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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月观主     封仙txt下载     封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五三 教导,路遇

    蜀国。

    官道之上,偶尔能见有人行走,或孤身逃难,或三五成群,大多衣衫褴露,越是受战火袭扰的难民。而真正有些家境的,要么自家便有马车,要么雇了马车,只因为世道险恶,不敢徒步上路了。

    如今世道凌乱,不少人穷困潦倒,也食不果腹,常听有拦路杀人,劫夺财物的事情,甚至在北方那边,已经有了人吃人的传言。

    在这个世道,战火纷飞,轻易能抓得到的便抓了,那些逃走之后,不能轻易抓住的,官府也管不了太多了。

    而大道侧方,山林之中,有两道人影。

    一个走在前头,一个走在侧后。

    前者黑发如瀑,目若朗星,他身着白衣,衣衫上有金色条纹,气质飘逸出尘。而后者一身黑袍,看不清身材长相,但却比前者高了一截,身有一丈,宛如一座铁塔。

    两人结伴而行,却不走大道,约莫是这黑袍之人身材太过魁梧,不好显露于人前。

    “你虽是妖仙血脉,一旦突破即是妖类,但所学乃是道家真传,如今这雷道功法,更是正统道家之学。”

    “这雷法乃是天上神雷分化而成,堂皇大气,直指仙道。”

    “如今你修至三重天,接下来关于四重天的变化,功法虽有,但想来许多东西你还不熟悉。”

    清原徐徐说来,古苍细细倾听。

    类似的教导,已经有过几遍,但这一次,先生所说的显然更为重要了。

    “三重天你已修至巅峰,如今元气大伤,便是要重新修行回来。”

    说着,清原又看了它一眼,说道:“那妖仙之术,今后不到生死关头,不好再用。以你当前的状态,如若再使一次,元气再伤,只怕再也回不到原本模样,想要突破成妖,几乎断绝了希望。”

    古苍心中一凛,低头应是。

    那一道妖仙秘术,能够让古苍伤及五重天的孙家老祖,尽管孙家老祖已经是日薄西山,但仍然可见此术不凡,清原对于这道秘术,本是十分惊叹的。但近些时日所见,那一道秘术带来的后果损伤,太过严重,时至今日已数月之久,古苍仍未恢复。

    “三重天这里,已不必多说,但是四重天的功法你虽是有了,可领悟不足,认知不足,接下来的这几日,我会逐渐替你详解关于四重天的奥妙。”

    ……

    “各家修行不同,方向不同,路数不同,称呼也不同,四重天这里也同样是有着许多不同的称呼。”

    “儒家虽不修神通道法,只领悟道理,也不分境界,但到了到了大儒的那一步,也算是有些类似的称呼,例如有四行,常是分作仁、义、礼、智。”

    “佛门之中,又有类似于四知等等称呼,也有地、火、水、风等四大,但各脉源流不同,也是有不同称呼。”

    “道家有道、天、地、人,四大为名,同样也有类似于修身养性的四印,不过各脉源流不同,称呼仍是多变。”

    “例如先生我所修行的法门,也属道家正统,但是在这四重天里,便称之为观道楼。”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了古苍一眼。

    古苍听得十分认真,偶尔点了点头。

    但清原又怎是这般容易糊弄的,这个古苍分明是听得满头雾水。

    “罢了。”清原叹了一声,说道:“我与你说一说道家四重天的变化就好,至于其他各脉,暂且略过,日后再与你说。但今后,这些方面也是不好免的,你知道得多些,日后遭遇上了不同的源流的修行人,便会少吃亏一些,而在修行上,知道得多,也有触类旁通的作用。”

    古苍挠了挠头,呵呵傻笑了声。

    “四重天这一步,初入玄门,初脱尘俗,已非常人所能达到,故而有上境之称,乃是人上之人,便称作上人。”

    清原说道:“你所学雷法之中,我不知是些什么,但在我所学的这一部功法当中,则称作观道楼。”

    古苍惊愕道:“观道楼?”

    清原点头道:“因为脱去凡俗,得以领悟,可以悟得常人所不能领悟的道理,可以见到常人所不能见的景色。但因为道行尚浅,又远远未能得道,故而只能遥远观道,从而尝试悟道。”

    古苍问道:“那先生悟道之后,什么时候得道?”

    清原笑了声,说道:“得道者,已是神仙中人了。”

    古苍顿觉惊叹不已。

    ……

    此时距离当日孙家之变,已过数月之久。

    他在孙家显露了真容,但却没有留下姓名,可在正一的追杀下,显露行踪,也算是个隐患。

    原本此事倒是无关紧要,毕竟守正道门追杀之事,就算是守正道门之内,所知的也不多。

    但恰好是正行这个见过清原的弟子,去了孙家查探。

    清原不知道正行是否知晓内情,也不知他与正一是否有所联系,但是避开总是没有错的。

    原本他想去景秀镇看一看何清的坟墓,但因为白衣军之事,所以避过去了。待过了蜀国,也想去明源道观,可身后有守正道门追杀的阴影,他也就绕了过去,北上而行。

    这数月之间,清原逐渐教导古苍的修行,也在稳固自身五重天巅峰的道行,并尝试领悟六重天的变化,去推开相应的六重云海楼。

    云海楼虽是触手可及,但这一步说近也近,说远也还是算远的。

    “初成五重天,虽是此境之巅峰,但还要稳固,那云海楼的事,急不来。”清原收了念头,与古苍解析关于四重天的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道路上传来些许响动。

    “先生……”古苍拉下古仙袋,取出丈二雷金镗,护在身前,雷声隐隐。

    “不要冲动,是习武之人在争斗。”清原稍微抬手,制止了古苍,示意它收回丈二雷金镗。

    古苍见状,才把丈二雷金镗收回了古仙袋之中。

    其实以古苍现今的本事,除却上人之外,谁也拿不下它。就算是武道大宗师,多半也难敌它这妖仙血脉的精怪。

    当然,类似于元蒙郭仲堪这等领兵大将,并身具大气运的武道大宗师,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是不长眼睛,抢到爷爷身上来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些桀骜不驯,也有些恼怒之意,喝道:“换在以往,老子一刀劈死一个,一枪戳死一个。你们这些混账,老子战场之上杀敌,保家卫国,没想到老子保护的人里面,还有你们这群渣滓……”

    “拦路抢劫?还妄想掳掠女子?”

    “最重要的是,还对前线厮杀的将士嗤之以鼻,不断贬低,嘲笑怒骂……要不是老子们守卫疆土,在前线抵御外敌,你们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下了,还有力气在这里狂吠?”

    “碍于军规,老子不杀你们,但今天一个一个废了你们!”

    随后响起一阵十分悲惨的叫声。

    古苍转头过来,说道:“先生,这个人好像是……”

    它挠了挠头,似乎不太记得名字。

    清原说道:“赵徐。”(未完待续。)

章二五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年在漓县之时,王公子看上葛瑜儿,生出事端,最终便是这赵徐出手。事后,赵徐在葛老先生的怂恿下,再次进城,此后清原等人离开,从此便再无联系。

    但清原从黎村见到了那疯癫的王公子,也获知了此后的事情。

    赵徐闯入县衙,斩了县令,转至王家,斩下了王家老爷的一条臂膀。事后他匆忙离开,然后大水淹没漓城,一切也都被掩埋在浩浩江水之下了。

    未想今日还能再见赵徐。

    “去看看罢。”

    清原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许久未见了,看来是入军了。”

    ……

    道路之上。

    赵徐一身黑衣,背负长枪,手执长刀,身周倒了四五人,悲呼惨叫。

    啪地一声。

    长刀落下,刀面一转,拍在了那人的膝盖上。

    这人惨叫一声,膝盖处骨骼粉碎。

    “今天废了你们,留下你们这些狗命,姑且算是给你们一些教训,滚罢!”

    赵徐顺势一脚踩在那人脸上,长刀一挥,寒气逼人。

    几人或是断了手,或是断了脚,惨叫不停,却又不敢停留,只好各自搀扶,狼狈离去。只不过手脚骨骼碎裂,今后也是行动不便,作恶也难了。

    “出来!”

    赵徐偏头喝了一声。

    适才他分明听见里面有些沉闷声音,然后还有些许说话声。

    “看来武学造诣大有长进。”

    道路侧边传来淡淡笑声,然后有一人拨开草丛,缓缓走出。

    来人相貌清秀俊朗,气质脱俗不凡。

    赵徐一生所见之人无数,距当初见到清原,也已过了数年之久,但他仍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昔年那漓城一事,对他也算颇为深刻,而清原几人,气度不凡,也并未忘记。

    “是你?”

    赵徐露出少许惊愕之意。

    清原点头道:“许久不见。”

    说罢,又打量了赵徐一眼,这个黑衣青年,时至如今,已经比当年少了几分桀骜的棱角,尽管坚韧依旧,但稍微显得温和了些。

    但同样的,在这几年的磨砺当中,这个青年也长出了许多凌乱的胡茬,眼神中添了些许沉稳,而身上则有了许多血与火磨砺出来的杀意。

    至于这赵徐的武学造诣,今已踏足武学第二层次,把气血凝成了内劲。在武道当中,这一步便算得是真正的高手了。

    清原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忽然说道:“刚才那几人是怎么回事?”

    “一群没有本事,背井离乡的废物,打算在路上劫道,被我撞上了。又听见他们胡说八道,埋怨蜀国,埋怨将士,冷嘲热讽的。”

    说着,赵徐怒道:“这群混账,要不是将士们守卫疆土,他们要么死了,要么就成奴隶了。老子听不惯,就顺手把这群废物教训了一番……要不是碍于军规,是该杀掉的,若有朝一日真的被南梁攻破至此,我看这群废物最先投靠南梁。”

    清原说道:“当年听你要去投严宇麾下,看来是如愿以偿了?”

    “严宇?”赵徐眼中闪过一缕寒色,说道:“我现在已是姜柏鉴麾下。”

    清原这回倒真是有些讶异。

    赵徐跟姜柏鉴同是天水人士,但姜柏鉴当年弃了天水,后来致使天水被南梁屠城,至今这些年,天水也尽数划入南梁。赵徐年幼时,对于姜柏鉴,原是十分崇敬,至此便化作了满腹仇恨,如今竟是投入了姜柏鉴麾下?

    “不提这些了。”

    赵徐摆了摆手,说道:“我要往北,日后有缘再见罢。不过你孤身一人,要当心才好,这路上也不太平。”

    说着,他抛了一锭银两,道:“雇辆马车稳妥一些。”

    清原顺势接下,他如今对于五重天的道行,已经稳固下来,加上乾坤封闭之术,便可以让气息隐而不发,仿若常人。莫说赵徐是个武人,就是修道人的法眼,也不容易看破。

    “我也要往北的路,不如一块儿走?”

    “好。”

    顿了顿,他又伸出手来,朝着清原道:“那银两先还我。”

    ……

    路上,两人结伴二人。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黑白分明,颇有诡异之色。

    谁也没有看见,道路侧旁,还有个庞然大物,高如铁塔,尾随而行,然而全无声音响动。

    “当年我去京城,是想要投严宇麾下的。”

    两人结伴而行,赵徐也不隐瞒,说道:“严宇祖上便是蜀国重臣,现如今民间都在传这严宇才能极高,只是被姜柏鉴压迫,百姓对他也颇是看重。”

    “然而当年我去京城,一路常见灾民,食不果腹,偶尔天气寒冷,饥寒交迫,或有饿死的,或有冻死的……”

    “但我到了京城之后,径直去了严宇那里,却见他家养了狗。”

    “那管事端着一盆肉,拿去喂了狗。”

    “当时严宇府门边上,有个乞丐想要上前,当场就被家丁打断了腿,远远扔了出去。”

    赵徐平静道:“且不说这严宇才能如何,单是这般作风,便让我瞧不上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清原叹道:“当今世道便是人不如狗,所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不无道理。”

    赵徐眉宇微扬,冷哼了一声,道:“原本此事绝了我从军之念,未想发生了些事端,阴差阳错入了姜柏鉴的麾下。不过老子如今是要保家卫国,待得平定天下,这个姜柏鉴的仇,老子是必定要报的。”

    说罢,他又冷哼了一声。

    清原只是微笑,而不言语。

    “你是个书生?”

