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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全文阅读

作者:天如玉     这日子没法过了txt下载     这日子没法过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十五章

    乐庵如今是御史中丞,专司监察,没想到还没监察到别人犯错,自己竟先被逮进了大狱,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等他被五花大绑于木架之上,对着沐白那张兴奋的脸,除了暗骂谢家奸佞弄权之外,已全无办法。

    谢冉行事文雅,不喜欢看这些残忍的事,叫沐白领着两个酷吏先动手,说过半个时辰再回来。

    乐庵虽然年富力强,但养尊处优,哪里经得住酷吏下手,别说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都没顶住就晕了。

    谢冉用帕子捂着口鼻走到跟前,翻了翻他的眼皮,淡淡道:“人还没死呢,不打紧。”

    沐白浑身一震,冉公子的形象在他心中瞬间高大威猛了好几倍。

    早朝时百官议事,皇帝点了御史中丞的名却无人应答,不禁纳闷:“乐庵人呢?”

    有个多嘴的出列道:“启禀陛下,微臣昨日瞧见乐大人被谢……”

    谢殊幽幽一眼扫过去。

    “啊,不过再仔细一想,似乎是微臣看错了。”那官员嗖地一下缩了回去,速度快得惊人。

    皇帝死死盯着谢殊,抿着唇不吭声。

    谢殊大大方方看过去,拱手道:“陛下脸色不太好,定是操劳国事所致,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不妨早些退朝回宫歇息。”

    皇帝被她的话激地差点破口大骂,朕想什么时候退朝用得着你管?

    哪知阶下官员忽然跪了大半,齐刷刷地大呼:“请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胡子抖了抖,起身大步走了,祥公公连忙喊了声“退朝”就去追人。

    谢殊出了宫门,沐白已在车旁等候,一脸不爽地迎上来说:“公子,那乐庵嘴巴很严,居然怎么也撬不开。”

    “哦?”谢殊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挺能扛,我亲自去看看吧。”

    卫屹之刚好出宫门来,见左右无人,叫住了谢殊。

    “乐庵之事,可已有结果?”

    “还没有,我正打算亲自去呢。”

    卫屹之想了想:“那我与你同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谢殊笑道:“只怕会惹乐庵怀疑吧。”

    “那就看你我如何配合了。”

    谢冉仍在孜孜不倦地调.教乐庵。他虽心高气傲,行事却很有耐心,把乐庵一家老小都拿出来威胁了个遍,连他幼子养的两只兔子都不放过。

    乐庵总算领略了谢家的手段和狠辣,额头冷汗哗哗似水流,但还是死死咬着牙不吱声。

    幕后黑手谢殊施施然出现在牢房门口,还未进来就已见到他被整得衣裳破碎、浑身血迹,啧啧摇头道:“乐大人,你这是何必啊。”

    她走过来,假好心地拿着扇子给他扇风:“本相也是无奈,你就老老实实说了陆熙奂的目的,也好少受些苦。”

    乐庵见她朝服齐整,面带微笑,自己却狼狈不堪,想到自己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奸佞之后整到如此地步,不禁怒从心起,伸手就抓了过来:“我没有与陆熙奂勾结,你就是再问一万遍我也不绝不认罪!”

    谢殊连忙往后一退,脖子还是被狠狠抓了一道,顿时火辣辣地疼。好在有链子拷着,不然还不被他掐死!

    沐白大步走过来,要再整治乐庵,卫屹之低头进了牢房的门。

    “乐大人果然在谢相手里。”他神情冷肃,不怒自威:“谢相乃百官之首,怎能擅用私刑威胁命官?”

    乐庵一见贤王露面,顿时感到了希望,大声喊道:“武陵王救下官,下官是被冤枉的!”

    “谢相听见了?再不放人,就不怕本王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谢殊冷笑:“乐庵勾结陆家妄图谋害本相,本相不过叫他来问个话而已,武陵王哪里瞧见本相用私刑了?”

    乐庵急得大叫:“用了用了,武陵王快看,下官浑身上下都是伤啊!”

    卫屹之以眼神控诉谢殊。

    谢殊摊摊手:“狱中多酷吏,又不是本相指使的,人家用刑用习惯了,看到新人进牢先给几分颜色,很正常吧。”

    乐庵差点被这话噎地昏过去,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卫屹之:“武陵王救命啊……”

    卫屹之不与谢殊废话,叫了一声苻玄,让他上前将人解下。

    “乐大人本王带走了,谢相有什么就直管冲本王来。”

    “行啊,”谢殊冷幽幽地笑了一声:“但愿武陵王能护他一世,也有能力护他一世。”

    乐庵刚被松绑,被这语气吓得膝盖一软,暗叫不好,只怕最后救不了自己还连累了武陵王啊。这么一想,不禁对武陵王心生愧疚了。

    卫屹之亲自过来搀扶他,低声宽慰道:“乐卫两家世代交好,本王今日能救下乐大人,无愧天地,又何惧奸佞威胁。”

    乐庵听他这么说,越发惭愧,心潮起伏不定。

    苻玄将乐庵搀出去后,谢殊对谢冉道:“你先回去吧,既然硬的不行,就让武陵王试试软的。”

    谢冉刚才就在观望,见谢殊毫不阻拦地就放了乐庵还很疑惑,此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谢殊将沐白也支走,与卫屹之一起往外走,低声嘱咐:“仲卿得看紧这个乐庵,他如此能扛,只怕有什么把柄在陆熙奂手里,一有机会定然会逃。”

    卫屹之点点头,忽然瞥见她颈边伤痕,伸手拉了她一把:“我看看。”

    谢殊还没明白他要看什么,他已经低头凑了过来。

    过道狭窄低矮,谢殊稍稍垂眼,看着卫屹之长长眼睫下专注的眼神,忽然生出了紧张。他的脸近在咫尺,鼻息温热拂过颈边,甚至她一低头,下巴就会碰到他的额角。

    “没事,小伤。”她担心露馅,轻轻推了他一下,拉了拉衣领。

    “嗯。”卫屹之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乐庵没有被带回大司马府,而是被带去了卫家原来的宅子。那宅子也建在乌衣巷内,自卫屹之父亲去世,他被封王外派后就没住过。如今里面家仆也不多,倒是很适合藏人。

    卫屹之将乐庵好吃好喝地养着,告诉他说千万不要出去,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保他的命。

    乐庵感激涕零,不在话下。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有官职在身,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事实比他想的还要糟糕,第二天卫屹之下朝后来见他,就遗憾地请他离开了。

    “还请武陵王直言,可是出了什么事?”

    卫屹之叹息道:“本王还以为乐大人是蒙冤受屈,所以拼死与谢相对抗将你救下,哪知陆熙奂都已将你供了出来……唉,本王因为此事已经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的了你呢?”

    乐庵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武陵王救命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其实都是被陆熙奂逼迫的,否则下官又何必背叛丞相,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卫屹之扶起他道:“本王也想救你,可是事到如今,连陛下都过问此事了,只怕无法善罢甘休。你若不将全部实情告知本王,那本王也只能送你出府去了,我听说谢相都已经派人去你家中了。”

    乐庵又要跪下,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下官一定据实禀告,还请武陵王救我家人性命啊。”

    “好说,好说。”

    是夜,苻玄去了一趟丞相府,将乐庵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了她。

    “还挺快的嘛。”谢殊笑眯眯地翻开阅览,笑容却渐渐凝滞了。

    片刻后,她合起供词,问苻玄道:“你家郡王现在何处?”

    “就在乌衣巷内的旧宅。”

    “那好,本相去见见他。”

    谢殊只带了沐白一人,没有叫护卫护送,跟着苻玄趁着夜色徒步去了卫家旧宅。

    卫屹之似乎料到她会来,这么晚还在后花园内站着,倚着凉亭看池中游鱼在月色下游来游去。

    谢殊进入亭中,在他身后站定,低声问:“仲卿有何想法?”

    卫屹之抬眼看她,半张脸浸在月色里,朦胧的惑人:“你呢?他们要反,你这个丞相又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阻止。”谢殊撩了衣摆倚栏坐下:“难不成我还指望去南士建立的朝廷里做丞相?”

    卫屹之笑了一声:“说的也是,江山还是司马家的,改朝换代向来代价惨重。”

    谢殊点头叹息。

    有她这么好的命吗?丞相的位子还没坐稳,就有人来撬皇帝的墙角了!

    卫屹之扫了一眼她的脖子,谢殊习惯穿高领中衣,总会露出一截雪白的衣领,永远齐齐整整、滴水不漏的样子。

    “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吧?”

    “差不多了。”谢殊笑着摇摇头:“只是被挠了一下,好过被一刀砍下啊。”

    “是啊……”卫屹之望向水面,声音里有些怅惘之意:“尤其好过满门皆斩。”

    谢殊恍然记起谢冉说的话,他们卫家祖辈在八王之乱里几乎被斩杀殆尽,想必这也是他不想再见到乱局出现的原因之一吧。

    二人又商议了些事情,谢殊带着沐白回去了。

    苻玄见卫屹之仍旧站在亭中,忍不住上前提醒:“郡王,该回青溪了吧?”

    卫屹之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时忽然问了句:“苻玄,你大概多大开始有了喉结?”

    谢殊在半路上重理着卫屹之说的话,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脖子,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晚八点这个时间段不错,要不以后都努力在这个时间更新吧!

    发现系统重装之后打字都慢了,因为早就用习惯的词都不见了,连人名都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了,忧伤……

    默默拿出背后的酱油瓶,客官,来二斤鸡血!!!

18十六章

    喉结的事,谢殊不是没有注意过。

    当初谢铭光在世时就给她找能人异士做过一块惟妙惟肖的假喉结,但那东西粘在脖子上不舒服不说,说话吞咽也无法做到和男人一样自然地上下滑动,反而更惹人注意。她干脆不再使用,一直用衣领好好遮着脖子。

    卫屹之给她检查伤口是出于兄弟情谊,可若是真发现什么,就这点兄弟情绝对不值钱。

    不过,比起陆熙奂等人伺机谋反一事,这实在微不足道。

    谢殊为免走漏风声,故意选在深夜入宫,硬是将正在与美人你侬我侬的皇帝给骚扰去了御书房。

    皇帝心情不好,坐在案后阴沉着脸:“谢相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要事啊?”

    谢殊严肃地呈上乐庵的供词。

    皇帝展开一看,脸唰的白了:“此事当真?”

    “回陛下,千真万确。”

    皇帝起身,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命祥公公去传几位重臣前来见驾。

    深夜闻召,大臣们都很纳闷,进了御书房后见丞相也朝服齐整地站着才料想是出了大事。

    卫屹之与谢殊交换了个眼神,当做毫不知情。

    皇帝将南方士族意图谋反的事说了,大家虽然惊诧,但还不至于慌乱,毕竟提前知道就好防范了。

    “诸位爱卿看此事该作何处理啊?”

    太尉桓培圣和中书监袁临都看了看谢殊,等她先发话,其他人也都拿不定主意,只有光禄大夫王慕道:“陛下当严惩逆贼。”

    皇帝蹙起眉心,严惩是肯定的,但具体怎么惩,找谁去惩,都比较难办。他忽然看向谢殊,贼笑道:“此事不妨就由谢相去处理吧。”

    谢殊当然不乐意,她真打算做的话又怎会把事情抛给皇帝,谁想碰南方士族这烫手山芋哟。

    “陛下三思,兹事体大,微臣难当大任,陛下不妨将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吧。”

    皇帝不喜欢太子,但谢殊说的也有道理,人家要撬他司马家的江山,最有资格出面的自然是皇帝和未来的皇帝。没有世家乐意卷入皇权纷争,大家心知肚明。

    卫屹之这时朝皇帝行礼道:“微臣也认为谢相不可担此重任,陛下可别忘了乐庵一事,谢相行事有失公允啊。”

    谢殊当即不悦:“武陵王这话什么意思,本相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若是乐庵行端坐正,本相又岂会动他?”

    卫屹之面朝皇帝,都懒得看她。

    皇帝没心情欣赏二人互斗,摆摆手道:“罢了,就交给太子去办吧。”

    出宫时已经快要天亮,谢殊故意走慢一步,待卫屹之出来,上前向他道谢:“刚才多谢仲卿帮忙了。”

    “你我兄弟,这般客气做什么?”

    谢殊干笑两声,你要能把我当一辈子兄弟就好了……

    卫屹之看看天色,遗憾道:“原本解决一桩祸患,当去同饮一杯庆贺,但此时天还未亮,酒家还没开门呢。”

    谢殊笑道:“那就等明日休沐如何?”

    “也好。”

    二人道别,各自回府,谢殊一到家就翻箱倒柜地找当初那个假喉结。

    这东西是谁做的谢殊不知道,谢铭光怎么弄到的她也不知道,她坐在铜镜前,将那精致的小盒打开,有种拿起武器去迎战的心态。

    正努力贴着,谢冉来了,刚叫了声“丞相”,就听见屏风内哗啦一声。

    他疑惑地绕过屏风,谢殊已端正跪坐在小案之后,拿着本书认真看着。

    “咦,是退疾啊。”

    谢冉四下看了一圈,并无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是来问问丞相,陆熙奂之事如何了?”

    “哦,此事陛下已交给太子殿下去办,剩下的事我们不必插手了。”

    “这样也好。”谢冉并没有走的意思,在谢殊对面跪坐下来,忽然问:“丞相如今与武陵王究竟是何关系?”

    谢殊拿开书,笑了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差不多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谢冉微微皱眉:“武陵王虽是武将出身,心智谋略却不输文臣,丞相与之相处,当多加防范才是。”

    谢殊摸摸脖子,幽幽叹息:“谁说不是呢……”

    她悄悄看一眼对面的谢冉,他年纪与她差不多,在男子里是清瘦的,也是个阴柔款,可人家那喉结就明显多了。

    谢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以为自己着装有问题,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遍,待留意到她视线落在自己微敞的襟口,不禁愣了愣,脸上微热,最后终究没有久留,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谢殊又坐回铜镜边,拿着假喉结比划了几下,始终觉得扎眼。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良久之后,忽然下了决心,将东西收起,生了一盆火彻底烧了。

    以卫屹之的心智,欲盖弥彰只会适得其反,晋国本就嗜好阴柔美,她未必就瞒不过去。

    第二日卫屹之一早就来了,他没带其他随从,叫苻玄驾车,穿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衫,将车停在丞相府侧门等候。

    谢殊很快出来,连沐白也没带,身上穿的是初见时那身便服,衣摆上卫屹之所赠的赤金丝线甚是夺目,与她姿容清雅相得益彰。

    她坐进车内,冲卫屹之笑道:“我对建康城吃喝玩乐的地方都不熟悉,今日就跟着你了,可千万别把我弄丢了。”

    “放心好了。”卫屹之笑了笑,视线落在她的领口,她今日照旧着了中衣,但已没有往常那么高的衣领,脖颈光洁纤秀,一览无遗。

    他收回视线,不知怎么竟生出遗憾来。

    当年他年幼,乘车过街,人人夸赞,前太尉袁庆说他“若为女子,倾城倾国”。他渐渐长大,也渐渐英武,虽被夸赞容貌,但再没了这样的话语。可如今他却想将这话用在谢殊身上。

    谢殊,怎么会是男儿身……

    车马直往长干里而去,大街道上人声鼎沸,鼻尖已经闻到初夏特有的气息。谢殊陶醉地嗅了嗅,比起门庭深阔的乌衣巷,她还是更喜欢这里。

    车停在一处狭窄的巷子边,没了喧嚣,已闻到沉沉酒香。卫屹之下了车,对身后的谢殊笑道:“味道没变。”

    谢殊见他是个常客的模样,不禁来了兴趣:“我今日倒要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美酒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卫屹之领着她进了巷子,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小酒馆。乌黑黑脏兮兮的大堂,偏偏人满为患。但店主认识卫屹之,一见他就将二人引去了后院。院中有棵大银杏树,旁边放了几张桌子,瞧这架势似乎还是雅座了。

    卫屹之要了几样酒菜,叫苻玄在入口处守着,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谢殊也已做好准备,浑身汗毛都做好了接招准备。

    “如意,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这是卫屹之的第一个问题。

    谢殊从惊奇到回神只用了一瞬,接着就心花怒放了。

    卫屹之也许怀疑过她的性别,但显然他更怀疑她的年龄。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欺君之罪,谢家要的不过就是权势,谢铭光又是个智谋过人的人,大可以培养其他有能力的人选,犯不着这般冒险。

    在卫屹之看来,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傻事。

    可是谢铭光偏偏就做了。

    “刚过弱冠不久,怎么了?”

    卫屹之端着酒盏轻啜一口,看她一眼:“看起来不像。”

    脚比成年男子小,喉结也不明显,的确不像。

    “唉,你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啊。”谢殊似很烦恼,皱着眉饮了口酒:“我们谢家男丁虽不多,但个个都顶天立地,身姿魁伟的不在少数,祖父与家父哪个不是身长七尺?便是我那堂叔谢冉,瞧着清瘦也身姿修长,唯有我,不仅生的矮小,还瘦弱。你知道么?我刚回谢家时,祖父还叫我干豆苗呢。”

    大概是遗传,在女子当中她是个高挑的,甚至比许多男子还高,但比起卫屹之这样成年又体态修长的男子就显得秀弱多了。

    卫屹之听到那个称号有些想笑,但忍住了:“那就奇怪了,为何偏偏你不长个子?”

