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三八 前路
清原离了源镜城,便拆开了白继业的书信。
信中写道:清原先生,见字如面,因临东本家相召,不得不往,故不能等侯,难以一聚,着实遗憾。
自数日前,清原先生来到明源道观,白某便已知晓,只是先生与明源道观渊源极深,而明源道观正有隐秘之事,先生既然未有先一步前来府上,白某亦不敢贸然登门。
今听得传闻,清原先生似是已经压下蛟龙,果真本领高深莫测。
遥想当日初见,恍如昨日之时,那时清原先生道行尚浅,然而谈吐不俗,根骨不凡,可不知为何,道行仍是不高,那时实则心有无数疑惑。可是未有想到,不过区区一年半载,便已有了这等高深莫测的本事,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白某果然是没有看错先生的。
昔日二十万两白银,不过只是玩笑,不必当真,但白某确是有意与清原先生交个朋友,日后若有相求之处,万望相助。
“白继业。”
清原眉宇微皱。
他回到蜀国,来到明源道观,而明源道观就在源镜城之外,白继业通晓各方消息,知道他的行踪,倒也寻常。
只是这明源道观近期发生的事情,乃是一桩隐秘,尤其是蛟龙之事,对于外界而言,这蛟龙是否真有,都是未知之数,只因这类消息,尽数被明源道观封住,不曾外传。但白继业对于明源道观的事情,尽都知晓,这些隐秘,终究瞒不过他。
“这个白氏分支的家主,其消息之灵通,着实令人惊叹。”
这一篇信纸只写到这里,但信封之内,共有两篇。
清原抽掉这上面一篇,细看之下,那第二篇,赫然是关于尘世战场变化的。
……
昔年天水原是南梁所有,后来被葛相攻破,待葛相逝后,天水最终又自落在南梁手中。
天水属南梁,南安是蜀国,两者相邻。
因上次姜柏鉴被陈芝云麾下二百人毁去粮草,因而战败,弃了南安以及曲道县,退入东条关。
而南梁大将邓隐,挥军而上,占据南安,后推进曲道县,与姜柏鉴对峙。
两方酝酿许久,后来一触即发。
战中,姜柏鉴稍胜一筹,但其副将蒋景流,未有支援,致使后力不继,被邓隐击破,最终弃去东条关,退入剑门关。
……
关于这一件事,之前清原从花魅那里知晓,但后来白继业也有传讯。而白继业这次再把消息给他,自然是与前次不同的。
清原微微皱眉,暗道:“前次粮草被毁,乃是陈芝云麾下偷袭,但是那宦官胡皓,在这当中也有出手的痕迹。至于副将蒋景流,乃是早年跟随姜柏鉴的左膀右臂,如今没有出兵来援,已是被人收买?”
这些都是隐秘,此前白继业没有告知,但这次却细细写了一篇,详述其中变化。
不必想也知道,姜柏鉴接下来,必是举步维艰。
他继续看去,果然不出所料。
姜柏鉴战败,胡皓连同严宇一并上奏,蜀帝应了二人奏章,撤掉了姜柏鉴大将军职,命严宇为大将军。
“这个姜柏鉴身具大气运……若细数来,整个蜀国之中,论领兵的才能,当前应该以他最高,虽无显赫战绩,但至今仍能守住蜀国,便算是本事了。”
清原皱眉道:“严宇……只怕还差了些。”
事关封神,姜柏鉴被贬下大将军位,今不得领兵,不论是对世俗天下,还是神仙中人,都可算是一桩大事。
而倘如姜柏鉴是死了,那么封神事毕也就不远了。
“这次白继业把这消息给我,又算是怎么回事?”
清原顺手一挥,那信纸化作灰烬散去。
……
这次清原离了明源道观,乃是要避开正一,以及类似于正一这类想要追寻自己的人。接下来游历各方,居无定所,想要安心修行,自然是不能了。
其实游历各方修行,对于修行,也未必就没有益处,只是他性子喜好安稳平静罢了。
如今清原已是四重天巅峰,观道楼中造诣精深,随着每日修行,加上汲取牛黄之中的血气,只须再过几日,就能把法力也提升到这等地步。
至于五重天,这一步在六月不净观的划分当中,名为山河楼。
山河楼,自是要通晓山河大势,其中,最重要的,应是属因果二字。
人出生于天地,就与天地有了因果,站在了大地上,吃下了生长于大地的五谷杂粮,于是也就与大地有了厚重的因果。有了这因果,便能借助大地之势,这也正是山河楼的妙处所在……
如今清原身具地龙,怀有千万年积攒的山河大势,若说与大地的因果,自是无比沉重,举世无双。
当初凭借地龙入身,若是以此突破山河楼,或许他便是五重天之中至强的上人,同等境界之下,哪怕是守正道门的上人,只怕也不如于他。
当然,因果越重,日后隐患也就越重。
“现今想要登上山河楼,成就五重天,还须长久准备,但我已经在明源道观那里得了许多关于此类的风水玄学之法,可算是有了些眉目,但还不足……”
清原眼神闪烁,心中念头转动。
好在自身所修习的是六月不净观,只须悟得法门,就可推开这五重楼,不必再去摸索其他方面。但即便是如此,可修行终究没有捷径,一步一步的领悟,还是不能免去的。
眼下,若说有利于领悟山河大势的地方,他如今所知的,莫过于广元古业天尊布置的两处,一处是拘禁大山妖,凝结地龙所在,另一处则是落越郡伏重山,内中为了让古镜复返先天,从而布置的大阵。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古仙人,道行高深莫测,而他的阵法乃是运动山河大势,几乎没有人力雕琢之感,仿若天地自然生成的阵势。
这两处地方,对于清原当前来说,益处无穷。
只不过,伏重山位于南梁,并且距离暮阳城那边并不远,神雷一事,至今风声才停歇,但青莲一事的风声,余波未止,那边还是有许多人物未有散去,也有许多目光不曾移开。并且,守正道门的正一,想必也还在南梁搜寻自己。
此时最好的去处,就是黎村之后,那凝就地龙的大山,一来离得近,二来也不像伏重山那般隐患重重。
待得在那儿有所领悟过后,再往落越郡伏重山一行,想来青莲一事的风声,也已经过去了。
那时,可顺道寻找古苍,也可顺道去往孙家,找到孙家老祖,了结当日追杀的恩怨。
尽管孙家老祖这件事情,他并未多么在意,不至于特地前去报仇,但也并不代表,可以任人追杀,而视若无睹。
“既是顺路,了结恩仇,也是好事。”(未完待续。)
章二三九 江边老叟遇神仙
浩浩江河。
清原站在大江之上,湿润的风迎面扑来。
这里原是漓县所在,漓城所在。
但现在,没有了繁荣鼎盛的城池,只有一条大江,源自山中深处,冲垮了原来的山峰,淹没了所有的城池。
他眉宇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
清原看着面前的大江,下意识便要迈步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发现有异,他偏头看去,远处便见一个老人,手执斧头,衣衫粗陋,正在江边砍树。
这老人面貌苍老,已是高龄。
“老先生。”
老人正举起斧头,便听耳边传来这么一个声音,虽说清澈平淡,却也不免吓了一跳。他偏头看去,就见一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缓缓走来,笑着说道:“老人家砍柴伐木,身子骨倒真是硬朗,不知老人家高寿?”
老人见来人面貌俊朗,气质出众,不似恶类,略微放下戒心,答道:“老汉今年八十有三了。”
清原笑道:“老人家真是高寿。”
“高寿?”老人摇摇头,说道:“出身不好,活在世上便是受苦,活得越长,苦得越长。老朽今年八十来许,依然要上山打柴,每日不得歇息,否则家中便要停火一日。退一步讲,若老朽不能干活,那么活到今日,老而无用,也只能让家人每日多添些米饭粮食,须知,在这个世道,寻常人家吃也吃不饱,养个无用之人,平白拖累了家人。如今老朽上山打柴,不是身子骨硬朗,而是要让自己吃的一口米饭,不算白费掉。”
清原未想这一句话,引出了这老人如此多的想法。
想来这老人平日里,也是时常有这般想法的。
“老人家想得多了,家有一老,即是一宝。”清原笑了声,道:“您老生儿育女,才有子孙后辈,他们性命尚且是老人家所赐,这些后辈家人自当孝敬于您,否则,怎能当得家人二字?”
老人微微摇头,没有回话,转而问道:“你这年轻人,是外来人罢?”
“老先生慧眼。”清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早年游历至此,曾在漓县境内居住一段时日,后来离去,此次顺道回来,有意故地重游,未想,这偌大城镇,如今怎么化作了江河?”
“原来如此……”
老者闻言,叹息一声,说道:“这漓县在前些年,大约也还不到两年,那时被一场洪水淹没。据说那洪水滔天,甚至撞破了大山,冲垮了山脉,汹涌而入,整个漓城所有人都没能幸免,城墙冲破,房屋倒塌,然后便都被沉在水底了。”
老人指了指前头,说道:“应该是在那个位置,听闻水底极深,偶尔有水性好的人,还曾看见过水底的城池。不过江河水势太急,潜入水中的人,十有**是回不来的,尤其是今年以来,几乎无人胆敢下水,据说是生出妖怪来了,就是这江河边上,也无人敢来。”
说着,老人露出些许笑意,说道:“但也正是因此,草木繁盛,又无人争抢,老朽活得长了,不怕死,正好来此砍柴。”
清原微微皱眉,道:“大水?”
“是啊,大水。”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毕竟是天威,不是人力可敌。”
说着,这老人似乎有些异样的神色,看了看清原,说道:“你这年轻人,不会想要去探罢?”
清原笑道:“倒是没有这些想法。”
“没有便好,且不说这水底的妖怪是不是真的,单是那场洪水,就来得古怪。”
“怎么古怪?”
“山都冲垮了,还不古怪?”
老人面上露出一些“年轻人,见识少”的神色,说道:“传闻是这漓县之人,犯了天威,因而被天上的仙人,施法用大水灭去了。”
清原眉宇一凝,瞳孔稍微一缩。
那老人这般说来,但老人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但清原则是知晓,未必没有这般可能。
倘如真是道行高深者,若要施展道术,发出洪水,灭去这漓县,并非难事。只不过,真正有这等本事的,道行势必极为高深,如今仙人不得入世,那么便是真人,而就是寻常真人境的人物,也达不到这等境地,只怕还是当世人仙。
“当世人仙,牵一发而动全身,受各方注视,尤其是守正道门,更是极为关注,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是哪位高人施法所为。再者说,害死无数生灵,这反噬之力虽然对半仙境之人不会致命,但也并不好受。”
虽然确有可能是大人物所为,但清原反倒觉得是天地自然之间的洪水,如此,或许还更为可信些。
清原在那里沉默不语,思索许久。
老人叹道:“好好一个漓县,就这么毁了,或许有你一些熟人,但是,节哀顺变罢。人总有一死,老朽年迈,也是……”
老人收了斧头,徐徐往前走去,忽然说道:“年轻人,你还是往回走罢。”
清原说道:“多些老先生好意,晚辈还是想四处看看。”
老人应了一声,然后叮嘱道:“听说水里有妖怪,老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却是常有人说,据传下水的人,几乎都被妖怪吃掉了,你要小心些。”
清原微微点头,旋即施礼道:“多些老先生告知,晚辈会多加注意。”
老人点点头,便往前走,似乎还有一些犹豫,是否该继续劝说这年轻人,免得出现事情。但细想之下,该说的已是说了,多说也是无益。
老人摇摇头,便往前走,这才走了不到半里地,觉得有些累,也就坐了下来,把柴禾放在一边,然后便看见那柴枝上,夹着一件物事,乃是个钱袋。
老人露出讶色,打开钱袋,里面赫然是许多金子。
“什么?”
老人略有目瞪口呆之感,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兴许一道菜肴就是几十两,一壶美酒便是上百两银子。
但类似于他们这些寻常贫苦人家,哪怕是一两银子都能让这一家,在十天半月内,吃喝不愁,已可算是一笔大财。如今钱袋之中的金子,足有十两,在蜀国这边,可换上百两银子,这就是让他再打几十年的柴禾,也都赚不来。
“莫非是那年轻人的钱袋,被我的柴枝勾住了?”
