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百**** 极光,铜环【贺盟主!】
日升月落,又是两日光景。
在这两日间,似乎过得极为漫长,可当两日已是过去了,又觉一瞬即过,那前日种种,神仙斗法,皆历历在目,恍如适才所见。
清原静静修行,他肩上的伤已经愈合,真气也已恢复,但总有些不自在的地方,只是,想来那青牛也不好受,他吐出口气,心道:“这老牛终究比我预料的更为厉害一些。”
四重天巅峰的老牛,只差半步,就能触及山河大势,成就五重天的道行。它并非是孙余甘焕等人可比,更不是那位恒陌上人可以相比的,甚至就连甘焕这类散人,在修成四重天巅峰的道行时,都未必敌得过它。
这老牛在四重天巅峰的妖怪之中,也是非同寻常的。
好在它并未踏入五重天的境地。
苏相身在旁边,适才自己寻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看着白先生睁开双眼,不禁问道:“白先生,您……有几分把握?”
清原沉默片刻,淡淡道:“它道行比我高,且在同等级数的妖物当中,也是十分强悍的角色,我并无太大把握,只不过,保命应当是足够的。”
苏相欲言又止,道:“但……”
清原点头道:“我知你心中担忧,以及先前我与那老牛斗法之时,那些百姓说要诛杀我的言语,令你心中不甚畅快,但是……我也还未到一切空静的地步,你有不畅,我亦不喜。”
苏相看着白先生徐徐说来,着实看不出半点“不喜”之色,他微微拱手,低声道:“小生想得太过简单,把先生置于这般境地,真是……”
“我说了,这是因果。”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更何况,此前这些坎凌镇的百姓,都要杀你,将你追入白堪山,你又为何求我来救人?”
“正如先生之前所说,这是因果啊。”苏相苦笑道:“原本要献祭三童男三童女,因我乱了盛会,结果便要献祭十名童男,十名童女,这多出来的十四个孩子,都是我害的。此外……坎凌镇百姓要杀我,也是有缘故的,小生能够理解他们,就是再退一步讲,哪怕小生对他们厌恶了,可那些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啊……”
“是啊,那些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啊。”
清原笑了笑,说道:“我斗不过它,而它想要杀我,也非易事,那么便拖着罢,只要我拖住一日,以人命献祭的这种事情,就会晚上一日,直到……我被杀了?或者……它决意要杀我了,而我又真的斗不过它了,然后逃了?”
说到这里,清原把铁棒横在膝前,将怀中古镜放置胸口,缓缓说道:“它自觉是能胜得过我,或杀死我的,只不过因为我确有能够伤它的本事,因此有些忌惮。说白了,也就是一个道行高深的妖物,想要毫发无伤地杀死我这个道行稍浅的修道人,而若是拼着受伤,才能把我杀掉,一来自觉耻辱,脸上过不去,二来,它也不愿受伤。”
苏相怔了怔,道:“耻辱?”
“是啊,当万物生出灵智,就是精怪,它们或许懵懂,或许保持本性,但随着不断修行,想得多了,有了想法,也就有了许多跟人一样的念头。可它们又有着自身的本性,因此跟人还是不一样的,它们的想法,跟正常人,终究会有区别。”
清原笑道:“这老牛颇是狡猾,此刻算是稍微退让一步,让我离开,各有台阶。但事后它要兴风作浪什么的,我便管不着了。”
苏相问道:“可先生此时又不走了?”
清原说道:“我不走了,它就养伤,待养到伤势痊愈了,以全盛无损的状态,再来杀我,最好是杀了我之后,它自身不会受伤。”
苏相顿了顿,问道:“先生真的要跟它斗个生死?”
“谈不上生死。”清原笑道:“它是想要毫发无伤地将我打杀,但惹怒了它,或许它拼着重伤,也不会放过我。可是……杀我并不容易,至少,不到五重天的道行,不是道祖传承的弟子,确实不好杀我。”
说到这里,清原按在胸前古镜上,徐徐说道:“更何况,除了这头青牛之外,仍有因果。”
苏相再一次听他提到因果二字,莫名想到那一道依附在自身上面的气息。
就在这时,河水涌动,牛嗥之音宛如龙吟。
河水尽头的山中迷雾,往上弥漫而来。
“它养好伤了。”清原朝着苏相说道:“走。”
苏相点了点头,转身迅速奔跑,远离这河边。
河中迷雾之中,渐渐走来一头庞大青牛,双角弯曲,锐利无匹。
它气势逼人,伤势尽复。
“你真以为老牛杀不了你?”
青牛低沉道:“你虽本领不凡,终究还在三重天之内,未破限制,老牛之所以不动手,只是不愿伤及自身。但若是拼着受伤,也不难杀你……之前老牛自行退走,已算是让你一步,你竟真以为,可以拦得住我?”
声音沉闷如晴天闷雷,滚滚而开。
逃得未远的苏相,忽然震了一震,脚下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子,回望一眼,露出讶然之色,暗道:“这老牛的想法,竟被白先生尽数猜透?”
他心觉惊异,乃至于惊骇,但也不敢停留,仍是往前而去。
而在河上,青牛双角中间,凭空生出一点细小光芒,瞬息迸发,变得万分耀眼。
那光芒倏忽而至,来得迅疾,肉眼几乎难以反应。
清原早有预料,将古镜拦在身前。
光芒瞬息打入古镜之中。
于是连风都静了一静。
“还你!”
清原把古镜抬高,往前一照。
镜光一闪,陡然迸出一道光芒。
这光芒细微而耀眼,正是青牛适才所发的妖术。
青牛眼眸中光芒闪烁,适才极光沉入那古镜之中,已是令它感到讶然,还未来得及兴起其他情绪,便见那年轻修道人把古镜抬高,又把极光打了回来,似乎还比来时更为快些。尽管心中觉得惊讶,甚至是有了荒唐之感,可它仍未停住手段,口中一张,当下便是一道金光,也即是那酷似铜环的法器。
金光打在极光上面。
极光当即散去。
而铜环所化的金光,仍是朝着清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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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六五 断角
铜环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来。
比适才那道光芒还快。
清原刚用古镜抵挡了极光,将之抬高,悬于额前,把极光折射回去,尚未来得及收回,而那铜环金光已经到了面前。他心中微凛,铁棒立于胸前,双手各握一端。
铛一声响动。
广传四野!
远处的苏相陡然惨叫了声,捂住双耳,脸色一片雪白。
清原退了数步,每一步都在土地上深深留下印记。他喘息不定,双臂近乎麻痹,稍微有些颤抖。
而那金光受阻,被铁棒挡了回去,可在空中盘旋一圈,终究还是打了下来。
但这一回,清原有了喘息之机,他念头一动,那古镜当即落了一层虚幻镜光,罩住了周身。
铜环金光打在了清原身前的虚幻镜光之上,把镜光打得塌陷下去。
而清原与此同时,举棒轰打,将那铜环金光,狠狠打了出去。
但这一次,他打的方向,不是别处,而是往上!
上方是古镜!
这铜环金光,便被他这一棒,打入了古镜之中。
古镜内生一方小天地,虽然不大,却也足以将这铜环收在其中。
还不待清原松一口气,那牛嗥之声已在近前。
“去!”
清原把手一扬,打出一道光华。
其色红,娇艳如血。
这血光正中青牛额头。
青牛来势受阻,但那血光道术却也被它用脑袋撞开,散成虚无,而它竟是毫发未损。
“区区三重天的道术,如何伤得老牛?”
它声音依旧低沉,冲撞了过来。
这个年轻修道人,道术十分厉害,似乎还能同时把五行运用在掌中,又有雷法神通,它实则极为忌惮。可适才那血光,却只算是寻常修道人发出的道术,不算太过厉害,于是它以自身体魄,便将之撞散了去。
清原用那血色道术,把它阻了一阻,却不是迎战,而是趁机往后逃。
青牛追杀在后,一路冲撞,庞然身躯,每一步都沉重万分,土地塌陷,嘭然作响。
“还老牛宝贝来!”
它放开了声音,怒吼之音依然厚重,但少了两分低沉,添了些许响亮。
清原逃,它便追。
接连过了一二里地。
“既然紧追不舍,那便还你。”
清原陡然停住脚步,把古镜取下,往后一照。
古镜之中,迸出一道金光,内中正是铜环所化。
青牛看着那宝贝往自己打来,顿时停住身子,运使法力,试图把那铜环金光停住。然而这铜环金光虽是它的宝贝,可却是由古镜所发,尽管被它影响,来势稍微缓了一些,可是依然快如闪电,依然凶悍无匹。
老牛陡然怒吼,脑袋稍侧,以弯角抵挡。
那铜环金光打在弯角之上,当即把那半截尖角打断,遥遥飞了出去,恰好坠回河中。
青牛哀嚎一声,怒视清原一眼,喝道:“老牛记下你了!”
说罢,它急忙往后奔走,庞大身子冲入河里,沉入水中。
而那处地方,正是半截尖角沉水之处。
……
“总算……可以了。”
清原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古镜,放下铁棒,连忙盘膝而坐,运起黄庭仙经。
这一场争斗,虽然看似没有之前那一场来得激烈,但却同样艰险。
此时清原真气已是消耗不少,其他倒也罢了,主要是收了那出自于老牛双角之间的极光,随后又把极光打回去,都是十分耗费真气的手段。待到后来,收下铜环金光,又将之打出去,则比那所谓极光,更耗真气。
但好在,最终还是伤了那老牛。
老牛的尖角,应是它身上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才会让它放下清原,去寻那半截尖角。
而除了这些,真正让清原在意的,是那道血光。
血光的威能,并不强盛,比起元灵擒拿手,比起青龙化元术,甚至是清原顺手所发的火焰道术,都显得逊色许多。但是这道血光的名字,则唤作——化血元术。
这是毒散人韩宇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此术并非以强绝的威能将对手打杀当场,而是中了此术之后,则如剧毒缠身,宛如附骨之疽,日渐虚弱,且饱受痛苦折磨。
除非,挨了这一记化血元术的人,要比施法之人,道行高出许多,足以将血毒镇压,乃至于消除。
如今这位青牛大神的道行,比清原自是高了许多,应是足以压制得住这化血元术,但势必会因此而削弱。
清原把黄庭仙经运转一周天,方自吐出口气,睁开双眼,正好见苏相跑过来了。
“白先生……”苏相急切道:“您怎么样了?”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情。”
苏相这才松了口气,道:“先前见你离开,还以为是受了伤势,不得已……”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失言,当即停下。
“觉得我要逃命了?”清原笑道:“我确实是想逃命的,因为它中了我一记道术,接下来便不必与它死斗了,只须等……”
苏相愕然道:“等?”
清原点头道:“等它日渐虚弱之时。”
苏相闻言,愈发惊愕。
清原知他不是修道人,难以一言点清,不免又要解释许多,于是也就不去解释。
“等它发现日渐虚弱了,就会想办法压制或者解决,然后便消耗了一两日时候,又虚弱少许。待到那时,它或许就真的要出来拼命了……”
清原笑道:“或许,还有帮手。”
苏相倒吸口气,一头青牛已是有了无敌之势,再来一个帮手,白先生如何能是对手?
清原也不解释,遥遥看了那山中一眼,闭上双目,静静运功。
上次盛会献祭之时,原是十名童男,十名童女,又变作了二十童男,二十童女,是为了招待所谓的贵客。老牛就是再如何顾忌延绵,到了此时,那所谓贵客,终究也是该出场了罢?
……
与此同时,坎凌镇诸多百姓,也已听见了那犹如龙吟般的牛嗥。
那是坎凌镇世代供奉的大神。
众人心惊胆颤,想法各异,思绪纷乱。
最终,河岸边上的动静,消无声息。
过了许久,才有人壮着胆子,逐渐朝着大河这边而来。
究竟是那位仙人胜了?还是大神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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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六六 数日
山那边的迷雾还在。
神婆说过,那是神威。
所以……大神还在?
