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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尾鱼     七根凶简txt下载     七根凶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0章

    凉棚的伙计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一地狼藉,翻倒的小桌子正过来垫稳,连玫瑰都原样插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韧说:“我什么都没忘……快要死的时候,我记得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青木不吭声了,过了会,长长叹了口气。

    三文鱼和明虾重新摆上桌,青木这次用筷子了,夹起一片,斯斯文文。

    说:“你那时候中枪,肺被击穿,整个人神志不清,我都以为你快要死了。”

    罗韧笑了笑:“我自己不记得。”

    青木也笑起来:“我也是那时候知道你原来你也怕死,抓着我说好多话。”

    “都说了什么?”

    “说中国人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国内,让我把你送回来。”

    接下来的事,罗韧倒是记得的:“然后,你就把我扔在边境小城的一间出租房里。”

    “我给你雇了人,每天照顾你三餐。”

    说到这里,青木顿了顿,薄薄的嘴唇紧抿了一下,像刀刻的线:“更何况,那个时候,你还能喘气,但我有九个兄弟,等我回去收尸。”

    像是有硬锤狠狠砸上后脑,眼里忽然辛辣,罗韧右手死死攥起。

    青木的目光从他紧攥的手上掠过,又很快移开,语气很平静,给他讲那以后的事。

    “我回了猎豹的宅子,那里像个鬼宅,那么多天过去,外人依然不敢进。”

    是的,猎豹的那幢位于孤岛的豪宅历来是禁地,当地人即便路过也要绕开了很远去走,偶尔听到宅子里传来的枪声,心里会想着:哦,猎豹又杀人了。

    “没有发现猎豹的尸体,宅子里几乎还是那天打斗时的样子。我给大家收了尸,尤瑞斯在泳池里泡了很久,尸体胀大,伊万被钢钩倒吊在二楼的楼梯上,血几乎流干了……”

    他看了罗韧一下,余下的略过了不说:“我烧了宅子,请人把他们埋在我们住过的丛林里,其实原本,我想把他们火化了,骨灰寄回他们的老家,但是……你知道的。”

    是,知道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谁也不是菲律宾人,在那片燥热的土地上结识,会谈钱、命、女人,但鲜少去讲来历,没人谈起幸福的生活——倘若有幸福的生活,大抵也不会孑然一身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出现在那种地方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打听猎豹的消息,”青木伸出手,重重拍自己的肩膀,“九条命,搭在这里,不能确认她真正死了,我睡不着觉。”

    罗韧说:“我也一直让人帮我打听你,顺便留意棉兰老岛的动静……只是,我本来以为,猎豹死了。”

    他以为她死了,那场激烈的搏斗,拳脚、利刃,还有枪,双方都血红了眼,最后,他一甩手,飞刀插*进猎豹的左眼,她惨叫着,失足从楼上摔了下去……

    他俯身想看,但猎豹的手下忽然不知从哪里扫过来一梭子,子弹入肉,噗噗的声音,不觉得疼,只看到血,青木嘶吼着窜上来,拖住他后撤。

    经过游泳池时,他看到小个子的尤瑞斯,趴浮在水面上——尤瑞斯即便学会了游泳,也依然不喜欢水,但是,他的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永远困囿在水里了。

    青木说:“我找了一年,本来我都快放弃了,我觉得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有一天,发生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道上的人说,在一个赌场里,有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向人打听罗。”

    “另一件呢?”

    青木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里戾气逼人:“尤瑞斯他们的坟被挖了。”

    罗韧阖了一下眼,又睁开:“所以,你来找我了?”

    青木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向他的方向倾过来,声音压的很低。

    “罗,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缅甸走,坐船,到马来,沙巴斗湖,有快艇接应我们,去棉兰。”

    “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还是这里,碰头。”

    罗韧笑了一下,然后点头。

    青木说:“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不做过分的事。我给你时间,去跟你的朋友道别。也去跟你的小羊羔做个了结——放她回牧羊犬看管的草场上吃草,罗,那不是你的世界。”

    他的声音轻的像耳语:“你的世界不在这里,在往南那个被海包围的地方,你还活着,但你早就死在那里了,我也死了,和我们的兄弟一起,还有你漂亮的小女儿。”

    青木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罗韧坐着,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去看,直到凉棚里的伙计过来,递给他账单。

    两轮餐费、餐具破损费、服务费,一声没吭,落在纸面,一分也没少收。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罗韧这才发现,陆续在撤场了。

    凌晨1点45分。

    罗韧结清钱,回到自己停在村外的车上,要发动的时候,外头笃笃笃的敲窗户。

    打开一看,是那个送他玫瑰花的女人。

    声音温温柔柔,说:“先生,可不可以搭个车,车费什么形式都好办。”

    罗韧说:“我们不顺路。”

    女郎奇怪,指指村外那唯一一条车道:“只有一条道出去。”

    “我去找我女朋友。”

    哦,原来如此,她很懂规矩的往后退了两步,给车子让道。

    ***

    木代在地上躺了很久,然后慢慢爬起来,左手像是打了麻药,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腿好像也撞到了,一动就疼的要命,但伸手一寸寸捋,确定没断,也没有脱臼。

    她低头,把衣服的里衬送到嘴边,狠狠去咬,用牙齿磨,终于扯下一块布条,嘴和右手配合着并用,把翻起指甲的地方包起来。

    她记得,摔下来的时候,手电就滚在附近。

    一瘸一拐,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然后推亮。

    先往上照,估算着到顶的距离,比普通六层楼要高,约莫20到30米吧,是个山腹中空的地洞,

    又看周围。

    好几具尸体,差不多都已经是森森白骨,骷髅头的眼洞看的她毛骨悚然,往后退的时候,脚跟绊到什么。

    是条脏兮兮的辫子,横在骨骼宽大的骨架处——那不应该是女人的辫子,留发……是清朝时候的人?

    还有朽烂的背篓,锈迹斑斑的砍刀。

    像是普通的砍柴人。

    骨头都有断裂,有些是脊柱直接崩折,有些是头骨开瓢,应该都是摔死的。

    真奇怪,站在这一堆尸骨之间,惊惧之余,心里居然泛起庆幸的余味:她居然没摔死。

    不是功夫好和头脑机灵就可以应付的,要感谢她从小练的是轻功,下坠的那段时间,一直拼了命的去抓、贴、提。

    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掀起外衣去看腹部,一片血肉模糊,灯光仔细照了一下,很好,都入肉不深,没有哪一道是开膛的。

    这个洞,方圆不小,但并不复杂,基本一览无余,仔细去嗅,空气虽然泛着霉湿味,但并不恶臭呛鼻,这说明,可能有些石峰的罅隙和外界产生了空气流通,所以,她不会闷死。

    没有明显的活水,但伸手摸石壁,有几处是阴湿的。

    这种地方,越低越湿冷,看了一下,右首边地势偏高,但好几具破碎的尸骨杂陈。

    木代站了一会。

    说:“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们的,冒犯的话多包涵。也不要来吓我。”

    说完了,又站一会,团团鞠了个躬,才开始清理。

    咬着牙,把所有的尸体,或搬或拖到地洞远远的角落里,搬动其中一具的时候,身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布袋子,红绳扎口已经松了,木代用脚踢了两下,里头露出银色的光洋来。

    打近了看,上头繁体字铸着“中华民国八年造”。

    攒了这么多钱,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汗,忽然踏空掉下来,白花花的银钱,留叫后人嗟叹。

    木代想着,如果能平安出去,就拿这钱,把这些尸骨都运出去,做个道场,买块坟地,把他们都平安葬了。

    师父说,有时候,也不是多么的喜欢行侠仗义,只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不迟不早,就让你碰上了,缘也好,劫也罢,总得做点什么。

    搬好之后,又用背篓石块什么的,在边上挡了一圈,最后把砍刀捡过来,这是好的防身工具。

    手机好像摔坏了,开不了机也看不了时间,但是,夜半应该早就过了。

    那个时候,跟罗韧商定每天都联系,罗韧说:“曹严华失踪的事很蹊跷,那头的情况也很不确定——所以我一定要定时知道你们的进展,万一出事,我好尽快做准备。”

    她点头:“我知道,我一定每天都打。”

    第一个电话就没打出去。

    黑暗中,她举起刀,挽了个腕花,劈、斩、横切,顿了顿起身,走到阴湿的石头边,试了试方位,开始磨刀。

    单调的,而又刚硬的磨刀声,在幽暗的地洞里回响。

    木代想起曹严华,脸色惨白,嘴里塞着布团,五花大绑。

    想起那个发自身后的,低细而又尖利的女声。

    不管你是谁,不能伤害我、我徒弟,还有我朋友。

    是啊,这个人是谁呢?

    她和一万三,一派平和的来的这个村子里,没有站队,没有标明立场,没有对任何人显露过敌意。

    为什么一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手呢?

    ***

    一万三缩在被窝里。

    ——我没你功夫好,跑的慢,胆儿小,还怕黑!

    理由说出来,字字铿锵,然而基于男人的自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强忍着困倦,打着呵欠,等。

    不能陪你风雨上路,至少能做到回来的时候给声问候——一万三对自己要求不高。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响。

    一万三如释重负。

    “小老板娘,你可总算回来了。”

    ...

第141章

    第二天中午,罗韧车进重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轴开了十多个小时,头昏脑涨,进了市区之后,找了家饭店吃饭,然后挨个拨打几个人的电话。

    木代、一万三、曹严华,全部不通。

    只有红砂接了,她心情低落的很,问她在干什么,她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在写欠条。”

    叔叔和爷爷的死都瞒不住,原先碍于面子的债主,如今纷纷上门,话也说的直白。

    ——“以前是看你爷爷的面子……”

    ——“如果你爷爷还在,一切都好商量,但是现在……”

    大概是看定她翻身无望。

    宅子卖了,家具清了,还是资不抵债,有些人看她小姑娘孤苦可怜,差个一两万也就算了,但总有那么两三个,不依不饶,拍着桌子说:“你可怜,你可怜就能不还钱了?你还有理了?”

    炎红砂眼泪含在眼睛里,死死咬着牙不落,逼急了,也一拍桌子站起来:“要么我写欠条,要么你拉我去坐牢,两条路,自己选!”

    几个人面面相觑:逼的人家小姑娘坐牢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关键的是,她坐牢了,那债不更白瞎了?

    于是写欠条,从没写过,上网搜的格式,签下名字、身份证号、摁手印,约定归还日期,末了写:立字为据。

    罗韧问:“到底欠了多少?或者我先借给你?”

    炎红砂沉默了一下,说:“不要。”

    不想把朋友变成债主,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天觉得短他一截。

    罗韧也不坚持:“你自己考虑,有需要就开口。”

    又顿了一下,才说:“木代她们可能是出事了,三个人,都没音信了。”

    他把之前的事简单给炎红砂讲了,炎红砂虽然担心,但还是觉得凡事应该往好处想:“说不定木代是忘记了,或者一时间有事,来不及打呢?”

    这些都不大可能,毕竟之前,罗韧把事情的重要性跟她说的很清楚:“因为曹家屯没有信号,所以每天的定点通讯格外必要,一旦我没有收到电话,我就可以当作是你们已经出事了。”

    如果昨晚来不及打,今天已经过了大半天,完全可以补救,但是这一路上,他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让他这么一说,炎红砂也慌了:“那……我写完欠条就去,我跟你怎么联系?”

    “一样的,每天定点,我想办法给你打电话。”

    ***

    日落时分,罗韧进山,最后一段路车子开不进,他停好车,背了简单的战术包,里头是必要的防身工具,还有药品。

    车钥匙本来想带走的,想了想,就近找了棵树,掘了坑埋了。

    手机还有信号,借着这点势,把位置跟炎红砂讲了,因为红砂势必是在他之后到,如果必要,还可以开车门拿东西——他车子的后备厢,算是半个储藏库。

    路口等了一会,想搭辆摩托什么的,左等右等没等来车,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没办法,只好顺着山道徒步进村,好在轻装,也并不觉得累,晚饭时分,到了曹家屯的前站,那个小杂货店。

    店里没什么吃的,罗韧买了瓶水,又拿了两条巧克力,只这一忽儿的功夫,雨越下越大了。

    巧克力味道不大正,只吃了一条,另一条顺手放进兜里。

    店主人不错,从里间拾掇了一把黑伞出来给罗韧,说好几条伞骨断了,也不用还,能勉强遮他走一段。

    问他:“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算是吧,罗韧含糊以对。

    店主朝外头看,屋檐牙子正哗啦啦往下下水:“这时间选的不好,这山里,要么不下雨,一下过七天。婚礼看来是要泡在水里了。”

    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好,不好。”

    是不好,泡在水里,不就等同于“泡了汤”吗?总觉得不大吉利。

    这最后一段路,还有六七里。

    比之前难走,土道积水,土质又软,一脚下去半寸深的凹窝,那把伞也邪性,别人家的伞往下卡,它是往上张,走一段就积水。

    罗韧心说:你当你是花吗?

    只好每走一程就把伞旁倾,积水小瀑布一样哗啦下来,很块就顺着道缝往下*流,水都是赭黄赭黄色的,舀一碗上来,得有半碗的泥。

    这山里,一定多发泥石流,山体滑坡大概也是常事。

    深一脚浅一脚,晚上近九点,终于到达曹家屯,向人打听了青山家的所在,一路过来,近前时顺手把伞靠到一棵树下,淋着雨过去。

    原因无它,撑那么一把伞,形象太垮。

    青山正坐在堂屋的桌边,拿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想着明天婚礼的圆桌摆放和客人排位,间或看一眼门外。

    雨线还是不断,想想就犯愁,谁不希望结婚是晴天大太阳?

    又一次看向门外时,蓦地一愣。

    有个男人正大踏步过来,身材挺拔,黑色军靴,踩在门前青石板凹窝的积水里,一步一水花。

    青山下意识觉得,他是奔自己来的。

    果然,罗韧一路进来,问他:“你就是青山?”

    青山点头。

    “我来找我朋友,昨天到的,一男、一女。”

    青山磕磕巴巴:“是那对北京客人吗?他们说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

    “是。”

    “走了。”

    “走了?”

    青山解释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安排住宿的时候还一切正常,谁知道早上起来一看,两个人全不见了。

    他带罗韧去看木代和一万三住过的屋子:“喏,我寻思着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也没怎么收拾,就把被子叠了一下。”

    普普通通的屋子,没有打斗的迹象,木代即便出事,也一定不是在这里。

    半夜离开,带走了行李,又音讯全无,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他们俩来了之后,见过什么人吗?”

    青山憨厚的笑:“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见了好多人呢。”

    “有跟谁特别聊过吗?”

    “有,曹家大丫头,他们跟曹家大丫头聊了挺久的,就是……曹金花。”

    曹金花?好如雷贯耳的名字。

    “还有谁?”

    青山挠挠头:“那个姑娘,还见了我们亚凤……不过时间挺短的,七婶说,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见罗韧不明白,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亚凤就是我新娘子。”

    新娘子?

    罗韧心里一动,莫非就是那个拐来的姑娘?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去找曹金花有些不太合适,罗韧跟青山商量在这住一晚。

    屋子空着也是空着,青山一口答应,又问了他好多问题。

    ——你是不是也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啊?

    ——我还以为我表哥怕我舅爷打他,请了两朋友来打前哨,怎么半夜就走了呢?

    ——你也没联系上他们?也是,我们这里没信号。

    ……

    是啊,怎么半夜就走了呢,罗韧也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是救了姑娘走的倒还讲的通,但现在这情形,新娘子还在,过来试图帮助新娘子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见了。

    睡下之后,罗韧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不是新娘子有问题,就是这个村子有问题。

    窗外,雨声不绝,越下越大的势头。

    百无聊赖,罗韧掀起窗帘布去看,小院的排水不行,院子里已经积水了,雨打在水面上,涟漪混着水花。

    正待放下窗帘,那浅浅的积水中央,蓦地伸出一只手来。

    饶是罗韧见惯凶险,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还是激地他浑身一震。

    他刚刚就是从院子中央走进这间屋子的,那是夯土地,不是软塌塌的泥,下头怎么都不可能藏人的。

    那手一直在往上虚抓,再然后,水面上艰难的钻出头顶,像是有个人,奋力的往外爬。

    先只是头顶,然后是额头,再然后是整个脑袋,头一直低着,哗啦啦的雨声似乎更大了。

    这像是电影的场景。

    罗韧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缓缓抬头。

    雨,混着满脸的血。

    罗韧脑袋轰的一声,有刹那间,连雨声都听不见了。

    那是一万三!

    罗韧没有片刻停留,几乎是踹开门冲出去的,席天幕地的大雨之中,他冲到院子中央,半跪着,伸手在雨水里摸腾。

    哗啦啦水花,冰凉的雨浇透颅顶,几乎是冲刷着灌进后背,这凉意让罗韧清醒过来,他站起身,退后两步。

    坚实的夯土地,约莫半寸的积水,没有人,刚刚看到的,也许是幻想。

    但一万三,一定是出事了。

    ***

    木代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睡的不踏实。

    做了一个梦,梦见好端端睡在自己的房间,那张“马上封侯”的雕花大木床上,忽然间,床身四下晃动,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围着床的,一片汪洋。

    有动物,结伴从她眼前过,成双成对的鸽子,划水的白鹅,一对猴子在蛙泳,背上有一对鼹鼠,瑟缩着互相拥抱。

    远处是条大船,这些动物,源源不断的向着大船进发。

    那就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吧,上帝降下四十天的洪水,只有诺亚一家和成双结对的动物上船。

    木代孤独的坐在床上,想着,我是上不了船的,罗韧不在,不能结成一对。

    一个浪头过来,床翻了。

    木代摔进水里,水冰凉。

    一下子醒了。

    哗啦啦的水声,身子底下一片冰凉,好像真的是水。

    她赶紧坐起来,四下摸索着找到手电,还好,手电是防水的,拧开了一看,地洞里不是汪洋也胜似汪洋了。

    外头应该在下大雨吧,一侧的石壁上有无数条水流挂下,到洞底积成一滩,水位越来越高,也亏得她睡的地方地势高,否则,真是睡梦里被水没顶了也不自知。

    木代赶紧起身,一瘸一拐踱到石壁边上,高处的一块石头把雨水分流,像是单独辟出的一道。

    她仰着头,凑上去喝了两口,带着土腥味,并不可口,但实在好过这一天滴水未进了。

    手电在地洞里来回逡巡,也许,她应该找一个相对干净的容器,储些水。

    地洞地势低洼的一头已经积水了,像个小小的水潭。

    手电光在那里扫过去,动作忽然一滞,半晌,又迟疑的打回去,停在一处。

    那里的水面上,在翻水泡,就好像有人在底下溺水。

    木代头皮发麻,而这预感,终于成了真的。

    有个人头从水下缓缓抬起来,向着她看,一只手,虚虚朝她伸过来,脸上的表情焦急而又痛苦。

    一万三?

    木代想也不想,冲过去伸手就拉,使的力很大,却如同重拳砸在棉花上,拉了个空,然后狠狠跌坐在积水之中。

    哗哗水声,壁上挂下小的瀑布,木代打了个寒噤,站起身子,过了会仰头去看。

    出口在那里,距离地面三十米左右。

    要想办法出去,一万三一定是出事了。

    木代忍着痛,踏着水花奔到石壁边上,深吸一口气,腹部紧贴石壁,右手往上攀抓,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

    用力一蹬,右手攀带,身子整个上去了,左手随之去抓,一阵钻心的疼,另一条摔到的腿也后继无力,整个人重重摔进水里,半晌才回过劲,从水里爬起来,头发一直往下滴水。

    她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其实只是那一个手指受伤,但行动起来,像是废掉了整条胳膊,腿也是,没断,没裂,只是疼。

    要是,不怕疼就好了。

    要是,分裂出一个人格来……不怕疼就好了。

    ...