    谢殊脸上玩笑之色隐去,面露哀戚:“饿的……”

    卫屹之恍然,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又想起她在会稽狼狈躲在山上的场景,心中竟生出些许同情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谢殊又道:“我从小便被嘲笑像女孩子,没少因为这个跟别人动过手,家母有段时间甚至干脆将我当女孩子养,弄得方圆百里许多人都认为我是女子,若非我后来回了谢家,只怕连媳妇都讨不着呢。”

    话已说到这份上,就是卫屹之去荆州查也好圆过去。

    谢殊像是越说越惆怅,又灌了口酒,残余的酒滴顺着嘴角滑下,蜿蜒过脖子落入胸襟,是男子的豪迈,却媚胜女子。

    卫屹之移开视线,默默饮酒。

    也许是他多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居然连晚八点都没做到……

    果然不能轻易保证,挠墙大哭!想当初我也是个时速BIUBIU的少年啊,不知怎么就沦落成如今这样一根废柴了啊,哪个英雄来拯救一下我啊!TAT

    当朝丞相,姓谢名殊,小字如意,号忽悠……

19十七章

    当建康城上方炸过第一道夏雷后,南士谋反案出了结果。

    根据乐庵的供词,陆熙奂和顾昶二人入狱,待重审定案后再行处置。

    “就这样?”皇帝捏着奏折看向太子。

    “是的,父皇。”

    皇帝气冲冲地掼了折子,叫他回东宫去反省。

    当朝太子司马霖温和仁厚,皇帝却认为他行事太过刻板,加上与皇后感情不和,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

    皇帝对这个处理结果不满,自然就要找举荐太子的谢殊。

    宫人来相府传话时,谢殊正在吃饭,觉得菜色不错,还把谢冉给叫上了。

    听闻消息后,她顿生感慨:“唉,太子什么都好,就是跟本相一样,太善良!”

    一旁侍立的沐白道:“可不是,属下早说了公子要改掉这个缺点,您比太子还善良呢。”

    谢冉默默搁下碗筷:“我饱了,丞相慢慢吃。”

    谢殊目送他离开,虚心接受了沐白的批评,又扒了两碗饭,这才慢吞吞入宫去。

    她吃饱了,皇帝气得连口茶都没喝,坐在御书房里沉着张脸:“谢相当时力荐太子去处理此事,如今便是这个结果,你自己说这事办的合不合适?”

    谢殊道:“陛下明鉴,太子其实是好意,南士团结,若是下手重了,恐怕惹来更大祸患,所以就算是做做样子,再审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皇帝的责问被噎了回去:“那审完之后呢?当做何处置?”

    “陛下只需将陆熙奂和顾昶两个领头的处决,就说此事是他们二人主谋,与家族无关,罪不及满门。只要不动南士根本,他们当不会再轻举妄动。至于乐庵,既已将功赎过,撤官流放个三千里也就是了。”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帝只能冷哼两声遣退了她,但心中对太子的不满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谢殊出宫时,恰好遇见了王络秀。

    她在内宫陪太后小住了几日,襄夫人早等不下去,今日亲自去寿安宫将她接了出来。

    “参见丞相。”王络秀施了个礼,浅笑盈盈。

    襄夫人也施了一礼,笑得就比较虚伪了。

    谢殊对襄夫人有些忌惮,但对王络秀颇有好感,便上前与二人闲话几句。

    襄夫人只想带着未来儿媳妇离她远点儿,立即就要告辞,王络秀却有些依依不舍,问谢殊道:“络秀多嘴,敢问丞相遇险一事可已有结果?”

    谢殊道:“陛下已经定夺。”

    王络秀心思细腻,见谢殊言语温柔,心中虽受用,却怕襄夫人听出什么,忙又补充了句:“那再好不过,不然家兄定然寝食难安。”

    谢殊本想再宽慰她两句,转眼瞥见襄夫人越来越阴沉的脸,立即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襄夫人登车之际问王络秀道:“我方才听你说,丞相在会稽遇了险?”

    王络秀点了点头:“是有此事,似乎是有奸人要谋害丞相。”

    襄夫人懊恼地拍了一下膝盖:“怎么没成功啊,唉!”

    “……”

    卫屹之得知王络秀回府,命苻玄送了些东西过去,但人没有露面。

    襄夫人是个人精,人家也是从如花年纪过来的,王络秀瞧谢殊那眼神分明透着危险讯息,自己儿子又不上心,她当然要去给他提个醒。

    卫屹之正在院中练剑,提息凝神,舞得剑气煞煞,她就在旁边唉声叹气,一直到卫屹之被她哼唧地一口气岔开,终于认命地停了下来。

    “母亲又想说什么?”

    “我儿有才有貌,却至今未能成家,我心中焦虑啊。”

    卫屹之好笑:“母亲都焦虑了好几年了,还不是好好的?”

    襄夫人瞪眼:“你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我寝食难安是不是?”

    卫屹之无奈道:“那你要我如何是好?王家那么高的门庭,若是陛下不允,我又岂敢结这门亲呢?”

    襄夫人咬牙道:“我明日便去求太后!”

    “太后虽然姓卫,但她老人家终究是司马家的人啊。”

    “……”襄夫人忍无可忍了:“你再不用些心思,媳妇就要被谢家小子撬走了!”

    卫屹之一愣:“哪个谢家小子?”

    “还能有谁?谢殊啊!”

    卫屹之也察觉出王络秀对谢殊存着心思,但他向来不关注儿女情长,并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精准,没想到连母亲都这么说了。

    “那也要看谢殊是什么意思吧?若是让陛下选,我猜他倒宁愿让王家与卫家结亲呢。”

    其实如今皇权多受世家门阀挟制,卫屹之就算铁了心要跟王家结亲,或是和任何一家大族结亲,都一定能成。他只是在借皇帝的手推辞罢了,但这些襄夫人是不会明白的,他也不希望她明白。

    能每日念叨着孙儿,总比卷入世家纷争好。

    卫屹之拿着帕子轻轻拭剑,心中暗忖:不知谢殊喜欢的会是哪种女子……

    没多久,王敬之亲自押解陆熙奂和顾昶到了建康。

    关心政事的关注着陆顾二人谋反一事,不关心的只关注着这位当朝风流人物。

    光禄大夫王慕设宴款待,对王络秀有照顾之恩的大司马自然在列。王敬之称丞相在会稽受惊,自己有罪,便也郑重其事地邀请了谢殊。

    王慕在府中畅叙亭内设宴。初夏夜晚凉风习习,亭阁临水而建,水面倒映一天星辰和四周灿烂灯火,教人分不清现实虚幻。

    谢殊由衷地赞了一个字:“美。”

    王慕不由骄傲地挺直了脊背。

    王敬之坐在谢殊对面,自案后举杯敬她,哈哈笑道:“何止景美,还有人美呢,在下从会稽带来几名貌美歌姬,丞相不妨欣赏一下。”

    谢殊知道世家子弟间常有互相欣赏歌姬侍妾的事情,谓之风流不羁,所以她不太明白王敬之到底是让她欣赏歌姬的嗓子还是容貌。

    王敬之拍了拍手,亭中很快走入几名美貌女子,身后跟几名怀抱乐器的乐人,众人向在座几人施礼之后便跪坐下来,奏乐起歌。

    谢殊在音律上就是个白痴,压根不会欣赏歌曲,也提不起兴趣,只是为给王敬之面子,还是要装模作样的看几眼。

    这一看竟发现乐人里也有人在看她。

    那是个击筑的男子,穿墨绿长袍,带束散发,稍露肩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颇具风情的女子。

    谢殊开始以为他在看别人,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人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在看自己。

    卫屹之就坐在她右手边,见她始终望着歌姬们,心中意外,难道他喜欢的是这种女子?

    王敬之显然也误会了,豪迈地一挥手说:“丞相既然喜欢,可在这些歌姬中随便挑选。”

    谢殊忙道:“刺史客气了,既是刺史心头好,又岂能割爱?本相断不能做夺人所爱之事。”

    王敬之奔着补偿赎罪的目的来的,毫不吝啬:“丞相千万别客气,美人虽好,也得有人欣赏,丞相既然喜爱她,自然也会珍惜她,那也是她的福分。”

    谢殊又看过去,那击筑的男子已经停下,怔怔地看着她,似有话说。

    她伸手一指:“歌姬就算了,那个乐人不错,本相喜听击筑,不妨留着他吧。”

    满场寂静。

    这种当众挑选美人的事情贵族之间并不少见,可当众挑选一个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敬之最先回神,哈哈干笑两声打破僵持气氛,命那乐人上前伺候。

    那男子到了谢殊跟前,拜了拜,再三观望她相貌,忽然低低地叫了她一句:“如意?”

    谢殊大惊,好在反应迅速,及时压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她低声威胁,声音低沉:“没叫你说话,怎可多嘴?”

    男子愣了愣,低头谢罪:“小人不敢。”

    谢殊唤来沐白,叫他领男子先回相府。

    王敬之全程围观,神色微妙。

    卫屹之在席间一直很沉默,此时也只是默默饮酒,沉思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好久,数易其稿,大概是因为感冒了,一直流鼻涕,精神状态不佳,所以速度也慢了很多。

    夏天感冒太痛苦了,鼻涕横流不说,连眼睛都睁不开,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吸鼻子……

    我去睡了,有问题明天再改吧,希望能早点打起精神,抱大家~

20十八章

    谢殊回到府邸后并没有去见那个男子。

    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此人是旧交,也许当初一起挖过野菜,一起偷过山芋,一起捉过蚂蚱,但那只是过去,而她最不能让人知道的就是过去。

    谢冉很快得知此事,丞相不喜音律全府皆知,忽然带个乐人回来自然奇怪。

    他将沐白叫去问了一下,然后去见了那个乐人。

    乐人自称名叫楚连,荆州人,年二十二。其余再问,一概不答,只说想见领自己来此的人。

    谢冉知道谢殊回到谢家前就生活在荆州,又见此人与谢殊年纪相当,已然猜到几分。

    “你可知领你来此之人是谁?”

    楚连摇头:“小人不知。”

    那就怪了,谢冉还以为他是知道了谢殊的身份来沾富贵的呢。

    “你且等着,我会替你通传的。”

    楚连欣喜地拜倒:“多谢大人。”

    谢殊坐在书房内发呆,执笔停驻许久,墨滴落在了雪白的衣袖上,晕了一滩。

    她回过神,盯着那墨渍,干脆用笔去勾画,心不在焉。

    “丞相好兴致。”谢冉停在她面前才注意到她画的不是山水松竹,而是一只四脚朝天的王八,脸上笑容有些扭曲。

    谢殊遮了遮袖子,干咳一声:“有事?”

    “有事的是丞相吧。”谢冉跪坐下来:“丞相是不是被故人捏着了把柄?否则怎会一个拼命想见,一个坚决不见?”

    谢殊早猜到乐人的事瞒不过他,叹息道:“算是吧。”

    “那丞相打算怎么做?”

    谢殊想了一下:“将他安置在妥善之处,最好是我见不到他,他也无从提起我的地方。”

    “那便交给我去办吧。”

    谢殊如果出事,谢冉赖以生存的大树就倒了,他不在乎谢殊被捏的到底是什么把柄,只在乎谢殊会不会有事。

    谢殊犹豫了一会儿才同意:“也好,但你记着,千万不可伤他性命。”

    谢冉应下,正要走,谢殊忽然问了句:“他叫什么名字?”

    谢冉一愣:“丞相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谢殊苦笑了一下,只觉眉眼熟悉,到底是谁还真忘了。

    她已刻意忘却过去,那人却还清晰地记着她,而她连去见他一面的勇气也没有。

    “楚连。”谢冉转身出去了。

    楚连?谢殊不记得这个名字,想必是后来改的。

    丞相获王刺史赠送美男乐人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不,我家谢相绝不是好男风的人!”多少闺阁女子芳心尽碎。

    武陵王的拥趸们终于扬眉吐气:“哈哈,虽然武陵王要成亲了,但总好过好男风吧,你们比我们还要惨啊!”

    看得开的回击说:“谢相的魅力连男子都抵挡不过,显然比武陵王强!”

    王络秀坐在畅叙亭内,耳中听着王敬之谈卫屹之,脑海里却不禁回想起那晚坐在这里的谢殊。

    灯火绚烂处,那人雪白衣摆铺陈在席,背后一池碧水,他如白莲盛放。

    谢殊若是岭头白雪,卫屹之便是天上微云,王敬之要她抬头看天,她却总是远眺高山。

    可是,为何谢殊偏偏喜欢男子……

    “我喜欢男子?”谢殊看着沐白,指着自己的鼻子。

    沐白撅嘴:“这话不是属下说的。”

    谢殊扯扯嘴角,废话,她当然喜欢男子,只是在外人眼里就成好男风了。

    唉,百姓们一定是太闲了,好男风的人那么多,何必偏偏盯着她一人?不过仔细一想,有这传闻未必是坏事,至少暂时她可以不用考虑婚娶之事了。

    “算了,随他们说吧。”谢殊摆摆手,浑不在意。

    沐白怏怏地出了门,决定去给谢铭光上柱香。

    丞相好男风的传闻一出,朝臣们似乎都敏感了许多。

    正直的大臣深觉惶恐,对她退避三舍,连原本与她私下多有来往的卫屹之也对她冷淡了许多。

    有的却觉得丞相姿容秀美,作为断袖的对象绝对不亏,反而主动示好。

    谢殊最近上下朝时常看到有人对自己眉来眼去,胃部隐隐作疼……

    这么一打岔,几乎要忘了造成这一切的楚连。

    谢殊在宫内议事到天黑才回府,光福等在书房门口,见她出现,捧着方帕子上前道:“我家公子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丞相,说是那乐人给您的。”

    谢殊连忙接过来,打开帕子,里面是根麻绳,绕成一圈,上缀一颗兽牙,已经有些泛黄,尖端也已磨得很圆滑。

    她怔在当场,也终于想起楚连是谁。

    那个当初带着她到处找食物的男孩,下河摸鱼,上山挖菜,从来都形影不离。

    有次他不知从哪儿找到颗牙,穿在绳子上,得意洋洋地给谢殊看:“如意,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老虎牙!”他的名字就叫虎牙。

    谢殊瞪圆了眼睛:“你从哪儿弄到的?”

    “不告诉你!”

    他们一群人经常一起出动,听虎牙安排,常常两人一处,分头行动,时间到了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会合,一同回家。

    虎牙每次都会带着谢殊,偶尔不和她一起,一定是闹了别扭。通常这时候谢殊找到的食物都比平常少一大半,虎牙回去的时候就会把自己那份分一些给她,两人又和好如初。

    其他人吵闹着说:“虎牙定是看上如意了,每次都偏心!”

    “不许胡说!”虎牙红着脸骂他们,他年纪最长,谁也没他厉害。

    后来取笑他们的伙伴少了一个。

    谢殊问虎牙:“她去哪儿了?”

    “被卖了吧。”虎牙摸着脖子上的麻绳,出神地望着远方。

    再后来伙伴们越来越少。

    “也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谢殊挖山芋的时候对他说:“我娘肯定不会卖我,但吃的越来越少了,迟早我会饿死。”

    虎牙摸摸她的头:“不会的,有我在呢。”

    谢殊并不是个悲观的人,朝他笑道:“我说笑呢,我娘说我耳垂大,是享福的命。你放心,以后我有福享一定不会忘了你。”

    虎牙拍大腿说:“难怪打狗的老头说什么狗富贵乌鸦忘呢。”

    “什么狗啊乌鸦的!”谢殊忽然回味过来:“其实你脖子上戴的是狗牙吧?”

    虎牙脸色爆红:“胡说什么,是老虎牙!”

    谢殊贼笑。

    饥荒终于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山芋偷不着了,野菜全部挖光,连树皮都给剥了。

    谢殊听别人说有的村子吃了人,吓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虎牙来找她,送了她一小包谷米,眼睛红红的。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米?”其实只是双手就能包住的分量,但对那时的谢殊而言真的很多了。

    “我平时攒的,本来想给小弟吃的,但他没熬过去……”他抹了把眼睛:“我爹要把我卖了,这些米不给他们了,都给你!”

    谢殊慌慌张张地推让:“那怎么行,给了我,你家里人吃什么?”

    “他们自会拿卖我的钱去买!”虎牙气恼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以后等我攒够钱赎身回来,一定会来找你的。”

    谢殊垂头盯着干裂的地面:“嗯。”

    如果还有再见的那天……

    谢殊紧紧撰着那颗牙,问光福:“那个乐人呢?”

    “回丞相,公子已将乐人送去东篱门外,说要亲自处置。”

    谢殊脸色骤变:“沐白,快去将人追回!”

    夏日多雨,一阵响雷刚过,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

    相府的人马打马直奔城门,马蹄踏起雨水,四下飞溅,路人慌忙躲避,以为又出了什么谋反之类的大事。

    往东篱门必过青溪,卫屹之刚到府门,正要下车,就见沐白冒雨率人打马而来,直朝前方奔去。

    “苻玄,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谢殊坐在书房内,看着那颗牙。

    谢冉若真除了他才是了无后患,谢铭光教她那么久,她仍旧没有学到家。

    只是那半包谷米的救命之恩,弃之不顾已是不该,又岂能反过来害他?

    她展开一封折子,提笔写了封奏折。

    卫屹之握着书卷坐在灯下,苻玄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搁下了书:“你看清楚了?”

