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到得申时。
金桂见她坐着梳头发,便知她还是决定去了,当下问道:“一会儿姑娘如何说呢?”
“不说。”姜蕙慢条斯理,“大不了回来给祖母训一顿。”
因她这年纪不算大,不似姜瑜就等着定亲嫁人的,她贪玩,见着下雪了偷溜出去瞧一瞧,便是长辈知道,不过说两句罢了。
也不是没有过。
她自己梳了个单螺,上身穿一件玫红夹袄,下头浅色棉裙,也没刻意打扮,这便起来出去了。
金桂忙跟上,给她披狐裘。
这狐裘还是近日新做的,几位姑娘都有一件,胡氏两个铺子生意不错,心里高兴,今年冬季里做新衣,便与老太太说,买了几块皮子。
姑娘穿起来,平添了几分贵气。
银桂见姜蕙出得门口,也要跟上来。
姜蕙道:“你留下罢。”
银桂有些奇怪,瞅了金桂一眼,但还是退了回去。
二人到得后门,眼见雪越下越大,那守门的人都没有,金桂嘀咕一声:“难怪上回那人进得来,看个门也不好好看呢,这要来个贼匪,如何是好?”
宋州很是太平,可也没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但对姜蕙来说,倒是好事儿,省得还要想法子引开他们。
主仆两个一路就出了姜府。
那荷香楼离姜家很近,隔了小半条街,一盏茶功夫不用,她们便到了。
何远一直等在楼下,姜蕙虽然戴了帽儿,可好认的很,只瞅着哪位姑娘有风流身段,一眼就看出来。
他招招手,轻声道:“请姜姑娘上二楼。”
金桂也要上去,他一把拦住:“你且与我在下面等。”
何远生得面色黝黑,平日里看着倒挺和善,一旦凶起来,杀气腾腾,金桂吓得脸又白了,轻声唤道:“姑娘。”
“没事,你莫担心。”姜蕙宽慰她,提着裙子走到楼上。
要说担忧不担忧,她也有点儿,但被穆戎三番两次的惊吓,好像又有点习惯了,再说,他是一心要纳她为侧室,又不是要她的命。
其实想想,也不用怕。
她很快就到了穆戎面前。
他正安静的等着,见到她来,好似一点不意外。
看他胸有成竹,姜蕙又有些恼意,立定了说道:“我今儿瞒着家里出来,便是为殿下说得报恩,小女子欠了您的情,也总牵挂着。现就想听听,殿下到底要小女子如何回报?但凡小女子力所能及之事,定是极为愿意。”
话先得说清楚了,要是他提个不成体统的要求,她绝不会做。
大雪此时如鹅毛般落下来,天色暗沉,楼里亦是一样,可她立在那儿,也不知是不是因裹了身狐裘,乌发衬着雪白的脸蛋,整个人像是亮闪闪的。
穆戎嘴角略微上挑,开口道:“坐下,陪本王用膳。”
姜蕙怔住了,看一看桌上好几样菜,她不由迟疑:“莫非这算报恩?”
真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穆戎道:“算。”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依姜蕙的了解,不会那么简单,但她还是解开狐裘坐了下去。
穆戎瞧她一眼,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盅酒,放在唇边饮了口道:“既然是相陪,莫要拘束,你吃好喝好了,便可回去。”
真是如此,倒好了。
姜蕙的柳眉微微一挑,仍坐着不动,只眼眸往桌面瞧去。
共有八样菜,看起来都很精致,鼻尖闻到甚香,说实话,她也有些饿了,她伸手拿起筷子,但嘴里不忘套穆戎的话。
“听说殿下要回京了?”
穆戎淡淡道:“姜姑娘是关心本王行程,还是为此欢喜?”
姜蕙手一顿,笑起来:“殿下总是救过小女子的,自然是关心殿下,如今离五月也不远了,殿下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说起此事,你二叔应已知道周王要谋反了罢?”穆戎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红褐色的箸衬得她右手好似白色的玉兰花,分外漂亮。
既是正经事,姜蕙也不由正色,颔首道:“二叔还知皇上五月要出游,必定有个应对的。”
“那就好。”穆戎道,“本王此去京城,怕也不会再回,宋州还得靠你二叔了。”
姜蕙心里一喜,就想回去烧高香,面上却认真道:“有殿下在,乃京都之福。”
这马屁拍的,穆戎嘴角一挑,眸色也越发深了些,看着姜蕙道:“你上回说的话,本王也想过了,是该回京城多看看。”
难道是回心转意,再也不难为她的意思?
姜蕙有些吃惊,可穆戎这话若不是别的意思,她也猜不出他真正的意图,兴许他当真想明白了。
她更是高兴。
穆戎道:“今日难得相谈甚欢,陪本王喝盅酒罢。”
姜蕙不再吝啬,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些。
酒色呈琥珀色,浓香袭人。
穆戎用酒盅朝她一迎:“本王先干了。”
今日气氛不错,姜蕙只以为当真可以甩脱穆戎,她也喝了几口酒。
酒一入肠,辛辣滚烫。
她的脸瞬间便红了,忍不住拿手掩住唇轻咳一声:“这,这酒好烈。”
穆戎轻声笑起来:“本王喝酒一向如此。”
姜蕙下意识摇头。
怎么会。
她记得他喝得酒一点儿都不烈的,还常喝果酒,难道说他这年岁,到二十来岁,竟是变了那么多?
她吃得几口菜,想要解一下酒意,谁料脑袋越发的晕了,昏沉沉只想睡。
“殿下,我得告辞了……”她仍记得自己得走,勉强站起来,向穆戎行礼,可谁料只说得半句,人就摇起来。
穆戎伸手托住她,见她一双水眸半睁半合,像是藏着满春的媚意,喉咙忽地就有些干,忍不住头往下压去,吻在她唇上。
姜蕙还有些清醒,呜呜出声,想伸手推她,却浑身软绵绵的,耳边只听他像是呢喃道:“这酒,本王也有些承不住。”
她心想,难道他醉了?
可意识越发离得远了,竟觉自己好似回到衡阳王府,那日府里宴客,他喝醉酒半途回来,在园子里遇上她,当着一众侍女的面,就这般捧着她的脸亲吻。
她一颗心差点欢喜的碎掉。
他的唇那般温柔,可舌却强硬的很,不容她一点阻拦便钻进来,就好像现在这般,她一点没有力气抵抗。
姜蕙的身子直往下倒,穆戎离开她的唇,用双手抱她起来。
她的脸此刻绯红,像绿草叶里盛开的芙蓉花似的,穆戎伸手轻抚一下她,她脸颊竟主动依过来,轻触他的手指,嘴里也好似呻吟,说不出的娇媚。
他浑身难受起来,挨着她的身体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在半刻天人交战后,他推开她,把她放在椅子上。
她此时已然醉倒了。
穆戎看着她,目光又有几分阴冷。
听得他回京城,她竟这般高兴,高兴的还喝酒了,如今可是活该?他想着,伸手上去捏一捏她的脸蛋泄愤。
但也罢了,他原本就为叫她放心,谁让他这次回京得那么久呢,兴许也真不回再回宋州了。
若还叫她觉得自己要纳为她侧室,兴许等他一走,她指不定得把自己急着嫁出去。
她这样的性子,他看的都有点透了,定是做得出来的。
可他在京城鞭长莫及,身边又有那么大的事情要应付,如何分心来管她,便让她以为自己打消主意了罢。
他叫何远上来:“叫掌柜煮碗醒酒茶来。”
何远看到姜蕙竟然晕着,一时吃惊,但很快就去了。
穆戎喂她喝了醒酒茶,又叮嘱金桂一声,方才出去。
外面的雪仍在下,何远忙跟着打伞。
穆戎道:“不用。”
他迎着风雪往前走了。
只有这般的冷意,才能叫他身体舒服些罢。
第036章
姜蕙好一会儿才清醒,睁开眼睛就见到金桂,她一时都不知自己在哪儿。
金桂松口气:“姑娘总算醒了。”
姜蕙揉一揉额头,只觉脑袋有些胀痛,询问道:“莫非我醉了?”
“嗯。”金桂犹豫了下道,“姑娘跟穆公子……”
她还未说完,姜蕙想起来了。
他叫她陪着吃饭,还陪着喝酒的,可是她才喝了几口就醉了,这酒真是烈啊,到现在头都很疼,口唇又干,便要喝水
金桂给她倒了水过来,她喝得几口,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嘴唇。
好像他亲她了?
但是,好像他醉了。
又好像是幻觉。
上辈子,他们两个亲吻的次数可不少,但最叫她心动的,莫过于那次在园子里,她倒是记得,刚才脑中有这幕情景。
可见还是幻觉罢。
但她仍一下子警觉起来,问金桂:“穆公子是何时走的?”
“姑娘喝酒醉,穆公子要了醒酒茶之后就走了。”金桂道。
那应该没做什么事,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也好好的,便微微吐出一口气来,早知道不该喝酒的,还是一时大意,以为那酒不烈呢。
怎么他十八岁时是这样的?不止性子有些不同,喝得酒都不一样。
姜蕙弄不明白。
“如今什么时辰?”她站起来,“这下祖母定是要发现了!”
二人急匆匆回去。
此时地上的雪都已经堆起来。
姜蕙发现后门有人了,当下不管不顾的走进去,那守门的小厮惊讶道:“哎呀,二姑娘怎么从这儿进来呢?难怪刚才老太太派人来问。”
“我还是从这儿出去的呢。”她问那小厮,“你刚才去哪儿了?”
小厮脸色一变,支吾道:“没,没去哪儿。”
还撒谎,姜蕙拂袖走了。
头一个就去老太太那里请罪,垂着头道:“今儿看到下雪一时没忍住,出去逛了逛,我下回再不敢了,还请祖母罚得轻一些。”
她裹着狐裘,肌肤雪白,像是从林中跑出来的白狐似的,老太太看着喜欢,但脸也是一沉:“是该罚,你便是出去也该说一声,少不得要人家担心呢。我看你罚抄二十遍女诫罢,也好长长记性。”
比起往常说几句,严格了一些,姜蕙欣然接受,但也告了个状:“祖母,后门都没人看守,我这才能出去的。”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问胡氏:“后门今儿谁看着的?”
胡氏也不知,又去看张嬷嬷。
张嬷嬷心里咯噔一声,不好隐瞒:“是奴婢侄儿。”
老太太看在胡氏的面子便没有提。
倒是胡氏脸色有些燥,回头说张嬷嬷:“你这侄儿有点不像话了,虽说大门有门房,可后门也是个危险的,哪儿能少人?今儿叫阿蕙跑出去,哎,这丫头也是没规矩!”
她嘴里还有几句没骂,收了口。
姜蕙为人大方,挣了钱没少送家人东西,她这二婶都得了几样,却不好意思再说了。
张嬷嬷忙道:“奴婢这就去,还请夫人原谅奴婢侄儿一次。”
她跟了胡氏好几年了,自打姜济显是知县时就在家里的,胡氏便答应了。
姜蕙出来,梁氏少不得也说两句,姜蕙一副虚心道歉的样子,且老太太又罚了,她一时又心疼她要写字。
“正好练练呢,这天冷,在屋里闲着也挺没意思的。”她挽住母亲胳膊。
“你也可多做些针线活了。”梁氏道,“阿瑜就常做,不说那些富贵人家,便是寻常的,哪有做媳妇的不做呢,相公也暖心。”
她作为妻子,也是如此。
姜蕙一叠声:“是了,我一会儿抄完女诫,再做双鞋子给哥哥。”
梁氏见她听话,笑着摸摸她的头。
过得几日,姜辞从书院回来,姜蕙就给他一双鞋。
他低头一瞧,鞋面是乌青色的,鞋帮子针线细密,不由笑道:“阿蕙手艺越发好了。”他脱了鞋子穿上去,不大不小,十分合适。
姜蕙笑得眉眼弯弯:“哥哥的脚不长了啊。”
姜辞嘴角一抽,脸黑了黑:“只是最近不长,我个头在长的。”
“那倒是。”姜蕙抬头看他。
他们姜家的男人都很高大,姜辞也一样。
姜辞又把鞋脱下来:“我明儿穿着去书院。”提到书院,他想起一事,有些惋惜的道,“穆公子回家了,临走时跟我说,不会再来宋州了。”
原本他们关系都很好了,他与穆戎也谈得来,如今突然失去一个朋友,姜辞甚觉难过。
姜蕙却很高兴,看来穆戎当真走了,但见哥哥这般,又宽慰他:“兴许哥哥以后还会见到他的。”
“兴许吧,可能穆公子明年也得去乡试。”
姜蕙听着好笑,有日哥哥知道他身份,定是会吃惊的不得了的。
不过也不知哪日了,穆戎回了京城,这等年纪应是很快就要娶妻的,他既然也想明白了,不再纳她为妾,那么,可能过不了一两年,他娶了沈寄柔,就要去衡阳的。
总算是解脱了!
姜蕙心情不错,隔几日写了一份清单给姜济达:“咱们铺子赚得不少,眼看就要过节了,该当开开心心的,我便想三位大夫,两个伙计也少不了,虽然礼不重,但总是份心意。”
她这女儿特别细心,每样都想得很清楚,姜济达笑道:“反正家里也要办年货的,便顺道了。”
他买了好些节礼送与三位大夫,伙计少一些,但比起旁的铺子,也很是丰厚。
众人都很感激。
等到新年一到,那冷意好似也渐渐薄了,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春节。
这样,离周王谋反的日子越来越近。
姜济显最近也有些神出鬼没,早上早早起来,晚上很晚才归,弄得胡氏有些惊奇,与老太太道:“老爷像是忙得很,整日人影儿都不见。”
姜蕙心里一动,猜测二叔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老太太笑道:“忙才好,闲着哪里像是个清官大老爷?”
事实上,姜济显确实是收到了消息,周王早前就已经招募盗匪,如今更是招兵买马,只四处把得很严,城门进出甚是困难,要不是他那两个手下身经百战,怕也难以溜出来。
不过由此可见,周王的弱点也不小,做事不够缜密,可能是皇上对他的纵容太过头了,叫他有些飘飘然。
在掌握了这些之后,姜济显才与何绪阳去商量。
何绪阳自然是有头脑的人,不然光凭家世,不可能这等年纪就能当上三品官的,他们很快就进行了部署。
二人也同时写了弹劾周王的奏疏上去,时间选在四月下旬,这样即便周王有细作在京都得知,也不及通知周王。
只可惜,皇帝信任周王,仍不曾相信。
故而到得五月,一切就如上一世一般,周王在开封起事。
同时间,宋州卫指挥使贺洋,奉何绪阳之命,领兵埋伏于开封前往宋州的路途,这一蛰伏就是好几日。
但成功的打败了周王的大军。
周王大军遭受突袭,四分五裂,逃亡路上,原本人马竟然失去了一半。
贺洋趁胜追击,直打到开封。
得知喜讯,姜济显总算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与胡氏道:“你老爷我,这次能躲过一劫,该当谢过阿蕙了。”
胡氏一头雾水。
姜济显也不明说,清洗了把脸,又去衙门。
周王被围困之后,固守城池死不投降。
这时皇帝也才知道真相,从京中下令,皆可格杀。
意思是不用留活口了。
原先哥哥宠弟弟,再是表现的亲密无间,一旦牵扯到皇权,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很快大军压过来,周王的兵马如同鸟兽般散了。
其间,何绪阳与姜济显立了大功,若不是他们提早部署,宋州必定要经历一场战争,不知得死多少人。
皇上大笔一挥,升姜济显为三品大员,任工部左侍郎,不日赴京上任。
至于何绪阳,竟不曾升官,平级调至京都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这事有些奇怪,不过历来圣心难测,姜济显也不多想,自己因祸得福,总是高兴事,应当浮一大白。
姜家举家欢喜,次日聚一起庆祝,男人们喝得醉倒,女眷们也欢声笑语。
唯独姜蕙最是沉静。
虽然她那么高兴,可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竟觉恍然如梦。
上一辈子连累她一家遭遇灭顶之灾的谋反案,如今看来,真是一场笑话,她走出去,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这两年多,总算是熬过去了,以后,她得欢欢喜喜的活着了。
第037章
因姜济显要赴京任职,胡氏这两日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老太太也不时叮嘱,不要忘了这个,不要忘了那个。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管说什么,众人脸上都跟开了花似的,家中一点矛盾都没有,比往常还要和气些。
梁氏见胡氏忙,也更是承担了多数内务。
这日胡氏送姜济显上马车,两人依依不舍,老夫老妻了,胡氏搂着姜济显不肯放手,两眼泪汪汪的,在车中缠绵了会儿才下来。
“相公您等着,我等铺子处理好了,便来京城的。”
姜济显去京城,三五年不动的,不可能胡氏还留在这儿,但胡氏一走,老爷子跟老太太也必得跟着。
往常都是这般,自打姜济显做县令,二老就随着他,毕竟姜济显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她一天见不着,心里头就难受,要搁个三五年还能得了?
姜济显点点头,临行时叮嘱一句:“来京城,把大哥一家也带上,我与大哥已经说过,他还没个准信儿,你多劝劝。”
胡氏奇怪:“他们来不来,自有他们的主意,老爷管这些作甚。”
“你听着就是了!”姜济显不好解释。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次升官,有一半的功劳都得归在姜蕙身上,可这梦不梦的,怎么说得清楚,故而想尽尽心,可若姜蕙不在身边,他还怎么还这功劳?
胡氏看他强硬,只得应了一声。
马车便疾驰走了,留下一路烟尘。
胡氏回去便与老太太说:“相公想叫大哥一家也去京城,只大哥还没决定,许是在同大嫂商量。”
老太太道:“这有何商量,咱们都去了,光留他们也不好,别说阿辞今年八月还得去京城乡试呢,到时考上了,兴许就留在京城了,老大,老大媳妇能不念着?且他也十六了,再看看,过得一两年,便得娶妻的。”
说到这个,胡氏喜上眉梢,凑过来道:“娘,要说这宝塔寺解签的还真灵,难怪叫咱们别急着给阿瑜定亲,原是有这等喜事!如今去了京城,那年轻才俊可多了。”
她一定得好好给女儿挑个好郎君。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喜道:“被你一说,还真是,咱们秀秀也能挑个好的。”
胡氏这笑容就淡了些。
二人说得会儿,老太太派人把姜济达找来,还有老爷子,三人坐下说话。
“便一起去京城罢,阿蕙这仁心堂虽然生意不错,可到得京城也一样的,再说,便是不开又如何?”老太太现在自觉儿子是三品官了,颇有些得意,“阿蕙便是老二侄女儿,那也是大家闺秀,没得还往外跑的。再说,老二又不在此做官了,你们留下作甚,便是那铺子,谁来照应?”