第142章

    村子就是村子,头声鸡叫比闹表还早,罗韧几乎是瞬间从床上翻起,睁眼都在坐起之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倘若时间宽裕,尽可明察暗访虚与委蛇,但是昨晚的异象给了他不祥预感,如果一万三处境堪忧,木代和曹严华一定也好不到哪去,既然争分夺秒,他也就没那个空做好人了。

    洗漱穿戴理包,不过五分钟,推门出来,雨还在下,已经小了很多,由之前的瓢泼变作了金针牛毛。

    不过青山昨晚也说,村里有句老话叫“要么不下雨,一下过七天”,千万别小看小雨,很多山体能顶住瓢泼,恰恰就死在后头这看似温柔的绵绵细雨上。

    就像洪水只掀翻石头,滴水却能把顽石穿心,英雄挺得过枪林弹雨,颈上却被胭脂红粉抹刀,人经常从畏惧而正视的环境里逃生,却躲不开栽倒平地,翻船阴沟。

    罗韧觉得,有一种平淡却危险的意味,正借由这雨,在他身边席天幕地的铺洒开来。

    青山端着牙缸打着呵欠推门出来,明天是婚礼,今天要去晒场搭棚扎花架——昨晚跟村里的老少爷们打过招呼,今天务必早起。

    但看见罗韧,还是吓了一跳,见他背着包,忍不住问:“要走?”

    他对大墩儿表哥回来参加婚礼已经不抱期望,同时也觉得表哥这些所谓的朋友真是神出鬼没:一个个的,这是蹭住宿来了吧?

    罗韧说:“有事。”

    他向青山打听了曹金花家的住址,冒着雨大踏步的去了。

    ***

    曹金花母亲早亡,家里只父亲和弟弟,前几年弟弟娶了媳妇生了娃,终于又把消静的三间房撑出了些许热闹人气。

    因为要帮青山的忙,这一天也早起,灶膛火热,烟囱咕噜往雨里泛烟,饭桌小,曹金花人高马大的,弯着腿坐小马扎上,总觉得憋屈。

    吃饭的时候,她爹唠叨起青山的婚礼,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题很快转到她身上,颠来倒去,老三样。

    先怪北京。

    ——“北京城那么大,人口上千万,咋就没适合你的人呢?”

    再怪曹土墩。

    ——“曹家那小兔崽子,叫我见着了,非剐他一层皮!”

    最后怪命。

    ——“这都是命啊,你妈死的早,我也没个主心骨,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大城市,没见赚着钱,倒是把年纪一年年赔进去……”

    这话撩起曹金花心里一把火。

    “别整天嫁人嫁人嫁人,女人除了嫁人,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了?就不能有点别的自我价值了?”

    正在给儿子喂奶的弟媳妇心里叹气:这个大家姐,又在胡说八道了,女人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嘛。

    金花爹则一脸茫然,“追求”和“价值”这种词,对他太说太飘渺了。

    “什么叫年纪一年年赔进去?时间是创造价值的,你的眼光不能那么狭隘,只看到人变老,看不到我这些年的改变。”

    弟媳妇继续叹气:改变啥啊,不就变老了嘛。

    金花爹继续茫然:狭隘是啥意思?

    曹金花那个气啊,也不怪她不爱回家,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还是说点他们听得懂的吧。

    她气势汹汹指大门口:“别见天就唠叨这事行吗?说过多少次了,我会留意的,这也要看缘分的,男人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朝着外头吼一嗓子,他就上门了?啊?”

    短暂的静默,灶膛里烧裂了木头,噼啪一声,大铁锅里的粥咕噜翻滚冒泡。

    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罗韧站在门口,视线在众人的脸上环视一圈,很快锁定目标:“曹金花?”

    曹金花茫然:“啊?”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哦。”

    曹金花懵懵懂懂的出去,带着罗韧去自己房间,管他是谁,总比在饭桌边受闲气强。

    弟媳妇从起初的惊愣中回过神来,看到金花爹脸上乍惊又喜,又转头去看曹金花的背影,没觉得高兴,心里忽然泛起了酸,鼻子里出了个音。

    “哼。”

    ***

    进屋之后,曹金花才回过神来:“你是谁啊?”

    罗韧不想跟她多废话,脸色沉下来:“前两天,你在青山家里,是不是跟两个人聊过天,一男一女?”

    当然,印象何其深刻!那是她未来客户呢。

    慢着慢着,他来打听这两个人,难道他就是那两人共同的“哥”?

    曹金花眼睛一亮:“你是henry?”

    罗韧皱眉头:“听说聊了很久,聊的什么?”

    “保险啊。”

    “保险?”

    “就是关于人生的保障,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遭遇一定的风险,所以……”

    罗韧心头烦躁,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曹金花衣领,往墙上一撞。

    曹金花的滔滔不绝胎死腹中,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早上,真是她人生中最为波澜诡谲的一次,真可与曹土墩在那个黄昏上房敲盆并驾齐驱。

    罗韧冷笑:“风险是无处不在,你给自己买保险了吗?”

    曹金花心头发怵,这个男人,刚刚出现在门口时,说“借一步说话”,态度还算平和,但是现在,整个人都裹在阴影里,眼神冰冷,下一步,他拔出个刀子来也不意外。

    可能是摊上事了,曹金花心里想。

    公司给业务员做过安全培训,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慌,要配合,要顺从,自身安全最重要,要把危险将至最低。

    她结结巴巴:“我……我买了,这样……客户才会更信服……如果我们自己都……都不买,怎么能让客户相信呢?”

    罗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木代和一万三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和她坐了大半天,只为谈保险?

    “你……你要是不信,我这里还有……展业资料……”

    曹金花小心翼翼的,从罗韧的钳制里挪动着身子,伸手想拿自己的包,见罗韧脸色不对,马上缩手:“我包里没别的,没有喷雾也没刀,不信你自己拿……”

    罗韧盯了她一眼,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沓塑料文件夹包着的资料。

    抖开了略略一翻,都是展业文件,险种介绍、趸缴与年缴的费率、话术、展业流程,估计曹金花看的很用心,很多话术下面都用红笔画了道道,还有自我激励的批注。

    ——一次的失败说明不了什么,不要气馁。

    ——成功要经得住忍耐!

    ——总有一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会对我刮目相看。

    罗韧重新打量了一下曹金花,又看她的包。

    一种刻意营造的光鲜,包是劣质山寨的,衣服也是大路货,大城市的生活,对这样一个山村出去的女人很不容易,难得不堕志气,不歪不斜。

    如果她没害过木代,真的只是谈保险,自己这么对她,确实不大妥当。

    罗韧松开手,退后两步:“真的只谈了保险?”

    曹金花听出他态度松动,口气也温和不少,心头一松,赶紧点头:“真的真的。”

    她翻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后来那姑娘还给我一个号码,说她的钱都是她哥管着……”

    号码翻出来,忽然想到什么,心叫糟糕,然而已经迟了。

    一箭三雕。

    那感觉,真像被三雕抓挠了脑袋,还没缓过来,又捱一记透心箭。

    罗韧想笑,嘴角微微牵了一下,又压下来。

    曹金花看在眼里,没敢吭声,心里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不坏。

    罗韧问她:“然后呢?”

    没然后了,曹金花老实作答,那姑娘想见新娘子,青山让七婶带她进去了,聊了一两句就出来——自己闲待着也没事,就回家了。

    以上,是事情的全部。

    罗韧沉吟了一下,窗户的毛玻璃上人影绰绰,曹金花的弟媳妇奶着孩子,踮着脚想往里看:这个人跟大家姐什么关系呢?最好是没关系。

    “不好意思,看来我是搞错了。”

    曹金花吃惊的看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摆手:“没事没事,真没事。”

    她对罗韧预期不高,不捅她一刀已经谢天谢地,居然给她道歉,简直是要感激涕零了。

    罗韧笑笑,转身离开,开门的时候,边上的弟媳妇霍的转身,搂着孩子咿咿呀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罗韧撂下句:“别让小孩淋着雨了。”

    弟媳妇没说话,觑着他走远,三两步进到屋里,追着曹金花问东问西:“大家姐,他谁啊,专门来找你啊?

    曹金花低头整理展业资料,就是不吭气,实在问急了,才说:“不是谁。”

    ***

    路过晒场,一片搅嚷,村里所有的壮劳力几乎都在,打桩竖桩绑桩,高处都站了人,巨大的红布往下抖开,灰蒙蒙的天地间多了好多块红。

    罗韧在晒场边坐下来,一群孩子尖叫嬉笑着跑过,为首的一个倒拖一把破伞,伞骨支愣着,在地上划横七竖八的痕。

    是他扔掉的那把。

    罗韧笑了一下,低下头,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敦促着自己思绪内收。

    周围越吵,心越静。

    曹家屯,本应该只是个普通的村子。

    且不去说曹严华,木代和一万三来到这里,根本还没有时间去和别人结仇结怨,甚至没有表明过立场,亮出过来意。

    木代和新娘亚凤讲了很短时间的话——全程有七婶陪同,这场见面,只是粗略的打量和认识,谈不上交换秘密和救人。

    怎么就会出事呢?还是三个人先后出事。

    除非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有人引她们来,然后动手,曹严华、木代,还有一万三,也许他们在出事的前一刻,都根本不知道有敌人。

    对手是谁?

    猎豹吗?

    不像,这不是猎豹的风格,猎豹会是那种,要他眼睁睁看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会提前把计划告诉他,一切都展在大太阳底下,纤毫毕现。

    凶简吗?

    也许是,从项思兰开始,凶简和人的有意识的合作已经出现端倪,只不过,项思兰的智计有限,设的局也颇多破绽。

    这一根,也许在提升。

    但颇为玩味的是,这一根为什么会知道木代他们是敌人?莫非神棍的猜测是对的,凶简之间,真的可以互通讯息?

    更重要的是,这一根,现在在谁身上呢?

    ***

    青山家里静悄悄的,七婶端着针线簸箕坐在门口,缝补手中的一条裤子。

    男人们都忙活去了,总得有人在家陪新娘子。

    不过,老人家,多少都有点眼花耳背。

    罗韧自后院的墙头处轻轻落地,背对着他的七婶穿针引线,完全也没察觉。

    当然,察觉了也无所谓,放倒就是——只不过不想跟老人家动手罢了。

    新娘子待的屋子很好认,木门上贴龙凤呈翔的彩色剪花,透过玻璃,可以隐约看到里头的人影,弯着腰,似乎在忙活着什么。

    门没闩,罗韧很快闪身进去,亚凤坐在床脚的踏板上,弯着腰,正轻轻抚弄着地上的一双红色婚鞋。

    听到动静,她茫然的抬起头来。

    眼神有点呆,看到陌生人,也似乎并不很吃惊,迟疑着问了句:“你是谁啊?”

    罗韧慢慢走近亚凤。

    拐来的?像,也不像。

    她像个单纯无害的姑娘,胆怯而又无助,让他几乎不忍心去恐吓或者说重话。

    罗韧在她面前蹲下来,说:“我来找人。”

    “找人?”

    “最开始,有个胖胖的男人,叫曹严华,是青山的表哥。再然后,有个年轻的姑娘,被七婶带进来,跟你说过一会话。”

    亚凤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的眼睛慢慢回光,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惊惧似的看了看窗外,又看罗韧,低声说了句:“你快走。”

    “你快走吧,别找他们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

第143章

    罗韧心头一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追问:“你是不是知道她们在哪?”

    亚凤不敢说,嘴唇哆嗦着,一直往后缩,又紧张地透过窗户看七婶的背影,只是不断重复:“你快走吧,别待在这了,快走吧。”

    罗韧看进她眼睛里,单手轻握她手背,另一只手竖指唇边。

    他营救过很多人质,知道如何让情绪崩溃抑或歇斯底里的人安静下来,她们不是说不出话,只是精神高度紧张而又害怕。

    轻声说:“看我,看我眼睛。”

    亚凤说:“他们要是知道是我说的,会打死我的。”

    罗韧说的很慢,一字一顿:“我会回来,带你出去,没有人知道是你说的。”

    亚凤看了他一会,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良久才低声说了两个字:“山上。”

    山上?四面都环着山。

    “哪座?”

    亚凤怯怯的,咬着嘴唇,慢慢指向其中一座。

    那山挺高,山头却平,像凭空被削了一块,很好认。

    罗韧笑起来,说:“好姑娘。”

    又低声吩咐她:“记住,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我会回来找你。”

    他倒退着,慢慢地出去,一直看亚凤的眼睛,向她微笑,然后轻轻带上门。

    七婶还在门口坐着,背对着后院,穿针引线,偶尔抬起头,听晒场那里传来的热闹的吆喝声。

    ***

    山上。

    罗韧在山道上发足奔跑,这座山上有好几座简搭的棚屋,供村里人山中遇雨时使用,既然在山上,不是在山洞,就是棚屋了。

    他直上直下,地毯式搜寻,每一间棚屋都看过,潮潮漉漉,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但是没找到山洞。

    山洞无外乎几种,地壳运动自然形成或者人工开采打通,但后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多集中于矿山,或战时修凿,曹家屯两头都不靠。

    自然形成的又分两种,一种开放型,望过去一目了然,另一种就是入口相当隐蔽,甚至可能很小,但进去了之后隧道交错,那是大自然天然形成的,位于黑暗腹内的地下迷宫。

    因为这些洞穴的不可知,探洞与深海潜水、漂流、登山、洞穴潜水一起,并称世界五大最具危险性和挑战性的活动。

    难道亚凤所说的山洞,在山腹之内?

    罗韧沉住气,寻找一切可能被忽视的山洞入口,终于让他发现一处类似屏风遮口的所在,侧身去看,有一道窄窄的通道,直通内里。

    罗韧没有立刻进去,耳朵贴住石壁听了很久,里头要么是没人看守,要么是看守都睡着了——否则不可能连讲话声都没有的。

    他屏住呼吸,抽了刀子在手,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山洞不小,光线昏暗,但还是可以看到,有个人,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

    那是……曹严华?

    他似乎睡着了,又像是死了,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罗韧没有悍然过去,地上捡了两粒石子,食指中指并起了弹出一粒,重重击在曹严华肩胛上。

    曹严华吃痛,霍的一下抬起头来,眼神先是茫然,蓦地聚焦,又惊有喜。

    如果不是嘴里塞布,他大概要叫起来了。

    罗韧笑了一下,正要往前走,洞外忽然传来亚凤挣扎着的尖叫声。

    罗韧心叫糟糕,迅速回头,看到火把的光亮,还有火光在地上打出的,正一步步进来的狭长人影。

    先进来的是亚凤,满脸泪痕,而她身后那个人……

    罗韧苦笑。

    居然是青山。

    一改之前的憨厚老实,蒲扇般的手抓揪着亚凤的后颈,另一只手里握了把镰刀,刀口正卡在亚凤的脖颈上,不知道是不是走路时的蹭撞,已经破了条血痕。

    罗韧动作很快地把匕首插进后腰别上,袖管一低,把剩下的那粒石子压在手腕和袖管之间,然后两手张开,慢慢举起,说:“万事好商量。”

    又努努嘴,示意亚凤:“不关她的事,别吓着小姑娘。”

    身后,曹严华正气急败坏的挣扎,拿头撞膝,料想他之前被青山算计到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咬碎一嘴钢牙吧。

    青山不吭声,面色却狰狞:“让你走你不走。”

    是,罗韧笑:“朋友还没下落,怎么走啊,就这么走了,不地道吧?”

    又继续顾左右而其它:“我现在知道不对了,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举起的手突然下甩,袖里的那颗石子破空有声,狠狠砸中青山握镰刀的手,青山痛呼一声,刀头错开,亚凤推开镰刀,拔腿就往这边跑,青山一脚踹在她腿弯,亚凤向着这里扑跌过来。

    罗韧早有准备,斜剌里先倒卧在地,接住亚凤之后就地一滚,伸手就去后腰拔刀。

    看在曹严华面上,先不伤青山性命,但至少,先废了他一只手或者一条腿再说。

    手刚摸到刀柄,突然间重心全失,身下的平地像是蓦地抽开,罗韧身不由已,猝然翻了下去。

    ***

    昏暗中,木代尝试很多种方法,想去真的分裂出一个没有痛感的人格来。

    为什么不可以呢?

    何医生给她讲了好多人格分裂的案例,有些人,多达二十多种人格,这些人格,因为无序,所以把整个人拉向混乱和失常。

    如果可以有序呢,是不是感觉像多了二十多个帮手?

    她屏息静气,自己对自己说:“来,出来,出来一个。”

    当然没用。

    又想当然的给自己催眠:“现在,你就是不怕疼的那个。”

    也没用,手扒住石壁,还是痛的变色。

    不就是一个手指甲,不就是一条腿么?

    她烦躁极了,像是地底的困兽,徒劳的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昼夜不分,她已经没有了白天晚上的概念。

    末了,她心里说:滚你妈的蛋,我就是要上去。

    她走到石壁边,伸出左手,抓住一块微凸处。

    疼痛像是有形,贴近了看,可以看到那根手指上暴筋,指面上的皮不受控的颤。

    木代不松手,低声说:“疼吗?还可以再疼一点。”

    一咬牙,手上加重了力气,这一次,手臂都在发抖了,额头上敷一层细汗,她额头抵住石壁,死死碾磨,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说:“也没疼死,还能怎么疼?”

    这一次,用了最大的力气,细小的血迹,透过包扎的布条流下来,痛到末了,也就是那样了。

    可以了,这种痛,可以忍受。

    抬头看洞顶,20-30m,她一定会很慢,但可以上去。

    她甩手,活动手腕脚腕,扭脖子,腰带系到最紧一格,想着再喝点水。

    手电一照,水已经浸下去了。

    大概是雨小了吧,不过没关系,一侧的石壁还是湿的,木代过去,湿了湿嘴唇,最后深吸一口气。

    开爬。

    痛还是痛的,她一路骂,骂很多自己从前羞于出口的粗话脏话,骂那只手,也骂那条腿。

    骂:“你这个贱人,这种时候给我找事,我就把你给撕了。”

    也不止骂,还会给糖吃:“你要是老实,出去了之后,我给你吃香的喝辣的,给你抹最贵的护手霜,还修个指甲。”

    汗流浃背,浑身发颤,全靠这一股气和胡说八道维持。

    爬到中途,低头去看,头昏目眩,双腿发软,也没力气骂了,想想要换个策略,于是款款柔柔。

    “这个时候摔下去,大家都活不成,所以同心同德,嗯?嗯?”

    那语气,好像手和腿都能给她应声似的。

    继续爬,汗如雨下,汗水滴进睫毛,偶尔流进眼里,咸涩的要命。

    洞穴下宽上窄,是个倒扣的穹形。

    行百里者半九十,她真的爬不动了。

    不止因为受伤,还因为,进来之后,没吃过东西,一腔意气支撑,眼睁睁看着还剩那几米,怎么都上不去。

    她死死扒住石壁,大口大口喘气,脑子眩晕,耳鸣,一时间,觉得这偌大地洞之内,都是自己的喘息声。

    这场景,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恍恍惚惚,潮气、霉气,还有绝望的气息。

    脑子里,突然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木代蓦地抬起头,心头巨震,死死盯住这个地洞。

    高处、冰凉、森冷。

    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她仰起头,看前方。

    有很小的沙粒,从眼前,簌簌落下。

    她想起来了,她做过一个梦!

    木代想也不想,使尽浑身的力气,足下拼命一蹬,向着对面的石壁直撞而去。

    会有人落下吗?会是罗韧吗,不知道,但是,不能等,等那一两秒,等到她能看清是谁,时机就错过了。

    她要的就是拿捏的不差分毫的这一撞。

    顶上有什么迅速落下,木代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去势略减,一垂手攥住那人衣服,另一只手狠狠抓向对面的石壁。

    抓住了,但很快抓脱,这一次份量太重,下降的速度明显变快,木代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留一只手抓人,两条腿全上,拼命往石壁上抵,增加点摩擦力也是好的。

    再然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前火光迸现,紧接着下跌之势陡止。

    这霍然停止和骤然下落一样,一时间都收不住,木代一个头下脚上翻下去,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一探胳膊,就把她搂住了。

    说:“直腰,慢慢把腰直起来。”

    是罗韧的声音。

    木代喉头一哽,眼前一片温热,她提着气,抓着罗韧的胳膊慢慢直起腰,往下看,大概还有十来米。

    她搂住罗韧,埋头在他胸膛。

    罗韧往后一缩,他不喜欢去搂或抱,下意识不想把胸腔或者腹部的空门留给任何人。

    但是,怀抱里,好熟悉的感觉。

    罗韧脱口问了句:“是木代吗?”

