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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尚南山     大明才子风云录txt下载     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老夫子暗中布局

    况且事先再三嘱咐石榴,此事万万不可告诉老师,免得老师操心。石榴当时答应了,可事后越想越不对劲儿。

    从云丝丝家回府之后,石榴直奔叔叔书房,却见两个师兄正在书房里跟叔叔说话,三人有说有笑,兴致高昂。

    “两位师兄回来了,京城一趟辛苦了吧。”石榴进屋打声招呼。

    “不辛苦,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大师兄正色道。

    陈慕沙满意的看着两位弟子道:“这趟委实辛苦你们了,成就也不小。”

    石榴心中有事,听着他们说笑不免烦躁,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来。

    她知道叔叔和两位师兄正在兴致头上,从祀圣庙的事暂时搁浅,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陈氏理学的星星之火,仍有重新发扬光大的可能。

    然而,况且的事怎么办?

    石榴转念一想,既然从祀圣庙如此大的事都能搁浅,况且就算有天大的麻烦,也可以化险为夷。

    如此,她心里稳当多了。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句:这都是为什么啊,替他着急,那臭小子也未见得感激,我这不是犯贱吗?

    算了,权当自己积阴德吧,不跟他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石榴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却又带着甜蜜的滋味。

    等两位师兄从叔叔房间里走出后,她再次走进书房,然后不用叔叔问,就把这件事全说了。

    陈慕沙听后毫无反应,只是继续斟着茶,细细品着,如同充耳不闻。

    “老爷子,这事你管不管啊?”石榴急了。

    “什么事?况且啥事没有,你着的什么慌。”

    “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他,还能说没事?”

    陈慕沙淡淡一笑,食指敲着桌面道:“你以为我收弟子像练达宁那样随随便?何况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百年后要把衣钵传递给他……我能不查清楚他祖上的底细吗?”

    “那,况家到底有没有麻烦事啊?”

    “他没有,他父亲也没有,可是他祖上的确有麻烦事。他们也是受牵连。不过这事说没有就没有,要是说有,也真是天大的麻烦。”

    石榴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说的天大的麻烦,究竟是指什么啊?”

    “这事说来话长,你也不必知道这些,知道了反而不好。你就权当没有这回事,任南家他们折腾去。南家既不通天,也翻不了天。”

    石榴惊喜道:“老爷子,你真有把握?”

    “怎么,不相信我?我若是连自己的弟子都庇护不了,还立这门墙做啥?!”陈慕沙抬起头,眼中却是石榴少见的凌厉。

    “太好了!”石榴这才真的放下心。

    她没想到叔叔居然彻底调查过况且,放心的同时,她也有点不爽。你凭啥就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一点**权都不顾忌。

    石榴走后,陈慕沙面色冷了下来。

    况家的事,他的确知道许多,也权衡过其中的利弊得失,最后决定收况且为关门弟子,乃是基于对时事大局做出的判断。他认为,况家的大难应该已经过去了。

    那年月,老师有罪,弟子要受牵连,同样,弟子犯了事,老师也无法置身事外,一样要受到波及。

    封建王朝,莫不如是。

    两汉时期,实现荐主连坐制度,一个人如果犯了罪,或者说是被人硬安上了罪名,举荐他的人就要连坐。后汉党锢时,不仅众多官员被禁锢,连同弟子门生也同样禁锢,几乎将朝野文人一网打尽。

    宋朝也差不多,苏东坡的四个弟子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并称苏门四学士,他们一生跟东坡绑定了荣辱与共的关系,东坡升官,这四人连同升官,东坡被贬斥,这四人也一样遭放逐。

    明朝座主跟门生的关系也基本如此,门生宁可背叛朝廷决不肯背叛座主,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以称之为第二种忠诚。

    陈慕沙没想到的是,况家的事居然被人暗中查了出来,他调查况且是因为衣钵至重,选择传人不得不慎之又慎。然则,南家调查此事有什么缘由?

    所以,当两个大弟子一回来,他马上就交代给两人新的任务,暗中调查南家,彻查祖宗十八代。

    这件事他不能对石榴说,只能限于他跟两个大弟子之间。假如有一天况家的事真的暴露出来,他也有补救的措施。

    一是中山王府欠他的人情,对此事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这不是国政要务,不违背功臣外戚不得干预国政的条例。

    二是张居正跟他交好莫逆,作为太子裕王的老师,张居正的实力非同小可,实在不得已还可以拜这座庙。

    相信天底下还还没有敢找太子麻烦的人!这事说起来真有一个故事。

    当年严嵩掌握朝中大权,听说太子最恨的就是自己,担心太子即位后会找自己算账,自己就算活不到那时候,子孙也难以保全。严嵩跟儿子严世藩商量了一番,准备怂恿皇上废掉太子另立。

    大学士徐阶知道后,马上找到严嵩,当面跟他摊牌:“皇上对公倾心委任,言无不听,计无不从。然而,皇上未必肯为了你废掉太子。你这行的可是族灭之计。”

    严嵩急忙辩解,那是有人故意挑拨是非,自己绝无此意。回去后经思量再三,严嵩打消了另立太子的图谋。

    “南家真有这个胆量吗?敢动我关门弟子,等于是绝我陈氏学派的香火。难道背后有人指使?”陈慕沙不由得攥紧拳头。

    从知道此事的那一刻起,老夫子就认为,这事一定不是针对况且、针对况家,而是针对我陈慕沙。此事又恰好发生在自己朝里朝外一阵运动,导致王守仁从祀圣庙的事搁浅,若说不是报复,那也太巧了些。

    表面上主导这件事的人居然还叫南巧云,岂不是巧上加巧。

    事出反常即为妖。

    况且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懵然无知,也不知道陈慕沙居然调查过况家,而且上搠到元朝。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信息,况家并不姓况,目前所用的只是一个化姓。

    况且并不关心这些,他对老夫子的调查没有丝毫兴趣。查吧,只要不调查到21世纪就没问题。

    南巧云夫妻两人还是每七天来复诊一次,况钟还是只诊脉、开方子,不收钱。南巧云夫妻只是说些家常话,却再无套取口风的意向。

    况且以为这两人是知难而退了,想想也是,在这里看病,居然还要打这里的主意,就不怕那药方里加几味药物,留下致命的后患?

    当然,况钟不会这样做,即便明知道这二人不怀好意,也不会这样做,这是行医的准则:哪怕你的仇家来看病,也得尽心治疗,治好后,再放马斗个你死我活。

    秋雨淅沥,况且身穿薄棉袄,独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街道上。

    他最喜欢细雨中的苏州、细雨中的江南,如梦似幻,不仅是美,而是能享受一种浸透心神的陶醉。

    他一直想画一幅画,主题就是秋风细雨中的江南,可惜始终感觉无法把握其中的神韵,也一直没敢动笔。

    “况公子,给你。”一个卖水果的女孩子从摊子后面跑过来,递给他一捧桂圆。

    这女孩子去他家看过病,他还亲手给诊过脉,那时因无钱付药费,况钟也就一文不取,过后她家里送了一些土产做礼物,也都被拒绝了。

    况且摇摇头,要把桂圆放回去。

    “你吃吧,很甜的,又不贵。”女孩子着急地说,语气里竟有几分央求。

    况且点点头,却还是走过去,在水果摊的角上偷偷放下一钱银子。

    他没说话,也不想说话,唯恐破坏这美丽不可方物的氛围,这女孩子并不漂亮,却散发着纯真的美丽,在他看来,也同样是细雨江南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况公子。”

    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大部分都曾经是他家的病人,不管付过钱的还是没付过钱的,都觉得欠况家一份人情。

    至于况且的大名他们自然也知道,刚考取了苏州府的案首,即童子试的头名,已跻身吴中才子行列。

    这些普通百姓或许连字都不识,却最敬重读书人,他们比大多数只是要猎取功名的文人心底更淳朴、更善良。可惜后来的明朝文人没能对得起这些百姓,明朝败落在了他们手中,百姓饱受战争祸乱。

    况且没想这些,他只是沉醉着,享受着这种滋味。路上看到几个孩子正贪馋地看着他手中的桂圆,就急忙送了出去。

    “况且,你也出来了。”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把他唤醒,抬头一看,文杰居然站在自己面前。

    况且笑道:“怎么是你?”

    “我不叫你,只怕你都不认识我了。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文杰看着他问到。

    “你不懂。”况且直截了当一句。

    “我不懂什么啊?”

    “情趣。”

    “好吧,这我确实不懂,可是有人懂的,在上面呢。你也来吧。”文杰说着,拉着他走向一家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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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云丝丝再报危机

    上了茶楼的二楼他才看到,周文宾也在这里,而且还有云丝丝跟秋香姑娘。

    原来这几人也是出来赏雨的,口渴了,就上来喝茶。坐在窗户旁的秋香看到况且一个人踯躅长街,乐得不行,就让他们几人一起看。文杰看了一眼就蹬蹬下楼把况且拉上来了。

    “真是巧啊。”况且笑着坐下。

    周文宾很庄重的说:“也不算巧,这等美景谁肯放过,又有谁肯闷坐在家里。”

    “有什么美的,就是下雨呗,还谈什么情趣,不就是出来淋雨吗?”文杰嘟囔一句。

    “小弟,你再大些就懂了,或者你去趟北方,就知道家乡的雨,是多么滋润与晶莹了。”周文宾说到,竟有种诗兴大发的意味,估计也真是出来找做诗的灵感。

    “天下月亮一般圆,我就不信这雨,在南方跟北方会有什么不同。”文杰不服气地说。

    况且说道:“真是不同。这种事难以说清楚,可是你只要亲自去过北方,一比较马上就知道了。”

    听况且这样说,文杰才不言语了。可心里还是不服气。觉得这些人都是太矫揉造作,不过是下雨而已,偏偏要生出如此多的说法。

    喝了几杯茶,几人觉得空气太潮湿,于是要来烫好的黄酒,也不要任何下酒菜,只是慢慢品着散发香气的美酒。

    “北方的酒跟咱们这里一样吧?”文杰忽然想到一个题目。

    况且笑道:“这个还真不一样,就算都是粟米酿的,味道可是千差万别。”

    “这还用说南方北方嘛,就咱们这里,也是一个地方一个味道。市面卖的跟自己家酿的就差了不少。”秋香也插话进来。

    “真是怪!也就你们的嘴能喝出来,我是喝着都一样。”文杰说道,“倒是去年喝的西域葡萄酒别有风味。”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酒经,云丝丝给秋香递个眼色,秋香就拉着文杰要出去买鲜果子。

    待二人下楼后,周文宾忽然正色道:“况兄弟,那件事丝丝跟我说了,你也别多想,应该是南家祖上跟一个姓祝的有些冤仇,不知怎么的就误会到你头上了。既然是误会,解开就是了。”

    况且看向云丝丝,没想到她居然真把这件事对文宾说了。

    “这没什么,她喜欢做什么尽管做,我也没放心里去。”况且淡淡道。

    “那就好。一方是丝丝的二嫂,一方是我们兄弟,这事弄得丝丝觉得很难做人,其实这就是这就是件无中生有的事。”文宾笑着说。

    况且只是笑笑,对云丝丝道:“此事小弟领情了,以后有机会定当还报。”

    “你报什么呀,别报复我就行。”云丝丝笑到。

    三人都不禁轻松的笑起来。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哪,什么事这么好笑。”

    文杰在楼下听到三人开心的笑声,急忙三步并两步跑上来,唯恐错过什么。

    文宾看秋香一个人捧着一大篮子水果,走得趔趔趄趄的,急忙站起来,走过去帮忙。

    就在此时,云丝丝飞快地把一张纸条塞到况且手里,眼神中传递出复杂的信息。

    况且扫了一眼纸条,心头一震,上面写着:危机加重,小心提防。

    况且递向云丝丝的眼神中充满感激,他明白云丝丝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她家也牵扯在其中。

    按说,她本可置身事外,云家跟况加毫无瓜葛,云丝丝跟他也无交情可言,却为何为他甘冒风险?她究竟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抑或……

    况且无法想下去,也想不明白,却能看出云丝丝的眼神中对他的关切是真心的,那种焦虑、担忧,更像一个亲姐妹才能有的情愫。

    况且心头一热,暗自喃喃道:美人倒也罢了,可是个好人啊!

    “况公子,你可真能摆少爷的谱儿,看到我一个人拿不动,都不过来接一把。”秋香娇喘吁吁地说。

    况且急忙抱拳道歉:“哦,兄弟真没看到,秋香姑娘原谅则个。”

    他看到秋香的美眸中也含有一丝神秘的意味,似乎在暗示什么,却又一时不能明白。

    “好吧,哪天给我画张画就行了。”秋香大方地一摆手。

    文杰过来坐在况且身旁,打趣道:“秋香姐,你这可是趁火打劫啊。”

    “这有什么,店家拿笔墨来!”

    况且心中忽然一动,血脉贲张,积淀在心头多日的那个感觉瞬间成型了。

    “哎哟,况公子,小婢跟您开玩笑,您可千万别当真。”秋香差点被他吓着。

    云丝丝也笑道:“况兄弟,她真是开玩笑的。”

    况且道:“我知道,可是突然想作画。”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文杰更是拍手叫好:“好啊,我都很少亲眼看到你作画。”

    周文宾也是充满了期待,云丝丝主婢心里明白,况且这样做是表达他的感激,也都美目含情地看着他。

    店家听说况且要作画,不但拿来文房四宝,而且还搬来一张大桌子。

    掌柜的亲手拿来一叠宣纸,笑道:“况公子,这是小店陈了三年的虎皮宣,不知适用否?”

    宣纸如同酒,不但要酿造的好,还要放个三年五载的才最适用,刚造出不久的宣纸跟刚酿好的酒一样,跟陈年佳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境界。

    “多谢掌柜的!”

