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四七 如能换得神仙体,何苦世间历波劫
仙坞海市创立之初,有人仙驾临,耗费诸般天材地宝,再有数位真人作为差遣,才布下这般阵法。
每一座海市,几乎都有这等布置。
海市关乎东海格局,纵然是对先秦山海界而言,这也是无比巨大的手笔。
如今守护海市的阵法,由宋越几位六重天上人操纵,按道理说,真人也难以破开。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
被封镇起来,几乎另成一界的三条街道,蓦然迸发出无比剧烈的气息。
那是风,亦是火。
风火交加,天地色变。
人仙布置的阵法,不过阻隔一瞬,便已为之溃散。
然后飓风夹杂着火焰,扫开了阵法,于眨眼之间,席卷仙坞海市。
宋越不禁惊骇出声,然而那声音不过瞬息之间,便被那风火余威打破阵法的轰隆巨响掩盖了下去。
整座海市陷入风火之间,朦胧不堪,混沌不清。
海岛八方的水面,剧烈起伏,刹那间浪潮狂啸,汹涌澎湃。
已然退至楼船法宝之上的关姓少年,霎时间脸色苍白。
……
“你胜了。”
清风站在那里,微微闭目,但见他神色沉静,无悲无喜,也看不见半点颓丧,依然如旧,冷淡漠然。
清原手中稍微颤了颤,仙火真焱已经散去。
以他的道行,本就不易掌控这仙火真焱,只不过因为那仙火真焱逐渐有着化作龙珠的趋势,而自身已经与地龙合而为一,所以才可勉强借用。
但这一次借用,仙火真焱也有了几分黯淡,更有了几分波荡,不再如之前那般稳定,还须清原花费些许时日,才能稳得下来……但在这些时日之中,也颇为危险,倘如仙火真焱时常荡动,或许一个不慎就要烧出中丹田,相当于流出龙口之外,焚烧自身。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下界数年,道行一日千里……看来也不仅仅是厚积薄发罢?”
清风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清原另一只手里的白色珠子上,“蜃气法宝,以及那一对眼睛……这就是先前你瞒过我的手段,很好。”
当时清风一掌按了过去,掌中是八方无景风。
清原面对凝于一掌的八方无景风,可说是无力抵御,只怕难逃一死。
然而被八方无景风吹散,化作灰烬散去的“清原”,不是真正的清原,而是一个虚影。
那时能够瞒过清风,便是借了这蜃气法宝的迷幻之效。
如非有蜃气法宝迷惑,即便清原能够以缩地成寸闪避,清风也一样能施展缩地成寸,让他躲不过去。但有了这一桩法宝,便让清风错以为他还在远处,而清原本身则出现在了清风身后,以仙火真焱打向对方……
“临时起意,能有这般布置,也算不错。”
清风淡淡道。
实际上,清原的仙火真焱,只能跟古岳戮神指拼个高低,而八方无景风在清风手中,威能展现得则比古岳戮神指尤高一筹,仙火真焱未必是能够敌得过的。可是清风已经将八方无景风施展过一次,吹散了虚幻的清原,再仓促回身相迎,一口气流转不过来,未能将手中八方无景风补足,所以这八方无景风的威能也在无形间削减了两分。
再被那一双山魈眼睛落在身上,寻常上人都要化作岩石,但是清风道行已至真人境,体内运转仙家功法,一瞬之间就已破去,可就是这一瞬之间,让八方无景风变得更为仓促,几乎无法阻拦仙火真焱,只可削弱。
清原那一掌,宛如化龙,掌间的仙火真焱,如若龙珠。
纵然被八方无景风削弱,也是极为强盛的手段。
所以清风受了伤。
于是清原胜了。
“很好,很好。”
清风点头道:“以上人境的道行,胜过真人境,着实厉害。我等身在仙宫,极少与人交手,但是世间的道祖门下,无论先秦山海界还是守正道门,俱都鲜少有过这样的例子,本门之中也只有白鹤师兄当年游历人间时,才以上人境展露过这样的本事……而我更不是散人,乃是道祖门下,你依然能胜,看来你下界以来,确是福缘深厚。”
清原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道:“取巧罢了。”
他动用白玉尺,施展古镜,又展露神宝天河,以内中众多法宝为助力,可算是借了外力,但神宝天河出自于他的本命至宝,勉强也可说是自身的手段。而这次取胜,靠的是仙火真焱……以及蜃气珠和山魈双眼。
后两者,都是外力。
对于清原而言,这便是取巧了。
“我有真人境,你不过上人境。”
清风徐徐说道:“你以上人境,施展本命至宝,皆为自身之力,后来两件小物件……算是取了巧,但你我之间毕竟有此道行差距,借了外物也无可厚非。”
他有八方无景风阻拦,那仙火真焱让他伤得不重,仅仅是一阵呼吸吐纳,法力运转,实际上伤势已经好了三分。
清原默然片刻,看着这位昔年的同门。
实际上,今日二人争斗,两败俱伤,而清原伤势更重,只不过对于清风而言……
你伤了我,便是你胜了。
所以这场斗法,也算落幕。
“你有这般本事,我不拦你。”
清风挥手道:“去罢。”
清原收了古镜,收了白玉尺,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下界数年,四处游走,机缘加身也伴随着生死之险,终究不如在紫霄宫来得自在。以我的性子,本就向往着安安稳稳,好生修炼,而不是过的这般日子……”
他抬起头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对于我斗法的本事,颇为在意。但你要知道,我更想要与你调换过来,如若我能身在紫霄宫,如若我能身成真人境,又要这一身护身保命的斗法本事作甚么?”
“这些年来,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俯视尘间,听大仙讲道,于室中演法,常年闭关修行,安心修炼。”
“而我在尘世之间,历经许多斗法,经生死,见血腥,只为活命而奔波。”
“但我依然铭记,道术神通等本领,乃是用来护身……唯有道行是根本。”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如若身在紫霄宫,无忧无虑也无劫数,我只要这道行,未必要学这本事。如能换得一具不老神仙体,我又何苦在这尘世历经波劫?”
清风闻言,忽然沉默,然后吐出口气,道:“难得……你还能把持本心,我原以为你斗法本事这般高,早已是本末倒置,沉浸于争强斗胜,忽略道行增益了。”
清原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我自幼在紫霄宫成长,互有了解,也该知晓,对于修行之事,我一向看得清楚。自幼时我便一心修炼得道,以此成仙,而不是要修成厉害道法,显耀威风,争强斗狠,想来紫霄门下也没有这样的心性。”
清风默然不语。
清原忽然叹了一声,略微拱手,施礼道:“在此人世间,再见昔年仙宫故人,虽然不欢而散……但心念已足,告辞。”
言语落下,他缓缓转身,沿着残破不堪的街道,逐渐行去。
风火尚未停歇,尘埃仍然迷茫。
清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
那背影似乎显得疲倦,又有几分茫然,以及些许萧索悲凉。
当他遇见了家人,但却见到家人拔剑相向,惊觉自身已是无家可归,不免许心灰意冷。
清风神色冷淡,渐渐地,不禁把手搭在了仙剑之上。
只须拔剑,莫说如今一个清原,就是百个清原,也抵不住一柄仙剑。
但他终究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剑柄。
说了不动用仙宝,何必食言?(未完待续。)
章四四八 残局
仙坞海市朦胧茫然,风火稍停,但尘埃灰烬还在。
有人仙阵法阻隔,而那争斗余威只是波及出来,所以仙坞海市并未尽数化作灰烬,但几乎已成废墟。在这其中,或许也难免波及到了些许性命,只是在发觉内中斗法波荡有些出乎意料时,仙坞海市中的诸位上人,包括宋越等人在内,也做了些另外的防范,尤其是尽展大阵的举动,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才未有造成过多损害。
但这仙坞海市诸般布置,例如高楼,例如房屋,几乎夷为平地,阵法纹路尽数抹清,堪称一片废墟,确实也算是废去了这座海市。
日后修建,不亚于重新创立一座海市。
“怎么会……”
关姓少年深吸口气,脸上残留几分骇然,而他身后的那些年轻人,更不必说,早已是面如土色。
看着那尘烟朦胧的仙坞海市,关姓少年明白,倘如不是海市创立之时的人仙阵法作为阻隔,只怕此时此刻,整个海岛都化作了灰烬,上面的一切人事物,必然都会为之烟消云散。
就连海市之外的这里,都不免遭受波及。
“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原本在他眼中,清风乃是紫霄宫弟子,习得道祖传承,如今奉命下界,平定魔域,颇受各方祖师道统的重视,行走在这世间,本应是畅通无阻。
至于争斗……除却同为道祖门下的,又有谁能胜得过他?
这场斗法在关姓少年眼中,本来就只是个笑话,但后来从蛛丝马迹推测,那个年轻人似乎也是出自于上界,甚至出自于紫霄宫,与清风同出一源。
这般变化,让关姓少年也有些错愕不定。
但下一刻,他便想起了清风身怀仙宝。
清风身为真人境,又是道祖门下,本身便是极为厉害,但他真正厉害的不单单是自身道行,还是那数件被道祖施过法,足能尽展威能的仙宝。
先秦山海界之中也有仙宝,而恩师身为九重天之境的人仙,也有动用仙宝的资格,但却不能将仙宝威能尽数施展开来……
关姓少年不禁想起恩师之前所言。
清风手执仙宝,能斩人仙……纵然恩师同样把持至宝,能胜过同等境界的人世半仙,但不能尽展威能,真要与清风争斗,断然不是对手。
而魔域之中,大魔曾经打杀过守正道门一位手执仙宝的人仙,最终也败于清风之手。
当清风手执紫霄大仙亲自施法的数件法宝,堪称无敌于世,又怎会斗到这般境地?
他正是疑惑之间,便见那边还是尘埃风火之间,徐徐走来一个人影,脚步沉重,仿佛拖着什么一般,身形显得疲倦不堪。
“道兄……”
关姓少年话才说了一半,陡然凝滞。
来人不是清风。
是那个年轻人。
……
清原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那艘楼船,说道:“这仙坞海市的阵法,不足以挡住真人斗法的波及。今后没有把握,便不要随意封住几条街道来当作斗法的地方,免得波及无辜……”
斗法时他不敢分心,无暇顾及,根本不知其他变化。但是在斗法出来后,已经发现了仙坞海市几乎化作废墟。如若不是早年人仙布置,只怕整个海市之中,不论活人还是死物,都进不能留存。
但饶是有着人仙的布置,也波及甚广。
“你逃得不慢,好在临走前帮了宋越等人一把,进一步护住海市,所以我不伤你。”
清原皱着眉头道:“我原想临去前给宋越一个教训,经过此事,他身受重伤,加上护住海市的功劳,也就罢了。至于你……”
仙坞海市变成如此惨状,必定要有人问责。
自身将要离开东海,先秦山海界追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清风,则是紫霄宫来客,还不至于为一座海市而责怪于他。
但是这少年身为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因为高估了海市的阵法,将这里作为斗法的场所,本就是过错。此后在斗法余威,使阵法溃散之时,这少年顾着逃命,置海市危险于不顾,实际上便已经违背了先秦山海界的门规。
那关姓少年神色一滞。
然而清原深吸口气,说道:“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步迈出,缩地成寸,远离此地。
……
“可恶!”