    他根本也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栽下来之后,半空忽然被人撞偏,然后抓住,不管怎样,那人是想救自己的吧。

    他利用这暂缓的须臾,拔刀,觑到石壁裂缝处,狠狠去插,刀尖在石壁上迸出火花,终于进位。

    他又问了一次:“是木代吗?”

    木代没吭声,脑子里还是放空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几乎想不起来,只知道又狠狠摔了一次,然后止住,没死。

    至少现在,还没死,还抱了一个。

    她含着眼泪笑。

    罗韧搂紧她,低头看洞底,乍逢黑暗,他不像木代那么适应,看了好一会才看出距地大概十来米。

    他低下头,亲亲她额头:“我包里有绳子,拿出来,系在我腰上,然后你先絻下去。”

    木代不想动,她觉得没力气了。

    罗韧说:“乖,木代,先下,这把刀,支撑不了多久的。”

    是,还没到头呢,不能就这么安逸了。

    木代打起精神,摸索着,拉开罗韧的背包拉链,拽了绳子出来,是登山绳,韧度可以保证,罗韧接过来,腰上缠一圈,又拉过肩,扩大着力点:“来,下。”

    木代几乎不用手,绳子蛇一样绕绳,尽量不去借罗韧的力,几个弯绕落地。

    落地之后就瘫了,往后一倒,直接晕了。

    然而也并没有晕多久,似乎只一两分钟,又睁眼。

    罗韧还在上头。

    木代躺在地上,盯着他,顿了顿摸出兜里的小手电,推亮了照过去。

    乍遇光亮,罗韧有些睁不开眼。

    木代有点奇怪:“你怎么还不下来?”

    罗韧回答:“说的好像我能下去一样,我又不是你,能随便上墙。”

    哦,也对,罗韧不会游墙。

    明知道不该笑,木代还是忍不住,忽然哈哈大笑,地上冰凉,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罗韧担心的看她。

    木代在下头多久了?

    欧美的洞穴探查队中,随队经常配备精神病学者,因为黑暗而超静的地下环境,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很多洞穴受困者获救之后,伴随而来的,反而是后半生的精神失常。

    他不能不担心:“木代?”

    木代没理他,过了会,她撑着手臂起来,打着手电,在石壁上来回照着看。

    低处的石壁跟高处不一样,石缝变多。

    她重重的喘息,一直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什么。

    说:“罗小刀,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下来。”

    罗韧哭笑不得。

    然后说:“求你。”

    反正求她也不丢人。

    木代哈哈大笑,忽然又止住,说:“罗小刀,你等着,我给你造一条金光闪闪的生财路。”

    说话间,抬手一扬,手里的红布袋口散开,光亮的银元咣当洒了一地。

    捡起一枚,看准了,发力掷向石壁,噌的一声,牢牢卯住石壁的裂缝,半枚在缝里,半枚在缝外。

    小是小,但对他来说,足以做脚蹬之用了。

    木代又捡起一枚,先送到嘴边,吹了口气,又送到耳边去听,嗡嗡的声音,传说中钱的声音,真是悦耳舒心。

    手一扬,又是噌的一声,卯住另一处石缝,约在前一枚下方一米处。

    然后抬起头,目光正跟他的相接。

    罗韧心里说了句:“漂亮!”

    ...

第144章

    即便有“路”,下来对罗韧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裂缝有深有浅,深的裂缝银洋露在外头的部分很少,而浅的裂缝,银洋又往往立不住,一踩就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步步小心,最终脚踏实地时,毫不夸张,汗流浃背。

    木代在对面坐着,一直看着他笑,想站起来,一个趔趄又倒坐下去,两三天没吃没喝,又有刚才那样死里逃生的一番折腾,大惊大喜之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往后一倒,直接躺下去,目光触到洞顶,心头有奇异的宁静。

    过去的几天,她一个人困在地洞里,时而歇斯底里,时而抱怨沮丧,要么就憋着一肚子火,发狠要把害自己的人砍的千段万段。

    而现在,所有这些情绪都没了。

    如果那个梦是谶言,罗韧注定会有一劫,那么她之前的那一摔,不应该被抱怨,反而值得感激。

    那是老天冥冥中给她的机会——一切都配合的刚刚好,早一分,迟一秒,后果都不堪设想。

    罗韧走过来,半跪着俯身。

    木代眼眶一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就坐起来,双手搂住罗韧,把头埋到他颈窝里。

    她记得梦里,自己流了很多眼泪,那种形同幻灭的感觉,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现在多好,搂着他,一个有血有肉,有呼吸有温度的人。

    木代凑在罗韧耳边,轻声说:“罗小刀,你永远都别出事才好。”

    罗韧搂紧她,很久才说:“那你要看好我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刚刚那生死攸关的几秒,一直在脑子里过场。

    忍不住去往最坏的地方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木代死了,会怎么样?

    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木代察觉到罗韧的异样,忍不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怎么了?”

    罗韧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始料未及的,木代一声尖叫,右手一推,差点把他掀翻过去。

    他握的是她左手。

    ***

    背包打开,取出药品裹囊,摊开了铺成长条,每个隔袋里都装着必要的应急品。

    木代打着手电,照着自己左手的中指,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过几次,几乎是暗黑色了。

    罗韧取出剪刀,剪开她自己包扎的结口,但布条拿不下来,被血和肉粘住了。

    只能屏住气,很小心地一点点挪动剪刀的尖,顺着布条的丝缕去拆解。

    伤处终于现出。

    她处理的并不好,淤血、红肿、有新结痂,但也有化脓,罗韧几乎不忍心去看。

    木代偏过了头不看,低声问他:“我手指头会掉吗?”

    罗韧没吭声,过了会,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拈了一粒,帮她去擦。

    酒精水混着血水下*流,罗韧托住她手腕,能感到她半条手臂都在发颤。

    罗韧的眼眶有点发烫,他已经不记得刚刚木代是用哪只手抓住他的,但他记得,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松过手。

    木代怎么可能不爱他,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爱,他也认了。

    他从药囊里取出一颗消炎药,拿刀柄碾碎了,拈起了慢慢洒到指甲周围,又截了一小段纱布,帮她把手指包好。

    木代转头,罗韧包的细心,手指头上,像戴了一顶白色的小帽子,微麻的细痛,洁净而又干燥的感觉。

    她说:“舒服多了。”

    笑的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罗韧也笑,顿了顿问她:“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

    彼此经历的互换并没有让版图变的完整,反而更加犬牙交错扑朔迷离。

    木代问罗韧:“你觉得是凶简吗?”

    罗韧点头,除了凶简,他想不到与青山结怨的可能,但是,要说凶简就在青山身上,似乎又不尽然。

    他沉吟了很久:“说不准,我觉得……亚凤这个人,也很奇怪……”

    山洞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没有时间去细细梳理,现在回想,好多蹊跷的地方。

    ——他在青山家的后院见到亚凤,很笃定自己行事足够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且反复叮嘱过亚凤“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

    怎么突然之间,青山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挟持着亚凤出现在那个山洞里了呢?

    是谁说出去的?似乎除了亚凤,不作第二人想。

    ——还有,亚凤摔倒,他接住亚凤就地一滚,然后松开她去拔刀,这个时候,翻板陷阱陷落。

    当时,亚凤跟他离的那么近,怎么只他一个人摔下来了?

    木代猜测:“会不会是亚凤所在的位置正好避开了翻板?”

    罗韧缓缓摇头,他还有印象,翻板翻起的时候,亚凤确实跟他一起都在板上。

    想不通,怎么她没掉下来呢?

    木代想了想:“给我创造一定的条件,我也可以不掉下来。”

    罗韧抬头看她。

    木代解释:“我掉下来的时候,是站在翻板上,无处借力,所以只能往下摔。但如果当时我是趴着的话,我可以很快用四肢和腹部吸住平面……”

    她做了个贴合的手势:“就是人紧紧吸住板面,随着翻板翻一个三百六十度,然后又平安回到地面。”

    明白了。

    但是,木代可以这么做,跟她常年习武和擅长轻功有关,要说亚凤也是个轻功好手,未免也太巧了些——摒除以上,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凶简在亚凤身上。

    那青山的行为何解呢?被凶简影响?帮凶?

    罗韧想不通。

    看木代时,她正仰头看洞顶,脸色不无担忧。

    “罗韧,你觉得他们会对曹胖胖不利吗?”

    罗韧觉得不会。

    对自己对木代,这一手翻板陷阱,都等于是一击致死的杀招,但是对曹严华,似乎只是关着绑着,并没有痛下杀手。

    罗韧安慰木代:“或许青山念着亲戚的情分,不会对曹严华为难。”

    “那一万三呢?”

    罗韧沉默,他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青山家的院落中央看到一万三的幻象,当时的一万三满脸血污,即便活着,也一定是受了伤。

    他看木代:“现在这种情况,不要想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先走一步,再走下一步——不管你多担心一万三,出不去,也只能是白操心而已。”

    木代长吁一口气,道理都明白,但做起来真的好难。

    忽然又想起什么:“罗韧,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同时在水面上看到一万三了呢?”

    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如果我们看见了,曹胖胖和红砂会不会也看见了?这是凤凰鸾扣的提示吗?”

    罗韧沉吟了一下,他倒不觉得是凤凰鸾扣的提示。

    他觉得,跟昨天晚上的暴雨有关。

    “昨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我在院子中央走过,水一直漫过脚踝。”

    “你想一下,当时那种情况,就像一张大的雨布,一下子把曹家村给罩住了,至少在这个范围里,水与水之间,是没有缝隙的。曹严华在高处的山洞里,那里应该没有漏水,但是我、你和一万三,我们是处在这张雨布的不同点位上。”

    他压低声音:“然后,一万三发出讯息,或者说,发出求救,我和你都接收到了。”

    “是因为金木水火土里,一万三是属水的吗?”

    “有可能。”

    罗韧说:“把事情往好处想,如果还能挣扎着求救,那么至少昨天晚上,一万三应该是活着的。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红砂呢,她应该快到了。”

    ***

    炎红砂确实已经到了。

    她搭了一辆小面包车,面包车是专跑乡村的,满满当当都是人,路上不断的停车下车,开到最后一程时,车里只剩了炎红砂和另外两个坐前排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都十**岁年纪,一路上叽叽喳喳,炎红砂没跟她们讲过一句话,已经知道她们都在县里的美食城上班,这一趟,是去参加小姐妹的婚礼。

    开过一个岔路口,司机回头交代:“没法送到村口,路不通,待会你们就下,运气好搭摩托进去——但摩托一般也不送到底,只能靠腿。”

    那两个姑娘夸张的大叫,聒噪的人耳朵疼,炎红砂推开后座的车窗,雨丝斜斜打进来,带着清新的凉意。

    那两人又在嘀嘀咕咕。

    ——亚凤怎么就看上青山了?

    ——就是,好模好样,不说找个富豪,也至少能嫁个小有钱的,结果选了个乡下人……

    其中一个声音忽然压低:“你知道吗,我听说啊,还是亚凤主动追的青山呢。”

    另一个惊叹着咂舌:“真的吗?图什么啊你说。”

    ……

    青山?那不就是曹严华的表弟吗?看来亚凤是新娘子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黑色的悍马映入眼帘。

    炎红砂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拍前头的座椅:“师傅,停车,在这停车。”

    司机奇怪:“这吗姑娘?还有段路呢。”

    “就这。”

    ***

    炎红砂目送着小面包车开走,确信前后没人,赶紧去罗韧说过的地方把车钥匙挖了出来,然后上车。

    车门一关,风声雨声退避三舍,车里像个安静的小世界。

    罗韧说,会想办法给她打电话,但是,已经是下午了,距离上一次通话,过去了一天一夜还多。

    炎红砂心头慌慌的。

    她爬到后车厢,里头并排放了好几个战术包,打开了看,里头东西都一样:结绳、急救包、指南针、打火石。

    炎红砂把自己的行李包留在车上,必要的用品装了个战术包,又塞了两瓶水,下车之后,套了个一次性雨披,然后把车钥匙埋回原处。

    走了一段,遇到个小杂货店,雨天生意清淡,店主坐在屋檐下头啪嗒啪嗒抽烟袋,炎红砂过去打听后头的路。

    店主给她指向:“下雨了,路不好走,你顺着前头的小路一直走,快的话两个小时,慢的话不好说——总能到的。”

    两个小时?炎红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店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哈哈一笑,说:“姑娘,近的路也有。”

    他手一抬,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漫天雨雾里,起伏着青褐色的山线。

    店主话锋一转:“但是谁敢走啊?平时没风没雨都会滚石头落石头,昨晚下了那么大雨……”

    说的戛然而止,余意无穷:“所以啊姑娘,老老实实走大路,安全。”

    炎红砂嘴上应着,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走山路的话会迷路吗?”

    “那倒不会,万一真迷路就爬高,曹家村就在那个位置,大方向定了就错不了。”

    ***

    反正都是一步一滩水两步一脚泥,干嘛不翻山呢,落石头什么的,不会躲吗?那么多年功夫,又不是白练的。

    炎红砂决定抄捷径,一鼓作气吭哧吭哧翻山,山里天黑的早,尤其是下雨天,才刚翻过一个山头,四周就暗了。

    站在高处远望,前头隐隐的村落,应该就是曹家村了,向后看,蜿蜒的羊肠小道上,两个蠕动的小黑点,估计是那两个姑娘。

    她们居然落后这么多,炎红砂心情大好,喝了几口水,又攻第二座。

    这次不那么轻松了,山路稀烂,走一步陷一步,正走到一半时,觉得响动不对,抬头一看,顶上一排石头正骨碌碌往下滚。

    还真有落石啊?

    炎红砂头皮发麻,一个纵跃,盯了个跳踩过去,谁知道下脚处的石块支的不稳,整个人踏空往前栽倒,又是石头又是泥的,往下滑了有十来米,像是坐着滑板一路铲下去。

    好不容易止住,啃了一嘴泥,但也基本到了底,回头看,山上一道划痕,像是小孩儿爱玩的滑梯道。

    炎红砂大呼倒霉,抬手抹掉下巴的泥,又有点小庆幸:还好,没人看到。

    她手撑着地,准备站起来。

    下一瞬,忽然不动了。

    再然后,她近乎恐怖地看自己支着地的左手。

    没错,那里是烂泥,但是为什么,手感不对呢?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手,那处泥里,被她摁印了个手印,在手印被带去了泥的地方,露出……另一个人的手来。

    ...

第145章

    本文由 。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发炎红砂像是被蝎子蛰到,触电般跳起来,掉头就跑。

    冲刺的速度,慌里慌张,塑料雨衣在腿弯肘畔摩挲作响,等到脑子约莫清醒过来,人已经至少在百米开外了。

    炎红砂骂自己:跑个什么劲儿呢,多少也是经历过事的人!

    可不,海里、山里,老蚌、野人,什么阵仗没见过!

    她命令自己停下,转身回望。

    店主不让她翻山,原因是暴雨过后,小雨不绝,太容易塌方和泥石流——那个人会不会也是犟着性子走山道,结果运气没她好,撞了彩被埋了?

    越想越是可能,再一回想,摁下去的时候,虽然触手冰凉,但是软软的皮肉间,总觉得还有那么一点暖。

    说不定是刚埋的,还没死呢。

    这个念头让她头皮突突直跳,现在的位置尴尬,不前不后,去村子求救或者去杂货店找人帮忙都太耽误时间,炎红砂打定主意,又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回去。

    只这么会功夫,雨水已经把那只手洗刷的更明显了,惨白,但还算骨节分明和修长,这可不像常年干农活的手。

    炎红砂不敢直接去碰,雨衣下摆包住手,拽着那手一提,又赶紧放掉。

    她看出来了,手在这边,但人是埋在边上的石头下面的,那是一堆碎石混着泥浆堆叠,趴在地上看,石块石块之间搭的也不稳,还有大大小小的间隙。

    炎红砂一颗心砰砰直跳,咽了口唾沫,两边衣袖撸起来,哆嗦着,但动作很快地一块块往下抱石头,尽量轻取轻放,怕万一动作一重,整堆石头下塌,又把下头的人给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下来了,炎红砂把袖珍手电拧开了咬在嘴里,搬开的石头堆在边上,像个坟堆。

    终于搬开最后一块,赶紧取下手电细照。

    是另一只手,屈起了盖着脸,也就是说,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两只手和半张脸在土层以上,并且有一只手是护在脸上的。

    炎红砂害怕起来,她觉得,这个人,她好像认识。

    血腥的味道,那个人头脸边淤积的泥水都像杂糅了血,炎红砂拿手抹了一下脸,白净的脸上全是泥道道。

    她哆嗦着,把盖住脸的那只手拿开。

    目光所及,脑子嗡的一声,眼泪瞬间就冲出来,拿手使劲拍他的脸,问:“一万三,你死啦?你不会死了吧?”

    石头搬开,压在一万三身上的就都是泥了,炎红砂哽咽着用手把他身上的土扒拉开,俯下*身子,耳朵贴他胸口听,又把手贴在他鼻子下面去试。

    不知道是下雨干扰了判断还是心里慌,总觉得试不着气儿——脑子一懵,什么招都来,把他衣服撸起来,拼命在他心口搓,两手交叠着按压,又抽他巴掌,一边抽一边哭,忘记了是抽到第几下时,忽然听到一万三呻*吟了一声。

    炎红砂僵了半晌,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雨一道一道,淋在一万三的脸上,冷风吹过,激的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站起身,半拖半拽着把一万三抱起来倚住石头,然后脱掉身上的雨披,给一万三穿上。

    她不傻,曹严华他们前后进村,挨个没了音讯,一万三又是这幅状态,她顿时对曹家村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连带着那个小杂货店,都面目诡异起来。

    要先把一万三带到安全的,至少是避雨的地方,这个时候,罗韧的车是最好的选择。

    她找了根树枝,先把那周围都戳弄了一遍,确定附近没埋着其它人了之后,尝试着去背一万三,但他昏迷着,两只胳膊搂不住她的脖子,人又比她高,刚背起来,两只脚就挂到地上。

    也是人有急智,想起战术包里有绳子,炎红砂赶紧取出来,先让一万三的身体伏到背上,然后用绳子在两人腰上绑一圈,又把一万三的手圈拢了绑起,连上腰绳,战术包的带子往脖子上一挂,一咬牙,两手各托住他一条腿,一鼓作气站起来。

    可真重啊,死沉死沉的。

    炎红砂腰都直不起来,只好这么半弓着身子背着他往回走,地上的泥似乎更烂了,一脚下去没踝,一万三总往下滑,炎红砂只好隔一会就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颠。

    他的头就垂在她脑袋旁边,血腥味好大。

    炎红砂一直跟他说话,雨把脸打湿了,混着眼泪。

    问他:“出什么事了啊?”

    “曹胖胖呢?木代呢?”

    “一万三,你可不能死啊。”

    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几句,说完了就哭,她害怕也痛恨这种不知同伴生死的落单状态,早知道就不梗着脖子硬待在昆明去磨叽家里的债务了,跟罗韧一起来多好,至少共同进退。

    雨转密了,打在雨衣上沙沙作响,炎红砂累的几乎迈不动步子,她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忽然发觉自己脸颊边有微弱的暖意。

    疑惑了好久,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一万三的呼吸。

    这一下欣喜若狂,舌头舔舔,把唇边的雨水都舔着喝了,竟像是一下子多了好多力气。

    她埋着头,吭哧吭哧前行,路过那家小杂货店时,看到店里的灯都关了。

    这是有多晚了?

    终于回到悍马车边,找出钥匙开了门,把一万三扶坐在副驾上,这才得空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多。

    她顾不上休息,后车厢翻出条保暖毛毯,把一万三上衣脱了,擦干了用毛毯裹好,又取了纱布,矿泉水浸了,帮他擦干净头脸。

    是后脑有伤,似乎是被石头砸的,一摸满手的血,不包不好,包又无从下手——炎红砂心一横,不管不顾着拆了卷绷带,一圈圈把他的脑袋包起来,只留了鼻子眼睛嘴唇和两只耳朵。

    看看觉得好笑,跟古埃及的木乃伊似的,炎红砂笑到一半又想哭,掏出手机,举高举低,尝试着想收到信号。

    信号标似有似无,微弱的让人跳脚,炎红砂倚在驾驶座上发呆,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刚一阖就盹上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一万三在骂:“我擦!”

    炎红砂一个激灵醒了,转头一看,一万三真的坐起来点了。

    她喜的差点哭了:“你没事吧?”