    况且挥毫濡墨,静置片刻,然后在一张普通宣纸上抹去墨,这才重新濡墨,抬手,在宣纸上落笔。

    况且UU小说淋漓酣畅,时而如走龙蛇,恍若风雨欲来,时而腕抖指捻,轻灵如燕子点水,UU小说一幅画渐渐成型。

    他画的就是心中久欲画出的主题:秋雨江南。

    他用的是大写意画法,UU小说的房子、街道都跟实际中略有差别,却也因这外表的失真而更添意蕴。

    街上一个女孩子捧着一串桂圆,似乎在好客地请过往人品尝,脸上泛着一层光彩,犹如天使降临人间。几个孩子在街道上奔跑,让人一眼就能唤醒童年的记忆。

    街道的左边就是这家茶楼,几个俊男美女正在悠闲地品尝,画的正是文宾兄弟跟云丝丝,边上的一个婢女,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哎呀,小姐,况公子把咱们都画进去了。”秋香惊喜叫道。

    云丝丝点点头,美目晶莹,轻言道:“秋香,你看,你的笑,可是苏州城的一景,给况公子神笔抓住了。”

    云丝丝一语中的,秋香的笑,后来果然成了千年话题。此处按下不表。

    周文宾却是看的入神,他不会作画,却懂得欣赏,仿佛一下子被画笔拖进了画里,而不是现实中。

    文杰在一旁说了一句:“画的不好,一点都不像。”

    这次连店掌柜的都笑了:“二少爷,这画就是要在像与不像之间才有味道。”

    况且点头示意,看来掌柜的也不是俗人,懂得画中真味。

    况且在几处点笔完善,一幅水墨“秋雨江南图”伫然纸上,一层雨雾从纸上蒸腾而起,画中的人物也都活了一般。众人瞬间都放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点睛之笔,了不得,这是顾恺之的点睛笔法。”掌柜的更是惊讶。

    “我不懂画,可是公子画的这些景物跟人,不像是画在纸上的,倒是立在纸上的。”秋香沉吟着说。

    “秋香姐的话就是最高赞赏,小弟荣幸之至。”况且笑道。

    他在画的上面写下:秋雨江南,这是题目,然后在左下落款,先是写下年月日,当然都是丙戌年庚子月等等这些天干地支的写法,然后写着:弟况且为秋香姐画,略抒胸臆。

    “况且,你这是借画传情,向秋香姐暗送秋波。”文杰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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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江南秋雨少年情

    恐怕也只有文杰会说出这样的话。

    关键是,他说出来了,别人还真是无可奈何。

    “二少……”秋香顿时脸涨得如一张红纸,跺脚戟指,却无法发作,不是限于身份,而是他们太熟稔了,文杰又最小,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跟他论理。

    掌柜的却是一声轻叹,他原本动念,想不惜重金买下这幅画,挂在大堂里当本店的招牌画,那当是苏州文人街谈巷议的话题。

    掌柜的懂得画中三味,深知此幅画乃况且沉潜、酝酿到了极处的瞬间爆发。胸中所蕴藏的一旦付诸于纸上,能量也就释放出去了,所谓此情此景此画。

    真正的创作是无法复制的,这就像王羲之的兰亭序一样,王羲之过后也写过多幅,却都没有了那番神韵,只好毁掉。当日所作《兰亭序》成为他一生的巅峰之作。

    然而看到况且的落款,他就知道自己跟此画无缘了。不过也不太失望,能亲眼见到一幅神作的诞生,这就是莫大的荣幸与享受。

    “这个……这太贵重了,婢子可不敢收。”秋香嗫嚅道。

    “就是给你的,你不要我就毁掉它。”况且笑了起来。

    一幅画画完,他感觉全身经络都通畅了,百脉舒泰,似乎有一股神妙的气息充塞着自己的筋骨皮肉间,

    秋香急了,伸手护住,失声叫道:“可别毁啊!就是太贵重了,婢子不敢收。”

    “况兄弟的美意,你就收下吧,不然倒是辜负了他一番盛情。”周文宾话中有话地说,此刻连他也怀疑况且是否真对秋香有什么意思了。

    “秋香姐,你这称呼可要改改了。我跟文杰可是不论嘴上心里,都把你当自己的姐姐待,从没敢把你当作下人。”况且焉能听不出周文宾的话中之意,马上把关系界定下来。

    他不是不喜欢秋香,尤其是她那一抹浅笑……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石榴,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产生的情愫,却在此时渐渐清晰起来。

    “多谢两位少爷。”秋香也美目晶莹了。

    她在云家地位极高,自己却清楚这不过是夫人跟小姐的宠爱,能提上来也能随时打下去,所以处处还是谨慎行事,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待听到况且真心话语,她真的感动了,尤其是这幅专门提款为她而作的画,更是说明了一切。如果此时况且提出让她给他当侍妾,她都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虽说夫人跟小姐都发过狠,一定要以云家女儿的身份把秋香嫁出去,她心里却明白,她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礼法大如天,没人敢置礼法于不顾去明媒正娶一个丫环。除非是贫寒子弟贪图她的美貌跟丰厚的嫁妆,肯娶她为妻,但那又非她所愿。

    从茶馆出来,况且就跟周氏兄弟、云丝丝主婢分了手,独自一人向回走。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房屋、店铺也都一样,行人、女孩、孩子还都跟他先前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再无那种陶醉,而是心情沉重。

    危机加重?什么意思。

    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这四个字,可惜无法跟云丝丝单独会面,无法听她说出真相。或许即便单独相对,云丝丝也无法直言,这事起码牵涉到她二哥云锦堂。连云丝丝都能察觉出来,云锦堂焉有不知之理?

    况且感到苦恼,同时也有几分哭笑不得。有人针对他,针对他家策划阴谋,他却既不知道是什么阴谋,更不知道缘由,完全被蒙在鼓里。

    祖上有仇怨?

    他又想到周文宾的话,可是他连小时的记忆都封闭了,更无法知道祖上的事,至于是否祖上真的跟哪个家族有仇,更是无从得知。

    他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何一直坚持让自己考取举人,举人的功名就是最好的保护伞,很少有人会愿意跟一个举人结仇。

    但为何不是进士?考中进士不是更好吗?尤其是一甲进士,素有储相之目,不是更好更强的保护伞吗?

    父亲为何坚决不让自己考进士,甚至严厉警告自己不许做官?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尽管目前他不知道问题所在,但他相信,随着事情的发展,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那时候,是一切照旧,抑或大祸临头?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心头危机感一步步加重,甚至无法抑制一股冲动,要回去找到云丝丝,当面问个清楚。

    但转念一想,云丝丝在纸条上只写了这么一句,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她所知、所察觉出的也只有这些。她只是给她一个提醒。

    “况且,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人诧异地问道。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石榴。

    况且不觉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老师家门口了。

    看样子,心里还真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啊。

    这就叫魂不在身吧。

    “快进来,下着雨呢。你想什么啊,一脸痴呆的样子,要是不喊你,天知道你走到哪里去。”

    石榴一边问一边笑,想着况且适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倒像是考试落第的书生。

    况且自己也是笑,都说脚长在自己身上,可怎么不按照自己心里想的那样,带自己回家?或许自己真的是想到老师这里来。

    “师姐,你怎么站在府门外?是不是等人啊”

    “丝丝刚来过,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刚送她的。”

    “丝丝来过了?”况且脱口问道。

    “怎么啦?”

    石榴忽然心里咯噔一下,丝丝,叫得好亲热,什么时候关系发展到这程度了?

    “哦,是云小姐,我今儿个就是心不在焉的,糊涂了,只是顺着师姐的话就说了。”

    “还有秋香那丫头,说你画了幅画给她,欢喜的都上天了。哎,师弟,你那幅画,其实是想送给丝丝的吧?”

    况且小心问道:“师姐怎么会这样想?”

    “人家为你甘冒风险,就差上刀山下火海了,你也得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是不是。”

    石榴的口吻既像试探又似查询,话里的醋味已然弥漫开来,况且就算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来。

    石榴自己也觉得,说出来的话有点变味,可实在是压制不住自己。

    原本她还是很欣赏云丝丝为况且做的这一切,可是突然间,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怀疑起云丝丝的目的:她是不是利用这个机会另有所图?

    我这是怎么了?她自问着,难道我还会吃丝丝的醋?更何况,为况且这小屁孩,我犯得着吃谁的醋吗?

    她试图否认,心里深处的另一个声音,却已经认同了。

    “师姐,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即便不说文宾跟我的关系,文杰是我最好的朋友,丝丝可是他未过门的嫂嫂。”况且惶恐不安地说。

    况且委实没这想法,脑子里从未闪过一丝邪念。云丝丝的气质、容貌的确令人遐想,但这和邪念毫不沾边。

    不止没有这样想,更不能让人这样说,尤其是师姐。

    况且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走到这里来,恐怕正是有话要对石榴说的。

    “朋友妻不可欺,可不包括朋友的嫂嫂,何况还是未过门的。”石榴说着转头就走。

    她本想再发泄几句,可是已经无法克制住眼中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边走还一边责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做什么啊?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小气?我还是原来的石榴吗??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闺蜜,一个是自己的小师弟,我干吗吃他们的醋?

    各种理由都能拿出来,却无法克制心里那种最真实的感受,她就是在为况且吃醋,哪怕是自己最好的闺蜜。

    “师姐,师姐。”况且在后面跟着,既不敢拉住她,也不敢超过,只能在后面小声叫着,既似哄着,又似哀求。

    “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在街上偶遇文宾兄弟,他们跟丝丝小姐还有秋香姑娘在一起喝茶,就过去一起坐,恰好灵感突发,就画了幅画送给秋香姑娘。”

    “你平时灵感来的那么慢,怎么跟人家一起喝个茶,这灵感就突发了?你们还真是合适,以后保准天天都有灵感。赶紧去找她们吧,少到我这里,看着我就没灵感了。”

    况且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犹如火上浇油,石榴恨不得回头踹他两脚。

    真是越描越黑啊!可是不描也不行!!总不能任由石榴这样去胡思乱想,他知道石榴的性子,真要是认定这个理,以后说不定她会跟丝丝发生点什么,那时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

    他脑子里忽然电光石火般一闪,她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为什么会吃丝丝的醋?难道……

    这个,我可得弄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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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一个奇怪的念头

    石榴啊石榴,原来你也不大方啊。况且不由得苦笑起来。

    师姐以前不是天天变着法的整治我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唉,这女孩子的心思真是摸不透。况且一任思绪奔腾,心里却有那么点见不得人的兴奋。

    其实,自从见到石榴后,她的影子就锁住了况且的心,只是他从来不敢往深处去想。毕竟两家门第差别太大,纵然他是陈慕沙最喜爱的弟子,可婚姻却是另一码事了。

    然而,今天,他忽然发现,不对,不只他这样想。

    这真的有可能这样吗?真的会是这样吗?

    想着想着,况且痴了,脸上露出不可名状的傻笑。

    “你傻笑什么啊?我这气还没消呢!”

    石榴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忽然觉得况且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被他脸上傻傻的痴笑激怒了。

    “我在笑自己傻,每天眼前都有一件事明罢着,可我就是没发现,今天才突然间发现了。”况且微微皱起鼻子,做个鬼脸。

    “你……那你怎么想的?”

    石榴才要发怒,忽然又忍住了,转而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况且明白她的意思,两手一摊笑道:“我怎么想还用问吗?”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碰撞中,心底似乎都有层面纱揭开了,也都明白了彼此间的心意。

    石榴忽然叹口气道:“真是冤家,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呀。”

    “是啊,以后你就变本加厉整治我呗,收回欠账呗。”况且笑道。

    “到底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啊。”

    况且靠近一步,上去握住了石榴光滑的小手:“都一样!”

    石榴的心兀自小鹿般乱撞着,她也是第一次才发觉自己心底的想法,往日间只是跟况且嬉笑打闹,联合别人整治他,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貌似温文尔雅实则很嚣张的嘴脸,根本没忘什么爱不爱这上想。

    然而,这想法跟感受不觉察还罢,一旦露头就已经占据她的身心,想再压抑下去,难啦。

    怎么会这样?

    她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但又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已经无法改变了。

    况且还是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击倒了,兀自沉溺其中,这感受太美了,哪怕是假的,他都不肯离开,即便两人都已暗自袒露心意,他还是觉得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也说不上,只是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石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人能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经常能见到,经常能被她整治到,哪怕是变态的整治法,他都会甘之如饴。

    “别傻笑了,当心别人把你当白痴卖了。”石榴悄悄挣脱了况且。

    看着他脸上那副傻相,石榴忽然心里涌起一阵甜蜜蜜的东西,整个心房被填满了。

    其实,石榴整治他从未成功过,每次都被他巧妙还击回来,结果挨整的倒好像是石榴,这也是石榴乐此不疲的缘由,总想成功整治他一次,而且要狠狠的。

    结果最后,狠狠的整治未成,却变成狠狠的黏糊上了,分不开了。

    陈慕沙没在家里,被巡抚请去吃酒了,据说是因练达宁要升任按察使,巡抚要听取苏州士绅对练达宁的评价。

    况且这才明白,那天练达宁为何转弯抹角找自己去,近乎披肝沥胆的陈述一番,让自己转达给陈慕沙,原来他早知道有这道审核程序。

    虽说在野的士人,对朝廷官员升迁并无多大影响力,但陈慕沙却是个特例。作为一派理学宗师,他既是当地士绅之首,又有通天的路子,提拔当地官员,绕过他,等于是给自己添堵。

    “这巡抚也是多事,老爷子根本不想作朝廷的官,哪里还会掺和其中。只是却不过情面,走走罢了。”石榴笑着解释说。

    陈慕沙不在府里,正好把书房腾给他们两人。石榴的闺房还是不便让他进去,毕竟府里人多嘴杂,那些妈妈婆子的惯会扯老婆舌,万一流传出难听的话来,再去解释,会很无聊。

    “跟我说说你们怎么偶遇的?真的不是密会约期?”

    石榴眯着笑眼,一副审案的架势,又摆出坦白从宽的表情。

    况且哪里会上她的当,再者说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遮瞒的,就一五一十如实讲出来。

    “那你平日里也没在街上闲逛过,怎么这么巧今儿个就跑到街上闲逛了?他们几个放着家里的好茶不吃,跑到茶馆里吃的什么茶?”

    “我一时心血来潮不行啊?他们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这个理没法说清楚,况且有些烦躁了。

    “这就不耐烦了?”石榴跷着脚,意味深长地说。

    “没,不是不耐烦,是最近啊,这些乱事闹的,头疼。”

    况且说着,索性把云丝丝给他的纸条拿出来,说道:“我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什么事,可明显是有事却又弄不清,你说我心里能不烦?”

    见他连这张丝丝没说过的纸条都交出来了,石榴心里倒是舒坦了,相信他再无隐瞒。

    石榴看过纸条后就塞回他手里,细思此事,对况且也同情起来,这要放在自己身上,非把自己逼疯不可。

    “那你没问过令尊?”

    “怎么没问过,可是啥也问不出来。”况且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幼兽。

    “那你就别烦了,信我一句话,别问为什么,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当根本没有任何事,而且也真的不会有任何事发生。”石榴劝慰到。

    “为什么?”

    “都跟你说了,别问为什么?只要你肯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话就成。”

    石榴不愿意明说,是因为况且再三说过,不让她把事情告诉陈慕沙。她无法进一步解释,还是出于对况且个人意愿的尊重。

    “你要不说明白,我就更烦了。别人都瞒着我,现在连你也瞒着我。”况且说着,一时间委屈得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三句话上不来就抹眼淌泪的。告诉你吧,你的事我对老爷子说了。”

    石榴最见不得人这样,更见不得况且这样,心头一软,就咬牙说了出来。

    “你……”况且一怔,刚想发火气,又泄了。这才是石榴的性格,她要是真能瞒着不告诉老师,她就不是石榴了。

    “那老师怎么说?”

    “老爷子说了,这都不叫事。”石榴洋洋得意地说。言下不无表功之意。

    “为啥?”

    “先跟你声明一点啊,这件事呢,我就是不跟老爷子说,他也早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别怨我。”石榴得意笑道。

    “什么,老师早就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况且心头一震。

    石榴心里也是有惊,人就是不能得意忘形,差点把老爷子暗中调查况且祖宗十八代的事给说漏了。这要是让况且知道,哪怕是出于好心,也难免会引起误解,甚至反感。

    “你以为呢,老爷子可是吴中士绅之首,地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会不知道?南家那些小花招,怎么可能瞒过老爷子的手眼?”石榴急忙另找理由。

    这理由尽管牵强些,况且倒是信了,急忙问道:“老师怎么说?”

    “老爷子说了,你家祖上没什么事。即便有什么事也不用怕,只要有人敢对你下手,就是跟他过不去,老爷子会死保你的。”

    “就怕此事太大,把老师也牵扯进去,伤及无辜。”况且话中有话。

    那意思是,南家敢无视他跟陈慕沙,乃至中山王府的关系,说明后台有可能比中山王府来头还大,直指最上。

    “没有的事,老爷子都说了,真要有事,现成的中山王府可以躲,如果中山王府保不了,你还可以去裕王府呆着,天底下谁敢找太子麻烦?除非他自找灭族。”

    况且惊喜道:“老师跟裕王也有关系啊?!”

    假如真能进到裕王府,那就绝对无忧了。

    当年严嵩父子权重天下,死在他们父子手上的大小臣工,计有数十人之多。唯独裕王府那边,一切照旧。

    祖上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现在还不清楚,就算真有大祸,只要跟裕王扯上关系,朝廷就会害怕牵扯到太子而不敢追查,只能将此事暗中销掉。那些举报的、调查的,反而难辞其咎,陷入困境。

    听到能进裕王府,况且惊喜若狂,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能接近张居正。他原想走祝云祗这条路,现在看来,老师这里有现成的、更好的路子。

    “老爷子只是说张太岳先生欠他的人情,没说别的,估计老爷子跟裕王关系也不错,不然不会打这保票。所以你只管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有老爷子给你顶着呢。”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况且脑中迅速闪过。

    况且叫道:“师姐,给我笔墨,我要笔墨!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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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心心相印终有期

    石榴害羞的侧过脸去,低语道:“师弟,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跟秋香赌气。”

    况且好像没听见石榴说什么,继续叫道:“我要笔墨!我有一个重要的文书要写!”