“这么大一笔钱财,他不知多么着急。”
老人连忙把钱袋收起,背起柴禾,往江边赶去。
他年纪老迈,适才缓慢行走,尚且喘息不定,这回奔跑过去,才没过多久,便是满头大汗,浑身酸疼。
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只是往前奔走。
眼见着前方大江就在眼前,江水之声,奔腾不休。
而那位公子就在河边上。
“公子留步。”
老人大声喊道:“你的钱袋……”
就在这时,他声音戛然而止。
他老眼昏花,适才没有看清,此时总算看清了前方景象。
那位公子不在江边上,而是站在江面上。
水流奔腾,从他脚下而过,立于水上,如履平地。
“老人家客气。”
清原微微转身,笑道:“此为身外物,姑且算是答谢适才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说着,他又转身而去,朝着大江的另外一边,徐徐而行。
江水滔滔,他踏水而行。
老人站在江边,呆了半晌,才低语道:“神仙?”(未完待续。)
章二四零 黎村
黎村。
这里也属漓县,但是洪水淹没漓城,并非淹没整个漓县。
当年洪水冲垮了山脉,淹没了城镇,但漓城所在距离黎村还是颇远的,未有波及至此。
清原在漓江上下走过一遍,没有见到那头所谓吃人的水中妖怪,于是踏水过江,来到了黎村。
黎村依旧,变化不大,只是有婴孩儿出生,有老人家逝去,年幼的孩童长大了,青壮的汉子苍老了。一两年的光景,这些变化并不算大,但是在清原眼里,已是极为明显。
凡尘俗世之间,兴许再过十年,又是一代换过一代,新人生,老人逝。
“你是……清原?”
当清原踏入黎村之后,便有一个声音,带着少许讶异之色。
清原偏头看去,露出笑意。
来人是王石,面貌憨厚,身边跟着一条黑狗。
那黑狗见了清原,似是认出了他,露出惊惧之色,稍微后退。当日取血,后来又被火符吓过一回,这条黑狗对于清原,并没有多少好感。
“好久不见了。”
王石哈哈大笑,迎上前来。
清原笑着道:“是啊,也许久不见了。”
王石引着他入村,村中还有不少人记得这个曾在村中教导孩童识字的年轻人,纷纷上来,其中不乏受过清原教导的一些少年男女,恭称先生。
“先生怎么有暇回来?”
“有些事情,四处走走,也就故地重游一番。”
“不知葛老现今如何了?”
当日葛老先生爷孙两人,是跟这位清原先生一同离开的,如今清原先生回来,自然也不免有人询问那位葛老先生。
毕竟葛老先生在这黎村住了十几二十年之久,情谊深厚,尤其是一些年轻人,更能算是这位老先生看着长大的,也是他教导识字的。
清原答道:“葛老先生和小瑜到了地方,见了故人,后来我先一步离开,前些日子去过那里,听闻就在我离开之日,葛老先生和小瑜也已离开。如今葛老先生和小瑜,俱都过得很好,葛老的故人也不是普通人,身具大本事,或许性情平淡,未必挣得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自然是不必担忧的。”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曾听葛老说过,要经漓城那边离开,你们才走了两三日,便听说了漓城被大水淹没的消息,城中无数人都淹死在里头。想起行程,只怕你们也才刚到漓城,我们都是十分担忧,但却没有消息,只能无奈。”
“今日听清原先生告知,总算松了口气。”
“葛老先生是个好人。”
“几十年的相邻,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了。”
清原听着这许多感慨叹息,心中也略有感触。
一番叙旧之后,便有许多人相邀清原留下吃饭。
清原只是笑着拒绝了去。
……
“先生今夜是否还要住在原处?”
王石问道:“我给先生去收拾收拾?”
清原摇头道:“只是顺路来黎村走一趟,待会儿便走了。”
王石讶然道:“这般着急?”
清原笑道:“确实有些急。”
王石略有些叹息,说道:“本来以为先生还能多留几日,其实再过两个月,我就要成亲了。”
“哦?”清原稍觉惊讶,然后笑道:“我便在先这里恭喜了。”
王石这人性情憨厚,但早年之事也正是憨厚过头,被人当作是傻子般看待,如今性情大改,本性仍善,却更为灵活聪慧,多半也是与那女子有关罢?
清原笑问道:“现在可还是住在原处?”
王石答道:“是的。”
“我记得你以往的住处,可不太好。”清原想了想,说道:“葛老先生的住处,应该还空着的,你何不入住那里?今后成亲生子,也该换个宽敞些的房子,如今葛老先生不会回来,而村中其他人,也不会阻扰的。”
“那里……”王石挠了挠头,略感苦恼地道:“那里啊……”
说着,王石呆了呆,指着前面,道:“被一个疯子占了。”
清原偏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人影,匆匆跑过。
“疯子?”
“是啊,就在你们离开后两三个月,就来了个疯子,疯疯癫癫的,后来村里人赶也赶不走,这疯子见葛老先生那里没人住,也就住进去了。其实这段时日,还是靠了村里人接济,给了他一口饭吃,才勉强没有饿死。”
王石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说道:“是个可怜人,不过我听说南梁那边打过来了,如果蜀国再败,我们这里都要有变动,那时候,谁都管不了他的。听村里的老人说,每到打仗了,就要缺粮,如果不准备好,就要饿死的,真到那个时候,那么这个家伙,我想也不会再有人理会他了,就只好等着饿死……”
清原沉吟道:“他从哪个方向来?”
王石想了想,说道:“是从漓城的方向。”
清原道:“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不太好……”王石摇头道:“那个地方,现在不太好去。”
清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怕。”
……
王石领着清原来到了以往葛老先生的住处,清原这才明白,王石所说的不太好去,是什么意思。
只因那疯子在此居住太久,所以内中气味沉重,闻之欲呕。
清原不禁在想,倘如葛老先生得知此事,会是什么想法?
“现在给他送点吃的,也只是远远抛在门口就罢了。”
王石捂着鼻子,说道:“清原先生小心些,他还会打人的。”
清原应了一声,他运转功法,已经屏息,闻不到任何气味。
踏入了那房子之中,清原目光落在角落处,那杂乱之中,有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王公子。”
清原叹了声,伸手一摄,凭空把这人拉到了身前,说道:“整个漓城都毁了,你居然还能活下来?”
那疯子陡然颤抖了两下,抱着膝盖,颤抖着道:“水……洪水……”
“看来你是不能答话了。”
清原稍微摇头,转身离开。
王石见他只说了两句,便即离开,颇有不明所以的味道。
“清原先生认得他?”
“勉强算是。”
“是先生的朋友?”
“不是,反而有些不悦的过往。”
“那么他……”
“既然已经疯了,过往的事情也就罢了。”
清原摆了摆手,道:“我尚有要事,且先离开,日后有缘再见。”(未完待续。)
章二四一 曾有卦言今应验,言曰鲤鱼上楼时
入夜。
山风吹拂,有虫儿低鸣,此起彼伏。
清原盘膝坐于岩石上,闭目调息。
身为上人境,只须气息外放,任何凶禽猛兽都不敢近前。
虎有凶威,可以震慑山林,寻常走兽见了,俱都要匍匐惧怕。而清原身上的气息,便是老虎见了,都要惊慌失措。
“王公子……”
清原深吸口气,动也不动。
星月之下,肉眼所不能见的虚幻人影,从清原眉宇之间脱出。
夜间……阴神出窍!
……
阴神游荡,不过片刻,便来到了黎村,来到了葛老先生原来的住处。
那疯子躺在地上,已经睡下,但梦中依然惊慌,口中不断叫唤着什么。
清原看着他,不禁想起当日所见。
这纨绔子弟,其舅舅乃是漓县八道王法之一,家中有个亲戚,在京城开了酒楼,给胡皓府上送菜,便借此作威作福。
时至今日,疯疯癫癫,睡梦之中也还睡不安稳。
清原阴神往前,一掌按在他的眉心。
人有三魂七魄,以真灵居于眉心祖窍,玄都紫府。
随着阴神运转,清原抽出了他的魂魄。
“许多事情既然问不出来,看出来也就是了。”
清原掌心按在这点魂魄真灵之上。
恍惚之间,乾坤倒卷。
……
“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情?”
“据说昨夜,有侠士闯进县衙,斩掉了县令大人,又转至王家,虽然没能杀掉王家老爷,但却断了王员外的一条臂膀。”
“什么?还有这事?”
“这是自然,听闻是那王公子多事,仗着王家老爷的势作威作福,被那侠士撞见了,所以这侠士才如此愤怒,可惜没有杀掉这王公子,可惜了……”
四处有着这等谈论之声。
清原微微皱眉,大抵明白,这就是王家公子记得最深的事情。此时,清原可以感知到他魂魄真灵之中蕴藏着当时的愤怒。
“杀!”王家公子怒道:“都给本公子记下了,这些嚼口舌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查,今夜我要见到他们的舌头!”
话音未落,忽然,大地颤动。
王公子一个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当即怒道:“怎么回事?”
身边人也正自疑惑,正在王公子想要从地上站起身时,忽然啪的一声。
面前用来铺地的石条,陡然迸出裂缝。
只因他还趴在地上,脸与地面离得近,迸出裂缝时,不少砂砾还打在了脸上,十分疼痛。
王公子尚不知为何,只是心中已经有了惊慌惧怕之意。
“快看……”
身边有人惊呼,带着无比恐惧的颤音。
王公子偏头看去。
漓城之后是大山,城墙也遮不住视线,因而这位王公子,便看见了比城墙还高的那座山峰,迸出了裂缝。
整个漓城都在摇动,彷如地龙翻身。
而山体不断迸裂,有水从裂缝之中迸射出来。
然后裂缝越来越大。
紧接着,无数的水从裂缝中迸出来,然后……山崩!
山崩了,山脉冲垮了。
无比汹涌的水,仿若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声势滚滚如雷霆,更胜万马奔腾之音,这水好似从天而降,整个漓城都被淹没其中。
他只记得,城中惊恐尖叫之声无数,充斥着无尽的惶恐惧怕,无比混乱,而自己在人群中不断奔逃。
“水……洪水……”
“发洪水啦……”
然后这些无比杂乱的声音,都被水声遮掩掉。
接着漓城被水冲毁了。
他被冲在水中,不断翻滚。
城里有无数人,不论善人,不论恶人,不论老者,不论幼童,不论男女,不论貌美,不论丑恶……
一切的一切,都在洪水之中,淹没了过去。
但他还没死,当他醒来时,漓城已经是漓江。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混乱不堪了。
“原来如此。”
清原将他魂魄真灵打回眉心,叹了一声。
若在以往,倘如路上遇见了这位王公子,清原或许顺手便除掉这个为祸一方的纨绔子弟,然而现在,活得如此狼狈,也算生不如死。
“也罢,都是命数,自生自灭去罢……”
清原阴神退开,扫了一眼。
那边,灯火熄灭,但王石还借着月光,怔怔看着桌上的金子,那是清原暗中挂在他身上的,也算少许心意。
……
山林之间。
阴神归窍,清原睁开双眼。
“再大的洪水,也不该把大山都崩碎了……”
“是哪位大人物施法而为?”
“造下如此杀孽,也不怕因果业债?就不怕守正道门追杀?”
清原想起当时的场面,果真是浩浩天威,非人力可挡。
施展出来这等威势的道法,也确实不是人力可为,已经堪称神仙之辈,哪怕真人也无法办到,唯有仙家才成。当今仙人不得入世,那么便是人仙了……
“无数条性命,善的,恶的,美的,丑的,全都淹没在当中了。”
清原站起身来,不禁又想,对于这位大人物而言,毁去漓城,便如同毁去了一个蚁窝那般轻松罢?
“高人眼中,果真是世人如蝼蚁。”
他摇了摇头,往前而行,然而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一事。
鲤鱼上楼时!