身后有人怒声道:“这里的斗法,不正是他所造成的?让我们好自为之……”
“说得正是!”
“这厮仗着本事高,好生张狂。”
“行了……”关姓少年有些恼怒,喝道:“他在提点我。”
那些充满着愤怒,或者故作愤怒的声音,忽然间都静了一静,有些莫名所以。
“先前那斗法余威使我心惊,匆匆离开,忙着逃出来,却忘了本门的规矩。”
关姓少年也觉失态,长出口气,说道:“多少年没有人敢在海市动手,我几乎都忘了这种规矩……”
浩浩东海,乃是先秦山海界执掌,无尽生灵俱在先秦山海界管辖之内。但凡所见灾劫,力所能及之内,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尤其是海市,乃是先秦山海界扶持起来,背后几乎都有先秦山海界的影子。他这一次退走,如同弃了本门在外的分支,犯的罪责更为严重。
“这人深知本门规矩,让我好自为之。”
关姓少年叹道:“其实他便是要我们出手,去收拾仙坞海市的残局……这样我回宗被问罪时,也能减轻几分责罚。”
“他为何如此?”有人问道:“示好?”
“示好?”关姓少年苦笑道:“他还用得着跟我示好?我看他是见到这仙坞海市如此惨状,心有不忍,让我们帮忙出手,比如救人,例如修建……”
“怜悯么?”适才那年轻人冷笑道:“这可是他造成的。”
“他也没得选。”
关姓少年揉了揉脑袋,说道:“清风道兄非要跟他斗,他也推托不过,而且当时以为这场斗法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尘埃落定,谁知道是这种场面?只怕这人在跟清风斗法时,都没有发觉已经波及了外界……其实也怪我过于鲁莽了,将斗法的地方选在这里,如若换个地方,也就不必烦恼。”
说罢,他挥了挥手,说道:“下船,一起搭把手罢。”
这时,又有人问道:“那位道兄怎么至今没有出来?不会是被刚才那人……”
话没有说开,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朗。
关姓少年摆手道:“不要多想。”
清风身具仙宝,世间无敌,必然是死不了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清风不用仙宝……哪怕只是如先前一样,拔剑出鞘,局势也会瞬息扭转。
“这上界来人,都是些什么想法……”(未完待续。)
章四四九 阴阳变化,阳神之路
大海往北。
一人盘膝而坐,座下是一片巨大的阴影,潜于海下,只有一部分背面升至海面,托起了这人。
经当日斗法,清原未有停留,便往北而行。
见过了紫霄宫故人,又斗过了一场,让他心境有了极大的变化。
紫霄宫,终究回不去了。
昔年的故人,也不再是同门了。
至于清风,他原以为,即便身份不同,互相之间不如以往那般亲近,但毕竟交情还在。可人情世故,终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曾以为两人之间以往交情深厚,却未想,在以往之时,对方便对自身全无半点情义可言,何况如今?
那日斗法之后,两败俱伤,但清原道行低了不止一筹,便算是胜了。
当时清风神色平静,但是心中未必平静。
可是对于清原而言,却也同样如此。
论起功法,论起道术,论起见识,论起传承出身,二人均是出身紫霄宫,皆为道祖门下。
只不过清原当时修炼不成,触及的层面还少,而清风修行有成,因此所见更多,再加上后来清原下界,清风仍在仙宫,多了数年积累,实际上说来……清风在这一方面的底蕴,比清原更胜三分,但也仅是胜过三分罢了。
同等境界之下,摒弃诸般变化,二人争斗,清原未必会轻易落败,但终究不是对手。
但二人境界不同,际遇不同,结果亦是不同。
清风是真人,道行高了清原太多。可清原则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遗留,所获地龙入身,得本命至宝,加上仙火真焱等等机缘加身……这诸般变化合在自己一人之身,是以能够与清风斗个高低,可最终还是要取巧方能得胜。
“仙宫弟子,果然非同寻常。”
清原吐出口气,心有余悸。
道祖门下的弟子,所学的是仙法,所使的是仙术,有门中先辈遗留感悟,有门中长辈为之指点,无论见识还是底蕴,俱非常人可比。
但这是属于仙门的底蕴,而不是某一个弟子的底蕴。
而清原所得,是广元古业天尊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的诸般布置,例如先天至宝级数的古镜,例如千万年地势凝成的地龙,例如利用炎尊这天生神灵所种下的仙火真焱。
这并不是任何一种修道的法门,但却是一位古老仙人历经多年的布置。
这才是清原胜过真人的底蕴。
哪怕是出自于紫霄宫的真人,也不免伤在他的手里。
但饶是如此,也难以胜过。
“以清风的本事,即便不如八重天的人物,但其中差距也谈不上大。”
清原微微闭目,睁开双眼,露出沉吟之色,“我在清风手里,实则落在下风,只是借了蜃气珠和山魈眼作为取巧,稍微伤了他一下,若要继续争斗,只怕不是对手。也即是说……如若遇上了八重天的真人,我便不是对手了。”
当日与炎尊斗法,仗的是阴阳法阵。
这次与清风斗法,对于清风而言,伤了即是败了……但对于清原自身而言,也未有得胜,真要继续斗下去,自身必然不是对手。
这让清原对于自身的本领,有了清晰的认知,而不像是之前那般,只是大致推算。
“阴阳法阵……”
“这次经过阴阳法阵,所得亦是甚巨,对于阴神化阳神,总算有了不小的领悟。”
……
六重楼,云海楼。
白茫茫云雾,朦胧神秘。
以阴神显化的清原,盘坐在这茫茫云海之间,身上忽明忽暗。
“阴阳变化……”
他睁开双眼,闪过一缕精芒。
六重楼至此,脱离大地因果,足能腾云驾雾。待到接下来的一步,便是让阴神化阳神,踏足真人境。
这一步,阴阳交替,五行变幻,万分玄妙。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道路该要如何行走,还要摸索,还要寻找……单是寻到这一步正确的路径,便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及时日,不乏有惊才绝艳的散人之辈,困于此境。
他们惊才绝艳,资质绝顶,悟性极高,实则未必不能踏破真人境,但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踏破真人境。
而对于清原而言,早已有了眉目。
六月不净观显化出来的九重玉楼,便相当于指明了前路,只要一步一步修行上去便是。
如他人那般,对于如何突破还是心中未知,懵懂朦胧,还是在前路上,尽力摸索攀爬。可对于清原而言,他已经明白自身下一步的道路,可谓是了然于胸。
……
清原凝就的是道意,其中蕴藏五行法意,加上古镜是先天至宝,能化阴阳,能分五行,此外,观摩广元古业天尊布置在黎山和伏重山的两处大阵,也都是五行之阵……因此清原对于五行方面早有领悟,只不过对于阴阳变化,还显得生疏。
而如今经过那困着炎尊的阴阳法阵之后,此刻的他,对于阴阳五行之间各自转化,也有极深的心得领悟,连同对于五行道术的威能也有增长。
如今再次施展出一掌五行的手段,威能也是十分强盛。
至于对于阴阳五行之外,修成阳神的另外一些变化,也已有了几分眉目。
“此次被燕闲所害,陷于阵中,未想,不仅没有殒命,反而得益不少。”
清原吐出口气,自身已破六重楼,道行大增,连同两件本命至宝的威能,亦是水涨船高;又得仙家真焱入体,并且将肉身气力再度提升许多,可谓是机缘厚重。
细数来六重楼是水到渠成,即便没有陷入阵中,也会在近日踏破此境,登临云海,这次在阵中只算是提早突破,倒也不算是全然从阵法得来的益处。
然而其他所获,却都是意想不到的。
尤其是那一点仙家真焱的种子,则是广元古业天尊遗留,借炎尊神体孕养而成,非同寻常。
如今虽然只是火种,但未来必是神妙无穷,尤其是与地龙隐隐合而为一,几乎成了地龙口中的龙珠。
“龙珠……”
中丹田处,隐约有龙吟之声。
而六重楼的阴神,也有了些许变化。
地龙与清原早已不分彼此,那仙火真焱作为“龙珠”,实则也对于清原本身,有着无数好处……随着自身本领渐高,随着仙火真焱的温养,今后展现出来的益处,将会更多。
仙火真焱入身,使得自身气力之盛,也几乎已经踏足真人境的层次,比之于法力道行也未逊色。
此外,按他推算,若是服食神血大丹,其中会让阴神转化阳神的步骤,更为简单一些,而火性入身,或许能进一步让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发挥出来,让自身气力再度增长一筹……而神血大丹乃是一时增益,但是仙火真焱,却是源远流长,日夜积累的益处。
“这次东海之行,道行增进,本命至宝水涨船高,又获得了仙火真焱,加上对于阴阳五行的领悟,以及炎尊的神体,炼成许多法宝,炼作许多丹药……获益之大,此前是未有想过的。”
清原这般想着,也叹了声。
尽管获益无穷,但也因为这一场,得罪了浣花阁,并与炎君结下了死仇,同样是祸患无穷。
但如若能够再选一遍,他应该不会再去碰那浣花阁的冰霜,不会去触知其中隐秘。
而炎尊这里,想来还是会和之前一样。
哪怕得罪炎君,也不能放出炎尊这头凶兽去祸害各方,涂炭生灵。
“离海了。”
清原站起来,吐出口气。
……
岸边遥遥可见。
“这次多亏了你,如若我自行赶路,不知又要耗费多少精力,也会忽略了修行。”
清原看着脚下的巨鲸,说道:“我自身所学不能传你,但是在外获得的功法以及道术,已经选得合适之法,俱已传与你了。我这里还有一本簿册,乃是关于修道人的一些感悟,你今后如有疑惑不解,可以翻看一些……不过这簿册记载不多,也算粗浅,日后若还有难解之处,你可以寻个道行浅薄的修道人,让那人替你传话许老,许老道行也不浅,足以给你解惑,而以这老者性子,想来也会尽力帮你的。”
巨鲸不是人脸,看不清神色,而眼眸狭小,只是闪过些许光芒,似有些遗憾。