    “是。冉公子带那乐人出城,定然是要将他送走以保全丞相名声。可丞相竟对这乐人如此上心,只怕外界传闻是真的。”

    卫屹之笑了笑,他从不信传闻,只相信事实。

    “你去跟丞相说,家母生辰在即,府中优伶之中独缺击筑者,本王想借那乐人入府演奏庆贺。”

    作者有话要说:大热天不能吹空调的人森是苍白的……

    终于在向正常时间段迈进了,继续努力!!!

    话说,不知道喝鸡血能不能治感冒啊,敦敦敦敦敦……

21十九章

    两年前吐谷浑犯晋边境,卫屹之领兵出征,一战退敌,大振国威。自此吐谷浑安分守己,与晋交好,年年来使,互通有无。

    谢殊上疏皇帝,吐谷浑热爱歌舞,来使更是多次表示出了对晋国歌舞的欣赏,今年不妨选拨乐官优伶送往其宫廷,以示友好。

    皇帝心中纳闷,这谢殊果真是喜爱上了伶人,连这种事情都操心上了。

    他没什么意见,批了个准奏,人选就由谢殊安排。

    卫屹之的要求自然被婉拒了,因为楚连就在送往吐谷浑的伶人之列。

    名单出来那晚,谢冉跪在谢殊面前极力劝阻:“退疾违背命令是有不对,但丞相岂可心慈手软,他日此人若成祸患,后悔晚矣!”

    谢殊道:“你不必忧虑,我心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谢冉抿唇起身,带着怒气出了门。

    沐白叹气,冉公子好不容易压住的傲气又给公子给激出来了。

    谢殊早已派人去知会楚连,自己仍旧没有去见他的打算,她在案后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房。

    几场夏雨一淋,花园里栀子花的味道全出来了,散在夜色里,香的撩人。

    谢殊在那株花旁站住,嗅了嗅,忽然听到树后有人说话。

    “楚连参见丞相。”

    她怔了怔。

    “丞相恕罪,小人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承蒙丞相赏识,特来谢恩。”

    沐白觉得此人僭越,要去赶人,被谢殊拦下。

    楚连又道:“小人无以为报,只能为丞相击筑歌一曲,愿丞相安康自在,富贵永享。”

    他隔着一丛树席地而坐,击筑起歌:“上山采薇,薄暮苦饥。溪谷多风,霜露沾衣。野雉群雊,猿猴相追。还望故乡,郁何垒垒……”

    灯火高悬,谢殊透过枝叶间隙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多年不见,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少年。

    那张总晒得通红的脸庞如今白嫩俊秀,憨直的笑容变成习惯性的媚笑,摸惯了泥土的双手只会伺候筑上丝弦。

    故乡不复见,故人难长留。

    歌停,楚连摆筑在旁,恭敬跪拜:“丞相恕罪,小人有一事相求。”

    谢殊声音低哑:“但说无妨。”

    “小人年幼时与一女子约定赎身后回去找她,可惜至今未能遂愿。如今小人即将远离国土,再也无法完成约定,若有机会,还请丞相代小人将事情缘由转告那故人。”

    “好。”

    “多谢丞相。”楚连起身,隔着层层枝叶看了她一眼,垂眼离去。

    她没问故人是谁,他也不说明。

    谢殊转身对沐白道:“今晚的事不许泄露一个字。”

    五月末,晋国遣乐官六人,优伶数十,往吐谷浑宫廷献艺。

    谢殊将那颗牙收进木盒,藏入箱底。

    车马驶出建康城时,伶人们都很哀伤,虽然以后日子会比现在好过,但将要永别故土,今生只能埋骨他乡。

    车队里渐渐响起了哭声,越来越大,最后被乐官喝止才停住。几个歌姬忍不住低低哼唱起来,哀怨婉转,连道旁路人都不忍再听。

    楚连坐在马车最边上,表情很平静。旁边有个伶人问他:“你家在何处?都不想家的吗?”

    “荆州,八年前饥荒之后,早没家了。”

    “啊,对不住……”

    楚连望向渐渐消失于视野的西篱门,这半生颠簸,终于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那个人是不是如意?

    如果是,那也好好告别过了,如果不是,就当是她吧。

    他低头看着自己捧筑的手,这双手为了活命被无数人摸过、掐过、打过。饥荒的时候觉得为了生存已经做到了极致,等做了伶人才明白那些不过皮毛。

    在最灰暗的岁月里,家人也一个个离开人世,他的支柱一个个倒塌,只有记忆里那张灿若春花的脸还能给他希望。

    她一定不会嫌弃自己,所以一定要回去。

    可是回去的路那么艰难,他似乎永远攒不够赎身的钱,也不敢托人打听她的消息,怕又是一个噩耗,那连唯一一点希望都没了。

    如意,你如今怎样?可已吃饱?可有穿暖?

    若那丞相是你多好,不管是做男人还是做女人,起码,你还是个人。

    只不过今后你我云泥之别,就算你不嫌弃我,我也配不上你了。

    他低头击筑,听着歌姬们的歌唱,低声相和:“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伶人们出发半月后,谢冉拿着一封折子走入了谢殊的书房。

    “伶人队伍过宁州时遭秦军拦截伏击,全部被俘,当场尽戮。”

    “……”谢殊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谢冉始终冷着张脸:“这是刚到的快报,丞相可以去查,绝不是我下的手。”他转身出去了。

    谢殊从震惊中回神,拿起折子再三察看,确是事实。

    怎么会这样?怎么终究还是害了他……

    晚上回房,又经过那丛栀子花树,她怔怔地站了许久。

    苟富贵勿相忘。虎牙,我是这世上最黑心的人……

    第二日早朝,丞相缺席。

    皇帝深觉意外,谢殊虽然把持朝政,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好,从未有过不告而假。

    很快谢府派人送了折子入宫,称丞相忽然病倒,请皇帝恩准赐假。

    一直活蹦乱跳的丞相忽然病了,整个都城都展开了热议。

    有耳目聪灵的打探到之前被送走的伶人当中有谢相亲选的那个乐人,于是绘声绘色地推测出了一段故事——

    丞相看中了那个乐人,皇帝却将这乐人送去了吐谷浑,哪知秦人凶狠,俘虏杀害了乐人,丞相闻讯大恸而病。

    桓廷刚进酒家就听见一群人在传播这故事,上前逮着主使就是一顿踹。

    “嘴碎的东西,丞相也是你们能妄议的?”

    大家吓得一哄而散。

    杨锯从里面出来迎他,目光落在他身后大门外,诧异道:“那不是仲卿的车马么?他这是要去哪里?”

    鉴于丞相好男风,很多大臣都不愿前去探视。有一部分想去探视的,怕惹人闲话也打消了念头。

    卫屹之却在此时光明正大地去了相府。

    愈发闷热的夏日,谢殊房内门窗大敞,她侧身卧在榻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卫屹之被沐白送入房中,刚好看到她的侧脸,似日落后不久便已悬在天边的皎月,不明亮,反而有些苍白。

    卫屹之在旁坐下,静静看了她许久,低声唤了句:“如意。”

    谢殊倏然转头,眼神从迷离中渐渐清晰:“是仲卿啊。”

    她要起身招待,被卫屹之拦住。

    “如意语气怅惘,看来是心病,究竟出什么事了?”

    谢殊笑了笑:“没什么事,最近天气反复,我有些操劳,就这样了。”

    卫屹之摇头叹息:“你我兄弟,何必遮遮掩掩。如今外面人人传是因那伶人之事,可是真的?”

    谢殊垂眼盯着他衣摆上精致的绣纹,忽然发现对于自己的过去,知道最多的除了谢铭光外,居然就是眼前这人了。

    真是意外。

    “他是我幼年玩伴。”

    卫屹之眼露诧异,很快又掩去。

    “当初若非他赠了半包谷米给我,我根本熬不到谢家派人去荆州,也就没有今时今日。”

    “那你又何必将他送去吐谷浑?”

    “为了博个清白名声。”她扯了一下嘴角:“总之皆因我自私而已。”

    “哪里的话,是秦兵凶戾,这一切只是意外。”卫屹之沉默片刻,忽而道:“其实家兄也是这般在途中被秦兵俘去的。”

    谢殊意外地抬头:“什么?”

    “家兄卫适之,年长我十岁,我幼时体弱多病,还是他教我习武强身。他领兵戍边,建功立业,本该功成名就,那年回都探亲,经过交界巴东郡,遭了秦兵伏击。”

    “那他现在……”

    “怕是不在了吧。”

    谢殊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默默无言。

    卫屹之伸手覆住她的手背:“看开些吧。”

    谢殊低头看着他的手指,点了点头:“多谢。”

    卫屹之告辞时已是满街灯火,茶馆酒家里时不时有歌姬浅吟低唱,也有人在继续议论着丞相和那乐人。

    当初他兄长出事时,也有人或幸灾乐祸或扼腕叹息地议论过。但他们只是外人,又如何知晓真正经历的人是何种感受?

    回到府中,他找出了皇帝赏赐的珍贵补药,命苻玄送去给谢殊。

    “郡王怎么忽然……”苻玄一时失言,及时收口。

    卫屹之摆摆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楚连所唱第一首歌词出自曹丕的《善哉行·上山采薇》,第二首出自屈原的《九歌·少司命》。

    今天顶着烈日完成了搬家大业,这么一活动好像感冒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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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章

    覆舟山之南有地坛,是皇家药圃,里面栽种了各种药材,以供宫廷用药。

    谢殊养了几日病后,独自一人去了地坛,在那里择了一小块地葬了那颗牙,做了个假冢。

    她孤身一人,却用一件外衫裹了一大堆干粮美酒。幼年时虎牙为糊口奔忙,如今安息地下,她一定要好好供养他。只是为不给别人看出来,干粮都包好埋入地下,美酒都撒入土中,假冢也做得很小。

    若确定他真死了,再给他起个大坟吧。

    从地坛出来,忽闻覆舟山上传来了铮铮琴音。她一时好奇,沿着山道走了上去。

    时值正午,烈日炎炎,她仍旧中衣外衫齐备,直到此时行走在山间才感到一丝凉意。

    上次和卫屹之见面的凉亭里坐了个人,散发敞衣,正在抚琴。空山寂静,只有他一人在座,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谢殊不喜欢音律,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听到乐曲想起了虎牙,此时却被此人的放浪形骸吸引了,忍不住走近了几步。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斜眸一眼,不尽风流。

    “咦,这不是丞相嘛。”

    谢殊笑了一下,走入亭中:“王刺史怎会在此?”

    王敬之停下抚琴,拿了旁边酒盏笑道:“想来便来了,丞相可要同饮一杯?”

    谢殊坐到他对面:“也好。”

    王敬之已有些醉态,眼神都朦胧迷离起来,替谢殊斟酒时说道:“丞相似乎很喜欢我赠送的那乐人。”

    谢殊愣了愣:“怎么说?”

    “看你眉目之间神色郁郁,定然还在惦念他吧。”

    谢殊不由心生佩服,一个半醉的人还能察言观色,这些世家子弟真是厉害。

    “算是吧。”

    王敬之根本不安慰她,反而哈哈大笑:“那这么说,丞相你是真有龙阳之好了?”

    “真真假假,又有何分别?”

    “自然有分别,以后我与丞相相处可得把握好了,千万不能被人瞧见。”

    谢殊酌一口酒:“你醉了。”

    王敬之又放声大笑,笑完忽而一头栽倒在石桌上,径自睡去。

    谢殊错愕无比,左右环视,真的只有他们俩在,是要放任他在这儿睡着,还是扛他下山?

    她起身戳了王敬之一下,他忽然惊醒,迅捷地握住她的手,继而一愣,又连忙松开:“平常跟家人打闹惯了,丞相见笑。”

    他看着谢殊的眉眼,一手支额,口中低吟:“芙蓉半开倾城色。丞相若是女子,我定要上门求娶,哈哈哈……”笑完又伏桌大睡。

    谢殊摇摇头,不管他了,自己下山去。

    上山时还是烈日炎炎,下山时竟已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落起雨来。

    谢殊走到半道又返回,将那件用来包供品的长衫盖在了王敬之身上,免得待他醒了说她不近人情。

    回到谢府,沐白正带着一大群人要出门,见到她,急忙迎了上来:“公子可回来了,你独自出去可吓死属下了,属下正要去寻你呢。”

    谢殊勉强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沐白看她情绪低落,连忙拿别的事来转移她注意力:“对了,公子让属下去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宁州那边并无秦兵俘虏晋人之事,那份快报应当是假的。还有,冉公子的确调动过府内兵马。”

    谢殊眼神一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谢殊长长舒口气,没想到自己真猜对了。

    她目前给谢冉权力有限,边防快报只会直接递到她手上,那日却是谢冉送来的,难免惹她怀疑。

    伶人是谢殊亲手挑选的,谢冉无法在队中安插人手,一定是打算等伶人队伍出了建康再派人去除了楚连,再用一封假快报做借口。

    不过谢冉确实有本事,那份假快报做的简直天衣无缝,谢殊派人去查时心里已经信了。

    “府中人马可有出动?”

    “只调动了数十人,属下已派人去追,按他们的行程,最迟后天就可返回。”

    谢殊点点头:“很好,去传我话,将我给冉公子的印信收回来。还有,今后府中人马直接听命于我,任何人无权调动。”

    沐白见她神情冷肃,不敢耽搁,赶紧去办了。

    谢殊回房沐浴更衣,回到书房时已经神清气爽。

    其实她是存着私心的,无论她和虎牙是否相认,外界已风传她宠爱虎牙,以后他肯定会卷入很多是非。吐谷浑来使说过他们国主十分爱听击筑,可惜本国内无人擅长,她在给虎牙安排去处时便想到了这里。

    在乐舞不盛的晋国,伶人只是玩物,去了爱好歌舞的吐谷浑,他们至少还能算个艺人。

    虎牙一定和她一样,并不在乎在哪里,只要能活下去,能活得好就行。只有当初在死亡边沿挣扎过的人才能看淡其他,眼里只有存活。

    她忽然想起那颗牙,当时是悲伤,现在想想就觉得傻气了。

    算了,回头还是刨出来吧。

    沐白从流云轩离开后,谢冉就对着窗户默默站着,半天没动一下。

    他并没有做错,半点也没有。当初幼年好友前来探望他,不知怎么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居然转头就出去散播,多亏谢铭光及早发现才杜绝了后患。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有把柄就该尽早斩草除根。

    八年前的荆州根本就是人间炼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谢殊既然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岂能心慈手软?整个谢家都还要靠他,他自己也还要靠他!

    “怎么伯父偏偏就选了你。”他紧紧握着窗框:“难道我押错人了?”

    待到下次休沐,谢殊支开沐白,又溜达去了地坛。

    丞相来一次可能是一时兴起,来多了就奇怪了。药圃里的宫人发现丞相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而那地方居然是特地僻出来试着培育肉苁蓉的,顿时心思就微妙了。

    “肉苁蓉不是壮阳补肾的吗?”

    “好男风也要壮阳?我还以为丞相那样的,是下面那个呢。”

    “作死!丞相身居高位,岂能在下面!”

    “诶?说得也有道理。”

    谢殊出了地坛,忽然瞧见有人跨马而来,月白胡服,英气勃发,不是卫屹之是谁。

    左右无人,他打马上前,俯身笑道:“如意脸色好了许多啊。”

    “是啊,仲卿有所不知,原来那快报是假的,我那恩人没死。以他的才能,到了吐谷浑定能受赏识,以后不用漂泊四方,生活也能无忧了。”

    卫屹之也有些惊喜:“难怪,边境有我兵马驻守,我还在想出了此事是我手下失职,原来是谎言。不过当时都城里迅速就传播开来,这扯谎的也是个能人啊。”

    谢殊扯扯嘴角:“说的是。”

    卫屹之下了马,将马交给紧跟而至的苻玄,与她一起徒步往前走:“对了,你那日不是说他是你幼年玩伴,你幼年常做女子装束,他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谢殊暗自佩服他心思细腻,嘴上笑道:“能有什么误会,总不可能看上我吧?”

    卫屹之哈哈笑道:“我是不知你幼年相貌如何,倘若那时生的有现在一半好看,也有资格叫任何男子看上了。”

    谢殊尴尬地笑了一下。

    虎牙会看上她?不该吧,那时候大家眼里都只有吃的,谁会想那么虚无缥缈的事。

    卫屹之忽然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北方:“人没死总是好事,若我当初收到的那份快报也是假的就好了。”

    谢殊没想到会勾起他的伤心事,有些愧疚。

    其实在听说卫适之的事之前,她一直都认为像卫屹之这样的世家子弟是不可能有什么悲伤往事的。

    他们有的只是高阁美酒,佳人环绕,偶尔生出的一点悲伤只是因为观景感触,或是未能得到期待的高官厚禄罢了。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漫天凤飞蝗遍地裂纹,什么叫食不果腹生离死别,更不知道能活着就是这世间最值得庆幸的事。

    谢府八年,她以为她看透了世家本质,遇到卫屹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认知的,其实都跟他不沾边。

    她有意打岔,便提议道:“好久没去长干里饮酒了,不如你我现在去同饮一杯如何?”

    卫屹之回神,笑着点点头:“好啊。”

    刚要出发,身后传来车马声,有人喊了一声:“丞相留步!”