    “姑且算是罢。”

    “武将御敌,书生治国,你若要走仕途,日后可要当个好官,不然我刀下未必情面。”

    “我不走这条路。”

    “那就可惜了。”

    赵徐叹道:“当今朝堂之上的文臣,几乎都没甚骨气,总该要个有能耐的压住他们才好。对于治国治民,靠的还是文臣,我看你气态不凡,应该是个学富……唔,学富五车的。”

    他说着,又拍了拍清原的肩膀,说道:“有本事的人,还是该用上的。武人就要战场杀敌,文人就该朝堂治世,不要埋没才能,也不要让蜀国都是庸才当道。”

    清原微笑着点头,眉宇间略有思索。

    赵徐这人连学富五车这四个字都不甚清楚,若说这番话出自他的口中,也不怎么可信。想来是有人教他,或是有人说过,而被他听到的。

    不知能说这番话的,又是何人?

    清原没有贸然询问,随他又走了一路。

    临近城镇,二人方自分开。

    清原往道路直走,而赵徐偏向了东北方向。

    “先生对这个人似乎有兴趣?”

    古苍从旁出来,遥望赵徐去的方向。

    清原点头道:“确有些兴趣。”

    古苍说道:“那先生为何不同他一起离开?”

    清原笑了笑,指着东北方向,说道:“朝这个方向去,你可知道是哪里?”

    古苍摇头道:“不知道。”

    清原道:“蜀国京城。”

    古苍怔了一怔。

    “京城那里是蜀国命脉,皇城所在,帝王居所,不知多少修道人位在当中,不乏真人,只怕也有人仙。”

    清原说道:“我们要知道各方局势,是因为知道得多,才可以躲避过去。京城那里就是封神的源头之一,若无必要,断然不能前去。”

    古苍似懂非懂。

    清原继续说道:“退一步讲,哪怕真能前往,也不能去。”

    古苍问道:“为什么?”

    清原说道:“赵徐此去,显然是公务在身,我跟他同行这一路也就罢了,而若是接下来还是同行,不免过于巧合,他心中必定怀疑,这便不好了。”(未完待续。)

章二五五 山中偶遇

    入夜。

    阴云掩月,长空星稀。

    夜色深沉,星月的光芒,稀薄而微弱。

    山林之间,夜枭展翅,虫豸低鸣。

    前方就是城镇,但清原没有入城,只因为古苍身躯庞大,显然不是常人,不好现于人前。就连几日之前,清原现身去见赵徐之时,也都没有让古苍现身,而赵徐在清原的影响下,倒也忽略了之前古苍的动静。

    “先生。”

    “嗯?”

    “我身材魁梧高大,是不是不太方便?”

    “确实不怎么方便。”

    “我记得脑袋里是有一种法门的,可以让身子恢复最初模样,比先生还矮一些,只不过现在施展不出来,等我再努力领悟一段时日,应该可以了。”

    “你觉得先生矮?”

    清原忽然偏过头来,看向古苍。

    古苍说道:“不矮。”

    清原收回目光,忽然轻笑出声。

    在古苍丈许来高,如楼房铁塔一般的魁梧身材面前,谁能显得不矮?

    ……

    夜间山林,起了篝火。

    这师徒两个都是修行有成的,夜间能视物,寒暑不能侵,但是夜间山林生火,倒算是一种习惯。

    温暖舒适,而光芒明亮,也总是好的。

    “这几日先生教了你不少关于四重天的奥妙,今夜你也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让先生为你解惑,待亥时过后,便该修行了。”

    “好的,先生。”

    “修行之道……”

    说到这儿,清原忽然皱眉,偏头看去,道:“有人来了。”

    古苍闻言,伸手入古仙袋,便想要取出丈二雷金镗。

    清原略微摆手,说道:“不妨事。”

    古苍这才松了手,问道:“先生不必打发掉他们?”

    清原沉吟道:“来人有些古怪。”

    古苍问道:“可要防备?”

    清原沉吟道:“打发倒是不必,但稍微有些防备也是应当的。”

    古苍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又看了看自己,自觉这身材魁梧高大,不好示人,便即道:“先生,我要不要先藏起来?”

    清原指了指一边,说道:“就在那里,不必走远,隐在黑暗中就好。”

    古苍应了声,往侧边走了几步,隐入山林黑暗之中。

    清原没有将乾坤封闭之术传于古苍,毕竟这是浣花阁秘传,之前清原得了此术,也是答应过不会外传的。但古苍却也学得了从吴南身上得来的潜行之术,对于隐匿气息,有着不小的作用。

    ……

    夜色昏暗,山林险恶,唯有一团篝火,在夜间绽放光芒,驱走山中野兽,显得光亮而紊乱。

    簌簌声响,有两人拨开了藤蔓,便看见了这篝火。

    而火边坐了一个年轻人,这人被火光照耀,白衣显得淡金,脸上也泛着光泽。他神色淡然,眉宇平和,气质非凡。

    “这位兄台……”

    当头那人笑了声,说道:“山中猛兽夜枭颇多,十分危险,我等正要生火,却已见得此地火光,不知能否暂借一处,让我二人在此歇息片刻?”

    清原偏头看去,来人身着青色长衫,面露温和笑意。

    不知怎地,见到这青衫男子,清原心中陡然有些悸动,稍微沉了一沉。

    “这山又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在此生了个火,公子想要在此休息,自无不可。”

    “那便多谢了。”

    这青衫男子笑呵呵坐下,与清原相对。

    清原抬起头来,与这男子对视一眼。

    这青衫男子约是三十七八的年岁,未满四十的模样,笑容温和,带着些儒雅文秀之气,宛如书生文士。

    但清原细看之下,并未在此人身上看到半点属于书生文士所该有的文弱之气,眉宇之间带着些坚韧之意,笑意虽是温和,眼神却有着些许凛冽。

    细看他双手,骨节粗大,一层厚茧。

    清原收回目光,大抵明白了些事情。

    这人或许曾是读书人,但也有武艺在身,且造诣不低,比之于赵徐更为高深许多。

    而在清原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是在打量清原。

    “深山野地,前方就有城镇……”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弟却在此生火休息,看来是有本事在身的。”

    清原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火光映照在此人脸上及眼睛当中,闪烁不定。

    “这位公子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身边可是有护卫的。”

    青衫男子笑了声,往后一指。

    清原看了一眼,那人身材壮实,面貌坚毅,带着些许凛然气态,身上有着竭力收敛仍然收不住的杀意。

    遮掩不住的风尘之态,遮掩不住的血腥杀意。

    军中之人!

    清原笑了声,问道:“在下清原,两位怎么称呼?”

    青衫男子笑道:“姓江,名维。”

    那身材壮实的男子眉宇低沉,没有回话。

    青衫男子偏了偏头,使了个眼色。

    随后便听那护卫说道:“早年曾与公子结拜,排行第八,人称老八。”

    ……

    夜色渐深。

    “清原兄弟,可要饮酒?”

    那青衫男子从身后护卫手中接过了一壶酒,朝清原问了一声。

    不知怎地,在青衫男子问出这句话后,身后那自称老八的护卫,面色稍微一变。

    清原仿若不觉,只是说道:“多谢好意,但我不饮酒。”

    “很好。”青衫男子拔开了塞子,仰头饮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年轻之人,不论武人还是文人,总觉饮酒之事乃是风雅,又或是狂放,行走在外,结交好友,必定是不能免的。但喝酒这事,未必是坏事,但也未必也就是好事,你不喝酒也是好的,像我这样……喝酒其实也是无奈。”

    他说罢,自嘲地一笑,又仰头喝了一口。

    清原略微嗅出了一些酒味。

    这酒味道古怪,充满了药味,想是药酒。

    以清原对于药材的认知来说,这酒中的药材可谓是极为珍贵,如人参,灵芝,都只是其中一味,而其余药材,论起珍贵,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等补酒,也是疗伤之用。

    清原也大约明白,为何先前那青衫男子询问是否饮酒时,那个自称老八的护卫有着那般不善的神色。

    只因为这酒之中,药材难得,价值极高,可谓是万分珍贵。(未完待续。)

章二五六 言谈评大将

    夜间。

    山林,火堆。

    青衫男子饮了几口酒,便取出了一卷书,细细阅读。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扰。

    忽然间,青衫男子放下了书卷,看向了清原,笑道:“看来这夜里也无趣,不若与我聊聊?”

    清原道:“也无不可。”

    青衫男子笑着道:“我看得出来,清原兄弟不是一般人,谈吐也非是常人可比,不知此去何方?”

    清原说道:“闲来无事,四处游玩。”

    “倒还惬意。”青衫男子笑道:“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怎么不入朝堂,为国效力?”

    清原说道:“当今朝上佞臣当道,良臣备受打压,入朝堂岂非自寻死路?”

    青衫男子微微摇头,说道:“话也不是这般说,哪怕退一步讲,正是因为佞臣当道,才需要良臣起来,辅佐君王,清君侧,肃正气。”

    “蜀帝这位君王,尚且为身不正,清君侧又有何用?除非斩了……”

    说到这里,清原看着对面蓦然变色的二人,当即住口不说,转而问道:“反倒是公子,既然心系于此,何不入朝堂之中,为国效力?”

    “放肆!”

    不待那青衫男子开口,身后那自称老八的护卫,便勃然大怒。

    “老八!”

    青衫男子低喝一声,说道:“不许无礼。”

    老八脸色犹有余怒,却退了回来。

    “清原兄弟说得有理。”青衫男子笑了声,然后看着清原,说道:“我说我是来逃命的,你可信否?”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既然你已开口,总不会信口开河,我又何必不信?”

    清原从旁折下一根枯枝,顺手抛入火中,说道:“这个世道,哪个人不是在逃?不论寻常百姓,还是朝堂权贵,甚至是天上神仙,都是过不好的……”

    青衫男子呵呵一笑,似乎颇为畅快,指着南方,说道:“不过我这般境遇,却也只怪那个姜柏鉴太过无能,早年兵败天水,如今又失南安,曲道,最后连东条关也都去了。若不是此人才能平庸,江某何至于沦落至此?其实如今境遇也倒还罢,只怕此人这一番败落,是要坏了蜀国多年大业……到时,便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身后护卫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清原说道:“江兄何以如此贬低大将军?又如何定下给他这般大的罪责?”

    “哈哈,你看……”

    青衫男子指向南方那边,说道:“昔年葛相老迈,几近油尽灯枯,而当时蜀国局势堪忧,若他死后,莫说争夺天下,就是保住原有国土,怕也艰难。”

    清原目光微凝,葛相的事情,他所知不多,但也大约知晓一些。

    传闻葛相寿元将近,但是蜀国局势难明,遂而借修道人的法门及丹药,延寿五年,就在这五年之间,定下了蜀国的根基。

    关于延寿之事,这青衫男子自然不会轻易告知于清原,他只是有些感慨般地说道:“蜀国立足不稳,葛相支撑五年,连破南梁多处地界,才定下了如今的国土局势。”

    清原往南边处看了一眼,隐约明白此人所指。

    “原本的国土局势,在南梁与蜀国之间,相隔着深山老林,仿若隔绝了一般,这些山林不适于大军行走,因而只须稍加防备即可。而真正需要守住的,仅仅是那几处关隘,只须扼守这几处地方,就能轻易抵御外敌,保住国土不失。”

    青衫男子叹道:“可惜当年姜柏鉴先是失了天水,将这局势破了一个口,如今接连失去南安,曲道,东条关,这些关隘尽数失守,南梁大军直入蜀国境内,破开了界限,那些深山老林的天然壁障也都无用了。”

    清原闻言,略感沉默。

    蜀国周边的这些深山老林,就如同城墙,而那些关口则如城门。如今城门打破,被敌方占据,长驱直入,那么城墙也就起不到多少作用了。

    “此事实则也不能怪在姜柏鉴头上。”清原沉吟说道:“只怪当年战败之后,蜀国兵力孱弱,他只能弃了天水,避免损伤。虽说如此已经让葛相布置的局势开了个破口,但也是无奈之举……至于如今接连战败,姜柏鉴便真的脱不去干系了,可是,传闻他败得如此惨烈,这其中也不免是因为蜀国内忧外患,那些佞臣之辈,似乎在后方将他坑害了一把。”

    青衫男子深深看了清原一眼,默然不语,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看来,知道的事情可是不少。

    反倒是身后那面色不善的护卫,听闻这些话之后,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

    “败了便是败了。”

    青衫男子叹了声,说道:“这一败,不知害了多少将士,害了多少百姓,害了多少性命……而败势初现,今后若不能翻转局势,那便……”

    说到这里,他怅然叹了一声。

    清原说道:“江兄对于这些事情,似乎十分在意?”