    这可把石榴气坏了,什么?不是给我画画!我居然表错情了?!石榴站在那里,跟个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况且如同着了魔一般,兀自走到老师的书案前,取笔、研墨,铺开纸张……

    他的眼前恍如一个虚幻的世界,石榴好像只是一团空气。

    更奇怪的是,他取的是老师写字、作画后用来刷洗砚台的一支秃笔,这支笔干涩无比。

    况且用极快的速度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石榴一边生气,一边很是奇怪,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又在搞鬼,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起来。

    况且写出了一幅怪诞的书法!内容更是奇怪无比!!

    居然是“与南监书”,准确地讲,是一封写给南京国子监的信函。明朝时期,在南京和北京分别设有国子监,设在南京的国子监称为“南监”,而设在北京的国子监则称为“北监”。

    况且所书的大意是,当前文风萎靡僵化、缺乏创新,建议在学子中推广苏东坡的诗文,以正文风。

    “师姐,我有一请求。”况且写完信,来回走了几步,站住,神态恢复了原样。

    石榴真的被他弄糊涂了,傻傻的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况且说:“无他求,只是希望师姐替我保存好,等我去江西后,将此信转交给老师。”

    石榴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呢,神神秘秘的。”

    况且躬身一揖道:“世上只有师姐好!”

    石榴眼睛一瞪道:“哼,这回知道我对你的好了?!”

    “没这事我也知道,要不是对我好,姐姐怎会天天变着法儿整我。”况且神色进一步松弛,嘻嘻笑到。

    况且竟然换了称呼,叫了声“姐姐”,石榴的眉毛跳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这细微的变化,对于两人来说,那是质变啊。

    “你……还敢提这茬,我哪次整你整着了?你要是让我整治着一次,我也就过足瘾了,不会再整你了。”

    “这样看来还真不能让你整治着。”况且眼中含笑而语。

    石榴明白他话中之意,就是想让她整治他一辈子,看来以后这斗法还是要继续下去。

    两人自从心事袒露后,交流畅通多了,一个笑容,一个眼色,似乎都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所感。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应该就是如此吧,石榴心里甜丝丝地想着。

    “对了,老爷子回来,你也别问,以后也别提这岔。老爷子做事喜欢不露痕迹,明白吧。”石榴嘱咐一句。

    “我明白,我不傻。”

    “你不傻,适才那会儿都傻得不能再傻了。”石榴想起方才况且脸上那种笑,那种从未有过的傻笑,不禁笑得弯下腰。

    况且想,当时的神情,自己虽然看不到,却也完全能想象得出来。石榴说有人会把自己当白痴卖了,或许她说得没错,那时自己完全就像个白痴似的。

    这一刻的石榴,在况且眼中可以说是美极了,没有词语可以描绘,也没有词语可以比喻,只有:美极了!这三个字,在他胸中翻滚。

    他心中柔情大动,浑然冲破了理智,趁石榴抬头的时候,忽然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石榴顿时间如遭雷击,俏脸先是刷的一下惨白,然后又涨得通红,羞恼交迸。自她记事起,就没有任何男人碰过她。

    “你……”她挥着手掌扇了过去。

    况且知道自己过火了,索性闭上眼睛,甘心挨她这一巴掌,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不想等了一会,脸上却没挨到那意料中沉重而又火辣辣的一掌,而是感到一张柔软的手掌贴上他的面颊,然后,一个柔软如棉、炙热如火的嘴唇在他额上回敬了一下。

    “只此一次,以后不许这样!四周不知多少双眼睛望着呢,为我,更是为你好。”

    石榴柔声说着,心里被亲吻过后的震惊感还是没能完全消除,转而又变成一种渴望,倒是希望况且再亲她一次。可是话已出口,不容再更改了。

    她唯恐自己失控,急忙起身,小跑着,出了书房。

    听到关门的声音,况且才睁开眼睛,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却感到石榴还在这里,还在那张椅子上。

    石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萦绕着,在心里回荡着,那声音里不仅是语义的含义,更是一种心声的表露。

    况且回想方才的事,有些惊骇,却不后悔,假如不是冲动,他真的不敢去做,不管如何渴望,也不敢付诸行动。

    这是怎样的感觉啊!

    他在回味,如梦一般的瞬间,却无法说清楚那一吻的感觉。唯有一个念头跳出来:哪怕用他的所有,用他的生命来换取这一吻,都值了!

    秦观有词云: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或许描绘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坐在椅子上,身子却像腾云驾雾一般,有种升仙似的感受。

    他并非不知男女情事,可是瞬移至大明后,变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那些经历和感受都被相应削去了。或许,这是身体自我适应、调节的需要吧,是以他重又变成一个懵懂少年,不知情为何物。

    那边厢,石榴跑回自己屋里,直接躺倒床上,用绢帕盖住发烧的脸,心头还是鹿撞般发慌,却又带来一种刺激和甜蜜,她已经无法正常思索,一切既似乱麻般无序,又似升腾云上的快乐。

    况且不知自己在陈府呆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家,这只是证明了一点,脚还是长在自己身上,能把自己带回家。

    一到家里,况且直奔自己屋里,躺上了床。

    况毓立即跟过来,发现他神色不对头,急忙上去摸他的额头,倒是一点不热,只是脸有些发烫。

    “哥,你怎么了,发烧了?”

    “我没事。”况且还是有着酒醉的感觉。

    “在外面吃酒了?”况毓又闻闻他的嘴,摇摇头,一脸的奇怪,不知他究竟怎么了。

    “少爷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吧?”

    给他送茶来的周妈眼毒,敏感地察觉出应该是跟喜事有关,一语挑破。

    “哪有的事,我就是心里发热,像有一团火似的。”况且急忙遮掩着。

    “哦,那可要小心点。这都上秋了,不该上火了,是吃什么发火的东西了。”周妈说着也就没往深处想。

    晚上,况且实在忍耐不住,去了父亲房里,直言自己喜欢上了陈府的小姐石榴,所以请示父亲的意见。

    “这倒是好事。可是陈小姐那面你有把握吗?”况钟看着儿子兴奋难以抑制的脸色,笑了起来。

    “我觉得,石榴不会反对的,只是老师那里,没把握。”况且当然不能把今天两人的事说出来,只能说到这程度。

    “嗯,此事还是取决于小姐本人的意愿。我听说这位陈小姐,可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在吴中似乎无人配得上啊。”

    听闻此事,况钟当然高兴,却觉得难度有些大。尤其是中山王府的小王爷求婚遭拒后,一般人都不敢再试探了。

    “她那里……父亲放心。”况且咬牙说着,低下头,脸顿时红了。

    况钟看到儿子这神情,也就明白了几分,笑道:“那就没问题了,等择个日子请个媒人先去说亲吧。”

    “就是不知老师那里能不能通过。”况且咬着嘴唇说。

    “你还不知道吧,陈老夫子收你做关门弟子,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侄女婿的,虽然他没明说,我要是这点都觉察不出来,真就白活了。”况钟笑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况且真的诧异莫名。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事你放心,只要陈小姐的态度如你所说,此事就算成了。等你去江西回来,我就请媒人去说亲。”

    “那不能先把这事办了吗?”况且嗫嚅到。

    “你……这就急得跟猴儿似的了?这事急不得的,急了会出问题。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心上有了人了,也快把老子忘了吧。”况钟笑骂到。

    “哪敢啊,我这不是先跟您请示吗?”况且急忙躬身低头,心里也是暗笑。

    “儿子,这事真不能急。现在咱们家还有一些事没办停当,等你江西采药回来,我这里也就办得差不多了,那时候咱们再稳稳当当去求亲不好?”

    “嗯,既然如此,就都依父亲的意思就是。”

    况且也知道自己太急了,他就是想把此事定下来,不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但听父亲说老师那里本来就有这意思,也就放下心了。

    “对了,老师还说了,咱们家不管有什么事,都由老师出面顶着。”况且又把石榴对他说的陈慕沙的话转述给父亲听。

    “老夫子看来真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了。好了,你去休息吧,这几天收拾收拾,过些日子你就去江西吧。”况钟听后又是心安,又是心酸,心酸的是若不是自己无力保护儿子,焉用他人来保护。

    况且这一趟江西之行,对况钟来说,实在是一种无奈之举。让儿子躲过这一劫,历练一下,今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况且没察觉出父亲眼中的沧桑感叹,回到屋里后,睁着两眼,却什么都进不去脑子,只是沉浸在一种幸福快乐的感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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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江湖之行第一步

    一个月后,况且上路了,陪伴他的就是周鼎成。

    两人直接找家官府的驿站租了头口,也就是马匹,然后颇为威武地上路。

    况且会骑马,家里拉车的一匹老马他小时就经常骑,倒是这几年在苏州席丰履厚,很少做马上运动了。

    古人跟马的关系比今人要近许多,有专门饲养马匹的人家,大户人家自己也会养马,用图跟今人家里的汽车差不多,属于远途交通工具。

    之所以租驿站而不租私人的马匹,是因为官家驿站最为发达,集食宿、交通运输于一体,本是专供官府人员往来使用,后来也对民间私人开放,赚取些银两以补经费不足。

    “小子,我说咱们还是租一辆马车吧,这坐骑上颠簸来颠簸去的你真受得了?”

    周鼎成看着况且看似柔弱的身子骨,好心劝道。

    “周前辈,您放心,我不会落在你后面。”况且自信满满。

    有周鼎成陪伴,况钟真是放心,连送都不送,只管在屋里给病人诊脉。只有况毓珠泪涟涟地送出大门,好生不舍,其实她是想跟着去。

    “哥,你要早点回来,外面有好玩的好看的玩意,为我带些回来。”她想的就是这个。

    “放心,出去时空手,回来时一辆车,给你装得满满的。”况且双手比划着。

    况毓破涕为笑,这才冲淡了离别时的凄凉。

    周文宾兄弟、文征尘等一干人倒是一直送到驿站,而且在驿站为两人践行,周文宾做东。他没好意思公开说,其实江南几省的驿站里,都有他家的股份。

    这种向私人开放的买卖,一般都是由几个商人合资起家,借的是公家名义。所以,周文宾花费的钱,有一半还是会流回自家账上。

    “劝君更、更、更尽一壶酒,姑苏城外无、无、无故人。”席上有人喝多了,举着酒杯,大着舌头对况且说。

    周文宾上前打断道:“这个你放心,我叔叔可是知交遍天下,况兄弟只要报出家门,估计不知道的也不多。”

    出发前,周鼎成提出来,这趟行旅不带一两银子上路,驿站打尖全部签单,然后由周家付账。

    周鼎成豪言道:“我要检验一下,能不能做到两手空空出门,最后满载而归。”

    况且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兴奋起来,真就把父亲给的五十两纹银,还有一些碎银、铜板都扔在了家里。

    眼看这就要上路了,况且心里却有些不安。

    “周前辈,咱们这可是出大远门,不带银子是不是太冒险了?”

    “你放心就是,这一路上你就等着给我背银子吧,花多少你不用管,回来后,十幅字,十幅画,一样也不许少。”周鼎成似乎胸有成竹。

    况且提醒道:“好,剩的银子归我?”

    这是两人达成的协议,周鼎成负责一路上的所有开销,代价是回来时况且给他十幅字画做酬谢。

    “都是你的!”周鼎成笑道。

    周鼎成出门——身无分文,这在京城以及江南一带几乎是士林的昵语。

    也不是他小气,就这个范儿,习惯了。话说西晋阮籍出门还要在手杖上挂一串铜钱做酒资,周鼎成连这个都免了。

    众人都以为他有银钱方面的洁癖,表现出视金钱如粪土的狷介,其实不是。他有个毛病,对金银铜钱过敏,只要一接触到,就像碰触到不洁物一般,浑身上下不舒服。

    出门要买东西,都是挑选好了,让店家送到家里,然后家人付钱,去酒楼都是熟悉的,允许他赊账,然后一月一结。

    出门旅行要麻烦些,他也有的是办法,各处都有朋友,就由朋友付账,然后或是还钱,或是留下字画顶账,实在没有朋友的地方,他也能想出各种法子让店家赊账。

    古人出行比较麻烦,往往要治装几日甚至十天半个月的。治装,就是准备行囊,里面要装好行李、衣服,带一些干粮、饮水,有的甚至需要带上粮食、背一口锅,因为路上不是哪里都能找到住宿、吃饭的地方,要有就地支锅造饭的准备。

    只有官员们因公行旅最为方便。自隋唐以来,中国的公路交通已经非常发达,驿站建得更是遍地都是,繁华地区,每五里、十里地就有一处,偏远地区一般是二十里一处,即便深山里,也是三五十里就建有一处驿站。

    唐德宗时,宫里几个有权的宦官奉敕出差,一路上在各驿站享受最高待遇,吃尽天下美味不说,还有各级官府送礼物特产银钱。

    有一回,他们途径一处深山,驿站只能供应掺有野菜、米糠的菜团子,几个养尊处优的宦官哪里能下咽,以为驿站有意亏待圣使,把驿站人员一顿毒打,还把那几个菜团子拿回来向皇上告状。

    唐德宗倒还知道民间疾苦,训斥他们说:“在深山里能有这个吃,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还想怎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由此说明在唐朝时,即便是偏僻的山村,也建有官府的驿站,只是供应品的物品不尽人意。

    驿站里不但有住宿的房间,吃饭的食堂,更有官府饲养的马匹和配设的驿车。不过,要享受这一条龙服务,需要朝廷批文才行,持有批文的官员则按品级享受朝廷规定的待遇,比如几品官员可以带多少从人,可以住哪种等级的房间,使用什么铺盖、桌椅等等。

    这在古代,有个专有名词:乘传。

    传就是一路上的驿站一程程递送的意思。

    官员借此不但可以不花一文钱,还享有一定规格的补贴。唯一需要的就是批文。没有批文,只能自己掏腰包。

    官员乘传只要相关部门给了批文就可以,驿站以此为凭据向户部核销费用。至于回家探亲、奔丧这些私人事宜,想要乘传就需要皇上特批了。

    周鼎成倒是不难弄到官府的批文,他只是不屑于如此,再者说自费也不是不能负担,一路上画几幅画就足够了,何必费那些周折。

    “周叔,听说你出京城时也是一文不带,只骑着一头青驴,到苏州时,反而倒赚了两千多两银子。”文征尘对周鼎成的事也很是好奇。

    “这有什么值得夸耀。”周鼎成笑笑,不屑解答。

    “可是,周叔你不是不愿意接触银钱的吗?银子怎么带啊?”文征尘不明白的是这个。

    “随得随寄,都寄回京城了。”

    哦。众人都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所以啊,况且,你这次准备出力吧,两千两银子,够你背的。”周文杰拍着况且的肩膀说。

    “我只赚够吃喝住行,你们以为我是他的送财童子啊。”周鼎成笑道。

    况且假装哭丧着脸说道:“别啊,周前辈,我还指着这趟行旅发财呢。”

    “想的倒美,我给你既当保镖,又当保姆,还给你当赚钱的奴才?皇上也没这么使唤人的。”周鼎成笑骂了一句。

    众人吃喝说笑,因有周鼎成陪伴,没人觉得会有什么苦楚、难处的,周鼎成这种四海为家的人,即使在深山老林里,也有他的生存之道,而且还能有滋有味。

    况且心里逐渐轻松起来,浑然不似要远去异地他乡,徒步深山去采药,反而有种春日去郊外踏青的心情。

    周鼎成虽然嘴上有说有笑,实际上心里并不轻松,他明白这次出行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充满各种不可预知的风险。只有安全返回苏州那一天,才算大功告成。