它是海兽,不是海鱼,但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尤其是寻常海兽……离了水便要死。
尽管它道行高,离水而不死,但是缺了水,不利于修行。
毕竟在陆地上,要运用自身法力,维持自身生机。此外,水气也是它可以汲取的灵气,在陆地上不免显得干燥,修行起来远不如在海中得益的多。
此外,在陆地上,它一身本领施展开来,不如海上那般得心应手,受了许多限制。
其实这些时日,这头巨鲸也在衡量利弊。
跟在仙长身旁,必定是前途无量,尤其是见过了这次的场面,它更是深觉如此。可是离了大海,尽管不会危及性命,但对它自身也有太多不利之处。
而清原也同样看出了它的想法,于是便也先是开口,绝了它的念头。
毕竟在陆地上,带着一头巨鲸,总有许多不便。
“有缘再见。”
清原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好生修行,日后或许也能得个妖仙之果。”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要作恶,多多积累善行,日后封神事毕,三界立定,秩序平和,天庭会有善恶赏罚,你虽不是人身,但凭借善举功德,会有许多益处的。”(未完待续。)
章四五零 北方
北方。
这里有丘陵。
这里有一座部落,人口约二百许。
这座部落历代在此,一代传承一代,已有了许多年的岁月。
这里是中土以北,但还未至草原。
部落里的老人说,从此往正北方,再过千里,便是草原。
那里青草连天,一望无际,所见皆是一片碧绿之色。
草原上有部落,其中最大的部落效仿中土,已经自立成国,号为元蒙,征战四方。而这座丘陵下的部落,如今也在元蒙境内,已算是元蒙的子民。
但对于北方的部落而言,礼仪不同,风俗不同,于是并没有中土那种国家百姓的念头,对于他们而言,成为元蒙帝国的子民,也就是附属于那个草原部落而已。
……
“先生……先生……”
急切而带着哭腔的声音,掀开了帘子,撞了进来,焦急而又惶然地道:“这孩子脑袋发烫,先生快些救一救他……”
“我知道了。”
回应的声音显得平静淡然。
隐约可以看见,那是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给一个少年治伤。
这是半月前来到部落的外人。
来人身着白色长衫,衣着服饰俱跟北方不同,应是中土人士。
北方部落对于中土之人,一向不喜,甚至敌视。
但当日有孩童染了风寒,被这位年轻人治好了,于是这种敌视也就尽数消去了。
在这个北方的部落里,人人身体强健,不易染病,可是一旦染了病,治疗的手段并不多,只能勉强用些草药之类,甚至也谈不上医术……
而关于风寒的这一类,只能听天由命,倘如身强体壮,能撑得过去,自是命好。而撑不过去,便要死了。
似当日那孩子一般,风寒入骨,对于部落之人而言,其实已经算是可以埋了的。
然而当时,这年轻人不过抬手的功夫,便把孩子治好,在部落众人眼里,简直神乎其技。
而这年轻人似乎也不离开,在这里停留了半月之久。
半月间,每日或多或少,都有人来相求,但无论大小疾病伤痛,均是药到病除,甚至无药而愈。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人也已经被部落众人视为神人,万分敬畏。
“好了,你回去罢。”
清原摆了摆手,将那断骨接上,便打发了这过于顽劣而摔断了小臂的少年,然后才掀开帘子,看向那个满面通红的孩子。
抱着孩子来的,是个女子,应是孩子的娘亲。
“只是染了风寒。”
清原看了一眼,便这般说道。
然而那女子听了,脸色霎时惨白。
清原见状,有些愕然,他本是说染了风寒,不算大事,可以让对方宽心,但一时间却是忘了,对于这个部落而言,染上风寒可说是关乎性命,一个不慎便要死去的重症。
“不必担忧,我能治好。”
清原挥手道:“你出去等一会儿。”
那女子依然带着些恐惧的神色,但是想起这个年轻人近些日子以来展现的医术,心中稍微放下了些。
待得女子出去,清原才看向那孩子。
其实部落二百多人,也并不是经常有染病的,倒是受伤的不少,而这个孩子却也算是半个月来第五个染了风寒的了。
“要入冬了。”
清原伸出手去,法力运转,转向南方,得五行之火,开始在那孩子身上祛除寒气。
……
“那位先生呢……”
来的是个少女,带着些爽朗的笑意。
适才那孩子的母亲就在外边等侯,见到有少女来,倒也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关系着自己孩子的性命,连忙拦下了少女,低着声音道:“先生在治病,还没有出来。”
少女顿时显得有些失望。
孩子的母亲松了口气,朝着里面那身影看了一眼,又看了少女一眼,只不过因为孩子染病,倒也没有打趣这少女的心情。
里边那位中土来的公子,相貌清俊,又气度不凡,有着出尘脱俗之气,好似云里雾里一样,跟部落的粗犷男子截然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那位公子也曾出手,展现过十分强悍的力量,压服了部落的勇士,更是展露医术,救下了不少人。
部落的老人借用中原的话,说是文武双全,德艺兼备,在中土那边,也是少见的俊彦。
这更是让部落中许多少女怦然心动。
北方部落男女性情开朗,不掩半点喜爱之意,见得喜欢的,落落大方,绝不羞涩,甚至软的不行,也会动强。而不论如何手段,待得在成亲之后,夫妻之间必是十分忠贞。
……
清原收回了法力。
孩子的风寒已经治好了。
至于外面的少女,则让他稍显头疼。
北方部落的风俗跟中土大不一样,甚至各个部落之中也是不同的。而在这个部落,竟是更为荒诞,甚至还能用药,一旦药倒了对方,水到渠成,也就是夫妻,从此相亲相爱。
数日前便有人在他这里动了手脚,试图用药,但他一眼便看破了虚实,言明拒绝。可是在这部落之中,当吐露心声被对方拒绝,也是可以锲而不舍的,与中土女子的矜持羞涩,伤春悲秋,完全不同。
而数日前在水里动手脚的几个少女之中,外头那位也在其中行列。
“哪怕习俗再是不同,但这里的……也未免太过古怪了。”清原吐出口气,好在近日就要离开,也就不必为此苦恼。
这里应该是距离中土最近的一座部落,但却没有沾染多少中土的习俗,反而比其他部落更为注重这种古怪风俗。
不过风俗再是古怪,子承父妻这类倒是没有的。
“待会儿再去询问一下那老人,大致上应是能够问得清楚了。”
清原抬起头,扫了一眼,暗道:“这座部落曾经有过修道人遗留的痕迹,只不过稍显浅薄,但我细看之后,部落中并无修行中人,察觉不到什么,倒是古怪了。”
部落之中有着中土修道人的痕迹,而且从布置上来看,算是正统道家的路数。
这也是清原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布置上总有些许熟悉的味道,但绝不是广元古业天尊的路数,也不像是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来历,可不知为何,总有些熟悉感。”
清原皱眉道:“古怪。”
ps:新的一卷,其实已经算是第四卷了,但是之前上架时不好分卷,所以沿用至今。另外,既然沿用至今,章节序号也就继续下去了……(未完待续。)
章四五一 部落【上】
部落外围。
斜坡上有张藤椅,老人躺在这里,视线落在北方。
从这里看去,一览平川,能见天际尽头。
“要入冬了。”
清原来到他身后,说道:“部落里是该作些准备。”
“又入冬啦。”
老人笑了笑,并没有多么担忧。
清原往前走了两步,偏头看着这个老者。
这老人貌若古稀,实际上也是七十来岁,在北方各大部落里,都算是极为罕见的高寿。他并不是任何什么修行,也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甚至也谈不上多么高深莫测。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但是在这个部落里,长者即为智者。
所以他是智者。
所以他在部落里有着极高的地位。
其实这种尊敬,在清原眼中,也不无道理。
活得久,见得多,也就识得广。
而这位部落的族老,也确实如此。
在他身上,有着许多清原所需要知晓的消息。
“其实每年到这个时候,老头子已经准备要让部落的人做好准备。”
老人忽然说道:“冬季一到,霜雪纷飞,部落里要有小半人死去,不是病死的,就是冻死的,还有少数是冬季难以狩猎,运气不好,又存不到食物,最后饿死的。其中以老人和孩童最多,身子骨毕竟不如青壮汉子。”
在这种北方的部落里,这冬季之中,要人命的原因太多,光是冬季里的食物,便是一大难题……先是狩猎不易,食物难得,而就算是储藏了食物的,也时常会因为食物存放太久,吃下之后,从而染病。
青壮汉子倒是身强体健,但是老人与小孩儿,便时常是在这种季节里死去。
尤其是孩子,乃是一个部落未来的根苗。
几乎每一个地处贫瘠的部落,都要受到这种困扰。
“我能活这么多年,倒是个稀罕事……其实中土那边以老人为重,奉行孝道,而在北方则是有些不同的。”
老人说道:“以往的时候,老人很多时候度不过冬季,偶尔染病或许也能要命,而最重要的是,绝大多数是老得已经走不动了,不能狩猎,不能耕种,只能吃饭而不能做事,算是无用。直到后来,我们被收入元蒙境内,所学的竟是效仿中土的孝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似我这样的,反而成了部落里的智者。”
清原默然不语。
“其实啊,在北边那个草原部落立国之前,我们都要受到冬季的威胁,在我年轻的时候……”
老人看了看清原一身中土的打扮,忽然笑了笑,说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南下。”
北方部落之人南下,只有一个说法。
杀戮!
掠夺!