    上下眼皮都是绷带,一万三的眼睛都似乎小了不少,嘴唇又被绷带绷着,声音听起来怪里怪气。

    他有气无力:“老子拼了命才没死,一睁眼,差点被自己吓死……”

    又问:“有水吗?”

    炎红砂拆了水给他递过去,一万三艰难地抿了几口,左右看了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你怎么在这?罗韧呢?”

    他想往后倚靠,后脑挨到头枕,痛的直吁气,只好转了个向侧靠。

    不想让他多说话费神,炎红砂赶紧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听说罗韧也没联系了,一万三陡然色变。

    当然,这色变只有他自己知道,隔着绷带,炎红砂什么都看不出。

    他打断炎红砂:“你得赶紧找到罗韧,你要跟他说,那个青山有问题,第五根凶简,可能在他身上。”

    ***

    那天晚上,一万三一直摒着不睡等木代,听到动静,喜的赶紧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小老板娘,你回来啦?”

    很快觉得不对,木代回来,怎么会没开灯呢?而且,那条站在床头的黑影,孱弱、瘦小,也根本不像是木代。

    一万□□应很快,迅速从床上跳起来,被子一掀往那人兜头照过去,顺手拽了床头的拉绳,灯亮的瞬间,看到床下有个洋铁皮桶,赶紧拎起来护在胸口——不管来的是谁,“你死好过我死”是一万三的一贯准则,关键时刻,拿桶去砸也好。

    他看清来人的长相,是个十**岁的小姑娘,皮肤苍白,眼睛里像含了泪,面前坍塌着那条扔过去的被子,失了准头,并没有砸中。

    一万三确信自己没见过她:“你谁啊?”

    忽然想起木代对亚凤的描述,相貌、年龄都对,而且这是在青山家。

    “亚凤?”

    亚凤嘴唇嗫嚅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低声说了句:“你快走吧。”

    这唱的哪出?一万三没反应过来。

    “你赶紧走,再晚走不了了。”

    虽然不明究竟,但因着这话,凉意爬上脊背。

    对面偏房好像有人起夜,咳嗽的声音伴随着灯亮,亚凤像是被骤然惊到的小鸟,转身就跑,到门口时,很快回头,撂下一句:“别相信他们。”

    等一万□□应过来追上去,亚凤已经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示警让一万三再也睡不着,对他来说,不管这里有没有危险,“远离”总是没错的。

    他很快收拾好行李,想等木代回来就走。

    左等右等,木代还是不见踪影,等到凌晨两点多,一万三再也坐不住了。

    八成是出事了,木代和罗韧都不像是会把情话说到绵绵无绝期的人,而且罗韧知道木代是半夜孤身外出打电话,一定会很快让她回来的。

    怎么办呢?

    他那句“我没你功夫好,跑的慢,胆儿小,还怕黑”发自肺腑,如果有什么事,木代都栽了,他再去,还不是徒增伤亡?不如保留有生力量,以待后援。

    他是这么想的,但十分钟之后,他半跪着身子,撅着屁股从床底掏出一把上了锈的镰刀,还是出门了。

    打硬架自己是不行,但万一能钻空子帮忙呢?万一木代出了事,正躺在荒山奄奄一息,他赶到了,还能救人一命。

    一路小跑,提心吊胆,时不时回头去看,总疑心后头跟了人,没想到的是,后路无人,前路却挡着鬼。

    炎红砂小心翼翼问:“青山?”

    一万三点头。

    黑暗中,青山蹲在前方不远处,双手疯狂地刨地,身边土块纷飞,一万三战战兢兢打着手电照过去,他停下,伸手遮着眼站起来,嘴角露出狰狞的笑。

    脚边的土坑刨的近乎成形,窄窄的,长条形,刚好能躺下一个人。

    候你来,送你葬。

    炎红砂听的全身汗毛倒竖,也不知道为什么,伸手就关了车里的灯,这寂静的四围山野,亮着灯就好像成了靶子,还是和黑暗融为一体来的更稳妥些。

    她问:“你和青山打起来了?”

    一万三苦笑。

    他倒是想,也一横心拿出了自己做小混混时拼命的胆气,想着两人年龄相仿,他两手空空,自己至少还有镰刀,说不准可以博一个出路,但是……

    那一晚的青山狰狞的近乎可怕,和白天看到的那个二十五六岁、憨厚笑着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一万三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挣扎撕扯间,青山操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一万三后脑。

    炎红砂听的呼吸都快止住了:“那……那你怎么办了?”

    一万三笑了一下,说:“我装死了。”

    那时候,他意识模模糊糊,还能动,也能爬,但他什么都没做,咬着牙,一动不动。

    动的话,毫无疑问会遭致又一砸,不动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

    青山没有再砸他,或许,他觉得砸死了就不好玩了。

    他把一万三活埋了。

    先把他扔进坑里,双臂拢住边上挖出的泥土,一股脑压在他身上,脸上。

    一万三扛着不动,再然后,他感觉到,上头哗啦一声轰塌。

    炎红砂回想当时看到的地势:青山先埋了一万三,然后人为推下了上层不稳的泥沙落石,生生给一万三造了个坟——这几乎不是常人的能力可以做到的,难怪一万三怀疑他身上有凶简。

    然后呢?

    “我憋不住了之后,就一直动静很小的挪动手臂,在口鼻处挖出空隙,运气很好,挖着挖着,忽然呼吸到空气。”

    这要感谢青山推下的落石,不少大的石块互相支架着有缝隙,给了他活命的机会——但同时,他也出不去。

    可没想到的是,那不是最大的危机——更致命的,是昨天的暴雨。

    那场雨来的肆虐,高处又滑下泥沙,有一瞬间,水位高起,几乎把他淹没,他拼命抬头,一只手护住口鼻,另一只手扣进泥层里,往所有可能的方向去探挖。

    泥浆水灌进鼻孔,翻着泡,咕噜咕噜,他呼吸难以继续,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要窒息的瞬间,忽然出现了幻觉。

    看到罗韧一脸焦急的跪在地上,拼命过来撇开水流,又看到木代满目惶恐,抓住他往后拽……

    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炎红砂长吁一口气:明知道一万三现在就好端端坐在跟前,但是听他讲述,还是觉得一颗心放都放不下来。

    她拍拍一万三的肩膀:“再然后,就发现自己坐在罗韧的车里,激动的想拜菩萨吧。”

    忽然又想起什么,越过前座往后头爬:“罗韧后车厢药箱里有葡萄糖,一万三,你要喝一支吧,补充体力也是好的……”

    一万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炎红砂说的不对。

    其实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山间,路上,他发现自己全身被罩在一个粉红色的一次性雨披里,细雨沙沙,在透明的雨披上滑出一道道水渍。

    炎红砂正背着他,咬着牙,一张脸憋的通红,耳边的筋都暴起来了,又一直流眼泪。

    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忽然觉得,这富婆也挺可爱的。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说,放我下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炎红砂忽然带着哭音,说了一句话。

    ——“一万三,你怎么像猪一样重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第146章

    炎红砂心里原本因为救出了一万三而生出的那么丁点儿欢喜,因着一万三的讲述,烟消云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活埋一万三,那是冲着搞死他去的,对一万三下这样的手,木代他们的遭遇,又能好得到哪去呢?

    越想越慌:“一万三,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报警的事后头再说,咱们得先确定木代罗韧他们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话听着真不吉利,炎红砂鼻子发酸,想了想问他:“就因为看到青山刨坑,还有你打不过他,就推测凶简在青山身上吗?”

    一万三摇头:“不是,好多原因。”

    一是,曹严华口中,青山和他是感情挺好的兄弟,青山一老实巴交的村里人,忽然间性情大变,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背后的缘由很值得玩味。

    二是,自己和木代来到曹家村,前后就跟人谈了保险,真实的来意半点口风没露,怎么就被人对付了呢?

    他说:“这说明,从那封信开始,就是个有意识的,把我们引过来的局。”

    说到这,话锋一转:“还记不记得在南田县发生的事?”

    炎红砂点头,但是,这事跟南田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万三说:“我其实有个推测,关于神棍说的,凶简之间是不是可以互相传递消息。”

    南田县那一次,凶简有个特殊的秉性,罗韧称之为“记忆植入”,譬如木代的形象被植入到武玉萍的脑子里,但凶简对她的影响消失之后,武玉萍很快就不记得木代这个人了。

    当时,第四根凶简挨个对付他们,是因为知道他们身上有凤凰鸾扣的力量——邪风影响不了木代,木代第一个暴露;自己的血让马超失常,第二个暴露;曹胖胖在腾马雕台中招,第三个暴露。

    第四根凶简至少收集了他们三个人的影像。

    一万三压低声音:“它在还来不及知道你和罗韧身上也有凤凰鸾扣力量的时候,就被收拾了。”

    所以呢?炎红砂还是猜不透其中的联系。

    “所以我有一个假设,第五根凶简要对付的,可能只是曹严华、木代和我——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互通讯息这回事,第四根凶简只传出了我、木代和曹严华的影像,你和罗韧算是隐形和安全的。”

    不对啊,炎红砂忍不住反驳:“可是,罗韧也没消息了。”

    “他如果沉得住气,不对任何人道明自己的来意,我觉得凶简不会主动对付他——但他如果直接暴露自己,青山肯定也会对他下手的。”

    炎红砂突然反应过来:“所以现在,只有我……”

    一万三点头:“如果罗韧真的出事了,你就是唯一剩下的可以在凶简眼皮底下晃荡打探消息的人。”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警惕似的看了一眼周遭。

    黑漆漆、静悄悄,只有雨丝勾连天地。

    “红砂,明天是婚礼的日子。你进村之后,只字不提我们,没人会怀疑你。这样你就能暗中盯住青山,说不定能跟出些线索。”

    一万三很少这么语气郑重的讲话,炎红砂听的心里发紧:“但是,我得编个身份吧?一个陌生人忽然进出,也挺让人怀疑啊。”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

    罗韧的手机虽然没信号,但报时还是正常的,眼看近十一点,他撂出句:“睡觉。”

    木代说:“一万三他们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言下之意是:朋友们生死未卜,自己却四仰八叉的睡觉,于心难安。

    罗韧低头抽绳子:“如果你七天后才能出去,七天后才能知道一万三他们的消息——这七天,是不是就不吃不喝不睡觉了?这样就能感动上苍了?”

    木代想反驳,找不到词儿。

    罗韧说:“适当的时候,学着随遇而安,如果无能为力,就按时休息保持体力,这样,万一过两天打起来,你至少还能出份力。”

    绳子绕好,他站起身,手电打向周遭。

    “这两天,怎么睡觉的?”

    “地上睡的。”

    罗韧皱眉:“地上?”

    木代斜他:“怎么着?我还能睡天上?”

    罗韧没理她,走到石壁边上看斜出的牙石——低处的石壁没高处那么平滑,有不少凸起的石棱。

    他用绳头绕绑住石棱。

    渐渐的,木代就看明白了,他取了相距较近的对峙两点,用那根挂绳结了一个相当简单的绳床,中间的网眼很大,但至少是个离地的吊床雏形了。

    怪不得挑剔她睡地上,木代硬要鸡蛋里挑骨头:“这个网眼太大了,比我头还大,我会掉下去的。”

    罗韧继续不理她,先虚坐在绳床边上,试了下重量,然后慢慢躺上去,绳床晃悠了几下,倒是撑住了,还挺牢。

    木代看了半天,问:“我呢?”

    罗韧说:“我上哪给你再去找根绳子?”

    示意了一下身边:“这。”

    “睡一起啊?”

    “怎么着?你还想我把床让给你,自己去睡地上?”

    木代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他:“红姨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夜不归宿,不要跟男人睡在一起,说那样不好。”

    罗韧又是好笑又想呛她:这黑灯瞎火潮湿无路的,她还讲究起来了?

    谁知木代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的。”

    她琢磨着怎么往上爬,这床也委实太朴实了些,罗韧伸手握住她胳膊,另一手环住她腰,先把她抱到自己身上,等绳床稳了之后,一手把绳边外推,把她放到身边。

    木代从来没睡过绳床吊床,这么晃晃悠悠,哪睡的着呢?

    头往后一仰,仰了个空,没错,这网眼比她头还大。

    她又动又挪的,想上去点,或者下来点——不知道是反复到第几次时,头再往下,忽然枕到罗韧的胳膊。

    他说:“行了,别闹腾了。”

    木代不说话了,偷眼往边上看,罗韧横过来的手抓着绳边,就这么为她在脑后加了个支点。

    他臂膀结实,枕着很硬,半边身子挨着她的,木代一颗心跳的厉害。

    要这样睡一夜呢……

    正想着,肚子忽然咕噜一声。

    木代怪不好意思的,总觉得罗韧好像在笑。

    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于是说:“我这是饿的。”

    罗韧没吭声,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动作幅度很小的搜摸了一遍衣袋——居然触到塑料纸。

    想起来了,在那个杂货店的时候,他买了两块巧克力,吃了一块,留一块。

    真是意外之喜。

    正想拿出来,绳床晃的厉害,木代正努力倒腾着什么,还跟他解释:“我要把腰带紧一下,这样饿的就不那么厉害了。”

    罗韧啼笑皆非,心念一转,先不拿,手又缩回来。

    木代自己唉声叹气,像是嘀咕,又像在和他商量。

    “我想吃小笼包,鲜虾的,加点点蟹粉,还有鲜汤,薄薄的皮,咬破了,哧溜吸一口汤汁,再蘸点醋。”

    这是给自己画大饼了,望梅止渴吗?罗韧都让她说饿了。

    “还有烤鸭,罗韧,你吃过吗?我没吃过,红姨吃过,她说,肉酥酥的,鸭皮一层金黄,带皮片了一片片的,可以卷在荷叶饼里吃,加葱段、甜面酱,包起来一咬……”

    “我肚子都瘪下去了……”

    罗韧哈哈大笑,忍不住伸手,覆住她小腹。

    触手冰凉,细腻的皮肤,罗韧一愣,这才想起来,之前好像看见过,她衣服前头的下摆早就磨破了。

    “有伤?”

    “磨破了几道吧。”

    罗韧小心起来,指腹轻轻沿着没有受伤的地方走。

    男人就是男人,只这几下,他已经知道她腰线的弧度,小腹肌理的手感,还有想象中的,那些曲线的走向。

    罗韧喉咙有点发干。

    听到木代说:“古人说话还是有道理的。”

    心里激了一下,手上蓦地停下,古人说什么了?说男人都是食色动物?

    她说:“果然饱暖才能思淫*欲啊,我现在饿的要命,你这样……我都没什么感觉。”

    所以,他这样,她都没什么感觉,不心如乱撞也就算了,放着他一个大活人不理会,心思还捣鼓到死了几千年的古人身上了?

    真是燥热的无名火起,罗韧一个翻身搂住她,一只手还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从她腰后直接滑到背心,两只手指微微一错,木代头脑一懵,胸部的束缚忽然一松,再然后,他的手滑上她胸前。

    一切发生的太快,木代身子一绷,嘴里下意识发出咝的吸气声。

    罗韧俯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问:“现在有感觉了吗?”

    也不用她回答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挨近她面颊,温热的发烫,最初的紧绷过后,身子在他的手底下发颤。

    山洞里安静极了,因着刚刚的动作,绳床在轻轻的晃动,外头也许不下雨了,也许雨很小很小,等了很久,才听到滴答一声水滴落下。

    她眼睛圆睁,眸子里有不知所措的清亮。

    罗韧不想吓她,他一直觉得木代是个小姑娘,男女之间的一切都应该慢慢来,牵手,到温柔的拥抱、接吻。

    但转念一想,反正都做到这一步了,不掠夺一番似乎说不过去。

    他低头,封住她柔软的唇。

    她敏感的超出想象,胸前,颈后,腰窝,肩胛,这个吻结束时,手滑到她后背,她的背上,一层黏湿的细汗。

    罗韧伸手拂开她稍嫌散乱的头发,低声说:“我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她喘的厉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顿了顿忽然要坐起来,咬着嘴唇说:“我不和你睡一起了。”

    红姨的话还是对的,不要夜不归宿,也不要和男人睡一张床,哪怕不是四四方方的床,也总能发生点什么。

    罗韧大笑,揉揉她头发说:“那我去睡地下。”

    他真的下去了,落地时绳床一轻,左右晃悠起来,把她晃的脑子眩晕。

    忽然间,又稳住了。

    罗韧一手稳住绳床,俯下*身子,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说:“来,张嘴。”

    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被锁了,我就手拿菜刀,和麻雀言情党打个你死我活,对,是你们,就是你们,破坏了我万年清水鱼的高贵形象!

    ...

第147章

    本文由 。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发木代心里犹豫着,觉得让他睡潮湿的地不好,但别别扭扭,又不想让他上来,扭头看时,他把战术包垫在身下,盘腿一坐,后背微靠石壁,很快就没别的动静了。网

    居然坐着也能睡,木代看了一会,心里忽然惆怅,身子蜷起来,一个人睡,绳床撑不开,觉得自己好像被网兜兜住的小兽。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一夜到天明。

    只是自己觉得的“天明”,地洞里昼夜没那么分明,光从亮度上分辨不出什么。

    一睁眼,看到罗韧屈膝半蹲在绳床前头,若有所思看她。

    木代吓了一跳,晃悠着坐起来:“干嘛?”

    罗韧皱眉:“木代,你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打呼噜,还流口水吗?”

    什么?

    木代全身的血一下子全部涌到脸上,这种耻辱,简直比饿了肚子咕噜叫还来得让人尴尬。

    绝对不能认,死也不能认。

    她大怒:“胡说!”

    罗韧一笑,顺手捏捏她下巴:“是啊,就是胡说的。”

    他站起身,两手交叉反推做了个向上伸展:“起来,活动一下,然后领饭。”

    木代没好气下来,敷衍着活动了一下肩颈,到罗韧那领了又一小格巧克力。

    其实味道不大好,但当下,是这偌大洞里唯一的美味。

    放进嘴里,舍不得咬,抿着含住,等它自己融化。

    罗韧把剩下的巧克力包好,依然放回兜里,木代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

    罗韧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八点。

    一个白天的时间,总不能无所事事的困守愁城。

    他问木代:“想过怎么出去吗?”

    木代仰头看洞顶:“我可以试着再爬。”

    再爬?想起来了,昨天自己摔下的时候,她的位置是在高处。

    “先不说你现在不方便爬,爬上去了之后呢?那块翻板是有机关的,不是你信手一推就能开的。”

    木代不服气:“爬上去了再研究呗,我们谁都没仔细看过那块翻板——说不定凑近了看,就能找到办法。”

    罗韧说:“把希望寄托在‘说不定’上,要是找不到开启翻板的办法,再辛苦爬下来?爬着好玩吗,徒费体力。”

    他环视洞内,目光停留在洞边最低洼的地方。

    “那天晚上,雨下的最大的时候,洞里积满了水?”

    木代点头,指自己当时睡的那块高处:“我睡的地方已经是最高的了,水都淹到我身下了。”

    罗韧沉吟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退了?”

    好像是,反正用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攀爬前想再找口水喝,水已经全部浸下去了。

    罗韧捡起木代丢在边上的砍刀,握住手柄,用刀身在地上磕了磕,咣当一声,金石作响。

    他在洞里且走且试,接连敲打多处,最后在那块低洼处蹲下来,招手示意木代过来。

    先指指洞里:“那边,几乎是石板整块,等于是一个石胎,水不可能浸下去。”

    说到这,一反手,刀身砸在低洼处,又是金石有声。

    木代看他:“这里也是石头啊。”

    罗韧打亮手电,尽量贴近去照,又伸手在地上拂抓了几把:“这边的石头不是整块的,石头之间有接缝,下头一定是土,不然的话,水浸不下去。”

    木代问:“所以?”

    罗韧往后一坐,手电在手指间打了个个,光圈在石壁上倏忽倒放。

    “这地洞纵深很有规模,按照这个山的高度来讲,已经接近地面,如果下面是土,那就说明有路。”

    “什么路?”

    “挖出来的路。”

    木代夸张地笑:“地道啊?”

    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看罗韧的脸色,怎么觉得像是认真的呢?

    “真挖啊?”

    “你几岁了,我还逗你玩吗?”