大树底下才好乘凉。
一家人,别说谁沾谁的便宜,有的沾光,总是好的。
老爷子听着点一点头:“是这个理儿,老大,咱们一家如今住久了,再分开也不习惯。现在老二做了侍郎,怕是更忙了,家里事情是占不到边的,你去了也好搭把手。”
老爹老娘那么殷切的要求他去,姜济显便答应了。
老爷子又发令:“既然如此,你也先去京城,把咱们住的院子先置办好,好了写信回来,咱们再去,不然闹哄哄这么多人还租个地儿住,还能得了,乱成一团了,到时还得搬家。银钱你多带点,院子就照咱们现在这样的买,别吝啬钱,得空与老二商量一下。”
看老头子周到起来了,老太太夸赞道:“你阿爹说得真没错,我倒一时忘了,你过两日准备下就去罢。”
三人这就定下来。
姜蕙一早料到会如此,胡氏的弟弟一家都跟着要去京城的,他们怎会不去?难道以后家中外事要交给胡家管?
那不可能。
老爷子跟老太太瞧着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可都不是笨人,尤其是老太太,自然不会叫肥水留给外人,将来那些外事,最终还是要落在姜济达的身上的。
姜济达再不是她亲生的,那也是姜家的儿子,姜济显的手足。
不过她这药铺可惜了,将将有好苗头,如今却得卖了。
而且说实话,她内心也并不很想去京城,只他们一家的命运纠结在一起,二叔好不好,都关系到他们,唯有等到姜辞茁壮成长了,兴许才能独立开来。
但这一日还远得很,如今自然要团结在一起了,人多主意也多,才能越过越好,也能抵挡住难以预测的危机。
她叹一声,放下手中笔,那是时候要去跟宁大夫说一声了,倒不知他愿不愿意去京城呢?他的医术进步的很快,便没有李大夫,马大夫,只怕也能应付。
她也没单独去,而是叫姜济达陪着。
如今老太太更重规矩了,虽然这些规矩,姜蕙自己是不屑一顾的,她经历的太多,很多事情早已不看重,可为人处世,便是这样,长辈的话岂能真不听?
故而宁温再看到她时,已隔了好一阵子。
自打上回托姜辞送了支笔,她就再没出现过,算一算,得有半年了罢?
宁温暗道,大户人家的姑娘真是过得无趣,也可惜她那样的性子了,终究还是要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他瞧着姜蕙,多少有些惋惜。
“宁大夫……”姜蕙没发现,斟酌言辞道,“我二叔调任京城,想必你也知。”
宁温道:“你可是要卖铺子?”
“宁大夫真聪明。”姜蕙微微顿首,她很想宁温一起去京城,可提出这个要求,总有些不好意思,呼出一口气才道,“虽然我在此处卖了药铺,可还是要去京城再开的,不知宁大夫可愿同行?”
不等宁温开口,她又道:“京城虽藏龙卧虎,却也能使得自己的医术得到更大的发挥,宁大夫或可考虑一二。”
听得出来,她多少有些担心。
宁温微微一笑:“我向来不看地方,只看钱。”
听到这话,姜蕙噗嗤笑了。
跟宁温这样的人说话,总是不费力气,她很大方的道:“给你翻一倍,哦不不,翻两倍,如何?”
京城寸土寸金,钱不似在这儿经用,宁温靠着这点钱,初期肯定是很拮据的,不过等他日后名扬天下,自然就会好了。
姜蕙一是为挽留他,二当然也是因上辈子的相救之恩,总是愿意多为他考虑一些。
宁温答应了:“甚好,在下原本也想去京城看一看。”
正如姜蕙说的,那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那些京城的名医,定是有好些可以像他们学习的。
姜济达一旁听着,此时松口气道:“宁大夫肯去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咱们前往京城,自会来请宁大夫的,宁大夫便不用自己雇车了,路上也热闹。”
与宁温相处的时间也颇多,因铺子好些时候都交给姜济达的,他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亲和随意。
宁温道谢一声。
药铺的事情处理完,姜蕙也放下了一桩心事,这几日都与姜瑜她们一处玩,因要去京城了,她们都得跟女夫子告别,几人想起以往,忍不住抹泪。
胡氏也舍不得,与老太太说:“我多封了一些银子与她,这女夫子真是有本事,看把阿瑜教得多好呢,到得京城,还不知道要找谁了。”
老太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反正阿瑜也学全了,另外几个不急于一时,慢慢找就是。”
胡氏想起一件事,哎呀一声:“咱们去京城,可是要做些新衣服呢?那边的夫人姑娘更是了不得了,都是些高门大户呢。”
老太太笑了,指指她:“我看你是忙晕了,这儿便是做了新衣服又能比得上京城?那边的衣料五花八门,裙衫应都时兴些,自然是到了那儿再去做的。”
“娘说的是。”胡氏脸红了红。
姜济达很快就去京城了,离去京都的时间越来越近,几个小姑娘也都渐渐兴奋起来,最近都在说京都的事情。
姜琼道:“那何二姑娘提起京城,总是一副瞧不见咱们的样子,真就那么好?不如咱们去了,求祖父祖母,叫咱们四处看看,我还真好奇呢!”
姜蕙斜靠在榻上,慢悠悠道:“便怕到时候你忙不过来,一会儿去拜见这家夫人姑娘,一会儿去拜见那家夫人姑娘。”
她已经可以预见头疼的事情了。
姜琼脸也黑了:“说起来,京城那么大,官宦人家定也是很多的。”
“非常多,几个手都数不过来。”
姜琼的好奇心立时被她打击的烟消云散。
姜瑜笑道:“阿蕙,你别吓阿琼了,咱们家初去京城,定然是要结交朋友的,以后自会慢慢好的。”
胡如兰只竖着耳朵听,她已经见识了宋州的富饶,这京都,还真不敢相信,但听得会儿,又低头绣荷包。
碧蓝色的荷包上两只白鹤,形态优雅,姜琼凑过去道:“你这荷包还未绣好啊?瞧着真好看,倒是要送给谁呢?”
胡如兰道:“不送给谁,只是练着玩的,阿娘成天要我做女红呢。”
话是这么说,可这脸慢慢就有些红。
但众人都未注意,姜蕙靠着榻有些困,微微合着眼睛,这会儿老太太那里一个丫环过来道:“家里来客人了,老太太叫几位姑娘去正堂呢。”
姜琼好奇:“谁啊?”
“说是卫家二夫人,领着两位姑娘探亲回来,路过宋州,顺道来拜会下的。”
姜蕙一下子从榻上起来:“卫家姑娘?你可知道名字?”
第038章
小丫环不知,摇摇头:“回二姑娘,奴婢也未见到人呢。”
姜琼笑道:“堂姐急什么呀,去了自然就知道的。”
原本几人聚在一起,穿得也随意,这要去见客了,自然得好好打扮打扮,姜蕙听得卫家,很快就联想到卫铃兰,哪里能不警惕,故而头一个就到得上房,都不曾与宝儿一道来。
老太太与那卫二夫人正在说笑,见到她,忙招手:“这是卫家二夫人,卫二姑娘,卫三姑娘。”
姜蕙上去问好,再抬起头,目光却是落在卫二姑娘身上。
她的预感没错,还真是卫铃兰。
卫铃兰见她看来,微微一笑,很是礼貌的道:“不知姜姑娘在家排行第几呢?”
老太太笑道:“这是我大儿子的女儿,排行第二,与卫二姑娘倒是一般的。”
卫二夫人瞧见姜蕙,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她那侄女儿卫铃兰长得够好看的了,谁想到,这一个却不输于她,只气质颇是不同,浑身上下有些狐媚气,这一点就大大比不上卫铃兰了。
须知她这侄女儿在京都可是有第一美人的称号的,故而骨子里也有些清高,只不曾表现出来,她有心挫挫她,连声夸赞道:“老夫人,您这女儿长得可真漂亮,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呢,便是在京都都不曾见过这般的。”
老太太自然高兴,可她却也喜欢卫铃兰这样的姑娘,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可是比不上你们二姑娘呀,到底是京都闺秀。”
卫铃兰略微颔首:“老夫人谬赞了,我一看二姑娘出来,便知是有女夫子教导的。”
她为人谦逊,又生得美,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任谁都喜欢,姜蕙从头到尾不曾再说话,上辈子卫铃兰指使桂枝毒死她,那便是仇人了,只这一世,她必定不认得自己,她便是想要报复,好似也没有理由。
可要她好好对待卫铃兰,那是不可能的,故而她只安静的听着,倒是显得有几分木讷。
姜瑜几个现在才来。
老太太又令她们拜见卫二夫人。
胡氏与梁氏也是才到,她们一个忙着处理铺子,一个忙着内务,都是老太太派人去请的。
卫家在京都那是真正的名门世家,卫老爷子是太子太师,当今太子自小便是他辅导的,如今见到,都很尊敬的称他为老师,不过卫老爷子现已致仕,但大儿子仍是京中高官,任吏部左侍郎,至于二儿子,也就是卫二夫人的相公,却是没他大哥有才能,在工部任员外郎。
那是姜济显的下属了。
胡氏一早听说卫家,一开始还挺震惊,后来想到自家相公现乃三品官,那卫二老爷还得屈居在下,这心里不得不说,是舒心极了,但即便这样,卫家的根基是他们姜家拍马难及的,是以胡氏面上一点不露得意,说话间也是拍卫二夫人的好。
卫二夫人笑道:“我娘家便是住开封的,此次无事,也是托了你们姜二老爷的福,只我心里到底担心,过来看看。且我们家与何家也是相熟的,家里姑娘们关系很好,路过宋州,才去何家拜访过一次,知你们也要去京城了,早晚得见一面,这才冒昧上门。”
她这是对胡氏说的,虽然刚才已经与老太太说过。
胡氏笑道:“不知你们到,不然早该来迎接了。”
长辈们说笑间,老太太叫姜瑜招待卫家二姑娘与三姑娘,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她们亲近亲近,可有长辈在,总是拘束,她们自然就去园子里了。
姑娘家起先不熟悉,无甚话讲的时候,便互相夸赞,毫不吝啬言辞。
不过那卫铃玉不比卫铃兰会做人,看起来无甚耐心,姜瑜见状连忙叫人摆上点心吃食,这样便是不说话,总有东西吃,也不至于那么尴尬,卫铃兰笑道:“我这堂妹向来话少,你们莫要介怀。”
姜瑜忙道:“二姑娘言重了,倒是阿琼调皮,还请你们担待。”
姜琼这人好奇心重,此前就一直盯着卫铃兰瞧了,说话也直爽,没那么多规矩。
卫铃兰道:“这样甚好,不然越发生疏了。”
她通情达理,姜瑜心道难怪何家姑娘会称赞她,这样的姑娘,果真是叫人喜欢。
卫铃兰又看向宝儿,拿了点心给她:“你们家这小妹可真漂亮啊,我也有个妹妹,可比她调皮多了,整日里闲不下来,从不像她这样乖巧的的,看着叫我好生羡慕。”
说着竟要把宝儿拉到怀里,逗她玩。
姜蕙可不希望她离宝儿那么近,说道:“只是看着如此,宝儿也有顽皮的时候,莫把二姑娘衣服弄脏了。”
卫铃兰便放开手,审视她一眼:“二姑娘看来很疼这个妹妹呢。”
这不是废话,自己亲妹妹能不疼?姜蕙笑了笑,并不作答。
旁人看不出,可卫铃兰玲珑心思,却发现她不喜自己,越发怀疑一桩事,看来姜蕙兴许如自己一样,重生了!
不然姜家如何能摆脱家破人亡的命运?
早前她在京都听闻周王谋反一事,何家与姜家立了大功,姜二老爷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她当时就很奇怪了,因一早注定的事情,要不是有人预知改变了行路,根本就不会变。
今日来得姜家,眼见姜蕙对自己态度疏离,她更是奇怪,像她这样的人,旁人便不因着她这身份,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而姜蕙现在这身份,父亲又无功名,不过是依仗二叔才能有些好日子,她凭什么对自己这般呢?一早该巴结上来,瞧瞧那胡如兰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可见她心里不喜自己,要么多半是嫉妒,要么便是因上辈子的事情,卫铃兰垂下眼帘掩饰心事,拿起茶盏来喝。
姜蕙此时问道:“二姑娘的小妹,怎不曾带过来?莫非二姑娘是一个人跟着二夫人过来宋州的?”
这事她当然好奇,因卫二夫人又不是卫铃兰母亲,只是她二婶,她探亲回家,卫铃兰怎也来此?
卫铃兰喝了几口茶,笑道:“我素爱游玩,只从不曾有机会,今次二婶来开封,也是求了娘亲,才放我出来的,但也只得这一次,下回要想这样,可就难了。”
“那是,你得等着嫁人了。”卫铃玉打趣,“不过伯母也真疼你,这回要不是外祖母信里提到我,只怕母亲也不带我出来。”
众人都微微一笑。
姜蕙有些狐疑,但上辈子二叔不曾立功,不曾升官,自然也不会有卫二夫人来拜访,可见她改变了一件事,后面所有的事情也跟着变了。
卫二夫人还要赶路回京城,故而坐得会儿便要告辞。
见丫环来报话,卫铃兰站起来笑道:“今日得你们款待,下回你们来京城了,我定会请你们来做客的,这会儿太短了,便是说话都不曾说得几句。”
众人自然愿意。
除了姜蕙,但她也不好太过表现出来,敷衍的随她们点点头。
那姐妹两个走了,姜瑜不时夸赞卫铃兰,又惋惜:“时辰不多,不然一定要听听卫二姑娘弹琴呢!”
姜琼无甚兴趣,只道:“那卫姑娘看着人是挺不错,可到底怎样,谁知道呢,以前金荷不也好的很,后来才发现,竟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不止害姐姐,还要害堂姐呢!”
这话戳到姜瑜伤口了,姜瑜面色一黯。
姜蕙却很高兴,恨不得亲热的抱一抱姜琼。
只见姜瑜这样,也不好再火上浇油。
胡如兰道:“我只见那两位姑娘穿着,心里就羡慕了,你们看到没有,卫二姑娘脖子上戴的那项圈,天呢,上头的红宝石竟然那么大,咱们在首饰铺都没见过罢?”
这项圈,卫铃兰一直都戴着,想必戴了好几年的,姜蕙心想,好像听说是她姨祖母送的,至于那姨祖母,可是吓人呢,乃当今皇太后。
所以说,上辈子自己一介奴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卫铃兰,一早想着她要弄死自己轻而易举,而弄死了,穆戎只怕也拿她没办法,只当做死了一条狗罢了,她能不逃?
可恨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姜蕙心里未免郁闷,这辈子再遇到卫铃兰,虽是同一个人,可又不是同一个人,这感觉还真挺复杂的。
以后去了京城,当真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第039章
姜济显记挂家中妻儿,一到京城,便急着置办宅院。
虽然京城东西昂贵,可只要有钱,一切还是不成问题的,故而很快就把这事儿办妥了,买下了个很大的宅院,大院子套小院子,极为宽敞,足够住上四代人了。但看看时日,竟已到七月,因八月初,姜辞就要乡试的,他亲自回去再护送家人过来,定是来不及,当下连忙写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宋州。
此时姜蕙的铺子刚刚卖掉,算一算,从开铺到现在,足足赚了四百两,从一开始的一千两,变成了一千四百两,那是好大一笔钱了。
只有些可惜,要是再做上半年,说不定就有两千两了呢,但也还是很高兴,她喜滋滋的收起来。
外头乱哄哄的,胡氏的声音隐约可听见,从几日前他们就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去京城了,这不是件容易事儿,要带走的太多,以至于昨日一下雇了六辆大平板车。
可能还驼不下。
姜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做了那么多代的大地主,钱真不少,家里家具自然也不少,也都是好木料做得,一个都不舍得扔下。
老太太头疼:“全都拿走,得多长一个车队啊,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家是走商的呢。”
这话听得梁氏笑了,出主意道:“要不请哪位掌柜来瞧瞧,能卖的还是卖了,只要价钱不是差太多,不然进得京城,定是太惹人注意。”
弄得动静那么大也不好。
老太太想想,便派人与胡氏说。
后来卖掉一些,总是放得下了。
因太过喧嚣,姜辞也出来看热闹,笑着与姜蕙道:“光是几张床都够呛的,怎没卖掉呢?”
“卖什么啊,祖父祖母那张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说睡了对家里好,人丁兴旺,永世平安,以后定是要传下去的,咱们小辈的几张倒是卖了。”姜蕙道,“一等搬上去,咱们就得启程,一刻留不得,不然晚上都没地方睡。哥哥你那儿衣物都收拾好了罢?”
“我东西又不多,不似你们姑娘家,一盒盒的,我昨儿就叫他们收拾好了,就是书有些重。”姜辞说着打了个呵欠,面色有些疲倦。
他这几日,夜夜油灯亮到很晚的,姜蕙知道他勤奋,但也知劝不了,因很快就到乡试的,不说哥哥,其他学子也一刻不曾放松,只道:“哥哥莫要太劳累,病倒了,便是考都考不成。”
“多看一个时辰,无事的。”姜辞摸摸她的脑袋,看得会儿便回去了,路上遇到胡如兰母女两个,笑着打招呼。
他今儿穿了身鸭蛋青的夹衫,上头绣有四君子暗纹,衬得人似青竹,越发斯文清俊。
戴氏看着他,喜的合不拢嘴,人走了,头还往后扭着看,一边啧啧道:“别看他阿娘脸上有道疤,人不清不楚的,可人确实生得美,这两孩子占了好大便宜啊,看阿辞越来越俊了。”
听她说的有些不妥,胡如兰忙道:“阿娘你别在背后说人。”
戴氏看着她笑:“说说怎么了,旁人又听不见。”
“那也不好。”胡如兰皱着眉,“再说,大太太哪儿不清不楚了!”
“哎呀,现在就知道护着他了。”戴氏揶揄。
胡如兰一下红了脸:“娘您胡说什么呢。”
“你是我女儿,我不知道?”戴氏拉她近些,压低声音道,“你一早看上阿辞了,是不是?绣个荷包也不好意思送,不过这也应该的,送出去了反倒丢人,你如今跟女夫子学过,那也是大家闺秀了,是该懂些礼貌。”
胡如兰羞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低着头。
“等到京城,我自会与你姑母说的,咱们两家是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胡如兰听了心里又高兴。
自打那日发觉姜辞是个令人动心的男儿了,她这一颗心就收不住,每见一次就沉溺一点儿,如今母亲说要帮忙,她哪有不高兴的,只有些担心:“万一表哥考上举人,我这哪儿配得上呢。”
戴氏道:“怎么配不上,大老爷又没什么功名,说难听些,也是依仗你姑父呢,与咱们没什么两样,再说,如海也在念书,将来也未必考不上的。”
胡如兰听得心定了些,点点头。
到得午时末,因姜蕙一早就派人与宁温说过,他及时赶到,一众人启程前往京城。
此时,一封信也同时送往京都。
十来日后,乾西二所的大院里,穆戎躺在床上,何远进来禀告道:“周知恭来信,说姜家已经出发,姜二姑娘也随行。”
穆戎唔了一声,想要起来。
何远忙上前把引枕放在他身后,关切道:“殿下现在可有不适?”