    酒宴过后,驿站的客厅里已经有两拨人在等着况且。

    一拨人是苏州府的衙役,拿着练达宁的手书和一些路上的吃食。练达宁让衙役告诉况且,无论在何处遇到难处,都可以拿他的手书去当地官府求援,无论需要人力还是银钱,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另一拨人是陈府的家人,带来陈慕沙的一封书信,同时附有一张名单,上面是江苏、江西两省内,陈慕沙所有的朋友、知交、门生弟子的名字和地址。老师在信中嘱咐他,万一遇到困难,随时可以去这些地方落脚。

    况且心中一暖,有了这张名单,真可以不带一分钱上路了。同时也才明白周鼎成何以敢身无分文而行万里,他手里的名单一定更为庞大,而且能连成一张紧密的网络。

    不仅如此,看到这张名单,他才明白陈氏理学一门的潜力之大,门生弟子绝不是寥寥几人,也不是几十人,上下几代人加起来,仅在两省就有数百人之多。

    然而,他成为陈慕沙的关门弟子后,除了两个大师兄,真没见过另外的师兄,从这张名单上可以看出,那两位大师兄只是比较他而言,实则还是岁数小的。

    陈慕沙弟子中年岁最大的,已经有七十多岁,真正的大师兄,差不多可以做他祖父了。

    况且收下书信、礼物,谢了来人,然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中,与周鼎成一道上马离去。

    出了苏州城,看到郊外的景色,况且心中振奋,他的确好久没出苏州城了,最近几年几乎都是在家里学医、读书中度过的。

    或许因早年的颠沛流离,他对这种宅在家里的日子感觉很舒心,温暖平和,远离风寒和危险。但时间太久了,心里又会生出锈来,需要到外面擦亮。

    走出十里路,又是一个驿站,两人径穿而过。

    两人一路走着,看到特别的景致和地方,周鼎成就讲给他听,所经之处或者有传说,或者有故事,都有浓厚的人文背景。

    况且听得津津有味,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不假。书本上的知识还真是有限。

    行到一处,况且神思飘忽,忽听周鼎成低声说道:“不要向后看,也不要东张西望,只管向前。”

    况且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

    他什么也没看到,更没感应到什么,倒是周鼎成这样一说,他立时感觉好像有一条毒蛇趴在自己的后背,正对着自己后颈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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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途中袒露真性情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

    好半晌,况且才哆哆嗦嗦地问道,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自己的牙齿磕碰有声。

    况且在心里不住激励自己:别怕,有什么可怕的,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只是不能去完成那个使命了。想是如此想,身体却不争气,越是想让自己不怕,就越是怕,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怕什么。

    不会是那个在周家出现的,什么峨眉金光寺的高人又冒出来了吧?

    他这样想着,心里反而洒脱了。如果是那种高人要对自己不利,想也没用,怕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倒是好些了,至少上下牙齿不再磕碰有声,身子也不像树叶般发抖。

    “你别问,这一路上少不了这种情况,一切有我,你不用怕,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周鼎成倒是浑然无事,轻描淡写。

    况且也想装出那种神态,甚至想故意东张西望一下,显示自己什么都不怕,随后才发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僵硬了,只能向前看,连转动一下都不能。

    周鼎成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发笑:总归是个孩子,比他父亲真是差得太多。不过这次历练之后,应该能成熟一些。

    走出十几里后,周鼎成淡淡道:“没事了,你随意些吧,你这个样子我看得都累。”

    况且好像被人解除了咒语般,立刻脖子转动自如,身子也笔挺起来。他自己也感到难为情,故意东张西望,不去看周鼎成的脸。

    周鼎成倒是很满意况且的表现,毕竟是一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又是第一次踏上险恶之旅,有这样的表现很不错了。江湖险恶,绝非士林、官场可比。

    两人当晚在一个县城的驿站住下,其时只是傍晚,如果加快一点,还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周鼎成却不想走了,说是第一天不宜走太远的路。

    到了驿站,一切都是周鼎成里外打点安排,果然没用一文钱,至于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况且也不知道。

    两人住的房间,用的铺盖,吃的酒席,都是这家驿站最好的。

    难不成这家驿站的驿丞,也就是驿站的负责人,真是他的知交好友?

    看着驿卒对周鼎成不但热情有加,而且极为熟络,他不禁做此想。

    “况且,你这次要采些什么天材地宝,非要去江西?”

    晚饭过后,两人洗漱完毕,上床闲聊,周鼎成忽然问道。

    况且心中一愣,周鼎成从未问过这个,自己还以为他都知道了。

    他想了想,就把父亲给他写的单子背了出来:什么九阴山坳里的地黄,伏虎岭的茯苓,鹰愁涧上的灵芝,帽儿山里霜至日时的蟋蟀一对,而且必须是正在配对的……

    周鼎成听得头都大了,蟋蟀一对?这哪儿都有啊,何必去深山里捉,而且还必须是帽儿山的,还必须是霜至日的,这都什么道理?再者说,九阴山坳里就一定有地黄、伏虎岭就一定有茯苓吗?鹰愁涧就一定有灵芝……?

    “这个我也不知道,家父说了有就一定有,他是算出来的。”况且笃定的说。

    “算出来的,你还会算命?”周鼎成还是不信。

    “不是卜筮,而是医筮。”

    “医筮?”周鼎成怔住了,从没听说过这名词

    “嗯,也算是一种卜筮法吧,相传也是神农氏传下的。”况且解释道。

    “对,卜筮的确是神农传授,不是他还会是谁?不管什么都往神农身上安,没错,反正没人知道真假。”周鼎成不屑地说。

    “真是这样的,比如说种庄稼的人,一看土地肥沃的程度,就知道能打多少粮食,种那种粮食能得最多。一处山,一处林,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况且开始贩卖他父亲的知识,说道:

    “只是山林里无须人工种植,只需要依照山林的灵气浓度,土地的地力,以及这片山林的历史和传说等等,就能估计出每年会有那种草药长出来,什么时候能成熟。”

    “这还有些道理,可是你怎么能知道那地方一定有蟋蟀,而且在霜至日一定会有蟋蟀配对?”周鼎成还是觉得有些玄乎。

    “这里面既有常识,也有医学学识,还需要大量计算,也经常会出现差错,不过按照这样的计算去采药,机会总要大的多,而且这样的草药也才最有效。”

    “你小子别蒙我,我虽然没你学问大,可三教九流都认识许多,算命的见过更多,从没听说过有医筮这事。”

    “你当然不会听说,这是我家祖传秘诀,专用来采药,从不外传。”况且得意地说。

    “等我回去问问太医院的人,有没有这回事。”周鼎成摇着头,就是不信。

    “没用,他们当然不知道,都跟你说了,这是独家秘技。而且是祖传,就像你出身武当、练过武当绵掌,也……”

    况且话还没说完,周鼎成身子一震:“你……你怎么知道?哦,你老子连这都对你说了?”

    “是啊,不然能让你陪我来采药吗?你放心,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连我妹妹都不知道。”

    周鼎成这才放下心,暗自一想,此事想瞒况且是不可能的,这一路上他早晚还是会知道,也会看到,只是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突然一下子暴露出来,心里还是不舒服。

    “周前辈,你真的会武当绵掌?”况且有些贼忒兮兮地问。

    “想学?”周鼎成白眼一翻。

    “想!”况且立马露出垂涎之意。

    “你这辈子别想了,你已经过年龄了,这门功夫必须在八岁开始练习,不能早也不能晚。”周鼎成冷笑一声。

    “不可能,你这是骗人。”况且也冷笑呵呵。

    他最喜欢周鼎成的一点就是,可以放开跟他玩心眼,甚至针锋相对,不用顾忌什么身份礼节。

    “你家用的蟋蟀都必须是帽儿山的,还必须是霜至日的,还必须是正在配对的,怎么武当派的功夫就随便什么人、什么时候都能练?”

    况且这才明白,周鼎成还是以为自己在骗他。于是笑道:

    “周前辈,要不这样吧,明天咱们沿路要是看到树林,就先标定一块,然后我告诉你里面都有什么草药,大约有多少量,如果误差超过两成,算我输,如果误差不超过两成,算我赢。这样可好?”

    “你说什么?只看到一片山林,你就能知道里面产什么草药,大约有多少量?”周鼎成还真是不相信。

    况且言之凿凿:“对。如果我输了,再加十幅字画。”

    “那要是我输了呢,你打算怎样?”周鼎成阴沉着脸,感觉前面有一个巨坑在等着自己跳。

    “那也好说,教我武当绵掌就行。”况且嬉皮笑脸地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句。

    “不赌。”周鼎成决然道。

    “为什么?”

    “赌注不平等,你等于用十两银子对赌千两黄金。”

    况且决然道:“好吧,那你要什么赌注,只要我拿得出来。”

    “你拿不出来。”周鼎成傲然道。

    “截脉点金手一百零八式。”

    况且咬咬牙,做出一副被人逼到头上、不得不大出血,出完血后,大不了找个地方毅然决然跳楼的架势。

    “这……你真肯拿这个对赌?这可是你们家一千多年决不外传之秘。”周鼎成嘶的一声,倒吸口冷气。

    “既然对赌,就要有对等的赌注,这道理我懂。”况且的神态就像是不经世事的少年,被人激将得失去理智的样子,还真是丝毫破绽没有。

    周鼎成思索半晌,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况钟说的全无实用的金针度劫针法,在他心里是了不得的独门秘籍,价值远在武当绵掌之上。是以,此刻他内心里天人交战甚剧。

    况且心里却是忐忑,这什么点金手他可是试过了,除了给人治病有神效外,也就是能捅破窗户纸,跟那传说中的武当绵掌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可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就算是蒙骗也要把武当绵掌的心法秘要弄到手,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至于拿出来会不会被周鼎成看破,他就不管了。一套秘技从学会到能实用,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那是白扯,周鼎成就算知道被骗也是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候再想办法补偿吧。

    “算了,我大人不能骗你小孩子。你要真能做主拿出截脉点金手来,也别当赌注了,咱们就直接交换。除了武当绵掌,我再加一套梯云纵的轻功法要,你能不能学会,那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他不会也弄个毫无实用的心法给我吧?

    况且心里这样想,但转念又想,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吃亏。只当是一场不会输的对赌吧,哪怕赢到手的没有太大价值也行。

    “这才是前辈风范。”况且说了一句,做出一副刚才已经觉得受骗上当的样子。

    周鼎成哪里知道他已有成年人的心智,不是不经世事,而是“饱经沧桑”,他所生存的年代那些大大小小的骗子,整个大王明朝二百七十年,望尘莫及。若玩骗术,周鼎成跟况且的年龄完全可以倒过来计算。

    “此事就这么定了。”周鼎成跟况且击掌为誓,脸上犹带一分不忍、三分愧疚,活像一个骗小孩子喝“**汤”的坏人。

    “那咱们什么时候交换心法?”况且急不可耐。

    “这个还是等进山的时候再说。须防隔墙有耳。”周鼎成谨慎的说。

    “好。”况且答应。

    此事如此顺利达成,还真是出乎况且意料,他在心里做了数十套计划,无非是如何引周鼎成上钩,令他乖乖交出武当绵掌心法。

    可惜了,可惜了,那些计谋一个都没用上。

    “周癫子,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连小孩子都骗。”忽然窗外有个声音响起。

    况且心中一震,他听得出来,这正是周家那个揭破张铁山来历、让他不得不含羞离开中山王府那人的声音。

    是他,果然是他一路在跟踪自己。

    他的心又悬起来,身子又要发抖了。

    “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周鼎成倒是坦然不惧,对窗外说到。

    “我进去?你出来才是。”

    周鼎成看看况且,似乎有些不放心。

    “你尽管出来就是,这孩子不会有丝毫闪失。”外面那声音冷冷道。

    “况且,你就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看,若是有人进来,你就把他当成癫痫发作的病人,只管用那套针法扎他。”

    周鼎成低声嘱咐着,不待况且答应,打开窗子,以况且从未见过的敏捷跳了出去。

    窗子随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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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神秘女子护况且

    周鼎成一走,况且忽然陷入一股莫名的恐惧中。

    这恐惧在于他早就料到会有意外,而且这个意外,一定和那个在周家曾出现过的声音有关。

    不知为何,况且对这声音一直有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同时,周鼎成临走时的嘱咐,让这种恐惧加深。

    他如鬼上身一般,从身上摸出一根金针,这是一套金针中的一根。作为一个神医的儿子,将来也必然是名医、神医,他的医生的身份丝毫不比书生差,甚至犹有过之。

    对他而言,随身带着金针跟一些临时救急的药物,就跟带随身衣物一样。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走廊上也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几个人喝酒时吆五喝六的声音,更远一些,他甚至还听到一个歌女在唱一首正时兴的艳曲。

    在静寂的深夜,那歌声听起来,却犹如鬼唱坟一般。

    忽然,一个影子从窗子里飘进来,映射到墙上。模模糊糊的看上去是一个女子。

    “别,你别过来。我认得你,可我手中金针不认得你。”

    他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说出后才发觉失误,这影子自己也不认得。

    那影子飘飘悠悠,似要从墙上下来。况且更是惊恐,右手捏成兰花手,拇指跟食指间握着那根金针,准备那影子一下来,就拼命扎过去。

    “喂,你装腔作势地干吗啊,我又不是鬼。”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竟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不会比他大。

    “你……那,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也管不着。好生在屋里呆着,我是在这儿保护你的。”那声音冷冰冰地说,似乎还含有怨气。

    “你真的不是鬼?”况且心神稍定,这才意识到那影子,不过是外面窗户前站立的人的投影。可能先前月亮没出来,这影子不明显,现在可能是月亮出来了,才把影子清晰投射到墙上。

    他没出去看,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月亮,月亮有多亮、圆不圆,他只能用这种想法对自己解释这个现象。

    “你才是鬼哪!”那声音有点发怒了。

    况且此时心神已经镇定下来,向外面躬身作揖道:“多谢,不知姑娘贵姓芳名?”

    外面却没有回答,况且眼角一瞥,发现墙上的影子消失了。他顿时又惊恐起来,连忙喊道:“姑娘,你还在吗?”

    “在这儿呢,你别大声小气的,想把北山的狼招来啊?”外面的女孩子显然是愤怒中又增添了无奈,还有几许厌烦。

    况且无语了,挠挠头,自己也不过就是害怕些,也没狼哭鬼嚎的,至于就把狼招来吗?这姑娘年纪不大,嘴上可是太不饶人了。

    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说什么了,唯恐再说一句,那姑娘就得说他要把地狱的鬼魂招来了。

    为什么要留个人在外面?保护我?难道……难道我真的有什么危险不成?

    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惧意又生,看看墙上,如果还有一丝影子,他心里就能安稳些,可惜此时却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他无法确定,究竟是月亮躲到云层后面了呢,抑或是姑娘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果真这样,都没问题,他是怕那姑娘一气之下,跑了。

    我有这么招人烦吗?

    过去的一年,可以说是况且人生辉煌的起点,在哪里不是被众星捧月一般的捧着,宠着?

    人人都以结识他为荣,当然那个始终跟他“躲猫猫”的文征明除外。哪里见过有人厌烦自己的?这姑娘究竟何许人也,如此藐视一代才子、未来的神医?

    他瞎想了一会,压在心底的恐惧又浮现出来,他不好意思再喊叫了,那位姑娘也没了动静,不知还在不在。

    况且为了给自己壮胆,索性练上自己家传的五禽戏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专心,不再去想什么危险恐惧。

    他此番练习,不但动作凶猛,连吐气发声也带着杀气,自信就是北山的狼来了也得吓跑。

    “咦?这是西汉正宗的五禽戏。”外面那个姑娘的声音又响起。

    “姑娘原来认识啊。”况且一个熊式练出,发声说到。

    “我认得这套五禽戏,不认得你。”姑娘又恢复到冷冰冰语调。

    况且没话找话,想来点有趣的,说道:“姑娘是练蛇形功夫的吧?”

    “你……你敢骂我是冷血动物!”