“鲤鱼上楼时……鲤鱼上楼时……”他念叨着这句话,心中不禁升起骇然之感,翻起惊涛骇浪。
葛老先生初识相半仙时,便是因为这一句鲤鱼上楼时。
“据说有一个贫汉,他家不远处则住着一户富庶人家,且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又喜欢糟蹋粮食,欺辱穷人。后来这贫汉便遭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询问那家富人,如此不善,该何时败落?”
“那结果呢?”
“然后这位算命先生告诉他,应在鲤鱼上楼时。”
“后来应验了?”
“后来,有一只猫叼着鲤鱼,上了那家人的阁楼。”
“据说,那鲤鱼正是炭烧的,上面还有炽热火红的碎炭,于是起了火,也有说是那猫叼了鲤鱼上楼之时,撞倒了油灯……”
“总之,那猫叼着熟透的鲤鱼,上了阁楼,于是起了火灾,那富家宅子,付之一炬,从此家道中落,沦为贫困。”
……
而当日在漓城,也有一个汉子算卦。
清原隐约记得,是这么说的。
“老先生,您看那家人如此欺辱于我,他家又是如此心地不良的作风,怎么就没有报应呢?”
“报应,自然是有的。”
“那何时才有?”
“鲤鱼上楼时。”
……
“鲤鱼上楼时……”
清原深吸口气,只觉十分冰寒。
如今整个漓城,都被大水淹没,所有的城池都被沉在水中,水中生出鱼儿来,自然也就是鲤鱼上楼时。
“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
“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清原心头陡然浮现出这么两句话来。
相半仙,那一位花甲老者,看似寻常,当时没有感应到他体内的真气,也没有感应到法力。
但是漓城之事,与他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水淹漓县,无数人命俱在其中,这人为何要作这等大事?”
“难不成还仅仅是为了让一句卦言得以应验?”(未完待续。)
章二四二 看山,看水
此地有山,其状酷似于人。
红青白黄黑各类色彩的岩石,有着各种不同形态,如红发,如青面,白牙,黄黑血肉,等等。
但清原知晓,这一座大山,实则是真正的一个巨人。
当日所见,这巨人血气浩荡,筋肉虬结,身具搬山填海之力,能一脚踢碎山峰,威势无穷。但那日死后,便立时化作了山石。
因为它本身就是从山河之中诞生的山神,受称为大山妖。
故地重游,清原不禁感慨,他经由口部而入,游走于大山妖体内各处,彷如入了山洞一般,曲折蜿蜒。
“大山妖体内凝聚了地龙。”
“它是天生的神灵,天生神灵之体,正好可以观看它身躯内外的各类不同之处,诸如脏腑,筋络,骨骼,血肉。”
“虽然都已化作石头,但毕竟位置还在,痕迹还在。”
“哪怕是脏腑筋脉遗留下来的轨迹,或许都能悟得一二。”
清原行走在大山妖体内。
这仅是第一步。
若能参透大山妖,那么接下来便要参悟这浩大山脉。
大山妖便是从山河之中诞生出来的。
这片山河,本身就是一方玄妙地界。
……
白天参悟,夜间修行。
如此日夜不休,半年光景,匆匆而过。
清原本以为花费时日,便可悟透大山妖神躯内外的玄妙轨迹,但他未有想到,这大山妖的筋肉,骨骼,脏腑,乃至于毛发,皮肤的纹路,皆为乃是天然生成,也即是是一些天地显化之迹象,玄妙到了极点。
大山妖属天地所生,在未死之前,仍是血肉之躯,似它这等夺天地造化的生灵,便是天道体现的一角。
凭借清原的道行及眼界,还不能在短时日内尽数参透。
“看来花费的时日,要更长一些。”
清原负手而立,行走林间,围着大山妖身躯,不断游走观看。
突破山河楼,只须有足够的造诣便可,但是参悟得越多,在山河楼这一步,也就踏得越远。诸如孙家老祖之类,突破五重天时的感悟,只怕还不如清原此时此刻对于五重天的感悟,也即是说,清原已然有了突破的底气,但他求的是正是厚积薄发。
如今参悟越深,日后突破之时,便能跃得更高。
类似于孙家老祖,虽然还有希望继续参悟,有着踏破六重天的希望,但进境必定十分缓慢了。
“暂时只怕不能继续留下。”清原略微叹了口气,他之所以离开明源道观,一来是为了来到这里,参悟山河,其次,便是因为定居一处,极有可能被正一追寻而来。
此时,便要暂离此地一段时日。
……
竹筒再一次亮起。
又是花魅的声音。
清原忽略掉了她那甜得腻人的声音,听到了花魅告知的消息。
梁国西北的凉州,有一和尚,号为神僧,以岁弓为名,占地为王。
“叛乱?”
清原皱眉道:“三国鼎立,战事不休,这天下还算十分混乱,若说有人起兵叛乱,倒也不算稀奇。”
花魅轻笑道:“但他是个和尚,便稀奇了。”
清原闻言,顿觉恍然。
中土之地以道门二祖为尊,而西方才是佛教兴盛之地。如今封神之局,乃是为了天地秩序而起,起自于中土,也就以修道之人为重,诸天神位,俱都该有修道人坐定,反倒是佛门中人,受限止步西方,不得前来。
诸如玄策之流,前往中土乃是西方佛国授意,经过道门许可,只算例外。
如今这封神的局势之中,来了一个僧人,并且起兵叛乱,那么便是违背常理之事了。
“怎么会这样?”
清原问道:“这个僧人莫非是要搅乱封神之局?”
花魅轻笑道:“谁知道呢?不过现今陈芝云亲自领兵,携白衣军前去西北方向,镇压凉州叛乱,昨日启程,快马加鞭,今日应该临近凉州了。”
清原低声道:“陈芝云亲自领兵?”
“是的。”花魅笑道:“其实姐姐知道得不算多,当然,也不必知晓太多。如今姐姐我身在浣花阁之中,只要不去自寻死路,也就死不掉,今后躲在这里,封神局势与我关系便不大了。”
清原微微点头,道声多谢。
花魅所言不假,浣花阁身为祖师道统,千年不衰,万年不弱,定可长久传承下去,只要道祖还在,便没有覆灭之威。而道祖之辈,乃是天道显化的真身,自是与天同寿,永世长存。
封神榜上若无仙家钦点,那么她便可以安然躲避。
倘如有所钦点,便是天意,也就躲不过去了。
……
关于南梁变化的事情,清原只是听过,记在心底,也就任它过去了。
一番游历,直到远处,清原方自又折返回来。
然后又是一番参悟。
待到他把大山妖身体内外的构造轨迹等等,参悟到了一定的造诣,已是很长一段时日。而对于大山妖的观看,已有了瓶颈,于是停歇。
此后,便是开始领悟这附近的山河大势。
……
“此地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
“广元古业天尊留言说过,此地五行均衡,风水极佳,生机勃勃。而山川分布,河流走向,俱是极为特异,犹若人之母胎。”
“以天地为身躯,以山岳为胎腹,以溪河为血流,以草木为生机,以岩石为肉身,大山妖便是如此诞生出来的。”
清原绕山而行,背负双手,观看各方。
随着他一步一步行走,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山河之中。
山中有水,山有花草,山有尘土,而山中也应该有清原。
浩浩大山,应是有岩石泥土,有溪流水域,有花草树木,清原不是这其中任何一种,他是个人,但却并非外物,彷如类似于山石河流,花草树木那般,成为山水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能够达到这等造诣,与他地龙入体,有着极大的关联。
“这里原是天地自然生成,后来被广元古业天尊一番改变,愈发神秘了些。”
“广元古业天尊手法高深莫测,加上岁月千年腐蚀,已经看不出半点人力的痕迹。”
“这个……还须得我来仔细观看,找出内中的些许妙处。”
他看山看水,而时日便如流水。
不知不觉,又是数月光景。(未完待续。)
章二四三 伏重山
落越郡,伏重山。
自当年神雷降世,至今已过二年许。
时至今日,这里依然还有着许多人前来,试图寻见一些机缘。
其实当初伏重山突然生出莫名异变,已经有数十道神雷冲霄而上,随后散落四面八方,天下各处。这点,许多修道之人俱都知晓,可仍是有抱着侥幸之心的修道人,来此寻求机缘,虽说绝大多数是空手而回,但也并非全然落空。
比如一年之前,就还有一位上人得了个神雷,获得了一部雷法传承。只不过这位上人运气不好,当日便被孙家老祖截杀,夺了神雷。
有了前例,便证明这伏重山中还有潜藏的神雷,并未在当日异变时尽数抛散各处,而来此寻求机缘的修道人,心中也就消去了颓丧之意,积极搜寻。至于事后,若有幸得手神雷,只要不像那位上人一般,四处宣扬,自家暗中得益,不漏风声,却也不怕孙家老祖等修为更高的人物前来截杀。
只可惜,在那之后的一年多,再也无人得到神雷,众人心气也就逐渐降下了。
时至今日,这伏重山也算恢复了宁静,只有少数人依然抱着侥幸之意。
例如这两位刚刚进山的年轻人,抱着极大的期望,兴致勃勃,满怀期待。
“据说山中还有一处秘地。”
“什么秘地?内中是什么?”
“我怎么知晓?只不过听闻当初神雷之事落定之后,孙家老祖曾在那个地方站立许久,后来才是离开,此外,就连七灵门也曾经去过。”
“七灵门?就是那个太上长老死于伏重山,如今没落的宗派?”
“是啊,听说七灵门的太上长老,就是跟孙家合谋,但最终死在了伏重山。”
“这也与孙家有关?”
“我总是听人说,这伏重山还有很大的奥秘,孙家和七灵门就是寻求这其中的秘密,但是落空了。后来孙家老祖在伏重山之事停歇后,曾经去那个名为离玥底谷的地界,徘徊许久,许多人怀疑,那附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有人从中得益?”
“至今无人得益。”
“……”
“但我想去碰碰运气,兴许我得天独厚,乃是个大气运加身的人物,孙家老祖都碰不上的机缘,让我碰上了也说不定。至于你……姑且当个伴好了,毕竟我才二重天,没有个帮手,在伏重山是很危险的事情。”
……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风吹树摇,树边已站了一人。
正是一身金纹白衣的清原。
他在黎村后的大山,观看地势,得益不小,但停留时间太长,忌惮正一追杀,只好再度离开。经过一番仔细思虑之后,便来到了伏重山。
暮阳城之事,距今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日,风声停歇,那许多徘徊不去的上人乃至于真人,也都散开了。
至于正一,总不可能一直在暮阳城周边搜寻清原,以他的本事,只怕暮阳城周边早已搜遍,去往别处。
清原来到这伏重山,已有月余之久,但他没有寻找孙家老祖的麻烦,而是尽心参悟山河大势。
……
当日,在清原踏足伏重山的那时,竹筒便亮了起来,花魅自是来警告他,不许损害伏重山一草一木。只因为伏重山就是花魅成长之处,尽管她已经远离,也堪称道场,所以清原踏足此地的第一步,便让她知晓了。
“这伏重山近两年来,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若是在姐姐当年那时,就是那孙家老祖入山,都要心怀敬畏,其他人等试图进山,若有不规矩的地方,顺手便被姐姐抹杀掉了。”
“要不是身在浣花阁,姐姐早已把这些擅闯伏重山的人,尽数打杀了个干净。”
对于伏重山的现状,花魅自然是极为不满的。
无数修道人搜山,时而还有争斗,树木断折,花草破碎,土地崩开,又或是岩石倾塌崩裂,已是杂乱无章,仿若废墟。
自当年神雷降世之后,伏重山便恢复不了往日的平静,花魅也随之离去。她常是说,若是她没有离去,这伏重山或许不会这样。
当然,她若是留下了,必然要杀擅闯伏重山之人,而这花妖身在此地“为恶”,杀戮修道之人,不免也要被南梁阵营或者守正道门,诛杀于此,哪怕她是大妖,也敌不过这两家的大人物。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彷如昨日一般。”
清原笑道:“不过,天地浩大,我绕的这个圈子,还算是小。”
他朝着离玥底谷而去。
他此前一月,已经绕了伏重山一圈,大抵明白了这里的阵势。
伏重山本就是一处不凡之地,否则也不会被广元古业天尊看中,用以恢复古镜先天品阶。
清原看的是伏重山天然的地势,以及被广元古业天尊改变的痕迹,心中大抵有了些想法,但伏重山的布置,最重要的地方,还在离玥底谷。
那里曾是温养古镜的地方,属重中之重,现如今他得了古镜,想要故地重游,也不算难事。
“古镜无比重要,而这里是古镜温养之地,不知这里藏宝一事,是否已经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若非事关修行,我是不应该带着古镜,回返此地的。”
清原徐徐行走,来到了离玥底谷。
离玥底谷里面的布置,就是连君殇璃这位真人都没能看穿。
但清原身具古镜,倒是不怕。
至于关于离玥底谷接下来的领悟,倒也有了些眉目。
他在黎村那边的黎山,观看山河大势,见其形状,宛如“身怀六甲”,又看过了大山妖的诸般天生痕迹,悟出大致框架,便算是一个底子。
如今来到这伏重山,有了此前黎山领悟的底子,那么在这伏重山也自然会简单些。
“要彻底参悟黎山,伏重山,大山妖,离玥底谷等等地界,除非修成人仙甚至是仙家,否则是无法尽数悟透的。”
清原心中沉吟,“倒也不必就要悟透,只须悟得大致上的框架,那么在这山河楼之中,就可一跃而上。只是悟得越多,也就跃得更高。”
“此次悟法还在其次,暂时借助古镜,拓印下这离玥底谷的诸般布置,才是要事。”
在黎山那边,因为悟得大致框架,清原借助古镜奇效,把余下的细微之处,尽数照映下来,填补了那框架。
这些痕迹都已引入古镜之中,算得是已经记下,只不过记下是一回事,领悟是另外一回事。
以他的道行,暂时还悟不出来,只待得修为渐深,便可借助古镜加以推演,逐渐将之悟透。
正如把眼前这一幕场景,映入了画像之中,虽然能够时刻观看这幅画,领悟其中神韵,可是自己手法笨拙,不能绘画出来。只有等到技艺精深,才能照着画像,绘画出其中应有的神韵,得出其中的绘画手法。
但关于这一方面,想来该是极为遥远的事情了。
“时日还长。”
清原这般想着,把古镜悬在头顶,镜光照落,护住周身。
“听说花魅说,孙家那位老祖,正值大寿?”
