,但很明显心思并不在自己的身上。就仿佛是穿过了自己的身子、看到更远更远的地方了和更久更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此又发了好一会儿呆,视线的焦距才回到从越子的身上。

    妖魔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笑了笑:“李云心啊……”

    “是。”从越子咬牙、努力试着让自己的神色平静。

    因为他发现这睚眦自己很喜欢这种“临危不乱”的表现:“既然通天君已经得到了消息,就放了我如何。我以血肉招待了您,如今该回去复命了。”

    但睚眦没有放开他,而是又笑:“有趣。有趣啊……这么有趣的小人儿,本公子之前见了一个,今晚又见了第二个。唔……”

    听了这话从越子心中一喜,晓得事情或有可为。因此脸上越发镇定、甚至试着强迫自己将这睚眦当成是身份相当的朋友一般道:“既然有趣,何不交个朋友。通天君平日里……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听到“朋友”这个词儿的一瞬间,睚眦眼中忽然暴射出可怕的精光。手腕一用力将从越子拉到自己的身前——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道士的颈椎骨当即被咬断,气息也瞬间断绝。脖颈中喷涌出来的鲜血溅了睚眦满头满脸,但他并不在意。反倒是像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又狠狠地晃动头颅撕咬了几口、直将那脖颈彻底咬断、道士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才松口。

    然后随手将无头的尸体甩在篝火旁,咬牙切齿道:“朋友?!呸!你也配!”

    言罢冲天而起,直往那陷空山的方向飞去!

    ……

    ……

    而在那李善与“昆吾子”会面之后、从越子找到睚眦之前,这洞庭湖边还起了些别的风波。

    并非指“湖岸边”,而是指“洞庭周边”。

    事情的起因,要从苏镇的苏家说起——便是那个“苏翁”从前居住的苏镇。

    家主苏知璋与族中的核心人物乘画舫、载着他那不上进的老爹苏翁游洞庭庆生却遭遇风浪翻了船。而后那洞庭竟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封死、再进出不得了。

    都晓得此行当是凶多吉少,但家主毕竟余威犹存,因此还是平静了些日子的。

    但过了那么半月之后,可就没法儿按捺得住了。

    苏家本是经商起家,家资巨万。但在这样的年代倘若无权势,那么财富越多也就越危险。苏家与于家不同,于家子孙一向不多,且发迹晚。纵然傍上了一颗大树,但自己着实没什么根基。

    然而苏家却早早就在经营权势——通过隐蔽的方式。

    苏家的子孙读书,但不科举。

    他们从小饱读经史,同时也学经商处世之道。待有机缘了便往外去——去做幕僚。

    庆国官吏一向异地为官。为官者来了他乡毫无根基,倘若没有当地豪强世家的支持,很难做成事。而苏家在洞庭附近这几个州府中自然是一等一的豪强。又兼人脉通畅、家产丰厚,因而苏家的子孙往官场里钻营,就没有不成的。

    且,他们的的确确有足够的才华在幕后处理好许多许多事。

    因而在这洞庭附近的几个州府中,“苏家师爷”,可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庆国的无知小民喜欢说“这大庆是赵家”的。而在这洞庭附近也有人说,这四州十六府则是苏家的。

    如今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失了龙首,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争。

    苏知璋失踪半月之后豪宅当中便上演了争权夺利的戏码,直将这个一等一的豪门闹得鸡犬不宁、没一日安生。

    附近的相邻、稍有些抱负的官吏都乐得看他们乱——一个强而有力的苏家诚然会叫他们做事方便,但也的确没人喜欢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不得自由。

    他们怀着这样复杂又矛盾了心思看了足足月余的笑话……却在某一天惊讶地发现,一切纷争都消失了。

    苏家似乎……在一夜之间便推举出了一个新的家主。

    而见鬼的是,这位新家主在一天之前还是某一房当中一个并不怎么受待见的庶子,名苏致远。

    没人晓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如何就成了这一任的掌舵者。有好事的去打听、却也打听不出什么。

    另有些官员身边的师爷是苏家人,因而便旁敲侧击地问自家师爷的看法。但得到的回答虽然表达形式各不相同,大体意思却是一致的——他们对此并无异议。

    ……这些苏家人,当真是怪物的。

    也难怪能做得了两百年的豪强。

    但奇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很快,人们又知道了另一件事——

    这位名苏致远的年轻人,声称自己乃是一个多月前消失在洞庭湖中的苏家上代家主、苏知璋。

    =========

    今天心情不好。

    所以一会再更一章。(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动员

    而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是夜里。

    在这个夜里……很远很远之外,一处名为陷空山的地方,正有两个强大的妖魔在争斗。

    但无知的世俗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与那陷空山的事、渭城的事、洞庭中的事有什么牵连呢?

    他们晓得的只是,那天晚上新任家主苏致远忽然昏了过去。

    据说他昏迷了两个时辰。而后又在众人眼中直挺挺地打床上坐了起来。但整个人的精神气质已经全然不同。他板着脸、冷冷地扫视环绕自己身边的人,然后厉声喝问“其他人哪里去了”。

    那时候他身边便只有两位郎中、四个丫鬟、三个小厮——这位新任家主还没有获得足够的权威服众。据说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位子,也是家中某些人权衡利弊的结果。认为再这样内斗下去苏家将顷,倒不如推举出一个傀儡,凡事大家“商量着来”。

    因此这傀儡发了急病,哪里会有急的。

    但事情随后就变得不同。这气质与语气大变的苏致远声称他就是苏知璋。一开始人都认为是他发了癔病,然而苏致远随即一一说出了许多只有苏知璋才晓得的辛秘事。

    这下子人们才慌神,各附近家中如今管事的都连夜匆匆赶来与这苏致远问答。

    而苏致远不但将苏知璋的习惯爱好答得清清楚楚,就连许多家族中内部的机密事宜、涉及到各种布局的,也都捡着重要的讲了出来——有好些事,是一些各房的管事人都不晓得的。

    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人们终于相信眼前这苏致远就是苏知璋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子——苏知璋说了一段神异的故事。

    苏家,乃至附近的州府中人都晓得当初苏家祖先苏三发迹的传闻。

    据说那苏三在洞庭湖中捕鱼,撒下一网、捞上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瓶。他将那铜瓶打开了,便从瓶中飘出一个水神来。水神自称十公子,乃是神龙的后裔。因为随神龙去天庭游玩的时候偷吃了天后为天帝蒸的白面馍馍,于是被封印在那瓶中丢进洞庭里。

    十龙子感谢苏三救了他,因此要满足他的三个愿望。

    那苏三并不是个贪心人,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大庆国公正、富强、文明、和谐。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庆国人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第三个愿望才是他自己的,希望得到些钱财好讨一房媳妇。

    水神十公子觉得那苏三是个大大的好人,就给他好些金银财宝,因此苏家才发迹。

    这个传闻人人都晓得,但也只当是传闻罢了。

    但如今这附身苏致远的苏知璋……却说他又见到那十公子了。

    据他所说当日画舫遭遇大风暴,船都倾覆了。他落在水中失去知觉,也不晓得飘到了哪里。而后忽然被人唤醒。睁眼一看,正有一个宝相庄严的神人将他倒提了、搁到岸上。

    这神人自称乃是湖中水神十公子、神龙的后裔。说曾经与苏知璋的祖先有过一段密切的关系。今日湖中起了风暴,因此巡湖,正好见他落水。

    再一问苏知璋方知正是那苏三的后人。因此不惜触犯天条、也要将苏知璋救活。

    但苏知璋的身体已经完全坏掉、魂魄没法子归位。因而水神请来了黑白阎君。黑白阎君拿出生死薄看了看,说苏家正有一个叫苏致远的,前世是个恶人,因此今世短命。但今世的果报已经完了,将要死去。正巧可以给苏知璋做肉身。

    苏知璋自然百般推脱,但水神哪里肯依他。就求了黑白阎君为苏知璋续命。

    阎君捱不过水神的情分,因而将苏知璋的魂魄摄回、投到了苏致远的身上。

    但水神这一次算是逾越本分、干涉生死。因此依着天条是要被绑在斩仙台上、叫雷霆活活劈死的。但黑白阎君又说这十公子是还从前的人情、事出有因。

    因而……倘若能有下界许许多多的人为十公子祈福、供奉香火,天帝一旦被感动,或许十公子就可以逃过一劫。

    附身苏致远的苏知璋说了这么一段奇异的故事,令人很难相信。

    然而连“苏致远身上的真的是苏知璋”这种事都信了,这些信不信又何妨呢?

    因此苏家人连夜将这事传播开去,其中少不了更加离奇的加工。到了天将放明的时候,整个苏镇的人都知晓这件事了。苏家人似乎真的想要“报答水神十公子”的情分——不但叫苏镇的人知晓了,还派遣了许许多多的家仆往四面八方去,逢人便说这消息。

    没什么见识的乡里人或许觉得“苏家老爷真是要报恩”。然而有些见识的人,譬如说那些官府中的官员,看到的却是别的意思——

    暂不说这个“苏知璋”是不是真的。哪怕是假的,苏家人放出这样的消息,看来内斗也的确是停止了。无知小民只看到神异事,他们看得却更深一些——苏家用这方式宣告家族权力结构已稳定,而今又将消息往四面八方传播,为的就是让那些别有用心、图谋不轨的人打消念头。

    消息本身荒诞不经,但……这是因为苏家也仅仅是要“传达一个态度”吧。

    既然情势已经稳定了,官员们便不好再看热闹。再加上……他们身边的师爷们着实对他们说了一些令这些老爷“不痛快”却的的确确“很有用”的实话。

    譬如说,州府的官员们平日没有少收苏家的好处。

    但前些日子苏家遭了大难,他们不帮扶,却任由四面八方的牛鬼蛇神将局面搅乱——倘若是普通的世家,老爷们倒也用不着理睬他们的想法。但苏家是这样一等一的豪强,又不是没有过不听话的地方官被明里暗里排挤走的先例。得罪这样的人家可是不智之举。

    由此……总要做些什么来表明态度。

    ——譬如说苏家人要发动那些无知的乡民搞什么“祈福”、“庇佑”之类的事,便不要去管了。

    有人接受了这建议,但有人却不想买账。不过很快那些不想买账的人便发现事情并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到天明的时候,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说昨夜得到了水神十公子的托梦。说他救了那苏知璋在受雷刑、希望他们可以为自己供奉祈福,自己日后毕竟庇佑一方,也给他们好多福报。

    这些人分布在四面八方,数量粗粗统计足有近百,且不是高墙大院中的苏家人,而是各处与苏家似乎毫无干系的乡民。

    这手段在一些人看来或许幼稚可笑,然而……从前夜三更到第二日清晨的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

    的的确确有许许多多的人被鼓动起来了。

    并非仅仅因为“苏家的奇异事”、“的确有人梦到了那神灵”,还是因为苏家说,凡愿意为水神十公子供奉祈福的,每户赠银一两。

    ……这四州十六府两百多万人,统共有多少户人家?!

    苏家如此撒钱,是几乎要将家财散尽了呀!到了这时候,即便是最最理智的人也不得不试着相信……那的的确确是因为苏知璋虔诚地想要报恩了!

    因而……

    数千、数万、数十万人的香火愿力,因着这种可怕的、孤注一掷的强大动员能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洞庭湖中……

    那“十公子李善”的身上。

    而此刻“李善”正在洞庭湖边的某处——他已不敢回君山了。

    不过倘若他们早已经怀疑自己,那么此刻也无所谓——突袭很快就会发动。而且他得到了陷空山方面、那个潜伏着的内线的消息……

    李云心被睚眦杀死了。

    一个令人惊诧且难以置信的消息。

    无论是李善还是“昆吾子”,都很难相信这是真的——比李云心更强的琅琊洞天掌门、真正的昆吾子也忽然死掉。但那是福量子暗地里经营、布置的结果。实际上要说得远些,几乎可以说已经布置了四十六年——从他潜伏在道统的那一天开始。

    然而李云心这件事……

    明明是他自己跑去陷空山。哪怕经过他们两个人的运作、那龙子睚眦也去了。但李云心那种阴险狡诈之徒……真的会这样死掉么?!