有人壮着胆子来了,没有见到大神的踪影,但看见了地上如盘子般大的牛蹄印。
“大神果然来过了。”
有些人这般想,而当他们四处看时,又发现了距此稍远一些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站在旁边的书生,另一个,则是盘膝而坐,身上白烟袅袅,宛如烟雾缠绕的年轻人,也即是那位来屠神的年轻仙人。
大神未死,但这位年轻仙长……也依然活着?
“还是……两败俱伤么?”
这样的念头,在众人的想法中,不断盘旋。
于是他们的目光,愈发敬畏了。
一次是这样的收场,或能说是运气,但两次都是这般结果,便不再是纯粹的运气了,而是本事。
这是一位本领高深,能与大神争锋的神仙人物。
如今他落在众人眼中,只有渊深莫测之感。
哪怕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
……
又是一日过去。
风平浪静。
清原静静修行,时而揣摩自身法术,而更多时候,是在钻研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的奥妙,从而将踏破人身界限,达到上人境的这一条道路,梳理得更为清晰。
苏相寻了些食物及瓜果,填饱了肚子,一同守护在侧。
等待的日子是十分漫长的。
但如若能够继续等待下去,或许也是好事。
一旦等待的日子到了,就该又是一场生死之间的斗法了?
苏相悄悄看了清原一眼,只觉这位白先生神色淡然,全无焦虑之色,不禁暗觉佩服,这等人物的心性,终究不是自己这凡夫俗子可比。
这几日来,苏相可谓眼界大开,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原本那些记载在书中,被他视为荒诞之事,聊为消遣的那些神仙故事,似乎也变得稍微真实了些,尽管他明白,绝大多数还是文人杜撰的。
……
又是一日这般过去了。
这一日,也仍是风平浪静。
但或许是因为最开始的恐惧,有些习惯了,于是这一日,渐渐有人来到附近。他们虽然不敢近前,但也也遥遥观察,既是看那大河,看那大神所居的迷雾之山,也更是为了观察清原这位身具道法的神仙人物。
……
再一日,也仍是如此。
清原不焦不燥,安静修行。
而苏相在等待。
坎凌镇的百姓也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下一场斗法。
他们在等有一方分出胜负,或是直接分出生死。
反正是无法避免的,若提早有了结果,也总好过如今这般,整日把心吊着,不敢放下。
“差不多了。”
苏相忽然听到白先生悠悠一声轻叹,连忙看去,又见白先生闭上了双目,盘膝稳坐。
“你该走了。”清原运起黄庭仙经,真气不断流转,顺口说道:“领走附近诸人,免受波及。”
苏相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
大河奔腾,然而河流下端,则被迷雾笼罩。
坎凌镇之人,并不觉得是迷雾笼罩了下方河流,而是认为,是大河流进了那迷雾山中。
迷雾朦胧,视线难明。
这迷雾确是出自于青牛身上,而这山峰也是它的地界,至于那大河,只不过是绕过这山,又从山的另一边转出去了。可坎凌镇百姓都不曾入山过,因而世代认为,这山中深处,便是大河的尽头。
青牛在此打穿了一方洞穴,内中稍作简陋布置,便被它自家称作是洞府了。
这牛家洞府,与大河相邻。
平常那些承载着孩童的木筏,流过这里,便都被它收入洞穴之中。
此时,它正沉在水里,只露出一个硕大的牛头,顶上两根长角,稍微弯曲,而其中一根,稍微短了一截。
“老牛吞回了这半截角,今后这断角长得会快上许多。”
青牛沉声道:“不过那小子太过歹毒,居然使了阴邪法门,老牛这几日来逐渐虚弱,本以为能够轻易解决掉,却未想一直在恶化。如今只得沉在水里,借着大河水势,冲刷掉一些,凭借老牛的道行,倒还可以压制得住,但要借着大河水势彻底冲刷干净,只怕还须一年半载之久。”
洞府之内有人笑道:“一年半载若能解去,还算好的。据我看来,这是一门十分歹毒的邪术,若非你道行够高,只怕还要饱受这邪术折磨,生不如死,最后死去时,更如解脱了一般。”
笑到这里,那人顿了一顿,问道:“这小子好生歹毒,不若我帮你一把?”
“你是客,老牛是主,有人欺上门来,哪有让客人出手的道理?”
青牛低沉道:“老牛本是想让他自行离开,暂且留个清静,让老牛可以好生招待于你,日后再去寻他麻烦,哪知他这般难缠,不知死活。”
“你也莫要总是顾忌颜面,若早些让我与你一同出手,又何止于在他手中接连吃亏?”那人笑道:“既是不知死活,便让他去死了,如何?”
青牛沉默不语,忽然问道:“你认得他?”
那洞府之人笑道:“认得。”
青牛问道:“有仇?”
那人点头道:“有仇。”
青牛语气稍低,说道:“他来这里,与你有关?”
那人说道:“或多或少罢。”
青牛当即便不再开口,那硕大的眸子,不断闪烁。
洞府中那人在四重天的上人之中,道行可算是较为浅薄的,他见老牛隐约有些变化,心道不好,连忙又道:“既是与我也有干系,那么就算不得损了你的颜面,此次我随你出手,也不能算是去助你,只是我也想要杀他罢了。不论怎么说,也损害不到你的威名罢?”
“威名?”青牛嗡了一声,说道:“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老牛拿不下他,反而吃了大亏,还有什么威名?再与你联手,便算是连最后这点脸面,都扫干净了。”
那上人说道:“如此,就放他走?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伤了你一位近乎触及的五重天的妖,最后还安然无损地离开?如此,才真是颜面扫地了……”
青牛低沉无言,良久,蓦然起身。
“也罢。”
“左右也是颜面扫地,那便要了他的性命。”
“你随我出去!”
……
河岸边上。
清原忽觉妖气荡动,心有所感,睁开双目,随后站起身来,把古镜按在胸前,铁棒紧紧握在手中。
朗朗晴空,只听一声响亮的牛嗥。
然后迷雾蔓延,河面再也看不清楚。
“小辈……”
迷雾中,隐约有一头庞然大物,状如牛,色呈青,毛覆三尺,气势宏伟逼人。
而在稍微靠后的迷雾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比起那青牛,显得十分的微小。
清原目光从青牛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人影身上。
“恒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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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六七 惊变
恒陌!
这位上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杀死了原本的白皇洞主,曾与清原斗过一场,但被清原打退,借着那一身灰袍,才得以遁走,保全性命。
他受了伤,于是来到了坎凌镇。
也正因为受了伤,青牛便要给他准备更多的童男童女,用以招待。而伤他的是清原,于是,这也就成了清原的一分微末的因果。
因果之事,虚无缥缈,玄奥难言,可谓是十分虚幻,既可说是有,也可说是无。
若在平常时候,这点所谓浅薄因果,或可忽略不计,但当世正值封神,对于因果之重,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为沉重。并且,清原自身已经到了触及上人境的地步,肉身将要越过人身的极限,真气将要化作法力,而魂魄也将凝成阴神。
到了这个境地,这场所谓的因果,若是不予理会,心中有愧,就会成为心障。有了心障,单是魂魄凝就阴神这一关,便不甚好过了。
恒陌虽是上人,但是散人出身,只怕连他也未有意识到因果二字,但清原出身不同,知晓恒陌此举,实则是无意间,给他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桎梏枷锁,阻碍了清原踏破上人境的道路。
“恒陌。”清原遥遥看着那个并不算熟悉,也谈不上仇怨的上人,神色冰冷,过了许久,才道了一声:“你终于现身了。”
恒陌笑道:“如何不敢?”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似轻松,实则心中不免还是凝重的。
原以为引来了这年轻人,到了这坎凌地界,凭借这老牛四重天巅峰的道行,足以轻易将之打杀。
却未有想到,在白堪山时,自己都认为可以顺手抹杀的这个三重天的后辈,不但本领远胜于自身,竟也能够与这头青牛争锋,且还占得了便宜。
想到这里,他再想白堪山时那场斗法,自身得以逃得性命,不禁暗道侥幸,心有余悸。
清原叹了声,道:“其实你这所谓借刀杀人的计谋,可算是十分粗浅,也就只能欺瞒一下这些脑袋不太灵光的老牛了。”
青牛闻言,毛发微鼓,眼眸中的神色,愈发阴沉。
恒陌瞳孔微缩,然而脸色不变,说道:“什么借刀杀人,莫名其妙。”
“你逃来坎凌镇,投了青牛,但多半是交情还不够深厚,因此不能说服青牛,前去白堪山杀我。于是你只得用些心机,放走苏相,让他去寻我帮手。”
清原说道:“想来你是觉得,我若听闻坎凌镇之事,心中势必意气难平,要来降妖伏魔,解去坎凌镇世代苦痛。到时与青牛争斗,最终被它所杀?”
“此外,你为了避免我不去理会这些俗事,又在苏相身上添了一缕气息。”
那一缕气息,是恒陌故意依附在苏相身上,助他脱身,也是给清原挑衅,可算是战书。只不过,清原并未将这一缕气息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终究是那一份因果。
说到这里,清原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缓缓说道:“可惜,你借的刀还不够锋利,杀不动我……”
青牛闻言,身子一抖,毛发微张,似乎愈发恼怒。
而恒陌则沉默不语。
“当然,用计时,你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清原说道:“即便我不予理会,没有到来,使得你这借刀杀人之计落了空,可你也不会有所折损,想来这借刀杀人之举也是心血来潮,实则并未太过在意?”
恒陌看了青牛一眼,再看向清原,哼道:“你这挑拨离间的把戏,未免也太拙劣了。”
清原笑道:“总比你这拙劣的借刀杀人,要好一些。”
恒陌心中微凛,目光扫过青牛一眼。
青牛没有什么动静,庞大的身子立于水上,依然沉静无声。
恒陌见它低沉无言,心中微微一凛,添了少许戒备,暗道:“果然是头牛,脑袋不灵光,终究还是被那小子的话影响了。”
然而就在这时,青牛还是动了,它迈开牛蹄,踏在水上,朝着清原而来。
“老牛与恒陌也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怎是你这小辈可以轻易挑拨的?”
青牛嗡地一声,十分沉闷,“都说人族奸猾狡诈,本以为修道人都会静心,此刻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玩弄这些把戏的奸猾之辈!”
恒陌闻言,心中大喜,笑道:“任你把戏玩得再好,终究也是要死在这里了。”
想起那青牛和这年轻人争斗时,屡屡吃亏,先是头顶挨了一脚,又中了一掌道术。第二次相斗之时,又是断了半截尖角,再是中了邪异道术,几日间都颇受消磨,恼怒至极。
这牛脾性,既是吃了亏,怎是那般容易消去的?
这场斗法,不杀掉这年轻人,老牛怎会罢休?
恒陌哈哈大笑,拂尘扫去。
而青牛张口,铜环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去。
一触即发!
清原古镜一翻,落在胸前。
铜环金光打在古镜上面,刹那沉了进去。
恒陌心中一惊,他与老牛交情不算浅薄,知晓这铜环法器的厉害,见状,不禁倒吸了口气。
反倒是青牛,依然是低沉幽深的模样,仰天怒吼一声,从它身上,忽然生出大片迷雾。
迷雾朦胧,看不真切,隐约有着许多水汽,极为湿润,极为粘稠。
当前之状,正如那壁画之中所刻:神现于世,有龙吟伴随,有迷雾萦绕,雨雹相随。
河边两岸,尽是迷茫一片。
神威浩荡。
清原把古镜往前一照,镜光闪烁,照澈眼前,一片光亮。
就在这时,一道拂尘从中甩了过来。
那是恒陌的手段。
“恒陌!”
清原铁棒迎去,打在那拂尘上面。
拂尘乃是柔软尘丝,当即把铁棒裹住,而末梢更险险划过清原的脸颊,隐约有刺痛之感。
迷雾那边传来少许冷笑。
但清原脸上的笑意,则愈发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铁棒被缠住,而对方的拂尘也同样不能脱手。
清原心念一动,当即小臂浮现雷纹,铁棒末梢放出雷光。
迷雾那边的恒陌,似乎也有所察觉,暗骂一声,松了手,竟是弃了这拂尘法器,借着灰袍横移三丈。
雷霆险险划过,但恒陌反应太过迅疾,终究逃过去了。
清原暗道遗憾,却也没有追击,只因还有一头更为厉害的青牛,还须防备。
然而就在这时,恒陌陡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凄厉与怨毒。
“老牛!”(未完待续。)
章百六八 请仙长离开!