他回望一眼,看向落越郡,过了片刻收回目光。
当前还是以修行为重,孙家的恩怨,待拓印下这山中地势之后,再作处理也不迟。(未完待续。)
章二四四 孙家大寿
落越郡,孙家。
孙家乃是落越郡第一家族,而孙家那位老祖,更是五重天的上人,高高在上,令人只得仰望,而今日,正是孙家老祖大寿。
据传,孙家老祖年岁极高,原本还有几十年的寿元,或许在寻常修道人眼里,并不算长。但这一段寿元,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几乎便是大半生的光景。
然而,在两年前经历伏重山一事,孙家老祖得罪了守正道门,挨了鸿字辈道人的一件,虽然不知为何,被守正道门留下了一条性命,却伤势惨重。
这一剑使之道行受损,此后,孙家老祖又要压制伤势,本领大不如前,甚至也因这伤势消减元气,一身寿元,无形间消减了许多。
如今外界传言,这位孙家老祖只怕已是没有几年寿元,已等不到他的下一次整寿。
因而这一次,孙家的寿宴,比之于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盛三分。
……
落越郡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寻常人家不知这是一位五重天的上人,但却知晓,这是落越郡首屈一指的孙家,有位高寿老人,要作大寿。
许多修道人来此恭贺,还有许多不请自来之辈,奉上贺礼,试图与孙家结交。当然,更多的是那些试图窥探的各方人物。
来人均为修道人,场面热闹非凡,纷乱吵杂,但无人胆敢在这落越郡第一家族放肆,哪怕这个家族看似没落将近,但威势仍在。
至于孙家,作为多年修道世家,底蕴亦是不浅,家丁仆从等等,规矩森严,礼数周全。
“今日乃我孙家老祖大寿之日,感谢诸位前来贺寿,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有一人立于上方,高举酒杯,道:“昔日我家老祖有所领悟,经过多年沉淀,意欲在寿诞过后,即行闭关,突破六重天之上境。”
此人貌若中年,乃是孙家当代家主,修为虽仅是凝法,仅在三重天,然而在孙家接连折损两位上人之后,除孙家老祖外,便以他道行最高,为人处事也最是稳重。
“孙家主所言极是。”
“那么我等就在此恭贺老祖闭关得成,突破六重天之上境。”
“老祖大寿,寿诞之后即当突破,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一番恭维之声,此起彼伏。
实际上,孙家老祖的情况,明眼人多半是清楚的。
昔年守正道门鸿字辈那位道人的一剑,可不是这般好受。
孙家老祖搅乱秩序,于是挨了道人一剑,虽然得以保全性命,但是剑气驱之不散。
此后孙家老祖一身浑厚法力,都在压制这源自于守正道门剑诀的剑气,便受了许多限制,本领减弱许多,而只因伤势在身,道行不进而退,也跌落了许多,就连寿元也都因元气大伤,而不断损耗。
孙家老祖这一场大寿,也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场大寿。
这一番闭关之后,要么死中求生,突破六重天上境,更盛往昔。要么就是身死道消,枯死静室,孙家从此没落。
谁都知道,前者希望不大,反倒是后者,十有**。
这一场贺寿,也不乏有心人前来窥探。
……
“诸位来此为老夫贺寿,老夫真是万分欢喜。”
孙家老祖蓦然开口,声音震荡,仿佛连土地都摇动三分。
众人看去,只见那老者徐徐走来,身着黄色长袍,背负双手。他虽是灰白头发,面貌苍老,然而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在场诸人看去,便好像是站在山脚之下,仰望着高峰。
山岳当前,几乎令人无法喘息过来。
孙家老祖,这一位足以运转山河大势的五重天上人,仍是威势滔滔,震慑各方。
“孙家老祖威势不亚于往昔之时,与传言中伤重颓死的模样,截然相反。莫非是传言有误?”
另有与孙家有过交集的人察觉有异,这般想道:“细细感知,比之于以往时,还是弱了少许。但瘦死的骆驼仍是比马大,终究是五重天的人物,非是寻常上人可比。”
而又有人想得更深了一层:“此时威慑众人,岂非是内中虚空,因而要装腔作势?如此说来,恰恰说明,已是外强中干了?”
不论众人如何想法,但这位孙家老祖,已经凭借高深的道行,以势压人,宛如高不可攀的山岳一般。
“老夫……”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正要开口,蓦然间一声震颤。
轰隆隆巨响!
整个孙家大宅,阵法破碎,屋顶下压,瓦片尽碎,倾塌下来。
一片滚滚大势,慌乱之中,有雷光闪烁,蓝白生芒。
“大胆!”
众人慌忙之中,便见孙家老祖往上一按,那些破碎的瓦片,断裂的横梁,无数尘埃细碎,尽数被他一掌往上按去。
一切都被劲风,抛到了天空之上。
天空一片浑浊,孙家宅院上方。则显现出了一方巨石,方圆三丈许,上面雷霆闪烁,威势凛然。
“大胆!”孙家家主惊怒交加,偏头朝着老祖看去,却见老祖眼中闪过几许喜色。
如今正是孙家势弱之时,有人前来闹场,掀掉了孙家的宅院,看似颜面落尽。但若是接下来老祖轻而易举把来人拿下,便可将外界传言,尽数破去。
正是立威之时!
“孽畜!又是你!”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看向大门方向。
大门处,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而来。
来人身披黑袍,浑身俱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最令人为止骇然的是,这人身高丈许,就连孙家的大门,比起这人来,都矮了一头。
轰然炸响,那大门被来人一掌掀开。
“上次被你逃去,此次看你如何逃命!”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沉声道:“今日便让诸位看看,孙家立足多年,不是谁都能够欺辱的!”
黑袍人手中一翻,多了一杆兵器。
这杆兵器长有一丈二,如臂膀粗细,前方分叉开来,两侧锋刃如月牙,中间一道如同剑刃般的锋刃,笔直往前。
而这杆兵器之上,雷霆闪烁不定!
法宝雏形!
丈二雷金镗!(未完待续。)
章二四五 斗孙家老祖
巨石涨大,雷光闪烁,雷霆之音接连炸响。
那黑袍人高一丈许,宛如一尊黑色铁塔,它舞起那丈二雷金镗,狂风呼啸。
狂风如热浪,扑面而至,带着细微雷电之气,极为刺痛。
场中诸人多为修道人,但除却上人之外,其余人哪怕是到了三重天的境地,也都难以忍受。
“孽障!”
孙家老祖脚下一踏,脚下石砖不断破碎。
黑袍人不惊不惧,雷石往前砸去。
孙家老祖身子往前,一掌前按。
这雷石方圆数丈许,几乎占据整个庭院,宛如房屋一般大小,压迫过来。
孙家老祖虽身材魁梧,仍是人身,比之于雷霆闪烁的巨石,仍是渺小。
然而,就是孙家老祖看似微小的血肉之躯,伸手一按,便按住了那一方雷石。
“不过是一块岩石,纵有天上神雷入内,堪称法宝雏形,但以你这孽畜的少许道行,也只能当作岩石乱砸,施展不出半点应有的神雷之威,更施展不出……”
孙家老祖这句话才说一半,便听对面一声冷哼。
然后那巨大雷石,便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刹那缩小,只如人头大小,朝着孙家老祖胸腹而来。
孙家老祖面色微变,把手往下一拦。
眼见着孙家老祖就要把这雷石接下,然而雷石往上一斜,错过了孙家老祖的手掌,借着便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雷石本就沉重,加上雷霆闪烁,孙家老祖当即退了数步,脸上阵青阵白。
而在此时,黑袍人倏忽临近,兵器往前刺来。
丈二雷金镗前端如剑刃一般,又雷芒如丝线缠绕,若隐若现。
……
“来人是谁?”
“不清楚,只不过如此厉害的人物,且与孙家老祖有所交恶,此前怎么不曾听过?”
“从它的兵器之上,应该可以看出几分。”
“那闪烁着雷霆的岩石?还是那杆兵器?”
适才雷石巨大时,威能凶悍,以力相压,简直心惊胆颤,但是孙家老祖道行太高,雷石便压制不住,加上雷石过于巨大,也就容易拦住。但是雷石刹那缩小,变得灵活诡变,宛如毒蛇一般,纵是孙家老祖,也不免受伤。
只因那石头看似缩小,实则雷霆威势依旧,而本体因为缩小,反而更为凝练,更为沉重。若不是孙家老祖道行深厚,只怕适才挨了那一记雷霆,只怕半边身子都碎开了。
“这黑袍人的本事,只怕高过我等任何一人,孙家老祖挨他一记宝物,仿若无恙,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是有守正道门一剑余威在身,有所限制,但仍是好生厉害。”
“这黑袍人能伤孙家老祖,该是多高的道行?”
“孙家老祖乃是五重天的上人,来人能够斗到这般激烈,只怕也有相当的道行了吧?”
“这可未必,照贫道看来,此人手中那泛着雷霆的石头,以及那一杆兵器,俱是法宝雏形,由昔年伏重山神雷所化,对他有了很大的助益。须知,神雷乃是天上降落,便是真人也都十分重视的……若是撇去雷霆法宝不说,他应是比孙家老祖逊色许多……”
“但除了五重天的人物之外,还有谁能抵御五重天的上人?”
“诸位莫要忘记,孙家老祖是怎么伤的?正是因为他扰乱秩序,与守正道门一位四重天的上人动手,两人斗得平分秋色,最终引来了一位鸿字辈的道人,终是斩退了孙家老祖。”
“守正道门是什么地方?那守正道门弟子虽是四重天,所学功法,所修道法,俱是道祖真传,就是能胜孙家老祖,也谈不上匪夷所思,你以为来人能比守正道门的弟子?”