    因而李善与昆吾子又碰了一次面,得出一个他们很难接受的结论。

    那李云心……大概修成了神魂化真身。

    他用神魂所化的真身去了陷空山、而后神魂真身被杀死。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李云心的本尊不在洞庭。得道真人境界修士的真身离不得本尊三十里。倘若是李云心的分身到了陷空山,那么本尊必然在陷空山附近三十里之内。

    这是个在不愿意相信李云心真的就这样死去了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保守推断。

    那么……计划还要继续。

    若李云心死了,可保万无一失。只是不能将他擒住再逼问一些东西,稍显可惜。

    若李云心没有死、被杀掉的只是分身,那么事情就更顺利了——神魂所化的真身被杀,本尊将受到极大伤害、修为骤降。即便那李云心仍是真境,也是一个极虚弱的真境。再拿住了洞庭当中的一干人,他绝对翻不起大风浪来。

    因而,此刻李善站在洞庭湖边的水面上,细细体会那洞庭周边无数微弱的信仰愿力向自己体内汇聚的奇异快感。

    他本就是化境的巅峰。

    现在……

    他觉得自己要成为这湖中的第二个真境了。

    隐忍这样许多年,终于等来今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网成擒

    清晨的时候,洞庭上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但稍后太阳升起来,雾气就慢慢地散了。

    眼下已经是九月末。天气虽说不上冷,可晨间与傍晚还是有略微的凉意。

    君山岛草木的叶尖汇聚了露水,林间地也微微湿。

    很安静。

    君山上的紫薇宫中也安静——这里原本就没什么人的。

    那白云心与她的丫鬟天明时候就离开了,殿内只余刘老道、三花,以及此地名义上的主人红娘子。

    一个修士两个妖魔,都并不需要很多的睡眠。可一个修士两个妖魔,也没什么趣事好做。因此三人便各做各的事。

    老道在修习天心正法,正试着温养紫府内庭以期某一日可以更上一层楼。

    那三花也在修行,但老道看不懂她修行的法子,只觉得是在玩耍。她从前是个没身子的阴神。说话虽怪,但条理还算清楚。可如今得了这躯体,竟是越发没有个常人的样子了。老道也不晓得究竟是因为什么。

    那红娘子照例居住更高处的后殿中,只偶尔露面在这君山岛上巡视一周。随后或者饮酒或者继续闭门不出。

    总之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无聊的清晨。

    但另外三人可不这么想。

    ——昆吾子的指尖弹动了几次,将阵法的阵眼毁去。同时又小心地将因此而四散奔流的灵力收伏压制、好不叫它们生出异象或者警兆。

    蛇精七段锦与李善在一旁为他护法。见他动作停了才问:“这阵如何?”

    昆吾子仰起头、轻轻出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三个在君山的半山腰,身边是郁郁葱葱的密林。这样子抬眼望上去,可以在林夜间看到一点蓝天,以及衬着蓝天的、更高处的紫薇宫中殿。一角金色飞檐自崖上挑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这么看了一眼,才道:“险。”

    然后皱一皱眉,道:“看来那李云心当真是不在的。这阵法……精妙极了。”

    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入洞庭了。借着洞庭周边四州十六府数十万人的微弱愿力,这李善终于从化境巅峰突破至真境。因而他体内灵力更加雄浑,行宫也更加坚固——终是将昆吾子与七段锦引了进来。

    那么照理说……应该当即突入紫薇宫,将殿中人擒获。

    原本也是这样想。可一旦踏入君山之内,立即感受到强力禁制与数道阵法。

    布阵的手法熟悉又陌生——与道统的手法原理类似,然而手段不同。昆吾子也接触剑宗人,晓得亦不是剑宗法门。

    于是知道,定是那李云心在离开洞庭之前所设下的了。

    这阵法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蛛网。虽然挡不住雷霆之势,但会叫人行动不便。且不晓得前方还有多少阵。一旦贸然冲进去,万一深陷其中进退两难,可就成了笑话。

    况且那李云心阴险狡诈,还是稳妥为上。

    因此这两真境一化境的强大阵容,选择一步步破除禁制、慢慢推进。

    很快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李云心是个变态。

    至此为止他们已经破掉了三十四个阵法,还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个阵法。倘若当初真的轻敌直直地冲进来了——能不能脱身暂且不说,那殿中人是一定会有足够的时间逃掉的。

    ——他当真是有时间、有心思,在这山上搞出了这么多的东西来!!

    且阵法都很精妙。精妙又阴险。若不是昆吾子这四十六年来在道统学到了足够多的前人们所留下的经验、体会、心得,早就不止一次中了对方的招了。

    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李云心目前真的不在洞庭。更意味着……李善的推断是对的。

    那妖魔极在意殿中人,甚至花了这样多的心思去护他们周全。

    但阵法再多,终究数量有限。两个时辰之后,三人踏上紫薇宫中殿的殿前广场——正与那场中的刘老道打了个照面。

    老道彼时正在练一套“水云劲”当中的云手。挪步转了个身便瞧见三人从广场旁的林中走出来。

    四个人对视了一息的时间,老道竟不慌也不逃,抬手便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箓,再在空中一晃就燃尽了。随后并起剑指往三人的方向一指、厉声喝:“疾!”

    但什么都没发生。

    老道当即意识到君山上的阵法出了问题,再不敢逞强。转身退出两步远,扬手便又洒出一片符箓来。

    他是虚境的修士。与他从前那些交好的野道士相比已是了不得的高人。可在这三位眼中……

    虚境同一个世俗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又有何区别呢?虚境修士所发出的符箓,只不过是拂面的清风罢了。

    昆吾子自是不出手,境界最低的化境七段锦正有表现的时机。

    这潜伏在陷空山许多年的蛇精当即冷冷一笑、踏步上前,便要以她化境妖魔的强横肉身将那些符箓粗暴地破解开来。

    但只上前了一步便觉得不妙——那漫天的符箓一旦燃尽了,当即便有数量金盔金甲的力士自空中现身。先齐齐一声喝,随后各亮手中兵器、兜头就斩了下来!

    李善忙喝:“小心!”

    他与昆吾子是在道统中潜伏过的,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化境巅峰的修士搞出的符箓,可依着时辰唤出巡游四方的神将来。当初凌空子欲斩九公子便召了这东西——七段锦不是龙族,这力士数量又多,搞不好真要受重创!

    李善喝退了她,飞身上前硬接了这一击。身上登时火花四溅、险些被斩开了皮肉。

    谁知这还没完——老道洒出符箓唤了金甲力士,手中却仍旧不停,竟又从袖中摸出了几幅画卷,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地丢过来。那画在空中无风自燃,登时幻化出一个绿盔绿甲的剑士,露面便喝:“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喝罢如一阵风似地攻过来。

    又有一个擎大剑、着盔甲的壮汉落在地上,口中高诵奇怪的咒文:“得马骑呀!”

    那大剑便放出一阵金光,也急吼吼地撞过来。

    这两个,看着还似人的。

    但另有一个满口獠牙的灰绿色鱼头怪,手持一柄刃上满是锯齿的半月弯刀。还有一个生鼠头的妖魔,手持一柄短弩。再有一只宛若冰晶所化的大鸟,张口便喷出一道冰锥来——

    这下子连昆吾子也瞪圆了眼睛……不晓得竟是些什么怪物!

    因而不敢掉以轻心,也合身扑了上去。

    刘老道丢出这许许多多的宝贝之后一阵风似地往殿中逃去。李善与昆吾子抵挡这些怪物,只叫七段锦绕去追。

    岂料一交手,却发现后来现身的五个气势汹汹的怪物实则是中看不中用的。竟就只如同修习了武艺的世俗人一般——真境修士一道符箓击出,当即在空中幻化为点点光斑散了,倒是那几十个金甲力士叫两人破费了些手脚,然而也只用了三息的功夫。

    两人稍愣了片刻,也衔尾追上去——以刘老道的修为可召不出那些金甲的力士。可见这些宝贝都是李云心留给他傍身的。那老道虽实力不济,但临危时候气度倒是从容。

    只可惜气度再从容也没法儿与真境的修士抗衡。昆吾子如流星赶月般直撞进中殿大厅里,而那刘老道还想要伸手往袖中摸——昆吾子隔空一记手刀劈出去,便叫他瘫在地上了。

    再往厅中四面一往——正看见一个红盔红甲的女子瞪圆了眼睛瞧他们。也不多说话,一道灵气轰过去,令她也瘫了。

    一切发生在三息之间。而这时候七段锦才刚进殿门。

    昆吾子将这两个人用手提着丢到一处:“去找那红娘子。”

    李善自然不用他吩咐,已往中殿后门去,到后殿寻人了。

    又过一刻钟……他将红娘子也提了过来。

    君山上的一人两妖尽数被俘,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这事情……异常顺利。顺利到令昆吾子觉得有些蹊跷。

    但再看那刘老道——他虽被灵气封住了经络、没法子动弹了,却还是能说话的。

    这老道瞪着眼睛看李善,看了一会儿牙咬切齿道:“好你个家贼!我道山上的禁制怎的都失效了,原来是你这个家贼!”

    昆吾子微微皱眉打量这三个人。

    老道表现得义愤填膺,三花却不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似在想着怎么逃。

    此刻最镇定的当数红娘子了。她被丢在地上、靠着中殿厅中的一张几。眯起眼睛看看昆吾子又看看李善,开口道:“你们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么?”

    李善不理她,与七段锦在殿里细细查探可有李云心留下的蛛丝马迹或是阵法。两人配合相当默契,像是早已成了习惯。

    昆吾子便笑了笑:“当然晓得。你就是这洞庭的公主,洞庭君之女。”

    他略沉吟了一会,又道:“我们此番来只为这两人。公主是受了无妄之灾。但还有个李云心漏网,公主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红娘子似是思量一会儿,又看看刘老道。然后眨眨眼:“你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逼供

    “贫道昆吾子。”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统琅琊洞天宗座,昆吾子。”

    红娘子一挑眉:“从没听说过。”

    昆吾子哈哈大笑起来:“公主不必意气用事。贫道知道公主倾心那李云心,但事到如今只怕不得不割爱了——可知道那李云心现在如何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刘老道的反应。

    红娘子不说话。他便微笑着沉声道:“李云心去了陷空山,这事你们晓得我们也晓得。但想来你们不清楚的是,那睚眦也去了。且……将李云心杀了。”

    说了这句话,看到三个俘虏对视一眼。刘老道冷笑了一声。

    昆吾子再笑:“怎么,不信?”

    老道抬头盯着他:“那又如何?”

    昆吾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贫道知道死掉的是化身。但也知道,他本尊此刻不在洞庭。现在我洞天的道士正在找他——真境妖魔分身被斩了、修为大损。可贫道座下真境道士还有四人,你猜他逃不逃得掉。”

    他说了这话,终于看到刘老道脸上出现一丝松动。先前他是愤怒。听昆吾子说“李云心被杀了”之后是不屑的冷笑。而今终于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惊慌。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口中仍道:“你知道?知道又如何。我家龙王还是少年人时便斩杀了你们道统那凌空子,化境时又斩杀了你们那经律院首座月昀子。你这道士可知道他的计谋如何?布局如何?安知你们如今站在这中殿……嘿嘿,就不是他有意安排的?”

    昆吾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但殿中很安静——七段锦与李善开始在中殿布置禁制,被撞开的殿们外有夏末的阳光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他这样充满戒心地看了一会儿才微微出了口气,觉得轻松一些了。

    因为之前刘老道说的话,正是他在担心的。

    但此刻对方将这话自己说出来了……意味着这担忧已不存在了。

    他冷冷一笑:“我倒是——”

    刚说到这里,便听见刘老道厉喝一声:“听到没有?!去告诉你家小姐!”

    这一声暴喝令昆吾子微微一愣,疑心是声东击西的伎俩。但随后——这中殿的西边忽然暴射出一道人影,直往极远处遁去,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昆吾子与李善对视一眼。但道士随即道:“不要追。是了,白云心还在洞庭中。”

    他笑了笑:“早晚也要解决掉她的。区区一个真境。若是聪明的,得了信逃出洞庭也就罢了。若非要来,也将她留下。本座乃是大成玄妙境界,还怕了她么?”

    李善便不再理会,继续布置他的禁制。

    刘老道仰头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玄妙境界?哼,心哥儿杀的人,哪一个是比他不济的了?”

    昆吾子宽容地笑了笑,像是懒得与一个没见识的孩童计较:“你这种不入流的人,哪里知道玄境意味着什么。”

    说完往身边看了看。

    这中殿的大厅是仿古制的,只有几,原本没有椅。但他身边却有张金色圆屏背的藤椅——正是这些日子刘老道宝贝得不得了,总喜欢坐着乘凉的那椅。

    见他目光落在上面,那老道又怒气冲冲地喝:“挪开你的狗眼!本道爷的宝座也是你能看的么?!呸!宗座?连堂堂正正地争斗都不敢的竖子罢了!”

    起先昆吾子是得了手、心情好。同时又担心这是圈套、懒得同他计较许多。

    到如今心中已定,便不喜欢对方说话的方式了——即便他从前是琅琊洞天的飞云子时,也是宗座昆吾子的爱徒,哪里有人敢这样说话。

    因而他冷笑一声,挪步走到那椅前,看着刘老道坐了上去。然后轻轻拍拍扶手:“本座,眼下是以礼待你。但你若不识抬举,莫说这座椅了。就是你的修为、性命,以后也不是你的了。”

    “这天下的正道在道统与剑宗。你也是个人,是个修行人。如今却与妖魔为伍、为虎作伥,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你若识相些,或许日后还念你迷途知返,只废去修为、饶你一命。现在你听好了——本座先问你,那凌空子,眼下在何处?”

    刘老道须发皆张、哈哈大笑:“道统剑宗?你们这些共济会的狗贼倒是没一句真话的。你自称昆吾子?呸!我看你是夺了舍的阴魂吧!”

    昆吾子猛地坐直了身子,与李善、七段锦对视了一眼。

    ……这老道,知道共济会的?!

    那李云心将这事也说了!?