大雾灰暗,笼罩两岸,只觉迷茫朦胧,看不真切。
但迷雾之中,那依旧低沉的声音,却隐隐带上了些许威严。
“恒陌。”
“你从来不是聪明人。”
青牛缓缓道:“而老牛,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蠢笨……”
清原正是惊愕之间,便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与此同时,恒陌的声音也逐渐虚弱下去,似乎还带了几分告饶之意。
“不对!”
清原心头隐约有着几许怪异之感,忙是把古镜往前一照,光芒照破迷雾。
只见迷雾中央,那庞然大物般的老牛,三尺青毛覆身,头顶一双弯角,穿过了恒陌的身体,而在老牛的额头之上,悬着一物,色泽呈黄。
此物悬在老牛额前,不断旋转。
每旋转一周,恒陌身上的气息就弱了一些。
它竟是在汲取恒陌的气血。
清原心中暗惊,也有所恍然,这老牛要血祭童男童女,只因它身有一门能够炼化气血为己用的手段,听它要招待恒陌,只怕这手段还不仅是用于青牛自身。
那青牛身绕迷雾,被镜光照亮,陡然一惊,它素来认为自家迷雾,除非遭遇了道行远胜自身的修道人,否则是不会散去,更不会被人看透的,却未想到,今日又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失了手?
它抬起头来,眼眸中闪过几许异色,那异色之中,包含着万分坚定的杀机,其中似乎还隐含着少许惊惧,仿佛惧怕被谁知晓。
“它是将这一门手段,当作隐秘的?”
清原心有惊骇,他已看清了这老牛眼中深沉的杀意,比之于先前任何一次斗法,都更为浓烈。莫非看见了这一幕,是触及了老牛的某些秘密?
他感应到老牛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盛,不禁深吸口气,运使古镜,而手中铁棒更是紧握,作好了防备之势。
然而那青牛并没有动手,它幽深的眼眸,朝着清原盯了片刻,便转身入了河中,而它头顶上的那物事,依然在盘旋,它双角穿过的恒陌尸首,也随它沉入了河中。
于是那迷雾也随着老牛离开,不断往内收,顺着河流,朝着那边的山峰收去。
老牛再一次退走了。
但这一次,清原心中并无喜意。
……
坎凌镇。
大神再一次现身,与年轻仙人斗法,然后又再一次退走了。
那个名为苏相的书生说,这一次大神是带了帮手,而到最后,大神领来的帮手,似乎遭了难。
也即是说,这位年轻仙人,以一敌二,竟是胜了?
莫非他道行每日渐高,已经压过了大神?
有人惊异,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无数情绪与议论,积累在一起。
然后,就这样,又过了一日。
……
第二日,便又有人带着敬畏,来到了河岸边,遥遥看着那位年轻仙长。
而这一日,大神并未现身,故而风平浪静。
……
第三日。
大神也还未现身,依旧风平浪静。
但围绕在河岸边上的人,愈发多了些。
至于来得早的那些人,胆子稍大,逐渐走近这位年轻仙长的身旁,但也不敢打扰,只能投以敬畏的目光。
……
第四日。
围绕在河岸两侧人愈发多了。
苏相反倒觉得十分热闹。
……
第五日。
来到河岸边上的人,反而是少了。
或许是见得习惯了,感觉并不稀奇,日子总要继续的。
……
待到第六日,河岸两侧,有了无数人,仿佛盛会重开之时,热闹吵杂。
只因他们等到了这日,似乎商定了什么重大事情,重聚于河岸两边。
而当头的,就是那位白发老翁,他依旧拄着拐杖,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清原面前。
白发老翁先是施了一礼,方自说道:“仙长既是已经有了胜过大神的本事,何不进山去与它斗?”
清原起身来,回他一礼,道:“那山中是它的地界,而我道行并未有太大增进,依然不足以对付它。”
言语才出,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吵杂之音。
这几日间的传言,都在说这位年轻仙长,已经有了压过大神的本事,且能以一敌二,战而胜之。但他却说,道行依然未有太大增进?
白发老翁闻言,沉默许久,问道:“仙长何时离开?”
清原沉吟道:“既然出手,便不好留下这个烂摊子,我会阻着它,而它想要杀我,也并非容易。如今我临近突破,待到可以更进一步,便能杜绝后患了。”
白发老翁低声道:“可有确切时日?”
清原摇头道:“没有。”
从三重天成就四重天,乃是越过人身极限,成就上人境。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乃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够达到的境界,而清原虽有信心,但也并不能保证,在什么固定的时日之内,就能真的越过这一线,成为上人。
白发老翁没有继续在这一方面问话,转而问道:“老朽听闻苏相说,那个借刀杀人的神仙人物,已是被仙长所杀?”
清原摇头道:“不是我杀的。”
白发老翁露出讶然之色,但也没有多么纠缠在这一点,只是道:“但那人是死了罢?”
清原点头道:“是的,他已死了。”
白发老翁问道:“那么因果结了?”
清原默然片刻,点头道:“这一份因果,算是结了。”
白发老翁叹道:“那这里就不再是仙长的事情了,是我坎凌镇自家的事,仙长……也该走了罢?”
清原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苏相那边似乎想要说话,但却也被人拦住了。
“您是善心的神仙,也有耐心,不惜用性命去跟大神拼命。但是……”
白发老翁叹道:“它终究是坎凌镇的大神,坎凌镇靠着它,才能是五谷丰登,才能是衣食无忧。”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五谷丰登,衣食无忧,是你们心情劳作的结果。”
不知这句话是怎么,竟是触动了许多人,使人为之沉默。
但白发老翁没有沉默,述说起了往事。
“在老朽担任坎凌镇主事之人的这数十年间,要来降服大神的神仙人物,不低于两手之数。”
“有过半人夸下海口,然后去对付大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两三人侥幸逃得性命。”
“而在五十年前有一人,则如仙长一般,能与大神匹敌。大神杀不死他,而他也无法降服大神,然后也在这河边上,静候了半月之久,然后自觉是耗费时候,终究是走了。”
白发老翁缓缓说道:“每一次遭遇这类事情,我坎凌镇,都会准备过百童男,过百童女,去献祭大神,平歇神怒。如今,老朽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想来是够了,可是,如若您还不愿走,再斗一段时日,这个人数,将会更高一些,那么坎凌镇这一代……就该断绝了。”
清原默然不语,说道:“你是觉得,我会如五十年前那人一样,最终离开?”
白发老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当年那位道长,也是说过,不降服此牛,断然不会罢休。”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跟他不一样。”
白发老翁沉默。
清原想了想,再度说道:“老牛杀不了我,我就守在这里,能守一日,你们便安定一日,那所谓献祭之事,就能推迟一日。若待我修为有所精进,便能杀它了。”
白发老翁依然问道:“要多久?”
清原语气一顿,默然不语。
“这条河的水,是用来灌溉田地的,耽搁这么长一段日子,地里种的东西,也该枯死了。”
白发老翁把木杖放下,缓缓道:“坎凌镇中,有大约一成的人,是从河里捞鱼捉鳖,以此为营生的。细数来,也有十多日不曾下水了,我们是穷苦百姓,这些年的积蓄,也只是勉强能够度过十几天的生计,接下来若还不能下水打渔,要么转个营生,要么就该饿死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屈膝跪下,拜伏道:“您一日不走,对我等凡人而言,事后的残局,就越是凄惨。”
随着他拜倒,坎凌镇两岸,无数百姓,尽数拜倒在地。
一眼望去,人影低伏,苏相见此声势,心头不禁有了震动之感。
“如今的残局,用两百四十个孩子的性命去血祭,或能平歇神怒。”
“但若还不能止,继续这般下去,便不是坎凌镇所能承受的结果了。”
白发老翁抬起头来,额上沾满了灰尘,眼中带着恳求之意,说道:“仙长,请离开罢。”
清原抿着唇,铁棒一收,落入袖中,古镜收入胸前,光华收敛,他良久未有言语,目光朝两岸各边,缓缓扫过。
在人群中,清原看见了许多敬畏之色,许多恳求之色,还有失望之色,但绝大多数人,也带着许多冷漠疏离……甚至是怨恨的神色。
“怨恨?”
清原默然片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相看了两岸众人一眼,脸色不甚好看,狠狠拂袖而去。
“坎凌镇……是被奴役到骨子里了吗?”
苏相愤怒而低沉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未完待续。)
章百六九 识得真心意
这是一座山峰,高未足百丈,也在坎凌镇之内,可以遥遥眺望那条大河。
清原站在峰顶上,远眺坎凌大河。
苏相倚在一侧的树上,喘息不定,浑身大汗淋漓,偶尔扫过这仙长一眼,心中万分敬佩,因为自己攀上这座山,几乎就把自己累趴下了,但仙长好似仅仅迈出了一步。这种对比,对于这个书生自身来说,十分明显,甚至比一记道术显化在眼前,还要更为震动。
他登山而来,原想就地坐下,但仙长有所嘱咐,暂且站立片刻,以免气血受阻不畅。
“二百四十条人命。”
清原遥遥看去,那河岸两侧,聚集了许多坎凌镇的百姓,而河上已经摆放了许多木筏,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逐渐坐上木筏。
盛会逐渐开始,但这一次,虽然更为严肃,气氛凝重,但实际规模,比之于先前那一场,还要稍小一些。大约是因为连番变故,坎凌镇已是没有太多的财力,已不足以支撑这么一场浩大的盛会。
“错了?”
清原看着眼前,低低问了一声。
他想要降妖除魔,解决这老牛,也解决掉坎凌镇这祸患,但到头来,反而让坎凌镇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
如果一开始没有动手,此时此刻,不论是自己,还是坎凌镇,是否都会更好?
苏相倚在树上,听着仙长的话,原本自身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咬着牙道:“我……”
清原遥望坎凌大河,头也未回,淡淡道:“与你无关,只是我的心障。”
苏相闻言,只叹了声,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古镜之中,忽然传来一缕声音,柔弱,虚幻,清灵。
“我不高兴了……”
那是何清的声音。
清原闻言,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好一些,问道:“醒了?”
“我……”何清想了许久,才道:“醒了好多天,但总是昏昏沉沉,不能说话,只是,外面的事,我都听见了。”
清原大约明白,她经受这段时日的温养,魂魄真灵已然强盛了许多,故而得以恢复,但魂魄受损,终究是受损了,所以在许多方面,稍微有些变化,比如迟缓,比如残缺。
一个断臂之人,哪怕吃肉进补,整日锤炼,让自身更为强壮,也不能恢复到以往双臂之时。尽管自身是强壮了,但断臂终究是断臂,不会因此长回来。
何清的状况,便与此有些类似。
“你跟那妖牛一样厉害,但你杀不死他。”何清的话有些缓慢,仿佛每一句都要想许久,才能开口:“他们不想这么僵持下去,可是,那妖牛很坏,而你不坏……所以他们害怕那牛,不能赶它离开,只能赶你离开。”
清原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跟妖牛一样,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不敢赶走我了?”
何清低低嗯了一声。
清原说道:“他们不是赶走我,只是说服我……因为老牛不讲道理,我是讲道理的。”
何清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原想了想,目光投向坎凌大河,轻声道:“这些孩子就要死了,你觉得我要去救他们吗?”
“我想你去救。”何清缓缓道:“但你不去救的话,也不能怪你……”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能怪他们。”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是啊,也不能怪他们。”
……
“献祭!”