“可孙家老祖受了那一剑,也不比以往了,加上来人是以法宝雏形为重,应是比守正道门弟子稍逊一筹。当然,比之于你我等四重天的上人,可要厉害得多了,哪怕我等几人联手,只怕也不是他一道雷石可比的。”
那边许多修道人观战,其中不乏上人,虽说自觉远远不如这斗法的二人,但也不免在暗中作了点评。
而孙家家主那边,则看得心惊胆颤。
来人展现出的本领越大,众人也就越是敬畏,若接着老祖在扬手之间把它镇杀下去,那么便更显老祖威能。然而现在,那个孽畜竟然变得如此厉害,老祖虽然仍在上风,但一时之间还不能将之压下。
“这是什么手段?”
孙家老祖手中一按,凭空挡住了丈二雷金镗,他道行比其他上人高,看得也就越发清楚,低沉着道:“这种激发自身潜力,从而暂能提高本事的手法,老夫记得临东白氏有一门周天行血之术,能将一身血肉法力精气,尽数化作一道血光,但是施法之人术后必死,你这法门提高自身本领,竟然比临东白氏犹为上等?你是什么妖类?”
黑袍人低沉地哼了一声,眼中蓦然闪现出金色光芒。
孙家老祖忽然间恍恍惚惚。
陡然一声闷响。
雷霆闪动。
丈二雷金镗最前端的锋刃,穿透了孙家老祖的肩膀。
伤处无血,因为雷霆已经把他伤口血肉烧灼得焦熟了。
“什么?”
“他伤了老祖?”
四周传来惊骇之声,不乏倒吸冷气之音。
孙家老祖低头看着肩头处的伤口,伸手捏住那锋刃,缓缓拔出,道:“上面的雷霆,穿透了老夫身子,本应将老夫雷殛而死,但现在……你已是油尽灯枯了罢?到此为止了……”
原本的想法,是在自身无损的前提下,一击之下杀死来敌,从而立威。如今自己堂堂孙家的老祖,受创于来人,伤在这里,立威的想法已经落空,不过凭借适才展现出来的本领,着实足以震慑各方了,接下来杀掉这个妖精,便算是最后挽回颜面。
“再是何等厉害的法门,也不应该让你得以跟老夫抗衡,终究是有极限的。”
孙家老祖抬起手来,走到这黑袍人面前,他身材虽然魁梧,但比之于黑袍人,也仍是未足胸口。
但在众人眼里,孙家老祖仍是如山岳一般高大,尽管他仰着脸,可以好似在俯视那个黑袍人。
“这杆兵器,是甘焕当年那弟子手里的,后来被那个年轻人夺走了,如今又落在你的手里,那么你跟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熟识的。”
“但今日,老夫要杀你立威。”
孙家老祖声音低沉,“你去死罢……”
那黑袍人依然不屈,双眸金光闪烁。
这一掌朝着它胸口按了过来。
场中众人,微微屏息,只觉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缓慢了些。
孙家老祖这一掌轻轻按去,动作缓慢而清晰。
而那黑袍人定在那里,气息急速下降,减弱到了底谷,极为虚弱,他竟是不闪不避,也或许是无力再去闪避。
“完了?”
有人这般想。
然后孙家老祖这一掌就已经按了下去。
这一掌应该按在黑袍人胸口,然后将之镇杀。
但孙家老祖一掌按出,竟没有落在那黑袍人的胸口,而是落空了。
众人无不惊讶,然后醒悟过来时,无不倒吸口气,尽露骇然神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孙家老祖身上,当这一掌落空,他们才蓦然惊觉,原本站在庭院之中的孙家老祖,已经站在了大堂前的石阶上。
而众人的目光,也是“一直”望着大堂石阶前的孙家老祖。
黑袍人不闪不避,但孙家老祖一掌,仍是没有得手,只因被人移开了。
是谁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孙家老祖的位置?
是谁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众人的视线方向?
寻常修道人也便罢了,可就连孙家老祖及在场诸位上人,都是不知不觉间,移了位置,移了目光。
鬼神莫测?
就连孙家老祖这位五重天的上人,都不免在心中闪过这四个字。
“好久不见。”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庭院之中响起。
众人蓦然醒觉,偏头看去。
原本老祖站立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
而那个年轻人,也与之前孙家老祖有着相同的动作。
他伸出手,按住了那黑袍人的胸口。
“伤得不轻啊。”(未完待续。)
章二四六 缩地成寸
孙家一场盛事,只余满地狼藉。
偌大一个宅院,被掀了房顶,院墙破碎,石砖迸裂,土地翻覆,宛如一片废墟。
凌乱破碎的庭院当中,黑袍人站立不动,而那年轻人按在他胸口处,叹道:“伤得不轻啊。”
这年轻人面貌清俊,神色淡然,身着白衣,白衣上有着几条淡淡的金色纹路。
黑袍人一身俱在黑袍当中,看不清面色,然而一双金色的眼眸,闪烁出了许多光芒,极为明亮,似是十分激动。
“先生……”
黑袍人的声音,显得沙哑而低沉。
清原本想拍一拍它的肩膀,然而抬起手来,却发现一段时日未见,古苍已经是丈许来高,宛如庞然大物一般,清原已是不能与以往一般轻易拍到它肩头,当下笑道:“长高了,很好。”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收回手掌,转过身子,目光对上了孙家老祖。
孙家老祖神色复杂,似是狂喜,似是愤怒,似是扭曲,似是惊骇,又似是激动,无数种情绪浮现于眼神之中。哪怕他修为已至五重天,多年道行致心境沉稳,可看清了眼前这人,仍然不免喜形于色。
周边观看之人,见状更是觉得惊异。
“等等……那人……”
“那兵器……我记起来了!”有一道人眼露惊色,道:“那是甘焕上人亲传弟子所持有的一杆兵器,得了神雷融合,成就法宝雏形。后来甘焕弟子卢愈,被一年轻人所杀,而那年轻人也就夺了这杆兵器。”
“那个黑袍人,就是杀掉甘焕弟子的年轻人?”
“不,杀掉甘焕弟子的……是现在来的这位。”
那道人沉声道:“当日贫道便在场中,你等可知,孙家老祖当初是为何被守正道门所伤的?”
“当日守正道门围住伏重山,然而孙家老祖搅乱当时的秩序。”
“那是为了拿下这个年轻人,而这年轻人尚未踏足上人境,可最后孙家老祖终究失手,让他逃掉。后来孙家老祖恼羞成怒,施展出极为厉害的道术,彻底乱了秩序,甚至误杀了许多在场的其他修道人,最终被守正道门的正行拦下,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孙家老祖为了追杀这个年轻人,竟然胆敢和守正道门动手,两人斗了个平分秋色,最终还是鸿字辈道人出手,把孙家老祖斩了一剑,但也不知为何,最后饶了孙家老祖的性命。”
“年轻人?”
“就是他!”
“是他?你不是说他那时还未足上人境?那现在……”
“现在……贫道看不透了。”
“怎么可能?世上哪有人修为进境会是这等惊世骇俗?”
那边几位曾经见过伏重山之事的上人,当场便认出了清原。
……
尽管几位上人顾忌到孙家老祖的颜面,压低了声音,但孙家老祖的道行,终究是高了他们许多,便也隐约听到了几分,于是面色愈发阴沉了。
孙家至此,颜面尽失。
“当日被你逃了性命,今日你送上门来……”
孙家老祖蓦然开口,沉声道:“这份贺礼,老夫收下了。”
清原笑了声,道:“当日孙老祖厚赐,今日晚辈前来报答,原本晚辈性子懒散,自是不急的,让前辈过完这场寿诞也是无妨。但如今既然我这弟子打了前头,深陷此地,性命堪忧,那晚辈也就只好提前来此贺寿。”
弟子?
孙家老祖眸光一凝。
而其余修道人,面面相觑,不免几分惊异骇然。
适才那黑袍人,已是能与孙家老祖斗上许久,并伤了这位孙家老祖,而这黑袍人竟然还只是那年轻人的弟子?
弟子已是这等厉害,其师尊又当如何?
就连先前认出清原来的那个道人,也都不禁怀疑,当日自己所见的那个三重天的年轻人,是否就是今日的这位?
“好,今日你师徒二人,老夫就一并留下了。”
孙家老祖一步迈出,滚滚声势。
孙家宅院之内的一众修道人,俱都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大地翻转了过来,几乎站立不稳。
修道之人尚且如此,落越郡之内的普通人,更是觉得地龙翻身,天灾来临,顿时惊恐交加,整个落越郡吵杂纷乱,尖叫之声无数。
“且慢。”清原忽然开口。
“怎么?”孙家老祖一步而又一步,徐徐走来,积蓄气势,低沉道:“怕了?”
“落越郡之中,人口无数,你我一旦争斗,不论修道人还是寻常人,都难免波及。”清原微微抬手,示意身后古苍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这落越郡也算是孙家盘踞多年的根底,你也不想毁去此地罢?”
孙家老祖大笑道:“年轻人,纵然你已修成上人境,但须知修道越高,每一步之差,便如天壤之别。老夫道行高你一筹,便能压你一筹,就凭你……也配让老夫大费周章,波及到落越郡?”
这时,古苍低沉道:“你连我都斗不过,也配对我家先生口出狂言。”
它声音虚弱,但仍是提起一口气来,使得这句声音,充满了威势。
清原略微抬手,止住了古苍的话,看向孙家老祖,说道:“确实不必大费周章,也有把握不用波及到落越郡,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一旦波及出去,伤及无辜,后果难料。”
其实另外还有因果这一层,当今天下,若杀孽太重,反噬也是难以承受的。
“也罢……”
随着清原这一声落下,他脚下轻轻一踏。
倏忽之间,乾坤变化。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孙家老祖恍恍惚惚,惊觉身周竟然已是不在孙家宅院之内。
“这是……”
孙家老祖瞳孔陡然一缩,“伏重山?”
清原点头道:“正是。”
孙家老祖不禁退了两步,不禁惊恐之意。
“怎么可能?”
孙家老祖喝道:“以你的道行,怎么可能让老夫都没有半点抵御之力,瞬息转至伏重山来?”
这时,他又不禁想起当时意欲动手,杀掉那妖物之时,莫名移换了位置。
“这是什么道法?”
“缩地成寸。”
清原说道:“此法须得对山河大势,有不低的造诣,才能施展开来。晚辈对于山河之势,已有些许微末造诣,加上本身些许不凡之处,遂而能使此法。”
说着,他笑了声,说道:“晚辈造诣尚低,至多也只能使三里为一步,对于斗法没有多少帮助。”
言语落下,他袖子一抖,白玉尺落于手上,古镜悬于头顶。
孙家老祖看见那古镜,当即连呼吸都为之一顿。
清原白玉尺往前一点。
红光闪烁,雷霆骤生。
“你我一场恩怨……”
清原道:“便在今日结果了罢。”(未完待续。)
章二四七 踏破山河境,身入五重天
落越郡。
孙家。
众人惊愕莫名。
“一步……”
适才那年轻人不过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他所在的地界,便不见了踪影,连同孙家老祖也都如此。
谁都看得出来,孙家老祖虽然重视这个年轻人,但并未当作大敌看待,甚至认为拿下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必波及外界,于是也没有转换地方的意思。但那年轻人一步迈出,孙家老祖便随着他一并消失了。
也即是说,孙家老祖根本连抵抗都不能,便被那个年轻人带走了。
“怎么可能?”
众人无不惊骇。
孙家老祖无敌于落越郡,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念头,这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上人,五重天的上境。但竟然只在一瞬之间,便身不由己,被人带离了落越郡?
细想适才那一幕,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场景。
这年轻人并非陡然消失,也并非是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瞬息离开。
他就在那里。
他仅仅迈了一步。
但这一步迈出,却离开了孙家庭院。
众人心底不禁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眼前所见,梦幻虚幻,全无真实之感。
古苍依然站在那里,右手执丈二雷金镗,左手按雷石,身躯挺拔,宛如铁塔。这一丈高的躯体,令人望而生畏,哪怕知晓这黑袍人已是虚弱到了极致,但它先前威势之盛,力压孙家老祖,如今不必动手,也已能够震慑各方。
在场之中,唯一能够觉得平静的,约莫也是古苍了。
在它心中,先生向来是无所不能,这段时日不见,必定是道行一日千里。
……
伏重山。
大势转动,土地震荡,山岳起伏不定。
五重天上人,便已可运转山河大势。
当年孙家老祖眼见清原要逃,便是施展出了这等手段,最终也葬送了许多在场的修道之人。
“又是这般手段么?其实论起山河造诣,如今晚辈也可尝试与前辈争锋了。”
清原往前一步迈出。
轰然炸响。
身周十丈土地,骤然震裂,为之翻覆。
山河大势!