    谢殊转身,原来是王敬之。

    王敬之退回车内,不一会儿又下了车,走过来将一件折叠的齐齐整整的衣裳双手奉上:“那日下官饮醉失态,唐突了丞相,丞相大人大量,竟还为下官披上衣裳,真是惭愧至极。”

    谢殊接过来笑道:“小事一桩,刺史若是病了就不好了,本相大病初愈,最知道生病的滋味了。”

    卫屹之见这二人似有私交,有意插了句嘴:“王刺史怎会唐突谢相?”

    王敬之面露尴尬:“这……实在难以启齿。”

    谢殊知道卫屹之心思,怕欲盖弥彰反而惹他怀疑,便大大方方道:“说来也不怕武陵王笑话,王刺史拿本相打趣,说本相若是女子,他便要登门求娶呢,哈哈哈。”

    王敬之摇摇头,自己也觉得好笑。

    卫屹之瞥了一眼谢殊的侧脸:“原来如此。”

    王敬之见卫屹之在场,便动起了心思:“今日遇上丞相和武陵王同行也是巧了,二位不妨去我附近的别院小叙如何?”

    谢殊看了看卫屹之:“武陵王意下如何?”

    “全凭谢相做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登车时,卫屹之故意与王敬之拉开些距离,低声对谢殊说了句:“王谢争锋多年,不想你还能与王敬之走这么近。”

    谢殊低声笑道:“哪里,偶然遇见罢了,与我走得近的也就只有你了。”

    卫屹之听她答话,忽而觉得自己话中似有拈酸吃醋之意,不禁蹙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看留言说有童鞋被上章虐哭了!呃,骚瑞,我不是有意的,都来我怀里,喏,我的衣服给你们擦眼泪鼻涕,摸摸头,不要忧伤哈~

    以下是我自己的脑补↓↓↓

    楚连(击筑ing):作者,从上章看出我的人气了吧,我要求加演!

    卫屹之:问过主角意思了么?

23二一章

    王家别院建在覆舟山下,东门桥旁,占地不广,但极其别致。

    王敬之回去才发现家中有客在。桓廷、杨锯、袁沛凌三人在院中坐着,见到他和谢殊、卫屹之一同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谢殊笑道:“今日倒是赶巧,怎么大家碰到一起了?”

    桓廷本还以为谢殊最近心情不佳,此时见她心情不错,也跟着高兴了:“是我闲着无聊,约了浣英和子玉同来赏景,逛到此处,想休息一下,叨扰王刺史了。”

    浣英是杨锯,子玉是袁沛凌,桓廷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这三人都刚走上仕途不久,闲暇时间也多。

    王敬之毫不在意:“来者是客,不必客气,大家稍候,我这便叫人来奉茶。”

    桓廷笑道:“哪里用得着你吩咐,你家妹妹早吩咐下去了。”

    谢殊这才明白王敬之热情相邀的缘由,含笑瞥了一眼卫屹之:“原来主家有人在啊。”

    卫屹之扫她一眼,面带微笑,毫不介意她的揶揄。

    王敬之见妹妹不在场,便差人去将她找来。

    王络秀听说卫屹之在,就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很快人就来了,穿一身水青滚边妃色对襟的大袖襦裙,腰肢束得盈盈一握,愈发显得姿容端丽。

    她在王敬之和卫屹之中间稍后的位置坐下,不怎么说话,只做大家的听众。

    谢殊坐在她斜对面,发现她今日的妆容要比平常重些,却掩不住脸色苍白,起初怀疑她是病了,忽然注意到她一手捂着小腹,才猜到是怎么回事。

    王敬之时不时跟卫屹之说几句亲戚之间的话题,让王络秀有话可接,但她精神不佳,笑容也越来越勉强。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王络秀抬头看了一眼,见谢殊盯着自己,顿时脸颊绯红地埋下头去。

    同为女子,谢殊很清楚这感受,便对王敬之道:“本相有些事要与在座各位相谈,不知王刺史可否找个僻静处?”

    王敬之一听就知道她是要避开王络秀,只好起身领大家去后院小坐,让王络秀回去休息。

    王络秀很诧异,不确定谢殊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可他若连女子来月事都知道,又岂会是好男风的人?

    卫屹之走在谢殊身旁,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谢殊以扇掩口,眉眼弯弯:“姑娘家的事情,你问什么?”说完去追王敬之脚步了。

    卫屹之一下怔住。这笑他见过,这话也不是没听过,可是谢殊这样笑着说这话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含媚带嗔,竟叫他惑了一下心神。

    几人在后院听谢殊吹了会儿牛,王敬之见天色将晚,要留几人吃饭,桓廷和袁沛凌却想去看杨锯新收的美貌舞姬,便婉言推辞了。桓廷自己玩还不过瘾,惦记着他表哥,又来怂恿谢殊跟他一起去。

    谢殊嘴角抽搐了一下,讪笑道:“算了吧,本相对那些可没兴趣。”

    袁沛凌捅了他一下,拼命使眼色。

    桓廷回味过来,惊奇地大呼:“表哥你竟真的好男风?我还以为那是别人瞎传的呢!你这样岂非要叫谢家绝后?”

    “噗!”谢殊到口的茶全喷了。

    王敬之忍不住捧腹大笑,边笑边朝谢殊告罪:“对、对不住丞相,在下实在忍不住,哈哈哈……”

    杨锯在旁叹气:“恩平又胡言乱语了。”

    桓廷被他们一笑一叹弄得面红耳赤,呐呐道:“那我不说就是了,可是表哥你……你总要成亲的嘛!”

    谢殊展扇摇了摇,故意打趣道:“那你若有好人选,可要记得推荐给表哥我呀。”

    桓廷苦了脸,好男风的名号都传出去了,人家姑娘要嫁了你也真够委屈的。

    卫屹之瞥一眼谢殊,似笑非笑:“若本王知道哪家有好姑娘,也会替谢相留意的。”

    啧,笑了他几次被反笑回头了。谢殊挑挑眉:“如此就多谢武陵王了。”

    “谢相客气。”

    一行人最终也没吃饭,各自告别离去。王敬之见谢殊孤身一人未带随从,要派车马送她。卫屹之本也打算送她一程,见状收回了话,先行告辞回府了。

    管家得知卫屹之从何处回来后,笑着道:“夫人若是知道郡王去了王家别院,肯定不会做这安排了。”

    卫屹之疑惑:“什么安排?”

    管家笑得那叫一个暧昧,神秘地说了句:“郡王很快就知道了。”

    卫屹之的确很快就知道了,用过饭回到房中不久,便有一名美貌少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垂着头娇羞道:“夫人让奴婢来伺候郡王梳洗安歇。”

    卫屹之理着袖口,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少女以为他是默许了,端着热水走了过来,替他宽衣,手搭上他的胳膊,有些微微的颤抖。

    卫屹之忽然注意到此女襦裙下的脚竟踩在木屐里,露出生嫩的脚趾。他的视线顺着那双脚缓缓上移,从纤细的腰肢一直到她的脸,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刚才脑中有一瞬居然以为会再看见那笑弯的眉眼,甚至连耳边都回响起那句娇嗔般的话语。

    “出去吧。”

    少女一惊,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慌忙跪拜求饶。

    “没事,下去吧。夫人那边本王自会去说,你不必担心。”

    少女拜了拜,略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水盆出去了。

    卫屹之捏了捏眉心,想压下这莫名其妙的念头,却适得其反。

    他霍然起身,提了剑出去练武。

    十五入营,十七建功,至今驰骋沙场十载,难道还敌不过一个谢殊?

    没几日,建康进入了梅雨时节。

    谢殊病后上朝,照旧蹦跶地欢快,让皇帝很头疼。大臣们也照旧对谢殊频频示好,让她很胃疼。

    这好男风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卫屹之这几日出奇地低调,不仅朝堂上紧闭尊口,私下里也没再跟谢殊走动联络,弄得谢殊还以为自己得罪他了。

    沐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对谢殊道:“公子可要留心,听闻武陵王最近和王家走动频繁,只怕是要结亲了,到时候谢家该怎么办啊!”

    看他那意思,就跟要让谢殊也赶紧去结门亲似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还能让武陵王一辈子不娶妻?”谢殊翻白眼。

    沐白严肃地眯了眯眼:“如果真有法子,属下倒也愿意一试。”

    “……”谢殊摸摸他的头,多忠心的孩子啊。

    梅雨季节最容易让人烦躁,皇帝最近心情不好,连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倒霉,据说连最宠爱的袁贵妃都被训了几句,在宫里哭了一宿。

    最倒霉的属太子,上次陆顾谋反之事处理不当,皇帝至今还在念叨,难免有言辞激烈的时候。

    太子似乎是心灰意冷了,那日一早起来,忽然命人收拾了东西,去皇帝寝宫拜了三拜,说要出家为僧。

    满宫哗然。

    谢殊急匆匆地入了宫,皇帝已经气得把御书房里能砸的都给砸了。

    “孽子无能也便罢了,还敢用出家来威胁朕!既如此便遂了他的愿,太子之位也好废庸立贤!”

    大臣们个个盯着地面,研究今日宫女们是否打扫的干净。

    谢殊一改常态,很是激动,当即出列阻止:“陛下不可,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废长立幼不合体统,太子虽无功但更无过,岂可轻言废立?”

    皇帝见她开口更加火大:“他这样子能做什么明君?不如早早拱手让贤!”

    “太子年轻,尚未定性,陛下怎知他无法成为明君?”

    “谢殊!”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殊一掀衣摆跪倒在地,以头点地:“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微臣只能以死相谏了!”

    皇帝震惊地退了半步:“你说什么?”

    御书房里呼啦啦跪了大半臣子,狂吼助阵:“请陛下收回成命!”

    世家向来甚少插手皇权纷争,即便当初谢铭光阻止废太子也手段温和,所以谢殊反应如此激烈让皇帝大为意外。

    他转了转头,总算找到帮手:“武陵王,你如何说?”

    卫屹之拱了拱手,淡淡道:“国当有明君,陛下居安思危,并无不当之处。”

    另一拨人跪下帮腔:“陛下圣明!”

    谢殊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卫屹之,蹙紧眉头。

    皇帝当然不能让丞相血溅当场,可也的的确确想废太子,最后无奈,只能说此事押后再议,遣退了众人。

    太子要出家这么劲爆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苻玄也听说了。他等在宫外,见丞相和自家郡王一前一后出宫门,却彼此一言不发跟陌路人似的,心里有些会意。

    “郡王和丞相闹分歧了?”

    卫屹之笑笑:“算是吧。”

    “那也不至于不说话啊。”自上次伶人一事后,他明明觉得郡王已经把丞相当真兄弟看待了啊。

    “兄弟情就是个屁!”谢殊气得砸了砚台。

    虽说世家大多明哲保身,但卫屹之与九皇子交好,岂能放弃这个光大卫家的机会。

    沐白自廊下走到房门口,朝一干探头探脑的下人道:“你们都听到什么了?”

    下人们齐齐摇头,迅速散开。

    沐白这才推门进去,欲哭无泪地吼:“公子,仪态,仪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好不容易码完,小本差点又当机,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定要赶紧去配个游戏机,啊呸,台式机了!o( ̄ヘ ̄o#)

24二二章

    其实太子是真有出世之心的。

    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太子不仅宅心仁厚,还一心向佛。别的皇子围着皇帝争宠的时候,他正蹲在宫墙角落喂可怜的野鸟;别的皇子高谈阔论的时候,他正坐在佛堂里打座念经。就连之前对陆顾二人手软,也是秉着上天有好生之德。

    平心而论,谢殊也觉得这种人不适合做帝王,但他是嫡长子,是规矩。

    往大的说,世家平衡靠规矩维系,有人破坏一条就有人破坏两条,到时少不得会影响到平衡。

    往小的说,皇帝要废了他肯定会立九皇子,那位恨不得把她往死里整,怎么能让他得逞!与九皇子相比,自然是太子这样的好拿捏。

    可现在皇帝偏偏有了卫屹之的支持,他手握重兵,说话也有分量。

    谢殊砸完东西平静了,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命沐白去通知桓廷,让他尽可能多的邀请朋友一起来参加她的宴会。

    沐白纳闷:“公子还有闲心办宴会?”

    “没错,就在秦淮河上。”

    桓廷爱玩,又喜欢这个表哥,接到邀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然后颠颠地跑去叫杨锯、袁沛凌等人。

    浮桥朱雀航下,秦淮河水清澈宁静,两岸灯火铺陈,一天星河灿烂,船在水中央,如浮星空之上,美轮美奂。

    谢殊命沐白请谢冉去招待各位,自己则去了宫里。

    自上次虎牙一事后,谢冉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面。谢殊为防他犯傲气病,直接下达了命令,就算他不愿意,也只能前来。

    谢冉一直与各大世家子弟多有往来,所以在座宾客看到他出现都很高兴,被这气氛一冲,他心里的怨气也就散了大半,当即命人请来歌姬舞姬,尽心做陪。

    众人吃喝玩乐,兴致高涨。

    久不见谢殊露面,桓廷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不见丞相?”

    其实谢冉到现在也没见到谢殊,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沐白挑起竹帘,谢殊出现在了船舱门口。但她并没有立即进入,侧了侧身子,恭敬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名高冠束发,大袖紫袍的青年探身而入,眉眼温和,看着场中这么多人,情绪却几乎毫无起伏。

    在座之人却立即纷纷起身,敛衽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霖抬了一下手:“诸位免礼,今日本宫与各位一样,都是应丞相之邀来做客的。”

    谢殊笑着走入,请太子就坐上方,又朝各位拱手告罪:“本相来迟,怠慢诸位了,今晚不谈政事,只求尽兴,大家请便。”

    桓廷叫道:“丞相来迟,当自罚三杯!”

    谢殊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一定奉陪。”

    其他人看着单纯的桓廷,欲哭无泪,连杨锯和袁沛凌都觉得上当了。

    他们哪家愿意扯上皇权纠纷?本来以为是丞相召集大家私下玩乐,哪里会知道多个太子,这下外人肯定以为他们都与太子有关联了。

    谢殊坐在司马霖身边,低声劝道:“太子看眼前美酒佳人,欢声笑语,是否找回点对尘世的眷念了?”

    司马霖微笑摇头:“丞相好意本宫岂会不知,但你我皆知这些不过表象罢了,浮华过后,总会烟消云散的。”

    谢殊抽了一下嘴角,实在是端着丞相架子不好发飙,不然若以她的脾气,对这种无病呻.吟的人只想揪着一顿狠摇。

    你知道这日子多美好吗!成天山珍海味你舍得丢弃吗!你以为出家就是剃个光头的事吗!啊?啊?啊?

    她抚了一下胸口,要淡定……

    不一会儿,沐白带着几人将船舱四周帘子挑起,两岸灯火顿时映入眼帘,但在座的各位只想埋头躲起来。

    丞相你太坑人了!

    王敬之兄妹即将返回会稽,襄夫人今日在画舫上设宴招待,恰好就在附近。

    王络秀眼尖,瞧见了大船上方端坐着的谢殊,这样的夏夜,她竟穿了身黑衣,灯火里看起来反倒愈发唇红齿白了。

    襄夫人见她走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看见谢殊心里就膈应,压着嗓子地提醒道:“络秀,你该听说过吧,丞相好男风呢。”

    王络秀含笑道:“那应当是外人瞎传吧。”

    襄夫人郁闷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一边狠瞪卫屹之。还以为他最近表现很好是对王络秀上心了,怎么不见成效呢!

    卫屹之其实早已认出了谢家大船,但故意没有细看,此时听到她们说起才抬眸望去,一眼看出谢殊身边坐着太子,当即起身出了船舱。

    王敬之疑惑地跟了出来:“武陵王这是怎么了?”

    他松开微蹙的眉心:“没什么,只是看到谢相在宴客罢了。”

    “哦?”王敬之转头看去,一船宾客,个个都有头有脸,再看到太子在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武陵王,谢相擅长笼络人心,这点你可比不上啊,哈哈。”

    卫屹之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这是在暗示自己该跟他结盟。

    “刺史说的是。”

    王敬之转头朝妹妹看了一眼,低笑道:“不知何时能等到武陵王再去会稽呢?”

    卫屹之看着谢殊笑若春风的脸,沉默许久才道:“该去的时候自然就会去了。”

    皇帝第二日收到了消息,心情是相当低落的。

    谢殊居然帮着太子拉拢到了那么多世家的支持,武陵王跟王家联姻的倾向也越来越明显。

    唉,偏头痛又要犯了。

    谢殊这时居然又进宫来刺激他,说太子之所以要出家,全是因为身边有不当的人教导引诱,应当重新选择得力人物担任太子舍人。

    皇帝揉着额角问:“那你觉得谁合适啊?”

    “微臣堂叔谢冉可担重任。”

    又是谢家人!皇帝默默呕血。

    谢冉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入官场,还一上来就是这么高的官阶。但他是个面子上抹不开的人,上次去替谢殊宴客可以说是事出突然,这次是要去谢恩还是拒绝,都必须要当面去给个表示了。

    谢殊正在书房里努力揪九皇子的小辫子,见他出现,毫不意外:“其实你不用来见我的,领职上任就是了。我也不确定让你做多久,若上次的事情再出现,你这一辈子就在相府做个见不得光的冉公子好了。”

    谢冉忿忿道:“丞相总要吃回亏才会明白退疾的苦心!”