随着神婆一声话落。
木筏绳索逐一斩断。
水势汹涌,木筏随波而去。
随着无数哭喊悲泣之声,那木筏逐渐沉入迷雾当中。
两岸众人跪伏。
……
河上的风,湿润且阴凉。
迷雾常年笼罩,风吹不散,乃是老牛神威所化,除非道行远胜老牛,否则谁也难以看清内中虚实。
这妖牛踏水出了洞府,迷雾范围之内,随心而动,于是木筏停在了河面上。
数百孩童,哭喊大叫。
青牛仿若未闻,它身子仿佛还比之前大了少许,顶上断角已是生长完成,两根尖角长如枪戟,弯曲如钩,一般无二。它双眸幽暗森冷,额上顶着一块黄色物事。
此宝将恒陌吞食殆尽,化作元气融入自身,使它消去了化血元术的折磨,并将这些时日消磨的血气,都尽数弥补回来。
到了这时,它已恢复到了全盛之时,甚至还有所精进。
隐约间,距离五重天,似乎也有了些许明悟。
待到踏破五重天,便能勾动山河大势,兴许就能破去当年那道士的阵法,从此脱出坎凌镇,逍遥天地之间。
“还有那个小子……”
青牛抬起头,透过迷雾,看向了远处山峰的那个年轻人。
尽管相隔较远,但以它的眼力,不亚于身在眼前。
尤其那年轻人,带着它的一个铜环。
铜环乃是它贴身宝物,在修行之前便是穿在身上的牛鼻环,后来逐渐被自身气息渗透,渐成宝物,最后请了一位上人,炼成了法器。
这件法器与它十分相合,如臂指使,圆融如意。
据传,有一种宝物,能与自身相合,宛如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唤作本命至宝。
青牛自觉铜环乃是因为自己才能成为法器,便将这铜环称作自家的本命至宝,尽管它不曾见过这一类宝物,也不识得本命至宝的真正意思,但这宝物确实与它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铜环在那小子身上,哪怕他这次逃掉了,只待老牛脱困,他也逃不出老牛的追杀。”
青牛这般想着,踏水而至,来到了第一张木筏面前。
……
清原看着坎凌大河,看着数十张木筏,顺流而去,进入了迷雾当中,心中忽生悸动,莫名沉闷。
苏相握紧了双拳,眼神满是怒火,紧紧咬牙。
古镜之中,何清的真灵,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兴许是过于虚弱了。
清原双手背负在后,俯视下方,问道:“苏相,你看见了什么?”
苏相咬着牙,沙哑道:“世间大恶。”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我看见了他们眼中的痛。”
苏相怔了一怔。
“献祭二百四十个孩子,这种事情,谁都不能无动于衷,不论是他们的父母,还是旁观之人。”
清原说道:“他们心中也有渴望,渴望有人拯救这些孩子。”
苏相咬牙道:“可是他们对白先生……”
清原说道:“因为我没有能够斩杀妖牛,杜绝祸患的本事,所以他们不得不作出抉择。可是……他们尽管让我离开,尽管拜妖牛为神,但他们心中,仍然有着希望,他们希望有着能够杀掉这头妖牛的人。”
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声,朝着苏相说道:“先前,你我只看到了他们不愿外人理会此中之事,宁愿献祭数百孩童,以求安稳,但却并未看见,他们真正的心意。”
苏相沉默无言,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总是一片迷茫。
就在这时,又听这位白先生叹了一声,道:“真正的心意啊……我终究是,道行太浅薄了么……”
叹息之声未落,苏相就见眼前的人,往山崖前方虚空之处,迈步而出。
清原从崖上,落了下去。
“白先生……”
苏相惊呼了一声,赶忙往前,趴在地上,俯视下方。
只见一个身影,迅速坠下,直到苏相看不见他的身影,然后才有一道闷响,从下方传来。
(未完待续。)
章百七十 真气凝法力
河岸两边,当看着那二百四十个孩童,乘坐木筏,随水飘荡而入,坎凌镇诸人俱是沉默,只有许多与那些孩童有着关系的人,哭声愈发大了些。
那主事的白发老翁,立身河边,看着最后一张木筏入了迷雾当中,方自闭上双目。
每一张木筏上面,都有着年纪尚小的孩子。
其中一个是他的亲孙女,而其他的,都是与他孙女一样可爱,一样无辜的孩子。
他长出口气,弃了拐杖,忽然往前投去。
身边传来许多人的惊呼声音。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投入水中的感觉,因为他定在了原地。
白发老翁睁开双眼,那浑浊的眼睛中,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有失望,有惧怕,有怨恨,但终究……不免一丝喜色。
……
迷雾之中,这张木筏上有三名童男,三名童女,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满是恐惧,有些还在哭,有些已是吓得哭不出来。
青牛眸光寒意闪烁,额前的那黄色物事,逐渐往前,光芒大声,朝着木筏洒了下去。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青牛眼中闪过几许恼怒之色。
“你终究还是要多管闲事了。”
它偏了脑袋,看向外边,昂首往天,一声咆哮。
浩浩之声,宛如龙吟。
……
“最后一场。”
清原站在水面上,伸手把白发老翁退了回去,眼睛看着迷雾当中,低沉道:“因果这种事,不太好说,我想了想,这一次因果,应该还未有解去。”
“这一次血祭,上升至二百四十条人命,实则因果之重,尤甚于先前之时。”
他深吸口气,说道:“我心有不畅,即是心障,虽然不至于阻挡我多长时日,但终究会是阻碍,只有杜绝了这一场血祭,才能破去心障。”
白发老翁叹息着问道:“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清原说道:“成,或不成,两个结果。”
白发老翁低声道:“你决意要插手了?”
清原点头应是。
白发老翁看了迷雾一眼,沙哑道:“也罢,也无非是再多几条人命罢了。”
说到这里,这老翁低声道:“会有老朽在内的。”
迷雾中渐渐有了波荡,那庞然大物,踏水而出,其气息之盛,比之于初见之时,犹盛三分。
清原神色凝重,未有退却之意。
这一次再退,心中定有愧疚,必出缺憾,此后便再也难以弥补。
哪怕日后看淡了善恶之分,抹去了愧疚之意,但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至少也该是数十上百年的光景。
所以这一次,定要杜绝后患,杀死妖牛,哪怕道行逊色于对方。
“最后一场。”
清原沉声道:“分生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迷雾愈发浓郁。
妖牛身躯庞大,青毛三尺,双角弯曲向上,犹若长枪一般,它双眸幽幽沉重,四蹄踏水而来。
而在它的脑袋上面,悬着一块黄色物事。
那些所谓神威所化的迷雾,实则便是这件物事所发。
青牛沉声嗥叫一声。
水流卷动,河浪滚滚。
声势之大,胜过了之前交手之时。
随着它一声牛嗥,额上悬着的那黄色物事,倏忽打了过来。
这宝贝色泽呈黄,快如火电一般,比它双角间迸出的极光更快,比它的铜环金光更盛。
倏地一声,就到眼前。
清原心凛不已,忙把古镜往下一照,倾倒出了一道金光。
那是铜环法器所化。
那黄色光芒打在铜环上面,铜环当即颤鸣一声,远远抛了出去。而这黄色火电般的物事,还未停歇,势头依然强盛,朝着清原面门而来。
清原用铁棒往前一打。
砰一声响。
那黄色火电倒飞出去。
清原退了十余步,手上颤抖不已,心中暗暗惊骇,这老牛与他斗了几场,已是对他颇为熟悉,这一出手就是十分凶悍的杀招。
而对于那快若火电般的宝贝,清原也大略知晓了来历。
“此物……”
清原毕竟出身不同,见识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他之前便有所猜测,那黄色物事应是这老牛与生俱来的一块牛黄。
对于寻常的牛来讲,体内生出一块牛黄,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可是一旦成了妖,这牛黄便会随着道行增高,而逐渐改变,最大的特性,便是能够汲取气血。
对于这些,清原本是猜测,但此时再见了青牛之后,便有了八成把握。
因为这块牛黄吞噬了恒陌,如今这头青牛的气势,可谓前所未有,几乎隐隐要踏破五重天的境地,它所缺乏的仅是对于五重天的感悟,对于山河大势的感悟。
青牛气势雄壮,昂然咆哮,踏水冲了过来。
每一步踏来,水面都会溅射出大片水花。
与此同时,那火电一般的牛黄,也绕在它身周,一并而来。
迷雾滚滚,席卷而来,河浪滔滔,逆流而上。
“来!”
清原脚下一踏,迎向了那滔滔浪潮。
他体内气血激荡,隐约有龙吟之声,热气升腾,白雾朦胧。
而真气游荡,顺着黄庭仙经,不断流转,不断凝实。
铁棒之上,雷纹闪烁,红光彷如岩浆烙铁之色。
之前积蓄的气势,适才所见的真意,都在这一刻,汇聚起来。
他浑身上下,骤然紧绷。
……
“这是……”
青牛来势汹汹,蓦然间为之一滞,略有迟缓,幽暗的双眸之间,有了极为惊异且复杂的色彩,“法力的气息?”
这个年轻人,一直都是三重天巅峰的境地,只在局限在凝法之中,运使的仍是真气。
而法力,则是真气凝合而成,自是远胜于真气。
这实则也是四重天的上人,能够力压寻常修道人的许多个原因之一。
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了把真气凝成法力的味道?
且他的气息,仿佛比自身吞吐日月精华,精炼多年的法力,都更为纯粹?
青牛隐约有了心悸之感,它昂然咆哮,声势惊慑两岸。
随着声音响起,如火电一般的牛黄,朝着清原面门打去。
而另有一道金光,从河流上方而落,打向清原后心。
那是铜环法器所化!
“小子!”
青牛嗡声道:“受死!”(未完待续。)
章百七一 八首火龙道
明月高悬,一分为六。
月光朦胧虚幻,犹若轻纱,照破迷雾,显化出隐匿在那朦胧雾色中的九重玉楼。
凝法楼中,以魂魄真灵所显化出来“清原”,正盘膝而坐,身在中央。
东南西北,各有不同,壁画如生,青龙白虎,火凤玄武,以及中央黄色戊土之处。
所谓法力,自是以法意所凝结。
法力凝成之后,并非说不能施展其余法术,只不过,终究是对自家所属的那一类,更为相合,施展法门,也自是圆融如意,威能更为浩大。而清原凝结道意,五行兼备,于是所凝成的法力,也有些特异,甚至可称道力。
这法力经由黄庭仙经运转,遍走全身,最终冲上了眉心祖窍之中,贯入九重高楼之内。
“清原”只觉轰然一声炸响,四周迷茫,不能视物。
他被笼罩在一片汪洋之中,色泽各异,最终逐渐凝合,又作黑白二色,到了最后,终究变得混沌无色。
周边的浪涛,不断将他卷在当中,而他在当中,也不断翻转,身子仿佛逐渐凝合。
他是魂魄真灵所化之身,经由炼形楼,才得以炼成这一具身躯,如今在海浪之中,仿佛要化开,也仿佛是更为凝合。
……
坎凌大河上。
清原携着一往无前之势,以势如破竹之态,踏水而去,一棒打落。
这一棒打在那火电一般的牛黄上面。
炽烈的光芒,昏黄之中掺杂着暗红之色,从交击之处,迸发开来,耀人眼眸。
而与此同时,那铜环法器,已朝着清原后心而落。
嗡地一声。
古镜光芒照射,落在清原身周,镜光不再虚幻,而是宛如琉璃之状,通透而泛着金芒,却有了实物之感。
铜环法器打在这琉璃镜光之上,当下受阻,悬在当空。
青牛嗥叫一声,眼神极为沉重,以往它的铜环法器虽然打不破那镜光,但也能将之打得塌陷下去,但这一回,铜环法器竟是无法撼动那琉璃镜光。
它运使法力,催动牛黄,不断往前。
清原低喝一声,铁棒之上红光闪烁,雷霆之声显得十分沉闷,与牛黄光泽相互交击,竟是稳稳抵住了老牛这一个与生俱来的宝物。
光芒耀眼,金黄之中掺杂红色雷光,互相交汇,声音滚滚。
河岸两侧,众人不禁捂着双耳,闭上眼睛,有些身子较为虚弱的,已是眼睛刺痛,双耳震荡,不禁哭叫出来。
苏相身在远处,几乎看不清那个场面,但他却能看见光芒闪烁,比以往的几次斗法,都更为激烈。
“白先生……似乎更厉害了?”