    罗韧把战术包挂在岩壁突出的地方,手电推开了在拎手处扎紧照亮,砍刀试了两下,觉得不大顺手,先搁到一边,顺手拔出匕首,在两块紧挨着的石头的细缝间一直刮划,密实的泥土旁拨,很快刮出道细细的罅隙。

    木代还是觉得不大靠谱:“真挖啊?这得几年啊……”

    还想继续说点泄气的话,瞥到罗韧瞪她,悻悻的不作声了。

    ***

    哗嚓哗嚓。

    石头之间嵌的都很紧,第一块的起出最难也最重要,罗韧的匕首已经绕着石头外围划了几圈,四面都开了缝,伸手去撼,微动。

    木代坐在边上,托着腮一直看,这时候冒出一句:“好像是地里长出的牙,怎么拔,都拔不出。”

    罗韧额上都出汗了,让她一句说的气乐了:“阖着我在这忙了半天,你做了句现代诗是吗?过来!”

    石峰有点窄,他的手伸不下去,木代的就纤细多了,依着吩咐的顺着石缝探了一下,伸出来,都是湿泥。

    好像还没到底,匕首的长度已经不够了,砍刀重新上场,贴着石缝往下狠戳,然后金石一声响。

    这说明下头还是石头?但不对啊,如果都是石胎,水是怎么浸下去的?

    想了想,砍刀继续在四面都探底刮擦了一次,最后取出时,顺手撼了下石头,听到铿的闷响,那块石头挪了一下,把边上的一条细缝压没了。

    罗韧心中一动,这样就说明石底松了。

    他笑着看木代:“我教你怎么样拔掉这颗地牙。”

    他选了和这块一字并排的两块,如法炮制,缝泥刮抹出,底面全部撼松以后,脚跟抵住一道石缝用力一推。

    砰的一声,三块被挤到一处,边上留下一道可以容整个手探下的宽缝来。

    然后匕首倒贴手掌内面,屏住气,手竖着探入,到底时横刀插进石底一撬,上抵,手掌用力托出推到一边。

    那石块不方不圆,骨碌碌滚远,罗韧取下手电细看,这一层下面还有一层石头,但堆摆的巧妙,接缝处和上层的错开,上一层石块的骑缝处紧压下一层石头的石面,所以砍刀如果从石缝佷戳,戳到的永远是坚硬的石头。

    木代的心砰砰跳,这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绝对是有人错落着摆放的。

    不知道下头封的是什么,地道?或者是传奇故事里经常砍刀的宝藏?

    木代看罗韧。

    罗韧的眸子里有玩味的得色,抬起下颌示意了一下洞顶:“怎么着,还爬吗?”

    木代摇头:“不爬了。”

    “还觉得不靠谱吗?”

    她语气真诚:“不觉得。”

    很好,罗韧把匕首递给她:“剩下的石块,都你来启。”

    木代一声不吭,拎着匕首蹲下身子,第一层只起出了一块,工作量还是巨大,她叹着气,说:“罗韧,这样的话,我手指头会掉的。”

    也是,忘记她手上带伤了。

    罗韧不说话,木代又长长叹一口气,弯下腰去搬,手刚碰到石头,衣领被他拎起来。

    转头一看,罗韧又是无奈又是嫌弃:“走开走开。”

    木代哈哈大笑,伸手搂了下他的腰:“罗小刀,我真是喜欢你。”

    罗韧一愣,心里升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熨帖来,过了会说:“边上待着,随时帮忙。”

    第一层才起出一块,工程还是浩大,罗韧一块块插、磨、撬、搬,说来也巧,刚好把第一层全清出时,手机闹铃响了。

    他专门设的时间,为了在黑暗中定时掌握早、中、晚,作息不至紊乱。

    这是提醒他,午饭时间。

    罗韧背过身,内兜里掏出巧克力,或许是贴近体温,都有点温软了——包装纸打开,掰了一块,又包好了放回去。

    然后招呼木代:“过来领饭。”

    木代赶紧过来。

    问她:“一上午就闲坐着,逃避劳动,这样对吗?”

    木代摇头:“特别不对。”

    于是领饭。

    下午,又是单调的起石头,但是庆幸之处在于,第二层之下,真的就是泥地了。

    奇怪,如果只是普通的泥地,为什么硬要铺上两层石头呢?而且一定已经铺的很久了,几乎和周围融为一色,如果不是恰好下雨、浸水,还真不容易发现那块低洼处的蹊跷。

    木代握了砍刀,在罗韧已经清出的地方又是戳又是挖,她和罗韧是两个人,又正好都有趁手的工具,只要这地道不是成百上千米长,挖一条出来似乎也不是无稽之谈。

    如此一想,心情大好,提着刀又挖又砍,分外卖力。

    罗韧怕她蹭到手,提醒她:“小心点。”

    木代一刀挖下去:“挖地还能挖出事来吗……”

    话音未落,脚下的泥块忽然坍塌,一只脚陡然踏空,木代一声尖叫,罗韧冲到跟前,一把揽住她腰,一个就地滚翻了开去,起身时把她拉到身后,迅速把匕首横在身前。

    没有异动,也没有臆想中的鬼影突然窜出——木代刚刚挖下的位置,裂开一道碗口大小,一直延伸到她脚下,所以刚刚,她其实是一条腿陡然插到裂缝里去了。

    罗韧低声吩咐木代:“把包和手电拿过来。”

    木代惊魂甫定的,几乎是飞身掠到石壁边上,取了包和手电。

    罗韧接过手电,照向那一处。

    确实,漏开了一道口子,像月牙,又像巨大的睁开的眼睛。

    罗韧示意木代帮她照亮,撑住地,慢慢挪过去,身子尽量不靠近,伸腿狠狠踹向那一处的泥块。

    哗啦哗啦,又是一声闷响,大块的泥块塌了下去,露出小半人高的洞口来。

    一股经年累月的霉朽气息。

    罗韧打开包,快速取出盒火柴,割断根包带,抹掉火柴头包的蜡,擦着火点燃包带,扔到洞口。

    火焰跳突了几下,很快灭了。

    罗韧拉木代退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说:“里头大概好久没进气了,要等一会。”

    木代好奇地拿过火柴来看,这年月,盒装的火柴已经很少见了。

    “为什么不用打火机?”

    “战术包里,为了生火,一般是火柴和打火石。打火机好用,但极端温度和气候下,就是个废品。”

    又教她:“火柴头包蜡,因为长期放在盒内摩擦,怕自燃生火,而且包蜡可以防水。”

    木代新奇又好奇:“里头还有什么,教教我啊。”

    罗韧拉她坐下来,一样样点了给她看,战术包惯常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都不多,分量体积也不大,但基本上囊括所有艰险环境下的求生小工具,可弯曲的针,缝补或者掰弯了用来钓鱼;药囊包,可以在水下照明用的燃烧棒,还有盐块。

    木代没见过这些,样样觉得新鲜,罗韧又点了截包带扔过去,这一次,没那么快灭了,火头并不亮,但还是顽强的跳跃着。

    看来,还要等一阵子。

    低头看木代,她还在理包,样样按次序收藏好,该放求生盒的放求生盒,该归囊袋的归囊袋。

    罗韧看了她好一会,忽然说:“木代,我其实看过那个视频。”

    木代头也不抬:“什么视频?”

    “离开南田的那个晚上,你和何医生聊天的视频。”

    ...

第148章

    木代低着头没说话,整理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很久才说:“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什么情愿跟何医生讲,都不愿意跟我讲?”

    木代其实不想聊,但是罗韧的语气,让她觉得,今天好像无论如何都搪塞不过去了。

    她一横心:“因为我也不想拿我自己的矛攻我自己的盾啊。”

    她自己跟罗韧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时机是什么?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时候。

    反推:如果不确定这种喜欢呢,那就暂时分开,或者不在一起好了。

    对这样的走势,她本能的反感和烦躁。

    即便现在提起来,她还是烦躁:“这种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我为什么要拿出来讲?如果我能调整过去,不就过去了吗?如果调整不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啊。为什么要讲?为什么要讲?”

    罗韧失笑。

    木代居然发脾气,他真是头一次见到,横眉竖眼,焦躁到找不到出口的模样。

    他哈哈大笑,伸手搂她入怀,这次她不愿意,一直挣扎。

    罗韧凑到她耳边,问:“昨天晚上,我那样,你生气吗?”

    木代脸颊微红,咬着嘴唇没吭声。

    “应该是不生气,否则的话,早就给我一巴掌,或者砍了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昨晚的那个人换一下,是一万三或者曹严华呢?”

    木代反应好大:“胡说什么!”

    罗韧笑,低下头吻她嘴唇,她恼怒到没心情,想转头,罗韧一手搂住她腰,一手控住她后脑,叫她动弹不得。

    却也没吻她,只是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用了点力,好叫她记住。

    说:“你走在路上,边上花开的好,你低头去闻;有苍蝇飞过来,你伸手去赶。”

    “喜欢或者不喜欢,是本能反应,这种本能,都不用靠脑子去想。”

    木代不说话,也不挣扎了,罗韧知道她听进去了,她要是肯老实听你说话,就会这么服服帖帖的。

    她其实是个点得透的聪明姑娘。

    “喜欢只分多少,一丁点的喜欢也叫喜欢——没有人会有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你如果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你主人格根本没有归位,你下意识还是把自己当两个人,还是简单的一加一。”

    木代让他说的难受,抬起头,有点委屈,但很固执:“我就是一个人。”

    罗韧搂住她,把她脑袋埋到自己胸口,柔声说:“对,你是一个人。”

    目光落到那截包带上,火头慢慢熄灭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差不多可以往里走了。

    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谈。木代,我除了是你男朋友,还是你朋友,即便没法在一起,我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给你建议,我心里,总还是希望你好的。”

    木代忽然轻声说:“罗韧,你喜欢跟我讲很多道理。”

    “有吗?”

    “有。”她想了想,“就好像要教我做事一样。”

    罗韧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觉得,笑的有些感慨和怅然。

    他松开木代,退后一两步看她。

    手电横在一边,光亮虚散着,她大部分都隐在虚弱的暗里,眼神却又带清亮的光。

    是他的姑娘,黑暗中,跋涉了好久来找他的姑娘,小跑着急切着穿过丛林和沼泽,近前时却停下,就这样站着,希冀地看他。

    他说:“木代,我比你经历的事情多,有些经验,不敢说绝对正确,但自己觉得实用,就想教给你。不止是经验,我会的东西,大到生存技能防御格斗,小到投机取巧的小方法,我都恨不得一股脑儿塞给你。”

    “因为万一哪一天,我因为意外或者不可抗力离开你,想到你能用从我这里学到的法子去解决问题,去克服困难,我就觉得,我好像还在照顾你一样。”

    如果从一个人身边经过,却又真的不能相守,他希望自己留下的,都是好的、有用的,希望她因为自己的出现,变的更好,更强,他在的时候,能帮她打伞,万一不在,那点风雨,她也能一笑置之,而不会因为伞被收了去,就惊慌失措着哽咽。

    木代静静看着他:“罗小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罗韧笑了笑,没说话,忽然觉得,好舍不得她。

    如果这一趟跟青木回菲律宾,不幸死了的话,闭上眼的那一刻,想到的一定是她。

    木代说:“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罗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笑出来。

    木代叹气:“你不相信我,罗小刀,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可以变的很厉害?”

    罗韧点头:“嗯,你厉害。”

    他拉她近身,伸手轻轻摩挲她脸颊,又滑到脖颈,触手处,细细的,沁凉的链子,他拈起那条链子,把缀着珍珠的口哨拎拉出来。

    说:“给你吹个好听的。”

    他把口哨含在嘴里,吹了一声。

    木代惊讶极了,其实就是普通的吹,但是常人去吹,一定是直楞而平直的一个音,像条拉出去的直线,但是罗韧一音三转,吹出去,音律在耳边起伏成了波线。

    拿回来试了一下,她不行,永远是“呼”的一声出去,像是少先大队的吹哨。

    他怎么做到的?口腔里运气的玄虚呢,还是舌头要做些小动作?

    罗韧不肯说:“世上独一家,青木和尤瑞斯他们想学,两人还经常私下开会揣摩,永远学不会。”

    木代央求:“连我都不说吗?”

    罗韧捏捏她下巴,说:“我早就打定主意了,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你想知道,以后问你儿子去。”

    木代笑出声来,罗韧也笑,过了会,说:“差不多了,去洞口看看吧。”

    ***

    洞口不圆不方,看大小,也只容一个人爬进爬出,手电照进去,黑魆魆的,也看不到什么。

    罗韧用手试了一下洞壁,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木代问:“怎么啦?”

    罗韧说:“不是土道,是石头的。”

    先还以为是破了石胎,找到了泥地,挖起来就方便了,现在看来,完全是想错了。

    他指了指刚刚起出来的大小石头:“这个地洞,跟现在这条地道,都是石头的,封住洞口的泥可能是后续从外头担来的——这里接不到土壤。”

    说着,举起手电,凑近了查看洞壁。

    木代想了想:“这个地洞,天生也带这条石道?是那种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吗?”

    她偶尔也看探险片,知道有一种叫探洞,地下洞穴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像是地球肢体上往下延伸的血络经脉。

    罗韧苦笑:“不是,凿出来的。”

    洞壁上,有钉锤斧凿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而且,从用土和两层石块摞起密封住洞口来看,不像是从这个地洞里往外凿道求生的,倒像是从另一处所在,凿来了这个地洞。

    另一处所在不是生门,反而是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的死门。

    木代也想到这一点了,抬头看罗韧。

    罗韧也看她。

    看着看着,两人忽然都绷不住,同时爆笑起来。

    笑到末了,木代叹气说:“也是倒霉。”

    自己倒霉,曾经被困在这里的人,也倒霉。

    忽然就没了气力,坐倒在地,往罗韧身上一趴,埋着头,懒洋洋的不想动。

    罗韧伸头轻轻抚摩她发顶。

    过了一会,响起了滴滴的闹铃声,木代也懒得去想为什么闹铃会响——又听到窸窣包装纸的折压声,罗韧拂开她头发,递了块巧克力到她嘴边,说:“晚饭时间,领饭。”

    木代没胃口,不想吃。

    罗韧说:“我们两个,如果站在同一起跑线挨饿,一定是你比我先饿死,更何况你还比我多饿了几天。你得撑着多陪陪我,这是任务。”

    木代笑起来,张口咬住巧克力坐起来,问他:“你就没有个失望的时候?”

    罗韧说:“反正也这样了,进去看看吧。”

    他起身,手电留给木代,折了条照明棒在手上,另一手握了匕首,吩咐她:“你在这等着,看到我在那头晃照明棒了再进。”

    木代说:“要当心啊。”

    罗韧笑:“这还用说吗。”

    他吁一口气,伏下身子,匍匐着进了地道。

    地道逼仄而压抑,胸腔被压迫的似乎呼吸都困难了,但好在并非很长。

    木代看到,照明棒的微光在地道深处左右晃动。

    她马上进洞,爬的反而更快,到尽头时,罗韧抓住她胳膊,拉着她站起来,说了句:“有死人,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有罗韧的话打底,手电光甫地照到那一大堆堆叠的尸骨之上,木代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慌忙移开手电,四周都是石壁,这像是一个石坑,有一面似乎也是刀削斧凿,密密麻麻的古体字,再往上照,青铜色的罩顶,如同一个穹庐。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木代捡起来看,是扁形三棱的箭头,罗韧接过来,思忖片刻,忽然发力,向顶上抛了出去。

    铿的一声,撞击声响,罗韧说:“是青铜的。”

    他蹲下*身,用照明棒在四周弹了弹,又捡了什么,起身摊开手心,一枚圆形,方孔,是古钱的形制,另一枚狭长,末端有圆环,像刀。

    木代脱口而出:“齐国的刀币。”

    罗韧奇怪:“你怎么知道?”

    木代也很意外:“上学的时候,学校汇演,班级排演了个关于屈原的剧,有一幕是奸臣在楚王面前陷害他收受齐国贿赂,台词是‘三闾大夫,你吃了齐国的刀币,就帮齐人说话吗’,我印象很深的,还去搜过长什么样。”

    不止搜齐国的,战国其它国家的也搜过。

    她拿过罗韧手中另一枚钱,放在手心掂了掂重,看到方孔两侧有钱文凸起:“这是秦国的半两钱,秦始皇统一币制后,这应该是全国统一的法定货币。”

    她看向那大堆尸骨,不自觉往罗韧身边缩了缩:“罗韧,这是坟墓吗?那些人,是秦朝的人吗?”

    刀币尚在使用,半两钱又已经出现,粗略估算日子,秦初是错不了的。

    罗韧说:“朝代差不多,但不像是坟墓,埋人可不是这么埋的。”

    他抬头看高处,底下明明是石坑,上头却是青铜罩顶,铜石相焊,当初应该是铁水或者青铜浇筑焊死的。

    罗韧走到堆叠的尸体前,忍着心头嫌恶细看,衣服确实是古制,朽烂的不成样子,有些尸体已经是白骨,有些又像是皮包骨的干尸,但一具一具,堆叠摆放,居然很整齐,边上是一堆青铜刀剑,还有斧戟,无一例外,尖锐处都是磨钝了的。

    想起刚才的那条石道,罗韧心中一动,那确实需要大量的工具人力,不是一刀一剑就能完成的。

    而从封口的泥土块石来看,有人真的凿出去了,并且把这些人的遗骨整齐摆放。

    这些人到底是谁呢?

    罗韧推了一下最顶上的那一具,原本想找找看衣服上是否有什么特征的,谁知道咣当一声,那人身上掉下一块牌子来。

    长方形,似乎也是青铜制,像是古时候的腰牌,一面古朴平滑,翻过来……

    罗韧一怔,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是个甲骨文的“刀”字。

    脑子里像是突然勾连出某些可能的联系,罗韧顾不得其它,赶紧翻看边上的那一具,同样的,青铜腰牌,这次换了一个字,是甲骨文的“水”字。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在身后说了句:“罗韧,有几个字我认识。”

    罗韧回头,看到木代举着手电蹲在那面有古体字的石壁前。

    她转过头来,说:“神棍上一次发过尹二马那里的竹简的照片,上头都是篆体字,我看过很多。”

    她看过很多,而且,有些篆体字,接近繁体规格,并不难认。

    有几个尤其明显。

    ——钜子令,杀。

    ...

第149章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了神棍发过来的竹简照片上所记述的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尹喜问:如果七星长亮,该怎么办呢。

    老子沉吟良久,回答,钜子可期。

    尹喜又问:钜子是谁呢。

    老子回答:我也不知道。

    老子确实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按照年代推算,墨家第一任钜子墨子的出生,是在老子去世之后。

    所以,眼前出现的这个“钜子令,杀”,大有玩味之处。

    罗韧过来,也蹲*下身子,接过木代的手电,逐字逐句看篆字记述的内容,这一段内容其实不长,记述的也简单,语气极悲愤,大意是:风云突变,墨家四起,钜子令杀,海之畔、山之颠,黄土恶绝处,星君一再陨落,吾辈十人绝路于此,皆被诱入地坑,铜汁浇顶,再无生路云云。

    形同绝笔,即便千余年后展读,悲怆痛绝之意,依然在斧凿石痕之处盘桓不去。

    这留书,一定是在通往外头的地道凿穿之前刻的。

    罗韧拉木代:“过来,帮我忙。”

    他把那些堆叠的尸体一具具搬下,在边上重新再堆,每搬下一具,就寻找尸身上的青铜腰牌,一共九具尸身,九块腰牌,都递给木代。

    木代按照吩咐,把九块腰牌都翻到有字的一面,细细辨认,然后依字的不同分成四组。

    甲骨的“刀”字,一块;“水”字,一块;“口”字,一块;剩下的六块都是同一个字。

    字形像山,罗韧认出,那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木代倒吸一口凉气:“第五根凶简,简言是土?”

    罗韧点头:“**不离十了吧。古代,土同坑杀,同活埋,同密封。”

    篆书里说“吾辈十人绝路于此”,用“绝路”而不用“被杀”,可见当时这些人还都没有死。

    木代有些唏嘘:“都说钜子是墨家的首领,钜子令杀,是墨家对付这些人的吗?我听说墨家讲究仁爱非攻,怎么会忍心用这么残忍的手法呢?”

