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万人空巷传佳句
“哈哈……”
韦皋读完全诗,痴呆半晌,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挥舞着那张纸哈哈大笑。
幕僚们面面相觑,完了,这真是疯了,不管这是诗还是什么,得赶紧毁掉,千万别再害人了。
“你们知道这是谁写的吗?”韦皋兴高采烈问道。
“况且啊。”幕僚们齐声回答。
“你们知道况且是谁吗?”
幕僚们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三岁小孩子才会这样问,显然知府大人状态不正常。
“这位大诗人大才子况且,正是在下的师弟。哈哈。”韦皋哈哈两声,就把况且揽到自己名下,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师弟。
幕僚们一个个摇头不语,大人是疯了,真的疯了。
“人生最大的享受是什么?不是吃喝玩乐,不是软玉温香,而是能读到一篇绝世好文,读到一首传世诗篇,没想到今儿个居然如愿以偿。”章学诚喃喃自语,那一句句诗仍然在他心田里流淌。
等韦皋把那首诗给他们每个人看后,疯的不再是韦皋和章学诚两人,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这些幕僚各自感受不一,各自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是精彩纷呈,有一位年老的幕僚一辈子钟情于诗,读完全诗后,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晕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的,好半天才醒转过来,半睁着浑浊老眼悠悠道:“我要是能写出这样的诗,就是让我马上死了都愿意。”说完,呜呜痛哭起来。
众人默然,有几人心里想:你愿意谁不愿意啊,可是写诗这种活儿不是拼命就行的,不然的话拼命三郎石秀也成大诗人了。
读这首诗,越是钟情于诗或者情感丰沛的人感受就愈深,反之天性凉薄的人就差一些。一个人只要人性尚未泯灭,心里总有那么一小块洁净的地方,任何人都触碰不到,甚至自己有可能都意识不到,而这首诗却可以直捣此处,触动最深层的情怀。
韦皋稍微平息了一下,才向幕僚们解释,况且为何也是他的师弟。
“你们知道吗,在下恩师高公(拱)跟张公(居正)是同窗,张公跟陈老夫子是同年,况且既是老夫子的学生,就跟张公的学生差不多吧,也就跟高公的学生一样,这样算起来,也就是我的师弟了。”
幕僚们恍然大悟,这弯子绕的也太远了点,脑洞不但要大开,还要全开,还要七扭八歪地开,才能洞彻这层师兄弟关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也有人在心里嘿然冷笑:真是有粉都知道往脸上搽,这会儿知道拣个便宜师弟回来了,那会儿况且被都察院盯上,你怎么不说况且是你师弟?
“来人,命驾况府,既然金吾不禁,本府也出去溜达溜达,拜会一下我的师弟。”韦皋把师弟二字说的格外亲热,就跟说自己亲兄弟差不多。
“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是别出去了,要不叫人请您师弟过来一趟?”一个幕僚说道。
“那怎么行,岂不让人说我拿官架子压人,我要礼贤下士,不对,师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个,我就是要见见这个师弟嘛,还是主动的好,叫师弟跑一趟太失礼了。”韦皋慨然道。
“不过,大人,听说您这位师弟现在不在家中,正在一家新开的涮羊肉坊喝酒呢,练大人还有老夫子也都在那里聚会。”一个公人说道。
“哦,那就改日吧。”韦皋大感失望,练达宁和老夫子与况且在一起,当然是庆祝这首诗的出炉,那才是雪中送炭,自己现在赶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意思就差太多了。
“明天派个人去况府外面盯着,只要我师弟一回家,马上禀报我。”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这个师弟他是认定了。
一个衙役应诺,随后屁颠颠的跑出去了,知府大人高兴的事,办好了,一定有赏的。
当下,幕僚们都马力全开,人人执笔在手,开始抄诗、写信封,每人面前都是厚厚一叠,准备寄送给各地的同窗同年好友。
那时候没有互联网,也没有微信微博朋友圈啥的,要传什么东西全凭手工操作,然后就是拼马力了。
“奉祖兄,练大人手令里有没有可以开城门的意思?”章学诚问道。
“开城门?这倒没有,练大人也没有这权力,夜里开城门得圣旨御批才行。”
“学诚兄是急着寄送这些诗吧,其实我们也急啊,大人能不能想办法打开城门,只是让信使没连夜出城,开个角门也行啊。”一个幕僚帮腔道。
“干嘛这么急,不就是一夜的事吗,又不是十万火急的告急文书。”韦皋觉得好笑。
他也抄写了不少,准备给恩师高拱、张居正还有京里及各处的好友寄送这首诗,却也没急到这等地步。
“这个嘛,当然是越快越好,否则会被别人抢先。”章学诚笑道。
“那就有劳大家都赶快抄写,集齐后开个角门,放信使出去就是,不过这事谁都不能传出去。”韦皋见幕僚们一个个很急迫的样子,也就同意了。
“多谢大人。”幕僚们立马抄得更卖力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好的诗篇,绝世奇文都跟这样的仙曲一样,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不仅看到的听到人享受无比,连分享传送都乐在其中,凡是沾有仙气的,都有成就感。
这一晚,传诗成了苏州最时髦的词儿,也成了全城各处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虽说取消了宵禁,官府的警戒并没放松,反而更紧,上街巡夜的衙役公差多了几倍,都在各街头、十字路口严密布控。
“干什么的?”