“还是说,这次定要分个生死,因而没有顾忌了?”
……
九重玉楼。
“清原”只觉身周有所变化,但他没有睁开双目。
按理说,这本就不是真正的躯体,就是闭眼也能感应到身边的变化,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的如闭眼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应到自身的变化。
“这身子……愈发凝实了。”
炼形楼,炼出了自身的形体,细微至皮肤的每一丝纹路,每一根毛发,都尽数变化出来。但这一次,内里原本粗略凝成的筋络脏腑,也都变得极为细致,甚至是有了气血流动之感。
恍惚之间,他几乎以为这就是自身的本体。
但细细察觉之下,仍有许多虚幻之感,比如……身上散发的阴凉感觉。
“阴神?”
清原怔了一怔,蓦然睁开双眸,扫过身旁一眼。
这里已不再是凝法楼。
这里比凝法楼更为狭小少许,但更为精致,而四边壁画所刻的,竟是漫天星辰,顶上有日月同辉。
恍惚之间,他仿佛置身于夜晚的星空之中。
人身小天地,身外大乾坤。
“日月星辰……”
清原低下头,看见了手中的一柄白玉尺,轻声道:“观道楼?”
四重楼!
观道楼!
……
“老牛!”
大河左右,无数人耳中,俱都听见了这么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该上路了!”
声音清朗,带着森然寒意,使人心头震动。
许多人想要睁开双眼,但眼中仅仅睁开一道缝隙,便被光芒刺痛双眼,复又紧闭。
清原耳边有一声清脆的破碎之音。
他只觉浑身血气崩腾,仿佛越过了什么天生的壁障。
身体不断凝实,气血强盛,散发出烘炉般的热气。
而体内经络之中,真气不断凝实,看似渐渐变少,实则都凝成了法力。
真气可说是火焰一样虚幻,但法力则如同岩浆一般凝实。
法力,气血,经黄庭仙经统御,由九重玉楼之中的阴神操纵,当即流转在体内,顺着手臂而去。
小臂上的雷纹,闪现出了岩浆般的色泽,热浪滚滚,传至铁棒之上。
色泽乌黑的铁棒,当即化作了一条红色的烙铁,通体泛着红光,
“去!”
随着清原出声。
牛黄颤了颤,光华一闪,当即黯淡,便被打飞了出去。
而清原一个迈步,身子就朝着青牛冲了过去。
青牛仰头嗥叫,前身跃起,双蹄踏下。
清原仰头看向那踏落的巨大牛蹄,左手往上,狠狠打去。
嘭!
河浪炸起数十丈,卷动各方,冲断周边山林,有离得稍近一些的人,几乎被河浪冲走。
众人皆惊,也感到那炽烈光芒已是散去,纷纷睁开双目。
于是便都见到了眼前十分惊异的场面。
那青牛身躯庞大,双蹄踏下,而蹄下则有一人。
这人身躯挺拔,然而比之于青牛,则显得较为渺小,但他却抬起了左手,挡住了那巨大的牛蹄。
在清原脚下,河水不断往外溢走,他渐渐陷下,几乎要站到河底。
“你……”
青牛眸中凶光闪烁,妖类注重体魄,气力天生比人强盛,但这个年轻人,则生生挡住了他。
清原咬着牙道:“何止如此?”
他手中一收一放,火光赤红,把青牛抛了出去。
旋即河浪内收,几乎成为漩涡。
清原从漩涡中一跃而起,手中朝着尚未站起的青牛,狠狠按了下去。
昂!!!
龙吟之声,响彻各方。
从清原手中,迸出一条火柱,粗如水桶,长达十丈。
那火柱前端刹那分裂,一分为八。
紫霄宫秘术,八首火龙道!
(未完待续。)
章百七二 杀妖牛,出异象,其意大凶
八首火龙道。
这一门法术,乃是清原当年自觉要凝结火焰法意之时,特意去翻看钻研的秘术。在伏重山时,尽管凝结法意,但因为道行不足,虽能施展,却要积蓄许久,终于到了此刻,踏破人身界限,成就上人,真气凝法力,魂魄化阴神,已能轻松施展出来。
这一道八首火焰,热浪滔滔。
大河之上,当即白气滚滚,宛如锅炉之中蒸腾的水汽。
河边两岸众人,只觉远远便有热浪扑来,炽烈万分,仿佛身在火焰之前。
苏相虽然离得较远,但也看见了那白烟笼罩了大河,心中愈发震动。
“八首火龙道!”
尽管以清原如今的道行,足以施展,但还仍是未有显化出八首火龙的模样,乍一看去,只觉是一条火柱,前方分裂八段。
但龙吟之声,则极为响亮。
青牛尚未站定,便被龙吟之声震住,待到它看清之时,幽深硕大的眼眸当即缩紧。
八首火龙刹那而来,卷在了它的身上。
龙身盘旋,把它缠绕住了,而八个龙首,各取一处,四蹄,牛尾,牛首,俱被龙头部分卷住。
火焰汹汹,非是凡火可比,青牛身上当即烟气袅袅,肉香飘扬,它怒吼惨叫,杀机震荡,仿佛把天上云层都要震散。
嗡地一声!
有黄光闪烁,乃是那牛黄宝贝,倏忽而起,朝着它自身而来,试图把这条八首火龙打散。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伸出了铁棒,打在那黄光之上。
轰然震响。
牛黄光泽黯淡,陡然坠地。
清原目光落在了青牛身上,杀机凛然,缓缓走去。
水汽如白烟,依然笼罩着这里。
但坎凌镇众人,借着火龙红光,已能勉强见得那朦胧景象。
威严雄壮,不可一世的青牛大神,被“绳索一般的火焰”缠绕全身,惨叫不断,挣扎不脱,肉香之味扑鼻而来。
清原俯视青牛,举起了铁棒。
青牛倒在地上,八首火龙把它纠缠住,已动弹不得,火焰灼烧的痛苦不断袭来,但它睁着那比铜铃更大的眼眸,直直盯着清原,沉沉杀意遍布全身,全无求饶之意,只有不屈之态。
“一头临近五重天的青牛,若能收为坐骑,哪怕是真人级数也应是颇为欢喜的。”
清原徐徐说道:“只是,你为恶多年,害人无数,总该要有个交代,不论是对坎凌镇,还是对我……”
“就凭你?”
青牛陡然怒吼,双角之间,一点光华闪耀而出,极为刺眼。
极光眼见就要迸出!
而清原的铁棒已然打落。
双角之间的极光,刹那打散。
铁棒未停,打在了牛头中央。
咔嚓声响!
牛头骨骼迸裂!
那一双硕大幽深的眼眸,逐渐逝去神采,生机流逝。
铁棒依然陷在骨骼当中。
青牛大神,身殒!
清原微微闭目,吐出了口气。
就在这时,啪一声响动。
一条裂缝出现在铁棒之上,然后不断蔓延,仅仅眨眼的功夫,铁棒之上,就布满了裂缝。
裂缝当中,白光耀眼,撑开了裂缝,于是……铁棒崩碎!
刹那风起云涌,阴云遮天。
大风起,骤雨落。
整个坎凌镇,都陷入一片风雨之中。
有人在雨中跪倒,有人在雨中哭泣。
但或许是大神天威,世代以来深入人心,因而无人欢呼,只有许多沉默。
狂风骤雨,大河滔滔。
……
风和雨,并不少见。
有人感应到异处,但也不以为意。
但有个老者不一样。
他身着灰色布衣,手执一杆长幡,正面写: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而反面则写着: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他行走人世,人称相半仙。
“天地异象?”
老者年过花甲,头发灰白相间,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平庸模样,然而就在这风雨交加的刹那,他眼中蓦然闪过一缕精光,遥望千里之外,神色惊疑不定。
上次那反向的开天之云,虽有心血来潮之感,却也没能让他有这般心悸之意。
不……不单单是心悸之感,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寒意。
相半仙深吸口气,把长幡一拍,刹那一分为二,成了两杆长幡。
他将长幡各自立在一头,插在地上,人站在两杆长幡中央的土地上,心内不断推算,随后手中一抖,落下铜钱。
铜钱坠地,尽数裂成两半。
相半仙僵在原地,一缕寒气从背脊而生,继而笼罩全身。
“天生异象,其意……大凶!”
……
蜀中。
守正道门。
后殿,静室。
一个道人盘膝而坐,背有阴阳太极图,光芒闪烁。
道人黑发黑须,膝上横着一剑,约有四十余岁,将近五十。
忽然间,他睁开双目,眼中精光犹如火焰一般,似是惊疑不定。
随后,便见这道人把手一捏,仿佛在掐指推算什么,过了片刻,浑身一震,露出骇然之色。
他忽然起身,匆匆忙忙朝着前殿而去。
“鸿业师叔。”
前殿道童微微躬身。
鸿业勉强停下身子,沉声道:“掌教真人何在?”
道童迟疑了一下,说道:“掌教因前次开天之云一事,召鸿梁师叔前往南梁伏重山,适才鸿梁师叔已是回了宗门,掌教正与鸿梁师叔商议此事。师叔若有事情,还请稍候……”
这童子话未说完,便被鸿业挥手扫到了一边去。
鸿业闯入了大殿之中。
内中有两人。
上座一位是年如花甲,头发灰白,面容红润,有仙风道骨之状,也有威严厚重之态,正是守正道门当代掌教真人。
另外一位,座位稍低,其面貌约四十出头,也是道装打扮,正是守正道门的鸿梁真人。
鸿梁站起身来,躬身道:“鸿业师兄。”
鸿业挥了挥手,朝着掌教真人拜了一拜,沉声道:“掌教师兄,我有要事相禀。”
守正掌教微微皱眉,说道:“何事让你如此失态,乱了规矩?”
鸿业咬着牙,说道:“事关封神之变。”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如惊雷一般,在这大殿之上炸响。
话音未落,便见鸿梁身子一震,而守正掌教则不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线直逼鸿业。
守正掌教沉声道:“你说什么?”
(未完待续。)
章百七三 封神台上问童子
守正道门,大殿之中,三人相对而立。
鸿业顿了片刻,才问道:“掌教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弟与你说的那头青牛?”
守正掌教怔了一怔,沉声道:“是上界授意下来,暂不可斩杀的那头青牛?”
鸿业点头道:“不错。”
守正掌教眉宇微凛,道:“它死了?”
鸿业微微点头。
大殿中沉寂了许久。
鸿梁面上露出少许讶色,他似是不知此事。
“当年你还未是真人,只在山中修行,不曾外出,且此事不容宣扬,你确是不知晓的。”
鸿业沉声道:“那年我初成真人境,游历天下时,尚未定下封神之事,各方格局也非是如此。那时,我途经如今的南梁地界,在那儿发现了一头妖牛,作恶一方,于是我出手将之打伤,本欲降服为坐骑,奈何此牛性子凶狂,无法降服,无奈之下便想将之打杀,然而那时便生出了变故……”
鸿业缓缓说道:“当时雷霆骤生,便得了上界授意,使我停下手段,后来改用禁锢之法,将之囚禁于那山中方圆十里地。”
“上界授意?”鸿梁怔了一怔,他也是个心思灵敏之人,且修为已非初入真人境,近乎于踏破了更高一层,通明诸事,当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禁问道:“那妖牛另有来历,或者应有大气运?”
“师弟当真聪慧。”守正道门掌教吐出口气,说道:“此牛道行不高,终其一生,也只有达到五重天的命数,但它命中注定,要由本门弟子正一斩杀。”
鸿梁闻言,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正一乃是掌教真人亲传弟子,也是正字辈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
尽管鸿梁不曾见过,但也知晓一二。
此子乃是天生道骨,自出生以来,有真人为他度气,不食人间五谷,直至得以辟谷。且出生以来,卧在云床,身子从未触地,未有沾染过大地尘土浊气。
“正一前途不可限量,太上祖师都曾为他赐福,气运非是常人可比。”
守正掌教说道:“那妖牛本领不高,但应有正一杀之,故而气运拔高,日后当封为天上星辰,二十八星宿之一。”
鸿梁倒吸口气,问道:“牛金牛?”