    他猛地沉下脸、瞪圆了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在天下各处广布眼线,居心叵测。”刘老道瞪着他。似乎已经打算绝不会活着离开紫薇宫的中殿,将事情一股脑儿地都说了,“虽不晓得你们所图为何,但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譬如说你们三个——都是那共济会的阴魂吧?”

    “阴魂——夺舍附身,然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洞庭附近除了你们三个,当我们不晓得还有其他的人么?心哥儿去陷空山就是为了找出那里的蛀虫来。你说他被杀了?嘿嘿,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这般行事,好将其他人也引出来?你们若识相,现就出洞庭去救你们的同道吧。若晚了,哼,保管被他杀个一干二净!”

    昆吾子看了七段锦一眼。

    七段锦想了想,摇摇头,低声道:“他说谎。李云心此前不晓得的。我在陷空山洞外和他打了照面,之后又与邪王同他交手——如果他知道陷空山有我在,不会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昆吾子点了点头。他又微微眯起眼,盯着刘老道看了一会儿,一笑:“看来你并不知道多少内情。这些是李云心教你的?缓兵之计?”

    老道怒目而视:“你们尽管在这里猖狂得意。我一个老弱之躯换你们几个人也是不亏。说不好,心哥儿现在已杀了几个了!一个不亏、两个,老道我就赚了一命!”

    昆吾子笑起来:“你这……老蠢物。可知道这洞庭附近的师兄弟就只有我们三个而已么?你那心哥儿,再去哪里杀?不过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倒也可笑,啊呀,贫道猜猜看。你这般视死如归有恃无恐……可是在想你们在洞庭外还有人的?”

    刘老道微微一愣。但很快用脸上的怒意掩饰过去,只盯着他:“自作聪明。”

    昆吾子再捻须一笑,眼底尽是嘲讽之意:“贫道晓得你们在洞庭外还有人。一鼠精,一兔精,还有个阴魂——此前就是从贫道眼前救走的。三个虚境,能成什么大事呢?我座下数十修士也在捉拿他们,现下也合该落网了。”

    刘老道不言语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心灰意冷。但就在昆吾子打算再乘胜追击撬开他的心防时。忽然意识到他在低声嘀咕些什么。

    昆吾子皱眉:“你在说什么?”

    刘老道抬起头看着他:“你们三位真名是什么?”

    这老头子眼下的脸色略显古怪。昆吾子疑惑地看了看他:“问这个做什么?你已经知道得足够多。现在答本座的话——凌空子在哪里?”

    但刘老道置若罔闻,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心哥儿杀掉了一个你们的一个人,自称清量子。”

    “那么……是不是还有海量子、离量子、丕量子、朋量子?”老道冷冷地笑了笑,“都是你们的人吧?”

    昆吾子愣住了。李善与七段锦也放下手中的事,齐齐转头看刘老道。

    听见老道继续冷笑:“如此——我知道得够不够多?”

    昆吾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李善:“你说得对。那李云心……果然知道不少内情。的确该活捉了他,好好问一问。”

    然后他转头看刘老道,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了:“你真是取死有道。不过你即便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这天下的世俗人、低境修士中,能像你一样晓得这么多秘密的,可的的确确是罕见。”

    “唉。本座心平气和地同你谈,你却冥顽不灵。你……可想像她一样么?”昆吾子低低地叹口气,抬起手。

    他指间忽然射出蛛丝一般的玄光、千丝万缕,一眨眼的功夫便从红娘子的眼中钻了进去。随后的情景变得有些恐怖——那些光芒竟是有形的。它们像无数条长长的蠕虫一般在红娘子的皮肉之下蠕动,先侵入脸皮下,然后向下走。再到脖颈、胸口,而后没入被遮挡的衣物中。

    所过之处的皮肉像是被犁过一般,都软塌塌地松下来。仿佛一瞬间衰老几十岁,变成脸皮松弛下垂的老妪了。这景象已然恐怖,受刑人所感受到的痛楚就应当更恐怖了。

    昆吾子一边眯起眼睛看刘老道一边慢慢道:“先在你皮下钻。再钻进你的血肉里。到了血肉里犁个遍,跑到你的骨头里。但我这玄光乃是灵气。虽叫你受苦了,却也会滋补你的身体。因而才可以……一边要你痛不欲生,另一边却不至死。你且瞧着她罢!”

    说完便只狠狠地盯着刘老道,等待他感受身边红娘子即将发出的痛苦嘶嚎。

    然而……

    过了一刻钟。

    什么声音都没有。昆吾子愣了愣,这才转头看红娘子。

    却见这洞庭的公主平静地看着他:“我君父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得多。这种程度……你是在玩闹的么?”

    昆吾子目瞪口呆。刘老道却放声大笑,斜着眼睛看他:“我们这些人,有哪一个是怕死的?!”

    昆吾子旋即沉默。然后一挥手,将那些玄光从红娘子的身体里收回来:“原来如此。既然你不怕死,那么就暂且不要你死。要你……看着她们死吧。”

    话音一落,再一挥手——

    一道刀刃似的灵气嗡的一声喷吐出来,下一刻——

    血光冲天而起!

    噗通一声响,那三花的头颅落了地。

    隔了半晌刘老道才转过头,瞪着眼睛看到三花无头的躯体慢慢歪在他身上,从断颈处流出来的血液很快浸透他半边身子——那的的确确是温热的血,而并非什么幻象!

    昆吾子默不作声地观察他。随后对李善笑了笑:“看起来这李云心要么就是果真不在。要么,就是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子很在意这几个人。此刻还不露面,你猜是前者还是后者。”

    李善与蛇精终于布置好了这厅中的禁制,走过来盯着刘老道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这老东西的模样倒不是作伪的。”

    边说边用手在虚空中随意地一抓,似是擒住了什么:“但你只是毁了这妖魔的肉身,阴魂还在。该将阴魂如这般也一起毁了才少事端……咦?”

    他皱起眉,转头去看自己的手:“这妖魔修的什么法门?阴魂我竟捏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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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勤劳地更新,你们也要勤劳地给我投票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破计

    昆吾子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毕竟是修的妖魔之道,以愿力晋阶真境。境界还未巩固再遇上个修左道的妖魔,这种事也是有的。”

    说着随手从李善的手中将那阴魂擒过来:“暂且留着罢。我在云山上还炼着一炉黄芽丹,用这个来开丹也是好的。”

    “老东西,现在你可是晓得了?”昆吾子对刘老道微笑,“不要低估我杀人的决心。”

    刘老道的怒气似乎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看着昆吾子,忽然将眼睛一闭:“那么将我也杀了罢!心哥儿定叫你们死得凄惨百倍!”

    昆吾子冷笑:“好。也成全你。”

    说话的时候猛一挥手——嗤啦一声响,灵力如剑气一般夺的一声射在刘老道的耳旁。

    但并未穿透他的头颅,只将耳朵擦破了。

    竟然未死。可刘老道也不睁眼,脸上更没有半点儿劫后余生的心思。反倒咬牙切齿道:“怎么,到底不敢杀了?”

    昆吾子不理会他。同李善对视一眼,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李云心,似乎真的不在洞庭。

    “这就好办了啊……”昆吾子真正地放了心。先伸手揉一揉自己的额角,然后道,“那么即刻——”

    但话说了一半,袖中的一枚符箓忽然疯狂震动起来。

    这是一枚紫符——当初月昀子在渭城与李云心决战前曾以这样的一枚符箓同昆吾子说话。如今昆吾子袖中也藏了几枚……他晓得这是驻守在渭城的道士们给他传来信息。且这信息必然十万火急,不然谁舍得动用这东西!

    他立即皱眉头取出符箓燃了,随后一个晃动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

    这虚影开口便道:“宗座,那李云心来了!”

    厅中的三个突袭者相视一眼。昆吾子正色道:“可真是李云心?在渭城?细细说来,不要急!”

    虚影是一个道统的修士,语气显得稍有些惶恐:“刚才来的,眼下还在城外叫骂。宗座临走前吩咐咱们一旦见李云心来了不可轻举妄动,叫人回援。咱们也是这么干的,但三位师弟当时正在禁制外巡视法阵,叫那妖魔得了个空,全掳去了。我在城内得了消息才带人去看,的的确确就是宗座所说的那个人。眼下——”

    昆吾子打断他:“那李云心看着如何?”

    修士顿了顿:“气焰嚣张得很,只在外面叫骂,叫我们出城送死。”

    “那你怎么还不去?”

    修士愣了愣:“宗座,他以手上三位师弟的性命要挟。我虽是真境,可没法子一边保全三位师弟,一边将他擒下呀!我已给外出的几位师兄发了消息——等他们回援,我们三个真境……”

    昆吾子一拍藤椅的扶手大叫起来:“糊涂!他是妖魔!你那三个师弟落在他手上还有活路么!?那李云心已经被斩了一个分身此刻虚弱得很是在虚张声势——你即刻出城拿他!再晚些他就逃了!!”

    那修士还要说些什么,昆吾子便又喝:“立即去!!”

    这下子修士再不敢迟疑了。虚影略晃动一阵子,当即消失不见。

    昆吾子盯着虚空看了好一会儿,忿忿一挥手:“糊涂!混账!坏我大事!”

    李善在一旁想了想,轻出一口气:“也算是好的。至少晓得他眼下真在洞庭外了。但想来他现在去捉李云心了也是无功而返。依我看,他是拿了三个道士想要以此要挟你。但出了手又怕城里人追,因此在城外耀武扬威虚张声势。一旦真追出去了……他大概就会掉头便走。再虚弱毕竟也是个真境,哪里捉得到了。”

    昆吾子恼怒地哼了一声:“要挟我?用道统的人要挟我?”

    李善看着他:“不要忘记了,你现在还是琅琊洞天的宗座昆吾子。那些道士都是你的弟子。作为昆吾子,你可不能不顾忌他们的生死。他应当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不晓得我们眼下已经在这洞庭里了。”

    昆吾子略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说:“倒有点道理。唉。等着吧。”

    没有等多久——一刻钟之后那修士再用一枚紫符传来消息。果然如李善所料,一旦他们出了城,李云心当即带着三个道士溜走了。

    “那么……他该是要回来了。”李善想了想。

    他一边说话一边绕着两个还活着的俘虏走了几圈。然后停在两人面前:“但是他怎么回来呢?”

    然后转身看昆吾子:“譬如说李云心将他那行宫的后门开在洞庭外……那么想要从洞庭外借行宫回来,那行宫总不能带在身上与他一起在外面。所以……必然是还在洞庭之内的了。那么在哪里?”

    昆吾子与他对视一眼,忽然笑起来:“是了。在哪里?老东西,你来说说看。”

    刘老道紧闭着嘴,并不吭声。

    昆吾子便从藤椅上慢慢站起身。然后绕着藤椅走了一圈停在椅后、双手在椅背上拍了拍。

    “本座来猜猜看。”他看着刘老道,“你们三个在这紫薇宫好好地待着,忽然被我们俘虏了。你本该又气又急。可你在这……又气又急的时候。既然还想着你这椅子,叫我不要碰——”

    他微微倾身向前:“是不是在想,越叫我不要碰我就越要碰,甚至还想在上面坐一坐?”

    李善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老道:“所以你之后坐上去了,这老东西才越发猖狂——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师兄,要我猜那李云心的行宫所化的物件儿在哪里的话,我想就是在这里。”

    刘老道终于睁开了眼睛、紧抿着嘴唇。他的胡子在微颤抖,直勾勾地盯着李善。

    李善也看着他——一边看着,一边伸出手在那藤椅上摸索。

    先前便说过,这藤椅不是凡物——洞庭君紫薇宫里的物件哪里会有凡物呢?

    因此这藤条实际上坚硬异常,斧劈不坏、火烧不坏。椅垫上藤条编织得厚实,足有两指厚。人坐上上去柔软却不深陷,舒适极了。

    而这李善便看着刘老道,用指甲一点点将藤椅的坐垫划开了。开了个两指长的口子,手探进去一抹,嘻嘻笑起来。

    随后从这坐垫的夹层里提出一柄折扇。

    在刘老道面前晃了晃:“可是这个?”

    刘老道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身形也委顿下去了。

    昆吾子接过这折扇,打开,仔细看了看。

    原是个白纸扇,扇面上画了一幅江山图。看着这图……竟像是渭城周边的地形。

    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渡过去一点灵力细细体会体会,然后轻出一口气:“白得了一件宝贝。”

    李善问:“当真是?”

    “昆吾子”略想了一会儿:“昆吾子曾对我说,李云心此前集渭城百万阴魂之力作了一幅灵图。将渭城附近的山川河流入了画,将月昀子的神魂也一并入画封印了——这的确是一幅灵图。就在他这折扇上。”

    “真境的丹青道士作不出灵图的罢——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当是他的行宫所在。”他笑了笑,“叫我坐上来……那李云心事了好突袭我。可惜你们棋差一招。我们可不是道统的那群蠢货。绝情弃欲,哼,把脑筋也一并弃了。”

    他再走了几步、重新走到那藤椅前看着刘老道、舒舒服服地坐上了。冷冷笑一声:“这种低级的伎俩,也难登大雅之堂。那昆吾子叫我……切不可小觑了他——”

    他边说便转过头,笑着看李善:“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善笑了笑。

    “那么等他来吧。也等那白云心来。”

    如此,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昆吾子一直在摆弄李云心那行宫所化的折扇、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喜欢极了。

    然后白云心来了。

    这位金鹏王的义女先自空中落下,站在中殿的门前冷冷打量一番,看到大厅的情景。然后扬声道:“你们这三个人,为何阻我办事?”