    青衫男子自嘲了声,说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辈中人,自当忧国忧民。”

    说着,他朝着清原略微拱手,说道:“一时心有感触,总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见清原兄弟谈吐不凡,不免感慨良多,请万莫见怪。”

    这时,忽然有风吹来,树梢摇曳,花草藤蔓簌簌作响。

    “看来你我这番畅谈,是要打断了。”

    青衫男子略微摊手,歉然道:“清原兄弟,只怕你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清原抬头看了一眼,道:“这是要让我离开?”

    青衫男子低笑一声,说道:“也可以这么说罢。”

    清原也笑了声,说道:“这火是我烧出来的,这地方是我先到的,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你要在这里歇息也就罢了,但是赶我离开,那可是不太好的。”

    “大胆!”老八怒喝道:“让你走就走,你是不要命了不成?我家大……大公子难道还能害了你?”

    清原抬头看了老八一眼,随后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又落在青衫男子身上。

    青衫男子叹道:“我说了,我是来逃命的。”

    清原说道:“你怕连累我?”

    青衫男子说道:“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或许你自恃本领高深,但追杀我的人,非同寻常。”

    清原站起身来,说道:“看出来了。”

    他拍了拍衣摆,说道:“也罢,那就我就走了,总不好因为我在这里生了一堆火,就要惹上杀身之祸。”

    说着,他转身离开,朝着那黑暗之处,逐渐远去。

    青衫男子看着清原离去的方向,露出几许异样之色。

    那老八冷哼一声,说道:“还算他识相,不过胆子也忒小了些。”

    青衫男子哈哈笑道:“老八,你又是赶他走,待他走了,又嫌弃他胆小……”

    老八说道:“本来就是如此。”

    “不。”

    青衫男子看了那里一眼,叹道:“这才是个真正冷静的聪明人,我帐下缺的就是这等人物。”

    说着,他忽然起身,指向那山林一侧,说道:“来人是谁?胡皓名下?还是严宇麾下?”

    山林之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呼啸,略显凄厉。

    “一群藏头露尾之辈,也想要我的性命?”

    青衫男子冷笑了声,说道:“给我杀过去!”(未完待续。)

章二五七 翻掌杀上人

    山的另一边。

    清原行走在黑暗的山道之上,古苍尾随在后。

    “先生,刚才那个人……”

    “那个人不好招惹,同样也不能结交,今日见过一面就好,日后便不能再与他有什么交集了。”清原说道。

    “为什么?”古苍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不叫江维。”

    “方才他不是自称姓江名维?”古苍眼神中更添几分疑惑。

    “姜柏鉴。”清原沉声道:“江维是化名,他是姜柏鉴。”

    古苍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惊愕之色。

    蜀国大将军,先生评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姜柏鉴?

    “姜柏鉴早年便是一个文生,只不过习武防身,后来从军,反而以武为重,再后来便被葛相收服。”

    清原说道:“而他身后那个老八,分明也是军人出身。此外,他方才评点姜柏鉴时,有些自责自嘲之意。”

    “最重要的是,我先前尝试用道术试探,自身便有了些许悸动。”

    “这种悸动并不陌生,类似于当初离开明源道观,去往南梁途中遭遇到那个白衣军小将的时候。只不过相较之下,眼前这位给我的悸动,比之于那个白衣军小将,强烈了无数。”

    清原说道:“此外,我修成阴神,也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心觉此人十有**,就是姜柏鉴。”

    古苍挠了挠头,着实难以相信,适才那个仿若书生一般的青衫男子,就是蜀国掌兵大将军,对今后天下归属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天底下气运最重的人之一。

    “先前大约猜出此人不凡,后来大致上知晓来历,不免好奇。现在看来,对于这类人还是不要过于亲近,否则被牵扯入这天地间的封神局面,便再也脱不了身了。”

    清原说道:“适才已有人前来杀他,虽不知是哪一方,但不论是哪方人物,你我置身事外为好。”

    古苍挠了挠头,它在先生身旁,也常听这类事情,勉强知晓一些隐秘,当即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是蜀国大将军,听说武学也十分精深,常人是杀不掉他的。至于修道中人,只怕下不了手罢?”

    清原摇头说道:“类似你我这些不在封神局势之中的,自然不好下手,但是来人必定是加入了某一方阵营,已是牵扯到了封神局势,这类修道人便没有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只有看这姜柏鉴是否气数已尽。”

    说罢,他回望一眼,说道:“先离开这里,不要过于理会。”

    古苍应是,然而就在这时,一旁打来了数道火光,十分明亮。

    清原早有感应,不慌不忙,脚下一迈,立时闪过。

    古苍手中一翻,就已从古仙袋当中取出丈二雷金镗,打散了迎面而来的火光。

    至于被清原闪过的那道火光,则打在了侧边的一株树木之上。

    一人合抱的大树,骤然起火,不过刹那之间,就被赤红火焰笼罩当中,在这夜色之间,显得十分耀眼。

    “这就想走了?”

    黑暗中走出一人,身着灰衣,手提一剑,笑着说道:“本座接到的话,是要除掉姜柏鉴,以及他身旁的一切人等。你既然与他有所交集,本座总要灭了你的口,避免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些什么东西或者消息……虽然本座适才已经见到,你与他仅是路途偶遇,然而……罢了,也算你命不好。”

    说着,他朝着古苍看了一眼,稍觉讶异,但仍是神情自若,道:“你是什么精怪?如此巨大的身子,莫不是一头熊?看你手中那物事,应是一件上等法器罢?”

    说到这儿,这灰衣人笑道:“看来本座来此截杀,可要比前头对付姜柏鉴的那几位道兄,福缘可是更为深厚了些。”

    “你?”古苍低沉道:“还对付不了我。”

    “未成妖,却已能说话,倒是个异类。”灰衣人长剑一指,说道:“就凭你一个精怪,未能成妖,仗着一柄上等法器就想胜过本座?”

    至于清原,因为乾坤封闭之术,宛如凡人,便直接被他忽略过去了。

    正当灰衣人便要动手时,清原忽然开口,说道:“当今想要杀掉姜柏鉴的,不外乎南梁,元蒙,以及蜀国内中的两人。倘如我猜得不错,你该是胡皓名下。”

    那灰衣人剑下一顿,露出少许古怪之色,说道:“你怎么知晓?”

    “现今看来,最有可能在此刺杀姜柏鉴的,只有当今大将军严宇,以及京城的那个宦官胡皓。”

    清原平淡说道:“但是,姜柏鉴气运未尽,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严宇虽然不成器,但是他如今执掌兵权,帐下必有蜀国高人为他效力。”

    “只有胡皓,虽然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可是真正的有道之士,大多知晓此人在当今世上,虽然有着很高的分量,但终究只是个玩弄权法的小人,他日必定败落,不成气候。只有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道行不高,看不清楚,才会入胡皓麾下,也才会不明当前形势,在当下来刺杀气数未尽的姜柏鉴。”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你比你的那些同伴,幸运了许多,因为相较之下你死得简单些。”

    那灰衣人对上了清原的双眼,莫名震动,心生畏惧,退了一步。对方分明只是个平常人的气息,然而那淡然自若,全无半点惊惧的眼神,让他心中顿生寒冷之意。

    “先生,不如让我……”古苍提起丈二雷金镗,跃跃欲试。

    “他终究是个上人,你要对付他又该是大费周章。”

    清原略微摆手,说道:“我来动手,速战速决罢。”

    那灰衣人心中顿生寒冷,在对面一人一怪的对话之中,似乎已经把自己当作了无法逃离的笼中鸟?

    他不敢去验证对面这个年轻人是否在虚张声势。

    身为上人,已凝成阴神,感知敏锐,而在此时,他心中便已有了许多悸动之感。

    “退!”

    灰衣人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当他开始退却之时,却发现自己脚下土地已经裂开,他的身子陷入了裂缝之中。

    眼前一阵恍惚,那个年轻人便已来到了眼前。

    “五重天!”

    灰衣人深吸口气,目露骇然,道:“你能运转土地大势?”

    清原笑道:“一点小技巧罢了。”

    说罢,他伸手一翻,按了下来。

    “饶我……”

    灰衣人见状,呼吸急促,陡然出声。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

    清原一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一位四重天的上人,刹那陨落。

    “这……”纵然是古苍这等对先生有着十足信心的,也不由得金瞳缩紧,难以置信。

    “姜柏鉴那边应该也停手了。”清原收回了手掌,顺手取过了这灰衣人的法剑,抛入古镜之中,顺手一挥,土地翻卷,将那人尸首掩埋当中。

    这位灰衣上人,自此销声匿迹。(未完待续。)

章二五八 谁家少年淡如水

    “走罢。”

    清原目光从那边收回,道:“想必事情已经停下了。”

    古苍看了看那掩埋的土地,便即收了手上的雷金镗,但目中仍有疑惑,问道:“那个姜柏鉴和他的护卫,怎么能敌得过几位上人的?”

    清原笑道:“气数未尽,自然会有许多手段,更何况,姜柏鉴身边未必只有一个护卫。”

    古苍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在暗中观看很久,只发现他们两人而已。”

    “因为隐藏起来的人,道行比你高,甚至比我高。”清原微微一笑,说道:“先前我发现了这个姜柏鉴的身份之后,便尝试用道术试探于他,但那时有一种悸动之感,或者说有两种。一种源自于冥冥之中的气运压迫,而另一种,则源自于暗中的潜藏的人物。”

    古苍仍是迷茫,道:“不明白。”

    “姜柏鉴气数未尽,身边还有许多高人相助。”

    清原徐徐说道:“至于那个胡皓,连我都能看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真正有道行的人物自然也不会为他所用,因此胡皓麾下必然是没有真人这等级数的。既然我都觉得姜柏鉴不好对付,那么胡皓手下那些未足真人级数的,自然也不能拿下姜柏鉴了。”

    其实清原本身虽有五重天巅峰的道行,也有远胜于五重天的本事,但本身道行,终究还是未满六重天,可他这一番话比较的,却是指着真人以下,连同六重天的修道人也都囊括其中。这一番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不免是有些狂傲之意。

    但古苍素来对先生崇敬万分,同样也知先生并非浮夸之人,如今确是本领高深无疑,它听闻先生解释,当下认真点头,露出恍然之色。

    “走罢。”

    清原看了看地上,说道:“此人乃是胡皓麾下,又是来刺杀姜柏鉴,事关蜀国两方阵营。若不是他出面截杀,本也不该理会的。”

    古苍摸着后脑,道:“那先生又为什么就杀了他?”

    清原笑着说道:“放他离开,更是不利了,不如顺手解决。”

    古苍低下头,苦恼道:“这么麻烦?”

    清原当即发笑,颇是畅快,说道:“当今世道,正是十分麻烦的。”

    古苍见先生笑,于是也随着笑,说:“反正我跟着先生,先生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凡事依照先生指令,自己就不必想得脑袋发疼,更不必顾虑对错。在它心底,先生让它去做的事情,必然是正确,并且明智的。

    ……

    燃烧的火堆已经逐渐熄灭,不知是燃尽了,还是被吹散去,只剩下一地犹自泛红的木炭。

    “大将军……”老八上前来,低声道:“我去查查?”