    窗子怦的一声被撞开,随后一个身影就要窜进来。

    “小青,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想起。

    “可是他骂我。”姑娘的声音愤懑不平。

    “他是故意激你进去,你进去就是中计了。走吧。”

    “好啊,小小年纪居然就会耍花招了,下次见面再跟你算账。”

    话音刚落地,一个人影跳进来,况且吓了一跳,以为真是那姑娘进来找他理论了,急忙作势举起手中的金针。

    “是我,小子。”

    “周前辈啊。”况且讪讪地收起了金针。

    “小家伙,有两下子。”周鼎成回身关上窗户。然后上下打量况且。

    “怎么了?”

    “那位姑娘可是金口难开,我认识有两年了,只听她说过两句话,你倒是有本事,让她说了这么多。”周鼎成笑了起来。

    况且倒有些害羞了,问道:“她是谁啊?”

    “你别问了,这位姑娘来历太神秘,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那座庙里的神佛。”

    “那她为何要在外面保护我,难道我真的有什么危险不成?”况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能有什么危险?不是的。是她们的事,怕牵连到你身上,所以才暂时保护你。她们一走,什么危险麻烦也就跟着一块走了。”

    况且听得半信半疑,但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别说仇家对头的,他连架都没跟人打过,顶多风头盛些,总不至于有人因为嫉妒派人来杀他吧。

    “那他们找你什么事?”

    “她们在官府有些案底,想让我帮她们销案。”周鼎成满不在乎地说。

    况且并不是很相信这种解释,这种暗里来暗里去的高人,怎么会在官府留有案底?可是,除此而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周鼎成说着,自己上床把床头的油灯熄灭。

    况且也只好熄灯上床。在一片漆黑中,那个未能得识其面的姑娘的声音,一句句在他心里响起,他想参透这些声音后面的秘密,却是空空如也。

    “案底……案底?”

    况且忽然觉得,或许答案就在“案底”这个词儿上,可是背后究竟是什么?或许,这个谜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继续上路,况且心头忐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不测,一路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天过后,况且几乎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想起那个女孩子的声音,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第五天中午,两人正穿过一个山口,周鼎成忽然笑道:“小子,你不是一直夸口你的医筮水平高吗?咱们就赌左边这片林子里有什么药材,能收多少。”

    况且差点忘了两人还有赌约。看着左边这片林子只有十亩地左右,他便开始研究起地貌、地形,土壤水分状况,还有最重要的就是灵气浓度。

    他真学过这门祖传医筮,只是从未实践过,也有些把握不准,研究了约有一顿饭时间,才沉吟道:“这里药材倒是应该有两种,一种是地黄、一种是黄芪,地黄多些,能产两斤多,黄芪就少了,也就三两左右。”

    “咦,你还真能算出来?”周鼎成真是不相信,世上居然有这门学问。

    “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下马,走进林子里,开始找寻药材。果然,找遍整个林子,只找到这两种药材,分量也的确跟况且说的差不多。

    周鼎成是练家子,对东西的重量最为敏感,什么东西拿到手里一掂量,就能知道斤两,上秤秤一下,差距以钱而论。

    他把地黄拿到手上,立马报出:两斤二两,黄芪的分量正好三两。

    “黄芪算你蒙对了,地黄差得太多了。”

    “什么叫差得多,我说的可是两斤左右。”况且有些兴奋,他也没想到自己能算对。也许有人说他是蒙出来得,那绝对是对他家传绝学的一种侮辱。

    “左右?那也得有个度吧,十斤也是两斤左右,一两也是两斤左右,以你这么说,百斤也可以叫左右啊。”周鼎成心里惊讶,嘴上却是不服输。

    “左右就是以上下不超过半斤为度。”况且说道。

    “那你早说啊,这次不算。咱们离这片林子太近,你可能眼睛尖,早看到了。”周鼎成还是能找出理由,心里洋洋得意。

    况且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也怪事先没约定好。以后要记住,细节很重要!

    其实,况且不管怎样都是赢了,第一他说林子里有两种药材,这点对了,第二黄芪的分量正好,这点也赢了,只是在地黄的分量上被周鼎成钻个空子,三点有两点对,一点模糊些,整个赌局就算赢。

    再说,两人赌局虽然没取消,赌注却没讲好,先前说的赌注是武当绵掌,却已经说好用金针度劫的针法交换,这就等于一场无赌注的赌局。

    “好,那你说赌哪片林子吧。”

    “再走走看看,要赌就赌那种只能远远望见,却看不到里面的林子。对了,你先前说好的,你输了拿出十幅字画,如果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周鼎成嘿嘿笑道。心里想着:小子,才出来跟我混江湖,这学费总得交吧。

    “嗯,你让我再见到那姑娘就行。”

    “哎,你个臭小子,那晚不是隔着窗户说几句话吗,这就害相思病了?”周鼎成翻着白眼看着况且。

    “哪有的事啊,我就是想见见她是什么样的人,人家昨天可是在寒窗下保护我的,我得当面道个谢吧。”

    周鼎成似乎难住了,想了半晌才说道:“好吧,不过话说在头里,能不能见到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况且不解道:“她比文征明还难见到?”

    周鼎成没好气道:“文征明那小子算什么,这没得可比。告诉你吧,见这姑娘的难度不亚于见到皇上。你那晚能得她守护半个时辰,算你祖上烧高香了。”

    “她到底什么身份啊?”况且原本不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而已,让他这么一说,兴致倒上来了。

    “她……,第一我不知道,第二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佛说不可说。”

    “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行了吧。”

    况且不敢再问下去,听上去周鼎成也是心里窝火,不知为何如此。

    一头雾水,也是一种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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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赌局关键在赌心

    两人继续上路,俱是无语。

    况且心里很兴奋,一直猜想着那位姑娘的来历。

    虽说那天晚上得罪了她,不过况且有个理论,要想博得女孩子的好感,最好是先得罪她,然后就不愁接近不了。这点他在石榴身上已经得到验证了,就因为第一次见面得罪了她,所以现在几乎摆脱不掉。

    况且很喜欢这种被人粘着的感觉。

    周鼎成却是一边时常陷入沉思,一边偷眼看着况且。他开始重新审视况且,也就是几句话而已,根本没见到面,况且为何要把见到她当成赌注?难道他真是感觉出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

    这臭小子不会真有什么本事吧,听声音都能辨别出是美女,而且还是家世高贵神秘的美女?

    他从未小看过况且,可是,过后却还是证明他重视程度不够。这条路漫长遥远,这一路上要小心,可别真让这小子把自己给耍了呀。

    如果只是被他耍了,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就是万一让他揭开盖子,发现那个埋藏了近百年的内幕,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周鼎成决定,尽量少说话,赌局什么的就免了吧,也别给这小子任何承诺。

    在心里给自己约法三章后,他心头有了稳妥感:任风云变幻,我且掌控自如。

    多少年纵横江湖、游走朝廷,这种感觉他从未失去过,却在认识况且不久屡屡失掉。尤其是况且第一次提出,让他陪着去江西采药时,他当时惊得差点喊了出来,好在他控制住了……

    不然的话,当时可能就一切都暴露了。

    “况且,你算算那片林子有什么药材?”他忽然看到一片很大的林子,里面雾气氤氲,迷迷蒙蒙。

    况且看了一眼就哼道:“什么药材都没有,都是蘑菇,你要是喜欢吃蘑菇就算找对地方了。”

    “真的?”

    周鼎成钻进林子里,好半天才出来,背上背了一袋子蘑菇出来,哈哈笑道:“小子,这才是好东西,你喜欢药材,我可是最爱吃蘑菇山菌了。”

    况且一直骑在马上没下来,这地方对他一点吸引力没有。

    “你怎么能知道,这里面是蘑菇不是药材的呢?”周鼎成对况且的医筮有几分相信了,却还是不能明白是什么道理。

    “我才学到第一层,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想知道原理,还要学上十年八年才行。”

    “能知其然就不错了,小子,一会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烧蘑菇,比烤肉还香,可惜没有菌菇,不然可以熬上一锅鲜汤。”

    提到鲜汤,况且猛然想起,那天在陈慕沙家里喝的那碗菌菇汤,的确是人间少有的美味,比什么鸡汤、鸭汤的鲜多了,那种鲜,令人飘然欲仙。

    “说不定能找到,你会煮汤吗?”他顿时食指大动,眼睛四处瞻望。

    “什么叫会煮吗?!告诉你,我煮出来的汤比大内御厨煮的好喝几倍,当然得有菌菇才行。大内那帮蠢货,居然用鸡汤煮菌菇,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要说这菌菇汤,还是五台山的菌菇最好。五台山的素席天下第一,靠的就是这菌菇汤调味。”

    况且没去过五台山,也没吃过那里的素席,只是喝过一次菌菇汤,那滋味入了心,没法忘,真是让人三月不思肉味。

    “那里!”

    况且看准一个地方,先冲了过去,倒不是怕周鼎成抢先,而是怕万一误算,会被笑话。药材他算得出,这菌菇还从未卜算过,心里没有底。

    好在所学不负他,还真找到几个稀珍菌菇,虽然比不上陈府里的品级,也算是一等一的。

    “小子,你真能算出来啊。不跟你赌了。”周鼎成彻底服气了。

    “说好的还能变卦?你既然认输,就想办法让我再见那姑娘一面。”况且当然不肯放弃。

    “这不算,咱们赌的是药材,不是菌菇。”

    况且笑道:“那好,这回不算,一会咱们就找林子,赌药材。”

    两人开始在这片山林里寻找起菌菇来,顺便采蘑菇。前几天刚下过雨,蘑菇倒是一堆堆的长出来,菌菇却很少见,只是星星点点散缀在林子里。

    这倒也是情理中事,如果菌菇也像蘑菇那么多,就不是稀罕珍物了。

    “周前辈,美味八珍里怎么没有菌菇?”况且忽然想到这问题。

    “也没有河豚。”周鼎成只回了一句。

    “为什么啊?”

    “这个你还不明白?菌菇这东西量太少,而且每年收成不固定,若是加进八珍里,每年都要贡奉若干,完不成贡奉,地方官要丢官,百姓要倾家荡产甚至没命。河豚是因为剧毒,再高明的厨师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无毒,所以不敢给皇上用。不能给皇上进贡的,就无法进入八珍名单里。”

    况且听糊涂了,问道:“八珍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关系呢?你听着,美食单子就是宫中御裁的,要是皇上没吃过,或者皇上不喜欢的,就不能上美食单子,更别说八珍这种单子。不过八珍来历比较悠久,不是本朝才有的,唐宋时期就已经有几样了。”

    “对,孟子说:熊掌我所欲也,鱼亦我所欲也。两者不能兼得,摄于而取熊掌也。可见熊掌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是第一美味了。”况且忽然想到了孟子的话,赶紧说出来佐证。

    “还有几样是外邦进贡的,比如说驼峰、猩唇,这都不是我们中原地区有的,每年进贡的也都有,数量多少不定,不过据说做法已经失传了,这两样就是现在宫中御厨也不知道怎么烧制,只是引用燕窝、鱼翅的做法,用吊好的高汤烧熟就是。燕窝鱼翅不用说,别说宫里不缺,就是一般富贵人家也都吃得起,但做法对不对就没法说了。”

    驼峰?猩唇??

    况且摇摇头,很难想到这两样还能杀入八珍名单里,想不出能做出怎样的美味,老实说想一想就绝对没胃口了。

    况且嘻嘻笑道:“想不到,前辈还是美食家啊?”

    “怎么,小子,我喜欢吃不行吗?老子有钱,吃得起。”周鼎成一翻白眼。

    “行,行。那这菌菇宫里不是有吗?皇上怎会不喜欢这种美味?”况且赶紧转换话题。周鼎成心里好像窝着一团火,他可不想触上霉头。

    “宫里是有啊,可是不敢给皇上吃,第一这东西量太少,第二是保不准哪只菌菇有毒。且不说每天都做一锅汤,这菌菇够不够,万一哪次有毒的菌菇掺进去,皇上吃了中毒,别说御厨了,负责采买的、进贡的,甚至地方官等等都要掉脑袋啊。”

    “为啥每天都要做一锅啊,皇上不至于每天都想喝汤吧。”况且问道。

    “这是宫里的规矩,凡是皇上吃过的,觉得好的,就要每天都做好预备着,不管皇上吃不吃,都要一起上来。皇上不吃,撤下去就是,或者分给那些太监吃,或者索性拿出去卖掉。这也是宫里太监的一条发财之路,所以无论宫里还是外廷大臣都知道这事不合理,却没人敢议论。”

    况且又想到宪宗皇上吃驴肉火烧的故事,外面五文钱一块的烧饼进了宫里就要一千两银子一块,宪宗还真不是心疼这一千两银子,而是觉得为了做这火烧,每天都要杀一头驴伺候着,未免浪费,索性不吃了。

    这就是人生呀,即便当了皇上,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总有不适意的地方。

    况且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别的。他故意拉周鼎成进密林深处找菌菇也是有目的的,只是周鼎成似乎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一直没有好脸色,他也无法开口。

    “这个……前辈……”他嗫嗫嚅嚅地鼓足勇气想开口。

    “你别这个那个的了。我要是看不出你心里藏着什么事,我就算白活。我知道你一肚子的疑问要问我,我就跟你说两条,第一这里面太多的事我也不知道,第二我知道的也不能告诉你。我只是负责保护你去采药,然后把你安全地送回来。”周鼎成立马下了封口令。

    “这个……就没得商量?”况且还是不死心,讪讪地问到。

    “没得商量!”

    况且看着周鼎成斩钉截铁的态度,只好知趣地免开尊口了。

    “小子,你要知道一点……”过了一阵,周鼎成的态度似乎有了点缓和。

    “我知道,该让我知道的自然会让我知道,不让我知道的,那也是为我好,是吧?”况且没好气地说。

    周鼎成总算开心了:“对呀,你还真懂事!”

    “不懂事也不行,反正说不过你们,强问也没意思。”

    周鼎成叹口气,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有顷才又叹道:“走吧,天不早了,再不走,咱们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两人走出林子,来到山道,骑马继续前行。

    采蘑菇虽说是无心之行,成果倒是不小,足足有一大布袋子,菌菇虽然不多,只有两小把,无意中得到这种珍物,已经是出奇了。所采集的东西全都放在周鼎成的鞍袋中。

    过了一道山脉,那两匹马忽然加快步子飞快地跑着,而且也不用人指示路线,倒像是识途老马一般。

    “喂,喂,别乱跑。”况且急忙又是勒紧缰绳,又是腿夹马腹的,真是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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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如入人间仙境中

    “你别费事了,它们认识路。”

    周鼎成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全然不在乎座下马匹自行其是。

    “认识路?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要去哪里?”

    “它们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它们知道我要去哪里。”周鼎成淡然一笑。

    况且还没完全明白他的话,座下马已然转过一个山坳,撒着欢儿,向一处平坦的谷底飞驰而去,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况且在马上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急忙伏身抱着马颈,以免被折腾下来。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啸声,随即,空中出现大片阴影,风声大作。况且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竟是百多只仙鹤从空中向着他们前行的方向疾冲而过。

    “赵君武,快出来接待客人,别玩你的那倒霉玩意了!!”

    周鼎成猛然提气大喊了一声,居然声震山谷,发出阵阵回音。

    “那不是仙鹤吗?这些仙鹤是人养的?”况且顶着涌进嘴里的山风,大声问到。

    “当然,你马上就能见到当今的卫懿公了。”周鼎成笑道。

    卫懿公何人?春秋战国时卫国的国君。

    此君无他嗜好,就是迷恋仙鹤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把自己养的仙鹤封官拜爵,出行也要带着一大群仙鹤簇拥着, 倒确实是仙风道骨,没有丝毫风尘俗气。

    可惜春秋战国时期,惟力是恃,仙风道骨什么的根本忽悠不了人。结果不久遭到狄人入侵,将士皆不愿效命,直言国君,何不让那些仙鹤去御敌于国门之外?!

    将士们话外有话。这个奇葩的国君,竟是把大部分的爵禄都赐给仙鹤啦!