    罗韧心里已经约略有几分明白:“这要看,对付的是什么人了。”

    他话锋一转:“在南田,腾马雕台那一夜,一万三有一句话,一直让我印象很深。后来,神棍在尹二马那里也探听到类似的消息。”

    那时候,一万三看着腾马雕台的轮廓喃喃:“这要在古代,可真像个祭台。”

    说着,还伸手指向大片迎风弯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台子上再站一个祭司,嘴里念叨两句天灵灵地灵灵……”

    而神棍也传达了类似的意思,说是原始社会,由于社会生产力极度低下,导致人类有最原始的自然崇拜,比如崇拜风、雷、电等等,而在这之中,最重要的一种,是星辰崇拜。

    七根凶简要靠凤凰鸾扣克制,凤、凰、鸾是用来作为图腾的吉祥玄鸟,代表着原始的玄鸟崇拜。

    罗韧拉着木代就地坐下:“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里,后羿射日,射下来的是三足神乌,类似于鸾凤之鸟,七根凶简又和北斗七星有关。星主黑夜,鸾鸟则代表白昼。两相对比,确实像是两种力量的制衡。尹喜问老子七星长亮怎么办,七星长亮,听起来像是黑夜不散。”

    木代听明白了:“老子回答钜子可期,就是预见到后来的墨家力量可以对抗凶简?”

    罗韧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腰牌:“在身上放这些东西,死后都要规规整整入怀,可见这些对他们意义重大,这些人应该跟钜子或者墨家无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有一部分人追随凶简。”

    追随凶简?木代觉得难以置信,哪怕是在南田,被项思兰影响的那些人,也只是被迫为之,谁会主动追随呢?

    罗韧解释:“在西方,有拜上帝教,就有拜魔鬼教。有一种偏激的说法认为,宗教源自人心的恐惧,追随魔鬼,并不是发自真心的拥护爱戴,而是害怕魔鬼把厄运降给自己。”

    木代说:“这就像抗战时候的那些汉奸吧?”

    罗韧想笑,她这比喻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仔细琢磨,也确实有那么点意味在。

    他说:“通俗点讲,当时有人拜凶简,而且可能自成一体,组织严密。”

    木代问:“目的是什么呢?”

    罗韧回答:“七星长亮。”

    七星长亮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至于代表了什么样的局面,他还没有猜透。

    罗韧取出匕首,示意木代帮他照亮,在地面上粗略勾勒出一幅国家地图。

    说:“我起先也没有想到,就在刚才,忽然回忆起神棍说,八卦观星台上,开始是七颗星,后来暗了四颗,剩下的三颗分外明亮。”

    他刀尖下指,在地图左下角,广西北海附近打了个叉,木代接口说:“五珠村。”

    罗韧加了一句:“海之畔。”

    经他一提,木代脑子里忽然火光一爆:“你是说……”

    罗韧笑着点头,刀尖上移,黔桂附近同样打了个叉:“四寨,山之颠。”

    木代吁一口气,罗韧看了她一眼,刀尖滑向西北,这一次,并不说话,等她说。

    这地方,木代再熟悉不过了。

    “小商河……黄土恶绝处?”

    小商河位于戈壁沙漠,飓风起时黄沙漫天,在古人看来,可不就是彻头彻尾的黄土恶绝处?

    她有些怔愣:“所以,我们并不是……”

    罗韧点头。

    老子回答尹喜说,没有人能够打开凶简,这话是不确切的,按照这里得到的讯息来看,老子死后几百年,凶简就曾经打开过,非但地域分布天南地北,而且分布的那些地方,跟他们到过的地方颇有重合之处。

    如果七根凶简确实对应北斗七星,那么古时追随凶简的人,称呼凶简为“星君”就显得顺理成章,而“星君陨落”意味着凶简被收。

    所以,所谓的“凤凰小分队”,根本也不是第一批对付凶简的人,当年的墨家,钜子手下的人,做的是跟他们类似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先来者们对付的不止是凶简,还有那些追随凶简的人。

    罗韧重新抬头,看那个所谓铜汁浇顶的穹顶,曹家村里,没有听说过地面上有这个古迹,而根据之前在外头的地理位置来看,这处穹顶之上,应该还是山。

    最大的可能性是,在这个穹顶浇成之后的漫长年月里,周边的山体不断塌方、泥石流,硬生生在穹顶之上又造就了一座山。

    如果这里的这根凶简简言是“土”字,那么当年钜子手下的人堪称以眼还眼斩草除根——罗韧甚至觉得,或许正因为当时这种“风云突变,钜子令杀”的手段,才令得拜凶简者的组织一蹶不振甚至逐渐绝迹。

    不过……也并非就能这么乐观了。

    地道凿通,有一个人逃出去了。

    罗韧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他看向木代,声音都随之压低很多:“按照秦汉之初的人口分布,这样的山凹村子,几乎不大会有人迹。”

    木代虽然还没想透,但也知道他语意一定未尽:“所以呢?”

    所以,那个人逃出之后,是否根本没有走远,他的同道殒命于此——他会不会等待风头过后,就地造庐结社,今天的曹家村,追本究源,会不会是,从他而始?

    ***

    今天是婚礼的正日子,第一天。青山推门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仰头看天。

    牛毛细雨,连绵不尽。

    到底是觉得晦气,皱起眉头呸了声:“又下雨!”

    前院里,不少过来帮忙的村里人,有人纠正他:“下雨也是好日子,下的都是财气福气!”

    国人总是会有这么浑然天成的自欺欺人,忌讳很多事,而当这忌讳当真来临,又往往能够自圆其说,譬如新年里打碎了饭碗不吉利,真打碎了,又叫岁岁平安。

    青山挠着头,嘿嘿干笑,一抬眼,七婶甩着毛巾打着裤腿溅上的泥点子一路过来。

    青山父母前些年先后生病没了,婚娶大事,仰仗的都是村里的老一辈,七婶浑然扮演了娘的角色。

    跟他急急交代:“我找二瞎子算过了,吉日就是今天,吉时不能超过正午12点,提前半小时,全村的人都得到晒场,新娘家的人坐一桌……”

    说到这,还是忍不住抱怨:“你说她是孤儿我也晓得,怎么连个亲戚也不来一个?统共来了两个小姐妹,昨晚才到,还说什么请假不好请,今天吃了酒就要走——要开三天席呢。”

    青山陪笑:“亚凤命苦……”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什么命苦,”七婶素来的杀伐决断,“我已经安排了,那些外村来的,外头打工回来的,都安排坐娘家桌了,让金花负责那桌。”

    青山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那请牌位……”

    请牌位是村里的规矩,牌位由村里年纪最大的人保管,万一去世,就由年纪次之者顶上,每逢有婚事,村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一大早要去老者家里请牌位,请到之后,要由大人们领着,抱着蒙了红布的牌位绕村一周,每过一家家门,都要说句吉利话,譬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什么的。

    婚礼仪式上,夫妻除了掰天地父母彼此,还多一道拜牌位。

    牌位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知道,没这牌位,就没这村子。

    七婶让他放宽心:“都安排好了,到时候锣声一响,就是绕村开始了,红包备好了吧,小童子这么走一圈,要给赏钱的。”

    ……

    十点刚过,铜锣第一声起,包着红布的锣捶直打锣心,起势沉落势稳,轰的一声,锣声悠悠,阖村上下,远远近近,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进村的炎红砂听见了,非但听见了,猝不及防间,还险些吓了一个踉跄。

    但她很快稳住了神,夹紧公文包,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拽了拽身上有点松垮的黑色小西服,活动了一下因为穿着坡跟鞋走的很不舒服的脚踝。

    以上诸般,都是昨晚临时开车进城置办来的道具。

    长吁一口气,要求自己泰然自若。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一名……保险从业者。

    ...

第150章

    曹金花猛扒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上,七婶过来跟她说,新娘的亲友那桌要由她负责,言下之意就是到时候你甭吃饭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四方来客照顾好,展现曹家村热情好客的风范是正经。

    所以,提前填饱肚子很有必要。

    吃干抹净,还揣了个馒头回房,抓紧最后的空隙时间看这个月的展业客户日程表,待签单的、续费的、待促成的、新开发的,怎么掰扯怎么算,这个月的目标好像都完不成——除非能尽快拿下那一箭三雕。

    不行,时间就是金钱,刻不容缓,要跟七婶说,三天流水席,自己也不能跟全程,明儿就要离开。

    正思忖着,弟媳妇忽然在院子里嚷嚷开了:“大家姐,有人找,你同事。”

    同事?

    曹金花惊的连馒头都忘了嚼了,赶紧开门出来,看到院中央站了个年轻的姑娘,门外有两看热闹的村里人,估计是他们帮忙把人领来的。

    自己的员工信息表上,是填过老家的地址,但是这山路曲里拐弯的,同事怎么会找来呢,而且这制服,看着也不是公司的统一形制啊。

    曹金花满腹狐疑的,但是这疑惑,很快消减。

    两个原因。

    一是,这个叫炎红砂的姑娘,自我介绍是大西洋人寿保险公司客服部当地分公司的,张口就叫她jenny。

    二是,炎红砂说,客服部接到一个叫henry的客户的电话,说是想给自己和一双兄妹买保险,指定曹金花做保险业务员,她打曹金花电话怎么都不通,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她回老家参加婚礼了,为了不让客人久等以致飞单,也为了节省时间——她就跑这一趟,把客人资料先带过来,方便曹金花做险种搭配推荐。

    henry,不就是自己惦记了一早上的一箭三雕吗?

    曹金花感动的一塌糊涂,虽然对方轻描淡写的说“跑这一趟”,但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直属主管一再央求的——对保险业务员来说,有时候一两单的达成就意味着自己当月的级别、佣金比例和主管的管理提成,所以有的时候,是整个团队在帮忙,上下齐心促签单。

    这就是团队的力量!

    曹金花接过客人资料,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我马上,我很快就根据客户信息做险种推荐,很快。”

    炎红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很严肃:“求精不求快,保证服务质量才最重要。”

    曹金花赶紧点头,心说公司客服部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有专业度。

    然而,这个人很快就不那么专业了。

    把前头一万三教的招支完之后,炎红砂开始东张西望。

    ——“你们这里好像在办婚礼啊?”

    ——“我还从没见过山里的婚礼呢,现在城里结婚都婚庆公司承办,一样的仪式,还不如乡下的,有特色。”

    ——“早上紧赶慢赶的,没想到路这么难走,还没吃饭呢,又下雨……”

    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人员,要是再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就太不应该了。

    ***

    十一点过几分,炎红砂气定神闲坐上了喜桌的首席。

    要说山里的婚礼还真是热闹,整个晒场披红带彩,最前方扎了个带天棚的台子,上头放了四张太师椅,边上还立了个方便传音的音箱。

    曹金花给炎红砂解释,新娘新郎都是孤儿,拜父母的时候,那四张太师椅就权当是双方父母了。

    又说,当地的婚礼还要多道拜牌位的程序,到时候,不止新人,全场客人都要起立。

    炎红砂挺好奇:“祖宗牌位?”

    曹金花也说不清楚,比划给炎红砂看:“跟电视上看到的牌位一模一样的,但是牌位上不写先祖先考什么的,反而嵌了块青铜牌子,上头有个古体字,我起先不认识,后来在网上查过,那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甲骨文?炎红砂心里砰砰跳开了。

    曹金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我小时候问过家里人,他们也说不出个什么意思,我自己猜吧,大概是感谢土地,长出庄稼,让我们吃饱喝足……的意思。”

    她也说的底气不足,毕竟曹家村并不种植大片庄稼,生计来源跟土地也没什么关系。

    正说着,远处传来隐隐的锣声,晒场上更吵了,七婶一溜小跑的进来,气喘吁吁。

    说:“快,快,牌位要进来了,青山呢,新郎官要到入口去接。”

    青山?也是,他是新郎官儿,应该在仪式开始之前挨桌挨个招呼客人的,怎么感觉有一阵没看到他了?

    曹金花从座位上站起来,东张西望的,想从晒场纷乱忙碌又兴奋的人群中把青山给找出来。

    七婶一巴掌推在她后背上:“赶紧去找啊,新郎官不接,牌位就不能进场,可不能让牌位等久了。”

    不止推她,也推了邻近几个人分头找。

    吉时不好耽误,曹金花很上心,内场转了一圈,又绕到外围,还是不见人,雨反而大起来。

    锣声快到晒场口了,曹金花两手遮在头顶上往不远处的棚子跑,青山是个懂分寸的人,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失踪啊。

    这是离晒场最远的棚子,下头堆着这趟婚礼采买借来,但又没用上的多出物料,因为下雨,除了顶棚外,还严严实实罩着不透光的帆布,粗绳绕压了一圈,曹金花抹着脸上的雨水歇了口气,正想去别处找找,刚一抬脚,又迟疑着停下。

    帆布罩里,好像隐约有……说话声,雨声砸在顶棚上沙沙的,听不大清。

    是哪家的娃儿钻进去玩么?曹金花纳闷地绕着物料堆走,走到另一面时,那声音略清晰些了。

    居然是青山的声音。

    ——“大家表兄弟一场,我的大日子,即便你不能上桌,还是希望你能看着的……”

    表兄弟?青山还有表兄弟?曹金花的心忽然激灵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难不成是那个……曹土墩?

    至于的嘛,逃家这么多年,连表弟的婚礼都不敢抛头露面,要缩在这塑料棚里?

    曹金花皱眉头,又有点空落的茫然,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事老早就看开了,有时候想想,曹土墩逃家也是好事——要不是因为那之后闲言碎语太多,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外出打工,接触到那么大的世界。

    既然回来了,就堂堂正正上桌呗,虽然曹老爹当初曾放言“大墩儿再回来就打断他的腿”,但是大喜的日子,也不至于真的把人打残。

    曹金花咽了口唾沫,想开口招呼青山。

    ——“今天把你弄出来,我都还是瞒着亚凤的。依她的意思,就让你饿死在洞里头算了,过两天,瞅个空子,我再跟她说和说和……”

    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味儿呢,亚凤?就是那个看着先天不足,说话娇娇怯怯的小媳妇儿?饿死这么严重的话,又从何说起啊?

    帆布罩里有动静,青山好像要出来了,曹金花打了个哆嗦,鬼使神差般赶紧往外走,跑到一半时觉得不对,又赶紧转身回来。

    青山恰好出来,曹金花气喘吁吁的跑近,一副刚看见他的架势。

    “都找你呢,快点快点,接牌位去。”

    青山赶紧迎上来,一脸憨厚的笑:“刚雨大,看帆布松了,重新紧了一下,这就来。”

    ***

    吉时差不多到了,锣声停下,雨小下来,但是打在棚顶上,密密的细声,伴着这声音,青山怀抱着一个牌位,在先前绕村的村民簇拥下走向台边——那里,新娘子已经就位,穿红色旗袍,边上是她的两位伴娘,帮她撑着红伞。

    炎红砂把手机调到拍照模式,焦距拉到最近,青山走过时,及时拍下了那牌位。

    没错,跟曹金花说的一样,普通的木头牌子,中间嵌了块老旧的青铜牌,字的笔画凸起,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但这应该不是凶简,一万三说,凶简应该附在青山身上。

    正思忖间,身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刚出去找青山的曹金花回来了。

    炎红砂想从曹金花这里打听点情况。

    她收起手机,聊天的口吻:“这个青山,就是新郎官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曹金花有点魂不守舍,越想越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奇怪,乍听到炎红砂问起,随口敷衍:“普通人……好人。”

    炎红砂看了她一眼,曹金花也觉得自己答的怪里怪气,尴尬的笑了笑。

    炎红砂装着漫不经心:“刚刚他跑哪去了?我看到好几个人满场去找。”

    曹金花支吾:“谁知道,眨眼就不见了,一忽儿又冒出来了。”

    正说着,音箱里传来哧拉哧拉的声音,拿话筒的是曹老爹,用走音的普通话宣布婚礼正式开始,首先,请全场起立。

    拖拉凳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入乡随俗,炎红砂也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她看到曹金花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有什么?炎红砂留上了心,趁人不备,很快的瞥过去。

    不过是堆放物料的塑料天棚而已。

    第一道仪式,拜牌位。

    伴随着一长溜的说辞,什么风调雨顺,阖家安康,瓜瓞绵绵,久久长长,好不容易等到念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炎红砂觉得,虽然什么夫妻对拜还没开始,但是曹家村婚礼仪式最重要的环节已经过去了。

    这习俗,也还真是奇怪。

    接着,拜父母,拜天地,夫妻对拜,台上撒糖,台下哄抢,然后大喇叭里宣布开席。

    这期间,炎红砂注意到,曹金花的目光,又往堆放物料的塑料天棚处飘了好几次。

    远处的几个棚子下搭着简易灶头,此刻火力全开,炒菜的大锅里烟气蒸腾,新郎新娘在七婶几个人的簇拥下端着酒杯开始挨桌敬酒,免不了的,也挨桌被惩罚做游戏,很多人挤过去看。

    炎红砂心念一动,装着失手打破瓷碗,趁着曹金花弯腰收拾时捡了块碎瓷攥在掌心狠狠一握,然后快步挤到看热闹的人群边。

    趁人不备,取过邻桌上开了盖的白酒,流血的掌心覆住瓶口,另一手握住瓶身,上下晃荡了几下。

    白酒浸过掌心,火辣辣的疼,几滴血融进酒里,淡的看不出端倪。

    炎红砂不动声色的把酒瓶放回原处,悄悄退开些距离,手机又取出,调成拍照模式,一直对焦在那张桌子。

    终于,敬酒的两个人转到那张桌子了,满桌的人哗笑,七婶拿过桌上的酒瓶,给青山和亚凤斟满了酒。

    炎红砂有点紧张,手指在屏幕上挪动,把场景放大,再放大。

    青山满面红光,仰着头一饮而尽,亮处空杯底,神色间几分得意。

    亚凤的酒杯端到了唇边,忽然停下。

    炎红砂看到,她鼻翼翕动了两下,眉头陡然皱起,再然后,警觉似的猛然抬头。

    在亚凤的目光往这个方向扫过来之前,炎红砂迅速转头,眼疾手快抓了根鸭腿,大快朵颐的模样,咬的满嘴流油。

    不过,咬着咬着,就停了下来。

    她看到,曹金花的身影,消失在堆放物料的天棚后头。

    ...

第151章

    密雨打在帆布罩的顶棚上,沙沙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严华躺在地上,被捆的像个粽子,嘴巴里塞着团布,雨水从外头浸进来,整个后背都湿了。

    外头很热闹,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能想象得出那种喜气洋洋的模样,但曹严华的感觉,真跟躺坟墓里没两样。

    心情也只走极端,一忽儿想着,大家伙大概都让他给害死了,自己生无可恋,不如来场山洪,一起冲了埋了干净;一忽儿又想,就这么死了太憋屈了,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不能太便宜了那个亚凤。

    是,就是栽在亚凤手上的。

    曹严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是偷着进村的,而且由于先入为主的觉得整个村子都脱不了嫌疑,事先也没跟青山照过面——趁人不备时施展自己刚学的三步上墙进了后院,最先见到亚凤。

    那小姑娘听到动静,吓的脸色都白了,拼命往床上的角落里缩,曹严华一见就心软了,赶紧道明身份,说自己就是青山那个在城里的表哥。

    亚凤捂着嘴哭出来,又撸袖子给他看胳膊上的伤痕,曹严华气的脑袋突突的,原本因为后院没人看管亚凤而生出的疑窦消减了个干净,反而觉得是村里人可恨——把人家小姑娘折磨的都没胆子去跑去反抗了。

    他当即就决定带亚凤逃。

    把床铺布置成亚凤在睡觉的模样,确保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村口人来人往的眼光太杂,走小路上山,先翻出去再说。

    亚凤一直配合,爬墙翻山,牙关咬的紧紧,小模样儿我见犹怜,自己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还操心起她后续的生计,想着,要是无处去,不如介绍给郑伯打工……

    然后就风云突变了。

    那时候,已经爬到山腰,距离后来被关的洞不太远,亚凤停下脚步,问他:“就你一个人啊?”

    言下之意,好像是怪他营救的不周详,也不说多找几个人前后策应。

    曹严华没多想,解释说自己的朋友们也很关心,自己其实是先进来打探情况的。

    亚凤说:“那如果你出不去,他们就会进来找的是吧?”