    姜柏鉴负手而立,微笑道:“是胡皓的人。”

    老八低声道:“属下明白。”

    大将军看出来人是胡皓的人,那么便指明了查的方向。

    姜柏鉴把手中剑刃在地上一拨,挑开了木炭,缓缓说道:“赵徐那边应该快到京城了。”

    老八答道:“按行程,应是差不多了。”

    姜柏鉴说道:“我这里遇袭,夫人那里虽在京城,但也怕不平静。”

    老八说道:“有三哥在京,应该无事的。”

    姜柏鉴点头道:“谢三这人处事稳重,我倒是信得过。”

    说着,他忽然叹了声,说道:“当年几位兄弟,如今除了我,便只剩下老三,还有你这老八,着实令人感慨。”

    老八低下头,沉默不语,略有悲色。

    “昔年兄弟都已离世,如今只得你和谢三,堪当我左膀右臂。”姜柏鉴唏嘘道:“诸如蒋景流之辈,原来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弟兄,可终究叛了我。而类似于蒋景流这样跟随我多年的下属,其实还剩下不少,其中或许不乏忠义之辈,但是蒋景流是前车之鉴,终究只有你们两个,才能信得过了。”

    老八心中感动,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落到这般地步,其实也与我平日里处事有关,二来,也因为我曾是南梁降将。”姜柏鉴说道:“现今我倒是颇为看重赵徐的,他年纪尚轻,也同出天水,一身武艺也是成了内劲的,放在战场之上领兵,堪当大用。”

    老八面色微变,说道:“这个赵徐虽然不错,但他心中的对您终究是有些……”

    “不论是怨恨还是仇恨,但至少天下平定之前,他不会对我发难的。退一步讲,就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多年共事之下,他也未必能够下手了。”

    姜柏鉴带着些许笑意,目光忽然转移到了前方,看向了清原去处,说道:“适才一番交谈,这个清原也是个谈吐不凡之人,胸腹之中必有才气,或许也有些手段在身。若在早年,或许我会竭力将他收入麾下,但现如今,自身难保,也就不去拉他下水了……”

    说着,姜柏鉴忽然叹了声,似是颇为惋惜那年轻人不能为自身所用。

    老八看向清原去处,摇头道:“我不喜此人。”

    姜柏鉴笑道:“为什么?”

    老八说道:“他本领或是有的,才气也或者是有的,但先前临阵脱逃,我瞧不起他。”

    姜柏鉴微微摇头,说道:“你错了。”

    老八当即愕然。

    姜柏鉴说道:“我之所以惋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并不是因为他那看不透的本领,也不是因为他谈吐不凡所表露的才气,而是他能够看清先前局势,立时离开的那一份冷静。”

    老八怔了一怔,道:“冷静?”

    “是啊。”姜柏鉴忽然问道:“老八,我且问你,适才我与这个清原交谈时,可有什么冲突?”

    老八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这人冷淡了些,但是大体上还是颇有礼数的,与大将军交谈,也还勉强可算是相谈甚欢。”

    “是啊。”

    姜柏鉴说道:“我这一生,见惯了许多人,不论是军中人,还是江湖人。似他这类年岁的人,只要你与他说上几句话,或是对饮几杯酒,也就成了朋友,若恰好在这时候,你遇上了麻烦,那么这年轻人势必会出手,这就是讲义气。”

    姜柏鉴笑了笑,说道:“虽然你与他不过几句话的交情,不过是两杯酒的缘分,但他年纪尚轻,满怀热血,必是碍于面子,跟你一同出手,然后会作出一些事情,或许是好事,也或许会酿下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是这个年轻人没有留下。”

    “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看得透彻。”

    姜柏鉴说道:“他并不觉得,我们这十几句话的交情,值得他跟我一起并肩对敌,同生共死。”

    闻言,老八眼中愈发不屑,说道:“我等习武中人,最是讲究义气,也最是讲究豪气,他这人……哼……”

    “所以啊,我已经有了你和老三这两名猛将,缺的就不是豪气云天的将领了,而是这种冷静的谋士。”

    姜柏鉴笑道:“他若是个中年甚至老迈之人,或许便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惧怕招惹事端。但他是年轻人,这冷静二字极为难得,而现今我帐下缺的就是这种人,不会一腔热血而冲动,不会碍于颜面而逞强。”

    “不过这种人,如果是心有抱负也就罢了,但若是真正不愿掺和世间之事,那么就算耗费再大的气力,也动摇不了他,因为他太过于冷静。”

    姜柏鉴吐出口气,说道:“不过这类人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随着姜柏鉴的话点醒,老八眼中的那些不屑之色已经尽数消去,尽管没有什么尊敬之色,但也略有赞赏。听到这里,老八不禁问道:“什么不好的地方?”

    姜柏鉴笑着说道:“因为他性子冷静,所以遇事能看透许多东西,趋吉避凶,但这样一来,日子不免也过得平淡,没有多少波澜。相较之下,类似于你老八这个家伙,从年少时至今,日子过得多么精彩?”

    老八闻言,也不免露出笑意。

    姜柏鉴也在笑,但笑意中带着些许异样。

    精彩的日子,确实热血沸腾,但刀口舔血,又何曾是好事?想着那平淡的日子,又该是多么难得?

    尤其是对于那些寻仙访道的人物,他们一心所求的,就是隐居避世,静心修行。只有这类修道人,才会如此超然物外,淡然自若。

    姜柏鉴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忽然落在眼前的一截断箭上面。

    蓦然间,姜柏鉴面色大变。

    他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蹲下身子,拾起箭头。

    刹那间,姜柏鉴脸色阴沉。(未完待续。)

章二五九 隐患

    夜色之中。

    箭头的锋刃,带着些许玄妙的痕迹,又泛着些许森然的光泽。

    “糟了。”

    姜柏鉴看着手中的这截箭头,阴晴不定。

    老八疑惑道:“这怎么了?”

    姜柏鉴顺手把箭头朝着老八抛去,说道:“你仔细看看。”

    老八接过断箭,只觉比以往军中的箭矢更轻许多,暗道古怪,哪怕是断了一截,分量也不该轻得这般明显。待得仔细一看,当即露出骇然之色,失声道:“这……”

    “外层倒是没有什么,依然有着可以伤及修道人的符文,但材质换了,且内里中空。”

    姜柏鉴说道:“箭矢轻则易飘,穿透之力顿减,尤其是那些军中多年的兵将,擅用原来的箭矢,如今箭矢大变,哪怕是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都要落空。”

    老八脸色难看。

    姜柏鉴说道:“箭矢尚且如此,刀枪剑戟,盔甲马鞍,更是不必多说了。”

    老八咬咬牙,道:“他们……”

    “当今天下战乱,军队乃是国之根本,而兵器盔甲,也堪称军中根本。”

    姜柏鉴眼神变幻不定,他深吸口气,说道:“这些就是国之根本,那几个混账只知贪墨,却不知军队一旦糜烂,国将覆灭。若连蜀国都没有了,他们这些家伙失了根本,又还能贪墨到哪里去?”

    他微微仰头,然后挥手说道:“去剑门关。”

    老八面色大变,说道:“这怎么能行?严宇和胡皓可是一心想要除掉大将军,甚至已经奏请皇上,要拿将军性命,去担下这次战败的罪责,以死谢罪……”

    姜柏鉴脚下一顿,偏头看了过来。

    “这两个混账,里通外敌,甚至不惜烧尽我军粮草,就只为了除去将军这心头大患。”老八低声说道:“如今您已被贬去大将军之职,兵权落在严宇手中,这一去剑门,岂非自投罗网?”

    “这倒不至于。”姜柏鉴背负双手,看向南方,说道:“我掌军多年,如今纵然是被革去大将军职,但皇上并未下令杀我,而我又非牢中逃犯,终究还会剩下几分威望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众军当前,严宇不敢乱来。”

    “皇上?”老八苦笑道:“其实那个年轻人说得并不错,君王尚且为身不正……”

    “老八!”姜柏鉴喝止一声,才低声道:“慎言。”

    老八自知鲁莽,终究叹道:“您之所以不回京城,不正是因为胡皓得宠,皇上极有可能下旨,要了您的性命么?现在去了剑门关,比入京更险,这又是何苦?”

    “兵器已是如此,那么饷银,那么饭食,那么平日衣着,诸如此类,你还当他们会跟原本一样?”姜柏鉴沉声道:“皇上不曾领兵,也不入军营,宫中任何消息都先经过胡皓这一边筛选,不论外头怎么乱,皇上也是不知的。只有我去了军中,严宇才不敢乱来,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极有可能上禀京城。”

    老八低声道:“那您可就危险了。”

    姜柏鉴微微摇头,说道:“这些人不知高低,满心贪欲,若没有人牵制,定会祸害军中将士,祸害蜀国无数百姓。我也是一条命,但军中将士和蜀国百姓,就是无数条命。”

    老八欲言又止。

    姜柏鉴说道:“老三那边怎么样了?”

    老八低声道:“准备妥当,正在按照您的意思行事。只不过,三哥传来消息,询问是否立名?”

    “就称作麒麟军。”

    姜柏鉴顿了一顿,说道:“传令给老三,让他亲自练兵。”

    老八面色微变,说道:“那京城……”

    “至于京城那边,把赵徐添入亲兵之中。而夫人出身不凡,也是个聪明人,一般场面都应付得来。”姜柏鉴说道:“主要是这支麒麟军,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老八微微点头,但略有迟疑,道:“您对夫人……”

    姜柏鉴摆了摆手,说道:“我从来都是亏欠她的。”

    说罢,他指着南方,说道:“转道,去剑门关。”

    ……

    清原和古苍已经走远。

    回望那片山林变化,已经是归复寂静。

    经过此次偶然遭遇,清原倒是对于这些关乎着天下归属,关乎着封神之事的人物,更有了深刻的印象。

    想起姜柏鉴自嘲逃命之事,再想起适才一番追杀。

    “姜柏鉴果然是举步维艰。”

    “蜀国内忧外患,而蜀帝眼界只在宫门三寸之地,不识各方局势,被胡皓遮掩视线,只怕也是对姜柏鉴动过几分杀意。否则以严宇和胡皓,还不足以让姜柏鉴不敢入京。”

    “现今姜柏鉴这大气运之人,连大将军之职也都被撤下了,换上了严宇。莫非这封神之事又有了变数?”

    “我道行尚浅,看不透变化,但是观看封神局势至此,想来封神之事距离落幕也不远了罢?”

    清原对此,不免少许猜测。

    论起这些气运深重之人,姜柏鉴是如此处境,南梁陈芝云亦有类似境遇,而北方元蒙那边,清原所知不多,但是郭仲堪祖上是前朝名将,而元蒙乃是草原立国,他虽是自有生于草原,但也是外人血脉,想来只怕也少不了相近的遭遇。

    “官场战场,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之事,看来也不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简单,内中真正曲折复杂,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他微微吐出口气,“我好在没有陷入其中。”

    若是封神之事尽快落幕,那么作为修道人,在这世间的因果气运等等束缚,将会减少许多。只不过三界立定之后,另有秩序规矩,又是另外一种束缚了。

    “距我还远……”

    清原敛去诸多想法,心神沉入古镜当中。

    古镜还有一个极大的手段,正是神宝天河,内中宝物越多,品阶越高,威能越盛。

    时至如今,古镜当中已经有了十余件法器,以及一件法宝。不说自身本事,单是以此,就有着轻易打杀那灰衣人的手段。

    “我修行至此,接下来要成就六重天,不是易事,短时日内也难成。倒是这一方面,或可增长些许对敌本事……”(未完待续。)

章二六零 法天象地,紫金气显

    山魈传承之中,有一种法门,号为法天象地。

    此法可以收敛本身,也可涨大躯体,小时如尘埃,大时比山岳。

    传闻天地之间第一头山魈,也即是修成妖仙的那一位山魈之祖,便将此法练至大成,能有万丈之高,顶天立地。

    古苍脑海之中已是有了这道法门,但它造诣未足,加上伤势未愈,难以施展。

    因古苍如今身形高涨,有丈许来高,故而许多事情俱是不便,因而这段时日以来,清原以教导古苍修行为重,而其余时候,则是为它详解这法天象地的变化。

    “这法天象地的法门,于我等修道人而言是属道术,但对于你而言,则介于神通与道术之间。并且,其品阶已入仙境,非同寻常,我道行尚在五重天,距仙境还远,也不过是只能勉强解析一番,不能尽数通晓。”

    清原细细为它说来,将自身所悟,尽数告知于古苍。

    古苍未有成妖,尽管脑海之中已经是浮现了这一桩法门,但是道行太浅,领悟不来。

    这是一道极为不凡的法术,对于古苍而言,这是源自于血脉深处的传承,一旦等它成妖,自然而然便可领悟,随着道行增长,随着血脉鼎盛,威能也就会更增许多,实则也几乎是堪称神通了。