    昆吾子将她晾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背手慢慢走到殿中的门前,站在阳光里。先仔仔细细将这白云心打量一番,才微笑起来:“我倒是头一次见金鹏王的义女。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才晓得是个绝色。不过可惜是个妖魔。那么,你要办的是什么事?”

    白云心因为他轻佻的言语而皱眉。但下意识地看了看殿内,没有再上前一步:“我奉鹏王之命来取龙魂,借住君山。你们来这里闹事,这就也是我的事。”

    昆吾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转身对李善道:“你瞧,还是我看得通透。我就说这白云心是个妖魔,且是个心高气傲的妖魔——赌她不会自顾自地逃出去,总会回来同我们计较一番。如今真是没错。可见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一些好。这一千年来这妖魔在世间横行无忌,谁都晓得她的脾气。既然晓得了她的脾气就有法子对付她。”

    然后转眼看白云心:“你听好了。你那义父金鹏王,与道统有协定——道统不犯他,他也不犯道统。今次我们对妖魔开战,鹏王一脉却是不会碰的。你既然是鹏王义女,本座便劝你不要趟这浑水。你回去告诉金鹏王,说这龙魂本座收了。他若有异议,只管去云山同双圣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破局

    白云心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再往殿中看了看。

    昆吾子冷笑:“想你也瞧出来了——这殿已被我布下禁制。你区区真境的修为是难攻进来的。若我是你,要么听我的劝乖乖出洞庭避祸。要么……不死心。那么也该出洞庭,告诉那李云心咱们在湖中等他——他的人都在我的手中。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一甩袍袖,又回到殿中去了。

    那白云心大抵是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登时大怒。

    但正如昆吾子所说,他们所布下的这禁制不是她一时半刻就打得开的——她试着冲击了几次,但这中殿就连晃都未晃,反而自己差一点被禁制之力反噬。

    如此折腾了一刻钟,终于携着怒气远遁而去了。

    见她消失在天际了,昆吾子才轻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折扇再打开。

    李善倒是在一旁愣了愣,问他:“你真这样放了她走?她若真出洞庭找到了李云心——”

    昆吾子笑了笑,将手中的折扇展示给他看:“我说过我们白得了个宝贝。你瞧瞧罢。”

    李善的目光便落在那扇面上——粗看的时候就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江山图。但稍微多看一会儿便发现其中的精妙之处——

    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是灵图啊。我也是第一次见。”昆吾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画上点了点——点在一个细若尘埃的人形之上,“你看这像谁?”

    那真正的鳝妖李善是个瞎子,看不到什么东西的。但这檀量子所化的李善却不瞎。他凑近了、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低声惊呼:“李云心?!”

    “正是他。”昆吾子冷笑一声,“这是他的行宫,因而这东西或许同他有什么牵连,竟可以在上面看见他了。据说灵图本就是将万物之灵摄入画卷当中。如果通晓了其中的法门,提笔改了画卷中的东西,那真实存在的也会变了。只是一直传闻那是画圣的手段,没人知道如何做。但现在来看……大抵是真的。这李云心在外面走动,我们在这灵图上就看得一清二楚。”

    “依着这扇上看——你瞧,他正往野原林去。大抵是要找到行宫入口,即将来了!他的行踪咱们了如指掌,还愁他不落网的么!”

    他说了这话,那刘老道的脸色更加惨白,只如同白纸一张了!

    “所以说我为何叫那白云心出去了?”昆吾子笑道,“嘿。金鹏王与道统的协约是他们的事。我早吩咐那些道士——见着妖魔便杀、一个不留了。那些道士将白云心杀死了金鹏王大怒……这下子道统剑宗和妖魔会争斗得更精彩。可不就是我们正想要的么!”

    他说话说到这里,便见那扇上的李云心的身形停在了某处。

    当即将折扇往厅中一抛,沉声喝:“办完事再说——他要来了!起阵!”

    李善当即会意。与七段锦闪身去一旁,在虚空中指点了几下子——他们借着紫薇宫中殿所布下的阵法禁制立即运转起来。一片玄光自厅堂的墙壁当中汇聚、正笼在那柄折扇之上。玄光中有无数的细小尘埃飞舞。但如果仔仔细细地看,便会发现那并不是尘埃,而是数以千百万计的真符咒文。

    说来这也是昆吾子传给他的一件法宝——一旦布置得当,真境巅峰的修士误闯阵中也要脱一层皮。只是那宗座万万想不到……如今却是被另一个扮作自己模样的人施展出来吧!

    惊人的灵力开始在殿中流转,每一丝空气当中都渐渐有光斑隐现。这厅里似乎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填满了——修为最低的刘老道甚至开始感觉呼吸不畅,仿佛吸入口中的都是粘稠的液体。

    笼罩在折扇之上的玄光变得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竟成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将阴沉的大堂映照得纤毫毕现——仿佛这殿内才是白日,而殿外倒成了黑夜了!

    昆吾子的袍袖鼓动,额角青筋毕现。他感受到了阵法禁制所带来的强大力量正填充他的身体——眼下他成了阵眼、这附近所有的气机灵力都借道他强横无比的身躯,再通过他的操控灌注玄光当中的一个真符咒文。这是他最强大的时刻、亦是他最最脆弱的时刻。

    眼下的他,就仿佛一只填充满了黑药的铁桶,只需要一点点的星火——就会将可怕的狂暴力量尽数倾泻到那自扇中而出的李云心身上!

    他最终厉声喝一声:“待他露面——”

    但意外在这时发生了。

    就仿佛……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忽然被从中截断、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忽然失了动力、一只高高在天的风筝忽然断了线——阵法中流转不息的灵力在一瞬间断了流。仿佛在某处有什么东西张开了巨口、一下子将这君山附近的灵气都吞掉了!

    然而也不仅仅是灵气!

    这昆吾子此刻以自己为阵眼在调度气机——他便是一个节点。这节点吸收天地灵气供给疯狂运转的大阵。可眼下向他身体当中注入的灵气忽然消失,但阵法却未立即停止。

    ——尽管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可一个能将真境巅峰修士死死困住的法宝所耗灵力岂是寻常时候好比拟的么?!便是在这一瞬间,昆吾子的身体就几乎被吸干!

    但修行者以自身为鼎炉、引天地灵气淬体——肉身皮囊便也有生生不息的灵力产生。虽暂时被抽干了,但调息一刻钟很快便可恢复如常。

    然而他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他在刹那之间意识到事情有变,当即低喝一声要暂且收了那法宝。可就在这时候忽然发现他对面的李善与七段锦脸上猛然露出无比的惊诧之色。他们两个张开嘴——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缓慢。昆吾子几乎可以看得到他们的喉咙震动、睫毛微颤、瞳孔放大、要呼喊出声向自己示警。

    他这样的高阶修士反应何其快也?在他们能够发出声音之前便当即向那折扇上看去——

    然后头脑里只来得及出现一个念头——并未有何异常呀?

    下一刻,他这暂时灵力枯竭的身躯轰的一声飞了出去——真境龙族大妖自背后的顷力一击结结实实地轰上他的身躯!

    便是他这身子堪比玄境高修的强悍,但失了体内生生流转的灵力护体,也抵挡不了这样狂暴猛烈的一击!

    他在飞在半空中的时候便喷出一口鲜血——这底不是生人那与**融合完美的身躯,附身其上的游魂竟被这一击震了个七荤八素,就快要脱出肉身!

    他被轰得翻飞,也因此终于看到了偷袭他的究竟是何人。

    正是那……李云心!

    这李云心此刻已现出了神魔身。双目圆睁、眼睛几乎张裂开来。双拳还未收回,拳面上覆盖着苍青色的鳞甲。而这些鳞甲——属于一个以肉身强横而著称的真境龙族大妖魔的鳞甲,竟都已经破碎开来、并且渗出了金色的龙血。

    可见他方才的那一击、究竟是使出了怎样可怕而狂暴的力道!!

    飞在半空中的昆吾子头脑当中便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的行宫还在自己设下的禁制当中,他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无耻妖魔……待我接下来——”

    但就连“接下来”也没有了。那李云心轰飞了他之后当即松开拳头在虚空中一抓,手中登时出现一条青蒙蒙的铁索。而后手腕再一抖,那铁索迎风暴涨,兜头便套住了附身其上的福量子游魂,将他拉出了身体!

    到此时那李善与七段锦才反应过来,口中呼喝一声便要来抢李云心的铁索。

    但这李云心不慌不忙。右手用铁索束住了福量子的游魂,左手已在空中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画了几笔。这一整个中殿便立时发出嗡的一声响——他们此前布置在殿中的禁制伴随着一片炫目金光爆裂开来,随后便是可怕的迟滞感与无力感降临。两妖在空中的身形陡然一滞,随后发现体力的灵力正以可怕的速度流逝——刚才吸干福量子的那一幕又出现了!

    这妖魔李云心冷冷一笑、厉喝:“滚!”

    飞起一脚便将两妖踹得倒飞回去,像两个世俗人一般在地上滚了三周才勉强止住身形。

    待他们再撑着沉重无比的身体爬起来的时候……

    已看到那福量子被李云心掌中一根铁索捆得结结实实、动也不能动了!

    而这时候……李云心才伴随着一阵浓重的雾气恢复了人身。

    先一脚将福量子的游魂踹倒,然后转身……从那藤椅上将椅背镶嵌的那块圆形玉屏摘了下来。接着掌中一晃、又变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屏。这两块玉屏立即吸附到一处,变成一轮圆坨坨、光灿灿的……月晕。

    “玄……玄光宝鉴!?”

    躺倒在地的福量子难以置信地叫出了声。

    李云心也不理会他。先走过去扶起无头的三花身躯看了看,然后放下了。再在刘老道与红娘子的身上一拍,解开他们体内被灵力锁住的关窍。

    先问:“他们还有几个在外面?”

    刘老道深吸几口气,扶着李云心的手站起来:“方才他们说了,只有这三个,再没了。”

    “好。”

    李云心便又将红娘子扶起来,然后才转身看福量子。看了一会儿,叹口气:“老刘明明已经说过了——是我做的局、引你们出来。”

    “……为什么不信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回味

    福量子目瞪口呆——三息之前他还胜券在握大功将成。三息之后便被束缚在地上连身躯都丢失了……怎会如此?!

    但李云心一点都不在乎他此刻的想法。而是走到那“昆吾子”的肉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摸索。摸索了一阵子抓出一个东西往虚空里一丢——

    那东西便立时叫出了声:“噫!啊呀!可恶哇……我的身子!啊呀……杀了!杀了!!”

    李云心也心疼得直叹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出来这么一个身子——你倒是下得狠手。”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福量子身边再给了他几脚——不往身上踩,专往脸上踩。可见心肠是黑透了。

    照理说这样的游魂、不运起灵力可触碰不到。但李云心拿来捆他的岂是凡物?乃是那白阎君封他做阳世判官时候一并赐予的勾魂铁索,专拘阴魂。被这东西捆上了无所遁形,便是阴魂也要现身。既现了身,此刻李云心踩的就不仅仅是他的脸、而是直接踩上了他的灵魂。

    这种可怕的痛楚——那福量子哪里还能忍受得了。头脑中惊诧的思绪登时飞去了天外,惨叫得撕心裂肺,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李云心踩了几脚解了恨,喝他:“嚎什么?你苦日子还在后头——给我老实点!”

    他又转了身去呵斥不远处的李善与七段锦。

    这李善已是真境,照理说比起分身被斩杀的李云心弱不了多少。可偏偏……实实在在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了。不晓得哪里的可怕禁制将他们身体当中所生出的任何一点灵力都即刻抽走,竟是丝毫也积攒不起来。

    刚才正试着趁李云心分神冲出去,但经他这么一喝,当即不动了。

    李云心却眯起眼睛,盯着他们两个冷笑:“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你们还能抛了这身子跑。不过我劝你们别做蠢事——在我这阵里,一旦你们那游魂离了身,嘿嘿……”

    没有说结果。但最后的冷笑已经足以令两个人愣了愣——打消被他看透的心思。

    李云心这才坐到没了靠背的藤椅上、叹口气。

    先盯着福量子点了点:“福量子。”

    再看李善:“檀量子。”

    最后看七段锦,皱起眉:“我以为还会有藏在苏家的。哪知道是藏在陷空山——你的序号……道号又是什么?”

    这七段锦极少说话。到此刻就如同一个随从跟班一般。但李云心问了她,她略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地开了口:“阳量子。”

    “哈。”李云心叹了一声。也不晓得他在叹什么。

    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俯身捡起自己的折扇收入袖中。转眼看福量子:“说吧。你们老巢在哪里。在道统里还有多少人。我记得还有个林量子——跑哪儿去了?”

    福量子对他怒目而视,显然失败得并不甘心。

    任何人都不会甘心。

    他到现在还不晓得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反转。盯着李云心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明明那折扇才是你的行宫,你怎么会……从这玄光宝鉴里跑出来?!”