“从中土夺来的东西,会有很多,例如食物,例如药材,例如被褥,甚至还有女人……”老人说道:“这些堪称宝贝的东西,可以让一个部落在冬季时候死去的人,减少过半。”
为了自己部落的生存,去侵略中土。
去杀戮别人,来养活自己的部落。
而不去掠夺,会有许多人死在冬季里。
清原目光一凝,心中忽然沉重了几分,但没有接话,他对于这个部落以及眼前这个老者,都有几分猜测,而今日的事情,老人是第一次开口。
“以往中土在我们眼中,只算是猎物,像是你……若在几十年前有中土之人来到这里,早就不能活命了。”
老人吐出口气,说道:“不过后来草原那个部落,受到中土很多影响,元蒙立国之后,经过我们这里,去跟中土交易,行商往来,倒也改变了很多事情。直到后来,你们那位葛相……建起了那延绵而去的城墙,隔绝了北方与中土,于是我们这里成了北方的最角落,却又过不去中土,只算个边缘的贫瘠之地。”
“不过,哪怕是成了边缘之地,但草原那个帝国,倒也还是把我们当人看的。”
老人看向北方,吐出口气,说道:“入冬了,元蒙那边应该会送些东西过来,确保我们可以度过冬季……嗯,这些东西要比我年轻时去中土抢回来的,要多一些,而且不用流血……”
掠夺,本就是要流血。
被掠夺的,去掠夺的,都要流血,都要死人。
“其实啊,在我眼里,元蒙还是很好的。”
老人低声道:“至少,不用为生存而费心费力了,元蒙有着规矩,可以让我们不用担忧被其他部落吞并,也不用担心冬季来了要死很多人。”
“只不过,终究有人不知足啊。”
老人低声道:“以往的时候,一个弱小的部落,依附于一个强大的部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今,我们列入了元蒙,成为了元蒙的子民,实际上也跟以往的依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些年轻人,总想着要反抗……”
关于这点,清原也同样清楚,毕竟以他的道行,这部落之中的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他。
“说到底……元蒙奉行中土的规矩,教导这些年轻人也是同样的念头,所以他们与我们这辈人不同。”
老人缓缓说道:“我们这辈人求的是生存,因此要去杀戮。而这些年轻人,如今在元蒙之下,只要肯做事,就能好好过日子,但他们或许是被中土的规矩影响了,终究不懂得知足,不久前……我听见了他们许多逆反的心思。”
“真是闲了啊……若是跟我们当初一样,哪里有什么空闲能够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人吐出口气,说道:“这样的日子,其实对我们这一辈人来说,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他们不知足……可年轻人又是部落的根基,总不好清洗掉了。”
清原大约明白老人的意思。
部落里的年轻人,不服元蒙,想要脱离元蒙。
但经过困苦的老人,则想要在元蒙之下,安然度日。
“小小部落,妄图脱离元蒙,必定要招来屠戮的惨祸。”
老人说道:“我们当年打仗,是为了活命,他们这些年轻人不过是为了那点所谓的尊严意气……甚至谈不上有任何好处,只不过为了一点逆反的心思而已。”
清原微微皱眉,道:“你与我说这些,似是有了些什么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老人这般说着,按在藤椅上,缓缓起身。(未完待续。)
章四五二 部落【下】
老人扶着藤椅,勉强起身来,说道:“不能放任这些人下去了……这些脑袋被马踢了的年轻人,根本想不到,就算不被元蒙屠杀殆尽,但脱离元蒙之后……部落将会是怎样艰难的处境。”
“或许想到了。”清原想起之前窥探到的一些东西,沉吟道:“只不过年轻人的一口气,可以牺牲一切,抛头颅,洒热血……不单单是自己的血,也可以是其他人的血。”
“为了自己一口气,就要埋葬部落的未来。”
老人叹道:“我想清掉心思最重的十来个年轻人,但舍不得……”
能够影响部落所有的年轻人,可见那十来个人,都可以算是十分杰出,也可是说颇具才能。
正因为如此,所以舍不得杀掉。
“其实老夫谈不上聪明人,只不过,老夫活得久,想得多,所以是部落里的智者。”
老人说道:“但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的,中土的人称我们是野蛮人,也不无道理。”
他看着清原,神色带着几分认真。
清原默然不语。
正因为老者不能想得明白,所以他想求助来自中土的清原。
这些年轻人所谓的尊严意气,正是源自于元蒙效仿中土的教导……而清原看起来更像是个见识不凡的人,或许能够出些办法。
“你高估我了。”
清原这般说道。
世间的轨迹,能够尽量避免,清原便不会轻易插手。
他只是这里的过客,停留半月,为了探查一些消息,以及部落里些许稍显熟悉的痕迹,但却根本没有想过插手其中的变故。
往高了说,以他的本事,挥手之间,就能将这座部落尽数扫尽……这部落里所谓的勾心斗角,其实对他而言,实则犹如如同孩童般的玩耍一般。
如非封神大势,想来这人间的朝代更迭,在仙家眼中,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
老者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点。
尽管他不算多么明智的一个人,但他老了,却不糊涂,所以想到的有很多。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替我出谋划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帮我。”
老人说道:“但我跟你说这些话,是想要你留在这里的。”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听出来了。”
前些天那些少女下药,不仅是源自于部落的风俗,其中更不乏是有眼前这位老者的“指点”。
但是这件事情,老人暗中行事,不在明面上,而清原也就没有挑明的意思。
“以前在北方这里,弱肉强食,最为强盛的勇士才能获得最大的荣耀,获得最好的待遇,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要四处征战,所以勇士依然是勇士,但不久的将来,不用打仗了,用中土的话说,就会是莽夫。”
老人说道:“元蒙在效仿中土,所以今后要治国,要有才能的文人。你是中土的人,看你也不像是一般人,应该是识字的……”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清原,说道:“我想让你留下,教导部落里的小辈,让他们懂得识字,懂得治国,今后在元蒙国内,才会有很大的出息。”
清原眼中闪过一缕讶色。
这个老人竟有这般远见?
“你高估我了。”老人也看出了他的惊讶,叹息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我那孙儿说的……其实他才是这批年轻人里面,真正领头的人,哪怕年纪比他大的,都要服他……”
说着,他苦笑道:“其实部落里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还有很多是我那孙儿引起来的……尊严,意气,屈辱,抗争,这些话都是出自于他。可是,如果他还在,部落里的年轻人就容易压得住了,而不是现在这般,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部落,整天想要造反,不自量力。”
“嗯……”老人似乎想起什么,然后说道:“造反这两个字也是从中土传过来的。”
清原听到这里,心中不觉间一动,问道:“听起来您老人家的那位孙儿,是个很有本事,很有才能,而且很冷静的一个人?”
“说的是。”老人说道:“他自幼得了高人教导,读书识字,见识渊博,还有着很奇妙的本事。他是部落里最具智慧的人,也是最有气力的人,也是文武双全,可是他的眼界,已经不在这个小小部落里了,所以他已经离开部落……”
顿了一顿,老人叹道:“我原想他会是部落的未来,让部落今后变得强盛,但他……就如同你们中土人的话,庙小供不起大佛。”
清原接口道:“金鳞.岂是池中物?”
老人想了想,道:“好像是这一句。”
清原目光扫过,忽然说道:“您那位孙儿临去前,在部落内外,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罢?”
“你怎么知道?”老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清原没有即刻回话,心中更有几分沉吟。
那些所谓莫名其妙的举动,约莫就是布阵。
但是老人的孙儿,道行应该不高,甚至也谈不上布阵,也就是如同在源镜城白氏分家一样,借助物事,暗合地势,上应天时,让这部落风水变得极好。
改变风水,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经是极为厉害的手段。但是从蛛丝马迹来看,老人的孙儿行事之时,可谓是游刃有余,只是受限于道行太低,否则……应该是能布置出阵法来的。
一个北方部落之人,自幼受得高人教导,而教导的更是中土道家的路数。
“那位收了您孙儿为徒的人,不知是何方高人?”
“那位高人……”
老人想了想,说道:“是个中土来的算命人。”
清原蓦然一震,“算命人?”
“是啊。”老人说道:“大约比我小了十来岁,提着一杆长幡,孤身一人,行走南北各方,对了,在前两年还来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我那孙儿似乎得了他的真传,觉得部落太小,也就离开了。”
清原心中想起一个人来,然后看着部落内外的一些痕迹,也就有了些许眉目。
“对于那个家伙,我其实不太喜欢。”
老人依然自顾自说着。
清原听到这里,打断了思绪,随口问道:“既是你孙儿的授业恩师,你为何不喜?”
“因为他第一次来时,我让他算过命。”
“怎么说?”
“当时他说……”
老人神情恍惚,忆起了当年的那句话。
那个算命人说:“你一生作恶多端,杀戮掠夺,可说是罪孽深重,今生能寿高八十,也能安然终老,但是今后三界立定,论起善恶赏罚,来生必是做牛做马,以赎罪孽的。”
这样的话,怎能让人欢喜?
“不无道理。”清原说道。
“老夫也是去过中土的,总觉他是个江湖骗子,混吃骗钱的神棍。”老人摇头道:“当不得真……信不得的。”
能不能信,只有老者心中明白,只是,愿不愿信,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清原只是淡淡笑了声,心中则想起了当年所见的一人。
“算命人?”(未完待续。)
章四五三 相半仙的痕迹
相半仙。
昔年初出黎山,与葛老爷孙二人同行,往源镜城去,期间路过漓城,曾遇上一位算命之人。
那老者貌若花甲,灰色长衫,立两杆长幡,分别写着: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当时看不出深浅,从蛛丝马迹来看,那老者也用相同的言语,去哄骗不同的人,就连清原也都有些上当受骗的味道。
可事后漓城发水,淹没一城,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善恶真假,那许多性命都淹没在洪水之中。而这正是应了那一句鲤鱼上楼时……
后来清原重新回到黎村之时,曾经经过那一座被淹没的漓城,也即是那一条漓江。他为了观测黎山的大阵,在那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日,期间观悟有成,为了避免正一追杀,他也离开黎山几次,其中便有两次去了漓江。
漓江那里,尽管已经不复旧貌,江水浩荡,可当时已经修成阴神的清原,依然在那里察觉了几分痕迹。
那些痕迹,乃是修道人的痕迹,与山洪崩山而淹没漓城,不无关系。
当时他也猜测过这些痕迹的源头,也曾想过那位算命的老者,想过那一句“鲤鱼上楼时”,但也未有断定那与相半仙有关。
而在这里,他看到了稍觉熟悉的痕迹,但却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想来,那少年应是得了相半仙的几分传承,在此布置了阵法,但因为所知不多,且道行粗浅,只能改善风水,因此跟相半仙在漓城的手笔,自然不可相提并论的。但总算还是同一道路数,依然被清原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相半仙。”
清原微微闭目,来到这个部落之时,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动,似乎有着什么气息让他感到压抑以及骇然。
他在此停留半月,也是为了探知北方风俗,接下来继续北上,避免犯了忌讳。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莫名的惊悸之感。
他本以为是部落的风水布置,让他心生不安。
但后来细想,这布置较为粗浅,不该引起他心中不安的。
布置风水的人道行还浅,纵然所学的是仙家传承,乃至于道祖传承,也不至于让他一个几乎阳神有望的上人都为之惊悸。
其中变化,他难以想得清楚,但此事只怕跟相半仙本人不无关系。
……
北方往上,更为排外。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清原运用法力,将水火避尘衣稍微变了一变,样式及颜色俱是稍微贴近北方这里。
以往北方的衣着显得十分简陋,后来草原立国,便改了许多,也不乏衣着华丽鲜艳之类。
“这水火避尘衣,也算是不差的物事,可惜了。”
清原抚着胸前衣衫的一点破损,略有叹息。
当日清风一记古岳戮神指,没能穿破内中护甲,却将水火避尘衣点破。好在这水火避尘衣材质不差,加上清风将仙术威能尽数凝于一指,未有发散,这才没有让这件法衣尽数损毁。
但尽管只是伤及一点,可毕竟残破,如今这法衣比起之前的防护之效,已不足一成,好在分水辟火之效还在,也仍能不染尘埃。至于防护之效,清原有内甲护身,加上本身体魄强健,至于这件未足法宝级数的法衣,其防护之效,就是全盛之时,也可忽略过去了。
他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离开。
但他并没有去跟那个老人辞行的想法。
那个老人并不打算让他走,而且部落里的其他人,知他医术非凡,伤病皆能治愈,在这个部落里正如珍宝一般,同样也不想让他走。
清原要走,自然是谁也拦不住的。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之时,便发现了异处。
“那边……”
他看向西北方向。
……
那边嘈杂声响起。
有十数人往这边而来,神色急切。
这些都是部落里的年轻人,此去狩猎归来。
但这个天时,还在晨时,除非是运气好了,满载而归,否则,应该还是正在狩猎之中。但看着那十来个人,仅仅是捕杀了几只小东西罢了。
他们归来的原因,是中间那个青年。
青年背上……还有一个少年。
“修道人?”