    谢殊抬头看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是那句话,你既然跟了我,就得听我的。”

    谢冉哼了一声:“那我就多谢丞相提拔了。”

    “你去把太子从个神仙教成凡人,就是感谢我了。”

    谢冉拂袖离去。

    太子舍人原是裴家公子裴允,谢殊将他的职位挪给了谢冉,他沉不住气了,那日谢殊出宫时,他悄悄爬上了相府车舆。

    “丞相,是不是下官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我?”

    谢殊没料到他这样大胆,又不好直接赶他下车,只能沉着脸表达不悦,希望他能自己领会。

    裴允咬着下唇看着她,声音忽而柔媚起来:“丞相就收回成命吧,只要不夺了下官的官位,下官愿……愿为丞相入幕之宾!”

    “啊?”谢殊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车外面的沐白已经惊得一个跟头翻下了车。

    裴允其实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脸色苍白,总有些病态。

    谢殊对此人有些了解,因为之前那些对她抛媚眼示好的官员里就有这位,他可是出了名的好男风,尤以作风大胆闻名。要不是太子仁厚,以他的行止,是绝对做不到太子舍人的。

    “丞相不说话,下官便当您答应了。”裴允凑近一些,就要伸手来解谢殊衣裳。

    “别,这可是在车里。”谢殊忙往后退,竖着扇子挡开他的手,外面的沐白陡然一声惊呼:“武陵王这是……”

    车帘掀开,卫屹之的脸在看清车内情形时写满震惊。

    裴允一手搭在谢殊肩头,一手已经伸入她衣领,这架势绝对不雅。

    三人僵持了一瞬,卫屹之忽而一笑:“叫了谢相几声都不见应答,原来是有‘要事’要办。”

    谢殊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襟:“武陵王有事?”

    “现在没了。”卫屹之放下车帘,大步离去。

    裴允看看谢殊,幽怨道:“丞相还担心被人看见不成?”

    谢殊忍着怒气道:“裴大人请回吧。”

    裴允肖想了许久的美事没有得逞,心中懊恼不已。

    丞相定然也是愿意的,只是他太心急了,唉,早知道就应该跟去相府再行动的!悔死了!

    裴允下车之后,卫屹之的车马刚驶出不久。谢殊觉得他忽然造访定是有话要说,便吩咐沐白跟上去。

    然而卫屹之并未有停顿或等她的意思,沐白就差在后面喊了,他的马车也照旧行的迅速。

    “公子,算了吧,武陵王是少见多怪。”沐白捂着受惊的胸口强装镇定。

    谢殊用扇子遮着脸叹息:“这下我的脸都丢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电脑不在手边,用别的电脑好不习惯啊。

    总算更了,大家都睡了吧,唔……

    PS:谢谢helen14169的长评,这小破机子居然回复不了,嘤嘤嘤,辛苦鸟~揉揉手~

25二三章

    谢冉很快就去东宫当职了。

    太子开始觉得裴允失去官位是谢家作梗,对他有些冷淡,但见他循规蹈矩,不知比裴允强了多少倍,渐渐就软化了态度。

    谢冉并没有用大道理来劝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每日只是贴身跟随左右,任太子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干预。

    太子日渐放松,没多久,就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喜好。

    天上正下着暴雨,谢殊坐在水榭里,端着茶问坐在对面的谢冉:“你说太子也有沉迷的事物?”

    “没错,太子沉迷围棋。”

    “这也值得沉迷?”

    谢冉勾了一下嘴角:“他爱的是赌棋。”

    晋国不少达官贵人热衷赌博,形式不一,光是棋类赌博就有樗蒲、围棋、弹棋、双陆等等,还有人热衷斗鸡,没想到看似无欲无求的太子也有这爱好。

    谢殊点点头:“做的不错,那就让太子尽兴地玩,玩到他打消出家的念头,彻底信任上你为止,然后你再劝他去向陛下低头认错。只有他低头,陛下才有台阶原谅他,本相也能在旁游说。”

    谢冉看她一眼,表情冷傲。

    谢殊失笑:“怎么,你这是不打算与我和好了?”

    “是丞相觉得我有错在先,我又岂敢觍颜求丞相宽恕呢?”话说得不错,语气却实在不好。

    谢殊冷笑:“你是有错,错在没有听我命令。如果我纵容你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的胃口也会越来越大,这点你可承认?”

    谢冉眼神闪了闪,依旧冷着脸,“我是为丞相着想,丞相至今相位还未坐稳,就是因为手段不够狠!”

    “错了,”谢殊摊摊手:“是因为我是忽然蹦出来的。”

    谢冉一怔。

    “你想想,你与我居住一处,过往八年间又何曾见过我?当初我在门下省从小吏做起,可大多数人只记得我一步登天成了丞相,所以世家之间会观望犹疑毫不稀奇,便是你,也必然对我有诸多怀疑吧。”

    谢冉抿唇不语。

    谢殊扭头望着外面瓢泼大雨:“即使是祖父,当初也没有把狠辣作为必要手段。任你位高权重又如何?做成了什么大事,踩掉了多少能人,这些都不是本事,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和发展家族利益,这才是本事。”

    谢冉脸色诸多变幻,最终总算回归平静,起身道:“多谢丞相教诲,退疾告辞了。”

    谢殊目送他走入雨中,提醒了句:“你伞忘拿了。”

    “丞相用吧,免得再病一回。”

    谢殊好笑,连和好都这么傲。

    几场暴雨之后,盛夏终于气势汹汹地到了。

    自上次裴允光天化日之下自荐枕席,谢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私下见过卫屹之。她本想下朝后找机会跟他把话说清楚,可卫屹之不是提前走就是落后走,愣是跟她赶不到一起去。

    谢殊就此作罢,反正现在各自拉开阵势对着干呢,他都不把自己当兄弟,何必在意他怎么看自己。

    沐白从车外探身进来,见她沉着脸,小心翼翼道:“公子,前面是王家车马,已停在半道,看起来像是在等您的车舆过去一样。”

    谢殊揭开帘子一看,刚好迎上王络秀探出来的脸,这才笑起来:“那就将车赶过去吧。”

    王络秀刚刚随王敬之入宫辞行,正准备出城,听闻丞相车马在后,便故意叫车夫放慢了速度。

    谢殊到了跟前,免了她的行礼,笑道:“真是赶巧了,现在就当本相送行了吧,希望今后还有再聚之时。”

    王络秀原本笑意绵绵的脸忽而黯淡了几分:“应当不久就能再聚了吧,只是到时就要物是人非了。”

    谢殊看她神情就明白了几分,纵使晋国男女大防不严,她也是个待嫁之女,如果能再来建康,必然就是嫁过来了。

    物是人非,说的倒也没错,不过嫁给卫屹之也犯不着这么哀愁吧?

    不管如何,这是个好机会。谢殊匆匆向王络秀告辞,吩咐沐白调头回宫。

    皇帝正在用袁贵妃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偏方治头痛,忽闻谢殊求见,头痛又加重了几分,在榻上翻了个身,不乐意见她。

    祥公公出去回话,没一会儿就回来禀报:“陛下还是见一见吧,丞相说事关武陵王呢。”

    皇帝总算起了身。

    谢殊进殿中行过礼,皇帝连看也不想看她,拿着个湿帕子轻按额角,问道:“武陵王怎么了?”

    “陛下,武陵王应该很快就会去会稽提亲了。”

    “什么?”皇帝手里的湿帕子掉到了地上:“谢相如何得知的?”

    “王家人亲口所言,岂会有假,所以陛下万万不可废太子啊!”

    皇帝又愣了:“这与废太子有何关系?”

    谢殊认真道:“陛下您想,武陵王与王家一旦联姻,势力必然大增。他又与九皇子交好,若九皇子成了太子,那他便是如日中天。陛下重用他是好意,可若是养虎成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帝嘴角抽的厉害,一只老虎跑来警告他另一只老虎的厉害,这都什么事儿啊!

    话不宜多,谢殊留了句“陛下三思”,出宫回府。

    襄夫人这几天正高兴着呢,好不容易儿子松了口,眼看就要抱上孙子了,太后忽然将她宣进了宫。

    卫屹之并不知道此事,下朝回去听管家说母亲抑郁地卧了床,大感意外,连忙前去问候。

    “谢家没一个好东西!”襄夫人抱着枕头大哭:“谢铭光拆了你一桩姻缘也就罢了,他孙子居然又拆你一桩姻缘,还让不让人活了!”

    卫屹之从她哭嚎声中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后从皇帝那里得知了王卫行将联姻一事,便召了襄夫人去好言劝说了一番,大意是,像前一桩婚事那样找个家世普通点的姑娘就挺好的,犯不着找王家这样的大户来让皇帝难受嘛,大家都是一家人,要彼此体谅不是?

    “这算什么一家人啊!”襄夫人又对着卫屹之痛哭:“可怜我的孙儿啊……”

    卫屹之扶着她的双肩耐心宽慰:“母亲怕是误会了,谢相哪有闲工夫来拆我姻缘,千万不要听信挑拨。”

    襄夫人哭声一停,对他怒目而视:“你居然帮他说话!你……滚出去,不要来见我!”

    卫屹之知道母亲的火爆脾气,只好避其锋芒,退出了门。

    流言就像长了脚,很快就传遍都城。谢家又开始破坏卫家姻缘了,这两家是宿世仇敌吧!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武陵王的拥趸与谢丞相的拥趸居然第一次坐到了一起,和平相处起来。

    “谢丞相实在太狡诈了,居然这么对我们郡王,不过郡王也许真会延后成婚了,多好啊……”

    “哼,我们谢相出手,岂会落空?等着吧,你们武陵王绝对成不了亲!”

    “来来来,再喝一杯。”

    “好说好说。”

    谢殊很忧郁,比被卫屹之误会自己是个浪荡公子还忧郁,她只是小小利用了一下这事儿而已,真没破坏过他的姻缘啊。

    又连着几日下朝没见到卫屹之的人,谢殊已经做好跟他彻底决裂的准备了。

    沐白这时忽然道:“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这几日武陵王的车马都没有回青溪,都是往乌衣巷去的呢。”

    “哦?”谢殊接过他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额上浮汗,坐入车中,叹气道:“去卫家旧宅看看吧。”

    旧宅里没有管家,苻玄应的门,将谢殊引去宅中一座两层阁楼前,请她自己上去。

    谢殊上了楼,发现这里不是住人的,而是藏书的。

    卫屹之临窗跪坐案后,身披薄衫,乌发未束,正执笔书写着什么。

    许久没有私下见面,谢殊先在腹中拟好了措辞,刚要开口,却见他案头放着一本《明度经》,意外道:“你这是在抄佛经?”

    “嗯。”卫屹之抬头看她一眼:“得罪了家母,只能抄佛经给她求宽恕了。”

    谢殊自然明白是什么事,讪笑了一下。

    “如意找我有事?”

    谢殊努力挤了挤眼睛作感动状:“仲卿还把我当兄弟,那我就直说了,不管你我朝堂政见如何不合,私底下我是不会做那种拆人姻缘的事的,你要相信我的为人。”

    卫屹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谢殊看看窗外:“日头还早,要不我来帮你抄一些?”

    卫屹之垂眼继续抄写:“也好。”

    谢殊撩袖握笔,正要书写,忽然看见他的字,惊讶道:“你的字居然这么好看?之前看你书信,我还以为是有人代笔呢,这字比起王敬之也不差啊。”

    卫屹之嗤笑一声:“王家书法还是我卫家人教的,你不知道?”

    “原来如此。”谢殊啧了一声:“那我还是别写了,襄夫人铁定会认出来的。”

    卫屹之搁下笔:“你写个字来看看呢。”

    谢殊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个“殊”字。

    卫屹之起身坐到她旁边,看过之后指了几个地方:“这几UU小说笔轻了,这里反而重了。根骨不错,你是疏于练习吧。”

    谢殊叹息:“我哪有时间练字,那几年不知要读多少书,成天就是背书。相府后院有块地方,因为我每日在那里放声背书,弄得至今连只麻雀都不敢去呢。”

    卫屹之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连日来的郁堵似乎也散了不少:“我那时是因为被家母禁言,不能说就只能写,几乎将家中所有兵书都抄遍了,字自然也就练出来了。”

    “原来如此。”

    谢殊低头照他说的把字又写了一遍,卫屹之忍不住在旁指导:“那里不要太用力,对,提勾转腕得干脆。”

    “这样?”

    “不对,”他凑过去,自然而然握了她的手:“这样……”

    笔落下去,两人都怔了怔。谢殊侧头看他,他也转过头来,二人近在咫尺,几乎鼻息相闻。

    谢殊轻轻挣开他的手,“好了,话说清楚就行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卫屹之目送她下了阁楼,转头看着她写的那个“殊”字,良久之后,提笔改动了一下。

    “殊”变成了“姝”。

    他搁下笔,深深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终于配好了,光装软件就耗费了好长时间啊,又让大家等待了,不好意思,之后会恢复八点档的,都来嘴一口=3=

26二四章

    大半月过去,建康城里已经到了炎热难当的地步。

    谢殊为了不惹人怀疑,干脆成天穿窄袖胡服,美其名曰个人爱好,其实有多热只有自己清楚。现在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睡前拆掉裹胸布的那刻了。

    凉快啊!

    身体上虽然不舒服,心里却很高兴。谢冉已陪太子玩出了门道,哄得太子乐不思蜀,果然信任上了他。

    打铁得趁热,谢冉于是动情地跟太子说起了自己的“悲伤往事”。他把谢铭辉说成了老年得子望子成龙的慈父,把自己说成了只顾个人不顾孝道的逆子,最后用无比沉痛的语气做了总结:“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太子深受触动,当天就被他说动了,脱了外衫,手捧戒尺,长跪皇帝寝宫外,告罪忏悔。

    皇帝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儿子,既然真心实意地说了要悔过,看他年轻,也许还能教导过来,何况那日谢殊的话也的确让他有了膈应。

    虽然太后敲了边鼓,王卫若真要联姻,他也只能眼巴巴瞅着,目前看来,也只有委屈一下九儿了。

    皇帝丢了敷额角的帕子,长叹一声:“罢了,此事暂且搁下吧。”

    消息一出,谢殊欢天喜地,九皇子怨气冲天。

    九皇子大名司马霆,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已显露出暴烈脾性,不过他学文习武样样精通也是事实,加上母亲是恩宠不衰的袁贵妃,自出生起就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连着两次被谢家坏了好事,九皇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百官下朝后,他特地等在谢殊必经宫道,打算给她个下马威。

    谢殊身着浅色胡服,一手举着折扇遮着阳光大步走来,两边有关心她的宫女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去给她遮阳打扇,一瞥见不远处黑着脸的九皇子,顿时嗖地四散开去。

    谢殊低头匆匆往宫门奔,压根没注意到有人等着自己,直接就把九皇子给无视了。

    九皇子怒火腾地上窜,当即一声大吼:“谢殊!”

    谢殊扭头看过去,露出假笑:“啊,是九殿下啊,微臣参见殿下。”

    “哼!你敢对本殿下视而不见!好大狗胆!”

    谢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来找茬的了,“殿下误会了,微臣方才是真没瞧见您。”

    “哼!你不是没瞧见,是身份低微缺少教养!”

    两旁宫女太监火速退避,其他官员只能当做没看见没看见,默默选择绕道出宫。

    谢殊明白九皇子的意思,也不分辩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娇宠出来的坏脾气,任他撒撒气也就完了。

    九皇子见她还有心情望天扇扇子,愈发来气,更加往死里羞辱她。

    还没骂解气,卫屹之出来了。

    看到这架势他很是诧异,原本想劝一劝九皇子,毕竟恃宠而骄容易惹人诟病,但看到谢殊又觉得万分难受,最终什么也没说,也选择绕道出宫去了。

    坐上马车后,苻玄问是要回青溪还是旧宅,卫屹之想了片刻道:“还是回青溪吧。”

    回旧宅总会想起阁楼里的情形,虽然那个“姝”字已被他一把火当场烧掉。

    怎能有那种糊涂心思?谢殊不是女子有什么好遗憾的,本就当他兄弟看待。

    谢殊在宫里受了奚落,谁都没沐白愤慨难受,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公子是百官之首,谢家族长,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九皇子欺人太甚!”

    谢殊坐上车舆,从耳朵里掏出两个小纸团,咂咂嘴:“算了,反正我也没听清楚。”

    “……”沐白摇摇欲坠的泪珠立即收了回去,有种浪费感情的心凉。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叫他很是无奈,后来见谢殊没有追究的意思,干脆当不知道,不了了之。

    桓廷也听说了此事,觉得自家表哥真是委屈死了,于是好心肠地跑来邀请她一起去石头城消夏,就当散心。

    谢殊一直想在年轻的世家子弟里培养帮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石头城在建康城西,出西篱门再渡过石头津便到了,因三面环水,夏日很是凉爽。

    出发当日,几人约好在石头津会合登船。谢殊身着雪白胡服,发髻高束,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便是腰间那块玉佩,但一现身就胶着了他人视线,桓廷甚至摸了摸脸上薄粉咕哝了句:“到底比不上啊。”

    杨锯和袁沛凌齐齐用眼神鄙视他。

    卫屹之也受到了邀请,他今日身着宽袍,脚踩木屐,形容散逸。下车时他还带着笑,一见到谢殊在就不自然了,只是碍于众人在场,压着没表露。

    谢殊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那日阁楼上发生的事她虽然尴尬,但那是身为女子的本能,所以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卫屹之回了礼,并未与她多说,转头与桓廷等人说话去了。

    杨锯一边搭话一边朝桓廷递眼色:先是废太子的事,接着是毁姻缘的事,现在谁都知道丞相和武陵王关系僵着呢,你居然同时邀请了这二人!