    刘老道原本是找了张案几在坐着喘气回神。听他问了这话,便与李云心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福量子已经恼火得快要爆炸了。再看见这神秘莫测故作高深的笑更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失败之后受到了愚弄……

    这本该是自己在做的事!

    因而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李云心拿脚尖踢了踢他,又叫他疼得呲牙咧嘴:“笑你可爱啊。老刘知道我这个人……爱讲话。譬如说刚才在你们这三个蠢货信心满满的时候狠狠打了你的脸——打了脸之后,该干嘛?”

    福量子皱眉,不晓得李云心这话隐藏着什么深意。因而更不敢多说一句、怕被这心机深沉得可怕的家伙听了什么秘密去。

    刘老道倒戏谑地一笑:“回味啊。”

    李云心便笑着拍手,一指福量子:“所以最喜欢你这种被踩之后还要问东问西的蠢货。你不问,我怎么好意思洋洋得意呢?”

    福量子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不晓得说什么好。

    李云心居高临下地耷拉眼皮看他:“你倒是认得这玄光宝鉴——知道这是你们琅琊洞天,那死鬼月昀子的法宝吧。他挂掉了,这玩意儿就被我拿来了。这叫什么来着——文学性地说,叫杀人夺宝。不过法宝这东西算是个人**,想来那月昀子生前也不会逢人就说这东西有什么妙用。不过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他看刘老道:“老刘你还记得么?我们当初在于家的别业里住着,月昀子牛哄哄地跑来跟我谈——他的分身就是从这玩意儿里走出来的。”

    刘老道恰到好处地捻须、点头:“是了。那时候这东西挂在合欢树上,真像个月亮。”

    李云心出了口气:“其实这东西可以分两片,就像一个传送门。这一片留在这椅背上,那一片我带着走——所以懂了么?在陷空山的是我的分身,我本尊当时就在陷空山三十里之内。办完了事情我从一片里走进去,就从另一片里走出来——你们非要盯着我的龙宫看,你不死谁死呢?”

    刘老道嘿嘿一笑:“也是老道我戏做得真。”

    这两个人此刻得意洋洋,那嘴脸简直叫福量子和另外两人恨得心头要滴出血来,可偏偏没办法。他咬牙切齿地皱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不对?!”

    他仰起头看李云心:“你如何晓得我们的身份的??还有我这禁制——你怎么晓得如何破解的?!”

    他不说还则罢了。这么一说李云心倒像是忽然想了起了什么事。一拍手:“啊呀,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说着话便起身,绕着宽广的大厅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伸手在虚空里抓些什么。

    福量子一看这情景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比刘老道当初有过之无不及。直等李云心走完了再回来,将手里那些东西揉了揉、捏了捏,才嘶声道:“你怎么……会……也知道这个东西?!”

    但李云心专心捏手里那团空气。捏了好一会儿似乎不得其法,才叹口气,从袖中将折扇取出来了。搁在耳边道:“这玩意儿怎么弄来着?”

    折扇里似有什么声音回了他。他就笑起来:“晓得了晓得了。”

    然后再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看了许久,并指一指,道:“云来!”

    话音一落,掌心当即聚拢出一团小小的云雾——看着如同祥云一般。

    这白白软软的可爱小东西在掌中漂浮着,因为厅中气流运动而微微颤抖。就仿佛是天上的云团被缩小了千百倍,如今被人所掌握。

    福量子面如死灰。李云心却像得了宝贝玩具。又从袖中将那一轮玄光宝鉴也取出了,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像是在重复什么并不熟悉的、生疏的步骤要领,一边在宝鉴上点了几下子。然后将两者同时向空中一抛:“去!”

    只见这一轮玄光宝鉴与那一朵白云当即合到一处。

    金灿灿的月晕旁傍着一朵浮云,安安静静地漂在厅中。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填充了室内每一个角落,就仿佛眼下中是中秋佳节、彩云伴月了!

    福量子已是不晓得第几次目瞪口呆。

    李云心得了便宜更卖乖,得意洋洋道:“那昆吾子最看重你和月昀子。因此将这件宝贝拆开了。月轮作玄光宝鉴,传给了月昀子。彩云做玄光雾,传给了你。可惜你们两个都不争气,结果被我得来了。如今告诉你吧——这玩意儿合二为一,名字叫‘雾锁蟾宫’。是你们琅琊洞天一等一的宝贝——那书圣当年亲手所制。”

    他略顿了顿,看福量子:“所以你有没有一点愧疚?单说人品,昆吾子还算不错——这样看重你,你却不声不响地把他干掉了。”

    福量子略沉默了一会儿,恨声道:“各为其主罢了。如今也是我一时大意罢了。且我潜入道统……哼,这种事。没什么对错。”

    李云心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三观不正啊朋友。他又没害过你,对你又很好,如今你说没什么对错?”

    福量子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一扭头,冷笑:“你果真是话多。既然话多,索性都说了吧——你如何破我的禁制阵法的?”

    李云心撇了撇嘴,厌恶地看他:“这种弱智问题你也问得出口。知道月昀子怎么死的么?”

    “他当日在渭城里也布下了阵法,结果不晓得他那阵法就在我的阵里。他和你一样,用的是道统的路子——以自身做阵眼引动气机灵力。于是他那气机灵力就在我提前布置好的大阵中流转了——用他阵里的灵力激活了我的阵。他的灵力因此也被我的阵法压制,实力十不存一。这些你不是知道的么?”

    福量子愣了愣,随即叫起来:“和我这又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合作

    李云心叹口气:“你们上山的时候有没有破解我布下的禁制?蠢货。你以为那仅仅是禁制?为的是留下你们的气机灵力、助我成阵罢了。和当日在渭城里是一个道理。你们这些……死脑筋。永远不晓得什么叫变通。”

    “更何况,我知道你怎么用法宝玄光雾、知道你的修为如何习惯如何性格如何——这叫信息不对称。你对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他俯下身看着福量子,“你凭什么跟我玩?”

    福量子张了张嘴,还要言语。李云心却已经起身:“懒得和你这种又蠢又坏的人说话。我知道你还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现在给你看。”

    他几步走到福量子那具玄境的强横肉身前,将自己的折扇取出来。然后打开了扇子略略一抖——

    便有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地从扇里出来了。先在地上徘徊了一阵子,然后没入那躯体当中。

    俄顷……这“昆吾子”低低叹息一声,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福量子的脸上登时像是打翻了染料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盯着那坐起来的“昆吾子”连声道:“你、你、你……”

    李云心先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但见这“昆吾子”行动很迟缓,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然后退后两步,正色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没有杀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劝我出洞庭同你回道统。这两次虽然情况不同各有原因,但我对你印象还算不错,觉得你算是个好人。”

    “在陷空山的时候,白阎君同我要你的魂魄,我保了你。如今又把这具身体送给你,希望你能记得我的好。以后再遇到同我有关的事,也细细想一想——我这人是十分不好惹的。”李云心说了这些,低叹一声,“现在你自己跟他谈吧……昆吾子宗座。”

    福量子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看李云心,又看看昆吾子,目光来回地变换。

    但李云心倒不打算将“我乃是阳世判官手上可是有生死薄的、昆吾子这样的玄境大修死在了附近这生死簿自然要将他标出来、因而我立即抢在阎君之前将他收了”这件事同外人说——

    他的秘密已经说得足够多,再因着得意说出去,可是会少一张好牌。

    却看这身体还不甚灵便的昆吾子,慢慢走到福量子身前。毕竟神魂受过损。即便是大成玄妙境界的修士有着不为人知的高明手段可以保证自己的神智不至迷失,但操控这样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起初还是吃力的。

    因而他的表情便很呆滞。可也因为这呆滞,他盯着福量子的时候就更怕人。

    如此看了很久,才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各为其主?没什么对错?你与同敷是我最看重的两个弟子,你……当真觉得没什么对错?”

    福量子欲言又止,试图避开昆吾子的目光。但终究还是抬起头,沉声道:“我……道号福量子。并不是你这四十六年来认为的那个人。”

    昆吾子吃力地发出低沉而模糊的笑:“并不是?名字虽不同,难道这四十六年来人也不同么?!”

    “也罢……那么你对凌儿,又是怎样的的?也是作了戏的么?”

    福量子忽然瞪大了眼。但很快又咬了咬牙:“道统无趣,给自己找些乐子罢了。纵是单相思,也好过绝情弃欲!”

    “好、好、好。好一个好过绝情弃欲。”昆吾子的话语渐渐清晰起来。似乎开始慢慢适应这身子了。虽然有诸多不便,然而说话总是利落了,“那么你的道心呢?你这些年的心思既是假的——你的道心又何如成的?你当初……可是说要守护天下正道——这是你的道心!”

    福量子笑了笑:“道心是给你们这些活人的。我这样的孤魂野鬼,需要什么道心。”

    这两人在说话,李云心便走到李善与七段锦的身边。

    此刻这厅中的阵法已运转了很久。这两个妖魔愈发衰弱,快要连睁眼都不能了。李云心在他们的身上搜检一番,又将这两位丢在一边叠着,继续听昆吾子同福量子说话。

    但对话很快无法进行下去了。

    福量子开始闭口不言,任凭那昆吾子再三逼问。约莫了两刻钟的时间李云心走过去拦在两人之间:“不要在这里谈了。以后你把他带回云山,可以慢慢问。”

    昆吾子微微一愣:“……你将他交给我?”

    李云心笑了笑:“他和另一个交给你,檀量子留给我。一是觉得,你之前给了我那么多的消息——虽然你也是被迫无奈。但我们的合作还是很愉快。不然今天不会这样顺利。二来……你现在该晓得了。你们道统和剑宗已经被这群人蛀得千疮百孔了。”

    “你座下两个爱徒。那月昀子和共济会的清量子不晓得勾结了多久。这一个飞云子,干脆直接是人家假扮的——在你这么个大成玄妙境界修士的眼皮子底下潜伏四十六年,将你杀掉了你还没发觉。要不是我,也许你连神魂都保不住。所以你想一想……你们要和妖魔开战——现在是不是一个好时机。你是琅琊洞天的宗座。别人再看到你这样子,你说话自然有分量。”

    昆吾子听李云心说了这些,沉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李云心看着他:“我之前因为通明玉简得罪了道统。现在又是妖魔。一旦道统剑宗和妖魔开战,我的处境就不会妙。我知道大战最终避免不了,但希望尽可能地推迟一下子。既是给你们找麻烦,也是给共济会找麻烦——我父母,是他们的人杀死的。”

    “而我自己可以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壮大实力、试着自保。这就是我全部的心思,合情合理——我只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或者朋友,唯独利益永恒。”

    “……唯独利益永恒。”昆吾子皱眉重复这句话。想了想,欲言又止。

    李云心便笑笑:“有话就说。今天在这洞庭里我们可以说很多话。但一旦你回了道统,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这样简单了。或许下一次见面,又是你死我活。”

    昆吾子便低叹一声:“只是我看你做事、听你说话……唉。你如今虽然已是妖魔,但也在修天心正法。我同你讲一个道理——妖魔得了香火愿力,进境神速。但……你若不修心,哪怕有再大的机缘也只能止步于玄境巅峰、太上之下。你是……一个天纵的奇才。是有望晋阶太上之境的。”

    “这句话便只在这洞庭里说——我不希望你最终荒废了这天赐的福缘。你已是真境,可有道心了?”

    李云心看了他一会儿,柔和而真诚地笑起来。

    “这个道理我懂。”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但我也是个孤魂野鬼。”

    昆吾子因他这句话沉思了一会儿,但没有弄明白其中深意。他叹了口气,再不多言。只道:“好。那么……就此别过。”

    说罢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灯笼。看了看叹道:“也是我给他的东西。”

    然后试着运一运灵气,那灯笼立时放出璀璨的七彩光芒。再一指地上福量子——李云心解开了铁索——共济会的游魂便立即被吸入灯笼里,再无声息。

    又走到那七段锦身前再一指她,这女妖的身子也立时不动了。

    玄境的道士收了这两个魂魄,向李云心微微点头,往殿门口走去。

    但即将出门时听到李云心平静地说:“哎,还有一件事。”

    昆吾子停住脚步转身。

    李云心看着他:“渭城的人被你们杀光了。我在那城里住了几个月,很有些感情。”

    昆吾子微微皱眉看他:“那些都是世俗人。而你是妖魔。”

    “妖魔也不会像我一样做这些事。”李云心歪了歪头,“而且,我手底下的人有渭城里于家的人——你应该不晓得于家。但他因为你们家破人亡。我不为他找回场子,我会很没面子。”

    “再者,道统说要牧养万民。渭城里的人也是万民的一部分。道统也说自己代表天下正道。但如果这话自己都不当真……会让我很失望。”

    昆吾子疑惑地看着李云心。似乎想要弄清楚,这个以阴险狡诈著称的妖魔所说的这些话是否是认真的。

    他活了几百年。虽说不像世俗人那样经历许多人情世故,但总还是懂察言观色的。也正因此,他更疑惑了。

    因为他觉得这李云心的确是真心的。

    两人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昆吾子忽然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点缀几丝白云。夏末的阳光正热烈地洒下来,照得他这新得的身体暖洋洋。

    然后琅琊洞天的宗座昆吾子转过头,对李云心说:“我懂了。回云山,处理好这些事。我就入石室废去修为。”

    “若上天还眷顾我,或许能够重修。若觉得仍不够抵罪,便作为一个世俗人死去。”

    “我以道心立此誓。”

    李云心点了点头:“一路平安。”

    昆吾子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打个巴掌

    李云心目送他消失在台阶下才转了身。看到刘老道有些发愣:“……这就叫他走了么?”