清原目光微凝,他在部落之中半月有余,部落中两百余人不说尽数识得,但以他的道行,过眼不忘,却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少年。
北方部落里,偶尔也会有救助之举,但绝大多数,还是弱肉强食。从部落里这十余个年轻人的神色来看,相互之间显然是识得的。
再加上那修道人的几分气息,这少年的身份也就清楚了。
部落智者的孙儿。
……
那少年受了伤,而且伤势颇重,作为一个可以改换风水的修道人,也都已经昏迷过去,神志不清。
部落里没有人懂得医术,只勉强懂得运用草药治伤治病,还停留在很粗糙的阶段,与中土的医道不可相比。
部落那位被尊为智者的老人,虽然不是聪明人,但在决断上面,确是十分明智的。他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孙儿,没有伤心,面对部落里许多人的关切及询问,没有焦急,他看了片刻,只是说道:“送去给那位中土来的公子。”
……
少年送到了清原这里。
许多人围在这里,但最终都被清原请了出去,但那几个年轻人离去时的眼神,很清楚地表明,如若治不好这少年,或许便会让这个外来人陪葬。
清原并未放在心上,他看着这个少年,露出沉吟之色。
少年约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哪怕昏迷之中,牙齿亦是紧咬,露出倔强不甘之意,想来也是个桀骜不驯之辈。
“这伤势……”
清原暗自皱眉道:“伤得古怪。”
他探出手去,法力运转,阴神向东,当即凝成东方乙木之气,充满生机灵韵。
少年低哼一声,嘴角溢血。
外边悄然窥探着的几个年轻人见状,蓦然大惊,旋即大怒,当下踹开门户,喝道:“你敢害他……”
声音未落,清原顺手一挥,那门轰然合上。
要踏入门内的几人,尽数被门撞了出去,头破血流。
“醒来。”
清原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拍。
少年睁开双眼,眼中残留着昏迷之前的惊骇之色,恍惚见到眼前有人,也看不清是谁,只咬着牙,喘息着道:“部落立即搬迁……我……我惹大祸了……”(未完待续。)
章四五四 少年
“大祸?”
清原看着再度昏迷过去的少年,目光微凝。
少年名为苏关,自幼被相半仙看中,收为弟子。
按道理说,中土收徒不会过于简单,须得多重考验,那时相半仙收的大约只是记名弟子。
“苏关……惹祸?”
北方部落的文字以及语言,与中土有所差异,实际上,“苏关”取的是音,他在部落里的名字读作苏关儿,前面两个音与中土文字中的“苏、关”二字相似,后来相半仙收他为徒时,便以这两字为名。
清原推开门,让人去请部落之中最具威望的那位老人过来。
苏关所说不过一句话,但已经是涉及到了部落生死存亡,清原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该将此事告知于那老人。
……
“惹了大祸?部落搬迁?”
老人闭着眼睛,看似平静,然而双手稍微颤动,显然心绪也是起伏不定,过了许久,他摇头道:“部落繁衍生息,至此数百年,历经多代……这里就是我们根底所在,不可能就凭苏关儿一句话,让部落两百余人都为之搬迁……就算是以我在这部落中的地位,也不容易办到。”
话音才落,老人叹了声,问道:“你能治好他吗?”
“要彻底根治,须得耗费些许精力,大约是几日光景。”清原平静道:“至于他的性命,现在已经保住了。”
老人眼中闪过异色,许久后,终是叹道:“你也不是寻常之辈啊。”
他早就看出这年轻人不是俗类,所以才想着将之留在部落,甚至有了不惜动强的念头。但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过于超凡脱俗,却也不是好事……因为这小小部落,必然是留不住人的。
清原只是淡淡笑了声,没有回话,目光则已落到了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约是二重天的道行,尚未凝就法意,但是已经可以施展道术本领。此刻他伤势颇重,原本已是危在旦夕,可清原以东方乙木之气为他增添生机,才得以保住性命。
只不过少年受的伤有些古怪,如今还有一些残留的法力,宛如附骨之疽,消之不去。
这种残留的法力,跟化血元术有些相似,但是化血元术显得更为邪异阴冷,会不断将人腐蚀,至死方休,难以祛除……而这一股法力,虽然也残留在少年身上,倒不至于如化血元术那般邪性。
细细探查之下,这一缕法力较为细微。
这个少年道行低浅,仍能保住一口气而不死,可见这一缕法力也强盛不到哪里去。
“尽管微弱……但是从法力上来看,伤他的人道行不低。”清原心中思索,暗道:“道行虽高,却也没能打死这个二重天的少年,残留在少年身上的法力亦是较为细微。想来这少年应该只是受了波及,或者是有什么宝贝抵挡了一下,只有些许余威透过宝物伤及自身。”
相半仙高深莫测,门下弟子有保命的物事倒也在意料之中。
对于相半仙的本事,清原想起当年的场景,大约猜测此人应在真人境以上,具体却不知晓了……毕竟那时自身道行不足,所见的过于片面,哪怕如今再回想过去,也仍然只能在印象中去揣测几分罢了,不得真相。
“相半仙的徒弟……”清原略有沉吟,他对于这位相半仙,一直都有几分忌惮,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就有着几分不安。
这是源自于他几近于真人境的感知,源自于他六月不净观的预感。
或许这应该在苏关身上寻到答案。
此时苏关受的伤,残留着古怪的法力气息,好在较为细微,不难清除,只不过因为这法力较为古怪,所以清原并未有轻易妄动,避免出现变故。
要治愈苏关,不是一瞬之事,可是要让他醒来,将这些事情尽数说来,倒也不难。
清原抬起手来,按在苏关眉宇之间。
“醒来。”
……
与此同时。
部落往北,三百八十五里地。
这里有座城池,实则是以岩石堆砌的石头城,依然充满着西北荒凉之感。
这是元蒙征战至此,收服各方部落之后,才建起的一座城池,名义上作为方圆五百里各大部落的中心,内中乃是草原部落之人,管辖大小部落诸般事情。
殿内。
二人相对而坐。
左边一人约是五十来许,颇有仙风道骨之状,但见长须及胸,笑意吟吟。而在他手上,竟然还有一柄拂尘……可他却不是道士打扮,而是一身淡黄长衫,不是中土服饰,而是西北那边的穿着。
这是一位修行人,且道行不低,他从西北方向来,自号余上人。
而在这人对面,则是一个壮年汉子,虽然身着便装,没有披盔戴甲,但却可见军中杀伐之气,他腰间仗剑,坐在那里,杀机凛然。
这是一位军中的将领,此时并未打仗,也就没有盔甲加身,但戎马生涯,早已经是有着深入骨髓的铁血之气。
“军中将领……如今跟以往不同了。”
余上人心中暗赞,眼前这个将领是这座城池名义上的主人,率领上千士卒驻扎于此,可谓是位高权重。
实际上,这个壮汉不过只是练成内劲的武学造诣,对于修行有成之人而言,挥手就能杀掉。然而他在元蒙身居高位,又是此地之主,率领千人,冥冥之中,气运加身,纵然是上人也不免要重视于他。
他手中的那柄剑,在军中可算神兵利器,然而在修行人眼中,也只是凡兵罢了,连法器都算不上,可实际上,这却也代表着一位军中千夫长的权势,冥冥之中的天道气运加持其上,拔剑即是能伤上人,不亚于上等法器。
余上人可以轻易挥手杀掉二重天的修道人,也可以挥手间灭掉内劲高手,但是面对这个也只是练成内劲的军中将领,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封神大势之下,冥冥气运加身,这些以往可以当作蝼蚁看待的俗世之人,已经不容小觑了。
“我今次来见将军,只是求个方便。”
“什么方便?”
“此去三百八十五里,有一部落。”
“是我管辖之内。”壮汉神色冷漠,说道:“按元蒙律法,即是元蒙子民,本人便要护得周全。”
“将军多虑了,我出身部落也已经归于元蒙,怎会违反元蒙律法?”余上人听出言外之意,哈哈一笑,伸手一拱,手中掉下两个瓷瓶,“区区两瓶丹药,可以壮大气血,有益内劲增长,可让武艺更上一层。”
那壮汉取过瓷瓶,拔开一看,细嗅一口,露出震惊之色,然后点头道:“从此之后,没有这个部落了。”
余上人抚须而笑,不论南北,只要有了好处,办事总是简单些。(未完待续。)
请假条
今夜无更,和光棍节无关,只是天气转冷,偶染寒气……感冒了。
中午已经很不舒服,下午没恢复过来,本来想状态恢复一点或许能码字,所以请假条一直没发。
但现在来看,今天更新不容易写好了。
嗯,天气转冷,大家注意保暖。(未完待续。)
章四五五 心慌
部落。
受伤的少年已经醒来。
他身上的伤势仍未恢复,甚至也未减轻,然而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法力,传入体内。这样的伤势,已经不足以让生机强盛的少年昏迷过去,于是他便醒了过来。
接着,他便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你是修道人,且道行远在我之上。”
苏关黑发披散,神色凝重,咬着牙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小小部落,又意欲何为?”
“我要北上,恰好停在这部落之中,学些北方习俗,此外……”清原笑了声,说道:“这部落的几分风水痕迹,颇为眼熟,所以停下看看,后来发觉是你的手笔,于是我好奇的便是你了。”
苏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思绪颇为复杂。
此人对于部落的风水痕迹颇为眼熟?
莫非是与恩师有关?
“现在……”
清原缓缓说道:“我对于你先前惹下的大祸,以及那位收你为徒的前辈,颇感兴趣,你若是不介意,便细细说与我听?”
苏关冷笑声,道:“我自然是介意的,尤其是涉及家师,更是隐秘。但你既然让我细细说来,也不会在意我是否介意罢?”
清原拉过一张藤椅,缓缓坐下,看着床上的苏关,含笑不语。
房中只有二人。
当二人没有开口。
一时间变得十分沉默。
“这次我闯了大祸……”苏关忽然说道:“但是伴随着机缘,我可以与你说,但你要替我挡灾。否则……”
清原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关身子陡然僵住。
“我在问你话,不是让你威胁我。”
清原笑道:“没有否则,你既然知晓我道行比你高,就应该知晓本领比你高的人,会有多少手段可以从你身上得知想要的消息……”
苏关神色淡漠,眼中闪过一缕不以为然之色。
清原说道:“我知道相半仙道行高深,本领不凡,只怕传承也不一般,你不把寻常修道人放在眼里……但我可以与你说,我所学乃是仙家传承,也曾得过可以折磨于人的手段,只是我不愿对你下手,当然,你还是不要惹恼我,尽管我脾气不算坏。”
想要让苏关开口,并不算是难事,清原有着诸般手段,以他如今的道行,施展开来,着实轻而易举。但他倒也无意动用这些蛮横手段,实际上,也不必动用这些手段,因为清原明白,这个少年能被相半仙收为门下,必然是聪慧之人。
有些事情,一时间或许没有想到,但只要清原稍微提点一下,这少年自然便想得清楚了。
“你果然认得我那位师父。”
苏关想要露出以往的桀骜之色,但此时此刻,终究没有什么底气,声音也便有些虚了,叹了声道:“你既然识得家师,就该知道他的本事,还敢威胁于我?”