孙家老祖陡然一滞,退了数步之多。
“你……”
孙家老祖瞳孔紧缩,骇然失色,“你还未足五重天,对于大地之势,如何胜过了老夫?”
……
落越郡这边,动静已消,
寻常百姓惊疑未定,余悸难消,四处都是议论之声,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然而在孙家这里,诸位修道人则感应到了不远处伏重山的变化。
“那里……犹若山崩地裂?”
“这是有高人在运转山河大势!”
诸位修道人大多有所明悟,“是孙家老祖……以及那个年轻人?”
“以山河大势比拼么?看来两人都已是五重天的上人,却不知谁高谁低?”
“老祖乃是落越郡第一人,本领之高可谓深不可测,虽说败在守正道门手里,但守正道门是什么地方?我等都在孙家老祖威势之下战战兢兢,这些年来身受神威压迫,深知老祖神威莫测,我看那年轻人还差了两分。”
“不,贫道看来,就凭适才那一手,连孙家老祖都身不由己,位置移换。那人的道行,只怕是高得没边了。”
诸位修道人颇具议论。
而孙家颜面尽失,一场盛事沦为笑柄,已经是万分难堪。
孙家家主眸光一凝,朝着古苍处,稍微比了个手势。
身后有已经凝就法意的孙家族人,见状便即会意。
这个黑袍人初时气势滚滚,但已经被老祖压下,如今气息微弱,想来聚集孙家族人将之围杀也不算难事。除掉了这个拦住去路的黑袍人,便可去往伏重山,相助老祖一臂之力。
“杀!”
……
伏重山中,清原力压孙家老祖。
孙家老祖堂堂一位五重天的上人,竟然只得竭力抵御,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他越是争斗,越是惊骇。
两人交手至今,前后不过十个呼吸,但这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本领,已是让孙家老祖惊骇莫名:“以这人对于山河大势的造诣,分明已经有了突破五重天的把握,可老夫仔细感悟,他分明还在四重天的境界,不论法力和气息,都并未踏足到五重天的界限。”
“能够突破更高一层境界,却压制自身,不去突破,这是什么道理?我辈修道中人,所求的不都是突破境界,踏足更上一层么?”
孙家老祖满腹疑惑,然而下一刻便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因为寒意刹那从心底升起,随后,他便听见了清原的一句话。
“差不多了……”
只听得这么一句,孙家老祖身前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便停顿了下来。
“好……”孙家老祖当即大喜,他修道多年,斗法无数,立时把握了机会,反击过去,以山岳般的威势,压迫下来。
这次竭力而为,甚至不惜放开了压制守正道门剑气的那一部分法力,全力施展开来……孙家老祖倾力而为,就是同为五重天的修道之人,也难以承受得住。
“去死罢!”
孙家老祖心中这么想着。
清原站在那里,闭着双眼,低声道:“到极限了……”
随着一声落下,然后便是山摇地动。
土地崩裂,不断蔓延,十丈……百丈……
裂缝深不见底,整个伏重山几乎布满了裂痕,宛如临近破碎的瓷器。
他一身气息,节节攀升。
就好似平地起高楼,每一个瞬间,便添了一层楼的高度。
孙家老祖攻势骤然一顿,竟是无法再往前压迫过去,恍惚之间,他只觉眼前是一座巍峨高山。
自己在五重天当中,堪称是一座山峰,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息,不断攀升,早已越过了自己,甚至有着直冲九霄的趋势。
两相比较,对面就如同一座巍峨雄峰,而自己不过是一堆沙土那般。
以一堆沙土尝试去掩埋这座高山,何等可笑也?
这等落差,让孙家老祖怔在那里,旋即森然寒意,刹那笼罩周身。
直至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年轻人早有了突破五重天的造诣,却为何一直压制自身。只因为……这个年轻人还在蓄势,积蓄越深,便跃得更高。
适才那一声“到极限了”,非是指向其他,而是指这个年轻人自身的造诣,已经到了突破山河楼的极限,已经到了踏足五重天巅峰的境地。
“厚积薄发……厚积薄发……”
孙家老祖为之屏息。
对方的气息,已经逼近了云霄之上。
五重天巅峰!
触及六重天的境地!
……
“山河楼啊……”
清原心神从山河楼当中退出,吐出口气,气成白雾,宛如白剑。
他看向了满面惊骇的孙家老祖。
默然片刻,清原抬起白玉尺,朝着地面点去,旋即,一缕雷霆渗入土地当中。
土地颤动,裂痕之中,红色光芒闪烁,雷霆在地下传开。
孙家老祖由心生出一股心悸之感。
“以前辈之血洗净因果,从此一切了结,恩怨两消。”
清原低声说道:“到此为止了。”(未完待续。)
章二四八 山河楼
落越郡。
伏重山方向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宛如龙吟,响彻九霄。
寻常人一眼望去,只因太远,视线模糊,朦朦胧胧,隐约见得一座高山,似虚似幻,半边通透。
此山耸入高天,云层萦绕,只到山腰处。
落越郡并无这等高山,如何一瞬之间,有大山落定于此?
龙吟不休,昂然长啸。
诸多百姓跪伏在地。
“真龙?”
“有龙……”
亦有熟读诗书之人,不信鬼神,当即以书中曾经见过的记载,断言道:“此乃蜃景,虚幻不实,乃远方景象,经风雨映照而来,只是天象罢了。”
……
孙家之内则是修道中人,眼力不凡,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当伏重山动静传来,诸多修道之人,尽数朝着声势震动方向看去。
就是试图围杀古苍的孙家族人,也都纷纷停手。
只见伏重山方向,那高山耸入九天之上,巍峨壮观。
但修道人所见,与常人不同。
他们不仅见了高山,也见到了高山之上盘踞着一头真龙。
这真龙通体金鳞,须发飞扬,盘在山上,昂然咆哮,长啸不止。
不论是高山的压迫之势,还是那浩浩龙吟,都让这在场诸位修道之人,战战兢兢,不免骇然惊惧。
“老祖……”
孙家家主咬着牙,低声道:“莫不是老祖成就六重天上境了?观此异象,山高入云海,只怕真是如此……”
一众修道人面面相觑,只觉言之有理,孙家老祖已是有望突破六重天的人物,此番本就是要闭关突破,未想……闭关之前,就已经在此突破有成。
……
伏重山。
清原立身原地,双目微闭。
他站立在那里,宛如山岳般矗立。
一身气息显化出来,形成虚幻高山,耸入云端。
他身怀地龙,当踏入了山河之境,与大地形成了联系,这地龙的诸般效用,也就得以发挥出来。
“山河楼……”
此楼能观山河,能够看透山河玄理,更有无数玄机妙理,能够借助风雨,山河,地势等等,以此施展道术。
“人食五谷,然而,五谷生长于大地之上,于是人和大地,便生出了因果。”
“人踏在地上,行走于天地之间,呼吸大地浊气,亦是因果。”
“人生在世,落地而生根。”
清原脑海中浮现出关于六月不净观的记载。
人生在世,便有了大地因果,而山河楼这一步,则把这大地的因果,扩展到极致,从此可以借助山河大势,得以增益自身,并得以施展道术。
他有地龙入体,更是能将这等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他高山入云端,地龙盘于此山,威势凛凛,几乎抵进云海之上。
五重天之巅峰。
……
眉宇之内,玄都紫府当中。
六月在上,月光照耀落下,显现九重玉楼,而清原的阴神,已推开了五重楼。
五重楼比之于观道楼,方圆稍小一些,但各方布置,则更为精致。
此楼以山河为主,各方为辅,中央厚土,以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便有了五行兼并之状,对应五行之变化。
恍惚之间,清原好似回到了三重楼,四方皆有相似壁画,身下是一片金黄之色,但空无一物。
修为到了这里,他大多能够猜测出来。
四方皆有壁画,但中央之处空白,乃是因为黄庭仙经,只因黄庭之意,位在中空,故而中央之处是空白。
除此之外,他自身地龙入体,就是一头象征中央厚土的神兽,因而他站在山河楼中,便替代了那中央应有的神兽。
……
孙家之中,在震惊之下,总算有人醒悟过来。
“拿下他!”
孙家家主指向了古苍,他能够成为孙家的家主,自是有着一番沉稳心性,处事周全。
如今老祖成就六重天上境,势必能够斩杀那个年轻人,事后若是归来,见到这个虚弱到极致的黑袍人依然矗立于此,只怕要责怪他们处事不利。
而退一万步讲,那高入云海的雄峰,或许也是那年轻人突破的异象。虽然那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有这等高深的道行,可终究有备无患,如今拿下这黑袍人,到时可以震慑那金纹白衣的年轻人,其次,除去这黑袍人的臂助,到时面对那年轻人,也是有利无害。
“就凭你们?”
古苍声音依旧低沉,雷石一放,刹那涨大,泛起雷光,猛然撞了过去。
丈二雷金镗舞动起来,劲风滚滚,风如热浪,内中带着雷霆刺痛之意。
周边观看之人,俱都心惊。
适才这黑袍人伤及孙家老祖,分明已是虚弱到了极致,如今竟是气势不减。
轰然一声震响。
雷石打散了当头而来的一记道术,旋即将施法之人打成肉酱。
而丈二雷金镗,顶端处迸出一道雷光,劈死一人。随后这雷金镗横扫开来,二人吐血而退,伤势惨重。
古苍威势凛凛,以眨眼之间,打退了数位孙家人物的攻伐。
但周边几位上人,大多已经看出,这位黑袍人不过一时提起气来,但这一口气,此刻又散去了。几位上人俱都看出端倪,但各自沉默,并没有开口提醒孙家家主,只在一旁静观。
“先前确实有了油尽灯枯之感,但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已经恢复到这等程度。虽说此时一口气又自散去,但不可否认,这黑袍人真是天赋异禀,恢复之力好生惊人……”
“不仅如此,依贫道看来,适才那年轻人按住他胸口,道了声伤势不轻,只怕那时也用法力替它暗中疗养了一番。”
“现在……”
“也不知如何了……”
几位上人略有议论,但因为道行已至上人境,孙家之内再无上人,便也没有听到半分。
可孙家当代家主也是明眼之人,当即喝道:“他不过一口气未散罢了,现今这口气散去,已是手无缚鸡之力,速速将他拿下!”
随着这一声厉喝,几位三重天的孙家族人,接连施展道术,而有着几位二重天的孙家族人,也都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古苍喘息不定,丈二雷金镗几乎已是拿不稳了,它想着把雷石抛出去,却觉双臂酸软无力。
一记火焰打在脑袋上方,被它侧头闪过,但黑色头帽却被掀开了。
然后便露出了一张满是黑发的脸庞,而头顶一撮白发,双眸金黄,口中獠牙尖利,凶悍绝伦。
“妖?”
“是精怪?”
“是山魈……妖仙血脉?”
观战之人,俱是大惊。
唯有孙家家主,早知此事,并无多少波动,把手一扬,亲自出手。
有青光闪烁,化作一道水桶粗细的光芒,隐约有龙声低吼。
青龙化元术!
然而在下一刹那,有一面古镜闪烁在古苍身前。
模糊不清的青龙,撞入了古镜当中,如石沉大海,全无波澜。
恍惚之间,又见那个年轻人站在了这山魈的身前。
这年轻人神色平淡,衣衫整齐,就连头发也没有半丝凌乱之状。
他没有迅速赶来的匆匆神色,也没有风尘仆仆的状态。
他好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仅仅是轻轻往前,又再迈了一步。
他伸出手来,收了古镜,随后看向众人,目光淡然,然而所过之处,人人避开视线,不敢与之对望。
他身躯挺拔,宛如青松般坚韧。
他站在那里,气息冲霄,宛如一座雄峰,巍巍之势沉稳如山。
“突破六重天上境的,不是老祖……”
孙家家主颤声道:“是你?”(未完待续。)
章二四九 残阳落幕
“先生。”
古苍长出一口气。
适才那雄峰抵进云海,异象纷呈,实则它也不甚清楚是不是先生有所突破。此刻所见,先生安然归来,那么刚才的异象,必是先生无疑。
它站在清原身后,仿佛眼前是一座大山,仿佛自己宛如蝼蚁那般渺小。
古苍尚且这般感觉,旁人自是更为惊惧。
“你……”孙家家主颤声着道:“我家老祖何在?”