    “嗯?”

    “不是还有——”

    “哦。你说山鸡和警长。”李云心想了想,“这一次解决不了。”

    他转身走回殿中,低叹道:“已经够多了。我们留下了那宝贝。”

    他一指仍悬在殿中的法宝“雾锁蟾宫”,说道:“不仅仅是这个法宝,还有以前的事。算计凌空子、杀掉月昀子。虽说这些事都是迫于无奈,但在道统那边他们不会讲对错。人是我搞死搞残的。他们还想要通明玉简,在也我手上。在这方面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他们强,他们就想要拿过来。”

    “但如今昆吾子回去,这几件事都可以暂且揭过。算是……各让了一步罢。我知道道统的一些辛秘事,他们手里有我们的人。各自做筹码,算双方都默认的交换条件。”

    “这个条件他们不会让步,所以干脆不要提。但只要我们在道统之外、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些价值和威慑力,他们两个在云山过得就不会差。”李云心又思索了一会儿,“因为我给道统和剑宗揪出来令一个更可怕的敌人。共济会。妖魔对他们来说是外敌,但共济会却已经在内部不晓得潜伏了多久。但……会有机会的。他们是我的人,断不会坐视不理。”

    刘老道想了想,叹息一声:“你说得也是。只是不晓得那两个孩子现在如何。”

    李云心的脸色也不甚欢愉。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向瘫软不动的李善,边走边道:“先解决眼前事吧。打发走了道统的人,陷空山那里还有个睚眦。不过这位既然落在我们手里,大抵又能知道不少事。好,现在让我们来问问这位蛇精姑娘——潜伏在陷空山这些年,到底挖出什么了?”

    他边说边走。但刚走到蛇精七段锦的面前,忽然停住脚步了——像是陷入沉思。

    刘老道知道他心思深沉,因此并不甚在意。只等他思量好了再说话。

    然而这么一等……就是等了足足一刻钟。随后老道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忙走到他身前看。

    只看了这一眼便立即挡在了蛇精与李云心之间,好不让对方发现什么异常。

    ——李云心的眼睛一动不动了。像是魂魄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李云心发现自己眼前的情景忽然变了。

    前一刻还在紫薇宫中殿的大厅里。厅中被法宝雾锁蟾宫的柔和光芒照亮。

    但下一刻,眼前猛地一黑。

    他出现在一个雪白雪白的台子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他当即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差一点祭出从月昀子那里得来的剑阵。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实际上……应该说是什么都没有——除了脚下这台子。

    这台子不晓得是用什么东西铺就而成的。这个时代说一个东西“非金非玉”便意味着材质罕见了。可李云心毕竟不完全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有着更加广阔的见识。然而就连他的见识也没法儿弄明白脚底下的是什么玩意——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云雾被某种力量冷冻起来然后磨平了。踩上去没有任何触感,仿佛踩在虚空中。但却就是晓得它在承载着你,叫你不会掉下去。

    而周围……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台子是一个巨大的圆,甚至比紫薇宫的中殿还要大一些,也在发着蒙蒙的光。但在这平台以外任何光线都被吞噬,散不出去一丝一毫。

    也没有暖或者冷的感觉。空间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血液流动。这种寂静持续得时间一久,便感受到没来由的心慌,仿佛这身体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剥离了。这周围的空间虽大虽空旷……但李云心却的的确确体验到了可怕的压抑感!

    这是……什么状况?!

    他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试着走到台边往下方看。但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李云心便慢慢地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好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然后沉声道:“哪位高人在此?可否出来相见?”

    但声音出口之后迅速变得微弱。仿佛周围的黑暗虚空不但可以吸收光线,也会吸收声音。这令他的话听起来缥缥缈缈、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而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可……终究是有回应了。

    “那昆吾子说他回云山之后往石室里废去修为。你可知石室是什么模样?就是这个模样。”

    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无数个说话的人同时开口。但……这声音李云心是熟悉的。

    白阎君。

    于是他略微松了口气,但也轻轻皱起眉头。

    下一刻白阎君在他对面五步远处忽然出现。但并不看他,只在这平台上慢慢踱步、自言自语:“你在此待了一刻钟,已经觉得不适了。但那昆吾子若真的去石室,依照道统的惯例是要待上月余。这种地方,没什么声音,四面皆是虚空。”

    “你待得时间一久,就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但这还是好的——至少还有个声响儿听。再多留一会儿,就连自己身体里的声响也听不到了。”白阎君说了这些,终于将目光落在李云心的身上,“这里,便是真空地狱了。十八层地狱里的第二层——算不得太可怕的苦楚。但你如今觉得如何?”

    李云心沉吸一口气,老老实实道:“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的确很可怕。”

    白阎君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脸上没有之前几次见他时候的那种生动表情,而变得严肃郑重起来。

    “在你之前,有六十三个人来过这儿。有些在这里面待了一天,有些待了一月,有些待了一年。”白阎君边说边慢慢地走近他,脸色平静地看着他,“都是些不听话的,便要用这样的法子规矩规矩。”

    “然后死掉了十二个。有些是在一月之间死掉的,有些是快捱到一年才死。他们当中有些人修为不如你,有些却比你强太多。可是说心里话,本君是很不想看到你来这儿的。因为你是个有趣的人,本君是喜欢的。”白阎君已走到李云心的面前,同他面面相抵。然后两条细眉像是毒蛇一样竖了起来,森然道,“但是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慢慢退开一步,看着白阎君:“请君上明示——我哪里做得不对?”

    白阎君的表情终于松动。他冷笑起来:“哪里?本君在陷空山时,叫你将昆吾子的残魂交给我。你不交……这便随你了罢。因着你说有用的。其后,本君又叫你做什么事?!”

    李云心沉声答道:“叫我将共济会也卷入其中。”

    白阎君猛地仰头转过身去。一连走了几步才又回头看他:“啊哈~你竟还晓得呢?但是你是怎么做的?!倒叫那道统休兵了!!”

    “啊。是因为这事。”李云心笑了笑。

    白阎君瞪起眼:“这事?本君可还叫你做别的事了么!?”

    “阎君息怒。且听我说。”李云心并不因为对方的可怕态度而畏惧。他甚至再次微笑了,“我原本的打算是这样的——我去陷空山说服邪王带着一群妖魔往渭城去。叫玄境的妖魔与玄境的道士争斗,引起一场局部的大规模战争。然后白云心会从湖中取走龙魂,道统就更要心焦。这么一来前有妖魔后有龙魂,他们都顾及不过来。”

    “那么就更没心思顾及我了——我大可以从容逃出洞庭,找一个地方壮大的自己的势力。”

    “但阎君吩咐我将共济会也拉进来时候,我便行了险。我甚至叫我手底下的几个人也处于险境——那三花的肉身还被毁了。以这样的代价做临时调整,我让共济会变成了道统的眼中钉、也将它拉上台面了。”

    “阎君,你看。共济会现在已经被我搅进这事情当中了。而代价是,我成为共济会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也没法子从道统的视线里消失。双方都将我看成焦点……我令自己处于险地。而阎君你的要求是天下大乱——这个大乱也只是晚来了一些而已。可能晚一个月、晚一年、晚十年,但终究会来。”

    “如果我这样子还不叫做事……什么才叫做事呢?”李云心叹了口气,“我在,为您卖命啊。您却这样子对待我,我很难过。”

    白阎君听他说了这许多,也只是淡淡一笑:“你是个聪明的人,那么就不必装作糊涂。我问你,你觉得本君,是要同你做朋友、做伙伴的么?”

    李云心微微低头:“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那么你既没有这些心思,就该晓得本君是要一个做事的人。本君不会关心你的境况到底如何,只关心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哪怕你最后粉身碎骨了——但将事情做好了。这就是好的。”白阎君眯眼看李云心,“这样说,你可懂了?不要——因为你的事,耽误本君的事!”

    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他:“是发生了什么事么?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可大不同。”

    白阎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却沉默起来。

    李云心便想了想,从脸上露出诚恳又认真的神情:“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是说我倒不指望能和你这样的人做什么朋友、伙伴。但至少我们从前相处得很好——是我小心翼翼故意为之也好、是你明知如此但却享受也好,总地来说咱们从前——你帮我、我帮你,都是很愉快的。”

    “但是从陷空山开始……我觉得你开始急。很多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有一件,我觉得自己可以略微推测出来一点点。”

    “你说在我之前还有与我类似的人。你也要他们帮你做事,但最后都没有成功。我想了想,觉得在时间里离我最近的一个……是画圣吧。”李云心看着白阎君,“道统和剑宗传说画圣在一千年前入魔——我猜大概也是帮你做事,想要挑起妖魔和天下道门之间的争斗。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他失败了。”

    “所以你看……当初的画圣,熬到了当世三圣的位置,还是失败了。”李云心叹了口气,摊开手,“而我如今还是个真境。我知道你必然是因为一些事情急迫才急着催我。但问题是我自认为自己运气也是有的、能力也是有的、才华也是有的——且连你自己都说很喜欢我。那么这么的一个我大概是目前你手中最合适的人了吧。”

    “你再急急急、催催催。一旦我也将事情搞砸了,你去哪里找我这样的好员工。”李云心看着他,“而且要我做事也好,拼命也好,总要给我一个目标或者纲领。就是驴子拉磨也需要一根胡萝卜。你此前对我说你们的威胁有两个。一曰古魔,一曰真魔——可不可以给我透露一点点。”

    白阎君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冷笑起来:“你真是好大的胆。竟猜到了画圣。但本君告诉你,你猜得不全对。至于古魔真魔……不是你该只晓得的事情。唔,现在不是你该知晓的事情。”

    “但画圣在陷空山里留了些东西。”李云心皱起眉,“陷空山底下那无底洞中的骸骨,究竟是什么?我相信画圣在那里所做的一番布置都是为了那骸骨。另外你要晓得现在睚眦和邪王搞不好都在洞庭外要找我的麻烦——如果我一会儿和他们争斗起来,把那骸骨损坏了、放出来了、也没什么关系的么?”

    白阎君猛地竖起眉:“你敢?!”

    但李云心并不畏惧。反倒微微笑了起来:“那么……那骸骨果然与古魔、真魔有关系?”

    白阎君死死地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那种严肃的冷漠终于渐渐消融了。他深深地叹一口气:“唉。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本君……怎的就是同你拉不下这张脸呢?”

    “因为我总得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毁灭世界之类的邪恶事。自己为自己挖坟可不是开心事。”李云心温和地笑着说,“而且你看,像这样和和气气地谈,总好过你方才扮黑脸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要将我在这里留一个月呢。”

    然而……

    白阎君在听了他最后这句话之后沉默起来。

    李云心愣了愣。

    “你……该不会真要将我在这里留上一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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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只有一更四千字了。

    今天身体很难受。

    如果明天好了就双更到月底。

    ……这半个月均订掉了一百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阴差阳错

    白阎君抬眼看了看他,并不说话。但他看起来像是在犹豫、权衡——在试着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晓得……此处乃是十八层地狱、在这浑天球之中。这种地方,天地灵气郁结于内,远不是地上界可以比拟的。倘若本君真的留你在此待上一个月、你又能收敛心思捱过真空之苦好好修行,那将是一日千里的进度。你再想一想,你想不想留?”

    但李云心压根儿没有想,毫不犹豫道:“不想。”

    白阎君惊讶地竖起眉毛:“咦?这又是为何了?你可知道本君这是给了你多么大的便利?”

    “从前那些人我不晓得,但我知道我自己。我会发疯的。”李云心认真地说,“对我而言头脑是和身体一样重要的武器。在这一点上我拒绝任何风险。况且依照你刚才说的,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待过——而这里可以叫修行进展神速——那么他们最后应该都变得很强。”

    “但问题是他们都走了这条路,可最后都没有成功。可见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所以说哪怕我要冒着疯掉的危险在这儿试一试、也不是现在。”他想了想,“但是……不会只有这一次机会吧?我是说如果我以后改变了主意——”

    “就要看本君的心情了。”白阎君皱了皱眉。盯着李云心看一会儿,叹气,“也罢。你既不想留,就不要留了。”

    “你方才问本君那骸骨。如今便叫你知道——但知道了,你就真的没有了退路。从此后这天上地下都不能叫其他人知晓,至死都要守着这些话。你还想要听么?”