这话听似强硬,但实际上,确是有些底气不足。
清原面带微笑道:“怎么不敢?”
“你……”苏关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说道:“家师以测算天地人世的本事,而行走天下,我也学过几分相面之术,从面相上来看,你五官端正,眉宇平淡,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清原笑意愈重,悠悠道:“所以你觉得我该是个恪守规矩的人,便不会威胁于你?”
这句话之中,带着几分嘲讽,带着几分戏谑。
苏关心中陡然一凛。
“实际上,我看不透你。”
苏关深吸口气,说道:“我用家师所教的本事打量过你,只能看出你不是穷凶极恶的面相,其余一概朦胧不清,如命数、如运道、如过去将来……”
“你道行浅薄,这点相面的本事,只能用在未经修行的凡人身上。”清原笑道:“用在修道人身上,如能灵验,才是古怪。”
苏关沙哑着声音道:“家师所传,世所罕见,我道行虽浅,但也能在上人的面容间看出一二分,但是你则全然没有半丝痕迹可寻,好似完全不在世间,根本不在此列。”
清原眉宇轻皱,道:“按你的意思,这算是什么征兆?”
“我不知道。”
苏关沉声道:“家师学究天人,或能知晓,但是此时……我不赌了。”
他原本不松口,赌的是眼前之人心性良善,愿意相助部落;赌的也是眼前之人恪守规矩,不会动强,不会用部落安危作为威胁,不会用自己性命作为威胁。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能看穿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人。
看不透,心不安。
尤其是在对方言语中隐约露出嘲讽戏谑之意后,苏关心中跌落谷底……或许猜错了,眼前之人,绝非善类。
兴许下一刻,他就会杀掉部落之人,以整个部落来威胁自己。
兴许下一刻,他就会用邪异道术,腐蚀自身。
也或许对方直接便用魂魄凝成的阴神,乃至于阳神,对自己魂魄产生损害,从而得知消息。
苏关是聪明人,他最开始,便想着让自身得以保全,甚至可以尝试借眼前这人作为助力。然而,当本来就令人不能看看透的清原,再露出了这淡淡的戏谑之意,让人更为捉摸不定,这少年便不敢赌了。
赌错了……便一切都没了。
苏关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下唇,顿了片刻,随后咬牙低声道:“我说。”
清原面上带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一缕生机传入其中。
“早些这样不就好了,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圈子,最后还不是要妥协的?”
清原说道:“现在……看来你惹了祸事,也没有多少闲暇,应是较为急迫的。那么接下来,讲故事时,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跟我玩弄什么心机,我会发现的,到时候你还得跟我费心费力一回,那就多余了,不是么?”
苏关看着这笑意吟吟的脸,蓦然一寒。
从面相上看,对方不是恶类。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完全看不透的人,什么福缘命数,什么运道高低,全都朦胧不清,甚至找不到对方一丝来源根脚。
这样的人,根本令人无法揣度。
或许他真是善类。
或许他表里不一,实为恶类。
或许他肆意妄为,亦正亦邪。
苏关分不清他是哪一类人,所以心中慌乱不安,于是接下来的话,少年便没有了隐瞒。(未完待续。)
章四百五十六 不安的源头
清原故作姿态,亦真亦假,让这少年摸不清虚实,于是将清原想要知晓的事情,坦然相告。
这件事倒也让清原颇为无言。
倘如学着古苍,蒙上一层黑袍,让人看也看不透,只有隐隐几分邪异凶气,也许这少年深感威胁,也就识趣地尽数告知。但清原本身,无论面相还是言谈,或是气质还是举动,都不像是恶类,倒让苏关这少年觉得有空隙可钻,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清原心知如此,特意作出一番让人无法看清虚实的模样,点出道行高深之辈的手段,隐约用部落以及苏关本身的安危来作威胁,这才让苏关这少年心生不安。
实际上,也是这少年岁数不大,身在北方部落,所见的世面还是太少,否则也不容易受他威胁。
“凡事过于温和倒也不好,偶尔扮些凶恶又或是阴冷的性子,也算有趣。”
……
许多年前,相半仙从北方草原行走而来,踏足部落。
那时苏关还是年幼时,似是根骨不差,且还颇为聪慧,尽管出自北方部落,但却没有那种粗犷鲁莽之气。
一场意外相逢,让那花甲老者看上了这个聪慧少年。
于是相半仙收了少年为徒。
清原用望气术打量了一眼,这少年根骨确实不差。
“当年恩师留下法门,使我得以修行。”
苏关说道:“我较为愚鲁,又身在部落,要兼学狩猎的手段,以及拳脚摔打的本领,后来用了数年才得以修成第一层功法,有气感在体内游走,此后凝成真气,可以疏通气血经脉,受益无穷。而就在前两年,恩师从中土而来,见我修成气感,还算满意,授下真法……”
正如清原此前的猜测,相半仙最开始是收了个记名弟子,后来见到这少年算是可以栽培的苗子,才算授予真传。
只不过清原较为疑惑的是,既然相半仙传下了真法,授予了真正传承,或许便是真的将这少年当作衣钵传人,怎么还会放任不理?
听此前部落那老人所说,相半仙不过两次见了少年,分别传授法门罢了,根本谈不上多么用心栽培。
“相半仙授你真传,却没有手把手教导,任由你自行领悟?”清原问道。
“恩师说过……”苏关看向他,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相半仙如今去了何方?”清原想了片刻,才道。
“我是弟子,不敢询问恩师去处。”苏关稍微摇头。
“你没说真话。”
清原语气陡然变得冰寒,法力骤然而起,压了过去。
阴神陡然出窍,气候骤冷。
苏关眼中闪过一缕骇色,惊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清原心中陡然有些不安,喝道:“他去了哪里?”
这一句话,隐约带了阴神之力,震慑魂魄。
苏关脱口而出:“中土。”
清原眉头紧皱。
相半仙从中土来,又回返中土,这是为何?
莫非仅仅是来看这个记名弟子,是否足以作为自己的传人?
若真是如此,怎么会匆匆离去?
“相半仙来去匆匆,所为何故?”
清原再度开口问话。
而苏关没有即刻回答,眼中残留几分惊骇,然而已经运起了相半仙所传的法门,护住自身,避免再一次被清原阴神震慑。
“你以为有用?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其实不用我来提醒,你自己可以想得明白……”
清原沉声道:“现今你性命拿捏在我手里,由不得你不说实话,不说其他,单是我打入你体内的生机,现在能替你延缓那古怪法力所带来的损害,也能收回来,让你继续承受那古怪法力带来的伤势,接着就会继续昏迷过去。退一步讲,即便我不伤这座部落,但你惹了祸事,把时候耗费在这里,跟我耍心机,势必要耽误时日的,你拖延越久,那么就越是危险……”
“相半仙能够收你为徒,可见你确实聪慧。”
“你仔细用心去想,此刻以我的道行,以我的手段,真要问话,你守得住么?即便你守得住,又能守得多久?”
“或许你不怕我****夜夜逼供,但是以此时的危机隐患,你敢拖延么?”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我耐性似乎削减了许多,你还是直说为好。”
苏关脸上惊疑不定,他早已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识得自己的授业恩师,但是其中的关系,未必谈得上好,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威逼自己这个“故人”的徒弟。
“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关咬牙道:“你与我师父,有何仇怨?”
“按道理来说,没有仇怨。”清原说道:“以往见过一面,谈不上友好,但也不曾交恶,我也同样没有察觉到来自于他的威胁……”
苏关低声道:“那你为何如此……”
清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
苏关怔了怔,“不知道。”
清原说道:“我不知道,所以源头才要在你身上找到。”
以往清原见过相半仙,没有什么不安的预兆。但自从来到这座部落,清原便有些惶然不安之感,他原以为是出自那风水的布置,但后来察觉是出自于苏关这个道行低浅的少年,便排除了这点。
现在……大约可以断定,那是属于相半仙的痕迹。
传闻得道成仙之后,一言一行,都将在世间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但封神大势当前,人间没有仙家,想来应是人仙……毕竟人仙也是功果半成之辈,属于半仙,也有着些许类似于仙家的异状。
相半仙深不可测,清原断定他必在真人境以上,但此刻看来,只怕真是人如其名,乃是半仙之辈。
不知何时,他对于清原心怀杀机,前两年来到了这座部落,那时候的他所留下的痕迹……便让后来的清原,感受到了那一股针对于自己的淡淡杀机,但这痕迹过于平淡,难以察觉,只是因为这里有着跟相半仙同一路数的风水布置,所以让相半仙的痕迹,变得长久不灭。
而清原身具六月不净观,来到了这座有着相半仙传人布置阵法的部落,感应到了相半仙被风水阵法保留起来的几分淡淡痕迹,所以隐约有些不安,却未能察觉源头。
“以往见过他,但他那时候对我没有什么杀机可言,至于现在……”
清原皱眉,心道:“就是在这几年之间,他对我已有不善之意?为何……当年一面所见之后,再无任何交集,为何他所踏足的地方,会让我有不安之意?”
深吸口气,他看向苏关。
这个少年所知的事情,不算太多,也并不清晰。
但清原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知晓的事情源头,就在少年身上。
“把事情尽数告知于我。”
清原一字一顿道:“不要再有半点隐瞒。”(未完待续。)
章四五七 何以交恶?
根据苏关的说法,相半仙曾略微提过几句,此行乃是为他而来。
清原略微皱眉,心中思索。
根据此前从那部落长者口中得知的消息,相半仙从中土而来,越过壁障,来到北方部落,然后便没有再去别处,只在教导了苏关一段时日之后,便是南下,回返中土。
莫非这位相半仙真是为了苏关而来?
清原暗自观想六月不净观,让自身心神万分清澈,去感知眼前这个少年的一言一行,确实没有说谎。
苏关本身确实不知太多真相,只有相半仙提过的这几句,算是线索。
可清原隐隐觉得,从苏关身上所得的线索,或许可以解开自己与相半仙之间,莫名生成的敌意。
此刻从苏关身上来看,他原是记名弟子,但前两年所获乃是真传,非同俗流,不但让他踏破二重天的境地,更是让他悟透了许多玄妙之处。
“真传……真传……”
清原皱眉道:“衣钵弟子?”
实际上,中土地大物博,人口无数,以相半仙的道行,要寻出根骨不凡的年幼孩童,自然不算难事。且中土之人,文化礼仪等等底蕴,自然不是这般荒芜部落可比,悟起道家法门,事半功倍。
说来,这个苏关或许不差,但并不能算是一个可以传承衣钵的弟子。
除非……相半仙别无选择?
为何他在中土没有选择?
而又是为何如此急切,想要传下自己的这一脉道统?在教导弟子之后,也是匆匆而去?
他遭遇了什么事情?
而这些事情,是否又与自己有关?