    表情怪里怪气,语调也浑然换了一个人,曹严华心生警惕,正想问她什么意思,亚凤脸色一变,伸手就抓向他头顶。

    一切都不对了,曹严华不敢掉以轻心,一拳挥挡开去,亚凤也不躲避,一手抓住他拳头。

    那场景想想都滑稽,他人壮体胖,拳头也跟个瓦钵似的,亚凤的手很小,纤细,雪白,但抓在他拳头上,根根如铁。

    曹严华痛的大叫,亚凤陡然松开,手背狠狠在他脑袋上一抽,曹严华眼前一黑,当即栽倒在地。

    意识却没有完全丧失,迷迷糊糊间,看到亚凤抓着他裤脚,把他往洞里拖。

    这么瘦小的姑娘,哪来那么大力气?绳子往他身上捆的时候,曹严华被勒的额上青筋都出来了。

    亚凤把团布塞到他嘴里,面无表情,说:“还有两个。”

    两个?哪两个?曹严华想不明白,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他是一腔好意来救人的,亚凤为什么要对付他呢?

    再然后,过了没几天,木代就当着他的面,从那个翻板陷阱处摔下去了。

    那个洞一定很深,曹严华过了很久,才听到隐隐传来的震响。

    目眦欲裂,想死的心都有了,亚凤带着笑从黑暗中走出来,说:“第二个。”

    说完就离开了,快天明时又回来,带着诡异的笑,向他竖起三个指头,说:“你们也不怎么样嘛。”

    曹严华一颗心凉的跟冰窖似的,这个时候,他隐约猜出,事情应该跟凶简有关。

    但还是抱着希望,毕竟自己这边有五个人啊,那第三个不知道是谁,但他祈祷绝对不要是罗韧,只要他小刀哥在,总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罗韧居然当着他的面,步了木代的后尘,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对付罗韧的这一次,跟亚凤一起来的人,是青山。

    亚凤像腹部有吸盘的壁虎,紧贴着那块翻板,算计了罗韧,自己却安然回到地面,曹严华盯着她看,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着,大概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亚凤很厉害吗,细想好像也不是,真打起来,可能还不如老蚌、野人或者项思兰来的惊险,但就是一个一个的、出其不意的,全折了。

    曹严华难过到无以复加,眼睛模糊着,听到青山激动地问亚凤:“我表哥怎么在这?”

    ***

    有人在外头掀帆布,窸窸窣窣的声音,曹严华盯着那一处看:怎么着,青山给他拿喜酒来了?

    因为曹严华,青山跟亚凤一度起了争执,但末了,好像还是顺着亚凤的意思了——青山会时不时上山,给他送点吃的,也会跟他聊天,但说话时的口吻,活像曹严华是误入歧途,而且态度坚决,不管曹严华是破口大骂还是拿亲戚关系央求,青山也绝不松动,问急了,只会说一句话。

    ——“你跟他们几个,还是不一样的,亚凤这是留着你呢……”

    这是被凶简影响了吗?还是被洗脑了?

    帆布哗啦一声掀开,进来的居然不是青山。

    是个人高马大的女人,半长头发,穿西装套裙,化淡妆,忽略那身架,长的倒还顺眼。

    是亚凤她们的同党?不过,瞅这女人,似乎有点眼熟。

    看到曹严华的样子,曹金花也吓了一跳,虽然根据之前偷听到的内容,有了点心理准备,但还是完全没料到是这种五花大绑的模样。

    自己是不是撞破什么秘密了?

    这么一想,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结结巴巴问他:“你……曹土墩?”

    这声音,曹严华猛的想起来她是谁了。

    看曹金花的表情,半是迟疑半是紧张,不像是跟青山合谋的模样,曹严华内心里忽然升起一线希望,拼命点头。

    曹金花一颗心跳的厉害:“青山……为什么绑你啊?”

    曹严华拼命示意嘴里塞着的团布,曹金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抖抖索索帮他拿掉。

    曹严华大口喘气:“金花妹子,我们两个人的过节先摆一边,人命关天的,你先把我放了。”

    曹金花没吭声,仔细论起来,曹严华已经逃家很久了,指不定是在外头学坏了,青山……近几年,自己好歹和青山也见过几次,真要选,她还是愿意相信青山多些。

    但是捆成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曹金花举棋不定的,多一分钟延误就多一分钟危险,曹严华急的额头都冒汗了。

    但还得好声好气跟她说:“金花妹子,你相信我,我要说瞎话,出门就叫车撞死,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乡里乡亲的,我跟你说,青山现在很不对劲……”

    砰一声,曹金花忽然两眼翻白,再然后,腿一软,慢慢瘫下来。

    曹严华心里一凉,完了,逃没逃出去,又搭了一个。

    再然后,他的眼睛蹭一下直了。

    曹金花后头,居然站着握着擀面杖的炎红砂,也不知道她是从哪个灶头那顺来的,得意洋洋,看见曹严华看她,还很是自得的把擀面杖往肩膀上一扛。

    说:“曹胖胖,你个小可怜儿,看到我,激动吧?”

    曹严华张了张嘴,忽然真哭出来了。

    炎红砂心说,瞧你那点出息,一万三被土埋了那么久,都没哭呢。

    她也知道耽搁容易生事,赶紧蹲下*身子,一边留意四面动静一边飞快帮曹严华解绳子:“我找到一万三了,从土里扒出来的,他现在在村外,木代和罗韧还没找到,你有消息吗?”

    曹严华点头,又摇头。

    炎红砂气了:“有还是没有啊?”

    曹严华长话短说:“我最后见他们都在山洞里,两人都掉到陷阱里去了,那个洞……挺深的,可能……”

    情绪瞒不住,带了哭音,炎红砂愣了一下,过了会,咬着牙抽掉曹严华身上最后一圈绳。

    说:“死不死还不一定呢,我见到一万三的时候,他也半死不活的,后来还不是好端端的?”

    曹严华踢腾着甩掉绳子,有点为难地看地上的曹金花:“她怎么办?”

    炎红砂皱眉:“我在想。”

    她走近的时候,听到曹严华让曹金花放了他,也没功夫去理前因后果,先把人放倒了了事。

    就好像试探亚凤的时候,憋着一股子气,也没多想,但是事后,细一琢磨,好多问题。

    如果把曹金花留在这,待会醒了,青山问起来,就会知道,村里又来了另外的人,把曹严华救走了。

    而自己刚刚试探了亚凤,亚凤一定会生疑心,如果不能给她一个可疑的人选,难保她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一万三吩咐过:“红砂,你现在是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暴露。”

    ***

    炎红砂重新入席坐下,用纸巾把伤口摁实在,外头又用塑料袋裹了一圈,确信不会有血腥味儿了,才若无其事般继续拈筷子夹菜。

    一对新人在伴郎伴娘的簇拥下往这桌走了,七婶在前头领路,近前时有点不大高兴,四处张望着:“金花,金花呢?”

    一时找不到,也不好怠慢客人,赶紧凭着记忆给亚凤和青山介绍,这是谁谁谁,这是谁谁谁,到炎红砂时,说:“这是金花大妮儿的同事,今早到的,送什么资料,本来要走的,因为有喜事,硬把人留下的。”

    青山赶紧点头致意,亚凤的眼神却深,上下把炎红砂打量了好几眼。

    炎红砂心里乱跳,脸上还是眉开眼笑的,举着酒杯正要站起来,远处轰的一声。

    如同之前计划好的,天棚下的那堆物料塌了,堆叠起的桌椅板凳散的到处都是,青山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推开左近的人撒腿就往那边跑。

    好好的,怎么就塌了呢,总觉得意头不好,好像预兆着新人两口子过不下去要拆伙一样,七婶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赶紧招呼人过去帮忙。

    过了会,青山脸色怪异的回来,拉着亚凤到边上说话。

    炎红砂故意把身下的椅子往那边蹭,蹭一点,再蹭一点。

    听到亚凤压低声音,语气里藏不住的怒气:“我就说不对,原来是他捣的鬼!你把他弄到这,都不跟我讲!”

    炎红砂松了口气,看看酒席上也吃了差不多一半了,慢条斯理的夹着公文包起来跟七婶道别。

    说:“一时间也找不到jenny,公司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宴席还没完,也找不到人送她,七婶客气话说了一大箩,硬给她塞了一提兜吃的,都是红鸡蛋、喜糖,还有印了鸳鸯图样的面饼。

    却之不恭,却之也让人生疑,炎红砂大喇喇拎了就走,还故意绕到青山和亚凤面前道别,祝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两人敷衍着笑,或许是心里有事,脸上表情都不大好看。

    炎红砂昂着头,拎着大塑料袋,悠悠闲闲穿村过巷,临近村口子撒丫子就跑,曹严华从山石后头探出头来向她招手:“红砂妹妹,这里,这里。”

    “找到我包没?”

    “找到了,石头下压着,就是有点湿。”

    曹金花靠在石头后面,垂着脑袋,还没醒,曹严华抱怨:“背过来的,可累死我了。”

    炎红砂甩了坡跟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鞋换上,又飞快换下身上的小西服,把换下的用不到的衣服和公文包通通塞进石头下头,外头扒拉了土堆挡上。

    问:“山洞还有多远?”

    曹严华指给她看:“半山。”

    炎红砂仰头去看,曹严华提过,那地洞很深,仰头看的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想象。

    她晃晃脑袋,拼命想把那些都晃出去,说:“那走。”

    ...

第152章

    背着曹金花,曹严华叫苦不迭,偏炎红砂心急火燎的,嫌他走的慢,一迭声催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山洞口确实隐秘,炎红砂一打眼都没发现,急急走过了,又被曹严华给叫回来。

    进洞的侧道有点窄,背着曹金花不方便,两个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脚,才把她给搬进去。

    炎红砂打亮手电,看这个洞的轮廓,想来想去,还是有点纳闷。

    于是问曹严华,洞口隐蔽是隐蔽,但这山确实离村子近,这么些年,上山的村民那么多,就没发现过这洞?

    曹严华哼了一声:“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孩子们经常上山玩,见缝就钻,兔子窝都挖了好几个,要真有这么个口子,当时会发现不了?”

    所以呢?炎红砂看曹严华。

    曹严华说:“当年确实没发现过,村里头也从来没人提起——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这个洞口,起先根本是封起来的。”

    他指给炎红砂看:“山上乱石多,那种大的石块,四五块就能把洞口完全封死,没十来个人力根本挪不动,加上外头藤蔓杂树那么一遮,小孩儿就算玩闹,也不可能发现洞口。”

    炎红砂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疑惑:“那又是谁把洞口打开了?”

    “没准就是最近打开的,八成是亚凤。”

    想到亚凤,曹严华就觉得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红砂妹妹,你别看亚凤长的跟个小鸡仔似的——我跟你讲,力气真的很大,攥我拳头那一下,我骨头险些没碎一地。凶简如果在她身上,挪开百十斤的石头,估计也不是问题。”

    炎红砂皱眉头:“但亚凤是个外人啊,聊天的时候,曹金花还跟我说,亚凤是青山在县城打工认识的,因为要办婚礼才来村子住下的——她一个外地人,住了没几天,就发现了你们村子几十年都没人发现的山洞?”

    曹严华愣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也许是凶简来过呢?”

    “凶简还带记忆的?”

    “怎么就不能了?”曹严华振振有词,“也许人家凶简像个u盘呢,到了合适的人身上,磁场对上了,刷的一下,往事历历在目。”

    忽然脑洞大开:如果真的这样,没准这亚凤脑子里,有老子的清晰图像呢——历史书上,老子孔子吴道子,画的都一个模样,亚凤要是能把老子的面容还原,也是一大贡献。

    炎红砂没和他继续纠缠:“翻板陷阱,位置在哪?”

    边说边往洞里走,曹严华头皮突突的,赶紧把她拽住,然后伸手指了指洞中央的一处。

    “开关的机关在哪?”

    “不知道。”

    想了想又补充:“至少两处开关,因为我小师父掉下去的时候,亚凤没露面。但是小罗哥下去的时候,亚凤是抱着他一起摔倒的——所以,别处有个机关,那块翻板上,肯定也有一个,红砂妹妹,你别乱踩啊,万一你也踩空了,那可就完了。”

    炎红砂被他说的心头忐忑,手电光再一照,照到里头一块大的石头。

    曹严华愤愤:“我就是被绑在那块石头上,绑了好几天呢。”

    炎红砂想了想,从战术包里掏出登山绳,贴着山壁走到那块石头边,在石头上牢牢绑了两圈,另一头绕在自己腰上,这才小心地往翻板处走——这样,即便不小心触动机关,还有绳索保护自己。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开始跺脚、跳、蹦,曹严华看的头皮发麻,生怕一个眨眼交睫的功夫,她就下去了。

    然而并没有,这块翻板应该很厚,不管怎么用力的蹦或者跳,都没有产生空响。

    炎红砂跪下身子,仔细看地面,然后鼓着腮帮子去吹,地石的接缝处重新盖过灰土,吹开了之后可以看出,边缝咬的很紧,想撬开是不可能的。

    她问曹严华:“当时,亚凤是倒在哪个位置的?你帮我还原一下她倒地的时候,身子和手都是怎么摆放的。”

    曹严华只能记起个大概。

    炎红砂权当自己是亚凤,扭着身子倒着,右手在周围摸索,过了会,摸到一块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凸起。

    赶紧打着手电贴近去看,果然,那块凸起的四周,有很轻微的石头蹭痕。

    炎红砂有点激动,爷爷炎老头给她讲过早些年一些老旧机关的设置,也教过她怎么分辨——这样的凸起,属于下摁的机关,因为最近被摁下过,所以会有可辨的蹭痕。

    炎红砂两手叠在那块凸起上,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下摁。

    没动。

    又站起来,往那块凸起上蹦了两下,还是没动。

    曹严华也加入,帮着她又压又踩,连把炎红砂背起来往那处蹦的馊主意都试了,依然不行。

    这说明,亚凤的力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不过也在理,如果开关是能随意拨动的,那也太轻率了些。

    炎红砂无奈:“找找另一个机关?”

    曹严华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曹金花像是要醒。

    曹严华慌了,赶紧推炎红砂:“怎……怎么办?”

    炎红砂也没经验:“再……再打。”

    曹严华直觉行不通:“那是脑子啊,你把人打傻了怎么办?”

    这么一推诿一耽误,曹金花睁眼了。

    脑袋疼,火辣辣的,摸上去一个肿包,睁开眼,看到曹严华和炎红砂,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跟两人都无关。

    ——风险果然无处不在,幸好我自己是有保险的,保险的范围应该包括这种意外伤,好像是80%的赔付额度,不过如果住院,每天会有20块钱的住院补贴……

    这眼神,似乎略显呆滞啊,炎红砂心头忐忑:难道自己那一下子就把她打傻了?

    曹严华咽了口唾沫,也有点结巴:“金……金花妹子,都是误……误会,我们是好人,这一点,我敢用人……人格担保。”

    曹金花的目光,终于聚焦到曹严华和炎红砂身上。

    为什么自己分公司的客服同事,会跟那个先前被五花大绑的曹土墩在一起?谁打的自己脑袋?炎红砂跟曹土墩认识?炎红砂打的自己?

    炎红砂注意到曹金花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了,噌一下起来,一脚踢曹严华屁股上:“你……你解释,我去找开关。”

    她掉头就走。

    曹严华紧张,一只手前推,挡在曹金花和自己之间:“金花妹子,淡定!你淡定!我只强调一点啊,一点!”

    也是人有急智,瞬间让他找到安抚的法子:“金花妹子,你看啊,从晒场到这山上,你昏了那么久,我们要真是坏人,早把你咔嚓咔嚓了,但我们没有,对吧?非但如此,你醒了之后,我们还很客气,一直向你解释,这一点足以证明我们的诚意——你也是个理智的、有文化的、有专业素养的人,你仔细想想我这话。”

    曹金花脑子不糊涂,这道理一想就明白,而且,对方是两个人,真再闹起来,她也未必讨得了好去。

    脑袋还是疼,她伸手去摸后脑勺。

    曹严华马上保证:“负责,我们负责,产生医药费,或者后遗症,我们都负责。”

    曹金花没吭声,与此同时,炎红砂在山洞里费力地敲敲打打。

    翻板上的机关都那么难搞,另一处的,肯定不是随便嵌在石壁上那么简单——炎红砂忽然想到在四寨山里那一次,被自己爷爷害死的那个女人,可以在洞顶自由攀爬,如果亚凤也可以呢?如果另一个机关是在洞顶位置呢?

    她抬头去看。

    自己不是木代,没有贴到石壁上的本事,就算有,翻板上都使不了力,在洞顶更没辙了。

    她垂头丧气的过来,也顾不上曹金花,把曹严华拉到一边:“找不到,还是试试头一个吧。”

    于是又试,两个人四手交叠,卯足了劲去摁,又拼命去踩,你踩完我踩。

    曹金花看鬼一样看她们,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干什么啊?”

    炎红砂心里烦躁,懒得搭理她,曹严华觉得自己该照顾周全,于是解释:“我们要把这块石头压下去,这石头是个往下摁的机关,摁不动。”

    说话间,炎红砂又负气似的往那块凸起上踩了两脚,差点给气哭了。

    曹金花说:“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啊。”

    “山上有那么多很重的石头,你们两个抬一块进来,拼命往下砸呗。”

    ***

    一语点醒梦中人,炎红砂和曹严华赶紧出来找,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搬了块挺重的石头进来,三步一歇,两步一喘。

    抬到翻板陷阱那,还是曹金花帮着看方位:“左一点,太过了,再右一点点,好,对准了。”

    曹严华有点紧张,炎红砂再三叮嘱他:“一撒手,你就往边上蹦,听见没?我身上有绳子,不怕,你要摔下去了,就完了,一、二、三……”

    真是成功吓到了曹严华,三字还没念完,他就蹦开了,这一头,炎红砂猝不及防,一个人没托住,石头砸下去,轰的一声,脚下忽然一空,头重脚轻倒翻下去,而那块石头很快从身边坠落。

    轰一声巨响,几乎是与此同时,腰间的绳子到尽抽紧,也亏得炎红砂经常练下井坠绳,立刻用手拽住绳子,半空中一个下扯平衡——普通人的话,这么狠命一坠,怕是腰都要细上半拉。

    头顶上,曹严华的声音隐隐传来:“红砂妹妹,你没事吧?”

    炎红砂费力地伸手往背后的包侧袋里摸,摸出手电之后推亮,先往上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往下照。

    绳子确实不够,没到底,目测还有十来米的距离,下头是个好大的地洞,手电光逡巡着四下移动……

    心头忽然一震,赶紧把手电往刚刚照过的地方挪。

    没错,是罗韧,在下头站着,抱着胳膊看他,边上是木代,仰着头,嘴唇微张,似乎有点错愕。

    炎红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洞很深,真的很深,先前,她有很多不好的念头,掉下来的时候,身子在半空失重,下意识的也觉得,也许会看到不想看到的。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两个人,活生生的,就在那站着呢。

    炎红砂狂喜,同时,又有点不满这两人的反应。

    自己是王牌啊,土里扒出了一万三,曹严华看到她的时候,都喜极而泣了好不好?

    她打着手电,不客气地往罗韧身上晃:“怎么着,小可怜儿,有没有觉得,我跟个从天而降的小天使似的?”

    一只手拽绳子,另一只拿手电的手,开始像翅膀一样扑腾。

    罗韧盯着她看,过了会,伸手去掸胳膊的一侧,一下、两下、三下。

    问她:“有哪个小天使,从天而降的时候,先推块能砸死人的石头下来?”

    ...

第153章

    本文由 。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发炎红砂吓了一跳:“砸到你啦?”

    当然没砸到,不过当时,罗韧确实是站在不巧的位置,情况也够凶险,石头落势很快,避开的时候,石头几乎蹭到了衣服。``し

    所以,在他看来,炎红砂是万万不像小天使的,如果单纯从拟形似物的方面来讲,她这样腰里绑根绳半垂在空中,胳膊还上下扑腾,倒是挺像蜘蛛的。

    木代却是欢喜的不行:“小天使,你带吃的了吗,我饿死了。”

    这个,好像还真有,炎红砂想起那兜吃的,赶紧拿手电往高处晃:“曹胖胖,喜糖!喜糖,撒下来!”