    但这终究是一门有迹可循,有法可学的法门,而并非如同本能一般,虽能施展开来,却不知施展方法的本能神通。

    现如今古苍未有成妖,这些领悟只得是告知于清原,再让清原为它解析。

    古苍仅在三重天,虽然对这道法门的领悟,有着来自于血脉的优势。只是清原终究道行高了它太多,悟出来的也自然比古苍更多。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清原教导,古苍道行虽无增进,但之前斗法孙家老祖之时大伤元气,也已经恢复许多,对于四重天的感悟则更为深刻。至于这法天象地的法门,碍于道行不高,对古苍斗法的本事,难以产生太大的助益,可对于控制身形这一方面,已有了许多益处。

    如今古苍能够施展此术,魁梧身材顿时缩小三尺。

    它丈许来高的身材,缩减三尺,也有将近八尺的高度,也仍是比清原高出半截。但八尺之高,虽然魁梧得令人惊骇,但终究还不会与之前那般,一眼便被看出不是人身。

    “书中常说八尺男儿,原来八尺之高,也是高得令人仰望的。”清原轻笑出声。

    “先生,我这几日伤势逐渐恢复,身子也会逐渐缩小的。”古苍想了想,说道:“等我成妖了,应该就能恢复到之前跟先生第一次相见时的身形,以后或许还能再小一些,跟普通猿猴一般大小。”

    “等你道行越高,大小也就随心了。”

    清原说道:“其实类似的法天象地法门,并非山魈独有,相反,当年那妖仙山魈也是从道门之中获得此法,只不过修至大成,造诣深种,于是在它死后,随着血脉一同延续下来,几近于神通。这一道法门极为难得,高能有万丈,小时如尘埃,只不过要达到这等造诣,只怕要得道成仙方能成就,若你日后有了这等造诣,也不比当年那山魈祖师逊色了。”

    说话间,清原忽然面色一变,顺手一翻,古镜掌在手中。

    他心中生出些许明悟,有了一种难言的直觉,把这古镜往前方城镇一照。

    嗡地一声。

    古镜之上,显露出一缕紫金光芒,微弱如丝,闪烁不定。

    “这是……紫金气?”

    清原略有惊愕,然后便往前迈了一步,消失不见。

    古苍立在当场,满目迷茫,不明所以。

    然而过了片刻,眼前又出现了先生的身影。

    先生眉宇微皱,只是身上没有疾风吹拂的痕迹,并非是快速离开,而是那一门缩地成寸的道家秘术。

    “怪事。”

    清原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古苍挠挠头,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清原沉吟道:“这古镜不是凡物,我虽然道行不足,但它依然有着许多玄妙之处,适才有所感应,照出了前方的紫金之气。我用缩地成寸的法门,到前方那里走了一遭,但又失了痕迹。”

    古苍愈发迷茫,问道:“什么是紫金之气?”

    清原说道:“天下气运纷乱,而紫金之色向来尊贵,倒也不知是代表了什么,兴许是帝皇之气。不过如此微弱,按说还算平常,但能够引起古镜的震动,又是令人费解。”

    说罢,他微微摇头,说道:“可惜道行未足真人境,否则应该可以追索得到……若是踏足八重天的境地,应当就能勘破虚妄,找到真相了。如今我只是靠着古镜,才有几分感应,但又十分微弱,一闪而逝……”

    古苍依然不太明白,只是问道:“是在前面那城镇里罢?”

    清原点头道:“十有**。”

    古苍顿时笑道:“反正我如今已能把身形缩小一些,在常人眼里虽然是身材高大,或许会引人注意,但至少不会被人看出不是人身来。不如我跟先生入城去,探一探罢?”

    清原略有沉吟,随后摇头说道:“原本此事能够引起古镜感应,必然非同凡响,确实该是查明。但既然牵扯到气运之事,还是不要理会为好。”

    “那先生的意思是?”

    “走罢。”

    ……

    天色还早。

    二人这次走上了官道。

    官道之上偶尔能见人迹,或驾车马而行,或徒步行走。

    像古苍这宛如铁塔一般的身形,虽说缩减三尺,仍是让人感到压迫,频频惹人注目。

    “先生。”

    “不必理会他们。”

    清原说道:“前方不远,就有歇息的地方,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倒也是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了。”

    虽说修道中人,大多都是餐霞饮露,远避尘嚣,但也不乏游戏人间,饮酒作乐等等各类人物。清原不会刻意享乐,但也不会刻意露宿荒野,以此表示修道人远避尘世的清静。

    这一方面本就不是戒律,应是顺其自然。(未完待续。)

章二六一 苍河

    苍河城。

    城外有一条大河,名为苍河。

    这里原是小镇,只因背靠苍河,富庶一方,于是便称苍河县。

    苍河县方圆三百里,以苍河城为主。

    苍河城虽是一座小城,但作为苍河县主城,蜀国南北的商旅宾客,经官道而来,俱都不免经过此地,却也显得繁荣兴盛,犹比当年漓城更盛。

    尽管来往之人甚多,但城中百姓倒还第一次见到高如铁塔一般的汉子,适才那人进城,至今仍有人感到不可思议,议论颇多,也算成了少许戏笑谈资。

    古苍身有八尺,尽管各地尺数不同,但蜀国这里的尺数,常人才仅五尺来高,八尺高人确是罕见。

    ……

    来往商旅颇多,苍河城客栈亦是不少。

    这间唤作升隆客栈。

    人来人往,满座来客。

    但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角落处那一桌。

    角落那桌相对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金纹白衣,细细品茶,神色平静,气质出尘。而对面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真容,然而那壮硕身躯,着实罕见。

    尤其是附近商旅之人,或是缺乏护卫,又或是渴求武艺高强之人,见到古苍如此壮硕,隐约有些招揽之意。

    古苍伸手在桌上拿了个鸡腿,略微拉开头罩,抛进口中。

    “先生。”

    它含糊不清,低声着说道:“看来我缩小了身子,还是不太对呀。”

    “以你这等躯体,虎背熊腰,极为罕见,自然是引人注目,而人有好奇,不免多多少少谈论几声。至于那几个人,不过只是因为当今世道纷乱,对武艺在身的人较为重视,而你在他们眼中,哪怕没有武艺,只怕也是天生神力。”清原把茶杯放在桌上,轻声道:“但这些商旅之人,都还算识趣,没有贸然上前。”

    说着,清原忽然有些莞尔之色,道:“不过你我二人,要是换上一身落魄衣裳,或许就有许多人要招揽你了。”

    古苍仍是不太明白,但清原也没有详细解释,他眼神早已在客栈内外扫过一圈,这里并没有什么修道中人,但是身怀武艺的倒是不少,大多是学了些皮毛的花架子,只有少数是踏入门槛,能够搬运气血的。

    而让清原略加注意的,则是窗户边上的那桌。

    那一桌有四人,三个男子,一个少女。

    其中明显为首的男子,便是客栈之中唯一一位凝成内劲的武学高手,另外两人也都能够搬运气血。至于那少女,明眸皓齿,清雅秀丽,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时而朝着清原这边看来,似是好奇。

    这一桌人也对清原频频侧目,低声言语。

    清原听得清楚,大意是说自己看着十分文弱,气质也非寻常人,应该是哪家公子,而古苍则被他们当成了护卫。

    “凭借这副身子骨,只怕是天生神力,就是不曾习武,在平常人之中也是个厉害的了。而若能修成搬运气血,更是如虎添翼。”

    为首那中年人低声说道:“要是放在战场上,多半能是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

    身边有个稍显年轻的则是叹道:“可惜宝物蒙尘,当了个纨绔公子的护卫。”

    听到这里,清原端起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默然不语。

    “这壮汉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看不清身形,也看不出是否有武艺在身。若是习过武,那就可以算是个厉害角色了。要是不曾学过,我倒是想把他收归门下,传授武艺,日后也是不可限量的……”

    “罗大哥未免也太抬举他了,不就是长得壮了些么,兴许脑子还不太好使。再者说,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也看得出来,不会是个孩子,他根骨已经定形,在武艺这一方面,就是天生神力,可成就终是有限的。”

    “不,我这师门里,有一种珍贵药浴,他就是个三四十岁的,我也能把他调教出来。”那个气态沉稳的罗姓中年人笑了声,此时却也略微带了些傲然之色。

    适才那年轻人闻言,顿生崇敬之色,忽然笑着说道:“要不直接把这小子抓回去?”

    罗姓中年人摇头道:“少胡说了。”

    那年轻人讪讪一笑,忽然转头过去,看向少女,轻笑道:“木子,你总是看那边作什么?”

    少女面貌清秀,身着淡色衣裳,闻言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一直在聊他们,我也就看看。”

    年轻人嘻嘻说道:“不像是看那个黑袍的家伙呀。”

    少女淡淡道:“那看什么?”

    年轻人嬉皮笑脸地道:“那个纨绔公子啊。”

    少女轻哼了声,没有理会。

    “你也别害羞嘛,我们男人看的自然是那个黑袍人,但你们这些女孩子一时惊叹过了,也只觉他五大三粗而已,自然而然就要看那个贵公子了。”

    年轻人凑近前来,笑着说道:“客栈里不少女孩儿,都是偷偷瞄着他咧。”

    客栈之中,有些人拖家带口,也有些商旅是不乏有人带着亲眷妻女的,年少女子倒也不少。而这个年纪,也确实是该嫁娶的时候,不免对那边的贵公子有些在意。

    “不要胡说八道了。”那罗姓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识得他,怎知他是个纨绔子弟?”

    “嘿嘿,像是这种公子哥,多半是风流纨绔,并且……”

    “行了。”罗姓男子低声道:“背后议论不好,不要胡说。”

    那年轻人这才摊了摊手,住口不说,只是看向那少女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少女眉头轻皱,没有理会,只是视线微不可察地跟那罗姓男子对视了一眼。

    ……

    清原用筷子夹起一条青菜,送入口中。

    而与此同时,他已是暗暗运转了山河楼的本领,禁住了对面的古苍。

    只因古苍也是个道行颇高的精怪,自然也是听到了那边的谈话。

    古苍自觉被人议论成为脑子不太好使的“傻大个”也倒罢了,可是先生无缘无故成了个纨绔子弟,不禁心生怒气,当即便要起来。

    但清原顺势把它双脚定在了地上,朝着它微微摇头,然后才松开了地势的禁锢。

    古苍低下头,仍有不忿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嘭地一声响动。

    清原偏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个孩童,匆匆跑进了客栈之中,哭声喊道:“救命……”(未完待续。)

章二六二 钢刀铁剑,怎敌血肉之躯?

    客栈之中霎时安静下来。

    那妇人怀抱孩童,狼狈不堪,哭喊着救命二字,声音凄厉。

    但凡她所过之处,人人俱是离座避开,谁也不愿招惹事端。

    清原扫了一眼,只觉这妇人面貌姣好,虽是衣衫脏乱,但气质之上,也有书香闺秀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此女不是乡野村妇。而那孩童,面貌白皙,眼神清澈,虽有些许惧怕,但却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哭不叫。

    这妇人抱着孩子,神色慌忙,跌跌撞撞来到了窗户边上那一桌。

    罗姓中年人微微皱眉。

    那名为木子的少女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便见适才那年轻人伸手一推,将那妇人连同孩子一同推倒在地,喝道:“少在小爷这里找事,滚一边去……”

    妇人生恐伤了孩子,连忙扶着孩子,查看一番,确认孩子无事,才松了口气。她回望一眼,不敢触怒那一桌,只抱着孩子想往楼上跑去。

    而店小二这时才反应过来,伸手揽住了她。

    客栈中众人俱是颇为十分讶然。

    就在这时外面纷乱喧闹之声不绝,隐约有马蹄疾驰之音。

    “苍河府衙,捉拿嫌犯,闲杂人等退下!”