    李云心道:“想。”

    “那你听好了。本君只说一次,再不解释。”白阎君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语速也变得缓慢——这令李云心产生了某种错觉。就仿佛是自己通过了一个什么关卡,而此刻到了官方揭秘阶段剧情的时候了。

    “你也晓得了那画圣留下来的布置。也就应该知道他留下的那些故事。”

    “陷空山的传说里……那洪荒古魔是被从地下挖掘出来的。这其中的深意你可以慢慢体会去。又说那洪荒古魔现世了,福禄老魔与七子合力才镇压了。这其中的深意,你也可以慢慢体会去。倘若你想要知道得再多些——如今邪王镇守陷空山无底洞,实则也是有深意的。”

    “这些东西本君不好同你一一说。但终究是……懂的人自然懂。若不懂,也就不是该懂的人了。”白阎君说了这些,死死盯着李云心,“譬如说你——此刻若是明白了,便是本君选对了人。若不明白,便不是本君所要找的人了。不过嘛……”

    他邪里邪气地笑了笑:“你自然就是那个人。在你之前的、这数千年时间里的几十个,都是那样子的人。如今你知晓了这些事,心里究竟如何想?”

    李云心微微愣了愣。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白阎君此刻的意思说,他连说了“三个其中的深意”——都说出了,李云心便该“茅塞顿开”,当即晓得这三个“深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且这“茅塞顿开”与什么智商情商都无关。而更像是在某个特定人群当中早就约定好的类似“暗号”之类的东西!

    但问题是……

    他不懂。

    现在一点儿都不懂,甚至连一丁点儿的头绪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一跳——哪里出了问题?

    这白阎君一直与他说自己就是他所选择的、特殊的人。李云心知晓自己特殊在哪里——他是穿越者!

    而他也认为白阎君应当晓得这回事——这阎君也许不晓得“穿越者”的本质为何。但此前定然已经与“穿越者”打过交道,知道自己同他们是一类人。

    那么……对身为“穿越者”的自己照顾有加,正是为了他自己所说的、扶植自己成长起来、好为他们做事。

    ——做某种,似乎只有穿越者才能够做得好的事。

    直到此刻以前,李云心觉得这些事情顺理成章。也认为自己的的确确就是白阎君要找的那个人。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命所归”之人。

    但眼下事情似乎发生了可怕的偏差。

    ——白阎君所选定的“某类人”所应当知晓的“深意”,他却压根不知道!

    这是……什么状况?!

    这种情况就好像……他懵懵懂懂地撞进一间教室。发现教室的黑板上写着二十六个熟悉的英文字母。因而安下了心开始听课。但听了一会儿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听不懂。

    再过一会儿才发现……啊,不是英语教室。而是法语教室。

    莫非……自己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却阴差阳错地被他错认成了那个人?!

    他眨了眨眼——意识到白阎君还在盯着自己。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是这样子?”

    “竟然是这样子?”

    随后微微摊开手,看着白阎君:“我……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

    白阎君见他的反应,先愣了愣。然后微微皱眉:“你这反应……倒是奇怪呀。此前的人知晓了这些事,可不是你这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疑惑地凑近李云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然后眯着眼睛绕他走了一圈,在他身后停住了。

    李云心身上的毫毛登时根根树立起来。他不清楚——这白阎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发现了自己并没有听懂他的话么?!

    这样可怕的停滞持续了一息的时间。但李云心却觉得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随后这白阎君才忽然怪笑:“哈……这倒也该是你的样子。如今这修为……除了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呢?”

    他这才慢慢地又走到李云心面前:“那么既然你已经知晓了这些。就该明白你现在在配合本君做的到底是怎样的事。如此你该放下心了罢?”

    李云心又哪里能明白他说的究竟是指什么?他只恨自己方才不该追根究底了!

    但当下也只能模棱两可地点头:“好吧。我知晓了。既然知晓了……我想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阎君,打个商量——能不能即刻叫我出去?那睚眦和邪王或许还要生事!”

    白阎君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当真要出去的么?”

    李云心认真地点头。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那白阎君竟又笑起来,痛快痛快快地说:“也好。就送你出去。但你要晓得,这里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二层,真空地狱。再往上一层便是第一层——往生地狱。本君……就叫你从那里回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古怪,似乎心里藏着别的意思。但李云心一时间却听不出——这白阎君的秘密实在太多,他连一个头绪都没有。他只觉得……白阎君口中的“往生地狱”或许会有什么古怪。然而他又怎能晓得古怪究竟在哪里?

    便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正要说:“那便走吧——”

    眼前的一切却忽然扭曲起来。

    随后他听到……

    某种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现,他觉得自己的头脑登时麻木了。可怕的窒息感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就仿佛他的脑袋被人按在水中不得呼吸,就连手脚都被牢牢绑住、无法挣扎!

    李云心猛地大叫一声,但声音却随即被一口水呛回了喉咙里。他拼了命地想要将肺里的水咳出去,但第二口水又灌进来、且他的肺里已榨不出一丝一毫的气了,如何咳?!

    便是这可怕的痛苦体验叫他猛地睁开眼!

    醒了过来!

    晃动的视线。

    黑且布满蛛网的天花板。

    因为极度缺氧而开始变黑、且有光斑出现的视野。

    一个面容扭曲的男人正提着一只水壶,慢慢地向自己的脸上浇水——这时候李云心意识到自己的口鼻处不晓得覆盖了几层毛巾。毛巾已经被水浸透、紧紧贴在他的脸上。他吸不到空气,体验到的只有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而这男人一边狞着一边往自己脸上慢慢倒水,似乎极享受这样子的过程。

    他甚至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嘴里的烟雾喷吐过来。

    但李云心是闻不到烟雾的。

    他此刻本来处于失去意识的边缘。可偏偏思维忽然变得无比清明。

    他痉挛一般地转动眼球,看到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屋子——像是某个被废弃的烂尾楼。

    应当是在郊外。是夜黑。

    水泥墙壁上挂了一个便携式手电筒照明。

    他被绑在两张桌上。

    手脚被皮带紧扣住、动也不能动。

    另有两人在用木棒猛击他的双腿——自从脚尖开始猛击,一直砸到膝盖,将每一寸骨骼都敲得粉碎。

    可怕的窒息感与可怕的剧痛像利刃一般切割着他无比清醒的意识。

    这种痛楚与体验……

    很熟悉。

    ——他……死于水刑。

    “吃我,啊?”那向他脸上浇水的男人瞪着眼睛、扭曲着面孔向他咆哮,“吃我啊?!”

    他抬手手、猛地一拳砸下来!

    但下一刻,世界忽然安静了。所有的声响与痛苦都消失。

    李云心睁开眼——看到站在他面前、脸色惊慌地盯着他的刘老道。

    夏末午后的阳光正洒进紫薇宫的中殿里。

    ===========

    昨天智商遭到了碾压。把角色写错了。

    昆吾子带走的是李善,不是七段锦。已修正。(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假太子

    他这样与刘老道对视了一会儿,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一个溺水者忽然浮出水面,从即将窒息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然后他接连退了两步,右手抓到被阳光晒得发热的门框才稳住身形。他如此大口喘息了两三次、睫毛剧烈地颤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虚空里看。看了好一会儿才猛一晃头——视线的焦点重新落在刘老道的身上。

    老道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吓了一跳。他忙跟上去扳住李云心的肩膀,在他身边低声道:“心哥儿,怎么了?”

    李云心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力量之大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但刘老道注意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略带着一丝惊慌的神气,就好像……

    就好像一个吓坏了的孩子。

    就好像一个吓坏了的孩子紧紧地抓住了爷爷的手,并且惊恐地看一个对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刘老道,第一次看到李云心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但这神情转瞬即逝。李云心像是刚刚从一个漫长的噩梦当中被惊醒。先前还是浑浑噩噩的,可很快恢复意识。

    握住他的手两息之后李云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先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一切还是……“不知多久以前”的一切之后才慢慢将手松开了、并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

    ——红娘子与地上的七段锦惊诧地看着他。

    李云心并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弄不清楚哪里才是真实的、哪里才是记忆中的。他从前死前的情景回放如此逼真倒反而像……眼下才是一场梦了!

    那就是白阎君口中所说的“往生地狱”么?!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狠狠地啐了一口。

    “吗的……吗的。”

    都不知道他在骂谁、骂什么。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李云心刚刚送走了昆吾子、然后转身向地上的七段锦走去说要问些事情。然而刚走到她身前便忽然愣住、出了神。

    这一愣也仅仅愣了两息的时间而已——接下来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刘老道抽回手、慢慢握了握,意识到并无大碍。这才又挡在李云心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心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云心眨了眨眼、张了张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道:“做了一个噩梦。”

    刘老道皱眉,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李云心笑了笑:“不碍事了。我只是……只是——”

    他的目光越过刘老道的肩头往厅中看了看。他在君山上所布下的是乃是昆吾子指点他设置的阵法。

    当日昆吾子被击杀、一缕残魂遁逃。李云心及时地收了他才令他免于形神俱灭的悲惨下场。因而两人很快在对付共济会宵小这一立场上达成一致。玄境修士的经验心得辅以丹青道士的细致手法令这君山的阵法相当成功——道统的大阵吸掉道统修士的灵力、反将其补给了因为被灭杀一个分身而变得虚弱的李云心。

    因此此刻这七段锦被压制在阵里,当真是一根儿手指也难动了——她的修为可原本就不高。

    李云心看了看她,又看看刘老道,叹了口气:“先不急了。你陪我走一走。”

    于是刘老道知道应该是在刚才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至于李云心都没法子保持镇定、甚至没什么心思继续去问那女妖一些问题了。

    他便转身看红娘子。

    洞庭的公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看着那女妖。但眼神一直在李云心的身上转个不停。

    李云心便与刘老道出了门。

    刘老道发现心哥儿走得很“踏实”。这个踏实是实实在在地指他的步伐。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脚掌踩在地面上、微微陷进去。像是走路的人特意要体验“脚踏实地”的感觉。

    两人这样一路走到中殿的殿前广场上——地上铺就的石砖被太阳晒得发烫,远远可见几只水鸟在天空飞翔。但从这里看过去鸟儿飞得极慢,好像白色的风筝一样。今日没什么风——场边的树木叶子懒洋洋地发蔫。

    其实算是个好天气。

    李云心便这样站在阳光里望着远处看了一会儿,沉沉地叹一口气,道:“有点麻烦事。”

    老道听他说话了心中便略安定了些。问:“什么事?”

    李云心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四下瞧了瞧,先道:“是有关陷空山那骸骨的事——”

    说到这里,顿了顿。

    白阎君神出鬼没,李云心不是很清楚对方现在会不会听自己与刘老道交谈。但依着从前的那些经验,黑白阎君似乎都很忙,无暇搞些窃听之类的小把戏。又经过了方才一世李云心晓得对方还有更可怕的手段——能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将自己的神魂拉走。

    具有了这样的本领……他们应该不会再搞些苟且的勾当了。

    当他仍旧说了那么一句话试探一下子。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这才放了心,皱起眉看刘老道:“我同你说过白阎君的事情,对不对。”

    老道愣了愣:“只……偶尔提到过些。怎么?那阎君……不是在帮衬着你么?”

    “现在也还是。”李云心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但是……他们可能搞错了。我或许不是他们要帮的那个人。”

    老道将这句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其中的意思。其实在他的观念里,“阎君帮衬心哥儿”这种事的概念就好比“老天保佑着皇帝”一样——黑白阎君与上天在寻常人心里都是神圣、神秘的存在。他听李云心偶尔提起或有印象,但绝想不到……李云心和白阎君的相处方式实际上是很“世俗化”的。或者说更加像是雇佣、交易——同庇佑之类的词儿压根扯不上关系。

    这样想了一会儿,老道才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搞错了?还有别人的么?”

    李云心便长出一口气,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还有别人。”

    “我担心此刻,就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黑白阎君真正在等的家伙——吗的。”他皱眉踱了几步,又转脸看刘老道,“你知道吗?就好比……我是个假太子。而那人是个真太子——现在真太子流落在外,我知道,但皇帝不知道!”

    这生动且浅显的比喻令刘老道在一瞬间明白了李云心的意思。他愣了愣:“那……怎么办?”

    李云心叹气:“还能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况的反派们都怎么办?”

    “当然是在皇帝知道真相之前,把真太子干掉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龙魂

    老道听了他的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迟疑着开口:“心哥儿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些。倒不是别的,而是……你现在状态不大好。”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伸手在李云心身后提了提——他的袍子一角被踩在脚下,李云心竟毫无觉察。

    李云心便愣了愣。他平日里虽放荡不羁,但却是个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如今连自己身上的这种细节都忽略了,可见是被乱了心。乱了心就很容易得出错误或者片面的结论——刘老道就是在担心这件事吧。

    他体会到了刘老道的好意。

    也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一位,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跟得上自己的思路、能够与自己“好好谈”的人了。他的心里略有些真诚的感动。因此试着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再冷静下来、再将事情捡刘老道可以听的,说了一遍——

    “这事儿……我打个比方。”

    “好比说咱们在洞庭这些妖魔搞了一个小妖魔保护协会,现在要去搞垮道统。老刘你呢,就先潜伏进道统里去了。”

    “然后,咱们的人也要潜伏进道统里搞事。譬如说神龙教的口令是神龙教主、仙福永享。现在一个妖魔跑去道统里、你见了妖魔就说神龙教主——那妖魔自然知道下一句是仙福永享。于是你们就在道统里确定了彼此的身份,对不对。”

    刘老道想了想:“那么……道统就好比咱们这天下,道统里的‘我’,就好比黑白阎君?”