    桓廷莫名其妙。

    船行至江中,烈日高照,江水灵动如碎金点点。远远传来了渔家女的歌声,顺风送来,全是柔情蜜意。

    桓廷笑着拿谢殊打趣:“表哥快看,那女子是在对你唱歌呢。”

    谢殊眯眼望去,无奈笑道:“我不善音律,对我唱歌还不如送我条鱼有用呢。”

    “哈哈哈……”众人放声大笑。

    卫屹之看她一眼,也跟着笑了笑。

    上岸时,已有伺候的人等在渡口,将几人引去不远处的竹屋歇息。

    路道细长,大家不知不觉就走成了一支纵队。卫屹之恰好跟在谢殊后面,他有意不看她,视线望着别处,忽听身后护卫大喝道:“谁!”

    几人大惊停步,从侧面射来一支冷箭,直朝谢殊而去。

    卫屹之及时将谢殊往后一拉,扣着她腰贴着自己,那羽箭擦着他袖口削过,锋利地竟割裂了衣袖,深深没入对面树干。

    所有人大惊失色,护卫们反应迅捷,一半去追人,一半护着几人急急退回船上。

    船又往回驶去,桓廷这才战战兢兢回过神来:“怎么会有人放冷箭?这地方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谢殊也被吓得不轻,这时才有机会向卫屹之道谢:“刚才还好你出手及时,这次又欠你人情了。”

    卫屹之点了一下头:“人没事就好。”

    桓廷坐过来,看看他被割坏的衣袖,抚了抚胸口:“还好是断袖不是断臂。”

    卫屹之脸色一僵,再看谢殊,只觉刺目难当,船一靠岸便告辞离去。

    “诶?这是怎么了?仲卿不会比我还怕刺客吧?”桓廷很是不解。

    杨锯死死瞪他,那眼神分明写着:若非念在和你多年交情,我早和你绝交了!

    袁沛凌在旁帮他瞪:你不是一个人。

    护卫们很快渡江回来了,禀报谢殊说石头城内有百姓见过外族人出没,怀疑是秦国奸细。

    “怎么会这样,都城附近都混入奸细了?”袁沛凌的父亲掌管都城守备,所以他很是担心。

    谢殊又细细问了护卫几个问题,觉得不太像,若是秦国奸细,不会这么单挑着她下手。

    她命人将羽箭取来,要带回去仔细研究。

    这事出的太巧,所有人自然而然就怀疑到了敢当众怒斥谢殊的九皇子,连谢冉得知消息后都提出了这个猜想。

    谢殊却不以为然。首先九皇子虽然骄横,但年纪还小,不至于这么恶毒,也没这么大势力;其次在场的袁沛凌是他母妃家族亲戚,他还不至于没脑子到拉自家人下水。

    不过既然有这好机会,不妨给这小子敲敲警钟。

    “退疾,你去叫一群大臣上疏陛下,让他们陈述九皇子品行不佳,但千万不要提及此次我遇刺一事。”

    谢冉明白了,很快就将事情安排妥当。

    皇帝每日收到一封奏折,都是说他家爱子坏话的内容,从不同事件不同角度深度挖掘了许多不为人知,当然也许也是压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皇帝明白了,丞相要公报私仇了。

    他只好把九皇子叫到跟前,严厉认真地批评了一番,并加以小惩。

    九皇子虽然不甘,之后却也的确安分了许多。

    谢殊耳根清净,当即命人全力追查刺杀一事。

    那支羽箭的镝上刻有字迹,只是不是汉字。她想起护卫的禀报,决定去找一位帮手。

    卫屹之正在院中练武,苻玄走了进来,“郡王,丞相来了,人在侧门,并未入府。”

    其实谢殊是不想这时候被襄夫人撞见。

    卫屹之擦了擦汗,淡淡问:“他有事?”

    “说是让属下帮忙鉴定一下箭镝来源。”

    “嗯,那你就去帮帮忙好了。”

    苻玄纳闷:“丞相亲自前来,郡王不打算见一见吗?”

    卫屹之想起桓廷的话,闷声道:“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档,我飞回来啦,大家快接住!!!

    用留言铺成软床接怎么样?哈哈~

27二五章

    苻玄不知道郡王这是怎么了,也不好多问,乖乖出去见谢殊了。

    为掩人耳目,谢殊将他请上车后才将箭镝递给他看:“有人告诉本相这是秦兵所用的东西,你看看这字是什么。”

    苻玄接过来仔细辨认,摇头道:“这不是字,是符号,不过刻的也太对了。”

    谢殊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不该刻对吗?”

    “那倒不是。丞相有所不知,这种刻符号的镝已有十几年不在秦**营通用,就是因为锻造时有误差,秦帝便干脆下令取消这个规定了。”

    谢殊恍然大悟,又问:“那你看这箭镝大概使用多久了?”

    苻玄面露惭愧:“丞相见谅,在下不善射艺,不敢妄言。郡王倒是个中好手,丞相不妨去问问他。”

    谢殊这才想起卫屹之居然没露面,到这地步,也顾不上襄夫人这茬了,当即就要下车去见他。

    苻玄连忙跟上去:“丞相留步,郡王现在并不想见客。”

    谢殊收回进门的脚:“为何?”

    “属下……也不清楚。”

    谢殊见他吞吞吐吐,忽然反应过来。

    定是因为那日桓廷说错了话。唉,不就是一个口误嘛,她还顶着个好男风的名号呢,何必如此介意。

    “无妨,你就留在这里,本相就说是自己要闯进去的,他不会怪罪你的。”

    卫屹之正好换过衣裳准备出门,谢殊进去没多久就迎头碰上了他。

    “哎,仲卿,正巧……”

    话没说完,卫屹之竟扭头就走。

    谢殊嘴角的笑变成了抽搐,看来是真的很介意啊……

    无功而返。

    回到谢府,谢冉居然在厅堂里坐着,一脸不悦,见到她回来,脸色才缓和了些,“丞相回来的正好,谢龄刚才来过,说得知了你遇刺一事甚为担忧,想要替你训练护卫。”

    谢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替我训练护卫?”

    谢龄就是她那个得了痨病还梦想做将军的亲堂叔,这次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不会是将军梦又犯了吧?

    谢冉冷哼道:“不自量力罢了。”

    谢殊明白了,他肯定又被刺激到了。

    虽然没见过几面,到底也是自己堂叔,不能不卖面子,谢殊摆摆手道:“罢了,丢二三十个人让他玩玩好了,他也不一定坚持的下来。”

    谢冉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作为丞相,谢殊也算是多灾多难了,关心她的可不只有堂叔,那些拥趸们可心疼了。

    自此后,每日上下朝路上,除了护卫外,谢殊车后总跟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架势简直跟保驾护航一样。

    偶尔有人想丢掷瓜果到她车舆上,旁边也会有人及时阻止:“别捣乱!丞相刚受惊,万一再被吓着怎么办!”

    沐白在车上贼笑:“原本属下还觉得好男风的传闻不雅,这么一看,好像支持公子的人更多了嘛。”

    谢殊想起卫屹之,啧啧摇头,你看咱家沐白多乐观!

    大祸首桓廷很快就意识到了错误,在杨锯和袁沛凌的教导下,深深忏悔了一番,然后决定要宴请卫屹之赔礼道歉。

    袁沛凌提醒他,一定要请丞相一起来。

    桓廷不解:“可是你们之前不是说丞相和武陵王关系僵化了嘛。”

    杨锯一副“你是猪”的表情:“丞相这次为仲卿所救,必然要谢他,你去跟他提一下,让他设宴,你做东。若是你自己出头,仲卿就会明白你是要为断袖的事赔罪,心里还不更膈应?”

    “啊,说的也对。”

    杨锯狠灌一口茶,真心想跟他绝交了。

    卫屹之接连几天上下朝都不去刻意看谢殊,已渐渐淡忘这事,却忽然收到了她的请柬,顿时蹙起眉头。

    原本还真不想去,刚好苻玄将谢殊请他鉴定箭镝的事说了,他这才应了下来。

    苻玄没有随他去石头城,并不知道“断袖”的事,还好言劝他:“郡王与丞相虽然政见屡有冲突,但私底下交谊深厚,夫人也是一时生气,郡王何必如此在意呢?”

    卫屹之叹气:“你不明白……”

    桓廷主办的宴会绝对是玩乐为主,杨锯和袁沛凌都是花花公子,还带了豢养的舞姬歌女来,打算让武陵王一展真男人的雄风,到时心里肯定就舒坦了。

    宴会设在谢家别院,谢殊忙到很晚才来,一到席间看到一大群美人在旁伺候,顿时后悔将这事交给桓廷了。

    卫屹之最后到,远远瞥见谢殊,特地选了个离她最远的位子坐了。

    袁沛凌一使眼色,顿时有美人呼啦啦拥上前去,一口一个“武陵王”,叫的人浑身酥麻。

    谢殊这边也够呛,不是被人摸手就是被人劝酒,她只能一边假笑一边护着胸口领口。

    其中有个歌姬是袁沛凌最为宠爱的,因为色艺双绝,难免自视甚高,见丞相滴水不漏毫不买账,心里有些恼恨,再联想到丞相好男风的传闻,便媚笑着暗讽了句:“丞相自己就是倾城绝色,也难怪看不上我们,唉,像丞相这般容颜,只怕连男子看了都要丢魂落魄吧。”

    袁沛凌听出弦外之音,当即怒斥:“胡说什么!”

    谢殊笑了笑:“子玉不必动怒,今日是私下宴饮,不拘小节。”

    袁沛凌仍然告了罪,命那歌姬退下。其他美人见状也不敢缠着谢殊了,纷纷挪到了武陵王身边去了。

    卫屹之脾气好,时常微笑,美人们都当他性情温和,应该好伺候,可实际上劝了半天酒,他也没喝几口。

    他瞥一眼谢殊,灯火下那张脸愈发美貌,将在座女子也给比了下去。

    那歌姬说的没错,他之所以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心思,皆因谢殊容貌过人而已。

    他以往被人赞美惯了,忽然碰上个和自己足以比肩的玉人,难免多加留心。而谢殊有的不只是男色,言谈举止还时常露出女子的妩媚,加上他之前又怀疑过她的性别,会往歪处想,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连之前那点抵触也没了。

    谢殊见状,赶紧趁机做正事,起身走到他跟前,赶走了一干美人。

    “仲卿这几日一直躲着我做什么?还好今日有机会,来来来,快替我看看这箭镝用了多少年了。”她在他身旁坐下,从袖中拿出了用锦囊好好装着的箭镝。

    卫屹之果然调适好了,再没有什么不自然,接过来迎着灯火看了看,推测道:“新的,不然又怎会锋利到划破我衣袖呢?”

    谢殊见他能大方谈及此事,知道他是放下了,也很高兴:“那看来的确不是秦兵所为,是有人刻意陷害了。”她收起箭镝,拿了酒盏敬他:“那日救命大恩还没道谢,来,这杯敬你。”

    “……”卫屹之眼睁睁看着她饮下杯中酒,再看着她抿去唇角酒滴,实在不好意思说她拿的是自己的酒盏。

    士族风流,呼兄唤弟,同杯饮酒,把臂同游,甚至同衾而眠,不过常事。他只能含笑点了点头,只是之后再也没饮过酒。

    确定了是有人陷害,谢殊就好排除了。其实跟她有仇的也没几个,最大的仇家无非就是南方士族了。

    客曹尚书郎陆澄是陆熙奂之父,据说陆熙奂当初被斩杀前留有遗言,要父亲替他报仇。谢殊当时听到这话并未多在意,看来陆澄却是上心了。

    正想着要如何处理,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太子居然要拜谢殊为太傅,正打算去求皇帝恩准,被谢冉得知后按了下来。

    谢殊将谢冉叫到书房,开口就问:“怎么回事?”

    “我也很吃惊。太子似乎是受了别人怂恿,他觉得是丞相你促成了他和陛下和好,这是打算谢你。”

    “他要是真去求了皇帝,刚和好了又要掰了!”谢殊道:“你去查查是何人怂恿的,若我没猜错,八成是陆澄。”

    谢冉又去磨太子,总算探出口风,不是陆澄本人,但的确是陆澄的人。

    谢殊大抵可以确定刺杀的确是陆澄指使的了。他是想把她推到太子那边,让大家更加相信刺杀一事是九皇子所为。

    就算查出怂恿者来自陆家,这是给她抬高地位,不是坏事,反而是附庸谢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把沐白叫过来,吩咐他备上厚礼送去陆府表达谢意,也算提醒。

    但她实在没想到陆澄不仅没有按她设想的走棋,还忽然来了让她猝不及防的一招。

    沐白带回一封信函给她,上面是陆澄亲笔,直截了当地表示想招她做女婿。

    “他不介意我好男风?”

    沐白摇头:“陆大人说非常欣赏公子,属下觉得他是满朝文武当中最有眼光的人了。”

    谢殊默默回房,边拆裹胸布边叹气:“我拿什么做你女婿啊!”

    作者有话要说:双坑伤不起,我要做个坚.挺的一日六千郎!!!

    冤家,你们要温柔地爱我_(:3」∠)_

28二六章

    南士有钱,谢家有权。陆澄要招谢殊做女婿,皇帝第一个觉得不妥。

    作为最大的帮手,卫屹之连夜受诏入宫,与皇帝密谈了大半宿。

    第二日下朝之后,卫屹之登上了谢殊的车舆。

    上次的阴影还在,谢殊一见有人进来就往后退,看清是他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裴允又来了呢。”

    卫屹之冷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一坐下就开门见山:“你可打算接受陆澄的联姻提议?”

    “哪敢啊,我怕他找个女刺客假扮新娘子,然后洞房花烛夜我就血溅当场为他儿子偿命,啧啧,太可怕了。”谢殊扇着扇子直摇头。

    “那你可要我帮忙?”

    “当然!”谢殊拿扇子指他:“最不仗义的就是你!南士原先明明要对付你我两人,现在却只将矛头对准我一个,你自己说说公不公平?”

    卫屹之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又没出主意杀人家儿子。”

    “卫仲卿!”

    “好了好了。”卫屹之笑道:“南士势力不可硬碰,趁此事还没定下,你不妨退避一下吧。”

    谢殊叹气:“你以为我没想过?我又不是你,借着个领兵巡边的借口就能离开建康了。”

    卫屹之看着她:“那我去巡边,带上你,如何?”

    谢殊一怔:“不行吧,你我表面不合,陛下怎会答应。”

    “放心,陛下会答应的。”卫屹之笑了笑,揭帘下车去了。

    这种消息传播起来最迅速,郁闷了好久的襄夫人得知后乐得嘴巴都合不住,立即去找卫屹之。

    “我听闻谢家小子也要成亲了,是不是?多好的机会,你赶紧给我把它搅黄了!”

    卫屹之不禁好笑:“母亲一向吃斋念佛,怎能毁人姻缘呢?”

    “谁让他不让我好过!此仇不报,我无脸见佛祖!”

    卫屹之用力点头:“好,那我一定搅黄了它!”

    襄夫人身心舒畅,再也不生他气,开开心心侍弄花草去了。

    桓廷也得知了消息,很不爽地跑来了谢府。

    说实话,他挺喜欢他表哥那相貌的,硬要形容这种喜欢,就如同喜欢一幅名画,想要好好收藏起来的那种。

    都是男人,他自己肯定是没机会了,不过他还有妹妹啊!上次谢殊还叫他替自己留心好姑娘,他早就打算来个亲上加亲了。

    在他看来,谢殊好男风也是一时兴起,待劲头过去,再发现男女之事的妙处,自然就没那心思了。他还等着把表哥掰回来就提嫁妹妹的事呢,哪知被陆家抢了先,肺都气炸了。

    桓廷被下人引到谢殊住处,沐白守在那里,看到他连忙挡下:“桓公子留步,我家公子正在与人商议要事,此时不便见客。”

    桓廷“嘁”了一声:“商议要事应当在书房吧?此时正当午后,他必然是在小憩,你休要骗我!”

    刚要往里面冲,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他踮着脚朝院门内张望了几眼,却什么也没瞧见,房门紧闭呢。

    不过,那是仲卿的声音吧……

    “沐白,里面的人可是武陵王?”

    表面和公子作对的家伙其实经常来串门这种事沐白会随便说吗?他很大义凛然地否认:“不是!”

    “……”桓廷哪里信他,吸了口凉气,急急转身离去。

    杨锯不知死哪儿去了,桓廷只逮到了袁沛凌,半路将他拖入巷口。

    “不妙啊,我道仲卿怎么对‘断袖’一词那般忌讳,原来他真有这倾向啊。”

    袁沛凌骂他:“胡说什么呢?又想惹他生气是不是?”

    “不是啊,我方才瞧见他和我表哥关着房门调笑……”桓廷附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神色已是哀莫大于心死,“我本还想跟表哥亲上加亲,这下看来,可不能害了妹妹。”

    袁沛凌大受震惊,隔了半天才一字一顿地吐出句话来:“不、会、吧……”

    谢殊在房中仔细看过卫屹之带来的密函,蹙眉道:“就这些?只靠这些把柄,只怕稳不住陆澄吧。”

    卫屹之坐在她对面,端茶饮了一口:“若这么容易就被我找出弱点,那他也太不济了。”

    “说的也是,不过有小就可放大。此事我会交给妥当的人去部署,趁这段时间你我不在都城,陆澄也不会怀疑到是我们做的手脚。”

    卫屹之点点头:“对了,巡边一事我已禀明陛下,想必明日就会下旨,你确定要去宁州?是不是太远了。”

    谢殊笑道:“去宁州我才能彻底解决这桩婚事呢。”

    “怎么说?”