    一声响亮的高喝,便见客站之外,兵将合围,刀剑光芒闪烁,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之间,也有森然阴冷之感。

    那妇人听了这人,不禁颤了颤,目光扫过适才罗姓中年人的那一桌,又落在了旁边清原角落处这桌,看了清原一眼,又看古苍一眼,忽然双膝跪下。

    “这位公子……”

    那妇人抱着孩童,跪在地上,泣声道:“妾身被匪人追杀,望公子救命。”

    清原手中茶杯朝着桌上轻轻一放,没有开口。

    妇人神色稍显黯然,低声道:“妾身自知难逃,万请公子救下这孩子性命,这孩子未满五岁,尚是幼童,何其无辜……他们追杀妾身,只盼公子藏下这孩子便好,他们还不曾见过这孩子,不知他的面貌……”

    清原听到这里,眉宇轻皱。

    这妇人逃到此时,已是慌不择路了。

    既然追杀之人不识得孩子,那么把这孩子顺手在路边放去,也好过此时托付给清原。毕竟客栈之中不少人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并非人人都会为她守口如瓶的。

    清原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谁?他们又是谁?因何追杀于你?”

    妇人闻言,忽地面色大变,隐约有些苍白。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之外已有兵将入内,虽无盔甲,却都是官府的制式衣着,而手中刀剑,也俱已出鞘。

    客栈之中众人见状,纷纷让开道路,避之唯恐不及。

    那些兵将一眼便看见了清原旁边的这个妇人。

    “在这里!”

    “速速拿下!”

    说着,那些兵将便都往这边走来。

    妇人面上顿时消去血色,忙是把孩子往清原这里一塞,慌忙道:“请公子相救于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便从后方,抓住了这妇人的鬓发,狠狠一扯,将她扯在地上,长刀一挥,搁在了这妇人的脖颈上面。

    “拿下!”

    后面一个年轻兵卒,伸手便朝着清原怀里的孩童抓来。

    然而就在这时,从桌子的另一边,伸出了一只手。

    这手笼罩在黑袍之中,隔着袖子,握住了那年轻兵卒的小臂。

    客栈中忽然间一片寂静。

    那年轻兵卒怒道:“找死!”

    他狠狠一抽,手臂竟是纹丝不动,顿生惊骇,转头看去,便看清了那黑色手掌的主人。

    那人浑身黑袍,看不清身形脸面,只是站在那里,魁梧壮硕,高出他半截身子,只能令人仰望。

    这年轻兵卒也是常有训练,勉强算是武艺在身的,见到这个黑袍壮汉,顿时心中一凛,颇有悸动,喝道:“你是谁?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这一声厉喝,也惊醒了其他兵卒,纷纷举刀,指向古苍。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隐约有些森冷。

    这时,客栈门口传来少许动静。

    有一人走入客栈之中,腰配长刀,步伐稳健,身后跟着一队兵卒,想来是这群兵将的首领。

    客栈的掌柜见状,连忙上前,试图说话,却被其他兵卒拦住,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后倒下,好在被店里的伙计扶住了。

    那为首之人朝这边看了过来,看见了那个妇人,也看见了清原,看见了清原怀中的孩子,更是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得不像人的黑袍人,正紧紧握着一个兵卒的手臂。

    看见客栈之中的场面,这个首领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这位兄弟,我等乃是苍河府衙的府军。”

    这首领低喝一声,朝着古苍道:“你切莫冲动,且先停手。”

    古苍站在那里,未有动作,手脚仿佛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好似一座黑色石像。

    这首领已是有了气血巅峰的武学造诣,看了古苍一眼,只觉此人体型壮硕,非同小可,但似乎并非主事之人,于是他便看向了清原。

    这个年轻人,衣着不俗,气定神闲,面对这般场面,仍是举起茶杯,默默饮茶。

    为首这人也算是见多识广,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于是上前两步,恭敬道:“这位公子,我等追杀逃犯而来,我想此事应是与公子无关的,也不敢牵连到公子身上,只是这母子二人,是该让我拿回去交差了。”

    清原默然不语,看了那妇人和孩子一眼,问道:“她们母子是什么人?又犯了什么罪?”

    首领听这年轻人的两句问话,似是有插手其中的意味,当下面色微变,可终是低声道:“此乃秘事,不得外传,公子还请谅解。”

    清原还未开口,那个被古苍捏住手臂的年轻士卒,已经承受不住小臂的剧痛,于是痛呼了声,大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们两人掺和此事,便是一同定罪也是应当的,陆统领严令不得祸及无辜,才饶过你们!你这莽夫,快放开小爷,否则真正动手,你就是再大的身子,也终究是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钢刀铁剑?”

    他说着,又不禁哀嚎一声,道:“你再不放手,小爷的手就废了,待会儿小爷非得砍了你手脚不可。”

    随着他的话,那些府军一时间气势颇盛,刀剑相对,脚步往前。

    就是那个陆统领,也略微沉默,想是默认了。

    “好。”

    黑袍人传出一句低沉得如闷雷一般的声响,然后松了手。

    年轻士卒惨嚎一声,往后跌倒。

    众府军见这黑袍壮汉妥协,气势又增几分,当下有人喝道:“速速把人交出来,否则刀剑无眼……”

    他话还未完,眼前一花,那黑袍人就已到了近前,顿时心惊胆颤。

    然后众人便见这黑袍壮汉伸出手去,握住了这个兵卒的钢刀。

    客栈之中声音骤止,甚至为之屏息。

    陆统领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随后,在一阵倒吸冷气,又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之中,黑袍壮汉用力一握,这火炉之中历经锤炼的钢刀,霎时扭曲。

    “刀剑无眼?钢刀铁剑?”

    清原笑道:“怎敌血肉之躯?”(未完待续。)

章二六三 路见不平,拔刀不善

    那身材壮硕的黑袍人伸手握住钢刀,然后钢刀扭曲变形。

    随着一声脆响。

    钢刀从中折为两段。

    客栈寂静,随后纷纷有倒吸冷气及惊呼之声,众人皆骇然。尤其是那些有武艺在身的,更是知晓,以徒手断刀,该是何等境地的本领。

    窗户那桌,适才的年轻人颇有目瞪口呆之感,而那罗姓中年人虽是沉稳,却也不禁眼瞳一缩,神色微变。

    陆统领近在眼前,看得最是清楚,立时便是面色骤变。

    其余府兵俱都心惊,不禁稍退两步。

    古苍看不清面貌,于是也看不出神色。

    只有清原依然气定神闲。

    “公子……”

    这妇人顿时大喜,挣扎起来,牵住孩子的手,绕到了清原身旁。

    清原只觉身旁一阵香气,略有些温润之感。

    只见那妇人不知不觉间贴近了清原身侧处,这是个颇为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让自己增添几分保命的希望。

    清原眉宇微皱,身子迸出一缕气息,若有若无地将这妇人隔开,而这妇人也未有察觉,只道自己似是有些站不太稳了。

    “公子……”

    陆统领微微躬身,施礼道:“适才是我这兄弟鲁莽,但这妇人与这孩子,都是朝廷要犯,乃是上头下令,非是私人恩怨,还望公子慎重。”

    就在这时,窗户那一桌传来些许笑声,宛如银铃一般清脆。

    只听那个名为木子的姑娘冷笑说道:“这位公子显然是要保住她们母子二人了,现在吃了亏还不走,话中隐有几分威胁,你是非得让这位公子大开杀戒么?”

    陆统领面色微变,其余府军俱是露出怒色。

    清原偏头看了那少女一样。

    少女回望一眼,露出少许笑意。

    反倒是少女身旁的那年轻人,忙是把她拉住,低声道:“木子,不要多事。”

    少女收回目光,看向那罗姓中年人。

    罗姓中年人微微摇头。

    客栈之中气氛紧绷,众人寂静。

    “公子……”

    陆统领偏头看了古苍一眼,从适才那徒手断刀的手段的来看,这个黑袍壮汉不单单是体型壮硕,更是天生神力,只怕还有内劲在身。他们这些府军终究不比前线精兵,只怕是敌不过的。

    这陆统领为人素来稳重,适才古苍未有出手,他便出于谨慎,没有贸然动手。现今古苍出手,他自知不敌,更是不敢无礼。

    深吸口气,陆统领低着头,低声道:“请不要为难小人。”

    只有窗户那桌的少女,发出了些许冷笑之声。

    清原笑了笑,只是问道:“我只是好奇,这母子二人是谁?她们又为何犯事?既然事情已经扯到了我身边,总该问个清楚些……”

    陆统领低声道:“此乃朝廷秘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不明缘由。”

    “一句话也不说便想把人带走,谁知道你们这些府军是不是奉命行事?是不是这孤儿寡母犯了事?”木子姑娘淡淡说道:“以权谋私,强抢民女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过。”

    众府军面色微变,有一兵卒喝道:“大胆!”

    陆统领微微举手,止住了那兵卒,又深深看了少女一眼,才回过视线,从那母子二人身上看过,落在清原身上,深吸口气,然后他退了一步,单膝跪下,沉声道:“望公子饶过我等一命。”

    清原露出讶然之色。

    客栈之中众人无不惊愕,尤其是那些府军,更是一阵纷乱。

    木子和罗姓中年人对视一眼,俱有惊讶之色。

    “统领……”

    “统领,他这……”

    “闭嘴!”

    副统领低喝了声,口中动了动,似是在说什么。他们众人深知统领为人稳重,且武艺高强,若不是没有把握,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甚至屈膝恳求?

    想起那徒手断刀的手段,这副统领同样不免心悸。

    “此乃朝廷要犯,上头指明的人,若是走了这母子二人,我等这一行人,二十余条性命,都要掉下脑袋。”

    陆统领低声道:“甚至祸及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

    那些府军反而蠢蠢欲动,但却另有副统领压住了场面。

    清原默然不语。

    那少女轻哼了声,说道:“苍河府衙才多少人?你是府衙统领,只有苍河县的县令才压你一头,就凭他的官职,还不足以让你们二十余人掉了脑袋,更不足以让你们家人受到株连。”

    陆统领望了她一眼,叹道:“这位姑娘,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凭借你这几句话,我还是能够以包庇或者同党的罪名,将你拿下的。”

    木子面色微变。

    罗姓中年人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才起身来,朝着那个陆统领说道:“舍妹年少,心直口快,还望统领不要怪罪,我等只是旅人罢了。”

    陆统领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纠缠,而是看向古苍和清原。

    “公子,这母子二人乃是朝廷重犯,乃是从京城那边下的令。若是逃了她母子,莫说是我等,就连县令老爷,都要受到株连,家人都难幸免。”

    陆统领咬着牙道:“具体如何,属于隐秘之事,不得外传,实则小的也不清楚,但这是重犯,一旦走了,后果无人承受得住。我等府军也不过是拿着俸禄养家糊口,听命于上方的……”

    他又自看了古苍一眼,只觉那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终究叹了声。

    叹息声中,这位陆统领的另一边膝盖,也随之触地。

    他将头颅抵在地上,低声道:“还请公子饶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副统领见状,使了个眼色,随即躬身道:“还请公子饶过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众府军俱是躬身喝道:“请公子饶过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清原仍无回应。

    客栈之中气氛古怪。

    众人惴惴不安。

    陆统领回望一眼,露出少许异色,与副统领对视一眼。

    如今已是双膝跪地,连尊严也都放下,若是如此,仍然事不可为,后果是必死无疑。既然如此,终究还是要拼一把的……

    众府军俱是握刀。

    那母子二人,也是惊惶失措,心中难以安静。

    古苍感应到了这些府军的杀机,拦在了身前。

    “回来。”

    清原说了一声。

    陆统领听出了言外之意,当即大喜,道:“多谢公子饶命。”

    那妇人也并非普通人,面色骤然一片煞白。

    “拿下!”