    结果一战就被狄人灭了国,卫懿公自然也丢了性命。孔子因此而总结出一条教训:玩物丧志。

    “老夫姓赵,不是卫人后裔。”

    一个豪爽的声音传过来,却见一个身穿鹤氅道袍,头戴羽巾的人出现在视野中,他两臂举起,空中的鹤群便在他身旁两侧徘徊低舞,映衬得山野宛如仙境一般。

    况且竟是看呆了,全然没注意到座下马蓦然停下,他身子一个前冲,险些从马上摔出去。

    “小心!”周鼎成猿臂轻舒,一把抓住了他。

    真有这种仙风道骨的人?手中若有一把羽毛扇,就活脱脱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即便没有扇子,这场景也烘托得跟仙人一般。

    “好了,老道,你别跟我们玩这手了,我们可是又渴又饿,快把好酒先预备上。”

    周鼎成也不客套,大声嚷嚷着。同时,手臂在空中轻轻一划,况且就从马上被他提了下来。

    “你这个俗物,在京师混得太久了,听说又跑到一个富商家做什么本家,染上一身铜臭气,我真不愿意招待你这种人!”那人悻悻地哼了一声,显然自己精心预备的欢迎仪式居然没得到应有的赞赏,大为不满。

    “在山里玩两只破玩意儿,就玩出仙气了?哎,你别说,养得倒挺肥的,一会宰两头下酒。”蓦然,周鼎成眼睛盯上一头体型硕大的仙鹤。

    “呸,想都甭想。”那人似乎有些慌了,急忙又是几声短促的啸声,那些鹤都扑展着翅膀飞过一片矮林不见了。

    “前辈,晚辈况且见过。”况且见周鼎成只顾跟那人斗嘴,也不给自己介绍,只好上前自我介绍了。

    “况小友,今天你才是正经客人,要不是为了你,就他这种俗物上门,一根鹤毛都不会让他沾到。”那人立时又满脸笑容,上前仔细端详着况且。

    “况且,他不欢迎咱们,咱们走!”周鼎成闻言,立马拉着况且就要走。

    “哎,你这头俗物还真跟我较劲哪。”那人半认真半玩笑地看着周鼎成。

    “我说你们两个是几世的冤家,见不到的时候就想,怎么一见面就掐。”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倒是一身粗服,浑身上下没有一样讲究的,偏偏身上显露出一种大家贵妇才有的风范。

    周鼎成急忙作揖笑道:“嫂子勿怪,我们两个是八百辈子的冤家,要是见面不先掐上一架,谁都舒服不了。”

    “就是这孩子吧?”那妇人点点头,然后看着况且问到。

    况且急忙上前拜见,那妇人拉着他的手笑道:“好孩子,这么小就要出来历练了。这是你们况家的门风,就是不知道这门风还要传几代啊。”

    况且一愣,这话全然没听明白,他是出来采药的,怎么成历练了?再者说,这位有贵妇风度的妇人怎会知道,而且听上去对自己的家史很熟悉。

    况且转头看向周鼎成,原是想看他能否说明原因,结果发现,周鼎成一个劲儿地向那位妇人使眼色。两人目光相撞,周鼎成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

    况且更是大惑不解,满腹疑窦。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但人已经出了门、上了路,听天由命吧。

    “好了,外面山风大,还是屋里请吧。”那妇人拉着况且的手就向前面走。

    赵君武的房子建在一处山坳里,两侧的山宛如屏风,挡住了凛冽的山风,是以各种花草树木长得很是繁盛。房子两侧建有庞大的鹤舍,那一百多只鹤正站在一栏拦的鹤舍里望着他们,发出阵阵咕噜声,不知是不是饥渴难耐。

    “看,看什么看,再看宰了你们!”周鼎成似乎一看见鹤就生气,挥挥拳头。

    “我说癫子,你还真想再跟这些鹤结几辈子冤家不成?”那妇人回头白了他一眼。

    况且不禁偷着乐了。没想到周鼎成人称周癫,不是没有缘故,那天那个金光寺的人也是叫他周癫子,或许这还真是他的小名。

    “别,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它们,要是结下几辈子因果,我干脆不投胎转世了。”

    “前辈,鹤不是挺好看的吗,他们又没招你惹你的。”况且奇怪地问到。

    赵君武在旁笑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他跟鹤结的仇大了去了。”

    “你明知本癫的痛处,还养这么多玩意儿?还偏偏在我眼前显摆?不是存心怄我吗?”周鼎成额头青筋乱蹦。

    “前辈,你到现在,怎么连个‘鹤’字都不愿意提?”况且好奇心一下子达到顶点。

    赵君武刚想说什么,周鼎成急忙警告道:“喂,孩子面前,你别乱说话啊!”

    妇人索性不理那两个打嘴仗的男人,自顾拉着况且先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设用具很简朴,却是一尘不染,满眼望去,还真没有俗物,每一样都似乎不染红尘气息。

    况且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这两人在这里是隐居还是修仙?

    大家坐下后,那妇人拿来一坛酒,是给赵君武跟周鼎成的,她和况且则是每人一杯清香的山茶。

    “孩子,这茶是我们后山自己采的,外面可是见不到,你尝尝。”

    况且喝了一口,果然美,不但生津止渴,更有一股香气缭绕齿颊间,咽入喉中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这种口感,他只是在陈府喝茶时享受过。

    “好茶,茶道更是妙绝。”

    “你懂茶道?”那妇人顿时兴致来了。

    “我不懂,我老师擅长茶道。”

    “你老师?”那妇人一怔。

    “哦,况且最近被陈慕沙那个老怪物收入门墙了。”周鼎成解释一句。

    赵君武说道:“嗯,那位老兄就是性子拗些,倒不俗。”

    “以你的眼光,凡是做官的经商的就没一个不俗的。”周鼎成冷冷一哼。

    “那你倒是给我说出一个不俗的来?”

    那妇人朝两人翻了翻眼睛,带着气着笑道:“好了,你们两个还真没完了。我看你们还真不如这孩子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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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好一对神仙眷侣

    吃过茶,赵君武夫妻就开始准备饭菜,周鼎成果然亲自下厨,做了烤蘑菇和菌菇汤。

    况且还是第一次吃烤蘑菇。蘑菇是最常见的菜了,可是平时都是炖、炒,还没有烤着吃过,这让他怀念起街头烧烤来,可惜明朝没这吃法。

    不知周鼎成用的什么调料,这烤蘑菇果然极为美味,吃上去有一股烤鸡肉的味道,只是更为鲜爽,全然没有油腻荤腥。

    赵君武夫妻对此没表示出惊讶,似乎吃过这道美味,倒是菌菇汤一端上来,一直温雅端庄的赵夫人也坐不住了,先喝了一口,然后叫道:“这汤要留下一半,我要当调味高汤,以后烧菜就靠它了。”

    周鼎成洋洋得意道;“嫂子,这你就对了,想要菜肴鲜美,非有高汤不可,这菌菇吊出的高汤绝对是人间第一流的。”

    况且喝了一口,没觉出什么特别,只是比陈府那天吃到的要鲜许多,那也是因为食材新鲜,下午刚采的,能不新鲜嘛。

    “这菌菇你们是哪儿弄的?难不成随身带着?”赵夫人问道。

    “就是这山上采的。”况且答道。

    “这山上有菌菇?怎么可能。”赵君武叫了起来。

    “废话,这山上没有,难不成我们从天上采来的?”周鼎成一瞪眼睛。

    “啊?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年年采蘑菇,可是菌菇从来就就没见到过。”赵夫人也是半信半疑。

    “这你要问他,”周鼎成一指况且,“是他领我采的。要是我自己,别说菌菇了,蘑菇都找不到。”

    “贤侄,你是如何找到菌菇的?”赵夫人对这事充满了好奇,禁不住问到。

    “这山上应该有许多处有的,只是这东西长出来之后,只能存活几天的时间,如果没人采,自己就腐烂了。所以你们才从没发现过。”况且想了想答道。

    “这山上真的盛产菌菇?”赵君武问道。

    “盛产谈不上,此乃稀罕之物,哪儿都不盛产,能有就不错了。这附近温度、湿度都适合,有几个地方这几天还能长出来。”

    “菌菇还没长出来,你就能看出来那块地方会有?”赵夫人诧异问道。

    “这很正常啊。”况且倒是糊涂了。

    在他看来,什么地方会产什么药材,哪些日子会长出来,什么时候甚至那几天应该成熟,都是可以估算出来的。当然,这需要计算,可是不难。至少比推算一个人的病症如何发展要浅显得多。

    医学上最难的,就是在无病的人身上推算他将来会生什么病,什么时候生病,都有哪些症状等等,这才是最高深的学问,几近乎“算命”了。

    “这怎么可能呢?”赵夫人纳闷道。她并非不信,而是觉得太神奇了,匪夷所思。

    周鼎成笑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家老赵不是连阴曹地府的事都能算清楚?”

    “他那是蒙人的。”赵夫人不屑地说。

    “哎,我那怎么是蒙人的。连皇上都信的。”赵君武一听不干了,攘臂挽袖的。

    “算了吧,你才蒙了几天啊,要是不逃出京城,估计脑袋早被皇上砍了。”赵夫人哼了一声。

    赵君武讪讪一笑,只好就势端起酒杯,笑道:“女人言,不可听,癫子,喝酒!”

    随后况且才知道,原来赵君武也曾在宫里当贡奉,和周鼎成是同行,不过不是书画博士,而是术士,属于天师道教派。

    他那时也是年少轻狂,顶着天师府亲传弟子的头衔进了皇宫,很得皇上赏识,在贵族公卿中也是往来各府,俱为座上客,着实蒙住了一大批人。

    之所以逃离京城,倒不是怕道术失灵,而是因拐走了一家贵族小姐,也就是赵夫人,来到深山隐居。

    他这一跑倒是逃出了一场杀身之祸,当时跟他进宫的几个术士后来因道术露底,都被皇上砍了头。

    况且很佩服君武的胆识,敢想敢做!作为女人,赵夫人更是了不得,甘愿舍弃钟鸣鼎食的贵族生活,随一介术士隐居深山十几年。

    两人虽生活清寒,也堪称神仙眷侣。这种真爱确是感人!

    况且心里蓦然想到石榴:如果此番采药回去,假如老师不同意父亲的求婚,我也把石榴拐走私奔吧,两人一起找个深山老林生活,像这般逍遥自在也不错。

    言念及此,他自己心里也笑。老师拒绝不大可能阻止这件事,无非是自己幻想一番罢了。

    要说起来,赵君武倒还真不像是卫懿公,更像是西汉的司马相如重生,赵夫人呢,那就是卓文君吧。

    况且心里不禁有了一幅才子美女图:司马相如穿着犊鼻裤亲自造酒,卓文君则当垆卖酒。

    当下,周鼎成跟赵君武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着京师这些年的事,赵君武问起宫里那些术士的情况。周鼎成表示,不管皇上斩了多少人头,身边还是少不了这些人,只是换了一茬罢了。

    明朝时,天师教已经取得正式法统地位,俨然成为道教的主流系,在京城建有天师府,天师每日跟官员一样上朝。赵君武之所以能过着安然无恙的逍遥日子,全拜天师府的庇佑。否则,他就算逃到天边,也难摆脱朝廷的追捕。

    天师教派支流众多,有一些支流教派只能走术士道路,比如在弹劾严嵩一案中,起了关键作用的道士蓝道瑛,正是天师教一个支流教派的弟子。

    此人在嘉靖皇上扶乩时动了手脚,言说上天欲要诛严嵩,嘉靖这才决意罢免严嵩。

    一朝大权在握的严嵩,最后不是倒在群臣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弹劾中,而是栽在一个道士手中。

    谁也想不到,严嵩把持国政二十年,最后竟活活饿死在自己的祖坟前,也算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不过这位蓝道瑛后来也付出生命代价,嘉靖后来查出他暗中做了手脚,毫不犹豫砍了他的脑袋。这就是在宫中当术士的生活,固然可以一步登天,同样一瞬间就会掉了脑袋。

    “赵叔,扶乩真的灵验吗?”况且好奇地问道。

    赵君武神秘一笑道:“你信他就灵,你不信就不灵。”

    所谓扶乩,就是在一张上面有沙盘的桌子上放着一管笔,由主持扶乩仪式的人扶着这支笔,然后经过一系列请神灵降临的仪式。

    神灵当然是肉眼看不到的,不过笔会动,在沙子上写出一些字,或者画张画,至于写的什么画的什么当然不可预知,这出来的结果就是所谓的神判。

    这种迷信在明朝两代最为盛行,无论宫中还是官场抑或士林,大家聚在一起,有事没事就扶个乩,看能请下什么神灵降临,有时是鬼狐,有时是土地,有时是各种过境神仙如吕洞宾铁拐李的,甚至还有请下关公关二爷的,不一而足。

    至于这种请神的方式可信否,反正当时的人全信,后来的人则全不信。

    “赵叔,我也想试试扶乩。”况且说道。

    赵夫人和蔼一笑:“孩子,甭信那个,都是蒙人的。”

    “我就是好奇。”况且笑着说。

    “孩子,你是心里有疑惑吧?”赵君武马上来了精神,正襟危坐,手捋长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立时呈现出来。

    周鼎成饮一口酒道:“老兄,得了得了,你这架子摆给谁看啊,太熟了,还是收收吧。”

    “你们这些俗人啊,什么都不信。可是人总得信点什么吧?”赵君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况且问道:“赵叔,您信吗?”

    赵君武道:“废话,我不信怎么能请来神灵?”

    “孩子,不管结果你是否满意,你要告诉我,用什么方式能够找到菌菇,这可是实打实的事儿。”赵夫人笑道。

    “没问题。我这两天领您走一趟,您记住那几个地点,我再给您画出来,注明每年哪个月的哪几天有菌菇,您去采摘就成。”况且说到。

    “这都能算出来?”赵君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就信吧,这孩子可是真才实学,不像你,尽玩虚的。”周鼎成不无得意地说。

    “我那也是真才实学,难不成你是被我骗到手的?”赵君武振振有词。

    况且是真信他的话,世上多的是骗人的把戏,难的是先把自己骗倒。只有自己笃信不疑,坚持到底,才能骗倒别人。

    尤其是鬼神一类的把戏,可以说纯粹是精神现象,信则灵,不信则无。

    况且不只是心里有疑惑,而是满肚子都是疑惑。

    可惜他怀疑的事问谁都无果,在父亲跟周鼎成两人那里,他已经吃够教训了。关于他祖上的事情,按理赵君武夫妻应该也会了解一些,如果他正面打听,自然是让赵君武夫妻为难。

    可是,扶乩就不一样了,那是神灵的话语。

    对于扶乩,况且不是相信,而是实在无路可走,明知是虚无缥缈的事,也要试上一次。另外,他对扶乩也真的很好奇,想亲自尝试一下。

    喝完酒,周鼎成到一边打盹去了,他是根本不信道术这一套,只是碍于老友情面,闭口不言。

    赵夫人把碗筷收拾下去,赵君武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桌子,样式很特别,却是布满了灰尘。

    看来赵夫人同样是不信,这玩意儿在这里已然无用武之地,闲置得发慌。

    擦拭干净桌子,赵君武在上面铺上一张宣纸,然后在四周挂上一些白绫红布。况且看了心下佩服,果然是专业人士,他以前看过几次扶乩,都没有这些环节,估计是三脚猫糊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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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东坡降临点迷津

    况且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左看右看,又用手摸了摸,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这桌子,你说它用来扶乩可以,用来吃饭也未尝不可,假如铺上一块绿毡子,打麻将也是正好。

    周鼎成翻了个身,轻轻一跃,到了桌边,大笑道:“好多年没看你干这营生了,倒是恍如昨日重现啊,我来看看你有没长进。”

    “他当年不干这营生,能把我骗到这儿来?”赵夫人收拾停当,也过来看热闹。

    况且说道:“夫人,那您还说不信。当时一定是信的吧。”

    “当时我就不信,他是在其他方面骗我的。”赵夫人微微一笑,脸上泛起一片红晕。竟也仿佛年轻了十岁。

    赵君武正色道:“不管哪方面,我都没骗过你,天地良心。”

    “我愿意的,就不叫骗,不然我还能在这里跟你过这日子。”赵夫人笑道,看着赵君武的眼神充满无限柔情。

    爱一时,爱一次并不难,爱得轰轰烈烈甚至山崩地裂的也不难,可是近二十年如一日恩爱如初,清贫、枯寂都无怨无悔,那就不一样了。

    况且想到这里,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是缘吧。

    东西准备好后,赵君武把油灯吹灭,点上几支微弱的蜡烛。然后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况且听不清是什么,估计是一篇咒语。

    念完咒语后,他让况且站在桌子前,扶住一只沾满墨汁的毛笔,然后道:“你心中只管想着要问什么,不用说出来,在心理问就行。手不要有任何动作,如果感到好像有人扶住笔在动,也不要理会,更不要阻拦,一切顺其自然。”

    况且点头,右手扶住毛笔,不是像平时写字那样执笔,而是一把掌握住笔管,然后静心想着自己的问题,当然就是那些疑惑,自己祖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此番会有什么凶险?结局会是怎样?