清原隐隐是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少不了关系,但却又并不知道其中确切的联系。
不过从相半仙前两年来到北方部落这一点来看,倒也可以略微推算一番。
从漓城初次一见后,到前两年时,自己想来也在四重天或五重天之时,在此期间做下的事情,倒可逐一数来。
伏重山,景秀县,坎凌大河,灵溪七镇,以及后来……回返漓江,观测相半仙所遗留的痕迹。
想来,大约就是在这几件事情之内。
至于后面,路遇姜柏鉴,遇黄公子,乃至于入魔域,后来与前朝皇室的后人有所交集,都不算小事,也是极有可能会让这位能够测算天机人运的相半仙,产生什么心思变化的。可是这些事情已经是在后头发生了,仔细算来,论起时日远近……与相半仙来到北方部落的时候,并不吻合,甚至还要靠后一些,因此,这几件事情,绝不会是与相半仙交恶的起因。
“那就是前面几件事情了?”
“伏重山,我获神雷,并得古镜,根据后来的传言,当时获得古镜时,天上起了开天之云,各方震动……这等变化,极有可能。”
“景秀县,应该变化不大。”
“坎凌大河,我斩杀青牛,不知为何,便成了被守正道门追杀的原因,那么相半仙因为此事,也对我心怀不喜,不无可能。”
“灵溪七镇,我获得青莲仙种,在诸位真人眼下获益,旁人不知,精于测算的相半仙未必就不知了。”
“在漓江观摩他留下的痕迹,或许也是让他有所察觉,于是触怒了他。”
清原有着诸般猜测,但是能够让相半仙极为重视,并且觉得急切,先来北方部落传下道统的原因,又匆匆离去,那么事情必然不是寻常。
伏重山、坎凌大河、灵溪七镇,只怕就在这三处地方之中,其余的事情……俱都不足以让相半仙这位高人,变得如此反常。
“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是清原苦思冥想,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线索。
毕竟一切仅靠只言片语的猜测,能够稍微推算出一二分,已是难得。
……
苏关看着这个年轻人眉头紧锁,似乎在沉思什么,不禁让他心中暗暗凛然。
这个名为清原的人,只怕来者不善,至少与恩师是不善的。
但既然能与恩师交恶,岂非是说,此人道行之高深,已经触及甚至踏足了恩师那一列?
真人?
人仙?
甚至神仙中人?
苏关心中些许侥幸,已是荡然无存,但一丝灵光闪过,蓦然有些惊中之喜。此次闯了大祸,倘如能够请他相助……
然而想起此人对于自家这一脉传承,未必有着善意,便如同浇了一盆冷水,寒彻心底。
“能够让相半仙从中土赶来,看来你比我看见的,似乎还有更为出色的一面。”
清原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淡淡道:“看起来你那位授业恩师对我似乎有些不善,要是此刻我把你扼杀在这里,断了他的传承,岂非是好?”
苏关心中陡然一寒,他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也摸不清对方究竟是个心性,又是个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会否作出什么穷凶极恶之事,这些他全然不知……于是听了这话,心中陡然又有几分森寒之感,战战兢兢,惧怕难当。
清原嘴角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细细把这少年打量了一眼,确有几分欣赏。
这少年长了一副修道的根骨,看双目慧光闪动,想来也是个悟性不凡的,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带着些桀骜不驯的热血,又有些懂得收敛的分寸,眉宇间又有着些许不屈的倔强。
世人无数,根骨天生,虽然大多是平庸资质,但也不乏良才美玉,可这些俱是天生,皆是运道。而后面……悟性,心性,毅力,才是真正被相半仙看重的罢?
“你这次的大祸……”
清原话说一半,陡然顿住,眉宇轻轻皱起。
苏关心中一颤,低声道:“怎么?”
清原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来得挺快。”
随着声音落下,陡然间地上一颤,藤椅摇了一摇,清原却稳稳不动。
反倒是苏关,几乎跌了下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能够撼动地势,来人道行之高,至少在五重天之上,乃是上人境当中都不可小觑的人物。
放在北方的部落里,甚至可以受到各方供奉,成为神灵般的人物。
不过顷刻之间,这座部落的风水布置,倏忽而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章四五八 上人威压此部落
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他一步一行,脚下蓦然有裂缝生成,往八方蔓延出去。
随着脚步落下,土地隐隐产生震颤之意,远远传开,传得越远,竟然越是剧烈……反而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来人貌约五十出头,长须及胸,又手持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只是他却并未作道家打扮,一身淡黄长衫,看似中土服饰,实则样式不同,乃是西北近些时候才兴起的穿着。
这是元蒙效仿中土衣饰所制,属于较为常见的一种样式,在西北已经算是广为流传。
余上人。
……
前方部落,颤动不已,不乏有草屋木房倒塌,也不乏有人立足不稳,摔在地上。
在那部落之中,惊恐之意,陡然弥漫开来。
苏关的爷爷被人搀扶着,看向远方天际。
正北方那里,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人影。
这个被部落尊为智者的老人,眼中闪过了一缕惊惶。
他是部落的长者,寿数最高,见识最广,思虑最多,因此便是智者……在很多时候,他作为部落的决策之人,确实不乏远见,不乏胆魄,不乏心气,但是他心中明白,自身只是仗着活得久,见得多,而并非中土那些故事之中的谋士,更不是故事里的什么枭雄。
在面对这等天灾一般的场面下,老人也不禁有了许多慌乱无措。
他这一生,见过修道人,也见过几次道术,但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如眼前这般,好似煌煌天威一般,更如山岳压顶,几乎要将这部落尽数崩毁。
山岳还没有降下,部落还没有崩毁。
但是部落之中的人心,已经崩溃。
连老人都如此失态,何况其他人?
那许多孩童,以及妇孺……已经惧怕得嚎啕大哭,原本还能勉强克制的青壮男子,在这等声势之中,也不能再压住心中的惊骇及惧怕。
在大地颤动之间,在滚滚震荡声中,伴随着男女老幼的哭嚎之声,哀嚎悲切。
老人被搀扶着,但大地震荡,不论是他还是搀扶着他的人,都已有了些站立不稳的迹象。
“大祸……大祸……”
老人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苏关闯下的大祸究竟是哪般大。
这是犹如天大一般的祸事。
难怪需要部落彻底搬迁……
然而,即便此前早有预料,即便他听信了自家孙儿所言,但要部落上下二百余人愿意搬迁,本也不是易事。退一万步讲,就算当时部落上下,原意尽数搬离,也来不及的。
因为苏关回到部落至今,也不足一日,根本不足以让这偌大部落尽数搬离。
“莫非我等今日……当真无救了?”
老人感受着那山岳般的气息,胸口一阵惊悸,而又有些许无法呼吸的错觉,“苏关儿这个孽障,竟然招惹了这等大祸,还敢引到部落回来?”
老人眼中闪过许多悔恨,以及惧怕。
当年他们作为北方部落的骑兵,南下掠夺时……对于南方那些中土百姓而言,他们就是这样不可匹敌的山岳。
但今日,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堪比山岳的男子。
那是一个修道有成的上人。
……
“清原先生……”
苏关蓦然跪倒,颤声道:“请先生搭救。”
清原眉宇微皱,目光扫向外头,实际上在阴神的感知当中,来人相貌以及气息,已经尽数被清原所知。
“不论先生与家师之间有过什么怨隙,但是都与部落之人无关。”
苏关压低着声音,却掩饰不住焦急,道:“先生之前说过,也在部落中歇了几日,应是见过部落之中男女老幼,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都是辛勤劳作之人……这多少无辜性命,莫非先生真能看着他们尽数惨遭横死?”
清原确实有些不忍,但他并未表露分毫,只是偏过头,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看着他们死于非命?既然有人能下手杀他们,莫非我不动手,却连看着都不敢?”
苏关心中一震,竟是不知如何言语。
他第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位不是恶类,情急之下,便想激起对方恻隐之心,但全然忘了,自家是无法看透眼前这人的。
无法看透,便只好猜测……想来那位从北方走来的上人,既然能够大开杀戒,那么饿眼前这位就算不至于下此狠手,可是袖手旁观,冷眼观看,只怕也是不难。
“你……”
苏关咬牙切齿,蓦然间伸手一震,打在左胸心房处,吐出一口血,脸色煞白,道:“家师道行高深,传承非凡,我所学之法高深莫测,其中更有仙术……今日纵是欺师灭祖,我也认了,只要你愿意出手,我之所学,尽数相告。”
清原身具紫霄传承,本就是至高无上的所学,所以从来没有惦记苏关身上的传承,闻言倒是有些讶异,不仅是讶然于相半仙的传承之中怀有仙术,更似乎对这个少年的魄力,也感到颇为惊讶。
“敢自伤心脉,把传承外泄,你也算是个有魄力,有胆气的人物了。”
清原看着这个嘴角溢血,眉宇倔强的少年,点头道:“难怪相半仙对你如此上心。”
苏关没有回话,只是咬着牙道:“他到部落门口了。”
清原点头道:“我知道。”
“中土有句话,唤作一人一事一人当。”苏关喘息着道:“他来势汹汹,想要灭掉部落,先生想办法拦住他……或者,也可用我一人性命去承担这场祸事,让对方不要株连部落。”
说着,他擦去嘴角的鲜血,道:“只要先生答应,仙术必然奉上。”
清原有八首火龙道,又有内藏诸多法宝的神宝天河,都是极为强盛的手段,倒也对于所谓仙术没有太多的觊觎之心,他只是看着这个少年,对于少年的心气及胆魄,暗暗点头。
然后下一刻,他往前迈了一步。
于是房中就只剩下了一个苏关。
苏关还有话说,但半个音尚未出口,便见那人一步迈出,接着不见了踪影。
“缩地成寸?”
苏关心中震骇,但旋即便有了狂喜。
这个名为清原的年轻人,终于愿意出手了?
苏关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尽管从北方而来的那位上人,似乎凶威凛然,本是滔天,但苏关心中,着实没有了半点忧虑。(未完待续。)
章四五九 蚍蜉撼树
余上人缓缓而来,每一步落下,都有震荡之感,神威凛然。
他遥遥看着那座充满了惊惶,覆盖了阴霾的部落,随着脚步而逐渐走近。
随着他的临近,压迫之感愈发沉重,让部落的惊惶哭嚎之声一时间似是更为剧烈。
来自于上人的压迫,几乎让这座部落彻底崩溃。
“嗯?”