“传诗的。”
“哦,那过去吧。”
在各个街头跟十字路口,到处都是这种对话,只有传诗的人可以不被检查,一路畅通,其余想要串到别的街区的人都会受到盘查,这也是为了防范强盗小偷乘机作案,要是案件多了,府县衙门的政绩会遭受牵连。
几个小孩子人人手里提着小灯笼,兴致勃勃地走过街口,一个公差赶忙拦住。
“娃娃们,赶紧回家睡觉。”
“我们是传诗的。”几个小屁孩童声童气道。
“你们传什么诗,赶紧回家吃奶去,别让坏人拐走了。晚上可有拍花子的,要小心。”
几个小孩听说有拍花子,都吓得赶紧跑回家了。
拍花子就是民间所说的拐卖儿童的职业罪犯,据说他们手上有一种药,只要拍上小孩的肩膀,小孩就会被迷住心窍,心甘情愿地跟他们走。所以孩子们最怕的就是拍花子。
“这都什么事啊,连娃娃们都知道嚷嚷着传诗了。”一个公差不解的嚷道。
这数九严冬的大半夜里被派出来巡街,冻得手脚都快裂了,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好在附近的小酒铺还开着,可以偷偷进去喝几碗老酒,再灌一壶出来,不然这一晚就得冻成僵尸了。
“究竟传的什么诗啊?怎么搞的比传送圣旨的场面还大?”另一个公差也表示难以理解,当差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谁知道传的什么诗,也不知是那个穷酸文人拽断肠子拽出来的歪诗,只是害咱们受罪。”
几个公差跺着脚,搓着手,不时还得喝上几口老酒,嘟囔着,埋怨着,对这事表示严重的不理解,表现出无比的痛恨。
有一处宅院火光通明,显然是贵族人家,也在议论这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好诗啊,真是好诗。”
尚未动工的拙政园的主人王公此时正在家中,一遍遍读着况且这首诗,一边一杯杯的喝酒,如此杰作,不侑以美酒就糟蹋了。
“老爷,您这可是赞了第五十八次了,真的有这么好吗?”他身边一个美丽的垂髫侍女含笑问道。
“每读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就是读上一百遍,也会有新的体会,这才是绝妙好诗。”王公是在书卷堆里泡大的,对诗文有着极高的鉴赏力。
“不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公子写的吗,还能比得过唐公子、文公子,他们两人的诗,老爷可是每一首都挑出毛病的,从未如此赞赏过的。”侍女不解,好奇的问道。
此女是唐伯虎的超级粉丝,根本不相信居然有人比唐伯虎才气更高,诗做的比唐伯虎更好。
“伯虎、征明两人的诗自然也不错了,可谓才高八斗,不过呢,至今没有完美之作,况且的这首诗不但是完美之作,而且是惊世之作,传世之作,伯虎和征明没有达到这个水平啊,起码现在写不出这样的作品。”
这位王公的确是有独到的眼光,一下子就看到了这首诗不凡之处。
那侍女妙目朦胧,她也懂诗,她也知道这首诗不但好,而且好得不得了,只是在她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当世人的诗再好也好不过唐伯虎。如果谁改变了这一点,那就等于要她三观尽毁,人生错乱了。
可是,按照王公老爷现在的口气,这个问题已经不用讨论了。侍女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是娇喘吁吁,方寸已乱。