    陆统领低声道。

    副统领当头上前,一刀搁在了那妇人脖颈上面。

    妇人颤声道:“公子……妾身死不足惜,但是这孩子……”

    陆统领面色微变。

    清原仿若未闻。

    陆统领使了个眼色,那副统领会意,便将人拖了出去。

    “公子……公子……”

    妇人尖叫着道:“你怎能见死不救?我母子二人此去,必死无疑……”

    那孩童到了此时,也不免哭出声来。

    妇人哭泣着,大声道:“你不救我母子,哪怕死后作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客栈中一阵寂静。

    陆统领躬身施礼,方自退去。

    古苍站在那里。

    清原叹道:“坐下。”

    就在这时,那窗户边上那桌的少女,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还以为是个少侠,原来也是个见死不救的。”(未完待续。)

章二六四 木子

    客栈之中,经过此事,气氛古怪。

    有人低声议论,纷乱吵杂,但却没有人敢大声喧闹,只因顾忌清原与古苍二人。

    众人之中,不乏有人跟这位木子姑娘一样的想法,但终究只有这位木子姑娘才敢开口。

    古苍适才便觉窗户这桌人出言不逊,心有恼怒,到了此刻,更是愤怒,黑色头罩之下的眼眸闪过几许金光,当下便要站起。

    清原将它双脚定住,淡淡道:“不必理会。”

    那少女似乎还想说话,罗姓中年人连忙出手,按在她手上,微微摇头。

    清原看了一眼,恰好和那中年人对视了眼。

    这罗姓中年人心头一凛,他为人稳重,阅历颇多,也是历经许多生死,只觉对方神色平淡,眼神安静,但却深不可测,略微令人心悸。他起身来,面带歉意,拱手道:“舍妹口误遮拦,公子恕罪。”

    清原嗯了一声,便即沉默,依然慢悠悠地饮茶。

    那边少女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适才那年轻人则拉住了她,微微摇头,劝说道:“木子,不要多事,我等行走在外,要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啊。”

    古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收回目光,眼神中满是不屑。

    ……

    客栈在一阵古怪的气氛当中,清原和古苍吃过这店里最好的美味佳肴之后,便入住这间客栈。

    客栈占地颇广,客房乃是建在后方,房门之外就是院落。

    院中有假山流水,栽了一株青树,开了一汪浅池。

    虽然谈不上美观,更比不得那些大富人家的院落,但也算是添了几分生气,比之于寻常客栈的层次,便显得稍微高了一筹。

    同样的,这间客栈住宿的价钱,比之于别家,也高了一筹。

    “先生。”

    古苍在房中,头罩已经掀开,露出一张布满黑毛的脸颊,顶上白发如霜雪一般洁白,它摸着头顶,沉闷道:“我不明白。”

    “许多事情,确实是不容易明白的。”

    清原笑了声,说道:“这也算是人特有的一种烦心事,而类似于寻常的精怪妖物,只是弱肉强食,而那些飞禽走兽,只为猎食或者避免被猎食而努力,却没有这些需要思考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明白,不过你修行道法,应该领悟得来,今后行走人世,也将会遭遇不少,我会一点一滴教与你的。”

    古苍仍有几分迷茫,但也没有过于纠结。

    清原默然不语,不免想起了当日漓城时所见的赵徐。

    那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年轻人。

    若换作赵徐的性子,只怕不容那陆统领多说,就已把人救走,甚至还会多杀几个府军。而清原此前也确实是想要把人救下的,但他与赵徐不同,没有即刻动手,于是听到了陆统领一番话,也就见到了另外一面。

    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

    但从这一面看,拔刀相助也未必就是行善。

    “哪怕真是作恶,但奉命行事的这些人,也终究如刀剑一样,而他们的家人……善与恶,难分难解。”清原看向窗外,忽然有些压抑。

    许多时候,凡事只见得一面,也即是片面,自觉是善举,也未必真是善举。

    “出世入世,尘缘聚散,因果善恶,这都已是涉及到真人境的领悟了……”

    他摇了摇头,未有多想,先替古苍解了一些修行上的迷惑,便让古苍在房中静心修行。

    随后,清原取了一张纸,运用法力在上边抹了一层,又拿了剪刀,顺势剪了两个人形,放入怀中。

    他推开门去,走入院落之中。

    ……

    “出来散心啊?”

    忽地,身后传来少许嘲讽的声音,道:“是哦,见死不救,但凡有点良心,也终究是过不去的,散散心也好,不要心里太愧疚,闷坏了。”

    还是那个少女的声音。

    “你叫木子?”

    清原轻笑一声,看向院墙外的天空,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少女。

    少女与他对视一眼,只觉这人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似是饱含深意,她心中微惊,不自觉退了一步。

    “那位自称是你兄长的,已有内劲在身,虽然不能力压那些府军,但真要救人,与你们几人一起离开,还是不难的。”

    清原徐徐说道:“可是那母子二人来到你们桌前时,你们并未理会,反倒是那个显然跟你们是萍水相逢的年轻人,推开了这母子二人。”

    少女面色略微苍白,说道:“你是想说,我们并未出手救人,也就没有资格指责于你?这就是你见死不救之后,宽慰自己,减少愧疚的想法么?”

    清原笑道:“凡事总有些道理可讲的,我自己行事自然也有我的道理,至于你……跟那母子二人,关系不浅罢?”

    少女惊退了一步,脸色霎时一片雪白,袖中一抖,顿时有了一柄匕首。

    “这一手也是颇为凌厉,看来是学过几日武艺,但没能登堂入室,只是些花架子。”清原轻笑了声,说道:“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那母子二人来到你桌旁之时,你那所谓兄长,视若无睹,而你也并未露出异状,想来也是放弃了救人的念头。”

    木子紧握匕首,逐渐后退。

    “只不过因为我身边的人展露出了足以震慑那些府军的本事,加上我确有几分救人的举动,才让你重新拾起几分救人的念头,屡屡开口。”

    清原笑了声,道:“只不过我并非放不下颜面的人,总不能想出风头,就一定要救下人来不可。你这点小把戏,还是免了罢……此事我不与你计较,自己回去罢。”

    木子神色微变,逐渐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眉宇皱起。

    原本想要离开的木子,见清原这副模样,也不禁停下了脚步。

    “先生……”

    房门大开,古苍匆忙奔了出来。

    清原顺手一挥,将古苍重新打了回去。

    木子这时才偏头看去,但却并没看见古苍的样貌。

    而古苍再一次出来时,头上已是罩上了那黑帽。

    “我知道了。”

    清原看向院墙之外。

    声音滚滚,从远处临近。

    有马蹄声,有徒步奔跑声。

    来势汹汹,遍布杀机。(未完待续。)

章二六五 围杀

    “脚步沉稳有力,齐整不乱,可见训练有素。落地声音沉闷,身上必是铠甲负重,再听这靴子的落地声响,也不像是那些府军所配有的。”

    清原平静道:“来的是一队精兵,人数远远过百,且远处还有调动,具体未知。”

    木子面色骤变。

    就在这时,客房传来声响。

    那罗姓中年人手执长剑,跃了出来,目光一扫,就落在木子身上,急声道:“出事了!我们……”

    他话说一半,便看见了清原和古苍,下半截话顿时咽了回去。

    清原暗自运转阴神感应,已是察明前后,收回了念头,偏头看这中年人一眼,说道:“来了二百余人,将近三百,俱是精兵。这等阵势,哪怕你是武道大宗师,孤身之下,也难以力敌。”

    罗姓中年人面色立时一片惨白。

    武道大宗师放在战场之上,领兵冲锋陷阵,堪称一柄利刃,有万人敌之称。如元蒙无敌武圣郭仲堪,又有东天神将之名,率军打仗,从无落败,甚至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也难敌这位大宗师率领大军冲杀。

    但是,纵然是郭仲堪孤身一人在此,面对数百精兵,若是一心保命或可离开,但要带走一人,多半还要搭上性命。

    而这位罗姓中年人,其一身内劲的深浅,在武学第二境当中,也不过位在中游。

    “兴师动众……”清原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是冲你们来的?”

    罗姓中年人与木子对视一眼,俱有惊骇之感。

    古苍扫了一眼,看向清原。

    清原平静道:“不急,先看看。”

    ……

    此时已入夜。

    街道有将军驾马而来,盔甲加身,烈马雄骏,身后是精兵快步而来。

    暗夜中火把光亮闪烁,脚步声齐整不乱。

    不过片刻功夫,升隆客栈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而不远处,仍有精兵赶来。

    “漏网之鱼?”

    那为首的将领坐在马上,看着客栈大门,说道:“你确定这些前朝余孽就在里头?”

    旁边有个稍微瘦小的男子,低声说道:“小的得到消息,就是升隆客栈,但并不知晓是谁。从先前那母子二人来看,多半是那个贵公子以及那壮硕的黑袍人。”

    “等等……”陆统领低声道:“傅将军,应当不是这二人,小的追捕这母子二人至此,见他们应是素不相识。那位公子也只是一时想要救人,但经过小人解释,知晓这母子是朝廷要犯之后,这位公子便没有阻挠,让小的顺利把人带走了。”

    身旁的副统领露出惊愕之色,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讨人回来,陆统领不惜下跪恳求,放低了颜面。他原以为陆统领虽然稳重,但此次颜面扫地,必是心中愤恨,可却也未有想到,陆统领竟然会为那二人求情?

    为首将领姓傅,不过三十来许,黑须浓密,显得威严,他扫了陆统领一眼,淡淡道:“你只是猜测?”

    陆统领怔了一怔,点头道:“小的确是猜测。”

    这傅将军冷笑道:“若放了真正的要犯,你担得起罪责么?”

    陆统领闻言,心中凛然,当即退了一步,不敢开口。

    傅将军看向那瘦小男子,问道:“你也是猜测?”

    这瘦小男子点头道:“这二人的嫌疑,确是猜测,但是小人得了消息,可以用性命的担保,将军要找的人,必然就在这升隆客栈之中。”

    “如此甚好。”

    傅将军稍微一抬手,道:“一个不留!”

    “什么?”

    陆统领与那副统领二人俱是惊呼出声。

    傅将军瞥了一眼,露出几分不屑之色,那手便要落下。

    “将军且慢……”

    陆统领绕到他前头,施礼道:“升隆客栈之中,人数过百,将军这一令下,上百个人头落地,事关重大,还请三思。”

    “三思个屁!”傅将军骂了声,道:“这是京城指定要杀掉的重犯,不惜一切代价,你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陆统领面色微变,道:“为了三两个人,就要让百余人陪葬?”

    傅将军道:“正是。”

    陆统领咬牙道:“蜀国之中从无这等律法,滥杀无辜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不论是将军还是我等众人,都是要治罪的。”

    “治罪?”傅将军不屑道:“事情不会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治罪。”

    他略微挥手,说道:“你们这些府军,没见过世面,本将军姑且饶你一回,你率人守住这条街,不要让风声传出去就是了。听着,你们要想保命,就把所有见到此事的人全数诛杀,客栈里面自有本将军率人攻破,而这周边便交给你们了。”

    陆统领面色微变,没有回话,也没有让开。

    “你真是不知死活!”

    傅将军陡然拔刀,目露杀机。

    副统领面色一变,大声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两步上前,拉过了陆统领,微微摇头。

    陆统领略微低头,微微咬牙。

    “这傅聪乃是京城来的禁卫军将领,就是杀掉我们,甚至杀掉县令,也能用一个抗命敷衍过去。”副统领低声道:“我看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灭口了,这类事情只怕是早有前例。大哥若要救人,还是让弟兄们守住这条街,把两侧百姓都挡回去,不要让他们看见为好,一旦让这街上百姓无意间看见了,只怕还要被灭口的。”

    陆统领阴晴不定,默默不语。

    “大哥处事向来稳重,这回怎么糊涂了?”副统领急声道:“一个不好是要命的,你我都要人头落地,你再想想伯母,嫂子,侄子……你若死了,他们怎么活?”

    陆统领深吸口气,稍微点头。

    副统领松一口气,于是退了一步。

    众府军分散,守住了这街道。

    傅将军冷笑了声,再度抬手,道:“弓箭手!”

    一排弓箭手来到前头,张弓搭箭。

    而箭头上,已是点燃了火焰。

    ……

    客栈中。

    清原耳力不凡,听着院外的声音,露出几许异色,于是抬头,看着院墙之上的天空。

    无数道火光,宛如流星一般,划过苍穹,朝着客栈而来。

    “宁可杀错,亦不可放过……”

    清原轻声道:“以上百条无辜性命为代价,这人行事好生狠辣。”(未完待续。)

章二六十六 火箭如雨,夜若流星

    无数道火光,划破夜空,犹若流星成雨。

    罗姓中年人以及那木子,俱都脸色惨白。

    古苍伸手探入古仙袋当中,然而就在这时,便见先生一步迈了出去,然后伸手往前探。

    古镜一晃,落在手中,镜光往前一放,当即凝成一片光幕。

    光幕通彻透明,隐约有金芒闪烁。

    罗姓中年以及木子,刹那脸色大变,对视一眼,都已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修道人?”