余上人脚步未停,然而目光略显一丝讶然。
前方部落男女老幼,俱是凡人,未经修行,至多不过几个身躯强壮的汉子,气血稍强盛,然而在上人的压迫之下,俱都不能自持,已是战战兢兢,狼狈不堪。而让他略显讶然的,是众人之中,还有一个衣着服饰俱都不同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身淡色长衫,分明是中土的衣饰,与北方部落的衣着,有着极大的明显差异。
细看一眼,那年轻人不但是衣着雅致,也有几分气度不凡,更令人高看一眼的是,他身在上人威压之下,竟是立足平稳,神色淡然。
余上人略有惊讶,以及一分赞赏,但也未有多么放在心上,于是那讶色只在眼底一闪而逝,而他脚步依然平稳,落足便是大地震荡。
从那年轻人身上,他看不出半点属于修道人的气息,尽管气度不凡,但想来也只是中土的公子,或是出生在凡人中的书香官宦等世家罢了。
常言道,龙不与蛇居。
这中土来的年轻人既然混迹在凡人部落当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道行高深的人物。
……
看似极远的距离,其实在上人运法之下,不过片刻即至。
这位貌若五十来许,颇具仙风道骨之状的上人,终于来到了部落之前。
而部落之中原本的惊慌惧怕嚎哭等嘈杂之声,早已经在临近到眼前的威压之下,尽数压制了下去,变得更为沉闷,更为令人心悸。
哭嚎之时,纵是惊惶惧怕,毕竟也是发泄。
如今不敢动,不敢言,战战兢兢,才是令人心中压抑,几乎沉重得窒息。
余上人目光扫过,未有半点心高气傲,也无丝毫鄙夷不屑,只有淡漠之意,好似俯视一窝蝼蚁。只是目光落在了那个平静的年轻人身上时,讶然之色再度掠过……
因为那个年轻人,仍然没有半点惧怕得神态。
余上人出于谨慎,运用阴神,转动功法,仔细感应几遍,但也未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修道人的气息,再看对方混迹在凡人部落之中,应该真是个未经修行的凡人才是。
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有这种沉稳心境,着实令人赞赏。
“中土之人?”
余上人打量了他一眼,从衣着服饰,身材高矮,再到他的脸上,点头道:“胆识不错。”
此刻的余上人,在部落众人眼中,已不亚于神灵降世,听他开口之后,尽数为之屏息,目光或多或少也落在清原身上。
清原只是点头道:“算是罢。”
他年幼时便入紫霄宫,实际上也不知该算是哪方人士,但应是出自于中土。
余上人只问了一句,便收回目光。
毕竟是凡人,即便是中土来的,也是凡人,蝼蚁稍显强壮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手来,眼中闪过一缕杀机。
“这就要动手么?”
清原感应到杀机起伏,忽然侧身一步,拦在那一掌之前。
余上人顿了一顿,眉宇微挑,说道:“你不过一介凡人,还能知晓本座举止之意?”
清原略显错愕,原本他也觉得对方未免太过于倨傲,甚至只是在自己身上扫过一眼,便杀机凛然,意欲即刻动手,根本没有顾忌自己就在他的眼前,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现在看来,是乾坤封闭之术,遮掩了自身修道人的气息,使得对方有所误解?
然而这时,那余上人又再度开口,说道:“你出自中土,却能够越过那一堵隔绝中土与北方的城墙,来到北方一座部落,想来也是有些门路的。只是,看你全无道法在身,气血也无强盛之意,非是修道,亦无习武,仗的是应该是在世俗间的几分家底,或者身在尘世间也可算是非富即贵……”
“本座一路行来,撼天动地,你也亲眼得见,应有自知之明。”
余上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但你见得本座神威,还敢拦在身前?”
清原缓缓道:“如何不敢?”
“好胆识。”余上人道了声,“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虽然不自量力,却这样的心志,也令人敬佩。”
随着说话,他上前一步,便要一掌朝清原脑袋按落。
原本就是要尽数杀掉部落之人的,但这年轻人倒是让余上人觉得赞赏,便不用道术,以徒手击毙了罢。
清原怀中古镜一颤,而他则神色不改,只是忽然开口,说道:“你身为修道中人,胆敢大肆屠戮,就不怕孽债加身?”
余上人手掌一顿,然后稍微朝着外侧移开,露出掌下的年轻人,眼中似有几分兴趣。
清原徐徐说道:“如今乃是封神大势,你如此作孽,更是大恶……日后你必然要心生魔障,止步不前,修为凝滞而不能成,甚至要遭劫数,横祸加身,死于非命,乃至于在死后都要受苦……莫非你还不自知?”
余上人听他讲了这一番话,不禁更为讶异,似也多了几分耐性,说道:“看你气度不凡,处事不惊,临死也无半点惧意,想来出身不凡,也是见过几分场面的,再看你还懂得用言语震我,似乎还懂得几分修道人关于功德孽障的说法,着实是个可造之材。但毕竟不是我辈中人,真是可惜了……”
“本座对你颇为赞赏,才与你说这些话……”
余上人叹道:“但今日也算你运道不好,换个地方或许还能与你交谈一番,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说罢,他眼神骤然转冷,看向了另外一边。
那边的窗户骤然关上,里面的人在惊慌之下,反而动作更快,因此没有让他看见内中景色。
但是以余上人的道行,早已经察觉了那边藏着的少年。
那个唤作苏关的少年,才是此事的根源,只不过杀了他之后……祸事根源也就成了福缘。
这般想来,余上人眼中略有喜色。
然而清原叹了一声,说道:“我不知他招惹了什么祸事,与你结了什么死仇,倒也不好无端端助他。只是,我知晓祸事根源在他,他自身也已认了,先前他曾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他的性命去抵,求你饶过这里数百人命……”
余上人看着清原,说道:“不行。”
两个字后,他一掌按了过来。
因是对于眼前这年轻人有着几分赞赏,因此多费几句唇舌。但终究还是要杀掉的,到了此时,他也就不再多说。
那几分赞赏,已经在不耐之下,消失殆尽。
剩下的,是寒意。(未完待续。)
章四六零 神现
头顶寒意袭来。
那不是杀机。
只是寒意。
余上人神色淡漠。
他秉持的修行之念,乃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除却同辈之人外,视凡人与蝼蚁无异,蝼蚁又与花草岩石何异?
对他而言,这不过摘花折草之举,谈得上什么杀意?
……
轻描淡写地一掌,未有凝就道术,只是法力蕴藏其中。
但这已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哪怕是武道大宗师,只要不是如郭仲堪那般身受数十万兵权的气运,也都挡不住他。
然而这一掌终究停住了。
掌下是一面古朴的镜子,挡住了这一掌。
看似铜镜,然而手掌所触,让他明白,这绝非铜铁材质。
能够挡得他余上人一掌,绝非凡兵,少说也是法器。
“你……”
余上人目光骤然一凝,瞳孔陡然缩紧。
清原稍微退了一步,跟余上人之间隔了一丈之遥,看着对方的双眼,缓缓道:“我一向运道不差。”
“你也是修道中人?”余上人手臂加力,法力运转,竟是分毫不能按下,看着那全无半点气息的年轻人,眼中已有几分震惊,“你……”
源自于南方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乃是秘传,且用于收敛气息,而并不是用以斗法的仙术,因此名声不大。对于北方的修行之人而言,这类法门更是未曾耳闻,更是有些颠覆了以往常识的错愕之感。
清原气息一震,扫了开来。
原先被余上人气息镇住,万分惊骇的部落众人,尽都有种轻松之意,仿佛压在胸口的岩石已被移去。
以清原的道行,挡住余上人的威压,本不是难事,只是……若一开始便是这般施为,挡住对方,这便相当于斗法的第一步。
清原自是不愿轻易与他动手的,也就没有放出气息以作抵挡。
但此刻已经下了杀手,便又不一样了。
“六重天上境?”
余上人目光一凝,露出惊色,再想起先前误认为对方乃是凡人时,自己言行举止之间的居高临下之意,不免觉得羞燥。
“我本无意动手,另结怨隙。”清原缓缓说道:“但你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与苏关之间的结怨,却要屠杀部落男女老少,就算是中土而来的外人,也仍要下此杀手。”
余上人试图把手从镜子上移开,却仿佛被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闻言更觉恼怒。
先前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过一介凡人,但却在转眼间成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六重天上人,再加上此前居高临下,如今带来的羞恼之意,尽数汇了起来,让他似乎气息更为起伏不定,仿佛要冲破什么界限一般。
“我不知道你与苏关究竟是有什么仇怨,但从苏关那里来看,是他先犯了规矩。本要让你们自行解决,但你要伤及无辜,又先要取我性命,那么你连苏关这里的公道,也不必想了。”
清原说道:“不过,我念你修行不易,道行难得,再与你一次机会。你起个誓言,然后退去,从此恩怨两消,凡事不要作恶……”
“你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罢?”余上人眼神沉凝,道:“你要饶我性命,但我可不见得会饶你……”
随着言语,他衣袍无风自鼓,鬓发骤然散落。
刹那间,这位仙风道骨的上人,反有几分沉凝森冷,尽管仍有几分原来气态,但那所谓“仙风”似乎便得有些阴冷。
清原眼里闪过惊异之色,道:“这是……”
“那少年惹的可不是我。”
余上人身上鼓起,手掌陡然变得涨大,血红得几乎泛出青黑之色,“本座也知大肆杀戮乃是造孽,然而这也无可奈何……至于你,也走不掉了。”
“本座奉命办事,要屠尽此地生灵,无论部落生人还是禽畜,尽数不能留下活口,如若留你一个,不免也要受到责罚。”
他蓦然一震,脚下狠踏一步。
步伐落处,土地迸裂,裂缝如蛛网弥漫,下方深不见底。
部落之中所有人,包括那边藏身的苏关在内,尽数摔落。
只有清原依然沉稳不动,把手一抬,便见一道光芒闪烁。
原本气态滔天的余上人,陡然惊叫一声。
但见他手中陡然穿了一个血洞。
那是出自于古镜之中的镜光。
“那是香火愿力?或者说是神力的一种?”
清原伸手一招,古镜骤然回返,落在手上,他看着被洞穿手掌的余上人,皱眉道:“原来如此……”
纠缠在苏关身上,不易驱散的那种古怪法力,便是眼前这种。
这种古怪的法力,应是神力,不是余上人所有,应是出自于一尊……神灵。
苏关惹了大祸,指的不是余上人,而是一尊神灵。
一尊能够使上人听命,能够使上人不得不去身受杀孽的神灵。
正当清原惊异之时,便见余上人惨叫一声,身上陡然冒出一团光芒。
那光芒呈火焰之状,其色赤红,灼热炎炎,具有凛然神威。
部落凡人见得那火焰,无不捂着双眼,惊叫出声,声音凄厉。
清原连忙伸手一挥,把各方罩住,运起气息,挡住了那火焰带来的神威压迫。
“何方人物,胆敢破我神术?”
火焰之中传来浑厚而森然的声音。
清原目光一凝,正要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那火焰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
这是一种宛如视线般的光泽。
刹那间,清原有着一种被窥探的错觉。
“中土人士,也来北方撒野?”
那声音沉声道:“区区上人,看你有几分本事,能挡本座的神术。”
言语落下,那一团火焰陡然散开,变作无数光点,洒落下来。
余上人陡然一颤,衣着燃火,然而气息愈发强盛。
他本就是只差一步就到六重天的人物,然而得了神力加身,竟是助他道行增益,直接踏破了这一步。
然而他的双眼,早已经是通红如火,充满了狂躁之意,不复原本的清明。
“能借上人之身?”
清原神色微凝,心道:“分神化念,得以操纵上人?这场面怎么如此古怪?”
这般想着,余上人双手一合,然后手中拉开。
掌心间连着一道丝线。
丝线如火,点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