    过了会,上头撒糖了。

    刚翻板陷阱抡起的时候,怕它翻了一圈闭合,曹严华一直拼命扶住,腾不出手,请曹金花帮忙,还吩咐她:“别一提兜都扔下去,下头有人,砸着就不好了,一小把一小把的撒。”

    曹金花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这山里有这么个洞,她从来都不知道,洞里居然能有个陷阱,底下居然还能有人!

    智商有点欠费,索性照做,抓一把糖,冲着洞口哗啦啦扔下去,又撒两鸡蛋喜饼,战战兢兢探头看,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糖下来了,哗啦啦,像雨,罗韧打着手电看,居然是喜糖,大红糖纸,分外喜庆。

    炎红砂说:“上头是曹胖胖,他没事。一万三也没事,就是流了点血,在你车里养着呢……啊呀这绳子不够长,我怎么下来啊……”

    她皱着眉,自言自语,半空中扭着身子,伸手去拽绳子:“罗韧,要么我让曹胖胖把我先拉上去?再去找根绳子来?”

    罗韧没有立刻说话,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一时间,居然有点乏力和眩晕。

    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木代跟他,一定是一样的想法,因为转头看时,她已经坐到地上,手里剥了块糖送到嘴里,忽然一仰身,躺到地上去了。

    那种濒临绝境,忽然又生门大开的兴奋感,后背贴着地,四肢全无力气,但又想宣泄的大叫几声。

    罗韧也坐下来,仰头看炎红砂:“你安排就好。”

    只有曹严华急的要死,洞里太黑,他一时看不到罗韧和木代,只能看到炎红砂晃悠悠挂在那里,只好冲着炎红砂大吼:“墨菲定律!墨菲定律!赶紧上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那三个人还没上来,就不能说是完全安全了——再说了,最能打的三个都在下面,算算时间,酒席已经结束了,虽然曹家村的婚礼大宴要连摆三天,但新郎新娘完全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命,现在应该是青山和亚凤闲下来的时候,万一他们一路追过来……

    这么想着,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洞口,也不知看到第几次的时候,有一块地上的小石子,磕的一声,被轻踢了进来。

    就像有个人,无意间走路,脚尖踢到了小石子,那小石子就借着这力,往前骨碌碌滚了一段。

    曹严华的脑子,狠狠的冰了一下,再然后,触目所及,他几乎是嘶声大吼了一句:“墨菲!我cao你妈!”

    其实,跟人家墨菲,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金花还拎着那兜喜糖,看见青山和亚凤,手里的提兜慢慢垂了下来。

    心里那杆关于好恶的天平真的开始倾向曹严华这边了:婚礼还在进行中,青山和亚凤怎么会来这里,脸上那种难掩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正惴惴不安间,曹严华大吼:“曹金花,帮我扶着板!”

    又低头大叫:“要命的来了,你们赶紧上来啊!”

    曹金花懵懵懂懂,赶紧上去换了曹严华,曹严华几步窜到洞口,两手一张,跟挡路的老母鸡似的,眼睛都充血了。

    亚凤笑了一下,说:“就凭你啊。”

    ***

    刹那间,一片混乱。

    曹严华和亚凤抱摔着滚成一团,而根据曹金花的判断,曹严华肯定没讨得了好去,因为他一直一迭声的惨叫,看得出他是使了浑身的力气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亚凤那么纤细娇小的人,一只手捏着曹严华的手腕,居然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推开了。

    青山大踏步向着曹金花走过来。

    曹金花吓的一颗心狂跳:“你……你干什么?青山,你,你,别过来。”

    青山没理睬她,蹲在陷阱边上,伸手去抓那条垂下去的绳子,伸手往腰后摸,没摸到什么趁手的工具,忽然脸色一冷,抓着绳子在石头边缘处狠狠磨了起来。

    登山绳不粗,但一般都耐磨坚韧,曹金花并不懂,只觉得那小指头细的绳子马上就被磨断了,脸色都白了:“绳子上吊着人呢,青山你这是杀……杀人,你住手……”

    她扶着翻板,走不开,只好抬腿去踹青山,青山蹲的位置有点远,腿长不够,一踹两踹,总差了两寸,底下传来炎红砂的尖叫,再一扭头,亚凤起身往这边走,倒在地上的曹严华忽然挣扎着一个扫堂腿把她扫倒,虎扑上去又死死钳制住她。

    拼了,拼了!曹金花想,人命呢,这绳子磨断了,那个叫炎红砂的小姑娘还不摔死啊!

    她大叫一声,做了一件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双手依然死死控住翻板,但是原地一跳,动作笨拙的借着跳起之势一脚踹向青山,正踹青山脑门上。

    论身形,曹金花码子比青山大,蛮力也不小,这一踹使尽浑身力气,青山一个轱辘滚翻了开去,曹金花落地时一个踉跄,脚一软,险些没踩实,吓的一身冷汗。

    底下的紧张气氛,比起上头,也不遑多让了。

    曹严华尖叫、绳子剧烈晃动、炎红砂尖叫,木代和罗韧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刚刚那点儿闲暇惬意刹那间无影无踪。

    罗韧问木代:“可以壁虎游墙上去吗?”

    知道木代有伤,但是现在,事关几条人命。

    木代的声音发颤:“我爬不快,现在上去,时间来不及……接绳子,罗韧,绳子从头接到底,我可以爬绳……”

    话还没说完,罗韧已经几步奔到那张绳床边,一手抽起绳头——他结的有技巧,成绳床时坚固,重新抽回时又是一长根。

    他带着绳子回来,几步间已经把一半的绳子绕圈,手上留了待扔的一大截:“红砂,稳住了,接住,然后两根接在一起。”

    语毕狠狠往上一抛,不行,差了几米,炎红砂的位置,毕竟有数十米高。

    绳子晃动的更厉害了,上头隐隐传来曹严华和曹金花的尖叫嘶喊,炎红砂抱着绳子,身子像波浪里颠覆的小舟,罗韧的额头开始渗汗,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说了句:“罗韧,飞刀。”

    罗韧立刻就听懂了,反手拔出飞刀,将绳头圈在刀柄上,厉声问炎红砂:“背包里塞满了吗?”

    炎红砂答的颠簸艰难:“满了!”

    “后背给我!”

    炎红砂咬牙,抱住绳子,后背往下一转,罗韧向上扬手,炎红砂感觉到飞刀□□背包,顾不上绳子还在晃悠,迅速反手拔下,飞快的跟自己腰上的绳子对绑。

    与此同时,木代几步冲到绳边,抓住绳头,猱身而上。

    罗韧简直看呆了,他也学过爬绳,这算是雇佣兵的基本功,但他的爬是正常人的爬,脚腕绕绳、身子借力、上一截、松绳、重新绕——速度会有快慢,但没有太大的分别。

    木代这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速度太快,身子几乎腾空,而且力道是在两条胳膊上。

    炎红砂还低着头,对绑还没结好,木代已经到面前了,也不跟她打招呼,浑不客气,两手先抓她身子借力上窜,然后脚蹬住她肩膀,瞬间上了一两米。

    这种绳梯,炎红砂算是个方便踩蹬的绳疙瘩了,她也没想到木代会上的这么快,喜的大叫:“木代,你是小天使呢。”

    这位小天使并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快到洞口了。

    洞口的形势简直危急,曹严华鼻青脸肿的,已经被青山死死抱住,疯魔一样徒劳的抓、挠全上,曹金花脸色苍白地扶着翻板,想帮忙却有心无力,亚凤冷笑着在陷阱边上蹲下来,伸手扯起绳子,张开嘴巴,牙一龇,向着绳索咬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木代忽然从洞下攀着绳子急窜而上,第一眼就看到亚凤,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身子跃起,低头看见亚凤后领,伸手□□去,狠狠一勒旁跩,然后顺势倒地,身子在地上滑开,滑至青山身边时,伸手抱住他小腿狠拖,直接把青山和曹严华一起拖倒在地,滑势未绝时,摁地起身,稳稳在地上站住了。

    曹金花扶着翻板,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足可以塞一个鸡蛋。

    木代等于是一出现,就把上头的三人全部冲散了,顺势也搅了战局。

    曹严华几乎要哭出来:“小师父,揍她!”

    不用他提醒,木代知道凶简在亚凤身上,一定是紧盯亚凤的。

    她说:“女的给我,男的你对付。”

    亚凤也站起来,白净精致的脸上满是狰狞,怒吼一声向着木代冲过来。

    那一头,曹严华已经和青山扭打在一起了,他身子比青山壮,又有底子,招呼青山的,都是老拳,百忙中不忘提醒木代:“小师父,她力气很大,不能拼硬的。”

    木代几乎快跟亚凤短兵相接,听到提醒,身子一拧,直接从亚凤身侧滑过,但不忘下黑手,一掌切在她肋下。

    亚凤几乎不曾气疯了去,暗暗咬牙:但凡让她挨到木代的身,一定要捏碎了她的骨头去。

    但木代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加上曹严华之前的提醒,她就是不正面跟亚凤相对,好几次都是打擦边球,身子一晃,游鱼一般,但每次,必下黑手。

    要么拽亚凤头发,要么觑空抽她一巴掌,要么削她下盘。

    所有这些,都得自师父真传。

    师父教她对招,说起真到生死关头时该怎么办。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就使阴招。脸面固然重要,但命最大。没了命,还要脸干嘛?

    说这话时,师父坐在轮椅上,对着梳妆镜绾起白发,墨绿色镶银边的衣裳整齐而又熨帖,头发绾的一丝不乱。

    木代嘟嚷说:“那人家说我怎么办,会说我不讲规矩。”

    “不喜欢你的人,你再讲规矩也会说你。喜欢你的人,你不讲规矩他们也会喜欢你。你管他们怎么说。”

    木代想了想:“要是使阴招,还是打不过呢?”

    “那要看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了。是女人的话,打不过还得使劲打,男人的话……”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和镜子里的木代相接。

    木代问:“男人的话怎么样?”

    “你就哭。”

    木代匪夷所思:“哭会有用?”

    师父说:“你这小模样,大概是有用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低头,伸手从台子上拈起一根梅花银簪,斜斜□□绾好的髻里。

    白发如雪,银梅绽放。

    木代的师父出生于民国,拜师时六岁,红布包了二十块银洋作学资,双膝跪下,昂首挺胸,师门规矩,上头的人问一句,她脆生生答一句,气要足,嗓要亮。

    “为了什么拜师?”

    “行侠仗义。”

    “行里的英雄属谁?”

    “燕子李三。”

    “哪种富可劫?”

    “为富不仁。”

    “哪种穷当济?”

    “穷不堕志气!”

    ……

    然而,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木代拜师时,师父已年过古稀,双腿残废,常年坐木质轮椅,照顾她的人喊她一声梅老太太,但有一次,八月中秋,她饮酒微醺,笑着对木代说,早些年,人家都唤她作:梅花九娘。

    ...

第154章

    不知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师父,木代有瞬间的分神——亚凤的手顷刻搭上她肩膀,一股大力从肩胛处袭来,木代悚然心惊,好在反应快,一个错肘沉肩滑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滑脱之后,后背直冒冷汗,曹严华的提醒没错,亚凤的力气大的惊人,确实不能正面硬拼。

    她很快往洞下瞥了一眼,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但垂下的绳子一直在晃。

    罗韧和红砂一定在尽快赶上来。

    曹金花扶住了翻板,曹严华对付青山绰绰有余,至于自己,只要把亚凤给困住了,下头两个人一上来,就好办了。

    木代吁一口气,两手互掸了一下,向着亚凤笑:“小妹妹,就这点本事吗?来,再来啊。”

    言语挑衅,激的对方不成章法,也是阴招之一。

    亚凤的目光很快掠过那根不断晃动的绳子,开始觉得不妙:显然,下头还有援手。

    她又看了一下洞口,自己现在被木代逼在靠里的方位,想逃的话,一定要过掉木代。

    木代没有漏掉亚凤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亚凤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慢慢后退。

    木代心说:妈的,一定在用计!

    亚凤这种情形应该算是跟凶简主动合作了,思路清晰,落井下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亚凤自身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所以虽然从凶简处得到了额外的力量,但过招对阵,还是没能讨得了好去。

    她现在,又想耍什么花招呢?

    亚凤退无可退,背心已经贴住石壁,就在这个时候,陷阱下方忽然传来罗韧的声音,听音辨距,至多也就四五米了。

    亚凤脸色一变,伸手扒住石壁,忽然一个旋身攀上,瞬间到顶,再然后四肢并用,急速在洞顶向外爬行。

    洞顶距离地面有段距离,木代无论如何是蹦不上去的,她生怕亚凤直接从洞顶爬到洞口逃脱,急速往洞口奔拦,谁知道亚凤爬至曹严华和青山头顶时,冷笑一声,直直如重锤般堕下。

    刹那间,三人扭成一团,可怜曹严华,迅速被两人摁到最底下,一张胖脸险些印成平的。

    木代心叫糟糕,三两步赶过去,先揪住青山往外狠狠一搡,然后去拖亚凤头发,亚凤怒吼一声,伸手去抓木代的脸,将触而未到时,忽然一声惨呼。

    一柄破空而来的匕首,硬生生刺穿她手掌。

    木代心中一喜,一个扫腿把亚凤掀翻在地,然后整个儿扑上去,膝盖死死抵住她的背,这当儿,罗韧已经摁住陷阱边缘站上来了。

    亚凤在挣扎,木代手狠,右手指节并起,狠狠往她肋下的穴位击打——穴位是气血交接之地,偶尔点按都有痛感,这样的定点击打,实在是比重拳要狠许多的。

    青山灰头土脸的,本来捡了两块石头在手上,预备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看到罗韧上来,也知道是败局已定,脸上掠过惧色,踯躅着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亚凤,忽然掉头就跑,他的位置距离洞口最近,跌跌撞撞间,很快就跑没了影。

    这一下,大大出乎诸人意料,虽说临阵脱逃舍弃同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真的遭遇现场直播,还是多少有些错愕的,曹严华吐着嘴里的沙土爬起来,自觉既是亲戚,自己脸上也没光,小声嘀咕了句:“怂货。”

    曹金花扶着翻板,愣愣看罗韧:这个人,不就是那个……

    罗韧走到木代身边蹲下,亚凤已经不挣扎了,脸埋在地上,右手血肉模糊。

    一时间,也找不到多余的绳子绑她,罗韧示意木代起身,木代有些忐忑,生怕这交接的时间亚凤起什么幺蛾子,曹严华也出声阻止:“小罗哥,她力气很大……”

    话没说完,罗韧的双手已经摁上亚凤左右肩胛,木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间隔极近的咔嚓两声,然后是亚凤惨叫。

    罗韧卸了亚凤两条胳膊。

    曹严华吓的后半句话硬生生憋进嘴里,木代也有些错愕,和罗韧对视了一眼之后,沉默地起身,罗韧说了句:“对于想要我命的人,我没什么好客气的。”

    木代没立刻说话,不过罗韧是这样的,他对有些人有些事从不怜悯,亚凤的惨叫声冲击耳膜,木代有些不忍:“那卸一条也就算了……”

    “你也说她力气很大了,如果只卸一条,留她还有手动,她把卸的那条又硬接上怎么办?”

    也是,亚凤是有凶简在身的人,说不定瞬间又恢复,不能拿常理揣度她。

    静默中,曹严华忽然说了句:“小罗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青山他……不会去搬救兵吧?”

    亚凤咯咯笑起来,她喘息着转过头来,眼睛半眯,眸光出奇的亮:“是啊,这整个村子,都是我的人,到时候,你们都未必下得了这山。”

    罗韧盯着她看了一会,说的很平静:“如果整个村子都是你的人,你为什么只带青山上来?带更多点人,不是更大胜算吗?还是说,你能控制的,也只有青山了?”

    亚凤嘴唇嗫嚅了一下,眼里露出戾气来,罗韧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掌中的匕首拔出,亚凤痛的一个哆嗦,差点昏了过去。

    陷阱下头,传来炎红砂的声音。

    “哎,你们打完了没有啊?是不是完事了?哎,我说,倒是把我拉上去啊……”

    ***

    炎红砂也能爬绳,就是没那么快,气喘吁吁的爬到一半,被曹严华给拽上来了,曹金花终于可以撒手,翻板重新盖上,严丝合缝。

    接下来,只要和守在车里的一万三汇合,用五个人的血逼出亚凤身体里的凶简,也就尘埃落定了吧。

    木代和炎红砂一左一右,扶着亚凤身侧帮助她站起来,亚凤不声不响,连痛都没喊一声,起身之后,忽然定定看木代,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说:“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木代一愣,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炎红砂没好气地在亚凤后背推了一把,先带她出去,曹严华迟疑了一下,偷偷对着木代示意了一下曹金花,意思是:那她呢?

    木代还没来得及回答,罗韧已经先一步走到曹金花面前。

    虽然刚才,曹金花也曾出力,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外人,罗韧并不想向她解释:“曹小姐,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因为比较敏感,所以麻烦你尽量不要对外提起。”

    他说的很客气,但是说到有几处时着重发音,并不避讳让她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曹金花跟罗韧打过交道,知道他翻脸时是真翻脸,也没说什么,沉默着点了点头。

    罗韧笑了笑,对曹金花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是有几分放心的,反而是木代有点不好意思,跟着罗韧向外走时,回头看了好几次曹金花。

    她一个人,落寞地杵在山洞的空地上,衣服上还留着刚刚打斗时的褶皱,只一句“你先回去吧”,就被打发了。

    木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罗韧其实做的合理,快到洞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那个,曹……jenny,我们以后找你买保险,会联系你的。”

    罗韧一愣,又有点好笑,伸手握住她手,轻声说:“走吧。”

    木代冲着曹金花笑了一下,脚步轻快地跟着罗韧出去了。

    曹金花很久都没动,过了会,她低下头看自己鞋尖,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罗韧握木代手的那一幕。

    很般配啊,她想,心里有点羡慕,又有点……惆怅。

    ***

    雨还在下,快到山脚时,曹严华迟疑着朝着村子望过去,嘀咕了句:“青山是不是跑回家了。”

    木代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亚凤忽然笑了一下。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明显了,步子越走越慢。

    罗韧察觉到了:“怎么了?”

    木代低声说:“有点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什么,陡然停下脚步,大叫:“曹严华,你过来。”

    曹严华愣了一下,留红砂看着亚凤,小跑着过来:“小师父,怎么了?”

    木代压低声音,语气很怪:“那时候,亚凤从洞顶堕下来,你和她们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当时,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

    曹严华说:“我很神勇啊,我当时拼命打,一对两呢……”

    “拼命”这事,罗韧不怀疑,曹严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出刚刚是出了老力了。

    木代打断他:“我是说亚凤,有没有感觉她不对?”

    曹严华半张了嘴,伸手挠了挠头发:“不对?我跟她打的时候……是有点,她好像……”

    木代追问:“是不是没那么厉害了?”

    曹严华赶紧点头。

    炎红砂等的不耐烦,犹豫了一下,带着亚凤往这头走。

    木代紧张起来,伸手抓住罗韧胳膊:“我跟亚凤打的时候,她真的很有速度,力气也很大,我都不敢跟她硬碰硬,但是后来,你飞刀刺伤她,我就势把她掀翻……”

    当时不觉得,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掀翻太容易了,就像掀翻了一个普通而又瘦弱的小姑娘。

    她喃喃:“然后青山就走了,如果我们都想错了,他不是因为害怕逃走的呢?如果是亚凤让他走的呢?”

    罗韧看她:“什么意思?”

    木代抬起头,越过罗韧,正对上亚凤的目光。

    木代伸手指亚凤:“凶简之前确实在她身上,但是,后来的那一撞,她把凶简转移给青山了,所以青山跑了,青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要转移凶简,你知道我们要的是凶简,是不是?是不是?”

    说到后来,声色俱厉。

    亚凤眼睫垂下,唇角露出自得的笑:“我早就说过,你们什么都别想得到。”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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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介绍:
根凶简传说中,周王室衰微,大德之人老子决意退隐,骑青牛过函谷关。令官尹喜闻询赶来,苦留无果,说:“先生那么大学问,不为世间留下些什么吗?”史载,老子盘桓三月,留下一部约五千字的《道德经》。也有传言说,老子留下的,除了《道德经》,还有一卷以凤凰鸾扣封住的……七根凶简。七根凶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根凶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根凶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