    “到了就知道了。”

    卫屹之见她在这盛夏时节还穿得严严实实,额头上都浮着汗珠,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不少穿些?”

    谢殊这几日因为这事没少被关心过,早淡定了:“怕晒。”

    “在屋中又没关系。”

    谢殊挑眉:“难不成要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宽衣解带吗?”

    卫屹之被她的话说的一愣,低头饮茶,不再言语。

    谢殊将信函收好,转头回来,见他这模样,顿觉好笑。

    没想到这家伙连句玩笑也不能开啊。

    “仲卿啊,上次桓廷是口误,你何必这般介意呢?”她坐到他身旁,故意握了他的手:“你我是兄弟,可愚弟却有好男风之名,你若当真如此忌讳,那就只能与我断交了。”

    手背接触的掌心柔软,手指抵着的地方却能碰到微微粗糙的茧子。卫屹之有些心烦,一把反握了她的手:“如意!”

    “嗯?”

    卫屹之看着她笑意盎然的脸,松开手。

    不过就是受这相貌蛊惑罢了。谢殊,若你不是男子,我定要将连日累积的这笔债给讨回来!

    “没事了,我先回去准备。”

    谢殊含笑目送他离开,悄悄揉了揉手背,手劲真大,以后不跟他开玩笑了!

    皇帝果然下了旨,为整肃宁州边境,命武陵王率兵巡边,而为振奋士气,又派丞相代替皇帝本人督军。

    杨锯在酒家里端着酒盏直摇头:“你们休要胡说,如今朝中就这二人位高权重,陛下同时启用他们是要表达重视边防之意。”

    袁沛凌在他对面灌下一口酒:“我也不想跟恩平一起疯,可他说的有鼻子有脸的,不像作假。”

    桓廷一个劲地叹气:“那一对玉人,哪个不是一顶一的人物,何必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就是啊,唉……”袁沛凌语气沉痛。

    杨锯在想,要不干脆和这两人全绝交得了。

    武陵王和丞相要一起出建康去遥远的宁州,这事实在叫人惊诧。

    襄夫人学习诸葛亮,整了个锦囊给卫屹之,告诉他说:“我都准备好了,若谢家小子敢对你不利,你就依计行事。”

    卫屹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苻玄觉得他那神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

    炎炎夏至六月心。先从宫城拜别皇帝,过西华、西明二门,再往西篱门前行,道路几乎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苻玄当前开道,沐白领人压后,当中一前一后是丞相车舆和武陵王马车,人喧马嘶,浩浩荡荡。

    谢龄竟带着护卫来送行,口口声声说训练出了成效,要派他们保护丞相安危。

    谢冉在送行之列,忙将他拦住,连劝带骗地将人赶了回去。

    出了西篱门,不必再送行了。谢冉登上谢殊车舆,就这事好一番抱怨。

    “算了,他也是好心。”谢殊热的厉害,她习惯了沐白伺候,如今沐白在后方压队,她也没用其他下人,自己拿着扇子猛扇。

    “丞相脸色不好,天气太热,你穿太多了。”谢冉从袖中取出个小包裹来,塞进她手里:“丞相太不会享受了,消暑的法子多的是,吩咐下人去办就是,你还怕谢家办不到?”

    谢殊接在手里只觉冰凉直透心底,舒爽地叹了口气:“居然是冰块,退疾,你这次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谢冉翻个白眼:“我做的好事又何止这一件。”

    “是是是,都好都好。”

    谢冉见她被一包冰块就收买了,不禁好笑。

    有了冰块是舒服,可冰终究是会化的。到宣城郡时整队留宿,一包冰块已经化成水从指缝里流走了。

    谢殊瘫在车里扯着领口叹气。

    宣城刺史裴珺前来迎接,谢殊整理好仪表下车,一见他就心肝儿抽了一下。

    还好卫屹之及时出现,提醒了她一句:“他与裴允是孪生兄弟。”

    谢殊讪笑了一下:“那他不会也好男风吧?”

    卫屹之斜睨她:“那不正合谢相胃口?”

    “……”

    裴珺哪里知道自家兄弟做的荒唐事,很热情地将二位重臣引去府邸安歇,路上见丞相态度冷淡,武陵王也神色不佳,还以为这两个老对头路上闹了分歧,更加小心伺候,不敢怠慢。

    本以为到了晚上会舒服点,哪知道宣城当夜一丝风也没有,倒是蝉鸣的烦人。

    因为不是在谢府,谢殊十分谨慎,沐浴之后还束了胸,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么一折腾,第二日再赶路,人就跟蔫儿了一样。

    卫屹之倒是舒服,身上穿着雪白的宽衫,腰束长带,临风站立,叫住谢殊道:“谢相请移步本王马车,本王有事相商。”

    谢殊点头,怏怏跟着他上了车。

    队伍开始启程,她随着车马摇来晃去,卫屹之跟她说要走近道免得路途受苦,她却几乎没听进去什么,有气无力地道:“陆澄这是要整死我啊。”

    卫屹之见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不对,坐近了一些:“你是不是病了?”

    “没吧。”谢殊摸摸额头:“就是有些头晕。”

    卫屹之连忙摸了摸她手,冰凉的很,再看她形容,分明是抵不住暑气了。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暑厥了。”他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替她松解领口。

    “这是干什么?”谢殊捂着领口一下退开,怕他误会,又连忙补充道:“你是不怕被人说断袖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何必在意这些,”卫屹之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怕被人说断袖呢?”

    谢殊急忙要下车回自己车舆:“我先去歇会儿,等恢复气力了再与你分辩。”

    卫屹之拖住她胳膊:“此时不宜多动,你就在这儿好好躺着,透透气就没事了。”说完将她按躺在自己膝上,不由分说解开了她的领口。

    “你……”

    “不必拘泥小节,长途行军你没我有经验,听我的没错。”

    谢殊浑身乏力,几乎整个人躺在他身上,只能用扇子遮着脸,暗骂一句“混蛋”以泄心头之愤。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看到文案的公告了,本文后天入V,因为要赶三更,明天就不更了,不过这一更会在V后第二天双更补回来的。

    所以实际上下章就要入V了,大玉名下无坑,V文绝不拖文,除非有事请假,至少日更,大家可以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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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个湿吻,大家周四三更见!

29二七章

    暑气随着时日消磨而渐渐退去,谢殊又恢复了神清气爽愉快蹦跶的生活。

    盛夏出发,到达宁州已经是初秋。此地四季如春,花开不败,所以秋日也丝毫没有悲壮色彩。

    谢殊探身出来观望,天空高阔,碧蓝如洗,阳光浓烈,遍处金色,远处还有白顶雪山耸立,近处却是郁郁葱葱的绿意,是她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象。

    卫屹之却一点兴趣也没有,闲闲地坐在车内看书,他对这里太熟悉了。

    宁州刺史穆冲早已在城门处等候。

    谢殊对他并不陌生,因为他就是那位在她初任丞相时便参了她一本的前车骑将军。就是因为此事,谢殊才将他调来荒凉的宁州做刺史。

    穆冲来向二人行礼,对谢殊笑得简直比襄夫人还假,对卫屹之却分外热情,礼数周全,言谈亲切。

    去穆府时,谢殊悄悄问了卫屹之一句:“你们是旧交?”

    卫屹之道:“也不算,他本该是我岳父。”

    谢殊了然,原来他那个早亡的未婚妻就是穆家女儿。

    穆冲面貌粗狂,是典型的武将形象,家中却很有文士的娟秀,清池碧泉,让谢殊觉得又回到了建康。

    顶着个巡边之名,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摆宴接风,谢殊乐得清闲,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她叫过沐白,吩咐他将陆澄要与她结亲的事情传播到穆冲耳朵里去。

    沐白行事相当有效率,谢殊用过早饭,坐在池边凉亭里赏了一会儿景,便有人来求见了。

    但不是穆冲,而是个弱冠之年的男子,褒衣博带,温文尔雅。

    “在下宁州刺史之子穆子珍,拜见丞相。”

    “原来是穆公子,快快免礼。”

    穆子珍并不急着说明来意,先介绍了一下四周景致,又闲谈了几句,才请谢殊坐下,切入正题:“在下莽撞,听闻丞相已与陆家结亲,可有此事?”

    谢殊笑道:“还没有结,只是陆大人抬举本相,有这意思。穆公子怎会提起此事?”

    穆子珍面色赧然:“实不相瞒,在下与陆家已有婚约,陆家又只这一个女儿,所以在下得知此事后十分意外。”

    谢殊故作惊讶,腾地起身:“竟有此事?唉唉,陆大人真是糊涂,这么做岂非要陷本相于不仁不义?”

    穆子珍一直听父亲说谢家如何独断专行,本也没抱什么期待,不想丞相如此通事理,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扑通跪到她面前:“丞相恕罪,在下与那陆家独女早已互许真心,还望丞相成全。”

    当然成全,不然她这么大老远跑来干嘛?就是指望着这个有婚约的穆子珍来搅混水呢。

    谢殊一脸感动地将他扶起来:“穆公子是真性情,本相极为欣赏,只是陆家势重,即使本相有意婉拒,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穆子珍刚刚生出的一点希望瞬间幻灭,低叹道:“丞相说的是,若非如此,他陆家又怎会如此罔顾婚约,另择佳婿。”

    谢殊重重叹息,比他还要遗憾。

    卫屹之得知此事后才明白谢殊用意,南士的势力是动不了,但道德上可以谴责。让穆家人出面去讨要说法,谢殊要再拒绝就好办多了。

    “难怪一定要来宁州,还以为是为了那个伶人……”

    宁州西北方与吐谷浑交界,卫屹之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他自言自语完就皱起了眉,管这些做什么,谢殊因为谁来这里又与他何干!

    穆子珍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想到之前还海誓山盟的人即将嫁作他人妇,自己却无能为力,不出几日就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这下把穆冲气得要死,丞相几次三番打压穆家,未免欺人太甚!可转头一想又无计可施。无论是谢家还是陆家,他都惹不起。

    他绞尽脑汁想法子,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武陵王身上。

    他膝下有两女,当初要和卫家结亲时就打算让两个女儿一起嫁给武陵王,这样即使长女不幸早逝或者膝下无子,还有个女儿能保证联姻关系。

    前段时间王卫联姻一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后来又听说丞相从中作梗,之后到底如何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武陵王还未成婚就有希望,若真能攀住这棵大树,也能替爱子出口恶气了。

    越想越带劲,他立即就派人去将小女儿穆妙容叫来,谁知下人竟说穆妙容跑去找丞相了。

    穆妙容并不是温婉典雅的大家闺秀,出身将门又深受宠爱,向来行事直率。她见父亲烦恼,哥哥卧病,极为愤慨,当即就来找谢殊讨公道。

    谢殊没给皇帝舒心日子过,来了宁州还握着都城里的朝政,此时正在处理事务。门外有沐白挡着,左右还有谢家护卫,穆妙容却丝毫不惧,一路冲到门前,张口就喊:“我要见丞相!”

    谢殊听见喊声,绕过屏风来见,眼前一亮。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发梳丫髻,饰以花钿,身着缃色大袖襦裙,腰间绸带环佩,装饰繁复却夺不去她容貌的光彩。淡眉轻扫,鼻若悬胆,唇似丹朱,便如传闻中那位东家之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你是……”

    穆妙容上下打量谢殊一眼,顿了顿才行了一礼:“我是宁州刺史幺女穆妙容,丞相姿容俊美,何患无妻?又何苦来夺家兄所爱!”

    谢殊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被说得怔了怔。

    恰在此时,卫屹之从廊下走了过来:“本王打算去军营一趟,谢相可要同往?”

    他着了折领胡服,金冠束发,腰佩长剑,修长身姿愈显挺拔,不比在建康时的闲雅之态,但这装束显然更适合他。就连谢殊也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武陵王稍候,本相这就去更衣。”谢殊转头,要请穆妙容回去,却见她正看着卫屹之发呆,不禁好笑。

    卫屹之这才注意到穆妙容,也被她容貌慑了一下。他至今见过的人里,谢殊的容貌已是无人可及,没想到还有更胜一筹者。

    “这位是……”

    穆妙容这才回神,慌忙行礼,“妙容拜见武陵王。”她悄悄瞥他一眼,低声提醒:“穆华容便是长姊。”

    卫屹之恍然大悟,穆华容与他有过婚约,但直到染病去世也没有见过一面,名字倒还记得。

    “原来如此。”他有心避嫌,便对谢殊道:“本王去门外等候谢相吧。”

    穆妙容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见他离开,魂都跟着飞出去了。

    姿如远山出岫,貌若皎月出云。她早听闻武陵王姿容俊雅冠绝天下,但真正瞧见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人物,原本是要成为她夫君的人啊……

    宁州军队都是卫屹之的人马,足有二十万。

    谢殊与卫屹之各乘一骑,一前一后到达校场,旌旗猎猎,金戈肃杀,背后是苍山茫茫,眼前是静默的大军。

    谢殊清了清嗓子,开始表达皇帝的慰问。

    领兵的将领们都是卫屹之手下嫡系下属,见战功赫赫的郡王只能屈居这弱鸡似的丞相身后,十分不爽,个个都斜着眼睛看谢殊。

    有个络腮胡子的副将忽然喊道:“丞相说什么,属下们实在听不清楚,麻烦您大声些行不行?”

    谢殊只好稍稍提高声音,可又不能放开嗓子,否则女音就会出来,当真苦不堪言。

    那副将不依不饶:“丞相再大声些,仍是听不清楚啊!”

    谢殊轻轻一眼扫过去,低笑一声:“本相看你耳目不灵,只怕不能做副将了吧。”

    副将大惊,愤懑道:“哪里是属下耳目不灵,分明是丞相声音太小!”

    谢殊挑挑眉:“哟,你这下倒听得清楚嘛。”

    其他人憋笑憋得肩膀直耸,卫屹之蓦地呵斥一声:“成何体统?本王离开不到一年,你们就全都散漫了不成!”

    “末将该死!”眼前军士跪了一地。

    谢殊悄悄凑到他耳边啧了一声:“还是你威风。”

    卫屹之瞥她一眼,对上那笑意深深的眉眼又立即收回视线。

    回到穆府已经是晚上,穆冲早已备好酒菜等候二人。

    谢殊有些疲乏,难免心不在焉,穆冲又大半时间都在与卫屹之说话,她觉得无趣,便忍不住四下扫视。这一扫,竟瞧见垂幔之后有人探头探脑,仔细一看,是白日见过的穆妙容。谢殊看她视线一直落在卫屹之身上就明白了。

    卫屹之倒是没有注意到穆妙容,但他听出了穆冲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与王家的婚事还半调子拖着,岂能再搭一桩进来?

    这时穆冲命人来敬酒,谢殊就见盛装打扮的穆妙容捧着酒壶款款走了过来。

    “这……妙容,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父亲恕罪,女儿方才瞧见婢女身体不适,不忍她受苦,便接了把手,这便告退了。”

    穆妙容替卫屹之倒了杯酒,拿眼偷看他,姿容绝艳,不可方物。

    谢殊憋笑,演,再演。

    卫屹之看看穆妙容,明明是更美的容貌,他心中想的却是白日校场里马上的背影。

    “本王不甚酒力,今日到此为止吧。”他起身出了门。

    “既然如此,本相也回去休息了,有劳刺史款待。”谢殊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却已不见他踪影。

    “走这么快?”

    沐白从门口走过来:“武陵王方才吩咐苻玄说搬去营中小住了。”

    “啧,他这是学我啊,也躲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终于赶完了,因为情节排布什么的需要好好理一理,所以耗时很久,昨晚三点才睡,今天一早起来到现在才赶完最后一更,我这是用绳命在写文啊!

    所以不要因为三更就霸王我,乖乖留了言再去看下章嘛,扯裤脚_(:3」∠)_

30二八章

    卫屹之这一走,谢殊有大半月都没见到他的人,倒是穆妙容来找了她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为了她兄长的婚事。她似乎以为说服了谢殊放弃这门亲事,一切就都解决了。

    谢殊觉得这种少女心性挺有趣,从来不拦着她。她也就愈发肆无忌惮,有次甚至直接对谢殊说:“听闻丞相不近女色,何必耽误了陆家姑娘,还不如让给家兄。”

    谢殊按按额头,以她的脾气,这话说得还算委婉了,至少没直接说她好男风。

    唉,这性子,若是卫屹之真娶了她,再加上个襄夫人,还不知道家里会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到了九月底,卫屹之仍旧在军营里住着,谢殊却忍不住了,因为有件要事需要跟他商议。

    秦军最近在打吐谷浑的主意,军队开到了边境,就靠着宁州。吐谷浑国主请求和晋国联合抵挡,折子已经递到了谢殊手里。

    谢殊的想法是,自己和吐谷浑国主来个会面,就在吐谷浑边城。此地是三国交界处,而她是代替皇帝来巡边的,等于是在此地进行两国会晤。秦国以为他们二国结盟,必然忌惮,不会冒进。

    她以为卫屹之忙于军务无暇分.身,便写了书信,让沐白送去军营。

    卫屹之当天就回来了,靴子上满是尘土,可见这几日练兵的辛苦。

    他在谢殊房中坐下,开口便阻止道:“如意不可贸然前去,你没有与秦兵交锋过,不知他们的狡诈。若他们反其道而行,全军来犯,掳了你和吐谷浑国主,那才是得不偿失。”

    谢殊道:“我已派人打听过秦军将领,乃是生性多疑的石狄,他绝对不会冒险。”

    “我明白你想兵不血刃地退敌,但终究太过冒险,还是我去为佳。”

    他若独自去,少不得被说成是受胆小怕事的丞相逼迫,谢殊遂道:“那我与你同去。”

    卫屹之仍旧拒绝:“不用,正好借此机会,我也好避开穆妙容。”

    “那好吧。”谢殊叹气:“人家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你怎么瞧不上呢?”