第三百六十章 贵妇纠缠况公子
其实,王公王都御史早就听说过况且,也觉察到这个小家伙有不凡之处,否则,他的死对头方步瞻怎么会纠缠住况且呢?以他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谋深算,这个小家伙一定有鲜为人知的背景。得知今天周家的羊肉坊开业,况且一定会在现场,他当即决定由唐伯虎、文征明陪同亲自去见一见况且,也算是为日后联手对付方步瞻打下个基础。
所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王公想到了其一没想到其二,他离开羊肉坊一个时辰之后,况且竟然写出了千古名句,早知这样,打死他也不会离开现场。如果他在现场见证这首诗出炉,将来说到此事,他还比练达宁、老夫子多几分话语权呢,可惜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悄悄溜掉了。
“下手晚了啊,陈慕沙才气诗文都一般,这眼光真毒辣啊,一下子就把况且握在手里,许以衣钵传人,当初我还笑话他呢,后来看出了苗头,想补救又碍于情面。唉,这情面真是害死人。现在看来可笑的是我啊。乡有圣贤居然不知不识,我这是眼拙嘛。”
王公在心里无比痛悔,错失一个大好机缘,他让唐伯虎、文征明给自己设计拙政园,实则是个幌子,为的则是把两大才子拉拢在身边,慢慢收做自己的心腹。
他在赌,赌这些后辈才子中会有杰出卓越的人才,将来能助他一臂之力,能最后把他的政敌对头送上断头台或者拉下马。现在看来,这个况且潜力更大,前程更远,可惜他已错过良机。
“我要是把你送给这位大才子,你愿意吗?”
王公忽然看着面前这位美丽的侍女,虽说有些舍不得,还是痛下决心,打算使用美人计。在他看来,眼下也只有这一招了,一个小青年,总是很难抗拒美色的。
“婢子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此生决不背叛老爷另投他人。”侍女登时变色,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哦,那就算了。”王公也真是舍不得,见侍女这个态度,他也就释怀了。
哪曾想,侍女心中却有这样的埋怨:老鬼,干嘛不把我送给唐公子啊?
“老爷,您要是想跟这位况且拉关系,其实不用送他美女,我倒是听说此人痴恋云家的秋香姑娘,要是老爷能帮他玉成此事,比送他什么都会让他对您更感激。”侍女忽然想到一个毒计,既能免去老爷将来把自己送人,又能除掉情敌。
“况且痴恋秋香?你弄错了吧,痴恋秋香的不是伯虎吗?”王公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不大相信。
“唐公子也只是有个想法而已,美人谁不爱啊,只是听说那位秋香姑娘对唐公子成见非常深,这事根本成不了,秋香倒是对况且情投意合的。”
“他们两人一个情投意合,一个痴恋不已,那还用我做什么?”王公皱着眉头,大惑不解。
“秋香姑娘虽说也恋着况公子,可是中间夹着个唐公子,不好办啊。况公子若是娶了秋香,那就是夺人之美,会被人唾弃的。若是老爷能说服唐公子放弃秋香,再跟云家的当家人说好,把秋香许给况公子,那就两全其美了。不过,听说云家答应秋香的嫁妆还有点问题,老爷要是愿意出份嫁妆,这两人会感激老爷入骨的。那样的话,况公子不就掌握在老爷手中了吗?”