    须臾,山风吹过,吹得白绫红布沙沙作响,飘摇不已,烛光也在摇摆晃动中,似乎有人在旁边行走一样。

    周鼎成跟赵夫人就算不信这个,此时也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心里都想:可别有什么不祥的神灵降临啊。

    赵君武则是北面而立,恭敬施礼,恍若臣子朝拜帝王。口中依然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不多时,况且感觉手中的毛笔真的动了起来,而且是笔走龙蛇,仿佛笔上真的附上了魔力一般。他心里也是骇然,看着四周,却一片空无。

    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笔停住了。

    赵君武恭声问道:“敢问是哪位上仙降临?”

    空中有个声音爽朗道:“吾乃眉山苏轼。”

    况且一听这四个字,登时跪拜下去。并非他相信什么神灵降世,而是他对苏东坡无限崇拜,听到这名讳就忍不住跪拜。

    “原来是苏长公降临,敢问苏长公现在天府任何神职?”赵君武急忙问道。

    空中却寂然无声,良久,赵君武才直身道:“苏长公已经离去。”

    此时,周鼎成跟赵夫人才敢舒出一口长气,这事不管你怎么不信,现场这种氛围还是让人有压迫感和恐惧感。

    “况且,你的天缘真是不浅哪,竟然是苏长公亲自降临,本朝扶乩无数次,还从未听说苏长公降临。”赵君武大喜道。

    苏轼在兄弟中是老大,所以后人称之长公,他弟弟苏辙自然就是苏次公了。

    此时,连始终不信扶乩的周鼎成也蒙了,张口结舌看着赵夫人,想询问这是怎么做的手脚。赵夫人摇摇头,脸上也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可是,两人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这场面的,赵君武委实一动未动,只是恭敬迎神。

    “真的是东坡先生大驾光临?!”况且兀自如在梦中。

    “这还能有假的,苏长公亲自开口说的。你再看这字迹,这画风。”赵君武一指纸上。

    况且向纸上看去,果然是一张大写意画,画着一座层峦叠嶂的山峰,山路崎岖,梯级陡峭,许多地方都断了,看似无路可寻。半山腰以上,大雾弥漫,只在山峰上,似有一座庙宇,在庙宇的顶上,有一缕阳光。

    哦!况且想起临行前突然起意,当着石榴的面写给“南监”写的那封信,那好像真是东坡先生给他的一种委托!

    果然,东坡先生来答谢了。

    不过,这个使命才完成了一半,还得继续努力,一定要让东坡先生在大明朝恢复荣耀!这事也许还真要借助张居正的力量。也许,不久张居正就会看到我写的那封信。

    难道,这,真就是命定的?!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况且不信都不行了。

    “真的是东坡先生大驾光临?!”况且禁不住呓语般的重复了一遍。

    “小子,我看不会错,谁也不敢假冒东坡!”赵君武得意起来。

    周鼎成沉吟道:“可是,我怎么看不出东坡先生的画风。”

    “扶乩只是长公临时起意,意在指点迷津,画风并不重要。你看上面还有四句题词。”赵君武精神振奋,显然他也没想到,真能请动这样的巨无霸文曲星降临。

    况且细看那四句题词,竟是:迷津处处,六神呈祥;遇王则强,遇帝则昌。

    “什么意思?”周鼎成看了画,又看了题词,还是云里雾里的。

    “神判就是这样,不能当俗话解,许多地方要自己参悟才行。或者根本参悟不出,等以后临到事了,就明白了。”赵君武解释道。

    周鼎成反唇相讥道:“如果事后才明白,那还用扶乩做什么?不是没用吗?”

    “你这就是抬杠了。事后才明白,那是因为你没理解判词。既然明白了,就说明神判没有错。”赵君武笃信不疑地说。

    “而且这字也是临摹苏体的,全然不像。”周鼎成又挑出一个毛病。

    “都跟你说了,扶乩有许多因素影响,不能凭画风、字体风格来判断。”赵君武急了,额上青筋都蹦出来。

    赵夫人笑道:“癫子是故意激你呢,你生的哪门子气啊。”

    况且看着这张画跟上面的题字,的确很少苏轼的风格。东坡那种娟秀自成、自由自在的笔风并没显露出来,至于画风,周鼎成说得对,不要说没有东坡的笔意,连当代中等水平都不如,怎么可能出自东坡UU小说?

    笔虽然在他手里,但还真不是他写、他画的。况且心想,仅仅凭这一点,这事就已经够神的了,真不能苛求太多。

    “看这画,这题词的意思,似乎是说况且以后的路有些难走啊,这山路崎岖,很陡峭,许多地方好像还无路可走,而且上面又是浓雾迷蒙的。”赵夫人为给丈夫解围,不由自主参详起画中意思来。

    “这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如果都照实去理解,那就错了。”赵君武解释道。

    “总能看出些端倪吧。再看这题词,迷津处处,自然就是况且心里的疑惑太多了。六神呈祥,六神指的是什么?不会是六丁天甲神吧?”赵夫人继续道。

    “那怎么可能。六丁天甲神是卫护天子法宫的。”赵君武说到。

    按道家术士的说法,皇上住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宫,成为天子法宫,昼夜都有天上的六丁天甲神保护,以保佑天子安康、百姓安详。

    “可是六神还有什么说法吗?是哪六位神仙?”赵夫人寻思道。

    “这就难说了。先记着就行,以后或许真能遇到,今天不就是遇到苏长公了吗?他也是神啊,天上的文曲星。”赵君武想到这事就精神振奋。

    “那遇王则强、遇帝则昌呢?王是姓氏还是亲王?这帝一定是皇上吧,看来况且以后一定有面圣朝君的机会。”赵夫人笑了起来。

    “这个王应该是王爷吧,对了,况且,你师兄不就是中山王府的小王爷吗?”周鼎成也过来跟着参详了。

    “中山王府不能算,神判里王爷就是王爷,指的是真正的亲王,郡王都不能算数。”赵君武截然道。

    不会是指裕王吧?况且心里想,裕王不仅是亲王,还是太子。难道说我要遇到裕王就会强盛,那么遇帝真是见到皇上?

    他此时也是真心信了三分,尽管心中疑惑依然未解。

    “嗯,这些其实都不难,以后况且中举人、入进士,见到王爷,进宫面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嘛,这里只是预先说明而已。”

    周鼎成摆摆手,对这条判语已然确信无疑。

    “可是这上面究竟是皇宫还是庙宇啊?”赵夫人忽然指着画上山顶的建筑问道。

    赵君武跟周鼎成凝神去看,看了半天,竟然都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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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隐形者生死对决

    明朝在建筑规格方面十分讲究,非常严格,只有皇宫可以使用金色琉璃瓦,其建筑一概不许用,就连亲王府邸也不例外。

    这是对皇权的特殊尊重。

    然而,庙宇建筑却可以例外,如寺庙、道观,只要有财力,就可以用,不算违例,这是因为佛道两家都属于世外,不属于王化范畴。

    这幅画山峰顶上的建筑很是奇特,既像皇宫又似庙宇。假定是庙宇吧,则究竟是寺庙还是道观,也难以分辨。

    赵君武似有所悟,提醒道:“不会是玄武大帝的道观吧?小子,看来你与武当有缘,或许应该去朝拜一下玄武大帝。”

    永乐年间,成祖朱棣不知因何,认为玄武大帝是自己的本命神仙,可以保佑明朝国运。于是,下令在武当山大兴土木,建起一座宏伟的玄武大帝道观。

    毫不夸张的说,玄武大帝道观一点不亚于皇宫,不用说土木耗费多少,仅黄金一项,几乎耗费国库所有,全都用来塑金身、题金字匾额。

    所谓武当派,正是借助这股势力应运而生,短短数年间,已成为国内一流教派,与天师教分庭抗礼,规模虽然小一些,名头却是不可一世。

    赵君武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遇帝则昌,应该还是指皇上,不是指玄武大帝。”

    “未必,前面可是说的六神,六神不是道家的神祗吗?”赵夫人沉吟道。

    “还是别费脑筋去胡猜了,老赵不是说了嘛,不到时候恐怕谁也弄不明白,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揭晓。”周鼎成感到头疼,他向来讨厌费脑筋的活儿。

    赵君武没有搭理周鼎成,问道:“况且,你有什么感应吗?”

    况且摇头苦笑,无言以对。他是能感应到东坡先生降临,但对画意跟判词却无法领悟,只觉得那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正在猜详不解之中,忽听处传来一生凄厉的狼嚎,俨然是一头狂兽将死之时发出的惨叫。

    几个人蓦然间都是身上发冷,齐齐地向外看去。

    “怎么回事,老赵,不会真把什么鬼神引来了吧?”一向倨傲的周鼎成,声音也有点变调了。

    一直以来,他对赵君武那套招神役鬼的法术,不以为意,此刻却也感觉毛骨悚然。

    赵君武尚未回答,外面又传来几声尖厉的鹤鸣,随即风声大作,空中惊起数道黑影,竟是有仙鹤受了惊吓,泼喇喇飞到空中。

    “别怕!”

    赵君武抖手间手中多了一柄松纹木剑,他站起身谛听远处的动静,然后说道:“癫子,若是鬼神狐仙的,我来对付,要是道上的人,就归你了。”

    周鼎成也站起道:“没问题,只要是实体的,我都不怕!”

    赵夫人倒是镇静,过来拉着况且说:“孩子,走,咱们进里面去,外面有他们就够了。山里经常有各种奇怪的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况且知道自己在外面也没用,反而碍手碍脚,就跟着赵夫人走进内室。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一阵涛声似的罡风扑向这座房子,不禁毛发直竖。

    “不用怕,这里是安全的,外面布有奇门遁甲阵法,就算是一千个人,任凭几天也别想攻进来。”赵夫人粲然一笑,轻轻拍了拍况且的肩膀。

    “哦,您还懂奇门遁甲?”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还不是老赵弄的,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次一群狼,大约有二百多只吧,在这里转了三天也没进到院子里来。后来都被老赵引到一个陷阱里,倒是得了二百多张狼皮。”

    况且摸摸头,居然还真有这等事?

    对于奇门遁甲、八卦阵什么的,他一概不信,凡人布置一个奇形怪状的阵法,就能勾动天地大道,起到神鬼莫测的作用,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然而,赵夫人不像说谎诓骗之人,没有理由不相信她说的话。另外,况且也发现,进到屋里之后,恍如进入了另一个天地,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也真是奇怪,且不说墙都是一般的砖墙,那扇门,是他亲手关上的,轻重厚薄与普通木门无异,绝对不可能有隔音作用。可是,为什么仅仅一门之隔,一墙之隔,内室却俨然独立于世界之外?真是咄咄怪事。

    “有些事别去想它,想破头也没用。我原来也是不信的,慢慢的就无所谓信与不信了。若是没这些设置,我们两个人怎么敢住在这荒山野地里?你以为呢?”

    况且点点头,思忖道:赵君武毕竟是做过宫廷贡奉的人,若是没有几样拿手的本事,估计也不敢去宫里蒙皇上。

    不过,他最好奇的还是这位神神叨叨的人物,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如花似玉的贵族小姐拐走的

    这种事情,只好自己琢磨,没法开口去问。

    外面,周鼎成跟赵君武两人神色严峻,慨然而立,赵君武手持松纹木剑,不时在空中画符似的比划一番,同时脚下迈着一种奇怪的步伐,颇似今天的探戈舞步。

    周鼎成静立不动,侧耳谛听周围的动静。

    此时四周阒寂无声,连风吹草偃的细微声音都消逝了,更不知那群仙鹤飞到哪里去了。

    赵君武心里顿时沉重起来,此刻的异常静谧不是好事,只能说明,外面被人封锁了,而且用的是一种先天阵法。也就是说,这里已经被屏蔽起来,等同于与外界隔绝,一切动静都被排除在外。

    赵君武在慢慢调试自己的阵法,想借此试探出外面是何等高人。他是张天师的亲传弟子,绝不是江湖上骗人不眨眼的假道士。脚下摆布的这座奇门遁甲阵,乃是诸多阵法的集成,在天师教中也属第一流的功法。

    然而,来者不善,任凭他试探多次,依然没能查出端倪。

    假如能够弄清楚对方布下的是何等先天阵法,自然就有破解对冲的办法。当下,既然无法测试出对方的路数,也只好先稳住阵脚,静观不变。

    此时,周鼎成调息屏气,双手隐隐然成白玉色,又有一丝丝血色脉络布满其中,正是武当绵掌决不外传的正宗法要。

    “计划怎么被人知道了?”赵君武低声问。

    他并不怕被外面人听到,他们既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外面也一样听不到里面的,就连双方看到的,也只是静止的画面。现在比试的是双方的耐心与定力,谁先慌乱,势必就会露出破绽。

    “不是计划泄密,大概是碰巧赶到一起了。”周鼎成叹道。

    “那还不中止计划?”

    “来不及了,四处关联太多了,既然启动就无法中止。”

    “那岂不是凶多吉少?”赵君武倒吸一口冷气。

    “这本来就是一条凶多吉少的路,结果如何,多半要看这小子自己的天命了。”周鼎成也只能做如此断言。

    “难道这事就没个完了吗?都他奶奶的一百年了,过去几代人了,还有什么不可化解的?难道连我师傅都解决不了?”