五月皇上出外游玩,穆戎伴随身侧,遭遇了埋伏。
幸好他一早便有准备,只腿上被划到一刀,要说严重谈不上,但皇上疼他,心疼的不得了,又见他是为自己受伤,便勒令他好好休息,不到痊愈不准下床。
隔几日还会亲自过来看他一次。
这不,他就足足躺了两个月。
穆戎道:“也是时候该好了。”
正当说着,另一护卫在外禀告:“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二人是同胞兄弟,他受伤的时候,他这哥哥也没少来,穆戎这就要下床。
太子几步入内,忙道:“三弟,别动,小心又拉扯到伤口。”
穆戎便罢了,只坐着行礼。
太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笑着道:“起色比先前好多了,父皇看到定然高兴,不然还天天牵挂着,便是母后,也是一日一日的问起,说再不好,还耽搁你婚事呢。”
“婚事?”穆戎挑眉,“母后何时给我定下了?”
“不是一早就说是那沈姑娘了,只等你好了,便要完婚的。”太子伸手拍拍他肩膀,“那沈姑娘,我看挺合适你,活泼开朗,也懂礼数,母后很是喜欢。等你成婚后,不要再这般到处游玩了,早早在衡阳落定,母后也放心些。”
穆戎笑了笑,暗道也不知到底是谁最放心呢,面上顺从的点了点头:“等我伤好后,自会考虑此事。”
太子唔了一声:“便不打搅你养伤了。”
他转身走了。
等人影不见了,何远关上门,轻声道:“殿下,您当真要娶沈姑娘?要回衡阳?”
穆戎道:“回衡阳倒无甚。”
父皇如今身子健朗,谈什么皇位还早了些,只哥哥这样急切,他难免不悦,真要想保住太子之位,不如想想怎么取悦父亲罢,总来针对他又有何用?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这伤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好。”
何远嘴角抽了抽。
“你且调查一下沈家。”他发令,暗道那沈寄柔虽然人不错,原本娶了她也无甚,可这样一来,他如何娶姜蕙呢?
只能纳她为妾了。
可他立时就想起姜蕙的抗拒,万一真如此,这家里只怕不得安生。
她性子那样倔强,难道会因为正室让步?
想想也不可能。
那到时起了矛盾,他护着谁呢?
穆戎摇摇头,只觉头疼,真不想费心处理妻妾之事,外面的事情够他忙的了。
可要娶姜蕙,在母后面前好像也很难得到赞同。
毕竟她的家世摆在这儿呢。
一时,他竟也寻不到好的法子。
他忽地叹了一口气。
何远吓了一跳,偷偷瞧他一眼,暗想主子该不是又为姜姑娘叹气吧?
这都是两回了。
那姜姑娘就有那么好?
但他很快就想起,上回穆戎给姜蕙喂醒酒茶的事情。
他立在门口,不是很近,但也能看得清。
主子这手可不算老实,这嘴更谈不上老实,可见皇后娘娘太严也不好,这从来不曾尝过肉味的人,一旦尝了点儿,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非得弄到手了。
姜蕙坐在车上,忽地的就打了个喷嚏。
姜瑜忙道:“快些把车帘放下来罢,这儿风真大,吹得真有些凉。”
“是啊,越近风越大。”姜琼也道,“好像天也比咱们那儿干,幸好堂姐你送了咱们藿香散,真好用,我用了一些,皮肤可滑的很呢。”
姜蕙笑道:“那得谢谢宁大夫了。”
“宁大夫医术真好。”姜琼又夸,“这一路上,咱们这儿有人生病,宁大夫一看就好了,祖母都说,幸好带了宁大夫。”
姜蕙瞅着她:“你倒是满口夸他呀,宁大夫给了你什么好处?”
姜琼嘻嘻一笑:“宁大夫可不曾与我说话,我是见他能挣钱,堂姐在京城再开药铺,有宁大夫,钱又滚滚的来,我可不是又有好东西得了?”
“调皮鬼。”姜蕙伸手戳她脑门,“成日里算计我的钱呢!”
二人在车里打打闹闹的,过得半日,车停了下来,姜蕙好奇,掀开车帘往外看,姜辞就在旁边骑着马呢,他们自小家中就养了牛羊的,马儿也有几匹,骑马什么的还真不在话下。
姜辞道:“到京都了,城门口人多,咱们在等着进呢。”
姜蕙往前一看,果然老远就看到高大的城门,蓝天下,如她上辈子见到的一样,庄严巍峨。
原来,真到了,京城。
第040章
车马慢慢行入城内,姜琼好奇的掀开车帘偷偷往外一瞧,只见满目繁华。
她瞠目结舌道:“天呀,京城好大,人也好多,那些铺子,一个连着一个,还有四层高的楼呢。”
姜蕙笑笑:“京城可是有皇上的,能不好吗?”
这是天底下最最繁盛的地方了。
那会儿,她见得一眼,也与姜琼一样,满是震惊,只可惜穆戎不曾带她出去玩,只知道在宫中谋算,一杯鸩酒毒死自己的亲哥哥。
她在里屋,差点没尖叫起来。
他倒是面无表情,擦了手,把巾子扔一边,稍后才出去,应是向皇上禀告,后来一片大乱,像是掘地三尺都要找出凶手来。
结果找是找到了,一个替罪羊。
姜蕙想到这些,又想起现在的穆戎,这两人,是有些不同的。
当年的他,那么残酷阴狠,但丝毫不显,而现在的他,还未到这个程度呢。
她忽地有些庆幸,幸好是如此。
他还在年少的时候,果然容易说服些,不然只怕绝不会轮到她说话,他怎么也得强迫自己为妾的。
姜蕙摇摇头,吐了口气出来。
重活一次,真好呀。
她笑着靠向椅背,拉住宝儿的手,这次宝儿也好好的在她身边,不曾丢失。
宝儿摇了摇她的手:“又要见到阿爹了,我想阿爹呢。”
“我也想。”姜蕙笑。
他们很快就到了新家。
姜济达信中自然写了地址的,车马停下来,众人陆续走到外面,门房是姜济显一开始带去的小厮充当的,见到他们,忙就进去通报。
大门打开来,只见一条通道极为宽敞。
老爷子四处看看,高兴的不得了:“真好啊,这地方,难怪花了那么多钱,瞧瞧这地铺的多平,这屋子造的也结实。”
姜济达大踏步过来:“阿爹,阿娘,你们总算到了!”
“老大,你这次事情办得不错。”老爷子夸赞,又问,“家里家具可买一些了?咱们过来,可没有全带来。”
姜济达笑:“这不急,阿爹,先把急用的买了,旁的慢慢挑,不然我哪儿知晓大家的喜好呢,买错了可就糟了。”
“老大说的有道理。”老太太接口,“旁的不急,先把床置办了,晚上得睡个好觉!老大,一会儿歇息下,你与你媳妇,老二媳妇一起去看看,今日就买回来,应该有的吧?”
“有有有,京都家具铺太多了。”姜济达一叠声的道,领他们进去。
走两步又落在后面,看见梁氏,喜笑颜开,轻声道:“娘子。”一边就伸手碰了碰她的,以表相思之情。
梁氏冲他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
姜济显现在衙门,老爷子问:“你观老二现在比起在宋州做知府,如何?”
“忙得多了。”姜济达叹一声,“最先刚刚上任,总有人相请,衙门又事多,我看着都心疼,叫厨房多顿些补汤与他喝。”
老太太叹一声,拿帕子擦眼睛,作为母亲,自然更是心疼了。
众人到得上房,先坐下。
姜济达叫人上茶,并说起各处院子的事情,都是他与姜济显安排好了的,最大的一处三进院子给二老与姜秀住,旁的两进院子,各带东西跨院的,两兄弟一人一处,姑娘就住在跨院里,旁的还有单独的院子,便是给姜辞姜照等人住了。
二老连连点头,也不曾反对,因原先就是这般安排的。
等到家具差不多陆续抬进去,他们各自去了住所看。
姜蕙跟宝儿一人住一个跨院,东边阳光好一些,姜蕙就让给妹妹了,她自个儿住西跨院,也是喜气洋洋的。
稍后,姜济达他们又去买些必要的家具。
这几日府里都很忙乱,但也没有她们姑娘家的事,如今还无女夫子教导,几人甚是清闲,成天的在一起吃喝玩乐,老太太都说野的不成样子。
眼见乡试在即,姜蕙才紧张起来。
她虽然总劝姜辞不要辛劳,可心里哪里能不期待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过就是为此罢了,若是失败,她都替他心痛。
故而一大早,她就起来了。
长辈们都聚在上房,今日姜辞姜照都要去乡试的,不过姜照年纪小,众人指望不大,姜辞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们姜家又一个希望。
只有男儿们一个个都立起来了,家族才能长盛不衰,不能说只靠一人的。
老爷子亲自上去给姜辞整理了一下夹袍:“阿辞,一定要好好发挥,祖父相信你定然能考上的,给咱们姜家祖上争光!”
姜辞面色郑重:“孙儿定不负众望。”
姜济显没有给这个侄儿压力,笑一笑道:“阿辞,莫要紧张,考不考得上无甚,男儿家不怕重来,尽力便是了。”
二叔是他心中的楷模,姜辞面露感激之色。
众人都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眼见他们要走,姜蕙急着上前:“哥哥,我也送你去。”哪怕只是送到考场门口,她也满足。
说完回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笑道:“你们兄妹情深,送就送罢。”
姜蕙一喜,连忙谢过老太太。
因姜济显要去衙门办公,故而也只姜济达去送,几人出来,姜济达与姜辞,姜照道:“吃喝都在里头,你们要小心身体,另外,东西恐不干净,少吃点,我听闻有人吃了拉肚子,最后考都考不成了。”
姜辞笑起来:“好,那些荤得我就不吃了,反正也就几日。”
姜照嘿嘿一声:“可能还很难吃,我也不吃。”
说话间,几人上了马车,前往考场。
不用说,这日定是拥挤得很了,乡试可是聚集了全国所有有意考举人的秀才,门口真算得上人山人海。
姜辞看马车也不好走,与姜照一起下来:“咱们便进去了,阿爹,阿蕙,你们回去罢。”
姜蕙仍坐在车里,只车的帘子是掀开的,她看着他道:“哥哥,你……”
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语声哽咽。
“我知道,阿蕙。”姜辞明白她要说什么,冲她笑一笑,与姜照转身走了。
姜济达看着二人背影,叹了口气:“阿蕙,你瞧瞧这么多人,要考上还真难呢。”
姜蕙伸手拍拍父亲的手:“哥哥那么刻苦,便是这次考不上,下回也得考上的!”
二人正说着,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传来姑娘的声音:“哥哥,你要好好考呀,莫枉费我叫人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给你去进香呢。”
这声音很是娇柔,也是在叮嘱哥哥的,姜蕙往外一看,正巧那车里的姑娘也看过来,目光一对上,那姑娘冲她一笑。
很是友好,姜蕙倒不好冷冰冰的一点不理人,当下也笑了笑。
谁知那姑娘的哥哥走了,她竟与她说起话来:“你也来送你哥哥的不成?”
“是。”姜蕙回答,很简短,她本来就不爱随便搭理人。
那姑娘妙目落在她脸上,只觉她一张脸生得美艳极了,忍不住夸赞道:“你长得真好看呀,比兰兰都长得好看呢。”
“兰兰?”姜蕙但凡听到兰字,总有些敏锐,挑眉问道,“这是谁?”
“你竟然不知?”那姑娘惊讶道,“是卫家二姑娘卫铃兰呀,她是我好友,你莫非才来京城?”
姜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阴魂不散啊,在这儿都能听到卫铃兰的名字,她承认:“我是才来京城,倒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叫沈寄柔。”沈寄柔笑道,“你叫什么?你我在此遇到,也算有些缘分,下回我请你来家中玩。”
她生得一张满月脸,眼睛也圆圆的,极是娇俏可爱,令人欢喜,性子看起来也很好。
只姜蕙听到她的名字,心里一惊,这不是上辈子,穆戎那悬梁自尽的前王妃吗?她面皮子差点抽了一下。
这下可好,前王妃,继王妃,她一个不拉的都认识了。
见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沈寄柔才意识到什么:“可是我唐突了?”
她身后婆子催道:“姑娘,该上车走了,与这些陌生人说什么呢,还不知道是谁呢。”说着,后头也有长辈在催,像是她大伯什么的。
沈寄柔只得走上车去,临行还扭头看姜蕙一眼:“你到底叫什么啊?”
姜蕙没答,身子往后靠了靠,脸就隐在车里了。
好似眼前美景一下子消失,沈寄柔未免失望,嘀咕道:“这姑娘怎那么怕羞,我又不是男儿,她为何不说?”
马车徐徐开走。
姜蕙微微吐出一口气。
这沈寄柔竟然与卫铃兰也认识,只她上辈子入衡阳王府时,那沈寄柔已经死了,倒是不知,不过卫铃兰当时也在衡阳,她二人早前认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也罢了,与她又有何干系?
只这姑娘有些可惜,这次若再嫁给穆戎,不知道会不会还会想不开呢。
姜济达在一旁道:“阿蕙,刚才怎不说你名字,我看这姑娘挺不错,你初来京城,交个朋友没什么不好。”
“自打出了金荷这事儿,我如今更不敢乱交朋友。”
一听这话,姜济达立时不说了,吩咐车夫驾车回姜家。
第041章
因还未开铺子,胡氏的弟弟一家暂时无事可做,便只管管下人,今日见姜辞去乡试了,戴氏把胡海叫到屋里头,回过身把门一关。
胡海个性老实,笑道:“说什么话,还要关门那。”
“你就是个木头疙瘩。”戴氏轻啐一口,“眼前有桩好姻缘你看不到?”
胡海一头雾水。
“咱们如兰明年可要十五了,咱们趁早得把她婚事定了。”戴氏拉他坐下,细细说来,“阿辞这孩子很勤奋,在宋州时我就听说学问很好的,此次乡试多半能中,便是后面进士做不了,当个小官是不难的,有他二叔呢,以后慢慢来,也会顺畅。我是想,把咱们如兰嫁给他。”
胡海吃了一惊:“这,这不好罢?”
“怎么不好?”戴氏瞪眼睛。
“你也知道阿辞能做官呀,那他干什么娶如兰?京都那么多好人家。”
要不是他姐姐运气好,嫁得姜济显,如今这日子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们胡家算什么,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胡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只怕我说了姐姐得生气。”
戴氏道:“你不说我更生气!”
“女儿本来就要高嫁的,如兰嫁给阿辞再好不过了,我可不愿看着女儿像我……”戴氏盯着丈夫,“如兰生得漂亮,不似咱们庄稼人,你如今不给她谋条路,她也只能步了咱们后尘,给人家管管家事罢了。”她眼睛一红,“你也瞧见的,阿瑜她们几个才是千金小姐,咱们如兰可还不算是,你就忍心看她以后吃苦?”
胡海向来听妻子的话,早先前不曾去宋州时,也是她催着写信给胡氏央求,又正当是胡氏开铺子的时机,才脱离了农人这身份。
他想一想:“也罢,那我就去试试罢。”
“去还是我与你一起去。”戴氏怕他嘴巴笨,当下就拉了他一起去找胡氏。
胡氏正跟梁氏点算账目呢,这回来京城,花费还是不小的,刚刚添置的家具又用去不少钱,如今这地方也大,二人商量,是不是要再去多买一些下人使唤。
毕竟姜济显现在也是三品官了,又不是在宋州,几个姑娘家身边才两个贴身丫环好似也不太够,还有打杂的粗使。
眼见胡海与戴氏进来,梁氏识趣,说得几句便走了。
胡氏手没有停,问道:“有何事啊?”
“姐姐,是关于如兰的终身大事。”胡海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
胡氏诧异的抬头看他一眼,心道姜蕙那还没着落呢,他来凑什么热闹?
戴氏心直口快:“姐姐,相公是想把如兰嫁给阿辞,姐姐你看,他们也是青梅竹马的,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先定下来可不是好?咱们如兰也讨人喜欢,我见大太太也不讨厌她,便是与阿蕙,也好的很。”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胡氏皱了皱眉:“我可做不得主。”
她是二房的,姜辞是大房的儿子,再怎么样,也得老爷子与老太太做主,且又不是一桩好姻缘,胡氏瞧瞧戴氏,有些不屑,暗道要不是看在弟弟的份上,她能对这村妇友好?
要说戴氏确实满身的土气,言行间规矩也不知多少,对她这个三品夫人少了些尊敬,真当是一家人了。
戴氏心里一凉,没料到胡氏会不肯,她忙道:“如兰嫁得阿辞,那是亲上加亲,将来也不用担心他们大房离心啊,姐姐!”
胡氏一怔,忽地又笑起来:“他们尚且靠着相公呢,离什么心?此事别提了。”
姜辞真要讨胡如兰,那他们姜家就少了个助力。
胡氏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农妇,眼光还是有的,姜辞好歹也是她侄儿,有个好岳家,对姜家好,对任何人都好,再者,她儿子年纪还小,轮到娶妻还早得很呢。
这就与姜辞娶妻完全没有冲突,谈不上谁压谁。
故而她一口拒绝。
戴氏脸色顿变,差点就想哭,可见胡氏冷冰冰的样子,她到底还有些自尊心,当下便夺门走了。
胡海嗫嚅道:“姐姐,你,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倒是你要好好管着你妻子了!”胡氏扫他一眼,“没得忘了身份,你放心,如兰的相公总不会差到哪儿,但阿辞就算了。”
胡海被她说得满脸通红。
见他走了,胡氏拿起手捏了捏眉心,叹口气道:“我这弟弟也不省心,我这劳碌命啊!”
张嬷嬷讨好:“能者多劳,夫人,您现在可是三品夫人了,且老爷平定谋反一事立了大功,您这是真正的诰命夫人,听说文书很快就要下来了,夫人真正有福气。”
胡氏喜笑颜开:“如今就是姜瑜这事儿了,你上回说,有几家夫人相请?”