所谓最毒妇人心,用来形容这个侍女真是恰如其分。
“你考虑的还真周到,不愧是我的可心人啊。云家那里倒是一句话的事,嫁妆也不值一提,就是伯虎这里……我怎么开口?他恐怕不愿意就此罢休吧,我也只能试试看。”王公兴头又上来了,全然不知自己掉进一个了陷阱里。
羊肉坊此刻酒宴大开,众人从精神大餐过度到了食物大餐上来,一个个兴奋异常。
烤全鹿抬上来了,果真是全的,连鹿头和蹄子都还在,部件一个不差。
“看来咱们要吃一顿全鹿宴了。”陈慕沙兴致极佳,食欲也起来了。他是想开几句玩笑的,但玩笑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就跟一般人正经说话差不多。
“当然是全的,一会还有鹿血肠、溜鹿三样等等,另外那个鹿鞭只能两位享用了,这头鹿可是关外的梅花鹿。”周父笑道。
“这个还是练大人享用吧,我早就不近女色了,用不着滋补。”陈慕沙指指练达宁。
陈慕沙说的是实情,自夫人离世后,他就不近女色了,每日里只是参研理学大道,他的兴趣与所为儒林中无人不知。
“老夫子,你想把我吃爆啊,一根我都吃不下,还两根呢,我看还是大家一起来吧。”练达宁倒不反对,他也有几房姬妾,纵然不会纵情声色,这个年纪了,肾虚也是必然的。
练达宁、陈慕沙的到场,尤其练达宁的定调演讲,把一场已经摩拳擦掌的绘画比赛给搅黄了。不过,大家也都觉着饿了,兴奋之余饱餐一顿,那还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尤其跟练达宁这位新任南京按察使大人,还有陈慕沙老夫子一共饮酒,也是难得的荣幸。
此时,况且被几个徐娘半老的贵妇围住了,他唯有一摊双手,满脸无奈。
“小哥,你今年多大啊?”一个一边说话脸上脂粉一边往下掉落的贵妇问道。
“小可年方十六。”况且忍住快要喷出来的笑,彬彬有礼的答道。
“这么小的年纪就成大才子了,前程不得了啊,你定亲了没有?”另一个贵妇人恨不得一把抓住他,可是人太多了,一时够不着他。
“还没哪,不过……”
况且刚想说过几个月就要定亲,那位贵妇却马上截住道:“你还没定亲啊,我家小女倒是跟你很相配啊,我看……”
她尚未说完,一个丰腴婀娜的贵妇却鄙夷道:“孙夫人,你饶了况大才子吧,你的小女儿才九岁,这么急着嫁人啊?这得让人家等多少年啊,你这不是害人吗?”
“九岁怎么了,老娘十三岁就嫁人了,不过再等四年。小哥那时也才二十啊。要是小哥等不了,我家的丫环你随便挑几个做暖房的,现在就可以先送过去。”
况且一副尴尬无比的样子,真心想马上逃离包围圈,却让第二个开口的贵妇人直接拽住了胳膊:“况大才子啊,你甭听她胡说,我家小女年方二八,长的那叫花容月貌,再水灵不过了,跟你可是同年啊,再般配没有了,要我说咱们今天就定下来吧。”
“什么定下来啊,你刚才还说我女儿急着嫁呢,你这是现买现卖啊,你本事真大呀!”那个贵妇人不干了,跟对方撕巴起来。
“你们两个争什么啊,要我说,咱们明天就办个相亲会,把女儿都带来,让他自己挑,不一定看中谁家的呢,况公子呢说对不对?她们家的女儿哪里比得了我家的,我家的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又有一个贵妇参与进来。
胖贵妇一撇嘴道:“你家的姑娘的确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可是,况公子怎么会看上个斗鸡眼呢?”
她这一说,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周父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比较了解这些贵妇们的心态,也担心她们吵吵,一个不买一个的账,万一再动起手来,那就难看了。他挤过去想把她们哄开,结果根本挤不进身去,只好在外围观望。
“也别明天了,看小哥哪天有空,咱们先订个日子,把闺女都带来,给他挑选。咱们任何人不进现场,他选择中了谁就是谁。”又有一个贵妇建议道。
此言一出,旁边家有待嫁女儿的都纷纷发言,让况且选个日子,好相看她们的女儿,看中哪个娶哪个。
一个长得有些丑的贵妇却不同意这办法:“俗话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娶老婆要的是贤惠,三从四德,还有啊就是嫁妆,要比的话也得大家都把嫁妆晒出来比比才行,不能让况公子吃了暗亏。”
况且一听,估计这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容貌就是才艺没法跟别人相比,才想出比嫁妆的法子。
贵妇们一个个忙得满头是汗,各自想招,石榴发现情况不对头了,赶紧过来,大力拨开人群厉声道:“你们都别想了,他有主儿了。”说完拉着况且就走。
那些贵妇一个个脸都讪讪着,一人待要发作,旁边有人拉住她道:“这是老夫子的千金,我才想起来,有人说这位小哥要跟她定亲的。”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是刚想起来嘛,一激动就忘了这茬了。”
“那又怎样,不是还没定亲吗,一家有女百家求,好的女婿也是一样,凭什么他家就霸着了?”