清原微微一指,众人随着他手指所向看去,只见那个方向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平躺在地,面貌威严,而身材魁梧,虽是全无生机,但却仍有巍巍之势。
孙家老祖!
“老……老祖……”
孙家家主瞳孔紧缩,身子不禁颤动。
周边观战之人,也都不免有类似变化。
孙家老祖这座在众人眼里只能仰望的高山,竟是已经倾塌了?
众人俱在骇然之中,只有些许细心之人,看出了些许更为令人惊骇的细微之处。
孙家老祖已死,但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也无任何挣扎剧烈的斗法痕迹。若按常理而言,也即是说,孙家老祖全无还手之力,谈不上剧烈争斗,便已死于对方手里,并且,身无伤势,从诸多迹象来看,对方能用这等手法杀人,只怕道行是远远胜过了孙家老祖。
“怎么可能?”
“这个年轻人……两年之前,可还是未足上人境,在孙家老祖追杀之下,狼狈而逃的……”
……
清原看着那老人的尸首,说道:“虽死仍可敬,姑且算是还他一丝指点恩情,故留下全尸,你孙家自去厚葬。”
说罢,他偏头看向古苍,道:“走罢。”
古苍略有迟疑,朝着孙家众人看去,终究点头,不敢违逆先生所言。
清原缓缓转身而去,古苍尾随在后。
众人目送,人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脚下一顿,逐渐转身过来。
古苍让开身子,略微躬身。
“杀意太重了些。”
清原目光扫过,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也不带杀意。
但众人皆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加上清原展现出来的本领,于是,俱都不免心中悸动,只觉寒意升腾。
孙家之人没有开口,俱都避开他的视线。
谁也没有料到,孙家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尽管心中已对此人杀机极盛,仍是不敢承认,只得低头。
“也罢……”
清原忽然伸手。
然后一道光芒从他手里打出,顿时化作一只巨掌,其色深青。
那手掌绕过各方,当即抓起了十余人,捏在掌中,挤成一团。
“元灵擒拿手?”在场之人,不乏认得这道法术的,因为此术源自上人甘焕,而甘焕在这落越郡附近,也算是名气不小的散人。
清原用元灵擒拿手擒下的这十多个人,俱是孙家族人,内中六人是三重天的道行,包括了孙家家主在内,另有七人是二重天,其余人修行初成,又或是修行不成。
二重天道行且不提,只说三重天的人物,放在落越郡这一方的宗派世族,都是顶梁支柱。孙家在伏重山有所折损,后来又有族人凝就法意,如今也不过七位三重天的人物。
“孙家之中,你等几人并非道行最高,但对我杀意最重。”
清原说道:“那么……”
“且慢!”这时,先前那认出了清原的道人,忽然开口,拱手说道:“道兄,孙家尊为落越郡第一家族,如今孙家老祖与你结怨,已是殒命于你手,恩怨两消。至于他们,据贫道所知,孙家虽俨然是以霸主姿态,称尊于落越郡,却未曾祸害一方,非是恶类……道兄今日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如今若是杀了他们,祸及无辜,便是作恶了。”
清原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只说道:“你不怕死?”
这道人心头一震,蓦然悸动,骇然生惧,连忙低下头,退了下去,不敢再有开口。
“胆识不错。”清原忽然笑了笑,并未迁怒于此人。
众人适才都被他威势所慑,无人开口,此人还敢出声求情,尽管此刻退缩回去,但适才那一番勇气,着实胆量不小。
“他们不是恶类啊……”
清原朝着这人笑道:“但他们心有杀意,是想要杀我的。”
那道人顿时不敢言语。
只这么一个理由,便足够了。
欲害我者即为恶,这些人便都是隐患。
清原伸手一挥,元灵擒拿手蓦然一动,掌中这些孙家族人,尽数死绝。
其余人见状,战战兢兢。
……
孙家一场盛事,终究落幕了,以残阳垂暮般的景象,彻底坠入夜幕之中。
那个年轻人领着身着黑袍的山魈,从破碎的孙家大门方向,走出了落越郡,无人胆敢拦阻。
至此,孙家颜面尽失,甚至摇摇欲坠,几近倾塌。
孙家老祖陨落,家主身死,族中道行高深之辈俱都被“元灵擒拿手”捏死当中,如今孙家已是残败不堪,必将从此一落千丈。
谁都知晓,从今日起,孙家再非落越郡之霸主,甚至于孙家能否再度传承下去,也仍是一个未知之事。
因为孙家占据落越郡太久,因为孙家曾有五重天的老祖在世,因为孙家底蕴积累深厚,所以……当孙家没有了震慑各方的本领,就将要被人瓜分。
今日之后,落越郡以及周边千里,但凡修道之人,但凡世家宗族,都不免要有几分对于孙家的“恶意”。
墙倒众人推!
例如,七灵门。
……
七灵门,祖师祠堂,红墙黄瓦,斑驳古旧。
“本门太上长老死于伏重山,与孙家免不了关系,但孙家事后反是力压本门,将我七灵门列作附属于孙家的宗派。”
七灵掌门沉声道:“今而苍天有幸,有高人打破孙家,使孙家残破不堪,正是我七灵门翻身之机。”
“掌门所言极是,孙家正是势弱之时。只不过,老夫从魂灯推测,结合伏重山之事,加上孙家老祖不惜得罪守正道门,也仍要截杀此人的事情。”老者低沉道:“只怕太上长老陨落一事,跟那个杀死孙家老祖的年轻人,脱不去干系。”
七灵掌门皱眉道:“有什么干系?”
老者说道:“从当日推算,种种痕迹,加上……”
七灵掌门平静道:“加上许多痕迹,都证明本门太上长老之事,与孙家脱不了关系。而这位上人,杀死了孙家老祖,让本门可以从孙家身上获利,夺回这几年间被孙家剥削的一切,于本门有大恩情。”
说着,这七灵门掌门人抬起头,看向上方一个灵位,道:“本座想来,太上长老也是这般认为的。”
老者默然片刻,然后点头道:“正如掌门所说,此人与本门没有半分过往仇怨,只有无形之间加益于本门的恩情。”
七灵掌门点头道:“正是。”(未完待续。)
章二五零 自毁前程,只因其人伤先生
落越郡外。
清原缓缓而行。
古苍跟在身侧,稍后半步。
“很好。”清原偏头看他一眼,脚步未停,边走边笑道:“三重天的道行,伤及孙家老祖,你这身本事,可要比我先前三重天之时厉害得多了。先生我当日可是狼狈而逃,险些被他留下了。”
古苍摇头道:“不一样。”
清原微笑道:“怎么不一样?”
“他……”古苍说道:“他那天被一个道人斩过一剑,现在就没有以前厉害了,我想他也快要老死了。而且,今天我用了一种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法门,把所有本事都凝聚在前头,然后这口气散去,后面就没有了力气,这就是……就是……”
它仔细想了想,然后想起当年先生教过的一句话,说道:“逞一时之勇。”
清原大约明白,古苍所说的那法门,应该是妖仙传承,每当古苍修为增益,就有冥冥之中的领悟,这便是传承于血脉当中的法门。
“逞一时之勇,但这一时之勇却足以让你胜过许多四重天的上人,已是万分厉害了。”清原略有感慨。
虽说孙家老祖大不如前,但终究还是五重天的级数,非是寻常四重天上人可比。但在古苍手下,却受了些伤,尽管古苍只是凭借妖仙秘术,得一时之勇,不能长久施展,但也是极为厉害。
遥想当初,清原习练仙家功法,身具道意,有两件本命至宝,也不过是在全盛之时的孙家老祖手中逃命。
古苍则不这么想,它挠了挠头,说道:“先生当日跟他打,最后走掉了,但今天要不是先生救我,我已经被他打死。而且今天的他,比那时候的他,差得远了。”
清原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在这上面多说,转而说道:“近两年来,你身在何处?经历过什么?若是方便,也可与先生说一说。”
在古苍心里,自然没有应该隐瞒先生的事情。
当日伏重山之后,先生消失不见,与它失散。它侥幸从乱象之中逃命,后来想要回返蜀国,去往水源道观,却没有见到半点关于先生的踪迹,心想先生还在南梁,便绕了回来。
它得了雷石,得了丈二雷金镗,行走在外,而言吃不了亏。
此外,古仙袋之内还存有两个雷霆,它原本想要交还先生,但不知此生此世是否还能再见先生,便自作主张,接连炼化,分别获得一门雷法神通,另有一门雷道功法。
古苍所得的是一门类似于五雷正法的神通,宛如天赋一般,随着道行增长,威能也随之增长,与清原所获的那一门神通大有相似之处。但这毕竟不是道术,而是类似于天赋的神通,虽然懂得施展,却不知其中缘由,宛如本能,无法外传。
至于那一部雷道功法,直指仙境,堂皇大气。
古苍的修道功法原来便是颇为粗浅,如今得了这雷道的功法传承,自然也转修此法,于是踏足了三重天的巅峰,并让妖仙血脉,进一步发挥出来。
说到这儿,古苍低声道:“我未经先生许可,就炼化了神雷……”
“神雷本就是该交与你炼化的,如今你顺利炼化,并得了雷法传承,乃是你的造化。”
说着,清原又自沉吟道:“妖仙血脉,能使你得到秘法,并让肉身更盛,发挥出应有的天赋。传闻当中,那位妖仙不是善类,只怕血脉愈盛,你便会受到更多影响,但是现如今得了雷道功法修行,便是一桩好事。这雷霆是天威,可以压制那源自于血脉深处的影响,让你本性不受变化。”
古苍听得似懂非懂。
清原也没有立即解释清楚,时日还久,今后逐渐与它说也不慢,转而说道:“你如今对于三重天,有多高的领悟了?”
古苍顿了顿,说道:“修行雷道功法之后,不久就凝就法意,然后到了如今,已经是三重天巅峰。在前段时间,已经有隐隐突破的迹象,不过现在使了那一个法门,去逞一时之勇,加上被孙家老祖伤了,应该又要等很久才能成妖。”
清原默然不语,终究叹了声。
“你这又是何苦?”
古苍伤势不轻,加上那法门也有弊端,可谓是元气大伤,接下来只怕要花费很长一段时日,才可以恢复到伤前的状态,至于成妖,更是难说。
四重天为上人境,在异类身上则是妖者,这一步若说契机来了,兴许便得以突破,也不乏有许多三重天的人物,止步于此,一生未能踏破此境。古苍放弃了原本就已有的契机,如今元气大伤,就是有机会恢复,但那成妖的契机,却模糊不清了。
只怕比之于先前,是没有这般容易突破了。
古苍倒也没有什么懊恼,它挠着头,说道:“我见他伤过先生,所以就想杀他,之前去杀过一次,杀不掉他,反而被他打伤了。原本我是想成为妖了,再去杀他,但是听说他已经是最后一次寿诞,然后就要突破六重天,到时候他更是厉害,又杀不了他……”
清原缓缓说道:“孙家老祖要以这残破不堪之身,踏足六重天,几乎没有希望。”
“我也听过。”古苍毛脸皱了皱,露出满口白色獠牙,笑道:“所以我怕他突破不成,死在里头了。也听说他寿元将近,所以又怕他老死了。”
清原摇头道:“一个孙家老祖,不值得你自毁前程。”
“但他伤过先生啊。”古苍笑道:“而且,再过不久,我还会成为大妖的。”
清原顿时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
两人渐行渐远。
古苍忽然问道:“先前听先生说,那个孙家老祖,对先生有指点之恩?”