    带火的箭矢陡然停在空中,被这光幕遮掩,凝滞不前。

    过了片刻,这些箭矢纷纷落地。

    然而不止是前方,四面八方都有火箭齐射而来。

    清原抵御住了身前及左右三面,但后方那一面,隔着这客栈的楼房,便已经从另外一面,射在客栈后方那一面之上,当即火光闪烁,已有几人被射破窗户的箭矢射中,或死或伤。

    黑夜间火光闪烁,黄中带红,光芒映照,在黑夜间极为刺眼。

    火势随夜风扩大,热浪滔滔,滚滚声响。

    有人凄厉惨叫,有人慌忙逃窜,乱象霎时而起,在这夜间显得无比惊慌。

    “厉害。”

    清原看着眼前这许多箭矢,眼神稍显恍惚,“以符水浸泡,甚至锻造箭头之时,隐约有着符文的痕迹,加上这些弓箭手乃是军中人……若是寻常修道人,即便用道术相迎,只怕也要被这些箭矢击破罢?”

    罗姓中年人面色变幻,忽然单膝跪下,道:“这位仙长,在下罗越,身份低微,死不足惜,但木子年岁尚小,从无作恶,只因身份惹祸,恳请仙长救下木子。”

    “身份惹祸?”清原说道:“就是因为前朝余孽?”

    罗姓中年人面色大变。

    那木子惊退了一步。

    古苍对“前朝余孽”这四个字不甚在意,也听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气氛忽然间有些变化了。

    “此事乃是以你们而起,我本不愿插手的。”

    清原说道:“只不过这位傅将军出手太狠,想要杀尽这客栈众人,便不能置身事外了。更何况,他现今似乎把我当成了你们……”

    说罢,清原回望一眼,院中陆陆续续已经有了客人逃出,有人衣衫凌乱,有人甚至半裸,有人抱紧了不知是什么珍贵物事的包袱,跌跌撞撞,也有人是带伤而出,半身染血。

    院中无比纷乱,哭喊,吵杂,跌撞,无数种声音。

    而在客栈的后门处,惨叫之声接连响起,多半是有人要从后门那里逃去,反而是遭了难。

    清原深吸口气,蓦然高喝,道:“诸位且聚到院前来,或可保命。”

    声音骤然传开,刹那传遍客栈众人耳中。

    但凡听见这话的人,俱都不知这话真假,但是此时除了听闻这话去往那院落处,似乎没有其他方向的路了。

    ……

    客栈传遍了这一句话,而外界的兵将也尽都听到。

    陆统领和那副统领,与一众府军守住了各方,把附近居住的百姓尽数挡了回去,把街道外发觉异状的百姓尽数驱走。至于借口倒是颇多,常用的便是有匪徒流窜,逃入升隆客栈,正在大开杀戒,如今苍河府衙已经请来一队精兵,围剿匪徒,尝试救人。

    待得听见这一句话后,陆统领怔了一怔,和副统领对视一眼,都已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那位公子?

    这一声显得中气十足,传遍内外,可不像是白日里那富贵公子,文弱书生的模样。

    陆统领低声道:“是个有本事的,加上那个黑袍人,或许真能逃得性命。”

    这副统领皱眉说道:“近三百精兵,都是京城的禁卫军,其中有许多还是上过战场的兵将,想要从他们手里逃命,并不容易。听这人的意思,还是要救下客栈众人?他如此不自量力,只怕是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了……”

    陆统领顿时沉默,实则他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过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位公子心怀善意,希望能够救下人来,免去这场屠杀。”

    副统领叹道:“纵然心有善意,也要量力而行。”

    说罢,他看了客栈里一眼,也朝着陆统领看了一眼。

    这些年共事,他深知陆统领为人,也颇是敬佩,今日陆统领屈膝下跪之事,着实耻辱,他几乎是感同身受,甚至比陆统领本身更觉耻辱及愤怒。

    实则在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期待见到那两人死在精兵践踏之下。

    ……

    “院前?”

    傅将军同样也听了这句话,当即冷笑,说道:“看来是个稍微有些本事的,只不过他也不知晓,我等这里有三百精兵罢?他自身尚且难逃,还要救人?不过如此也好,聚在一处,倒也容易杀了,省得多费功夫。”

    说罢,他沉声道:“弓箭手,给我对着这边……”

    说着,又从身旁副将手中,接过了一柄长弓,张弓搭箭,箭矢前端绑缚一段易燃之物,点火燃烧。

    只见傅聪箭矢斜斜往上,弓拉过半。

    “放!”

    随着傅聪一箭升空,身后也有许多箭矢一并破空而来。

    ……

    箭矢带着火光,如同流星划过。

    刚刚聚到院落的那些人,顿时心惊颤抖,脑海中闪过一个充满惊惧的念头,而对于先前那个呼喊众人的声音,也不禁立时升起怨恨之意。

    脑海中的念头总是一闪而来,快得惊人,但是他们的反应却快不了多少,逃也逃不动,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而那些带着火光的箭矢就已临近。

    清原首当其冲。

    面前这一箭是从傅聪手中而来。

    傅聪有内劲在身,早年也是征战沙场,听声辨位,这一箭本就是朝着清原来的。

    罗姓中年一眼便看出这一箭的来源,以及箭上的巨力,心中顿时一凛,“发箭的是一把强弓,那发箭之人……武艺只怕还在我之上……”

    清原古镜往顶上一抛,镜光一放,凝成光幕,罩住了院落上方。

    这一动作不过刹那之间便已完成,但是傅聪这一箭最先射来,又是强弓所发,速度更快,已经临近清原面门。

    罗姓中年人为之屏息,他知晓军中的强弓利箭,经符水浸泡,有符文轨迹,经内劲高手发箭,修道人也是难敌的。

    清原伸出手去。

    握住了箭矢。

    然后箭矢化作了灰烬。(未完待续。)

章二六七 法意冲杀

    那许多箭矢,落在了镜光之上,尽数凝滞。

    这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

    “仙法?”

    “法术?”

    类似的言语从一些人口中传了出来,然后又有人说了一声“神仙”,接着零零散散有人惊呼神仙,有人称呼仙长,然后便有过半人跪倒拜了下去。

    而另外一些人,约莫是见过世面,或是自恃身份,虽有敬畏骇然,却没有跪伏下去,也并未显得多么失态。

    “这些箭……”

    众人之中也有习武之人,比如跟木子同行的那个年轻人,以及另外一个男子,都是能够搬运气血的高手。但是知晓其中深浅的,只有古苍以及罗越木子三人。

    古苍听先生讲过许多次关于世俗战场的事情,而罗越和木子出身不凡,也深知这些箭矢,乃是军中所发,能克修道之人,非同小可。

    寻常修道人施展出道术来,只怕也都会被这些箭矢射破。

    但清原没有,他的镜光甚至涟漪也不曾有。

    “道行高深莫测……”罗越偏头过来,看向木子,眼神中闪过一缕希冀的光芒。

    将近三百精兵在前,就是孤身一人的武道大宗师,也都难敌。至于修道之辈,若是道行不高,那么一般的道术,几乎是无用,也只能饮恨在这里。

    只有这等至少是上人级数的高深人物,才有希望杀尽这三百精兵,从容离开。

    ……

    客栈之外,傅聪一箭射出,随后便是众箭齐射。

    因院墙阻隔,没有看见里边的场景。

    但是没有升起火焰,也没有听到那些惨叫之声,让满面冷笑的傅聪不免错愕。

    只是他武艺虽高,但还达不到武道大宗师的境界,听不到纷乱声音之中是否有箭入皮肉的声音。

    “杀进去!”

    一声令下,众军冲锋。

    客栈大门霎时破开!

    众军涌入,朝着院落处聚拢而去。

    ……

    “来了?”

    清原脚下轻踏。

    忽有轰隆响动。

    众人只觉脚下土地不断推移,稍微弱些的人已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而在客栈前头通往院落的路径之中,土地不断龟裂,然后又不断推高,好似浪潮一般,不断堆叠,最终遮住了道路。

    “什么?”

    领兵的小将惊愕莫名,看见这一道宛如高山般的阻碍,只觉浑身冰冷,满是惊骇,喝道:“退出去!”

    ……

    “怎么回事?”

    傅聪脸色阴沉,道:“土地跟浪潮一样堆叠了起来?”

    他勉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有着这等本事的人物,要么是凝就了五行之中关于厚土的法意,要么就是上人,甚至极有可能是能够轻易运动土地大势的五重天之人。

    “翻墙!”

    傅聪沉声道:“翻墙过去!翻不过去就把墙给我推倒!今日杀不尽这客栈之人,我等就该人头落地了……”

    众兵将齐声应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杀!”

    傅聪拔刀,刀尖前指,厉喝出声。

    众军刀枪剑戟一并往前,喝道:“杀!”

    ……

    杀声震天响,气势颇云霄。

    哪怕隔着院墙,仍然有一股无法抵御的杀意,蓦然扑来。

    普通人听见了外边齐声喊杀,无不心悸慌忙,有些痛哭失声,有些慌忙叫喊仙长。

    而那些习武之人,或是有些见识的,虽不至于如此失态,但同样是心悸慌乱。

    这就是气势,也即是杀意。

    罗越在杀意之下,浑身一震,略有惊慌,但他更是知晓,修道之人在杀意面前,比之于常人,比之于习武之人,更为脆弱,更是致命。

    “糟了!”

    这般想着,罗越偏头看去。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黑袍人,双脚站在土地上,身子稍微晃动,再细看之下,这黑袍人的鞋底,几乎都沉入了土地之中。

    而那个年轻公子,也同样眉宇微皱,但罗越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变化,也不曾在他眼神中看出惊慌失措,只是稍显凝重罢了。

    “军中杀意……”

    清原微微闭目。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军中杀意。

    然而这一次,杀意扑面,比之于景秀县时,田临高率领的那一队人,更为难敌。一来客栈外的精兵数量更多,其次,此次面对的这将近三百兵将,显然要比邓隐副将手下的田临高等人,更为厉害,放在军中也属精锐。

    杀意扑面而来。

    外头三百兵将,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三百个凝成法意的修道人,并且是凝成了杀意。但细察之下,每一人都比真正的三重天修道人要弱一些,可饶是如此,当三百人齐聚,便有了不可匹敌的气势。

    恍惚之间,这三百兵将又好似合为一体,变作一个人,成为一个凝就杀意的修道人,一个高不可攀的巨人。

    再是一阵变化,眼前又如浪潮扑来,一阵又一阵,然后最终化作了滔滔巨浪,似是要将他席卷当中。

    “厉害!”

    清原轻轻睁开双眼,好在他当初凝成道意,而如今道行已高,在上人境中的修为,也位在前列,便能轻易承受得住。然而此时,古苍已是不太好受……

    当初景秀县中,凝就了道意的清原,虽然不惧军中杀意,也不免有些压迫之感。而古苍也还是三重天,凝就的法意仍在五行之中,在这等军中杀意冲刷之下,只是仗着源自于妖仙的血脉在支撑。

    这是古苍第一次面临军中杀意,但它没有被冲散法意,没有法力溃散,已是令人极为惊叹了。

    清原伸手一拂,法力运转,在古苍前面扫了一遍。

    古苍顿觉压力全消,然而浑身都是汗水,喘息不定,只觉一身毛发都已湿透,只不过有黑袍加身,便浸湿了黑袍。

    “当心一些……”

    清原声音刚落,人已一步踏出,来到院墙之下。

    他手中一晃,白玉尺落在手上。

    只见他稍退一步,然后一尺打落。

    轰隆隆响动!

    院墙倾塌。

    以白玉尺所在,往前倒下,左右三四丈俱是遭到牵扯,往前倒了下去。

    冲近前头的几人,正要翻墙而过,便被院墙压在了下方。

    院墙倒下,于是客栈内外便已打通。

    客栈外的精兵,看见了院中齐聚的旅客。

    而院中的人,也看见了墙外刀剑齐出,杀机凛然的一众兵马。

    夜色间陷入一阵古怪的寂静。

    然后随着一声令下。

    “杀!”

    难得的一瞬间安静,刹那而支离破碎。(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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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仙介绍:
天地初定,大道无序。 今有众仙共立封神榜,定天地秩序,立九霄天庭,幽冥地府,封诸天神灵。 紫霄门下道童清原,身作福薄命薄无仙根者,然而一心修道,遂而下界。封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