    卫屹之淡淡道:“接触不深吧。”

    “嗯,还是络秀那性子好,你们接触也够深。”

    “如意对我的婚事倒是上心的很。”他忽然起身走了,似有些不悦。

    谢殊懊恼地拍拍嘴巴:“言多必失啊。”

    会晤的事,谢殊先呈报给了远在建康的皇帝,再拟了国书给吐谷浑国主。半月后吐谷浑便送来回复,说国主已经启程,最多一月便可抵达边城。

    卫屹之亲点三万兵马压在宁州边线随时待命,又点一万兵马随自己前往吐谷浑边城。

    出发当日,谢殊亲送十里,表达了自己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以及对武陵王毫无敌意的真诚情谊。

    在这期间,穆子珍的身子好了许多,他来见过一次谢殊,只是言辞间仍旧颇多怅惘。

    谢殊急的挠心,怎么这一家子就没人敢去跟陆家闹呢!明明是你们有理啊!

    奈何她又不能直言,穆冲可不会心甘情愿做她的马前卒,断不能让他们得知了自己的意图。她只能旁敲侧击,击得手臂都酸麻了,这一家还不开窍!

    倒是上啊,本相会在后面帮你们的啊!

    好在还有个穆妙容,仍旧三天两头地来找谢殊说道理。谢殊干脆顺水推舟,悄悄对她道:“本相倒是有个好主意,只是怕你不敢。”

    穆妙容当即道:“丞相只管说,只要能帮家兄遂愿,妙容没有不敢的。”

    “那好,你去写封信给陆澄,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总之要让他认清是他背信弃义在先。反正你是女子,又是小辈,他不好与你计较,就算被你父亲知晓,也顶多是骂一顿了事。”

    穆妙容寻思片刻,拍了一下手,“好,就这么办!”她起身走出几步,又纳闷地转头:“丞相怎么肯帮我了?”

    谢殊闭了闭眼,一脸感动:“我被你的执着打动了。”

    穆妙容精神振奋了,她还要更执着,执着到得到武陵王为止!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为了得知武陵王的喜好,她还特地写信托在建康城中的亲友打探。

    之前桓廷臆测出来的消息虽然隐秘,却也在几个世家子弟间传播开了,其中就有穆妙容的亲戚。

    这消息随着书信递到穆妙容手里,她的美人小口几乎张的可以吞下自己的拳头。

    武陵王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好男风,就算好男风也绝对不会和对头有牵扯才是,所以她绝对不相信这事!

    边城会晤只是个形式,但卫屹之声势浩大地安排,让人觉得煞有介事。

    石狄曾是卫屹之手下败将,光得知他现身心里就虚了三分,再见晋国丞相都坐镇宁州,想必两国结盟是早就商量好的了,越想越心虚,当即命人快马禀报秦帝,听候安排。

    秦国对吐谷浑图谋久矣,本也没指望能一战得逞,见时机不对,也就果断地撤了兵,再待时机。

    吐谷浑国主心中大定,觉得功劳都是武陵王的,下令美酒佳肴、载歌载舞地款待他。

    谢殊得知消息也很高兴,当即写了奏折禀报皇帝,又将这事都说成了皇帝的功劳,把他的存在夸得无比荣耀。

    太后最近身子不适,皇帝正心烦呢,接到这折子,心情还真好了一点。

    丞相不横行霸道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青年嘛。

    足足过了一月,都已到了深秋,卫屹之总算回来了。

    谢殊为了显示气度,又颠颠地跑去迎接,还当众说了一大通赞美之词,听的卫屹之浑身起鸡皮疙瘩。

    穆冲见武陵王又立一功,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叫女婿,于是又盘算着找机会跟他说叨婚事。

    穆妙容也悄悄混在迎接队伍里,看见丞相对武陵王赞美有加,不禁皱起眉来。

    武陵王是不可能好男风,可是丞相好男风众所皆知,他又生的阴柔美貌,雌雄莫辩,若是他蓄意勾引武陵王……

    她狠狠揪了揪帕子,好个丞相,先夺她嫂子,又夺她姐夫,有完没完了!

    卫屹之显然是要避开穆家父女,回宁州后住去了一名副将家里,连有事要见谢殊也是将她邀请去了那里。

    副将宅院后方就是一大片坡地,遍植香竹,美不胜收。谢殊应邀去了那里,就见卫屹之一身黑衣席地而坐,拿着张纸不知在看什么。月余未见,他似乎有些操劳,稍显清瘦了些。

    “仲卿叫我来所为何事?”

    卫屹之抬头看她一眼:“替你捎了东西。”

    “哦,是什么?”

    他扬了扬手中纸张:“吐谷浑国主设宴款待我时,我见到了你的恩人。临走时他将这纸张交给我,说是替丞相谱的曲子,让我捎给你。”

    “真的?”谢殊很惊喜:“他如今怎样?过得可好?”

    卫屹之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还不错。”

    谢殊接过纸看了又看,叹息道:“礼是好礼,可惜我不识谱啊,这要如何是好?”

    卫屹之道:“我不会击筑,但音律相通,料想用古琴代替也是一样的,可要我奏给你听?”

    “啊,如此甚好。”谢殊连连点头。

    卫屹之命苻玄去取来古琴,试了几个音,请谢殊就坐。

    谢殊也干脆席地而坐,看他低头垂眉的侧脸认真凝视曲谱,再伸出修长的手指勾动琴弦,忽而心生钦佩。

    这双手力可弯弓射月,巧可挥毫成书,竟也能轻抚琴弦,比起她不知强了多少倍。

    卫屹之边抚琴边仔细听着琴音。

    起势晦涩,仿佛一个人困顿不堪的童年;而后幽怨,是缠绵不去的悲戚;再往后却又陡然明朗,若故人重逢的欢喜,又似乍见希望的喜悦;之后便是潺潺若流水,缓缓若微云,欲语还休,却又压抑不住,便如一人茫然纠结,行行复停停,想起时若春花灿烂,心生愉悦,离开时若乌云密布,愁肠百结,虽然平淡,却分明含着欲诉衷肠的刻骨相思意……

    “铿”的一声,卫屹之停了下来。

    谢殊从摇头晃脑中惊醒:“诶?没了?”

    卫屹之转头看她:“你听出什么来了?”

    “呃……挺好听的。”

    卫屹之握紧拳:“我弹完了。”

    “哦,好,多谢了。”谢殊走过去,拿过曲谱,仔细折好纳入袖中。

    “对了,你还没与我说此次吐谷浑之行的见闻呢,你与他们国主都商议些什么了?”

    卫屹之像是没听见,出神地望着别处。

    “仲卿,仲卿?”谢殊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卫屹之蓦然起身,蹙眉瞪着她,似满腔恼恨无处发泄,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谢殊被他这模样弄得一惊,连连后退,直到背抵着竹子才停下。

    “你怎么了?”

    “没事。”卫屹之背过身去。

    情况不对啊,看来得去打听一下他在吐谷浑遇到了什么刺激人的事。谢殊连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卫屹之独自站了许久,心中诸多情绪翻滚不息,只觉愤怒懊恼,再看那张古琴,越看越刺眼。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鞭,狠狠甩出,古琴裂为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乖,挨只嘴嘴,打滚,要留言完再看下章哟=3=

31二九章

    吐谷浑那边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人家国主误会了,觉得丞相追问肯定是武陵王嫌自己招待不够好,又送了数量可观的良驹黄金来酬谢。

    谢殊是个好丞相,没有将良驹留给谢家人马,而是大公无私地将之充入了军营。

    至于黄金,多重啊,还是谢家勉为其难地保管着吧。

    穆妙容不愧有襄夫人千分之一的风范,果然写信把陆澄骂了个狗血淋头。谢殊没看到原稿,但陆澄居然写信来向她主动坦诚有婚约一事,分明还是被慑住了。

    她趁机回信婉拒了婚事,从个人荣誉到家族名声细数原因,最后甚至上升到了国家大义——让别国知道大晋有我这种强占他□子的丞相,全国都会被耻笑道德沦丧,连皇帝陛下也无法幸免啊。

    皇帝那边很快也传了封密函给陆澄,沉痛的表示他不要做道德沦丧的君主,让他三思。

    陆澄没有再提婚事,但也没说放弃,倒是写信给穆冲道了歉,顺便“夸奖”了一下他的好女儿。

    穆子珍收到消息,身子大好,得知谢殊拒绝了婚事,连忙要来拜谢,但穆妙容劝他多多休息,然后主动代替他来向谢殊道谢。

    刚走到丞相居处,层层花树后传来了谢殊的声音:“仲卿多日未来见我,还道是我得罪你了,那日你的模样委实吓人,到底是怎么了?”

    穆妙容悄悄探头望去,丞相与武陵王并肩坐在池边凉亭内,一个侃侃而谈笑若春风,一个面色无波却分明有躲避之意。

    这一双人物坐在一起竟分外协调,她心中早就起了疑,自然而然就会乱想:果然是丞相勾引武陵王!

    她匆匆走开,越想越不甘,自己容貌举世无双,见者无不惊叹,竟然要让一个奸佞之后,一个男子给横插一脚!

    “你想做女子是吧,那我便帮你一把!”她狠狠揪断了旁边的花枝。

    谢殊来了宁州比在建康清闲许多,每日午后都会小憩片刻,每到这时沐白和护卫都会严密守护。

    穆妙容亲自捧着一大堆礼品来求见,说家兄感谢丞相,一定要她来送礼答谢。

    毕竟是主家,沐白只好进去通秉。

    谢殊被打搅了好梦挺不爽,可也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只能心不在焉地应付。

    穆妙容放下了礼品却没急着走,从礼品中拿出一只酒囊,说这是西域好酒,为感谢丞相大义相助,一定要亲自敬她一杯。

    大下午的就喝酒绝对没好事,何况还是她这样一个美貌少女来她这个“男子”的房中喝酒。

    谢殊心里有了点数,想要看她捣什么鬼,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喝酒是做男人的必修课程,她早就修到了满级,绝对不用担心。

    穆妙容哪里是要喝一杯,明摆着是要灌醉她。谢殊也就遂了她的愿,啜了几口就喊了一声“好烈”,歪头倒在床上不动了。

    “丞相?丞相?”

    穆妙容叫了几声,发现她睡死了,窃笑起来,然后转头取了礼品里早备好的大红女装,迅速套在谢殊身上,甚至还给她点了唇,做尽了羞辱之事。

    她想的简单,谢殊说她是女子又年轻,陆澄不会与她计较,她便以为谢殊也对她无可奈何。

    哼,明明是男子还想勾引武陵王?便要你认清自己永远做不了女子的事实!

    谢殊一直任由她忙活,直到她离开才睁开眼,连忙跳下床,一坐到镜子前就怒了。

    还道穆妙容是率性,这哪是率性,分明是肆意妄为!穆冲宠出来的好女儿,果然无法无天!

    她狠狠砸了铜镜,外面立即传来沐白的询问:“公子怎么了?”

    “不准进来!”

    “是。”刚应下,沐白又道:“公子,武陵王来了。”

    谢殊大惊,连忙擦去唇上丹朱,又要解女装,哪知越急就越手忙脚乱,那腰带竟给打了个死结,连忙躲去屏风后面继续倒腾。

    卫屹之没事不会来找她,有事来找也拦不住。

    他进了房,见谢殊不在,便唤了一声:“谢相还未起身么?本王有要事相商。”

    谢殊急急道:“这就来。”

    卫屹之探头看了一眼,见屏风后站着人,知道她已经起床,便走近几步:“宁州巡边一事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你我也已在此盘桓数月,是不是该回去了?”

    “没错,是该回去了,待我收到谢冉书信,确认陆澄之事已部署好即可。”

    “也好。”卫屹之本未察觉异常,转身时却忽然瞧见屏风后露出一角大红衣料,这才疑惑,忍不住绕过了屏风,一看之下顿时怔住。

    谢殊总算解开死结,刚脱下那衣裳,抬头却见他站在身前,顿时吓了一跳。

    “也不知我如何得罪了穆妙容,她居然用这法子来羞辱我。”她狠狠掼了女装,还愤恨地踩了两脚:“以前被人嘲笑像女子我就不甘心,不想今日又撞上这事,真是晦气!”

    卫屹之什么也没说,退后几步转身离去,犹自怔忪,连谢殊叫他也充耳不闻。

    这事终究丢脸,而且闹的人尽皆知反而容易被人察觉出异常。但穆妙容这种行为实在叫谢殊气愤,她叫沐白去谴责穆冲,说他教女无方,连她和武陵王商议要事也进来冲撞,已经惹得武陵王大为不悦。

    穆冲得知后急火攻心,气得把穆妙容一顿好骂:“你让武陵王不悦了,为父还如何帮你嫁入卫家?唉,原本以为你露个面就可以成功,哪知武陵王丝毫没上心,他这样定是看中女子品行,如今你这么一闹,他再难看上你了!”

    穆妙容莫名其妙:“我没有冲撞过他们啊。”

    “闭嘴!还敢狡辩,回房思过去!”

    穆妙容还没被他这么骂过,哭着跑走了。穆冲坐在桌边唉声叹气,这样一来,和卫家联姻的事只怕要成幻影了。

    谢冉终于来了信,说在建康城中已经部署好。谢殊早就不想留了,当即叫人去通知卫屹之,让他准备启程。

    穆子珍特地找了个机会来谢殊道别,比起行事急躁的穆冲和骄横跋扈的妹妹,他是穆家最为温和的人,虽是武将之子,却更像是文士。

    “听闻舍妹冲撞了丞相,还望丞相大人不记小人过。她最年幼,家母早逝,父亲又一直未续弦,这才疏于教导,其实也有我这长兄的责任。”

    谢殊笑了笑,不置可否。

    穆子珍又就联姻一事道谢,敛衽下拜道:“丞相拒绝了陆家婚事,在下实在感念在心,多谢丞相成全。”

    谢殊扶他起来:“本相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比不上穆公子,以后穆公子好事成了,定会夫妻恩爱,所以陆澄之女还是嫁给你可靠啊。”

    “丞相说笑了,丞相天人之姿又身居高位,只是无心罢了,若是有意,早有佳人环伺了。”

    谢殊无奈,我有心也无力啊……

    出发之日,穆妙容又把自己关在房内哭了好久。

    这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武陵王,再听父亲说嫁他无望,更加伤心,眼睛都肿了。

    谢殊登上马车前对穆冲说了句:“刺史连一个女儿都教导不好,又何谈为官任职?看来本相将你调来宁州都是冒险之举了,以后更不敢升你的职了。”

    穆冲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呕地回去就躺了三天。

    已是秋末时节,从色彩张扬的宁州往回走,一路渐渐没了夺目景致,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卫屹之许久没来私下见谢殊,谢殊偶尔爬上他的马车商量事情,他也不怎么看她,还时常神游天外。

    好几次这样,谢殊有些忍不住了,再三联想,只有一个可能。

    “仲卿,你是不是看上穆妙容了?”说起来她也是有心破坏这桩婚事,在她看来,穆妙容远远比不上王络秀,但穆妙容倾城绝色,卫屹之会动心也说不一定。

    卫屹之摇摇头,低头看书。

    “那你这丢魂落魄的是怎么了?”谢殊望着车外叹息:“若是回去被襄夫人发现你这样,肯定又认为是我搞的鬼了,非得恨死我不可。”

    卫屹之揪紧书卷,我也恨你……

    初冬时节,车马到了武陵郡,卫屹之这才主动与谢殊说话:“谢相可要去武陵王府小住几日?”

    谢殊站在车外,远远朝北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武陵郡北就是荆州,她不想靠近。

    卫屹之似猜到了几分,再想起那伶人所做的乐曲,心情复杂。

    到江州地界时,才惊觉这一去竟已过了半载。

    谢殊想起当时出发时热得暑厥,此时身上却已系上披风,感慨万千,对卫屹之道:“行军打仗真是不容易啊,我越发佩服你了。”

    卫屹之忽然探身出了马车,吩咐卫家车马停下,要与谢殊道别。

    谢殊很惊讶:“你这是要去哪里?”

    卫屹之看她一眼:“去会稽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喂饱你们了,我还饿着呢,爬走去吃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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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111/ 第一时间欣赏这日子没法过了最新章节! 作者:天如玉所写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为转载作品,这日子没法过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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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介绍:
丞相谢殊每晚睡前三省己身: 一、碰到武陵王要谨慎;
二、碰到武陵王要谨慎;
三、上朝前记得要束胸……这日子没法过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日子没法过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日子没法过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