这是清原先前给孙家老祖留下全尸,送回孙家之时对孙家家主说的话。只不过经历这般事情,那一句话已是不甚起眼,就连清原也都忽略过去,未想,古苍竟然记得这句。
“确有几分指点之恩。”
清原点头说道:“因而留他一具全尸。”(未完待续。)
章二五一 景秀白衣军
当初在明源道观时,清原就已经对山河大势有了领悟,然后又得了明源道观历代关于风水堪舆之术的见解。
放在寻常修道人身上,以这般积累,便算是已经有了尝试突破五重天的底蕴。
然而清原并未停歇,从明源道观,前往黎村,去感悟黎山那一方山河,感悟那足以孕育出一尊神灵的大势,感悟大山妖这天生神灵死后的躯体。
此后,又来到伏重山,感悟伏重山地势,感悟离玥底谷,又在感悟当中,推演着昔年广元古业天尊布阵的轨迹。
原本想要悟透这些,只怕还须得道成仙才有希望,但清原有地龙入身,加上六月不净观清澈杂念,锻炼神魂,增长悟性,便已经从中悟出了大致的框架。
尽管仅是大致的框架,可是对于上人而言,便是深沉得不见底的底蕴,加上地龙入体的天大机缘,可谓是底蕴深厚得无以复加。
凭借这等底蕴,足以让他在四重楼时施展出缩地成寸,也足以让他用四重楼的道行展现山河大势,以此力压五重天孙家老祖。
凭借这等底蕴,他早早便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推开山河楼,甚至一步成就五重天的巅峰,触及六重天的门槛。
但拖延至今,不过还是要作最后一番梳理罢了。
孙家老祖在五重天沉浸已有多年,对于山河大势已有极为深刻的领悟,这一点,对于清原踏入五重天的最后一步,有着不小的助益。
这一番动手,清原不断揣摩对方,便如同有了对方的指点。
所以,才算有了微末的指点恩情。
……
两人离了落越郡,往蜀国方向走。
“你修行至此,得了雷道功法,与我所学全然不同,今后的修行,我或可稍加指点,替你详述,却不能再干涉于你了。”
“先生……”古苍脸色有些慌,似是想起什么,然后兴奋地道:“不如我把雷道功法都说与你听?”
“不必了。”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但日后若是需要,或能有触类旁通的效用。”
“先生,那我……”
……
渐走渐远。
竹筒亮起。
每当竹筒亮起,必有要事。
“你胆敢将伏重山整成这等惨状?”
花魅饱含愤怒的声音,从其中传了过来。
清原早有些许预料,也不意外,当即答道:“当时修为初有突破,如同飞跃,按捺不下气机,有所外溢,不免伤及外界。只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当时已经把裂痕都归拢,最终与广元古业天尊遗留下来的痕迹纹路重合,时日一长也就会恢复过去了。”
“若非是能恢复,你当老娘会跟你善罢甘休?”
花魅一时恼怒,连姐姐二字都顺口换掉,然而下一刻又忽然有了些许古怪的笑声,说道:“不错啊,气势冲霄,初破五重天,已经是五重天巅峰之人,说你如同飞跃,控制不住,倒也情有可原。姐姐当时见你杀掉孙家老祖,也不过一掌按下而已,全不费力,只怕论起来,寻常六重天的人物,都没有这等本领罢?”
清原没有回话。
花魅继续说道:“以你现今的本事,虽说还未足六重天,但只怕要比当初追杀姐姐的鸿阳道人也不逊色罢?这鸿阳乃是守正道门的鸿字辈弟子,非同寻常,你如今有了这等本事,姐姐我若不是成了妖王,现下可就要矮你一头了……”
说着,她娇笑着道:“当日初见,你还是个未足上人境的小家伙呢。”
清原问道:“你想说什么?”
“姐姐细想之下,你来历不明,资质极高,不过一二年光景,修为就已突飞猛进,仿若换了一番天地,真是令人感慨。”花魅轻笑道:“只是不免好奇,当日你突破五重天时,高山耸入云端,乃是几近六重天的异象,但是山上有条五爪金龙,又是什么缘故?”
清原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么?”
花魅语气忽然稍沉,少了些许调笑之意,沉声说道:“询问这等事关修行隐秘之言,确实失礼,不过,姐姐也帮了你几次,而玉灵那小丫头还未成妖,如果你的修行对她有所帮助,不妨教姐姐一回?”
清原道:“我另有机缘,教不得的。”
“那也就罢了。”花魅那边有着些许遗憾的叹息声,但她显然也没有抱着什么把握,这一番话还是以玩笑为多,“你果真是另有机缘啊,难怪修为一日千里,难怪以五重天的道行,施展出让姐姐我如今都感到心惊的威势,啧啧,再过不久,你就能胜过姐姐,踏足真人境了罢?”
清原没有回话,他心中所求,唯有得道成仙,但这种念头,坚定在心中,何须肆意宣扬?
“你应该不是为此才来找我的罢?”
“确实有事,共三件。”
“请说。”
“哼,平时对姐姐不冷不热的,但凡有点问事的时候,就好似吩咐一样,姐姐又不是你的小妾……当然,如果是正妻,倒还可以考虑,并且……”
花魅又一次调笑,但清原微微闭目,耳边自然而然把后面那些话都略过了去。
自从跟花魅有所交集以来,每一次谈话,清原都认为是磨砺心境。原本在六月不净观之下,本就心境沉稳平淡,经过这些日子与花魅的交谈,着实大有长进,定力更为沉稳许多。
一番调笑过后,花魅才说起了正事,问道:“可还记得之前与你说过的佛门僧人起兵造反?”
“记得。”清原说道:“妖僧岁弓,自他起兵造反之日,陈芝云亲率白衣军前去镇压,前后未足十二日,便即平定叛乱。”
花魅道:“但岁弓未死,我记得这个你也知晓的。”
清原闻言,略微皱眉,道:“你与我说这个,莫非他就在附近?”
“不。”花魅说道:“追杀他的白衣军在这附近。”
清原道:“即便如此,似乎也与我无关罢?”
“你以为你是无事一身轻么?”花魅轻笑了声,颇有嘲笑意味地道:“你在景秀县的事,已经被那里的县令报上去了,如今南梁境内你可算是个受到通缉的,虽说对于你而言,除非真人亲自擒拿,否则无关紧要。”
“可是这一回,白衣军就是去了景秀县,而你现在要回返蜀国是罢?往这个方向再走一百里,就会撞见从景秀县出来的白衣军……”
“姐姐感应过了一回,这些白衣军刚刚从那县令手里,得了一幅你的画像。”
花魅略有幸灾乐祸之感,笑道:“现在你该改个方向了,否则避过了正一的追杀,反倒撞上了白衣军,可不太好。”(未完待续。)
章二五二 风雨无形
“尽管你如今道行颇高,但白衣军乃是这天底下气运最重的军中精锐,内中不知藏了多少修道人,诸般兵器俱有符文之类的痕迹,修道人难敌军中杀机。”
花魅笑着说道:“退一步讲,就是能胜过这队白衣军,但这批军队跟整个天下归属都有莫大的关联,就是姐姐我遇见了,也不能轻易相敌。”
清原默然不语,忽然问道:“你说事共三件,这只是第一件事。”
“是啊。”花魅笑道:“你这人果然心性沉稳,白衣军当前,就算你胜得过他们,但是沾染的气运,就再也脱不出南梁阵营的局面了。面对这般局势,你还能不动声色,询问其余事情,倒也真是镇定。”
清原没有回话,又道:“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花魅道:“落越郡附近有个守正道门的弟子,他被当时突破五重天的异象引来,现在正赶往孙家,查实一切。”
顿了顿,花魅说道:“那是你的熟人,当日在伏重山拦过你,也斗过孙家老祖。”
清原道:“守正道门,正行?”
花魅说道:“正是他。”
清原皱眉道:“是来寻我的?”
“这倒不至于。”花魅说道:“虽然不知守正道门追杀于你的内情,但是引动了守正道门的正一,想来此事不小。而现如今,守正道门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便是守正道门之内,也只有少数人才知追杀之事。不过恰巧的是,这个正行跟你打过交道……”
清原想了想,忽然道:“这个正行,如今道行如何?”
花魅说道:“已破五重天。”
清原低声道:“与我境界相当,修为相近。”
花魅问道:“你想跟他斗一斗?”
清原没有答话,不算承认,但也无异于默认。
当初正行就曾经拦下过孙家老祖,如今踏破五重天,也不知有多高的本事。清原如今自觉道行足够,当年所学大多已经可以施展得出来,倒还想跟这守正道门的弟子斗上一斗。可惜,如今正一追杀,倘如跟守正道门之人斗法,可谓是后患无穷。
“事共三件,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件呢?”
“这一件算是牵动天下的大事,不过好在不会对封神之事产生影响。”
“何事?”
“仙界来人。”
“什么?”
清原露出少许惊讶之色,说道:“怎么可能?”
当今封神,只因仙家超凡脱俗,牵动太大,故而不能入世,而道行越高,越是如此。仙界之上,怎么可能还有人来?
“不是仙家下界,而是仙宫门下的弟子。”
花魅沉吟说道:“据传是因为蜀国北方,临近元蒙的地界,出现了变故,于是天上有仙家注视于此,极为重视,便派人下界,持宝物平定异象。”
“重视?”清原默然片刻,问道:“守正道门不是号称中土第一家么?连守正道门都无法平定下去?”
“封神之事,涉及太广,守正道门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比起浣花阁或先秦山海界,都更为沉重。这北方之事显然是连人仙都无法压制的,所以才有这般变化。”
花魅说道:“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当今你也入世,这些事情总该知晓,日后方可避过,免得吃亏。”
清原道声多谢。
花魅倒也坦然受下,末了,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今后要多加担心,虽然有乾坤封闭之术,但是未必妥当。”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一顿,说道:“不单单是守正道门。”
清原心头蓦然一震,暗生凛然之意。
花魅话中充满了深意。
不单单是守正道门,那么还有哪方人物?
有一个守正道门压在头顶,便已经是沉重如山。
除守正道门外,也就只有同样是道祖传承的那几家,才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其余者,尽可忽略。
既然花魅没有忽略,那么她所说的自然是与守正道门同等级数的门派,但花魅没有明说。清原脑海中自然而然,便闪过了浣花阁三个字。
“明白了。”
清原说了一声,随后又沉声道:“多谢提点。”
花魅身在浣花阁,身为浣花阁的客卿长老,虽说与浣花阁之内未必融洽,但能够冒着无形的风险,提醒此事,已算得是真正的恩情。
至于浣花阁的想法,清原大多也猜得出来。
当初他杀了青牛,而守正道门便追杀于他。
追杀的人是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正一,可见事情非同小可。而如今守正道门并未公之于众,也即是一种隐秘之事。
浣花阁位在极南之地,不知其中隐秘缘由,但未必没有探查之心。
尤其是在当今隐约带着些许争斗之意的局面,浣花阁或许也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引动守正道门的隐秘原因,从而得益。
想来,浣花阁传来乾坤封闭之术,也是为了让守正道门不能顺利擒住自己,算是间接拦阻守正道门了。
竹筒光芒逐渐散去。
他与花魅这一场谈话,又将停下。
忽然间,清原开口问道:“封神局势已经开启,从仙界来人,哪怕不是仙家,也是要经过各方道祖许可的。不知这回来的,是哪一家门下?”
“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花魅感叹了一声,清原所说的这寥寥几句,已经不是普通修道人所能够知晓的隐秘了,就连真人,都未必能对仙界之事,有所了解。
“我隐约听阁主说了几声。”
“上界道祖,多已在世间留下传承,比如太上道统守正道门,又如无上祖师正仙道,再如天君的浣花阁,东方海运帝君的先秦山海界,因此哪一方有人下界,俱都不甚适合。”
“所以现今下界的,出自于唯一一位没有在人世间留下道统传承的道祖,紫霄大仙。”
花魅说道:“紫霄门下道童,但不知具体称呼,只知是带了宝物,平定北方之变。”
清原应了一声,然后断开了竹筒联系。
古苍在旁看了一眼,只见先生神色淡然,眼神沉静,但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先生气息变得古怪,似乎眼底深处,有着看不透的色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