鸿业点头道:“正是它,可适才我用以囚禁它的布置,已经落空,可见它已是死了。”
听到这里,鸿梁手足俱感冰凉,身为真人,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此牛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牛金牛,应死于五重天之时,亡于本门弟子正一手中,这是天命,也是天上道祖所见的天机。
现如今,牛金牛先一步陨落,而杀掉它的,不是正一。
也即是说,天机有所变化,天地运行的轨迹,似乎超出了道祖的预知?
道祖乃是天道显化的真身之一,他们所见的便是天意,如今……天意乱了。
“齐新年!”
就在这时,守正掌教忽然冷哼了一声。
鸿业连忙询问。
守正掌教沉着脸,说道:“适才听你说来时,我暗中已分神去往南梁,那一缕分神被当今南梁国师,先秦山海界的齐新年斩掉了。”
鸿梁脸色不甚好看,此去南梁,他也跟这个东海来的人仙斗过一场。
先秦山海界乃是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不比守正道门逊色,齐新年更是当代弟子中的翘楚,险些让鸿梁栽了跟头。
鸿业深吸口气,问道:“如今该当如何?”
守正掌教思索片刻,说道:“你既然熟悉,那么就去南梁,探知内中原委。至于鸿梁……”
说到这里,掌教真人取出一物,抛给了鸿梁。
鸿梁接过,低头一看,当即大骇,这正是守正道门至高信物。
“你先回去沐浴,焚香,息神,待一切心静,再步罡踏斗,将此事上禀祖师,问明缘由。”
守正掌教说罢,微微抬头,看向了上方,语气稍显凝重,说道:“我要登云霄之上,去仙凡两界间隔之中的封神台。”
……
云霄之上。
此处未登仙界,不入凡尘,位在当中,经道祖出手,于此建立封神台。
封神台悬于当空,高三尺三寸三分,方圆一丈三,中间张挂着一张榜。
此榜色泽淡金,高贵威严,边缘镶着金纹,两端以玉石为轴,最上方有三个字,宛如天成:封神榜。
榜下有一童子,身着白衣,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此人双目微闭,貌约十二三岁,皮肤白皙如玉,五官俊美,唯有眉宇之中一缕淡漠之色,萦绕不散,使他全身仿若都散发出了冰冷如霜的气息。
紫霄门下,白鹤童子。
下方云雾滚滚,已有人仙来至。
白鹤童子心生感应,睁开双目,微微昂首,淡漠而倨傲。
云雾翻滚间,一个老道士腾云驾雾而起,立身于在封神台之前,躬身作稽,道:“守正道门当代掌教,拜见白鹤师叔。”
白鹤童子冷声道:“何事?”
守正掌教低声道:“下界生变,贫道有事来问师叔。”
白鹤童子道:“说。”
守正掌教问道:“敢问师叔,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牛宿,可归位否?”
白鹤童子默然不语,眼中神色逐渐转冷。
封神之事,除道祖之外,谁也不能过问的。
守正掌教忽然感到一缕寒意,笼罩全身,哪怕他已是当世人仙,放在仙界也是半仙之位,可此刻也不禁浑身颤抖,他心中知晓,若非自身是守正道门的掌教真人,兴许适才那一句话落下,就已被眼前这白鹤童子斩于剑下了。
上一任守正道门掌教曾降下仙旨,其中便提到过这紫霄门下的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一位不是仙人,却能斩杀仙人的大人物,有他守护封神台,除却道祖之外,哪怕真仙下界,也不能临近分毫。
因为他所学的仙剑,乃是紫霄道祖亲传,非同于天地间任何一道法门。
白鹤童子曾得道成仙,获仙家业位,曾有一剑分海,曾有一剑断山,曾有剑气纵横十万里,但一切的一切,都在百年之前,自断根基。
不求一手遮天,不求毁山灭地,不求翻江倒海,不求擒星拿月,只一剑……无敌于身周。
臂长三尺,剑长三尺,气出一尺。
七尺之内,天地无敌。
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封神台方圆一丈三,不在仙界,不在凡尘,唯有白鹤童子,非仙非人,方能镇守封神台,至稳若金汤,使万界妖邪不得侵害。
守正掌教心头凛然,躬身道:“事关封神之变,非贫道一己之私。”
白鹤童子寒色渐收,淡淡道:“不曾归位。”
“怎么会?但凡有运上榜者,一旦身死,必入封神台,这……”守正掌教大惊失色,念头急转,最终才拜了一礼,道:“多谢白鹤师叔相告,事关重大,贫道告退。”
说罢,他转身投入云雾之中,降落凡尘。
白鹤童子收回目光,复又落在云雾之中,仿若看透了云雾,看见了真相。
罡风吹拂,白衣飘动,黑发飘扬。
那童子忽然闭上双目,静心修持。
茫茫空界,不见边际,独他一人,孤身坐于台上。
(未完待续。)
章百七四 今朝始为上人境
白堪山,白皇洞。
山风依然在吹。
草木依然繁盛。
山中一切如旧,云雾飘散。
洞中,清原盘膝而坐,手中已不再是铁棒,那是一支绽放着白色光芒,又有着红色雷纹的尺子,通体无暇,宛如白玉。
这就是铁棒破碎之后,内中显化出来的白玉尺。
对于这白玉尺,清原也并未有太多惊异,因为此前已有了许多预兆。比如九重玉楼之中就已有白玉尺显化,再如伏重山离玥底谷的空室里,另一个自己也是手提白玉尺。
但因为铁棒曾是紫霄宫的弃物,因此他也未有觉得,这铁棒该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物事。而对于白玉尺,他向来有些惊异,或者说有些犹疑不信。
直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既然铁棒曾是弃物,如何内藏玄机,蕴藏宝物?
“当时烧火,缺一根捣火棍,便从杂物房中寻到了这件物事。”
清原沉吟道:“清阳师兄说过,这铁棒原本是有大用,但并不合用,于是废了。是因为地龙之尾融在当中,所以使它成了我的本命至宝么?”
把手抚过白玉尺,清凉舒适,但因雷纹所在,偶尔有些炙热且锐利的感觉。
这宝贝原本的用处是什么?
清原思索许久,全无头绪,最终作罢,放下白玉尺,取过了古镜。
这古镜是先天至宝,后来因为内藏龙珠,成就他的本命之宝,妙用无穷。但实际上,因清原道行不足,这古镜有许多受限之处,时至如今,清原踏破人身界限,成就上人,勉强才算让这古镜,能发挥出许多应有的效用。
而古镜当中的一方天地,也随之扩大了许多,青牛庞大的尸身,便被清原装在了里头。
那日斩杀青牛之后,狂风骤雨顿生,河浪滔滔,那些木筏上的孩童岌岌可危,被他救了回来。
在暴雨之中,无数人朝他跪下。
清原终究没有接受,离了坎凌,回了白堪山,入了白皇洞。
至于苏相,初见修行之法,心中向往,本欲拜清原为师,但清原并无示意,他也就悻悻作罢。
想起苏相,清原微微摇头,倘如这书生向道之心稍微坚定一些,他倒也不介意稍微传下些许法门,可惜,苏相原是书生,向道之心不坚,既然不得修仙,便想金榜题名,也就顺势留下。
如今苏相在坎凌镇中,因请来了仙长降服青牛,而倍受礼遇。
“随他去了。”
清原感知渗入古镜之中,内中青牛静静躺在角落处。
牛肉本是滋补,那青牛更是妖怪,自是大补,尤其是那一双牛角,更是堪当法器。除此之外,青牛的铜环法器及牛黄宝物,也被他收来。
实际说来,此行所获不少,除老牛本身外,还有它打杀修道人之后留下的一些宝物,其中就包括了恒陌。但他获得的许多东西之中,最重要的一件物事,反而是那牛黄。
成为精怪甚至妖物的牛,并非没有前例,书上记载的也并不稀少,但牛黄这种物事,并非是因修行而生,多是牛妖与生俱来,和道行高低无关,或有,或无,皆是天生。
“按说,自青牛成妖之后,牛黄就会汲取这青牛的气血……”
清原略显沉吟,想来,这头老牛盘踞坎凌镇,要求血祭童男童女,便是为了喂养牛黄,避免自身血气受损。
老牛多半也从这里摸索出了法门,血祭人数若是多了,多余血气就可以补益这头青牛本身,增益血气及修为。
“这牛黄乃是天生,几乎能挤入上等法器的行列,并有成为法宝的可能。”
清原暗道:“只待再进一步,或许就能成就法宝雏形了,那么今后加以温养,或许就能一举凝成法宝。”
想到这里,不免可惜,如今青牛已死,这牛黄落在清原手里,几乎已是没有了什么再进一步的希望,只能作为法器,放在古镜当中,成为神宝天河的一部分。
至于在此之前,或许能将牛黄之中积蓄的血气,抽取出来,增益道行。
而运使的法门,清原也略微明白了少许,比如得自于御兽宗那一门可以杀人取魂,炼血入身的法门,用在这牛黄上面,或许合适。
……
尽管清原想法有许多,但都来不及多想,先是把古镜悬挂,汲取此地阴气,去滋养何清的魂魄真灵。
而另一方面,则是在熟悉四重天的道行,熟悉阴神的诸般变化,到时便可恢复何清的魂魄损伤。
“四重楼名为观道楼。”
“修炼至此,仍远未能得道,然而,观看诸天万物,已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韵味。”
“未能得道,却已能粗略地看见许多物事的本事,遥遥感悟大道,故而,名为观道。”
清原闭上双目,把心神尽数收入九重玉楼当中。
识得真心意,真气凝法力。
魂魄化阴神,方位人上人。
今朝始为上人境。
……
观道楼中,壁画宛如实物,只见日月同辉,星辰遍布。
清原看着天空四野,四方无数星光,仿佛置身星空之中。
“这就是观道之意?”
他感应着自身的许多变化,感应着这阴神之身的变化。
魂魄真灵,凝就阴神,已有了许多异处。
比如,夜间阴凉之时,阴神出窍,游遍百里。
他不禁想到一些故事。
曾有一个读书人,去寻一位当道士的好友,两人秉烛夜谈,直至深夜。第二日晨时,读书人醒来,那道士与他说,就在昨夜,三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里,出现了一桩趣事。
道士把趣事与他说了,但读书人自是不信的,毕竟两人昨夜言谈甚欢,这道士如何知晓三百里外的事情?
道士解释说,此乃阴神出窍,能夜游数百里。
读书人依旧不信,但时隔一月余,此事终于传过数百里地方,传到了这一座城镇,被人当作趣闻。当读书人听见了这件事情,不禁想到自家老友,却是在一月之前,事情刚发的那一日,便已知晓了。
后来这读书人也就随之入道,入山修习道法去了。
这是世俗间一些奇闻异事的记载,当然,其中不乏是常人杜撰而来,但这一桩故事,清原则是相信的。
“阴神出窍,不能在烈日之中,否则必将散去,除非成就真人,化作阳神。”
清原吐出一口气,有心尝试一下阴神出窍的味道。
他深吸口气,静心凝气,观想九重玉楼,迷雾朦胧。
观道楼之中。
阴神清原立身于星空之中,忽然身子轻飘飘浮起,他伸手一按,四重楼的大门蓦然打开,于是飘飞了出去。
而在外界,清原眉心之中,便飘出了一缕虚幻之气。
虚幻之气出了眉心,当即化作清原的模样,身子虚幻通透,正是肉眼无法看见的阴神。
嗡一声响。
只觉外界阴冷刺骨。
阴神瑟瑟发抖。
“我虽习练六月不净观,非比寻常,但阴神初成,形体还弱,受不得外界侵蚀。”
他心念一动,便要钻回眉心祖窍。
然而阴神状态之下,一切都极为敏感,偏头看去,便看透了重重迷雾,看见了几件物事。
(未完待续。)
章百七五 白皇洞主遗留
阴神归位。
清原睁开双目。
“那个是……藏宝之处?”