“有六家呢。”张嬷嬷奉承道,“这京都人如今都知道老爷的名声,对夫人也是尊敬有加的,只知道夫人才搬来,有事务要忙,故而都说过几日再来相请。”
胡氏叫她报名儿。
张嬷嬷说了几家,提到贺家时,胡氏抬手道:“贺家,该不是宋州卫指挥使贺大人家罢?”
那次剿灭周王,除了何绪阳与姜济显的功劳最大,剩下的便是贺洋了,当初也是封赏的,只未升官,胡氏道:“那贺大人是一人在宋州当差的,他夫人,孩子咱们都不曾见过,听相公说,家中世代立有军功,那贺大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他老父乃平川侯爷呢。”
张嬷嬷道:“那是该请来做客了。”
“请罢,相公也说,那次若没有贺大人领兵作战,也不会如此顺利,至于贺大人未曾升官,兴许是家中已很是显赫了。”胡氏打定主意,又令张嬷嬷派人先去查查贺家,不然请了来,一点都不了解,好似也不好。
等到姜济显回来,胡氏邀功似的与他说:“过几日打算请贺夫人过来坐坐。”
“好啊,是该请。”姜济显果然同意,“贺大人为人低调,做事又果断利落,很值得结交。”
胡氏说得几句,很体贴的去给他揉肩膀解乏。
此时,戴氏正不高兴的哭呢,胡海安慰她也无用,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恨恨道:“我总是看清了,姐姐她甚瞧不起咱们,也罢,我就不信如兰不能嫁个好人家!”
胡海道:“姐姐说不会亏待如兰的,你就不要瞎折腾了。”
“谁瞎折腾?”戴氏本想多说两句,可瞧着自家相公愣头愣脑的样子,又不想说了,反正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只胡如兰还不知这些,正期盼着母亲能成,她也好嫁给姜辞,还欢天喜地的每日祈祷,希望姜辞能考中。
这日姜蕙想起宁温,毕竟好几日过去了,现铺子还未开,家里忙成一团,她也不好添乱,故而开铺的事情得往后拖一阵子,她便想知道宁温在做什么。
结果小厮回来,带来一个消息,叫她哭笑不得。
“你说宁大夫在济世堂做伙计?”她都不敢相信,暗道他在仁心堂好歹也挣了不少银子的,就这几日功夫,不至于穷的没钱花了,要去做这等活挣钱吧?
小厮很肯定的道:“是,宁大夫说,等姑娘开了药铺,他定然会回来的。”
姜蕙无言,摆摆手叫他走了,但也不为宁温担心,虽然宁温做事总叫人出乎意料,可她相信,总是有理由的。
不等胡氏得空请贺家做客,卫家的请帖先到了。
那卫家如此家世,胡氏自然没什么犹豫的,当下就去与老太太说。
老太太道:“卫二夫人懂礼,上回路过宋州都专程拜访的,只这回咱们才搬来,没来得及请他们卫家,谁想到又来请咱们,真正是好客。不过我便不去了,这请帖名义上是请姑娘过去玩的,老婆子不凑热闹,倒是你还得去,我怕她们还不够懂规矩,失礼了。”
胡氏点点头,看向梁氏:“那大嫂呢?”
梁氏初来乍到,还不想立时就露面,摇摇头道:“我也不去了,弟妹到时就说家中尚有不少事务要处理。”
反正以她大房,就是不去,旁人也不在意的。
梁氏很清楚。
胡氏笑了笑:“也罢。”
她起来就派人去告知姑娘们。
姜蕙听说卫家相请,哪里想去,板着一张脸坐了许久才肯伸手梳头发,这还是为姜瑜几个着想,因这卫铃兰实在太主动了,在她印象里,她可是有点儿清高的,骨子里是瞧不起人的,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们姜家示好,她忽地就有些奇怪了。
可惜姜瑜,姜琼,胡如兰这三人都是脑子简单的,不是自己小瞧她们,姜瑜是把人想太好,姜琼年纪小,还有点偏执看人对物不够理智,那胡如兰也是白纸一张,指不定被人戏弄了也不知。
她叹口气,她这命啊,真操心!
第042章
几个姑娘收拾好,这就到正堂,胡氏一个个看过去,目光落在姜蕙身上,她这侄女儿显然没怎么太花功夫,不像她是叮嘱过的,姜瑜姜琼都是精心打扮,就是胡如兰都把最漂亮的裙衫穿上了。
幸好她一张脸长得好,也不是很明显。
胡氏原本要说两句,忽地收了口,横竖不是她女儿,自个儿不想出众些,她多嘴做什么,在她心里,姜蕙这人还是很有主见的。
姜秀姗姗来迟,穿得花枝招展,胡氏一见她就头疼,忍不住道:“莫不是小姑也想去?”
姜秀嗤笑一声:“怎的,我不能去?”一边就同老太太撒娇,“阿娘,我这穿得漂亮罢?总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也不是宝儿,还小还需要人照顾,连做个客都不成了?自打来了京城,就未出过门呢。”
“既然你二嫂去,你也去罢,莫惹事。”老太太叮嘱。
胡氏见她有婆婆撑腰,只得压下心头烦躁,说实话,她越发见这个小姑不顺眼,一来是没个自觉,在家里成日里吃喝玩乐,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做做,二来她还得为她找个相公,瞧着又岂能高兴呢?
不过是看二老面子,她不再多说,告辞一声,就领着她们坐车去了。
路上,姜瑜还有些兴奋:“一会儿得请卫二姑娘弹琴给咱们听呢。”
她一直念着这个,想领略下卫铃兰的琴艺到底有多好。
胡如兰很上进:“倒不知道咱们家何时再请女夫子,我怕再这么耽搁下去,以前学得都忘了。”
将来她可是要嫁给姜辞的,不能差他太多。
姜琼哎呀一声,打趣道:“表姐,你可真用功,都要赶上那些学子了。我听说你晚上还练字呢,可是要去乡试啊?”
胡如兰脸一红:“谁说的,也就想起来写一写。”
说起来,胡如兰是挺勤奋的,她是最后一个跟女夫子学得,可现在,一点儿不比姜琼差,而她这个堂妹啊,就是个任性的孩子,每每都把胡氏气得不得了,可她自己欢快的很,就是不爱学。
几人说话间,便到卫家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人家都在城东,故而离得不远,像姜家与卫家,也就隔了两条街的距离,那坐马车的话,就是一会儿功夫。
但女眷也不在大门下车,而是一路行到二门处,马车才停下来。
姜瑜将将下车,就听到丫环相迎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都穿了清一色的碧色比甲,头发也梳得一模一样的,只腰带颜色不一,兴许是分辨上下之用,当时就想,这些名门果然不一样,他们家的丫环可没那么多讲究。
那迎头的丫环行了一礼,笑道:“见过姑娘们,请随奴婢进去。”
她们便跟着往里走。
卫家世代簪缨,早在越国开国之时,祖上就有高官,百年大家,自是不同凡响,便是这宅院也透着不一样的底蕴,照壁,游廊,通道,都有不少旧日痕迹,像是历经风雨的见证。
姜蕙自然也是第一次来,难免好奇看了几眼。
只到得正堂,她往里瞧去,竟看到何家两位姑娘,在与卫铃兰说笑。
胡氏也有些惊讶,但后来一想,上回卫二夫人来,便说与何家关系不错,那么此次请她们情有可原,也很有分寸,毕竟没有请何夫人,不然她倒真有些尴尬了。
因姜蕙的事,姜济显很厌恶何夫人的,她可不想在这点上惹得相公不满。
卫家统共两个儿子,自然也有两位夫人,比起卫二夫人的和善,这卫大夫人看起来就有些清高了,寥寥说得几句,便推说有事,留下卫二夫人来招待她们。
卫二夫人向来屈居这长嫂之下,只奈何自家相公没有大老爷有本事,平日里她都是尽力忍让,此刻虽是不悦,却也笑容满面的与胡氏说话。
“上回见过你们家姑娘,铃兰,铃玉念念不忘,总算你们来京城了,便急着要请你们来家中做客,这会儿就让她们说个够罢,姜夫人不如随我去花厅坐坐。”
胡氏欣然应允。
卫二夫人又与卫铃玉道:“一会儿沈姑娘来,你可要好好招待。”
卫铃玉应了一声。
卫二夫人与胡氏刚走,姜蕙就见丫环领着一人过来,正是沈寄柔。
那沈寄柔性子活泼,极快的走到面前,竟不先与她们打招呼,而是直走到姜蕙那儿,惊讶道:“原来是你,咱们可真有缘分,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呢,如今你可躲也躲不了。”
卫铃兰惊讶:“你认识她?”
“我送哥哥去考场,遇到她的,她也送哥哥呢。”沈寄柔嘻嘻一笑,“你看,她是不是生得很美,不比你差罢?”
她说话坦然,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但卫铃兰的眼神仍是一冷,她面上子谦虚,可骨子里相当自傲,可惜上辈子与穆戎的姻缘,先是因自己年纪小,败在沈寄柔手下,后来沈寄柔死了,又败在姜蕙手下。
这姜蕙,还不是凭着那张脸与狐媚的手段吗?
可恨穆戎竟会上当,因她死了,推迟大婚,叫她一度成为京中笑柄。
卫铃兰手指慢慢握紧了,这回这两人谁也不能占了先!
她微微一笑:“姜二姑娘是生得好看,貌美如花,难怪你看一眼就记得她了。”
“是啊,我原本还想叫人去打听呢。”沈寄柔笑道,“我就喜欢美人儿!瞧我身边的丫环,一个个也都美得很,可惜我娘不喜欢,非得要换了,我心烦的很。”
这姑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天真,姜蕙听她说这些,总算明白她为何要悬梁自尽了,这人定是简单的很。
而穆戎却又是那样复杂的一个人。
卫铃玉噗嗤笑起来:“没见过你这般笨的,都要嫁人了,丫环还弄这些美人儿,你就不怕三皇子……”
姜秀听到三皇子,她对皇室中人很是好奇,插嘴道:“哎呀,沈姑娘要嫁给皇子啊?”
卫铃玉看她一眼,眉头皱了皱,都不想讲了。
何文君性子好些,说道:“我听父亲说,等三皇子成亲后就要封衡阳王的,寄柔你不是也要跟着去啦?”
沈寄柔撇撇嘴:“还未定呢,其实我一点不想嫁。”
她生性也有些贪玩,卫铃兰瞧她一眼,暗道如今是不想嫁,但嫁了之后却跟发痴似的,她略是不屑,又看看姜蕙,想观她反应,谁料目光一对上,发现姜蕙也在看她。
她心头一惊,收敛了内心想法,微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孩子呀,都十六了,该学着做个贤妻良母了。”
“我觉着这样挺好,经常能与你们一起说说话,嫁人了可就不一样了。”
卫铃玉揶揄:“算了罢,三皇子长得那么俊,原本京中也有好些美男子,可他一回京城,在上元节露了面,如今姑娘们嘴里哪个不说他?等你嫁了他,不定还理咱们呢!”
沈寄柔也见过穆戎,自然知道他的样子,想起来是有些心跳,她垂头不语。
这时有个丫环过来,与卫铃兰耳语几句,她听着有些惊讶,但面色不变,笑着与她们道:“咱们去西花园坐坐罢,光在这儿说话也没有意思。”
“我一早想听卫二姑娘弹琴呢。”姜瑜忍不住道,“必是能一饱耳福。”
卫铃兰回眸一笑:“听文君说琴艺精湛,何必谦虚,咱们互相切磋罢了。”她温和的拉起姜瑜的手,“我有把桐木绿绮琴,便是要你这等巧手弹了才好。
姜瑜原本在家中便像是大姐姐的,到卫铃兰这儿,却好似小了,胡如兰啧啧两声,与姜琼道:“这卫二姑娘真是叫人喜欢,我都想去与她牵着手呢。”
姜琼不知不觉也失了警惕:“是啊,说话好似春风般的。”
眼见她们一个个倾向卫铃兰,姜蕙虽是心烦,可也疑惑,这卫铃兰的功力好似比以前深厚不少,可她如今比自己还小一岁呢,不过十三罢了,怎有如此本事?
不止博得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还人见人爱,虽说她重生,兴许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可卫铃兰远在京城,不可能牵扯到她,莫非……
一个念头慢慢涌上来,难道卫铃兰也是重生的不成?
她得好好观察。
她一声不响跟在身后,到得园子里,众人都请卫铃兰弹琴,卫铃兰起先推让,等到姜瑜,何文君二人都弹过了,她方才上去。
纤纤玉指一扬,琴声便响起来,袅袅好似仙音。
姜蕙暗道,上辈子在衡阳王府,她也听过卫铃兰弹琴,穆戎很是欣赏,如今她这琴艺又进步了一些。
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搅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曲子。
隔着道墙,穆戎正与卫大公子卫之羽说话,忽地听到这琴声,一时惊艳。
卫之羽笑道:“定是我二妹在弹呢。”
“哦,是卫二姑娘。”穆戎笑笑,“我倒是与她许久未见了。”
因卫铃兰的表姨母是皇太后,他们自小便认识,只穆戎与皇上一样,喜欢出外游玩,等到年长一些,二人就见得少了,他此去宋州,更是许久未见。
“原来她琴艺如此精深了。”穆戎称赞。
卫之羽道:“下得功夫也不少。”
二人正说着,琴声戛然而止,只听到众位姑娘的喝彩声,随后又换了一人,琴声又响起来,不似刚才卫铃兰弹的这般婉转优雅,此曲慷慨,激昂,像是沙场上金戈铁马,刀尖相交般的杀伐,叫人精神一震。
穆戎嘴角挑起来,这人又是谁?
第43章
园子里除了琴声,再无旁的声音。
众人显然没料到姜蕙会弹出如此曲子。
等到她一曲终了,放下手,她们等了会儿才回过神。
姜琼头一个叫起来:“阿蕙,你原来这么厉害,难怪女夫子说你勤加练习的话,定是能一日千里的!”
姜瑜与有荣焉,过去拉住她的手,轻声笑道:“你弹得真好,阿蕙。”但不忘夸卫铃兰,“今日听到你们二人弹琴,当真是饱了耳福了。”
沈寄柔也凑过来与姜蕙说话。
听到一声声称赞声,姜蕙眼里含笑,面上谦虚,肚子里却是快意极了。
她不用去看卫铃兰,都知道她浑身难受。
原是想着一人出尽风头罢?她偏生不让卫铃兰如愿,不过也是她想叫自己出丑,弹得一曲仙音后,又邀她去弹,试问旁人才享受了如此动听的,倘若弹得稍许有些不好,众人都觉难听。
只是,她却没那么差!
卫铃兰好不容易才拾起笑容,浅浅一笑与姜瑜道:“姜二姑娘这般了得,你竟不早说,害我此前还献丑了。”
她还想如春风般,但到底有些像秋风,带着点儿凉意。
姜蕙道:“论起技艺,我与二姑娘差得远了,只这曲风迥异,难免新鲜。”
确实是这样。
比起卫铃兰的琴艺,她仍是自愧不如,只沾了曲子的光,卫铃兰一柔,她一刚,丝毫不被她压下。
真是个聪明人,与上辈子一样狡猾,不然凭她一个奴婢也不能叫穆戎另眼相看的,卫铃兰压下心头怒意,笑着招呼她们坐下喝茶吃点心,稍后又一起去赏花。
那头穆戎站起来道:“你们家岩桂开得不错,都闻到香味了,去看看。”
卫之羽有些吃惊,他其实也弄不明白穆戎为何会突然来府里,只派人告知妹妹,谁想到他又要去园子,又不是不知道园子里有姑娘呢,莫非是为那沈寄柔?
他想着,眉头皱了一下。
穆戎已经往前去了。
他虽有不满,却不敢开口阻止。
因知道他的脾气,穆戎天生尊贵,又得皇上信宠,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去就去罢,反正他也不是不认识妹妹们,至于旁人家的姑娘,他也懒得管了,总不至于穆戎会看上哪个,强着就纳妾罢,卫之羽跟在身后,二人一起往园子里走去。
结果半路上遇到姑娘们。
看到穆戎突然出现,卫铃兰吃了一惊,刚才卫之羽虽然派人告知她,却没说穆戎会来此,她忙低头行礼。
旁人一听她口称三殿下,除了卫铃玉,沈寄柔与姜蕙,全都面色一变。
何家两位姑娘是不曾见过他,而姜家的人见过他,却不知道他是皇子,岂能不震惊。
穆戎淡淡道:“不必拘礼。”
众人应声,但头并不敢抬。
包括姜蕙,她也垂着头,不过比起旁人,她心里可是复杂多了,但想来想去,觉得他应是为沈寄柔而来,因时间差不多,该是他要娶妻的时候了,她未免欣慰,面色恬静。
穆戎扫了她一眼,目光定在她嘴唇上不动了。
她今儿未怎么上妆,只抹了些桃色口脂,因唇形漂亮,此处反是最吸引人,穆戎瞧着,忍不住就想起在酒楼的事情,这也是他离开宋州后,回忆次数最多的。
如今再见到她,才发现,他竟是忍不住想要再尝一次。
穆戎转过身,不再多说一句,沿着小路走了。
卫之羽又是一头雾水,他本来还以为穆戎会与沈寄柔说句话,结果看都没看一眼。
卫铃兰也奇怪,露出疑问之色。
卫之羽冲她摇摇头,跟了上去。
众人这才缓过一口气,姜琼忍不住道:“这人竟是皇子呢,天呀,我以为他只是哥哥的同窗。”
“什么?”卫铃兰听到这话,掩饰不住震惊,问道,“你是说他去过宋州?”
“是啊,在应天书院念书呢。”
卫铃兰只觉一阵头晕,因皇上太过宠穆戎了,允许他游山玩水,可这次他去哪儿,谁人也不知,故而她许久不曾见他,问起皇太后,只说穆戎神神秘秘,唯独皇上知。
原来他这两年竟然在宋州!
如此说来,他是认识姜蕙的?
卫铃兰猛地看向姜蕙,眼神好似刀子一般。
不,她绝不能让姜蕙阻拦了她的路!
上辈子便是因她,不然她早就当皇后了,奈何这丧门星阴魂不散,不止坏了她与穆戎的姻缘,兴许死了之后还缠到她身上,就在她后来大婚之日,马车出事,她活活被撞死。
临死前,好像还看到姜蕙冲着她笑。
想到这儿,卫铃兰浑身发寒。
她咬一咬牙,勉强笑道:“三殿下还真有意思呢。”
一个人要隐藏所有情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此时姜蕙也感觉到了她的敌意,这敌意就跟上辈子一样,她心想,不管卫铃兰是不是重生的,看来她与她,是注定成为敌人了的。
一众人慢慢行去。
走得会儿,金桂上前凑到姜蕙耳边道:“刚才三殿下传话来,要姑娘得空去园子东边的花池见他。”
姜蕙眼睛都瞪大了:“他又派人胁迫你?”