    李云心点头:“是。至于那一个个潜入道统的妖魔,就好比是在我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先不要惊讶。我也是最近才晓得从前还有其他和我类似的人来到这世上。然后问题就来了——老刘。”

    “现在你在道统里,晓得道统里都是人。一旦你辨别出了一个妖魔,你会怎么想——必然觉得是咱们小妖魔的人。”

    “可是有一天你发现道统里又混进了一个妖魔——是妖魔啊。你必然觉得是咱们小妖保的人来搞事了。于是你对他照顾有加。而那个妖魔呢,实则压根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只是随便野地里成了道行的,自己无意中闯进了道统——老刘你照顾他,他也觉得,唔,这老刘看着也是要在道统捣乱的。那么我们自然是天然同盟。”

    “直到有一天老刘你对他说神龙教主——可他压根就不晓得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云心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妖魔。如今就是这样子的状况。但问题是我已经知道了很多的秘密……一旦被发现我并不是那个人,我不晓得自己会怎样。”

    听他一番话之后刘老道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然后搓搓手:“如此呀……”

    “还真是个麻烦事了呀。心哥儿打算怎么找那个……真太子?”

    李云心在阳光中又走了几步,抬手搓一搓自己的脸:“你问到点子上了。”

    “就是因为想到了你问的这个问题,所以我刚才忽然意识到一些事。然后这些事就让我更糊涂了。你看,如果我想要找一个和我有类似身份的人,我该怎么做。”李云心想了想,“我得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很多暗号、印记——只有那个我想要找的人才看得懂。”

    “我想到了这个法子,再细细一想——这事有人做过了。画圣做过。还有一群人做过——共济会。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留下来的暗号。”他说到这里,抬眼向殿中看了看。

    “这意味着可能还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受够了——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喜欢猜谜。现在我的眼前千头万绪那么那么多的线索,似乎每一条线索之后都能牵扯出一大堆的谜团和答案。但是我不想再贪心。而是在想至少——先搞清楚一件事。”李云心深吸一口气,“比如先搞清楚,共济会究竟是群什么人。”

    老道一向尊重李云心的决定,但这时未免有点儿担心。便略一迟疑,道:“但心哥儿做事也要小心。那毕竟是……阎君呀。”

    “是啊。是阎君。”李云心沉默一会儿,遗憾地说,“之前他帮我很多事,我曾经以为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我们还会和谐相处。但现在知道……蜜月期结束了。”

    “但也知道另一件事——黑白阎君并非无所不能。至少他们搞错了我的身份。而且有些事情还得需要借我的手去做。他们或许算是神,但不是那些世俗人眼中的神。”

    “真正的神应该是规则的制定者。但是他们两个在我看……也仅仅是实力强大的、善于玩弄规则的人罢了。他们并不是主宰。当然也许压根儿就没什么主宰。”李云心眯起眼睛向远处看——那里有一个身影正在迫近,“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也算是这个世界有限的公平——大家都只是玩家罢了。她回来了。”

    说话之间远处的人影已经出现面前,正落在殿中的广场上。

    白云心走了几步到李云心面前,往殿内看了看。

    “已经搞定了。”李云心对她笑了笑,“外面什么情况?”

    白云心似是放了心。便正色对李云心道:“睚眦在外面。但一时还进不来。邪王没有来。”

    “啊……早晚都要来。辛苦了。”李云心对白云心摆摆手,“那么我回去问问那女妖精她家大王现在如何了。”

    但白云心伸手拦住他:“李云心。我要取龙魂了。”

    李云心便微微一愣:“现在?今天?”

    “你先前说叫我等,到如今已等了很久了。你的事情算是已经料理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白云心语气平静,发丝在夏末的微风里轻轻拂动。至少在这时候身上看不到属于妖魔的阴森恐怖,倒显得很温和。

    李云心微微皱眉,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但是洞庭禁制是依靠那龙魂来的。你将龙魂取走了禁制也就不在了——我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白云心忽然笑起来:“你不知道吗?龙魂早被取走了。如今这洞庭的禁制不是依靠什么龙魂,而是依靠洞庭水下那些蛟龙骸骨当中残存的神龙之力支撑起来的。”

    “……什么?”

    白云心笑了笑,拨开李云心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忽然化作一阵疾风冲进中殿内堂,一把捉住了红娘子。

    中殿当中有李云心布下的禁制。但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不晓得这白云心此刻发难到底为何。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白云心已提着红娘子出了门。她抓着洞庭公主的手腕、以灵力锁住她的关窍。两人站在中殿的飞檐上衣袂飞扬像是两个即将乘风远去的仙女。

    白云心看着广场上的龙子:“龙魂就在她的身体里。龙魂被封印在一段建木当中——而那段建木被洞庭君炼化进他女儿的身子里了。李云心,你当真不知道的么?”

    李云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不知道呢?

    他看到洞庭君用一根树枝串了一条鱼在一堆火上烤。后来知道那鱼就是红娘子的真身。

    还记得之前红娘子对他说,杀了自己就可以解开洞庭禁制——那也是在暗示此事吧!?

    ……

    他站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将那口气吐出去,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没有放下来、挡着阳光仰起头对白云心无奈地大声说:“就算是那样子——你也用不着这样子。我还以为我们算是关系还不错……吗的。今天怎么总出这种事儿——为什么不好好谈?你这样子是要做什么?绑架?劫持?我不是已经答应你、要帮你悔婚的么?”

    白云心微微仰头看了李云心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冷——却不知道是不是冷给李云心的。

    “我也很想信你呀。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呢?”

    白云心一边说,一边抬手理了理红娘子被弄散的发髻,像是在抚弄一个玩物:“她身上有龙魂。我带了她走、想法子将她身上的龙魂取出来——我自己亦可与我那义父周旋了。”

    李云心皱眉:“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问你为什么要听鹏王的话,你的回答是——他毕竟是我义父呀?”

    “因为那时候不晓得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妖魔。”白云心看着他,“现在略微晓得了,就更不放心。一边觉得你当真会为了我去找我义父。另一边又觉得,你也很有可能转手就将我卖给神龙。所以……我怕。”

    李云心放声大笑起来:“怕?三个月前我还胆战心惊地怕被你一口吃了,如今你说你怕我?”

    白云心微笑着看他:“所以才更怕你。”

    “另外……”她想了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真龙很快就要到这儿了。所以我才要急着走。一旦被他拦下、我可就走不掉了。”

    李云心悚然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白云心奇怪地看着他:“我纵横天下千年,义父又是金翅大鹏王——你当真觉得我的手段你都是知晓的?”

    李云心想了想,叹口气:“你说得对。你也是个纵横天下的大妖魔——我之前还想着怎么叫你变成我的臂膀。到如今再看的话……果然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我又用主角视角去看别人了。也许在你的世界里,我才是配角呢?”

    白云心听了他这些怪话、微微皱起眉。

    但李云心又笑笑:“可你要拿她怎么办?”

    到这时候红娘子才开口说话:“李郎不必担心的。”

    她因为被身体关窍被锁住、说话显得有气无力——但实际上她从前说话也是这样的状态:“龙魂确在我体内。但要取出来也是很容易的。我且随她去了,金鹏公主与我又并无仇怨、同为阴神。取了龙魂自然不会为难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后看白云心:“是不是?”

    白云心想了想:“你若不生事,念在我年年来洞庭取虫肉的份儿上,自然不害你了。”

    红娘子便对李云心笑了笑。

    李云心还要再说些什么,白云心却转头往西北方向瞧了瞧,二话不说提着她就上了云霄去——只留下一句话:“龙魂离了湖,湖底的龙气也成了无本之木。这禁制还能维持一日——你好自为之吧。”

    白云心的修为比李云心还要高些。他一边被斩杀了分身,一边心中又有许许多多的忧愁烦恼,哪里能追得上了。

    初见白云心的时候,只记得她如同野兽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嗅。而这些日子同她相处久了也能同她像世俗人一般好生地说话。但到了这时候李云心才意识到,骨子里,白云心仍旧是他在那个夜晚第一次见到的那妖魔——

    她强大、美丽,绝不甘心做什么人的附庸。本质上她与李云心是相似的。他们都很难真正相信什么人——尤其是,可能比自己强大的人。

    他盯着白云心远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叹口气:“红娘子说龙魂能取得出来。你怎么看?”

    刘老道想了想:“心哥儿还是先去殿里,审问那妖女吧。”

    李云心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往远处看一看、再叹口气。

    ……

    ……

    白云心与红娘子一口气便遁出了三十里,然后才借道白云心的行宫出了洞庭。

    出洞庭之后,便有那小丫鬟和黑驴已在林中等候着了。

    此处是洞庭的西岸,与渭城之间正隔了一个大湖。平日里白云心喜欢骑着黑驴走。到今日似是真怕身后有追兵,见了丫鬟便道:“此地不可久留,就不带它了。”

    丫鬟似乎也不是头一次见这种事。她先点点头,转身看了那黑驴一眼……

    抬手便劈在了驴子的脑门上。

    这畜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力道。连叫都没有叫,四条腿硬邦邦地绷直了、一头栽倒在地上。

    红娘子瞪大了眼睛。

    她前些日子听李云心谈过这金鹏义女的事情。晓得她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有一坐骑——这坐骑是一头油光锃亮的黑驴子、额头系了一小块红布。

    一个瞬息就能远遁千里的真境大妖魔却骑驴子——可见这驴绝非凡物。

    两人在彼此之间气氛还算正常的时候曾谈论过,这驴子的原身是什么东西,何以能够跟着白云心纵横天下这样久、经历许许多多的凶险。

    可如今……

    竟就在自己的眼前,被这么一掌劈死了?!

    见了她这惊愕的神色,白云心淡淡道:“一头牲畜而已。惊什么?你平日不吃血食的么?”

    而这时候丫鬟已经并指如刀,用指尖成形的灵力将驴子的皮剖开了。先捡着那些柔软的内脏、譬如心肝儿之类摘下来——手腕一转便收走了。

    大概是收进自己的行宫里。

    再将驴子的脑壳敲开了、将里面白花花的脑浆也收起来。

    随后才捡了身上的嫩肉割一些——到最后这驴肉还剩了大半部分,但已懒得料理了。直起腰对白云心道:“这驴肉老了。不如前一头。”

    红娘子这才惊讶道:“这只是……寻常的驴子么?”

    白云心歪头看了看她:“不然是什么呢?可以拿来玩,玩腻了又可以拿来吃——你当是什么宝贝?”

    红娘子叹气:“我和李郎白白猜了那样久。”

    白云心本是打算再携着她远遁了。但听她提了李云心便放缓脚步,转头看她。

    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你在洞庭中对李云心说,这龙魂是很好取的。既然好取……你就在这里取出来。我带着龙魂远走了,你还自己回去洞庭、好不好?”

    红娘子抚了抚自己的发丝、莞尔一笑:“姐姐信我那时说的话么?”

    白云心想了想:“听说洞庭君将建木炼化进你的身体里。便就是性命合一了。照我说的话,我是没法子既将它取出来、又不害了自己。未必妹妹你有什么独到的法门呢?”

    红娘子看着她:“并没有。”

    白云心故作惊讶地眨眨眼:“那么用强将龙魂取出来——你岂不是要死的么?你如今已是鬼修阴神了。再死一次可活不过来。”

    红娘子仍款款地笑着:“是。”

    小丫鬟听她们两个说话,脸上倒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

    ……一个是她的主子。而另一个则是她出身之地的公主。便只能在沉默一会儿之后慢慢走开、警惕着附近的声响了。

    而白云心盯着红娘子看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轻了:“那时候怎么不告诉他?”

    红娘子便转身,透过莽莽苍苍的森林向洞庭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树木茂盛参天,并不能看到水波。

    她低声道:“有睚眦在湖外,有邪王在湖外。你又说真龙也要来。每一件都是可能要他性命的事情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的白云心哼了一声:“我想得到,他可未必想不到。”

    红娘子转身微笑:“他才十几岁而已。得道又不久。有些事情了解得不够多自然会以为真有什么便宜好办的法子——这怎么能怪他呢?”

    “一厢情愿罢了。”白云心又哼了一声,“你凭吊够了,就上路吧!”

    红娘子笑着摇头:“只是我这鬼修阴神的执念罢了。晓得却戒不掉。但是姐姐你……因我提他,就不开心了么?”

    白云心不理她,伸手扣住她的脉门,携着她便化作一阵旋风,往林中去了。

    ==========

    并成一章发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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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221/ 第一时间欣赏心魔最新章节! 作者:沁纸花青所写的《心魔》为转载作品,心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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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介绍:
或许在某个冬日寒夜,你听到一墙之外有人轻声曼唱: 玄门羽衣白云心,一琴一剑一丹青。 浅雪红炉黄芽酒,夜读紫薇洞庭经。 余音袅袅,宛若天籁。你便踏雪循声而去,忽见远方灯火幽微。 复行一刻钟,直入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暖意扑面。 便看到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一红衣龙女抚琴唱和。 你心中惊诧,便揉了揉眼。 再定睛看去,只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外,街上草木萧瑟。 世人皆谈神仙,却不知或许他们,就在你身边。心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