他眉宇微挑,心中颇有兴趣。
白皇洞主被恒陌上人所杀,事后,白皇洞之中的宝物,尽被恒陌所取,只有那一封信件,藏匿较好,未有被恒陌取走。
以恒陌的本领,在上人境中算是较为浅薄,从白皇洞的布置,以及残留的气息来看,白皇洞主的道行是远胜于恒陌的。那么恒陌杀他,约莫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这般行事,也是十分冒险。
恒陌为何冒此大险?
此后,他被清原打退,去了坎凌镇,还不忘稍微使上借刀杀人的手段。
要么是他执意要杀清原,发泄自己败于清原手中所产生的郁气,要么就是他依然还要夺回白皇洞。
“若是前者也罢,若是后者……这厮取走了宝物,白皇洞已是空壳,除却白皇洞主历经多年刻画的这些阵纹之外,再无其他,还要白皇洞作甚么?还是说,他在白皇洞另有图谋,依然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
清原杀了妖牛之后,把老牛的洞府搜过一遍,共得七件法器,均是修道人所用。
其中两件就是恒陌的拂尘与灰袍,还有三件,是两柄法剑,一个铜铃。
至于最后两件,也是出自于恒陌,清原从上面发现了白皇洞的气息,约莫就是白皇洞主用以布置洞府的法器,事后被恒陌取走。
除此外,另有一些物事,如神兵利器,又如功法道术,但都品阶不高。
清原对于这些物事都用不上,顺势抛入了古镜当中,融入神宝天河之内。
如今的神宝天河,因自身道行提高,古镜效用更增,又添了许多法器,许多神兵利器,威能已是极为强盛了。
……
那藏宝之处,虽然布置玄妙,但既然被清原阴神察觉,他便可尝试解决。
关于符法阵法等等,清原虽然不甚精深,但也有所涉猎,总体而言,要比寻常下界的上人,造诣还稍高了几分。
他花费了两日光景,总算破开了这其中布置,内中有几件物事,均为法器。
“这位白皇洞主,莫非是炼器高人?”
清原略显惊愕,寻常上人都只能用凡兵之中的神兵利器,对于法器,能有一件已是不凡。但是从这白皇洞之中,零零散散,已有近十件法器。
眼下这几件法器,在法器的分化之中,都临近中游。
而其中有一件是法衣,两件是面具。
法衣色泽呈白,有着许多金色条纹,颇有高贵之状。清原细看之下,发觉这件法衣,和恒陌身上那件已经残损的灰袍,竟是同一种手法炼成的,但这一件白色金纹法衣,显然要比恒陌的灰袍,更为出色一些。
“莫非恒陌的灰袍,也是出自于白皇洞主之手?”
清原这般想着,取过白底金纹法衣,披在身上,心念一动,法力灌注在内,顿时身子轻盈了三分。他用手揉了一揉,这法衣的材质,清原并不识得,但却要胜过了冰蚕丝。
“这是一件白衣,上面的金纹……另有玄妙。”
清原摸索出了些许窍门,运转之下,只觉白色法衣微微鼓起,劲风滚滚。
不谈其他,单是逃命,凭着劲风助益,就能把速度提升许多。
他穿了法衣,取过面具。
这面具只遮掩了眼睛以下,颜色能以法力运转而变化。
“白皇洞主不以真面目示人,就因为有这种面具吗?”
清原戴上面具,把额前头发拨乱,散下少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尝试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变得低沉了少许。
面具共有两张,应是备用,那么白皇洞主本身,必然还有常用的。
“倒还真是神秘。”
清原心道:“这姓孟的洞主,不知真正身份是谁?他是真的死了?以他这些布置来看,也是个心思灵巧之辈,恒陌不该得手的。”
他略有思索,虽然不见白皇洞主尸首,但洞中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白皇洞主已是死去了。
清原把面具揭下,仔细翻看剩下的宝物。
恒陌几乎搬空了这白皇洞,但依然没有死心,多半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究竟什么是他想要的东西?
比灰袍更好的法衣?总不至于……是这法衣和面具所代表的白皇洞主的身份罢?
他翻看了片刻,剩下的法器,似乎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炼制手法各有不同。
他看不出什么,于是都顺势抛入了古镜当中,融入神宝天河之内。
……
此后数日,清原依然是在摸索阴神的诸般效用。
至于自身法力,则借助了那御兽宗法门,去炼化牛黄上面的元力,也获得了不少增益。
这几日间,他把青牛双角从根部裂开,送入了神宝天河之中,威能几乎等同于法器。至于老牛的尸首,也被吃了一部分,补益气血。
随着道行增高,自身的气力似乎也高了许多,至少……光凭气力而言,似乎要超出了人身的界限?
哪怕是武道大宗师,光凭较力,多半也不如他了。
“青牛血肉虽然增益气血,可以让人体魄强盛,但我气力极高,增益不会这般明显,并且,此前已经有了预兆。”
清原微微闭目,心中想道:“要么是地龙入体,获得大地厚重之力,要么是当初服下那火候不足的九牛二虎面塑。”
他长长吐出口气,站起身来,往内中而去。
如今关于阴神诸般变化,不敢说尽数明朗,但大致上的用处,也差不多能把握得精细。要修复何清受损的魂魄,其中诸多需要在意的细节,到了此时,已有些眉目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界忽然有声音传来。
“度君上人门下弟子,求见白皇洞主。”
清原脚下一顿,目光看向了白皇洞之外,透过阵法,他便见到,白皇洞外,有个青年拱手而立。
这青年面貌普通,气息寻常,然而也是因此,显得沉稳不动。(未完待续。)
章百七六 度君上人
白皇洞。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候,内中仍无动静。
那青年依然站在洞外,面带微笑,不恼不怒。
又过片刻,内中才徐徐走出一人,身着白衣,金色条纹。
这人身材挺拔,气质出尘,但却看不清面容,只因在他脸上,蒙了一个半掩的白色面具,额头也被几缕黑发遮掩,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十分干净。
“白皇洞主……”
那青年怔了一怔,他也见过白皇洞主两次,但这一次,隐约有些不同,只是那白皇洞主性情古怪,又不曾露出真容,倒也没有人知晓他原本的模样。唯一可以辨认的是,他常年居于白皇洞之中,在外只用那白色面具遮挡眼睛以下的脸庞。
“洞主可算出来了。”那青年笑道:“洞主先前接了家师传讯,答应在近日相会,但至今未有动身,家师等候许久,终究派晚辈来请。其实,原本家师是要亲自来的,但其余几位上人均已陆续到来,总不好失陪,再者说,家师动身较快,也怕来得早,叨扰了洞主闭关。”
说到这里,他又施礼道:“如今家师已临近灵溪七镇,离得不远。晚辈今奉命来请前辈,已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不知前辈此时可有闲暇,能否即刻动身?”
清原看了这青年一眼,沉默不语。
度君上人,他并不识得,应是白皇洞主相识之人,他隐约觉得,跟之前那一封信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为此,适才清原特地请教了花魅一番,得知了白皇洞主一些事情,最终犹疑片刻,为避免麻烦,才扮演了这个角色,出门来见。
清原默然不语,道:“事情若还不急,本座便暂不动身了。”
他虽然不知那白皇洞主的声音,故作低沉,经面具转化,倒也不会相差过多。
青年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家师可是下了严令,若请不到洞主,晚辈不免要受皮肉之苦。并且……他老人家说以往对洞主多有怠慢,若您不愿前去,说不得,他便将相聚之地定于白堪山,让诸位好友一并聚于此地,向洞主赔罪了。”
清原闻言,眉宇一挑,他自是不愿有人来扰,当即沉声道:“你是威胁本座?”
那青年顿生惶恐之色,躬身道:“晚辈如何有这胆量?之前听恩师言语时,正是诚心诚意,全无半点威胁之意。”
清原挥了挥手,道:“本座暂有要事,脱不开身。”
说罢,他伸手一挥,劲风吹拂,把这青年吹开,转身回返洞穴之内。
这白皇洞勉强也算个好地方,利于修行,且利于魂魄真灵的温养,也有利于阴神壮大。
清原自修行以来,处处压迫,少有这般能够静心修行的日子,如今得了空闲,颇是珍惜。若无要事,他自是不愿轻易离开白堪山。
那暮阳城一事,虽然对世间修道人而言,关系重大,但是对于他本身而言,谈不上多么重要。
……
打发了那个青年之后,清原顺势询问了一下花魅,打听关于白皇洞主的一些事情。
花魅对于白皇洞主,并不熟悉,但她有着许多另类的消息来源,倒也答应为他查探一番。
收了竹筒,清原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再次修行。
又过了两日时候,清原对于阴神的运使,已有了不小的进益,且阴神也壮大了不少。
清原自觉阴神壮大,已经到了可以勉强尝试修复何清魂魄真灵的地步,只不过,何清此时并无散灭之危,也不必过于冒险,只要接下来好生修行,继续壮大阴神,推演修复魂魄真灵的每一点细节,直至确保无误,再来动手,也并不迟。
然而这般安静修行的日子,并没有多久,又再一次被打破。
这一次,还是那个青年。
但在那青年身旁,已有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黄袍道人,气息不定,悠悠闪闪,乃是一位踏破人身界限的上人。
度君上人亲来!
……
清原沉吟片刻,披上金纹白衣,掩上面具,踏出了洞穴之外。
“孟老弟,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那黄袍道人见他出来,当即哈哈大笑,“为兄近日要招待那诸位好友,脱不开身,数日怠慢,派这弟子来请,却还请不到你。”
清原缓缓说道:“近日有事。”
度君上人微微摇头,说道:“约定的时日已经到了,当日老弟也是一同定计之人,且手上握着那重要宝物,此次你若不去,只怕引起他人猜忌,恐怕那几位上人担忧事情泄露,不免群起而攻之。”
清原目光微凝,当日得了那隐藏的信件,虽有几分猜测,但也未有想到,白皇洞主在这之中,居然是这般重要的角色?
他心中念头转动,自己留在这里只是要安心修行,但若真如度君上人所说,那么后面又是许多麻烦了。
他也想要揭开身份,言明自己不是白皇洞主,但他们谋划的事情不算小,倘如发现眼前的白皇洞主乃是外人,岂非更糟?
度君上人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老弟不是一直想要那丹溪上人的通灵宝鉴么?丹溪上人为了此行谋划,可是做足了准备,只要你愿帮他,又算得了什么?”
清原怔了一怔,心中闪过几缕异样,暗道:“通灵宝鉴?”
关于通灵宝鉴,他也听过,这是一种法器,但可以辨识诸般物事,乃是根据炼制之人的认知,辨认物事,算得是一件难得的宝贝。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宝物可以通灵,对于修复何清魂魄真灵,能够平添三成希望。
“通灵宝鉴……”
清原目光闪烁,此物若能得手,自是最好,细细想来,如今自身道行踏入上人境,本领比之于那位白皇洞主或这位度君上人,都要更高几分。
既然他们都涉足此事,那么本领高于他们的清原,若能保持一念自知之明,不要乱了分寸,却也谈不上多么危险。
“暮阳城距此不远,我或许可以探知一二。”清原面上沉默,心中思索,暗道:“先取通灵宝鉴,此后是否还要涉足其中,便算另外一回事了。”
这般想罢,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闻言,度君上人自是大喜。
清原微微挥手,道:“本座还须收拾些物事,请两位稍待。”
度君上人笑道:“不忙,我师徒二人便在此等候。”
清原应了一声,返身入内。
洞中有古镜,以及何清的真灵等等。
“事关重大?”
清原目光闪过几缕异色,“恒陌害死白皇洞主,搜遍白皇洞,跟这件事情,可有关系?”
脑海中这点想法,迅速闪过,他收拾了一番,便踏出了白皇洞。
度君上人在前引路,说道:“此行所聚之地,乃是灵溪七镇之一,丹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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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七七 丹溪【三更求订阅!!!】
灵溪七镇,丹溪镇。
那位丹溪上人,正是丹溪镇人士,后得了一个道士传法,潜修数十年,方自踏破界限,成为上人,此后,在外游历多年,最终因封神事起,还是归返丹溪,自号丹溪上人。
这一次谋划之中的几位上人,便是聚于丹溪镇。
“咦?”