不胁迫她都得听从,金桂心道,原来穆公子竟然是皇子,谁敢违抗啊!
她摇摇头:“倒是不曾,这话是从张婆子那里传来的,说是有要事。”
她们出门带了丫环,也有几个婆子,只婆子没随行,留在原地,想必那儿人少,容易找机会说话,倒不知穆戎又是怎么吓唬张婆子的了,姜蕙叹口气:“那我去看看。”
他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要事,不然在旁人家里,他这般,总是有些不妥罢?
姜蕙稍后就找借口落在后面,去寻了那处花池。
人将将到,还未站稳,就被穆戎一把拽了过去。
身后一处假山,堪堪遮着二人。
他贴得极近,一点儿不讲规矩,姜蕙没想到他还是这般作风,气道:“殿下莫非是在胡扯什么要事?”
“自是要事。”他一手握住她脑袋,直接就把头低了下去,压在她嘴唇上。
灼热又柔软,像是夹带着夏日的火,姜蕙一颗心直往下沉,伸手就抵在他胸口,借着这力往后倒仰,可他力气那么大,哪里推得开,他见她反抗,一手把她两手抓住了,将她后背压在假山上。
她气都透不过来,伸脚踢他。
只也好像给他挠痒似的,一点不起作用。
金桂都要吓傻了,差点要哭,轻声道:“殿下,殿下求您,放过姑娘。”
她不敢声张,只怕引来旁人,自家姑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穆戎终于松开手,却怪异的发现,自己一点儿不曾轻松。
其实今日他原本是来看一看姜蕙的,因知道她来卫家,谁想到见到一面却不满足了,故而才使人叫她来这里,如今亲也亲了,他还是不满足,恨不得要伸手动她的裙衫。
见他目光灼灼,还盯着自己,姜蕙真想抽他,这人莫不是还打着纳妾的主意罢?不然为何要如此对她?
姜蕙厉声道:“殿下可是想看我死了才罢休?我死了给你做妾可好?”
她唇上口脂被他亲的弄到脸上,这儿一道红印,那儿一道红印,这般咬牙切齿说话时,未免显得好笑,穆戎嘴角轻扬,拿出条帕子抚在她脸上道:“本王何时又说要纳妾了?”
他竟给她擦脸。
姜蕙侧过头去,一点不想给擦:“那你到底是何意思?”
他手指掰正她的脸:“本王说要事,自然是有要事,你听着。”
又想说什么狗屁!姜蕙在心里,粗话都出来了。
谁料穆戎接着说道:“本王打算娶你,让你做本王的王妃。”
姜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跟看鬼似的看他:“你说什么?”
金桂也呆了,又惊又喜,忍不住就在旁边道:“姑娘,说是叫你当王妃呢!”
原来没听错,姜蕙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
穆戎给她擦完脸,越看这张脸越满意,这性子也有趣,不娶她娶谁?今日在园子里,那么多姑娘,包括沈寄柔,他全都不曾想看一眼,光顾着她了,还能娶谁呢。
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找个自己不喜欢的罢。
眼见姜蕙傻了一样,他捏捏她的脸:“可是高兴坏了?”
“是你疯了罢?”姜蕙忍不住去摸他额头,“你烧了?你如何娶我,你该,该是……”
该是娶沈寄柔的呀!
第44章
穆戎任由她手伸上来,只将将碰触,她又缩了回去。
姜蕙震惊归震惊,恍惚后又板起脸:“殿下若只为这件事,小女子告辞了。”
她一开始还当是姜家的事情,毕竟上回周王谋反,穆戎还认真问起的,谁想到,他却说这种胡话。
他怎么可能娶她呢?
再说,便是做王妃,她也不肯,比起嫁给穆戎为妻,她嫁谁不好,都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可跟着他,难呢。
穆戎知她不信,只道:“你祖上烧高香了。”
依她这身份,原是不配,只他下定了决心便没有无法解决的,总好过娶个不喜的,天天对着难受,若再纳她为妾,府中定是鸡飞狗跳。
他这几日也是想了又想,故而今日才与她说这件事。
姜蕙嘴角撇了撇,暗道谁稀罕呢,说得她好似有多大的福分,但她也学乖了,穆戎吃软不吃硬,再抗拒他定是要恼羞成怒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当下只道:“殿下说的是。”
听不出喜怒,穆戎眉梢微扬,恨不得又把她扯入怀里,但终是没动手,心道以后娶回家,自然是想如何便是如何了,
到底在卫家也不便。
姜蕙欠一欠身便走。
他叮嘱:“你今日出门,便有人尾随,想必是何夫人还未死心,最近莫出来了。”
要她在家中避祸,姜蕙挑眉:“殿下如何知?莫非殿下派人盯梢与我?”
穆戎淡淡道:“本王是为保护你。”
做得一样事情,他这儿就是对的了,还大言不惭,姜蕙懒得说,就当养了条犬罢,比起何夫人,穆戎自是好多了。
他不曾要自己的命,如今还想娶她做王妃。
想到这点,姜蕙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她快步回去。
金桂喜滋滋的,早已没有刚才的惊恐,悄声道:“姑娘竟有这等好事,若是告知老爷子老太太,不知道得多欢喜呢。”
姜蕙脸色一冷,警告道:“你千万莫透出一丝消息,这三皇子何人,他能娶我才怪了,便是皇后那儿都过不去。说出去,到时叫我被人笑话,再说,今日这事儿,私下见面,如何能说?”
金桂想一想也是,连忙道:“奴婢定是守口如瓶。”
可她心里期待这是真的,自家姑娘嫁给穆戎,那可就是王妃了啊,天下除了皇帝的妻,还有比这更尊贵的吗?
自然没有了!
她暗地里默默祈祷。
二人绕了半个园子才回来,卫铃兰再见到姜蕙,这目光就有些不善了,可她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刚才姜蕙不见,她连忙去派人寻,结果几个奴婢分头去找,有三个倒是被人打晕了,不说这个,便不是她的人,刚才有丫环禀告,也出了事,好似有人闯入园子。
可姜蕙定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一个姑娘,如何做得这些?
莫非是穆戎?
卫铃兰心思玲珑,有些怀疑那二人是私下相见,可却没有证据,无可奈何,只猜测定是姜蕙勾引穆戎。
故而她满是关切的道:“幸好二姑娘平安回了,刚才此地出了些事,还怕二姑娘遇到呢。”
姜蕙面色不改,笑一笑道:“你们府里美景一个连一个,我看得入迷,不慎走丢,叫大家担心了。”
卫铃兰看她一点不心虚,暗道此人脸皮也修得厚了,丝毫不露破绽,她转过身,不再多言,反正日子还长呢。
姜瑜与姜蕙小声说话:“真把我与阿琼吓一跳呢,上回在行府你也是,说你聪明,怎么老是喜欢乱跑呢。”
这能怪她吗,每次都是有特殊的事情,姜蕙叹口气,笑道:“下回定不这样。”
众人又坐了会儿,胡氏与卫二夫人回来,眼见时辰差不多,便领着她们回府。
沈寄柔很喜欢姜蕙,拉着她道:“下回我请你来家里做客。”
姜蕙面子上自然答应。
等到了府里,老太太问起,胡氏道:“那卫大夫人都不曾说几句话,比起卫二夫人可是高傲的多了,既如此,还请咱们去干什么呢。”
“那卫大夫人的表姨可是皇太后,看不起人也是常理,再说,不是以卫二姑娘名义发的帖子。”
胡氏心道,这也是。
她想起今日之事,身子凑过去,很是惊讶的道:“对了,娘,咱们在卫家见到三皇子,原来以前他竟在宋州念书,可把我吓一跳,还是阿辞,阿照的同窗呢!”
她后悔极了,要早知道,定是要叫姜照好好结交的,真是把眼前的机会都错过了,她想着,侧头看一眼姜瑜,不然兴许能有个姻缘也说不定。
不过听说那三皇子兴许会娶了沈寄柔,如今也轮不到他们家。
众人听了都很吃惊。
老爷子奇怪:“那三皇子难道是隐姓埋名,不曾听说一点消息呢。”
“定然是了。”姜济显道,“我也只知三皇子爱四处游玩,却不知竟就在宋州。”
如今他那么大年纪还留在京城,足以造成对太子的威胁,他隐隐能察觉将来朝堂必是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姜辞从考场回来,自然很快也知道了,跑来与姜蕙道:“你见到人的,真是他?”
“还能有假,自然是了。”
姜辞往椅子上坐下来,忽地笑道:“看来我眼光还是好的,原本就觉得他将来定能位极人臣,谁想到原就是龙子龙孙,还是那衡阳王。我听几位学子说起他,好似前不久去扬州受伤,救了皇上一命,现在能出来,定是伤好了。”
原来他也去扬州的,难怪那时要回京,是了,姜蕙好笑,必是故意要立功的,他这人一向如此,心机深沉。
不过他这伤比起后来受得算是轻了,她想起与他缠绵时,见过他身体,胸口一道伤痕足有五寸长,很是狰狞,可以想见当时的严重。
姜辞幽幽道:“不知道,我可还有机会再与他说话。”
二人原本是同窗,关系也曾越来越好的,可现在,差距那么大,便是见一面,恐怕也不容易。
姜蕙安慰道:“都是看缘分。”
姜辞叹一声:“我若是考上,机会还大一些。”
姜蕙笑道:“已经考好了,莫再想,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今日正是中秋,咱们不担忧这些,好好玩一玩。”
这话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姜辞笑起来:“走,把宝儿抱来,咱们去燃灯!”
姜蕙果然去找宝儿了。
等到她们来到园子,已见姜辞令小厮放了好些花灯在地上。
中秋燃灯,高高挂起。
姜辞亲自动手,拿绳子扎花灯,挂在屋檐下。
宝儿见到各色漂亮花灯,小嘴儿都裂开了,围着蹦蹦跳跳的。
姜辞挑了飞鱼的灯给她:“宝儿最配这个,拿着去玩罢。”
她今儿穿了一身银红的小夹袄,头上梳一个元宝髻,带了串珠花,手里提闪亮的小花灯,绕着走一圈,当真就跟年画上下来的娃娃似的。
姜瑜几个现在才来,看到她喜欢得不得了,一个个围上去抱她玩。
等到天黑,花灯都挂好了,整个姜家灯火通明。
老太太一早就叫人在园子里设下宴席,除了好多月饼,还有螃蟹,蒸的红通通的,一大盘摆在中央。
姜琼差点要流口水:“有螃蟹吃了啊!”
“叫人一大早在集市挑的,也就雌蟹不错,要吃公肥蟹还得等到九十月才好。”老太太道,“不过都买了点儿,咱们来京都,这是第一个节,怎么也得多热闹热闹。”
老爷子笑道:“是啊,来来来,都上座了。”
众人依次入席,陆续说些应景的话,方才吃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姜琼好动,头一个就道:“阿蕙,咱们去放河灯啊?听说这儿的金水河到晚上很热闹呢。”
姜蕙有些心动,可她听了穆戎的告诫,总是有些警惕心,想当初姜瑜被个金荷都差点暗算,如今晚上黑漆漆的,要是何夫人真出什么毒招对付她,兴许招架不了呢。
不等她说话,胡氏先阻止了:“京城的人比宋州还多,万一出点事,还能得了?别去了,就在家中。”
胡氏也记得金荷的事,自然有些后怕。
老太太也道:“初来乍到,一点儿不舒服呢,听你阿娘的。”
姜琼没法子,有些不乐。
姜照与她同胞姐弟,见她不高兴,笑着道:“我也不出去了,才来京城,还真没几个交好的,一会儿看你们拜月,定是有意思。”
本来他们男儿到得这节日,也是结伴玩的,只他们确实才来京城,与书院里的同窗都还不熟悉。
姜辞也同意。
姜琼又顺心了,笑嘻嘻的拉其他姑娘去拜月。
姜辞跟姜照跟着去看。
眼见她们一个个穿着光鲜裙衫出来,神态虔诚的对月参拜,浑身好似闪着圣洁的光,姜辞与姜照在旁看得眼睛发直,姜照小声道:“不知不觉,她们都那么大了,都要嫁人了啊。”
他忽然有些不舍起来。
姜辞深有同感,虽然他一直希望姜蕙能嫁个好人家,可真等她要嫁人,只怕自己心里会有些难过。
在这家里,可就没有她了,再也不能时时见到。
他微微叹了口气,人总是这么矛盾。
姑娘们拜完月,聚在一起说话,这日晚上过得宁静而温馨,而对于另个姑娘,这一晚却是如噩梦一般,不堪回首。
45|45
早上姜蕙起来,洗脸漱口后,就拿着玉梳梳头发。
她这把头发乌黑油亮,好像缎子似的。
金桂把首饰拿来,打开盒盖摆在她面前,一会儿也由得她自己挑。
姑娘最会装扮,反倒她们一点不如。
姜蕙梳好了,拿淡绿绸带把头发束成树丫垂在两侧,再从盒子里挑出两串小珍珠串,一边戴一个,面上稍许抹些胭脂,等到涂口脂时,她瞧着镜中柔嫩的嘴唇,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穆戎。
他那么狠的亲吻自己,跟着了魔似的,当时情景,如今想到,还真有几分疑惑。
一点征兆不曾有,他怎么就跟发情一般?
因她不记得上回醉酒的事情了,不知穆戎一早尝到甜头,故而没有那循序渐进的章法。
金桂又把裙衫拿来,姜蕙穿好了,正要点早膳,银桂进来,面色惊异的道:“姑娘,昨儿晚上沈姑娘出事了,听说外头都在传呢。”
姜蕙一怔:“沈寄柔吗?她怎么了?”
“好似去放河灯时,被贼人劫掠,好一会儿才被寻到的。”银桂道,“兵马司都派了好些人去找。”
姜蕙大为吃惊,忙问道:“那她伤了没有?人好吗?”
银桂摇摇头:“奴婢不知。”
这事儿实在出乎意料,姜蕙饭也没吃,去了上房那儿,胡氏梁氏都在。
她上前问安后,问胡氏:“二婶早上可曾听二叔提到沈姑娘的事情?怎么咱们这儿不曾有动静呢。”
胡氏叹口气:“提了,其实你们睡了之后,咱们就知道了,只未寻到这儿,听说是在西城那里,也不知什么人做出来的,好好一个姑娘。如今满城皆知,哪儿还有名声呢,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姜蕙心里咯噔一声。
如此说来,这事儿上辈子没发生过,不然沈寄柔出了这种事,定然不可能嫁给穆戎的,有损皇家脸面,别说还是个王妃呢。
可这是谁做的?
穆戎?
他上回说要去娶自己做王妃,兴许不是假话。
只对沈寄柔下手,也太过狠毒了罢?她摇摇头,虽然她因上辈子的事情讨厌穆戎,可事实上,她对他仍是有几分了解,沈寄柔这样的弱女子,他应当做不出来。
那是卫铃兰吗?
她眸中冷芒一闪,忙问胡氏:“昨日可还有哪家姑娘与沈姑娘在一起?”
胡氏奇怪得瞅她一眼,不明白她问这个的意义,只道:“听说是卫二姑娘救沈姑娘回来的,因她与沈姑娘一起去玩,沈姑娘出事,她一个姑娘家死也不肯走,愣是帮着一起寻,还摔了几跤,腿都伤了。说起来,真是有情有义呢。”
姜蕙听了,浑身都起了细栗,喉头也难受的很,恨不得要吐。
卫铃兰啊卫铃兰,当真是厉害!
不止坑害沈寄柔,还又博得个有情有义!
想到沈寄柔那单纯天真的样子,她着实不忍心去想,伸手揉了揉胸口,忍耐住那汹涌而上的怒意,问胡氏:“二婶,那沈姑娘到底有没有事儿,有没有……那贼人掠了她到底为何?”
胡氏道:“这谁知道呢,就算无甚,旁人可又信?”
姜瑜几个姑娘这会儿也来了。
老太太趁机教育她们:“看看,幸好没让你们去,这金水河也不太平,你们以后少出门,免得出事儿,要后悔都不成的。”
众人都应是。
出得上房,姜瑜面色很不好,眼睛都红红的:“沈姑娘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咱们去看看她可好?”
她犹自记得沈寄柔握住她的手,那掌心暖暖的,说起话来又清脆又甜,只不过几日的事情,就这样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世事无常。
姜琼也叹口气:“就怕她见到咱们,更是难过。”
“是啊,说不定都不见咱们的。”胡如兰道。
“还是等段时间罢,她肯定需要安静一下,不被人打搅此才好。”姜蕙看着园中的玉簪花,它热热闹闹开放了,只等一场大雨打下来,芳华又皆散。
想起自己上辈子,她对沈寄柔的事不无伤感,当初只因她的身份,又认识卫铃兰,她敷衍待她,辜负了她的热情。
要是当时能告诫几句……
姜蕙摇摇头,如何说呢,沈寄柔定是很相信卫铃兰的,她无法说。
这日,愁云缠绕,几个人都甚是不开怀。
姜济显回来,胡氏也问她,毕竟是见过的姑娘,还是有些关心的:“到底找到时如何的,我听外面传得不像话。”
“都是胡说的,那贼人原本是要做什么,只还未来得及,沈姑娘只是受到惊吓,听说皇后都派了御医去瞧的,像是不想吃饭。”姜济显摇摇头,“沈家这两日是多灾多难了,昨儿出了这事儿,今日竟还有人弹劾沈家二公子贪墨。”
胡氏啊的一声:“哎哟,沈家怎如此倒霉,这沈二公子好像是个主事,那后来如何?”
“大理寺在查,不过听说证据确凿,早晚要贬官。”姜济显摇头道,“也是怪他曾得罪钱申,那人皇上极为宠信,这些事一捅出来,他跟着落井下石,沈大人都差点被牵连。”
这世上,清官能有多少,谁多多少少都能沾到点儿污迹,真要查,都逃不了,别说还有莫须有之罪。
胡氏道:“那沈家沈姑娘定是嫁不得三皇子了。”
姜济显心道,这还用说。
不过皇后却很喜欢沈寄柔,这会儿正心痛着,本来过几日就打算昭告天下,叫穆戎娶沈寄柔的,这下可好,出了这种糟心事!
太子妃坐在身边安慰皇后:“许是与三弟无缘分,娘娘别伤心了。等到寄柔养好了,娘娘再给她寻门好亲事,她还是有福分的。”
皇后叹口气:“也只能如此,可戎儿总要成亲呢,本宫现在倒不知选哪家姑娘了。”她顿一顿,“兴许卫二姑娘?”