    赵君武宅心仁厚,实在不愿况且再走老辈的绝路,所以他提出,请他师傅张天师出面解决。

    “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只能帮忙,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周鼎成深知人世间的恩恩怨怨,非外力所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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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无以面对的危机

    正说着,忽然一个巨大的蛇头从地面钻出来,丝丝吐着毒须向两人咬去。

    赵君武松纹木剑一指,一道符印射出,覆压在蛇头上,那蛇头立时化为乌有。

    “哼,萤火之光,也放光芒。有胆子就冲进来一见分晓。”赵君武叱道。

    一个阴惨惨的声音从地下冒出:“你若是有胆子就出来一战。”

    “敢和天师府作对,你有胆,可要考虑明白后果。”赵君武不受激,只是纳闷何人敢跟天师教斗法。

    “不过是茅山野狐禅,以为有了朝廷的封诰就修成正果了。”那声音丝毫不示弱,似乎没把天师教放在眼里。

    赵君武洒脱笑道:“好,好,那让我等见识一下你这修成正果的法术。”

    “此事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我等今日只是为那小家伙而来,撤了阵法,交出人,此事就算完结,若想切磋来日再定。”

    “放你的狗屁,有本事自己进来抓人。”赵君武木剑一摆,连续打出几道符印射出地下,那声音消失了。

    这一切看得周鼎成毛骨悚然,言道:“他娘的,还真是牛鬼蛇神啊。”

    若是与人交手,他不会有丝毫恐惧,但与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斗法,他想想都头大。幸亏今日是在这里住宿,否则他和况且必定栽在这些鬼神手中。

    “没事,他要是真能攻破我这里的阵法,就成真仙了。”赵君武倒是心中笃定,他还有一张王牌,即便这里被攻破,还有内室的阵法可以抵挡,就算再被攻破,还有最后的办法安全逃离。

    夫妻二人敢于长期住在这里,自然把所有可能都考虑过。

    “可是,咱们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躲在这里一辈子啊。”周鼎成感到头疼了。

    “这种鬼阵法就像鬼魂一样,怕的就是阳气,也就是晚上才起作用,太阳一出就消融无迹了。”赵君武却一点都不担心。

    “真是鬼魂大阵?”周鼎成浑身汗毛直竖。

    “只是种说法,他们是不是真能拘拿来鬼魂,恐怕连鬼都不知道。事实上,只要阳光一出,这种阵法就暴露无遗,根本不用破解。”赵君武虽然未能测试出对方究竟布下的是何等阵法,但从各种迹象看,也能估摸个差不多。

    他这一说,周鼎成心里才安稳下来。回头看向室内,不知况且那里情况如何。

    幸好况且在室内听不到他们这番话,也没见到那等诡异的情景,否则真要吓得想办法瞬移回现代社会,不想再在明朝玩潇洒了。

    这算什么事啊,好不容易瞬移过来,还不让人过过太平日子,又一头掉进有杀身之祸的漩涡中了。

    这事况且想不到,就算把他瞬移过来的人也无法预料到,毕竟这都是无法计算出来的。

    此时,况且在室内还没事人似的,欣赏着室内的各种摆设,虽然简朴,却都是跟道家有关,很像一个小型道观,只是没有神像神龛。

    室内无窗,在一侧墙边放着一张白玉床,算是室内唯一奢侈物,只是这玉床看上去也不纯净,应该不是上等美玉雕琢而成,估计躺在上面也不会舒服,看上去的感觉太凉了,即便是夏天也难以适应。

    “这是赵叔修行用的?”他指着玉床问道。

    “他哪里修行,这玉床有别的用处。”赵夫人答了一句。虽然听不到屋外的声音,她还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

    况且上前摸摸玉床,入手果然冰凉。他倒是纳闷了,古诗有云:蓝田玉暖日生烟。美玉不应该是暖的吗?人们佩戴玉佩、玉玦,也都不应该是凉的,不然谁肯天天贴肉带个冰块子?

    “那床上有机关,别乱动!”赵夫人急忙制止。

    况且哦了一声,急忙退后,唯恐误碰着什么陷阱。

    赵夫人见他讪讪的样子,笑着安慰道“没事,这里的机关也不是那么容易触发的,我是怕你误伤自己。”

    她也不明白这些阵法的原理和运行机制,只是知道室内室外不仅有多座先天阵法,而且还有各种奇门遁甲设置,有的是陷阱,有的是通道,有的是通向外界的安全后路。

    赵君武都对她有过交代,但她听得稀里糊涂,过后基本全忘了。只记住了一点:这张白玉床不能碰,它是整个内外先天阵法的枢纽,触一发而动全身。

    “嗯,知道了。”况且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双手垂下,放在两腿侧,两眼望着脚下,别说乱动,就连看都不敢乱看了,生怕目光也会触发什么见鬼的机关。

    赵夫人原想劝他放松些,随意在室内走动也没关系,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至少安全,等外面平静了再说。

    她转身走出去,想看看外面动静如何。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吓得粉面无色,双腿瘫软。

    只见一个个鬼魂的影子、虎豹狐狼的影子不停地从地下冒出来,似乎想挣扎着钻到地面上来。赵君武则是挥动木剑,一个个除鬼灭妖,却是这里灭了,那里又冒出来。

    周鼎成双拳握得紧紧的,指关节咯嘣作响,却全然无用武之地。

    “这……这都是什么?”赵夫人声音颤抖着问道。

    “夫人别怕,让他们嚣张一会儿,我更好收拾!”

    赵君武原本是想让这些鬼影子多展露一些,好查看出对方的阵法端倪,此时见夫人吓得魂不守舍,不再迟疑,脚下连连迈动步伐,手中木剑连挥,忽然地面一阵剧震,这些骇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吓死了,这都是什么啊?”赵夫人依着门框,慢慢坐下来。

    “嫂子,你干吗出来啊,不是让你陪孩子在里面吗?”周鼎成过来站在她旁边。

    “屋里没事,我见你们好半天没动静,就想出来看看。”

    “这里也没事,这些鬼影子都是对方设置的鬼把戏,吓唬人的,一点用没有。”赵君武走过来说道。

    他对这些根本不在意。到目前为止,双方还是在做进攻前的试探,用一些虚假动作蒙骗对方,都没有拿出真本事来呢。

    “这里太吓人了,一点都不安全,咱们要不先把况且送出去吧?”赵夫人捂着胸口说道。

    “不行,外面情况不明,现在转移出去太冒险了。”赵君武摇头。

    “可是外面不是有接应的人吗?”赵夫人道。

    “时间没到,外面接应的人还没有到位,现在又无法传出消息去,夫人放心,这里现在最安全,我师傅亲自设计的先天阵法,绝不是这些小蟊贼能攻破的。”

    “嫂子放心吧,若是真被攻破了,我保护况且冲出去就是。”周鼎成说道。若不是夜里,道路不明,敌人不明,他说什么也不会被人打得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这里,太憋气了。

    “况且还好吧?”赵君武听听屋里的动静。

    “他没事,就是太听话了,我只说了一句不让他乱动那张床,这孩子就吓得跟避猫鼠似的,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倒是挺让人心疼的。”赵夫人歉意地笑道。

    “屋里的机关别人就是用锤子都砸不动,只有我自己能扳动。”赵君武笑了。

    “你当初不是交代说白玉床上面有机关,不能乱动的吗?”

    “我那是给你介绍那张床是做什么用的,是说我自己不能乱动。”赵君武苦笑道。

    正说着,忽然地面一阵剧烈震动,同时四处似乎有光影乱颤,连房子都在微微抖动。

    赵君武冷笑道:“他们要动真格的了,你们别怕,看到任何景象也别怕,更别乱动,你们看到的全都是假象,哪怕房子倒在你们脚下……”

    说着,他纵身一跃,迈着道术的步伐,主持自己的阵法反击。

    况且在屋里也感到了剧烈的震动,心里忽然产生了莫名的惊恐:不会是地震吧。

    正想着,蓦然白玉床上一道寒光射出,正向他胸**来,白玉床似乎也领空弹起,向他砸来。他惊恐万状,大声嚷着:“别乱来,我可没动,我一动没动啊。”

    随后,他脑子一阵眩晕,立时昏迷过去。

    登时,正在对攻的双方阵法都是喀喇一声,出现无数裂隙。两方似乎都不明所以,停下了攻势。

    “不好。”

    周鼎成先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却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随后,赵夫人、赵君武也分别以最快速度冲了进来。

    一瞬间,三人似乎立时石化了!

    房间依然是原样,可是况且却不见了,从屋里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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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蹊跷的人间蒸发

    “况且?况且?!况且!!”

    三人同时呼叫道。

    冷汗瞬间从周鼎成头上冒了出来,浑身如虚脱一般失去了支撑。

    “况且?你在哪里!”赵夫人再次嘶声叫到。

    赵君武最先反应过来,他冲过去检查所有机关,一切原样,没有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况且不可能被什么陷阱套住。

    “你这里是什么狗屁阵法,把况且弄哪儿去了?”周鼎成急了,一副要跟赵君武拼命的架势。

    “你们先别急,我再查找一遍。”

    他再次检查了所有机关,确实无人动过,而且这些机关都是复合式的,不是碰到哪一个就能触发,需要同时打开几个机关才能触发暗中的设置。

    “怎么会这样?”他也懵了,没有任何原因,况且竟然原地蒸发了。

    “会不会有人潜进来抓走了况且?”周鼎成问道。

    “不可能,这阵法无人能够从外面闯进来,就算是我自己都不行,必须在里面打开机关,才能进来。”赵君武断然否定。

    “那你说况且到底哪儿去了?总不会像空气似的消失了吧。除非……”周鼎成忽然想到什么,蓦然顿住了。

    “除非?难道是那个门派出手了?”赵君武接着话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应该不会啊,那个门派从未介入过此事。”周鼎成还是不愿意相信。

    赵夫人听糊涂了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赵君武叹息一声,望向外面的夜空,蓦然无语。一股无明火却从心底生出,直冲顶梁骨。

    “空道门,真的是你们?你们想被灭门吗?!”

    过了片刻,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却清晰如在耳边言说:

    “我们受人之托,出手一次,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那孩子不在我们手里,中间被人抢走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居然抢了我们的先。”

    周鼎成跟赵君武都知道,对方已经离这里很远,他们自有一种方法,能从远处观望,也能从远处与人交谈,究竟多远,无人知晓。

    两人的心都向下沉,情知遇到大麻烦了。

    空道门,又称空空道,是自宋朝以来最神秘的一个江湖组织。

    所谓空空道,顾名思义,就是空中来空中走,无人能查知其行踪。空中来去,不是飞来飞去,而是蓦然而来,蓦然而去,全然不知其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

    这还不算最神秘的,他们还有一手令世人惊叹的绝活:隔空摄物。根本不出手,却能把一件物事从此处搬移至另一处,可能是几里,甚至是几十里远。

    更令世人不解的是,他们可以从密封的容器内取走里面的东西,既不损坏封口,也不损坏锁具,这等神乎其神的技法已近乎道矣。

    所以,历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也不管丢了何等贵重物品,若看迹象是空空道的人所为,只能认倒霉,想追也无从追起。

    久而久之,这一神秘组织有了一个称号:空道门。然而,这组织都是些什么人,在何处立舵,却无人知晓。

    好在这些人只向皇宫、王府、官府和豪富人家下手,在民间只是有一些传说,却无民怨,但他们也从不向外赈济,所以也称不上是劫富济贫的侠盗。至于被盗的种种珍宝财富去向何方,也是未解之谜。

    然而,这类道门从不向天师教、武当派下手,因为天师教、武当派在朝野都有深厚的根基,而且有世人所不知、甚至根本无法理解的种种神秘手段。

    找他们的麻烦,就等于给自己添堵!

    而今天,空道门却向况且下手了,不管受何人之托,却是一下子得罪了天师教跟武当派两个道教最大的教门。

    “少废话,你们空道门或者交人,或者等着被灭门吧,别以为真的无人能找到你们。”赵君武厉声向外喝道。

    “一个天师教的弃徒,你还真有底气说这种话,佩服!”远处那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别忘了,还有武当呢。”周鼎成咬牙切齿道。

    “此事过后,会有人跟你们武当协商的,你还代表不了武当吧。”那个听上去远在天边、又清晰如在耳边的声音毫不在乎。

    “你们,还在这废什么话啊,赶紧出去追人啊。”赵夫人急了。

    赵君武跟周鼎成相视苦笑,这正是对方的意思。他们或许真的失手了,又得罪了两大教派,这才打破规矩,跟他们对话,就是要引他们出去追,这样就有机会把赵夫人抓到手了。

    赵夫人身份特殊,身后娘家势力雄厚,若是被对方抓在手里当作筹码,他们真就一筹莫展,彻底认输了。

    赵君武布下的这一系列先天阵法跟各种奇门遁甲,或许能把天下人都阻之门外,却难以拦住空道门那双看不见的魔爪。

    “我出去追,就是追不到,也要先把他们轰走,不能让他们在家门口耀武扬威。”周鼎成说到。

    “也好。”

    赵君武发动脚下的阵法向外攻击,可是一试之下,却发现外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撤除阵法,远遁了。

    “他们已经跑了,你追时小心些。”赵君武叮嘱一句。

    “放心,我还巴不得他们把我抓走,省得我满天下找他们了。”

    周鼎成怨怒欲狂,一道影子般冲了出去。虽然无法确定声音离这里有多远,却能确定其方位,他就如一条出山猛虎般冲了过去。

    赵君武也没闲着,再次启动阵法,放出所有的仙鹤,分向四方飞去,他把要信息传递出去。

    不多时,整座山林四处出现上百枚火把,虽然天还没亮,已经有人开始布置封山。

    “天师府的弃徒?!”

    赵君武咬牙小声说着,心中百感交集。当年他太年轻,又太轻狂,只因赵夫人娘家拒绝他的提亲,就把赵夫人——当年京城第一美女拐走了,全然没给师傅留下任何回旋余地。

    结果呢,师傅虽然很赏识他,能拐走京城第一美女而且还是贵胄千金,这也是真本事,可是事情闹大了,为了平息赵夫人娘家的怒火,也只能把赵君武逐出教派,断绝师徒关系。

    但实际上,如此多年,他还是一直生活在师傅的庇护下。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后悔,莫说师傅没怪自己,就算师傅真的怪罪,他宁可领罪也要做成这件事。

    此生无悔!

    “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没必要,我早就是家中弃女了,如同泼出去的水,他们不会针对我的,毫无价值。”赵夫人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

    “不,就算我要出去,也要带着你,我说过,此生决不离开你半步。生同衾,死同穴。”赵君武抚摸着夫人的手说。

    两人只是握住了手,却没有说什么,对他们而言,言语早就是多余的了。

    “周癫出去不会有危险吧?”过了一会,赵夫人又担心地问道。

    “没事,别说癫子那身功夫少有人能敌,空道门也从来手上不染血腥,这应该是他们的祖规,轻易不会破戒。”对此,赵君武颇为放心,既是出于对空道门的一些了解,也是对周鼎成武功的信心。

    赵君武很明白,假如他不动用法术的话,在周鼎成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武当派横绝天下,自有他的道理。

    “可是况且那孩子真的就没了?哪儿去了呢?”赵夫人仍然在担心况且。

    “不瞒你说,我刚才在袖中起了一卦,这孩子现在很安全,就是不知道身在何处。夫人放心吧,会找到他的。”

    周鼎成循着方位先是冲上一座山峰,然后冲向一处山谷,两处均空寂无人。别说人,野兽都吓得藏进深洞里,狐鼠更是一头钻入地下,都被一股杀气震慑得惶恐不安。只有丛林中被惊醒的山雀没头没脑地乱飞。

    他一路追寻,四下查看,竟然没发现任何踪迹,这两处地方都不像有人呆过,除非他们能在空中停留,又真能在空中来去,周鼎成不相信世上有人真有这本事。要说轻功,武当的梯云纵已经够骇人听闻,也不过只能漂移出十几丈远。

    他一路追到山脚下,却见到几处火把闪耀,随即围过来十几个人,齐声喝问:“什么人!”

    待看清他后,这些人又赶紧施礼,口称“周师叔”不迭。原来这些人都是赵君武这些年收的弟子,安排在山脚下的村镇居住,一者为山中购买运送各种物品,二者也是他的耳目。

    周鼎成看到他们,心中叹口气,这些人只能装装样子,跟田野里扎的稻草人差不多。此番别说他们毫无察觉,就连他和赵君武都遭人暗算,可算是丢人到家了。这还不算,最后竟在家中让人把况且掳走了。

    “你们发现什么人没有?”明知没用,他还是问了一句。

    “没,没有。”一个人羞愧地说。

    此番师门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前他们毫无察觉,也算是失职了,过后还不知要受何等处罚。

    周鼎成没再说话,他忽然转头看向一处,只是一片低矮的草丛,根本藏不住人,可他还是冲了过去。

    不等他冲到眼前,一条影子蓦然从草丛中飞出,直接冲过十几个围堵者的头顶,远远落在山脚下,然后又是一个起落,人影恍如光影一般。

    “好贼子,哪里走。”周鼎成大喝一声,衔尾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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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才子风云录介绍:
美术学院毕业生许明瞬移至明朝,成为少年天才况且。他和江南才子唐伯虎、文征明、周文宾情同手足,小伙伴们打打闹闹,斗文斗武,共同成长,闹出不少笑话。但歪才祝枝山却始终隐身,成为谜案。 身边很多女孩子喜欢小天才况且,云丝丝、石榴、甚至秋香。隐秘的家族身世,促使况且从行医到练武,再到行走江湖,直到去京城拜会张居正,完成旷世重任……大明才子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才子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