度君上人在前引路,忽然接了什么消息,面色阴晴不定。
清原偏头看去,沉默不语。
花魅查了一下这位白皇洞主,此人姓孟,性情古怪,近乎疯癫,但平时少言寡语。
“巧了。”度君上人笑道:“还有一位道友,路上遭逢要事,还须去助他一把。”
还不待清原回话,便听这位度君上人说道:“此事算不得大事,我去助他足矣,如今丹溪镇已在眼前,就让我这弟子领路,为兄又该怠慢一回了。”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了几许歉然之态。
清原隐约觉得有些异状,说道:“道兄自便。”
度君上人微微拱手,便即匆匆离去。
那度君上人的弟子先是赔笑了一声,便领着清原往前去。
……
“听闻洞主前往坎凌镇,斩杀了那头青牛妖?”
两人走了不远,那青年便状若无意般,随口其提起。
清原顺势看了他一眼,平静点头。
“传言果真如此?”青年吐出口气,露出敬色,说道:“那青牛乃是灵溪七镇最强盛的一头妖牛,有神物之称,它盘踞坎凌镇已有多年,期间亦有许多修道之人前去,都未能将之斩杀,其中甚至还有初入五重天的一位上人,意欲将其降服,最终也无奈退去。未想,此次竟是被洞主斩杀了……当日家师听闻此事,也是愕然许久。”
清原听到这里,目光微凝,心中略有猜测,白皇洞主已然死去许久,至今没有人关注,如今恰好在自己斩杀青牛之后,方来邀请?
也只是因为斩杀了青牛,展露出了本事,才算是让“白皇洞主”,有资格被真正看重?或者说……才真正被猜忌?
度君上人自称此前怠慢了白皇洞主,也是因为此前白皇洞主表露出来的本领,未有达到这般地步,不曾得到过“应有”的礼遇?
可是度君上人又曾说过,白皇洞主掌握着一件重要物事?
清原微微沉吟,与这青年说了几句,旁敲侧击,但这青年对于那所谓重要物事,一无所知。
“白皇洞之宝,几乎尽在我手,不知是哪一件宝物?”
……
丹溪上人洞府,也是隐在山中,不为常人所知。
只是,他在丹溪镇已有不少年月,时而显露手段,时而显露踪迹,留下了不少神仙传说。而那山也被称作是仙山福地,在丹溪镇百姓的传闻之中,内里有神仙居住,有缘者入山,可拜入仙家门下,求取长生道果。
至于这位丹溪上人,也被称作丹溪老仙。
“洞主稍待,我且去通禀。”
那青年走在前头,入了山中。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他才匆忙出来。
“丹溪上人请洞主入内。”
清原应了一声,随着这青年往前而去。
这青年侧身,作了个请势。
两人往前行去。
前方修了石阶,绕山而建。
走过了石阶,才见到一座道观般的洞府,两侧有石狮镇守,大门紧闭。
这就是丹溪上人洞府,论起气势,论起格局,都远胜于白皇洞。毕竟白皇洞只是一座洞穴,而这里,则是耗费人力,兴建而成的道观。
“这是丹溪上人师承下来的道观,经过历代修缮,在上人洞府之中,可算首屈一指。”
那青年微微躬身,把手一摆,笑道:“晚辈不成上人境,且辈分尚低,不得入内,还请洞主自行入府。”
清原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
那青年心中一凛,但面色不改,仍是带着讪笑之意。
清原迈步往前去,浑身都为之一滞。
这丹溪上人的洞府,也构建了阵法,若要踏入洞府之内,则要从眼前的大门着手。
两扇大门,各画了一个道人,栩栩如生。
只有从这两个道人身上,寻出阵法轨迹,那么把法力运使在手,敲动门环,就能开门入内。
“考验么?”
清原微微皱眉,看来对方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
洞中。
四位上人围着水池边。
而水池倒影之中,赫然便是洞府门前的场景。
这四位上人之中,其中一位,赫然便是那位度君上人。
“这般戏弄于他,真的好么?”度君上人皱眉道:“丹溪道友平常都在石狮上依附法力,为来客开门,如今这般行事,可有些不太友好。”
“如何不好?”丹溪上人约有七十出头,笑道:“都说这白皇洞主通晓炼器,阵法,符法三道,反倒是道术显得平庸。既是道术平庸,只恐拖了后腿,那便验证一下他这阵法的造诣罢……”
度君上人眼睛扫了过去,其余二位俱是沉默。
沉默也即是默认。
……
“考验?”
清原伸手抚着这道大门,手中一翻,多了一支白玉尺,上面红色雷纹,闪烁不定。
度君上人那弟子本在后面看着好戏,见他取出白玉尺,当即怔了一怔,问道:“洞主这是作甚么?”
清原平静道:“开门。”
……
洞内诸位上人都怔了一怔。
“莫非还想强闯不成?”丹溪上人先是愕然,随后大笑道:“这道观乃是从我恩师继承而来,往上三代,共有二位上人,加上我来,共有三人。道观历代修缮,经我等三位上人布置,二百余年光景的沉淀,就是五重天的上人也要受阻止步,这白皇洞主若想一举打破,除非……他是六重天的人物。”
他笑音畅快,不免几分嘲讽之意。
其余三人亦是沉默,看着水池之中,默然不语。
这位白皇洞主,不是擅长阵法么,何不依照阵纹运法,开门入内?
……
洞外,清原举起了白玉尺。
那度君上人弟子忙劝阻道:“丹溪上人就在内里,洞主怎么好砸了他家的门?再者说,这门乃是阵法所在,是丹溪上人历代传承而下,非是那般容易打破的。”
就在这时,内中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任他去砸。”
青年露出了惊愕之色,他听得出来,乃是丹溪上人的声音。
清原闻言,面色不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笑音在面具之中,显得十分低沉。
于是他一尺打落。
尺如白玉,蓦然间红光闪烁,雷霆沉闷。
轰然炸响!
平地一声雷!
劲风滚滚,红光茫茫,迷蒙之间,便见那两扇大门刹那破碎,宛如薄纸一般。
大门内外,人声寂静,只有雷音未消,滚滚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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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七八 剑拔弩张
丹溪上人历代修缮,经二百余年沉淀,布法无数的这两扇大门,位在中间,时至今日,几乎等同于法器。
但就是那么一记白玉尺。
轻描淡写……轻而易举……举手投足……轻易破开了!
清原迈步而入,内中有四位上人。
最上座那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着红领白衣,但神色呆滞,似有惊愕。而其余两位,均是中年模样,也是上人。
最后一位,却是之前自称去助某位道友的度君上人。
“你……”
最上座的丹溪上人蓦然起身,面露怒色,浑身气息鼓荡,喝道:“你敢毁我洞府大门?”
清原手上一松,白玉尺收入袖中,淡淡道:“不是丹溪道友让本座出手么?”
闻言,这位丹溪上人面色骤变,脸色难看,他原本只想用阵法阻一阻这白皇洞主,哪知此人狂妄自大,竟然想要强行破门而入。丹溪对于自己洞府这两扇大门颇有自信,自忖哪怕五重天的修道人多半也不能轻易打破,因而适才出声,任由此人来砸,谁知今日见了鬼,这大门当真被打破了。
“丹溪道兄莫要发怒。”度君上人笑呵呵道:“白皇洞主能打破大门,乃是本领高强,正是一件好事哇。”
说到这里,他偏头朝着清原看了一眼,心中亦是惊异,白皇洞主何时有了这般本事?
再想之前斩杀那神物青牛一事,莫非此人近来得了际遇,本领突飞猛进?
这般想来,度君上人朝着他衣袖中扫过一眼,那白玉尺可是之前不曾见过的宝贝,莫非是因为这件宝贝?
“好好好。”丹溪上人沉声道:“能破我洞府大门,是你的本事……只不过,来的当真是白皇洞主么?”
清原默然不语,眼角一瞥,发现度君上人露出异色,他心头一凛,忽然想起,那位白皇洞主可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货色,面对这般场景,按说早已翻脸动手了。
清原这般想来,当下手中一翻,白玉尺重新落于手上,直指丹溪上人,道:“虽说这是你的洞府,但要胡乱说话,说不得也要斗上一场。”
刹那之间,气氛紧绷。
“莫慌莫慌。”
度君上人来到两人之前,两手摆了摆,笑道:“他就是白皇洞主。”
丹溪上人微微皱眉,道:“你如何证明?”
其余两位上人,也是同样的神色。
度君上人笑道:“就凭他这一身衣衫,这一个面具。”
丹溪上人扫过清原一样,哼道:“那分明是法器,若照你这般说,不论是谁戴上了,都能是白皇洞主。”
“正是。”度君上人饱含深意地扫过清原一眼,说道:“他就是白皇洞主,但白皇洞主是不是他……重要么?”
不待众人回话,度君上人便笑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本事,以及他身上那件宝物。”
闻言,众人沉默。
听到这里,清原也大致明白,适才没有及时动手,或许使得这位度君上人,已是看穿了一二。
但白皇洞主性情古怪,且不以真面目示人,谁也不能断言眼前这位就一定是假的,哪怕是这位看似与白皇洞主熟识的度君上人也只是猜测。
可正如度君上人所说,这并不重要。
“我曾听到一些风声……”就在这时,那边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开口说道:“恒陌对于我们的事情,略有想法,于是趁着白皇洞主炼丹之时,将他杀了,试图顶替白皇洞主的身份。”
待他言语落下,其余三人都朝着清原看来,哪怕是度君上人,都开始有着神色不定之状。
“恒陌?”
清原淡淡道:“就凭他区区一个初入此境的家伙?你们也真是小看本座了……”
四位上人闻言,对视一眼,竟不知如何反驳。
“恒陌被本座打伤,逃至坎凌,托庇于那老牛身边,本座一路追杀,便把恒陌,连同那青牛都一并斩了。”
清原目光扫过四人,道:“适才那一尺打落,可是恒陌该有的本事?”
“确实不像。”丹溪上人缓缓说道:“可也不像是传闻之中道术较弱的白皇洞主,所该有的本事。”
随着丹溪上人的话,洞府之中,再一次沉寂。
就在这时,另外穿着蓝色道袍的中年人,终究说道:“既是要共同谋事,那么就坦诚相待,如何?”
清原看他一眼,道:“何意?”
那蓝袍中年人说道:“揭下面具,且看真容。”
清原抬起白玉尺,指向了这人,眼中迸射出了寒意。
度君上人见状,暗道不好,忙说道:“谭道兄这话可不太好,孟老弟这些年习惯这般装扮,哪怕我与他相交多年,也不曾得见真容。”
洞府之中当即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清原怀中的竹筒,闪过一缕微不可察的亮光。
过了片刻,清原眼中闪过异色,忽然说道:“也罢,你等谋划未定,本座正好抽身离开,莫要听了你们的谋划,得知隐秘,再脱身不得了。”
丹溪度君等上人,无不怔住。
度君问道:“孟老弟言下之意是?”
“暮阳城涉及成仙得道之希望,且关乎封神隐秘,又与临东白氏有所牵扯,虽是一桩仙缘,但牵扯之大,哪怕真人也不好涉足其中。本座思索许久,自觉修为浅薄,既然未有深入其中,退走便是。”
清原看着眼前四位上人那目瞪口呆的模样,缓缓说道:“本座近来修为有成,自觉突破有望,不必再为那一缕仙缘拼了性命。你等是否放手,自是与我无关……”
说罢,他伸手一拂,将得自于白皇藏宝之处的几件法器,都抛了出来。
当时那里除了两张面具和一身衣衫之外,便只有这三四件法器,他不知道是那一件,便只好都抛了出来。
“你等要这宝物,本座便任由你们去,其余法器只当相送,就当本座半途而退的赔礼。”
清原说道:“至于这件宝物……我要通灵宝鉴来换!”
说罢,他白玉尺握在掌中,缓缓道:“几位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