太子妃面色稍许变了变,又笑道:“卫二姑娘可行的话,太后娘娘只怕一早就定下了。”
那卫铃兰可是皇太后的表外孙女,皇上再疏理政务,还是很听皇太后的话的,若皇太后一早定下,皇上也不会反对。
皇后想着点点头:“这倒是。”
她多少有些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因卫家太过显赫了,不止卫大老爷身居高位,卫家那些个亲戚,也多有高官,如今太子已立,作为一个亲王,再娶卫铃兰,就有些不妥。
皇太后很为太子着想。
可作为母亲,她对这两个儿子的感情不分深厚,都是极为疼爱的,皇后有些头疼。
太子妃察言观色,建议道:“要不儿媳看李大人家的姑娘不错,下回请来宫里叫娘娘看看?也是个好姑娘,李家也很清白。”
皇后瞅她一眼:“哪个李大人?”
“礼部员外郎李大人。”
礼部是清水衙门,那里的官员都是无多少实权的,皇后淡淡道:“也罢,你再挑几个,下回一起领来,便说入宫陪陪永宁。”
永宁是公主,也是宫里唯一一个不曾嫁人的公主了。
太子妃笑道:“好。”
出来后,就遇到太子,太子见四下无旁人,凑过去就在她脸上亲了口,笑问道:“母后如何说?”
“自是没有办法了,沈姑娘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太子妃伸手拉一拉太子,悄声问道,“今日还有人弹劾沈家,殿下可知怎么回事?”
太子看她娇俏可爱,笑道:“我看兴许是三弟做的。”
太子妃吃了一惊:“不会罢?”
“怎不会,他这几日动静不小,我看得清楚,多半是他不想娶沈姑娘。”太子很忌惮穆戎,因这人,从小就分掉皇上对他的宠爱,如今更是紧要关头,他岂能不盯紧,“要我料得没错,他是看上姜家一位姑娘了,还派人成日里盯着,上回去卫家也是,怕是偷偷见面。”
“姜家?”太子妃道,“可是在周王一时立功的姜家?”
“正是,我派人调查了,好似那姜二姑娘生得极美,三弟便昏了头。”太子笑笑,“从来不近女色,也难怪。”
想当初,母后也不准他碰女人,憋了好些年,只穆戎未免太听话了,他当时私底下早尝了鲜。
如今有太子妃,也有好几位侧妃,却不觉新鲜了。
太子妃道:“刚才母后还考虑卫二姑娘呢,幸好妾身提起皇太后娘娘,这才罢了,可见娘娘还是把殿下摆在心里的。”
太子笑笑,捏捏她的脸颊:“真聪明,晚上赏你。”
一边说着,却想起卫铃兰那张清丽的脸,身子不由一热,可惜她那时太小了,不然当初他该是娶了卫铃兰的,也不会嫌卫家显赫。
如今她倒是长大了,一日日漂亮起来。
太子摇摇头,又搂住太子妃亲了亲。
太子妃道:“妾身给娘娘提了李姑娘,娘娘说叫妾身下回多请几位姑娘来宫里陪永宁说话呢。”
太子笑道:“那你是该好好挑了。”
“那姜姑娘……”太子妃道,“只怕家世不够,娘娘也看不上。”
“看不上才好,不知三弟会否为此与母后起冲突呢。”太子露出一抹冷笑,这下真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太子妃也一笑。
二人携手沿路走了。
46|45
穆戎刚刚在园中练完一套剑法,净了脸坐在榻上休息,就见何远走了进来。
“沈姑娘一事,听说还未寻到贼人,怕是抓不到了。依属下看,像是早有准备,来无踪去无影的,兴许还不止一人。”
“且太巧了。”穆戎道,“你不觉得?”
何远知道他在说什么,因穆戎暗地里想让沈家知难而退,谁料到沈寄柔会突然出事,便宜了他们,不用再花费功夫。
“可除了殿下,还有谁不愿沈姑娘嫁给殿下呢?”何远想不明白,沈家虽说也是书香门第,但不算显赫,还是沈老爷子那辈才渐渐起来的,当真算不上多大的威胁。
穆戎道:“故而本王才让你去查,结果你一无所得。”
何远忙垂下头:“属下无能。”
“罢了,总不是坏事。”穆戎淡淡道,“不过母后定是要烦恼了。”
“听说此前召见了太子妃。”
皇后与太子妃关系不错,二人常有商有量的。
他这皇嫂为人也聪明,即便挑剔如皇太后,也挺喜欢她,平日里没少夸赞,当真是哥哥的良妻,穆戎心想,倒不知娶了姜蕙,她成为自己的妻,又是如何一番作为?
可会心甘情愿替他着想?
他不由想起那日说要娶她为王妃的情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当时是很惊讶,可要说真正的欢喜,却是没有的。
这女人,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正当这时,外头有小黄门传话,说皇上请他去御书房。
他立刻从榻上起来。
皇帝刚刚批阅完奏疏,喝了一盏茶,立在窗口看园子里的树木,这些树还是他才登基时叫人种下的,如今已是长成了参天大树了,只到秋日,叶子落下来,已有些光秃。
也跟他一样,有点老了。
皇帝叹口气,略是感慨。
身后传来一声父皇。
他回过头,看见穆戎立在不远处,长身鹤立,面如冠玉,清俊不凡。
真是与他以前一般无二。
他几个儿子中,就他最像自己,皇帝见到了总是心情不错,不过今日叫穆戎来,却是为宽慰他:“朕也是才知道,沈姑娘出了这等事,想必你心里不好受。”
穆戎面色一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叫他坐下:“沈姑娘是可惜了,不过人的命天注定,她与你无缘罢了,你母后定然还会与你挑个好妻子。”
穆戎颔首:“母后也颇是难过。”
“你母后很喜欢沈姑娘,当时就一心要你娶她了,在朕面前也没少说沈姑娘的好。”皇帝摇摇头道,“你最近随朕出去散散心,会舒服点儿。”
穆戎一惊,只当他这父皇又要出游。
幸好皇帝接下来说道:“你命人准备下,过两日咱们去狩猎,这天气不冷不热,舒爽。”
经过扬州埋伏行刺一事,皇帝还是受到不小刺激的,以至于好久不曾出宫门,过了段时间才好些,但也只敢在附近过过干瘾了。
穆戎好笑,明明是他自己要出去玩,非得说的好似为他着想。
不过他这父亲向来如此,那么大年纪的人了,骨子里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故而会被时人称为昏君,可他对这父亲是了解的,他不是一个坏人,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是不太合适做皇帝。
穆戎道:“儿臣领命,兴许,这也是儿臣最后一次陪父皇狩猎了。”
他多少有些伤感。
“为何?”皇帝一怔,但随即就想到皇太后说的,要穆戎完婚后去往衡阳,那是她的意思,当时自己也答应的,但如今看着这个儿子,皇帝又不舍得了。
自己亲生儿子,为何一个个都要放那么远?
什么争夺皇权,这皇权他想给谁就给谁!
再说,他如今离死还远着呢,想这些作甚?他就不信了,穆戎还能害死太子,抢太子之位不成。
两兄弟本就该和和睦睦,一起帮着他这父亲治理好越国。
皇帝伸手拍拍穆戎肩膀:“这京城,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走那么远,朕若是想看你,你还得坐马车十天半个月过来?成亲了,朕给你在京城也开个王府。”
穆戎岂会不感动?
父皇是把他疼在骨子里的,可如此一来,那些大臣不知得如何烦他了。
“父皇,此事以后再说罢。”他笑笑,“今次狩猎,父皇打算要哪些大臣陪同?”
“你看着拟几个罢,刘大人,千万别请。”皇帝叮嘱。
刘大人是越国栋梁,历经两朝的重臣,皇帝出去玩乐,国中大事都是交由刘大人处理的,刘大人也是唯一一个在皇帝面前丝毫不收敛,敢出口教训他的大臣。
因他是皇帝的老师。
皇帝内心是害怕他的,虽然他是皇帝。
但也因有这个人,即便他自己贪乐,越国仍是繁荣兴盛,丝毫不曾衰弱。
穆戎嘴角翘了翘:“父皇,刘大人这把年纪了,便是要去,又如何去?别说上月还摔断手,不曾痊愈呢。”
皇帝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命人送去贵重药材去,叫御医再看一看!”
穆戎应了一声。
他很快从御书房出来。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迎面遇到几人,纷纷上来行礼。
耳边听得一个极其悦耳的声音:“见过三殿下。”
他看过去,却见是卫铃兰。
她今儿穿了很素的裙衫,浅绿绣荷花襦衣,下头一条月白百褶裙,一把乌黑的头发梳了平髻,只斜插了根碧玉簪子,整个人就好像枝头的玉兰花一样清新好看。
因上回要见姜蕙,穆戎不曾仔细打量她,这回见到,却是有些吃惊,原来卫铃兰也长那么大了,容貌还很出色。
“二姑娘是来见太后娘娘?”他询问。
见他主动说话,卫铃兰心里一喜,面上却惨痛道:“我是来与娘娘道歉的,若不是我,沈姑娘也不至于出事,想必殿下也很难过罢?”
穆戎想起何远查的,那日好似卫铃兰是在,而且她还留下来,一起帮着寻到了沈寄柔,他说道:“与你无关,不必如此。”
卫铃兰道:“如今寄柔还不曾开口吃东西,我明日想去进香求求菩萨。”
谁料穆戎听完这句,忽地问道:“你与她一起,不曾见到那贼人?”
“我正巧去旁边拿河灯了,回头发现寄柔已不在。”
“昨日放河灯的姑娘应是许多,你们怎会去如此偏僻之地?”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贼人机会,细细一想,不无巧合。
卫铃兰答:“我本也不想去,奈何寄柔说人多太拥挤……早知道,我该劝一劝。”她拿起帕子抹眼睛,“是我不好,不然寄柔定不会遇到贼人的。”
她哭起来,楚楚可怜,叫人心软。
穆戎皱了皱眉,忽地想起那年在宋州的上元节。
姜家姑娘也去放河灯,那姜瑜原本要被金荷暗算,是姜蕙上去一脚踢了那金荷。
他都看在眼里,如今再看卫铃兰事后哭诉,便不太想听了,传闻卫铃兰如何聪明,难道竟不知这些道理?姑娘家出门在外,又是黑灯瞎火的,原就该谨慎些。
现在沈姑娘已经遭难,哭又何用?
他转身要走,却又遇到太子。
太子笑道:“三弟,原来你在这里。”又惊讶的看着卫铃兰,“二姑娘怎么了,如何在哭?”
卫铃兰连忙擦了眼泪,轻声道:“无甚。”
她人瘦弱,好似风中落花,太子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有些心疼,走上去两步,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你这帕子小了些罢,都擦不干净,用我这个。”
太子比卫铃兰年长了八岁,可以说是看着卫铃兰长大的,二人有些兄妹情,卫铃兰倒是没拒绝。
只她伸手去拿的时候,太子见她纤长手指伸过来,鬼使神差般的半握了一下。
卫铃兰吓一跳,惊讶的瞪大眼睛,脸忽地有些红。
太子像是不曾在意,往后退了一步问:“二姑娘是要去哪儿?”
“慈心宫。”
那是皇太后住的地方。
太子哦了一声:“孤也正要去那儿,不妨一起去罢。”
卫铃兰朝穆戎看了看,他无动于衷,不由有些失望。
这人真是两辈子都不曾变,所以即便娶了沈寄柔,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只那傻子却喜欢上他,喜怒都由他,日日折磨自己,结果却让穆戎越来越厌烦了,碰都不想再碰她。
也亏得她肯听沈寄柔哭诉,说的都是傻话。
如今也好,沈寄柔也算解脱了罢,还得谢谢她呢。
只她如何得穆戎的心呢?
这人真是近不得,也远不得,猜不透他心思,难怪能坐上皇帝的宝座,至于这太子,可就差得远了,如今这等时候,还想着占自己便宜呢!不知道去讨好讨好皇上,做的蠢事也越来越多。
这二人,不用说,她都得选穆戎的。
她面上仍是亲和,对太子道:“请殿下先行。”
二人往前走了,穆戎转头去往坤宁宫。
过得两日,桂花香最是浓烈的时候,终于放榜了。
老爷子一早就派人去守着看。
众人早上也睡不着,纷纷起来。
胡氏笑道:“这等时候,总是最紧张的,真比我当年生孩儿都紧张。”
老太太笑了:“别说你,我这昨晚上就没睡好,都是被老头子闹得,你们当什么,他大半夜就起来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喝茶,到天亮才眯一会儿。”
老爷子哈哈笑道:“这是咱们姜家的大事情,怎能不急?我鞭炮都叫人买了好些了,可不能白买。”
姜辞,姜照听了心里都咯噔一声,压力很大。
毕竟这乡试难说,自己觉得写得不错,可考官觉得好不好,谁知道呢?
姜济达与梁氏轻声道:“也不知阿辞中不中呢,反正昨儿晚上我是梦到好兆头的。”
姜蕙也凑过去听。
“梦到天上通红一片,照得咱们家里都金光灿灿的,你说,是不是好兆头?又红又金的,许是老天……”他正说着,梁氏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事不说破。”
姜蕙噗嗤笑了,看来阿娘其实也担心的很。
生怕父亲做了个反梦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过得会儿,总算把小厮盼回来了。
那小厮大老远的就在叫:“中了,中了,大少爷中了!”
胡氏起先高兴,一听只有大少爷,这脸就是一沉,心里喜悦去了一半,不过自己儿子还小,也是情有可原,姜辞考上总是好事的,她立时又露出笑来。
老爷子高兴坏了,连忙叫人去放炮仗,又问小厮:“第几名呢。”
“十七名。”
“很不错了!”已经出乎老爷子意料,他伸手就握住姜辞肩膀,“好小子,给咱们姜家争光了!”
姜辞总算松了口气。
他多怕辜负众望,如今中了,多年辛苦得到回报,他浑身轻松,但也没忘记安慰姜照:“阿照,你以后机会多得是。”
姜照生性豁达,嘻嘻一笑:“考上才奇怪呢,我才几岁啊,便是当朝大儒,最年轻的也只有十四岁才考上的,堂哥,你可也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了呢!”
姜辞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奇才,我是笨鸟先飞。”
“管他什么,中了就好!”老爷子叫道,“快叫厨房准备宴席,晚上庆贺庆贺!”又拉着姜辞,“走走,给咱们老祖宗去磕个头,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姜家越来越有望了。”
他喜得连捶了姜辞好几下,又恨不得把这孙子抱在怀里疼一疼。
因姜家一直都是地主,从未曾出过入仕的,后来姜济显出人头地,点亮了最初的希望,现在又多了姜辞,老爷子怎能不激动,恨不得祖宗显灵,他能说上两句话夸耀夸耀呢。
这可都是他的儿子,孙子!
姜辞跟着老爷子走了,几个女眷也很高兴,老太太都抹起泪来,与梁氏道:“阿辞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做爹的,做娘的也辛苦了。”
老太太向来会做人。
梁氏笑道:“也是娘教得好。”
没胡氏的事情,胡氏起来去厨房。
几个姑娘家聚一起说话,都欢欢喜喜的。
胡如兰最是高兴,她伸手捏了捏了荷包,这荷包里还藏着一个荷包呢,只等母亲把这事儿说了,她就把那荷包送给姜辞,恭喜他高中,她脸儿红扑扑的,眸中闪着喜悦的光。
这光到下午都没有褪去,戴氏见到了,哪里不难过,原本好好一桩事情,结果胡氏非不肯出面,而且听她的意思,老太太肯定也不准的,只可怜自己这女儿了。
她抽得机会把胡如兰领到屋里。
胡如兰只当她要说好事,羞涩的道:“阿娘,可是老太太同意了?”
戴氏临到跟头又不忍心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如兰,为娘自会给你挑个好人家了,阿辞本也不合适你,你莫想着他了。”
胡如兰脸色一下白了,盯着戴氏道:“老太太不同意?”
戴氏叹口气:“别说老太太了,便是你姑母都不愿意。”
“可是阿娘之前说……”胡如兰的眼睛都红了,她期盼了那么久的事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阿娘,你怎么不多求求姑母,姑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老太太也喜欢我。”
喜欢归喜欢,可她们都是多么势利的人!
戴氏也是第一次发现,故而心有不甘,自己女儿也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嫁不得姜辞了?
姜家也就姜济显一人当官罢了!
“如兰,你别难过,以后……”
不等戴氏说完,胡如兰哭着就出去了。
原来老太太,姑母他们表面上是喜欢自己,心里当真觉得自己配不上姜辞的,兴许姜瑜她们也是,她不过是个农人的女儿罢了,占得姑母的光来这家中生活,可到底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胡如兰这一气,哭了好久,可晚上还有宴席,她不能叫她们看出来,只得忍住,洗了脸照样出去。
晚上众人庆贺,她见到姜辞,他穿了一身新袍子,光亮的比这夜里的烛光还要耀眼。
她淹没在人堆里,一点不起眼。
也难怪,她是配不上他。
她想着,眼泪像是要从心里流出来,说不出的难过,还不能叫人发现,她只能拼命忍住。
几个姑娘在一桌吃饭,她们都说说笑笑的,唯独她不开口,姜瑜发现,问道:“阿兰是有什么心事呀,一声不吭的,早上还高兴的很呢,下午倒是没见你。”
“哪有,我太高兴了,表哥兴许很快也能做官,家里就有两个官了。”她笑着拿起酒盅,“咱们喝酒啊。”
姜瑜便也没起疑。
酒入愁肠,愁更愁,胡如兰却是一盅接着一盅,不知道喝了多少,一会儿就醉了。
姜蕙有些奇怪:“没想到表姐那么能喝酒,倒是比咱们还高兴。”
姜瑜道:“总是姑娘家,可不能叫她再喝了,快些把酒盅拿了。”
姜蕙坐在她旁边,便去拿酒盅,胡如兰醉醺醺的,见到她手伸来,轻声问:“阿蕙,你可也是瞧不起我?”
“什么话?”姜蕙惊讶。
胡如兰道:“便是瞧不起呢。”说完一头栽在桌上。
见她烂醉如泥,姜瑜忙叫人抬了回去。
第二日,顺天府又举行鹿鸣宴,宴请众位举人,这几日,京城总听得到鞭炮声。
侄儿中举,姜济显自然也很高兴了,便是同袍都来恭喜的,这日回来与胡氏说话:“明儿皇上要去狩猎,你帮我找套骑射服来。”
胡氏一开始不明白,惊讶道:“骑射服,老爷哪儿有?”
她嫁给姜济显多年,不曾见他穿过这个,且一把年纪了,还骑马去打猎不成?一开始只当他开玩笑。
姜济显好笑:“那你就差人去买。”
胡氏这才知道什么意思,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莫不是老爷要陪着皇上去狩猎?”她不敢相信,“这是多大的殊荣啊!皇上平常见一面都是福分了,竟然还……”她笑得合不拢嘴,只觉自己相公前途大好,又问,“可还有旁的大人一起?”
“听说还有两位大人。”姜济显其实也觉得奇怪,要说他初来乍到,才当京官,与皇上谈不上有任何私情,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命他陪同,他笑道,“对了,阿辞也去,说是家里有年轻人,也一并陪同,阿照还小就算了,万一骑马摔了,冲撞皇上,反倒不好。”
胡氏有些遗憾,但也笑道:“真是大好事,皇上见过阿辞,若是有个好印象,将来他再考上进士,当官是不难的了。”
姜济显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心里总有些疑惑,只想不明白罢了。
这消息传到姜辞耳朵里,他本人也很吃惊,笑眯眯与姜蕙道:“等我打只狍子回来给你吃。”
姜蕙无言:“哥哥,你小心别摔了倒是真的。”
自己哥哥一介书生,骑马是会骑,可射箭,只能说略通一二罢,还打狍子呢,只不打到人都算好的了,不知道皇上怎么会想到还要他去的。
她倒是担心。
姜辞笑着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会看着的。”
姜蕙又叮嘱了几句。
不过皇上传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第二日姜辞便与姜济显骑马等在城门,只等皇上出来,再一起行往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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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戎倒是奇怪:“她为何与你作对?”
姜蕙微微颦眉。
莫非他不知道卫铃兰喜欢他?
也有这个可能,卫铃兰心机深沉,轻易不表露出来,再者,她为人骄傲,不会一开始就主动向穆戎示爱,至多引他注意罢了。
可早晚,她耐不住!
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法子呢。
她正色道:“要说确凿的证据,我拿不出,只是一种直觉。当初入京前,她与她二婶来宋州拜见,我便觉奇怪。到得京城,她又请我与几位姐妹去卫家做客,那日的事,殿下必是知道的。”
穆戎道:“那日你弹了琴。”
姜蕙惊讶:“你怎知?你很早就来了?”
“我与卫公子与你们一墙之隔罢了。”当日听到卫铃兰弹琴,随后一曲意境迥异,因他知姜蕙在,很快就猜到是她。
他笑一笑:“你琴弹得不错,改日弹与本王听。”
姜蕙道:“殿下想听,小女子自不吝啬,说起来,那日沈姑娘也在,后来沈姑娘出事,听说卫铃兰就在旁边。可要说容貌,要比身段,都是她更为出色,我不明白贼匪为何要劫掠沈姑娘,我私下对她起了疑心,又知沈姑娘原本是要嫁给殿下的。”
她顿一顿:“而今日也一样,皇后娘娘为殿下选妻,卫铃兰又出现在此,还故意使我难堪,两桩事联系在一起,不难猜出她的目的。”
依穆戎的聪明,听得她说这些,如何猜不到。
“你是说,她想嫁本王?”所以才害沈寄柔,又阻拦她。
姜蕙点头:“是,故而我若是嫁与殿下,卫铃兰此生都会与我为敌!殿下,”她直视着他,“您可信我?”
她分外认真,眸中也含着渴求。
希望得到他的信任。
穆戎思忖会儿道:“你说得甚有道理,本王信你。”
姜蕙一下瞪大了眼睛,他居然那么快就相信她了。
可上辈子,她在他面前担忧自己的将来,提到卫铃兰时,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还在嫌弃她挑事,恨得她牙痒痒的。可现在,她都没有说几句呢,他就信了。
姜蕙心花怒放,憋在心里从来不曾出过的气好像一下子出光了。
穆戎没见过她这样高兴。
只看她眉飞色舞,心情也很好。
“你没什么事,本王这就回宫了。”他伸手轻抚一下她的脸蛋,收了手下轿。
怕自己没忍住亲她,最后又弄得难过。
姜蕙在身后道:“殿下。”
他回过头。
姜蕙甜甜道:“今日谢谢您了。”
声音好像灌了蜜一般,听得穆戎心里也甜起来,暗道奇怪,他原先救过她,她都不曾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如今倒是好,他丝毫不费力气说一句相信,竟换得如此回报。
她好像一下子对自己亲切许多。
穆戎想不明白,冲她笑笑走了。
姜蕙坐轿子回去。
一到家,就听下人大呼小叫的回禀进去,她到得二门,梁氏跟姜济达甚至都迎了上来。
梁氏道:“你在宫里可曾有什么?只见了永宁公主?”
“还见到皇后娘娘与太子妃了。”
梁氏心道,那姜济显猜得兴许真不错,这回指不定是给三殿下选妻的,可怎么会看上自己女儿呢,说起来,姜瑜比起姜蕙,才是最合适的啊,再者,她也不想女儿嫁入那么复杂的皇家。
姜济达也不知是喜是忧。
几人到得上房,众人看姜蕙的目光都跟以前不太同。
胡氏牙都酸了,不过她想了很久,总算有些明白为何会选姜蕙,想必在宋州时,那三皇子见过姜蕙,被她美色迷住,一定是这个原因,不然这事儿说不通。
至于老爷子,老太太,只知道高兴。
不管是姜瑜,跟姜蕙,哪个能当王妃,对姜家都是好事儿。
只这不好挑开来说,因为也可能选不上的。
姜蕙也不说破,还是跟往常一样。
反正她能不能嫁,都是看穆戎。
却说穆戎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何远:“你去查查,是不是卫二姑娘今日来宫里了?现在可还在?”
何远领命,转身去了。
而这时,卫铃兰正在慈心宫,她直觉姜蕙兴许要得逞,想了又想,决定去求见皇太后。
因姜蕙这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才来京城多久呢,竟然能叫穆戎想尽法子娶她!这人当真是不容小觑,比上辈子可厉害多了,也不知她在宋州给穆戎灌了多少迷魂汤!
可惜自己失了先机,只以为沈寄柔是威胁,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威胁,却不知还有一个姜蕙藏在暗处。
如今已是迟了。
她走入慈心宫,与皇太后道:“今日请的姜二姑娘,刚才在娘娘面前,我不方便说,她好似差点做了秦少淮的侧室呢,何夫人恨她勾引自己侄儿,这才与姜家结了仇的。”
何夫人的事情,京都皆知。
皇太后有些惊讶:“竟有此事?”
“是啊,不过姜二姑娘今日打扮都与往日里不同,像是花了很多心思。”卫铃兰有些心急,“姨祖母,您可得提醒下娘娘。”
皇太后眉头皱了皱,看一眼卫铃兰,慢慢道:“铃兰,这些年你的心思,我不是不知。”
卫铃兰一怔,脸忽地红了。
“可你不能嫁给戎儿。”
卫铃兰心里一跳,为此颇是伤痛,坦言道:“姨祖母您既然知我心思,为何不肯成全?您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
“那要是罢了你父亲的官,你可愿意?”皇太后询问。
卫铃兰呆住了,半响后咬牙道:“我的事儿也不能连累父亲。”
卫家毁了,她还有何依仗?
皇太后暗暗摇头,她这是为保卫家,也是保皇家安宁,这傻姑娘看不明白。
不然穆戎娶了卫铃兰,将来太子登基,有如此大的威胁,怎能不拿卫家开刀?且卫家的人,也不是那么老实的,皇太后岂会看不清楚,到时卫铃兰嫁给穆戎,不定要引发什么纷争,毕竟皇上最疼穆戎。
是以一早知道卫铃兰的心思,她也从来当做不知。
可这丫头如今忍不住了,她便想出口提醒几句。
卫铃兰默默垂泪。
上辈子也是如此,皇太后不准,后来沈寄柔死了,太子也死了,才肯让她嫁给穆戎。
难道这辈子,也只能等到那日吗?
可这辈子,他娶得是姜蕙,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蕙可不像沈寄柔那么好骗,随便挑拨两句就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姜蕙她绝不会的,早知道还不如不要对付沈寄柔了。
卫铃兰忽然又有些后悔,但转念一想,便是不对付沈寄柔,只怕穆戎仍会想法子娶姜蕙。
她怎么就能得到穆戎的喜欢呢?
这辈子是,上辈子也是。
虽然是个奴婢,却占了他所有的宠爱,府里那些侧室听闻穆戎后来也不碰了,且听说她要赎身,怎么都不肯。
还不是为留着她吗?
怕她得了自由离开王府。
卫铃兰越想越是恼火,只觉胸口有团火在烧着,偏偏自己却被卫家拖累,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她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哭得极其伤心。
皇太后伸手拍拍她后背:“天下难道就没有好男儿了?铃兰,你莫执着,祖母定会给你挑个好夫婿的。”
卫铃兰擦擦眼睛:“谢谢祖母好意,是孙女儿失态了。”
哭永远都不能解决麻烦。
她站起来告辞走了。
路上遇到太子,太子见她眼睛红肿,惊诧道:“铃兰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我给你去教训他。”
卫铃兰忍不住悄声叹口气。
要是穆戎跟太子一样该多好?
那她一点烦恼都没有了,若是他铁了心娶自己,便是皇太后不肯,他也定有法子的。
可惜,他不是太子。
卫铃兰轻声道:“无甚,刚才有小虫飞进眼睛,弄得疼了。”
她生得瘦弱,迎风欲折一般,太子真想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揉揉眼睛,他温声道:“要不要看看御医,眼睛是很宝贵的,千万不能受损。”
“不用,已经好了。”卫铃兰叮嘱身边丫环,“明儿好好准备,请了姜二姑娘来府中玩,上回都没怎么尽兴。”
太子听了笑道:“你与姜二姑娘认识?倒是巧了。”
“早前就认识,我倒真喜欢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又有谁不喜欢?有魏人血脉,比丽嫔娘娘还要好看。”卫铃兰笑道,“我长那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太子却不受诱惑,笑道:“这世上还有比你生得美的?孤可不信。”
卫铃兰红了脸,暗道要是太子是个急色鬼,兴许看上姜蕙,弄了去做侧室倒好,便是不成,兄弟为此反目,只怕皇后也不喜的很了,偏生他一颗心竟全在自己身上!
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恼恨。
太子见她羞怯,也不好一直与她这般说话,只最近常见她,越发喜欢她,有些控制不住,他勉强退后一步道:“时辰也晚了,你快些回去,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
卫铃兰朝他盈盈一拜,告辞走了。
不远处一个小黄门正看着,眼见二人都不见了,转过身急匆匆的往东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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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冷,太子妃进得屋里也不想出来,捧着热乎乎的手炉,欣赏书画,过得会儿与季嬷嬷道:“刚才在永宁那儿,三位姑娘都写了字的,没想到姜二姑娘字也写得不错,我看母后定是会同意了。”
姜蕙的身份是差一些,不过好在姜家地主出身,甚是清白,二老爷又是立了大功的。
季嬷嬷笑道:“三殿下好事要近了。”
太子妃道:“应是。”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但又难以描述。
她只觉姜蕙嫁给穆戎,虽然于他,姜家帮助不大,可姜蕙却像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不知他们成亲后,会不会还留在京城?
外头小黄门有事禀告,季嬷嬷出去,稍后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可既是太子妃派出去的,她不好隐瞒,只得道:“回娘娘,听说殿下是去见了卫二姑娘。”
太子妃面色微沉。
四年夫妻,她对太子自然是了解的,一早就看出他对卫铃兰有些好感,上回卫铃兰来,他也是一样,借故去见,这回又是那么巧遇上了,可见他的心思。
季嬷嬷忙道:“定是卫二姑娘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倒是好本事。”
“与她无关。”太子妃摇摇头,“太后娘娘是她姨祖母,自小就来惯宫中的,你又不是不知,她素来自爱,殿下往前送她东西,都不曾要的,只是殿下一厢情愿罢了。”
季嬷嬷叹口气:“娘娘莫天真,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这卫二姑娘也不正经,又不是小姑娘,成天还往宫里跑作甚呢?要是没个目的,奴婢还真不信!”
她可不想太子妃因这事儿恼上太子,两夫妻甭管有什么,都应该一致对外的,是以一股脑儿都怪在卫铃兰头上。
太子妃苦笑,看着窗外叶子渐渐落光的树木,由不得想到当初将将嫁给太子,他每日也很热切,便是去听课,午时都得偷偷溜回来见她,给她写诗,亲手给她梳头,差人去街上买她自小爱吃的点心。
如今一晃眼,这些都没有了,回想起来,他对那几个侧室也如此。
兴许对他来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罢?
热情来时,千依百顺,没了,便平淡的好似水。
她是正室还好些,太子依然会打起精神,偶尔逗她笑笑,演戏一般的好像仍很喜欢她。
太子妃伸手摸摸肚子,她对他已经没什么奢望了,只盼望生个儿子出来,将来她总是有个依靠,旁的又管得了多少,他便是喜欢卫铃兰,想法子纳了她,将来也一样要抛在脑后的。
季嬷嬷见她这动作,笑眯眯道:“娘娘小日子拖了几日,还不准奴婢说,这会儿怎么也得叫太医看看了。”
太子妃早前就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一直没有消息,这回总算有些兆头,可太子妃怕空欢喜,不曾叫她们说出去,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身子也不曾有旁的地方不舒服。
太子妃略略颔首。
季嬷嬷连忙去请吴太医。
这吴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最是精湛的,当下急匆匆过来,精心给太子妃看了看,站起来拱手笑道:“娘娘是有喜了,恭喜娘娘。”
季嬷嬷高兴坏了,又派人去告知皇太后,皇后等人。
太子妃很得人心,众人纷纷前来东宫。
皇后心里欢喜,东叮嘱,西叮嘱的,太子坐在床前,握着太子妃的手笑道:“阿瑶,又要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可别劳累,手边的事情不要管了,都听母后的。”
他笑得很温柔,手也很暖和,好像还与以前一样。
太子妃笑了笑:“那殿下是不是也能多陪陪妾身啊?”
“那当然,便是叫我不听课都行。”太子看向皇后,打趣道,“母后得替我求求父皇了。”
皇后笑起来:“这有什么,好说,这两日你就陪着你媳妇。”
穆戎也来恭贺。
一时东宫很是热闹。
等到众人慢慢散去,皇后与穆戎一起走到坤宁宫。
“炎儿与我说了,你很是喜欢姜姑娘,故而这次特意请了入宫,叫为娘看看。”
穆戎苦笑:“孩儿此前也听说此事,皇兄竟不与孩儿商量一声。”
“你这孩子,既然有中意的,为何不与我说?”皇后摇摇头,“弄得为娘担心你,又不是什么……”她顿一顿,看一眼儿子,轻笑道,“难不成面皮薄,这么大的人还怕羞呢?”
穆戎微低下头:“孩儿是怕母后为难,毕竟姜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
皇后见他一心为自己着想,自然高兴,语气也越发温和:“到底是你喜欢的姑娘,我这做娘的难道还能阻拦不成?且这姜姑娘,我看着不错,很是有教养,写字画画也略通,等我与你父皇,皇祖母商量商量,定会叫你如愿的。”
穆戎大喜,连忙谢过皇后。
皇后笑道:“你娶妻了,为娘才真正放心,以后与炎儿好好辅佐你父皇。”
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家人和睦,团团圆圆。
可哪有这么容易?尤其是皇家。
穆戎看着母亲,眸中闪过些许遗憾,面上却笑道:“是,母后。”又扶住她的手往殿内走去,“母后光顾着说话,手都冷了。”
“这还不算冷,等下了雪,才是,你也注意身体,以后成亲了莫四处跑了。”皇后叮嘱,“你父皇上回还与我说,宋州太远,舍不得你去,倒是你皇祖母说叫你出去历练历练,以后回京了也一样。”
穆戎笑道:“此事孩儿听母后的。”
“你自己没主张呢?”皇后斜睨他一眼,“样样都叫本宫操心,你可不是孩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见儿子听自己的话,比什么都高兴。
二人说笑着进去。
宫里一直没消息,姜家众人虽各有各的期望,却也渐渐淡了,毕竟这事儿听天由命,像他们家,是不可能改变上头的意思的,穆戎要娶姜蕙,只能让她娶,不娶,也只能不娶。
谁也管不得。
这日贺家请他们家做客。
胡氏原本对穆戎还有一丝的想法,现在自然没了,且就最近与几家交往,唯有贺仲清合适,但也不是最满意,可再好的名门望族,瞧不起他们没有根基的姜家,又能奈何?
还不至于舔着脸把女儿送上去呢。
再说贺家世代有军功,贺大人任指挥使乃三品武官,贺仲清文武全才,不可多得,贺夫人的娘家鲁家又是书香门第,胡氏越想也越是愿意了,今次贺家相请,正中下怀,当下给姜瑜一番精心打扮后,便去了贺家。
几个姑娘坐在马车里,姜蕙看着姜瑜笑,早猜到胡氏的意思。
她心里倒是高兴,姜家要是真跟贺家联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就是不知姜瑜对贺仲清有什么想法,只她也不好贸然开口问。
像姜瑜这样的性子,定是要训斥她不懂礼数的。
到得贺家,几人头一回来,见这宅院大是不大,格局却好,每处匠心独运,很有特色,就是冬日里花木都凋谢了,显得有些苍凉,想必在春天是很漂亮的。
贺玉娇一早来迎接她们,言辞间比上回亲热的多。
姜蕙察言观色,见贺夫人也是如此,当下心里有些数,满是笑容。
事实上,贺夫人早早便去了信询问贺大人,毕竟儿子终身大事,不可能不与丈夫商量,贺洋来信很快,说一切交由贺夫人决定,且表明对姜家颇是满意。
故而贺夫人才发来请帖。
因他们贺家家世也算不得多高,京都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甚多,贺夫人此前也见过不少了,要么嫌姑娘清高端着架子,要么嫌长得不好,总是没有如意的。
后来见到姜瑜,倒是觉得样样不错,人又大方懂事,一看就是听话的姑娘,娶进家中省心,贺大人又赞同,贺夫人这才下定了决心,今日再看一看姜瑜,也叫儿子相看一下。
等到姜家人走了,才问贺仲清:“这姜大姑娘你觉得如何?若是好,为娘过两日就请媒人去提亲,实在是你这年纪不小了,我成日里为这事儿睡也睡不好。”
贺仲清淡淡道:“那就去提亲罢。”
“你这孩子,好不好都不说。”贺夫人头疼。
“总是要成亲的,娘亲看上便行了。”贺仲清此人爱好学问,爱好武艺,爱好兵法,甚至偶尔自己还会著书,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多,又哪里有精力放在男女一事上。
眼见母亲生气,贺仲清又笑道:“孩儿还是见到姜大姑娘的,让为娘决定,自然是不讨厌。”
姜瑜文静清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眼睛不大不小,看着很舒服,贺仲清也不是说什么姑娘都愿意娶。
贺夫人无奈,但也没法子,心道这儿子等他开窍了自然会好,如今肯说这一句话也算不错了,她很快就请了媒人。
两家定亲定得很快,好日子也选好了,在来年三月十八。
姜琼听得这消息,目瞪口呆:“就见过两面呀,姐姐,你就要嫁给那贺公子了?”
姜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不见面就定下的呢。”
在她语气里,听不见丝毫不满,也听不出对贺仲清的喜恶。
好像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姜瑜真正是个好女儿啊,姜蕙心道,这事儿搁在她身上可做不到,总得要自己喜欢罢?不过现在想了也是白想,遇到穆戎这样的人,命中劫难,她是逃不了了。
这美好的愿望只得等到下辈子了。
下辈子,她一定还要做个地主家的女儿,最好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么等她大了,遇到个真心喜欢的男人,带她遨游四海去。
下辈子,她再不会被这些仇怨缠身了。
唯有姜秀很羡慕,姑娘家就是好嫁,要她也是姑娘,身为姜济显的亲妹妹,恐怕也好些人来提亲呢,可惜嫁过人了,弄得一文不值,旁人连打听都不曾有的,这京都人啊,比宋州的还要挑剔。
姜秀在老太太面前哭了一回,老太太又去跟两儿媳说,不过疼女儿归疼女儿,她孙女儿也是一样对待的。
家里忙着准备姜瑜的嫁妆时,老太太就在想着鄠县的良田了,心想也得分一些跟姜瑜,这样到得婆家,手中不至于空空。
这日便叫姜济达回一次鄠县,说道:“正好把银钱收来,还有我想着,阿瑜成亲了,阿蕙也不迟,阿琼也早晚要嫁人的,你把那些田好好合算下,几个姑娘一人得有一份。”
胡氏听了暗自高兴,她原本就在盘算这良田呢,没想到老太太已经想好了。
老爷子也道:“哪些地种了什么,你都记好,再请几个庄头,省得到时不够管,还有些牛羊鸡鸭,看看养得可好,咱们如今离得远,也不知他们手脚干不干净,你多住几日,弄弄清楚。”
姜济显应了声是。
老太太又当着梁氏的面与胡氏道:“阿蕙明年也十六了,这嫁妆我看也可以提前准备,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你多放点心,都买成双份的。”
胡氏瞪大了眼睛:“这么早就备好?”
“不早了,你照做罢。”老太太道,“大媳妇也搭把手,看着阿蕙有喜欢的,一并买了。”
梁氏也有些惊讶,连忙谢过。
胡氏暗地里想,想必老太太是瞧着姜蕙有可能要嫁入好人家,如今已经急着讨好了,不然她再如何,对待大房始终都没有二房好的,可现在真正是一碗水端平。
当然,姜辞也有可能来年考上进士,要做官的。
胡氏皮笑肉不笑:“看来不久这家都得大嫂管着了。”
老太太斜她一眼:“还是你们两人管,一个人可不累呢,我可心疼。”
她是有些感觉,大房将来必会不错,只老大一家一直依仗着二房的,老二媳妇有些不习惯,这一点,还是老大媳妇老实,不曾想到谁压谁一头,老太太笑道:“你们妯娌两个和睦,我做婆母的也高兴,老大老二娶到你们,这是有福气呢。”
这话说出来了,胡氏也不好意思再说酸话。
眼瞅着天越来越冷,要临近过年了。
几个姑娘学习的时间也减少了一些,姜瑜最近都在学女红,不管是帕子,鞋子,抹额都做得很好,上回竟然还送了一副镶绣图的研屏给姜蕙,梁氏看到赞不绝口,好似很喜欢,这两日,姜蕙也在绣这个。
一个带一个,姜琼跟胡如兰也绣起来,至于宝儿还小,如今只在练字,女工是不曾学得。
这一日,都在姜蕙这儿,屋里燃了四个炭盆,暖烘烘的。
姜琼绣的是百蝶图,只她没耐心,一会儿与姜蕙说话,一会儿又去看胡如兰,姜瑜少不得说她两句,姜琼叹一声:“最近也不能出去玩了,谁家都不请,要不找了堂哥,阿照,咱们去园子里玩投壶?”
“你啊,真是静不起来。”姜瑜拿她没法子,“不过阿辞要会试呢,咱们别去打搅他。”
“难得玩一玩也没事。”姜蕙放下针线,“我还怕哥哥成日里看书看傻了,走,今儿就玩玩,我绣得会儿,也确实累了。”
几人就去找姜辞,姜照。
老太太听他们要投河,还来观看,笑道:“哪个先投进去,我赏十两银子。”
年轻人一个个都笑起来,摩拳擦掌。
结果姜辞第一个投进去了。
众人在玩着,胡氏笑着过来:“果然是游玩的日子,瞧你们一个个都出来了,也正好,沈家刚刚送了请帖来,叫咱们一家去做客,听说请了好些人家呢。”
姜瑜眼睛一亮:“可是沈姑娘好了?”
她们早前一直很担心沈寄柔,可不敢去看,听说好久不曾吃饭的,只派人送了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去,人是没见到的。
胡氏道:“应是了,且沈家大老爷前两日升了官,也是庆祝庆祝。”
上回沈家二公子是贬官,这回换大老爷升官,沈家沉寂了一段时间,也算去了晦气。
老太太笑道:“那是得去,你们也喜欢沈姑娘,快些去换衣服罢。”
众人各去各屋。
老太太道:“我一把年纪就算了,沈家老夫人早不在的,还是你们这些年纪合适。”但凡家中有老夫人的,老太太才肯去,不然都是不出门会客的。
胡氏点头,又与梁氏道:“以后阿辞也要做官的,我看大嫂今日也去一趟。”
总不能事事都她出面,梁氏是逃不开与人交际的。
可梁氏有些为难,毕竟脸上一道伤疤,她自己没什么,怕吓到别人。
老太太叹口气:“总有这日的,不然阿辞,阿蕙成亲时怎么办?总不能不见人,你可是未来的岳母,婆母,今日正好人多,你便去了,大家看惯了就好了,也就第一眼吓到。”
这话实在,梁氏点点头:“娘说的也是。”
她也回屋去换裙衫。
沈家今次请了好些人来赏梅。
一来是为沈大老爷升官的事,当时好些人送了贺礼的,如今算是回礼,二来就是为沈寄柔了,那会儿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弄得名声很不好听,后来才渐渐平息,可沈寄柔总要嫁人的,沈夫人也是为她。
南边小院里,沈寄安叫丫环在头上插了支垂珠步摇,又抹了粉儿,她在镜中仔细瞧瞧自己样貌,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一边问道:“姐姐那儿可有动静了?”
丫环道:“已经起来了,在外头听,好似她们挑的眼花,不知选什么裙衫给大姑娘穿呢,大姑娘也不大愿意出去。”
沈寄安叹口气:“其实何必逼姐姐呢,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姐姐真真可怜。”她站起来,“咱们去瞧瞧她。”
屋里,沈寄柔坐着一动不动,任由丫环给她装扮,整个人看起来瘦了好些,原先的活泼开朗没了,楚楚可怜,这等样子,便是叫人看见,只怕也不敢娶她回家。
屋里汤嬷嬷亲自动手给她上妆,一边劝道:“姑娘,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夫人为你操了多少心呢,你再这样,夫人都不好活了,你可忍心?”
沈寄柔眼睛一红,轻声道:“我也不想的,只外面那些人胡说,谁信我清白,我出去也是丢脸。”
“胡说,这事儿早就澄清了,再说,清者自清,姑娘自己总得做个样子出来,别人才信。”汤嬷嬷道,“姑娘自己都不信的模样,旁人更是乱猜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寄柔叹口气:“说得总是容易,不过罢了,我答应娘的,不会食言,汤嬷嬷莫担心,我肯定会出去的。”
汤嬷嬷见她听话,松了口气,说道:“今日也请了姜家姑娘的,那会儿,她们也差人来问过,送了东西给你,你不是挺喜欢她们吗?还有卫家姑娘,她们定然都信你的。”
沈寄柔总算露出几分笑容:“那倒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往坏处想。”
“这不结了?”汤嬷嬷道,“再说,有老爷夫人在,谁敢欺负你?”
正说着,沈寄安进来了,笑道:“姐姐,还未打扮好呢?我瞧瞧……”她凑过去一看,点头称赞,“真漂亮,比以前还好看呢,汤嬷嬷果然厉害,一会儿咱们一起出去罢。”
“也好。”沈寄柔笑道,“寄安,这段时间多亏得你常来陪我了,可惜你早前不在京城,我一个人甚是冷清,现在可好了。”
“咱们姐妹,我不陪你谁陪你呀?”沈寄安是姨娘生得,从小在庄子里长大,到得这年纪,大老爷提起,沈夫人才接了她来,将来谈婚论嫁。
这沈寄安甚会做人,不似她姨娘惹人厌,加之沈寄柔出事,沈寄安待她很是耐心,常去看她,沈夫人对沈寄安也比以前好些。
等到沈寄柔打扮好,姐妹二人携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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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姜家众人也坐车到了沈家。
沈家乃书香门第,家中几代皆有入仕的,这宅院也颇是雅致,皆种梅兰竹菊,而腊梅虽不是梅之一种,却也种了许多,因它不畏寒冷,斗霜傲雪,乃冬日里最佳欣赏的花木。
二门处,沈夫人一早已派了人来迎接,故而女眷到得此处便与男儿分开走了。
只见众人中,梁氏最是醒目,半边脸艳丽无双,半边脸狰狞可怕,那些奴婢见着了,起先都有些惊恐,但立刻就收敛了,行礼后领她们去往内堂。
路上,胡氏与梁氏道:“你许多人都不识,也不知谁人什么性子,可别冒然说话。”
虽是提醒,语气倒不像是平辈之间。
姜蕙听得皱起眉,将将要开口,梁氏朝她使了个眼色,笑了笑道:“弟妹说的是,我自个儿也怕说错话。”
胡氏满意。
姜蕙有些生气,上前与梁氏轻声道:“瞧她这得意样儿,阿娘只是因这脸不便与人交往,哪里不如她了。”
这女儿总是替她不平,生怕她受点儿委屈,梁氏笑道:“总比故意叫为娘出丑的好罢?”
这么一想倒也是,胡氏有些尖酸刻薄,但心还不够黑,不过她要真这么做了,她回去在祖母面前告一状,也够胡氏舒服的了。
老太太还是很公正的,想必因这个,胡氏一直不敢胡来。
到得正堂,只见有好些人家已到了,沈夫人见到她们甚是高兴,上来说话:“寄柔总提起你们家姑娘,今日见到,一个个如花似玉,叫人喜欢。”
“沈姑娘也是一般的,几个孩子常惦念呢。”胡氏转头寻找沈寄柔。
沈寄柔领着沈寄安来了,眉眼弯弯,看着一如当初。
“沈姑娘。”姜瑜竟眼睛有些红,她性子最软,总是担心沈寄柔,由不得伸手拉住她,“看到你太好了。”
真心毕露无遗。
沈寄柔感动,笑道:“是我不好,应该早些请你们来的。”又看姜蕙,哎呀一声,“阿蕙,你越来越漂亮了!叫我好一番想。”
她受到那么重的伤害,如今却在人前如此坚强,姜蕙颇是敬佩,笑道:“过几日来咱们家做客,常来往,便不用想啦。”
沈夫人听到她们说话,微微一笑,姜家这几位姑娘倒真是不错。
沈寄柔介绍沈寄安:“这是我妹妹,前个月才来京都的。”
众人都朝她打量,难怪不曾见到,还以为沈家就只一位姑娘呢,但也猜得出来,必不是沈夫人亲生的。
且这沈寄安长得也与沈寄柔不像,她瓜子脸,眉眼细长,眸子转动间妩媚的很。
姜瑜几人向她问好,唯姜蕙有些发怔,盯着沈寄安左眼下一颗痣看,要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是太子的侧室?
上辈子她与穆戎来京都,太子死后,几位侧室都露面的,其中一位哭得尤其伤心,惹人注目,她记得她抬起头,左眼下就有一颗痣,分外醒目。
可旁的不甚清楚,也不知是不是真是她。
沈夫人又把她们家介绍与旁的亲戚好友认识,轮到梁氏时,多数夫人姑娘都很吃惊,但多年修养此刻都体现出来了,无一不是压了下去,露出友好姿态。
有些性子稍许直爽些的,还会介绍大夫,说是治旧伤很厉害,但没有人问是怎么受伤的。
姜蕙松了口气,总算过这一关了,阿娘此次露面,因她这容貌显眼,定会有很多人知晓的,到时再见到,更不会惊讶了。
众人欢声笑语,不过今日的中心乃是沈寄柔,旁人多多少少都会关注她,倒是见她大大方方,不曾自卑,一时心里也各有思忖。
等到人来齐了,女眷们都去赏梅。
姑娘们聚一起,身上都穿了裘衣,手里捧着暖炉,倒也不冷,只专赏梅总是有些枯燥,很快就有人提议要写诗咏梅。
这等风雅事情,她们最是喜欢的,沈夫人听闻了,立时就传令下去,给姑娘们设案,笔墨纸砚也都抬了上来。
姜蕙对此无甚兴趣,只瞄了一眼卫铃兰,没想到她脸皮那么厚,害了沈寄柔这次居然还来呢,可惜沈寄柔不识她真面目,还把她当好姐妹一般。
她又不好当面戳穿卫铃兰,看见其言行举止,恶心透顶,撇了头去。
银桂给她磨墨。
姜蕙心想,她写诗不行,便挑首旁人写的合适的来凑数,也不参与评选了。
金桂本来立在后面,只见有婆子向她招手,这便跑了去,听得会儿,上来轻声与姜蕙道:“姑娘,殿下来了,说要见你,在园子南边的亭子等呢。”
“什么?”姜蕙一怔。
他怎么在旁人家来去那么自由的?
她四处打量一下,只见周身好些姑娘,不由皱了皱眉,暗道因他,她已经令姜瑜她们,甚至母亲担心数次了。
今日又在沈家,人那么多,她又借如厕这理由不太好,毕竟旁边还有个卫铃兰呢,万一被她察觉,准没好事儿。
她摇摇头:“这回不行,若是重要的事,叫他写封信来。”
反正每回去,正事没什么,倒是被他便宜沾得不少。
金桂道:“也不知同谁传话呢。”
姜蕙奇怪了:“那刚才谁人与你说的?”
“是个婆子。”金桂脸色忽地一变,猛地捂住嘴唇,有些惊恐的道,“奴婢才想起来,那婆子好像面生的很,奴婢好像,好像不曾见过,只见她衣服穿的似咱们家的……”
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姜蕙手一顿,笔掉在桌上,漆黑的墨顷刻间染黑了一大片地方。
如此说来,莫非刚才是有人冒充?
可怎么知道她与穆戎……
姜蕙心中寒意陡生,眼眸眯起来,朝卫铃兰看去,心道定是她了,上回在卫家,穆戎与她私下见过,兴许她已经起了疑心,这回派人引诱,还不知道园中亭子里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或是毁了名声,或是毁了容,或是命都没有。
真是万幸!
她已经领教过卫铃兰的狠毒,才那么提防。
可也差点上当。
她一股怒火涌上来压不下去,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掉手中溅到的墨汁,走到卫铃兰身边,微微一笑道:“二姑娘的字真不错,不过上回在公主那儿,怎么没见你写字呢,倒是咱们几位姑娘都写了的。”
卫铃兰并不看她,淡淡道:“有你在,我这手字如何比?你向来本事不小。”
“论起本事,还是卫姑娘厉害些,卫姑娘这般人才,天上有地下无的。”姜蕙上上下下瞧她,神色肆无忌惮,“也不知以后哪位佳公子配得上卫姑娘呢,大概得生得似……”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三殿下这般,才能入得卫姑娘的眼了,只可惜,他瞧不上你,连纳侧室都不肯,不知多厌恶你。”
这话好像一把刀刺入卫铃兰的心脏,叫她恨得手都抖了,一个梅字写不成,墨汁落下来,成了一个黑点。
她嘴唇紧紧抿着,才能不骂出来。
姜蕙只觉十分痛快,卫铃兰想藏着放暗箭,她不陪她玩,彼此心知肚明,不必做戏,今次过后,她二人必得你死我活!
她又走了回去。
卫铃兰把宣纸抓成了一团。
卫铃玉奇怪:“姐姐怎么了?”
“无甚,写错字了。”卫铃兰咬牙,脸色发青。
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卫铃玉惊讶,怀疑是姜蕙说了什么,便转头看一眼姜蕙,只见她嘴角儿挑着,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她由不得想到梁氏,心道难怪姜蕙长得那么好看,原来是有个这样的娘呢,正想着,有姑娘来拿她们写得诗了。
这些诗收在一起,先由姑娘们自己评选,选出五首好的,再去给众位夫人看,最好的,夫人们都有赏的。
也是给聚会添些乐趣。
姑娘们都围上来,轮流念一首叫旁人欣赏,只轮到一位张姑娘时,她脸色猛地通红,啊的一声,扔下诗叫道:“这,这谁写的……”
眼睛却是看向沈寄柔。
姑娘们奇怪,纷纷拿起那诗看,姜蕙瞄得一眼,只见上头有一句:“七月河灯秋月光,相会灭烛解罗裙。”
她心头咯噔一声,心想后面还一大串诗,定是很肮脏的言辞,难怪张姑娘会去看沈寄柔,那件事儿不就是放河灯时的吗?
倒不知是谁写的,竟然敢公然羞辱沈寄柔。
沈寄柔这会儿也看到了,整个人一阵恍惚,好似万箭穿心,姜瑜想要来安慰她,她突然甩开她的手,飞一般的跑了。
沈寄安着急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姐姐啊!”
其他姑娘也这般喊。
丫环婆子连忙跟上。
园中乱成一团,姜蕙先把姜瑜,姜琼,宝儿,胡如兰叫到一起,说道:“你们别着急,这地方咱们不熟悉,便是去找,也不知上哪儿找,她们沈家人多,定然会寻到沈姑娘的。”
姜瑜叹口气,很是难过:“本来见沈姑娘已经很好了,怎么会……到底是谁写得诗?那么狠毒。”
莫不是又是卫铃兰?
她难道想置沈寄柔于死地不成,也不至于罢?
沈寄柔可是被她玩弄于股掌的,不堪一击。
胡如兰摇摇头:“沈姑娘的命真够苦的。”
她本来还羡慕这些姑娘光鲜,可这沈寄柔不一样,她都比她幸运的多,要是她沦落到这个境地,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缓解着担心焦虑,过得会儿,终于传来消息,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沈寄柔投水了。
又被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