“对,老夫子又怎么样,婚姻的事总不能强迫别人吧,咱们也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一群贵妇嘁嘁喳喳,比一群母鸡的动静大多了,一个个脸上不仅汗湿了,更是义愤填膺,表情夸张,好像石榴抢走了她们家的祖传宝贝。
看到况且对贵妇们好有耐心的样子,石榴打心眼里来气,很不舒服!
第三百六十一章 众人挤破羊肉坊
毕竟是在公众场合,石榴也不好发飙,只好对况且苦笑道:“你还能有点出息不?你以为她们真的只是想把女儿嫁给你?”
况且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瞪着眼睛问道:“难道她们是拿我开涮?”
“你傻呀,我看是她们自己想要你。”石榴斜他一眼,拉着他赶紧离开了。
况且苦笑道:“别这样说人家,再说了,我有那么受欢迎吗?”
“你要是扔大街的货儿,我会要?你以为我是收破烂的?你以为老爷子逗你玩的?你要是真动心了,我也不拦着。”石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哪儿有啊,不是不好意思撕破脸走人嘛,众人面前,那样也太不礼貌了。”况且连连叫冤道。
“你这个人啊,还是缺少刚气,凭你现在的名气,大可以像伯虎那样有种豪气霸气,给她们什么面子,是她们自己不要脸。别总像软绵绵的羔羊似的,谁都欺负你!”石榴也不管不顾了,嚷道。
况且只好摇头。唐伯虎的霸气他可是领教过了,不想学,也学不来。但真要有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他敢保证那人下场会很惨。
“怎么了?当面教子、背后教夫,你怎么反着来啊?”丝丝见两人光景不对,急忙过来解围。
“我哪里敢教训他,就是看他被人欺负的样子,可怜他。”石榴说着自己又乐了。
“出了啥事?”秋香和萧妮儿两人本来在那里嘀嘀咕咕呢,见状也急忙围过来。
“那些妖妇们抢着要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呢,有的还愿意先搭上丫环。”石榴忍笑调侃道。
“不要脸!”秋香直接骂出来了。
“为啥这么说啊,她们要把女儿许配给况公子,也是好意啊?”萧妮儿心底淳朴,不解地问道。
“傻妮儿,也就你没看出来吧,那些浪货从下来眼睛就盯在况公子身上,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安的什么心还用猜吗?”秋香直言不讳道。
“不会吧?她们应该是长辈呀。”萧妮儿感到难以置信,一时间理解不了。
“怎么样?况公子,这可不是我说的,秋香都看出来了。”石榴得意道。
“太**裸了,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也就她们的丈夫装着看不见。”秋香愤慨之极,恨不得上去扇她们几下。
况且笑道:“妮儿,看来咱们两个都有些眼盲,真是吃不消啊。”
“不是吃不消,惹了她们,你是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丝丝话语尖刻,却也很到位。
不过,况且真的没觉出那些贵妇有什么不轨意图,最主要的还是他没觉得自己头上有明星光环,还没有走到哪儿都受欢迎的自我感觉。
这也跟他前生的经历有关系,在前生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画院学生,相貌普通,家庭普通,虽然富有才气,却不善自我炒作,活得很低调。那时候,身边的美女一窝蜂地冲着高富帅而去,要不就是追星族,他虽然也有过普通的女友,日子也过的安详自在,可是从来没有做过明星的梦,更没有成为明星的觉悟。
现在他可真的是明星了,在唐宋元明清时代,什么人才是明星?
不是戏子、也不是唱歌跳舞的,那都是不上台面的,还不如名妓腕儿大呢。真正的明星就是才子名流,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才能牵引所有人的心。
现代社会靠一首歌成名,而且凭这首歌吃一辈子明星不在少数。况且现在就是以一首诗成名,哪怕以后再没有杰作,仅靠这首诗,头上的光环也不会褪色。
“我是傻,没你们心眼多。”萧妮儿主动承认。
“妮儿,你不是傻,是太善良了。况且兄弟呢,就是这些场面经历太少,稚嫩了一点,以后多经历一些,就能看清她们的嘴脸。”丝丝大方地笑道。
况且心想,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们,还是赶紧溜走,女人圈里是非多,而且贵圈儿也太乱,根本不是自己能理得清的。
他溜到周鼎成身边,总算感到自在多了。周鼎成此时正看着厨师们一片片割烤鹿肉直流口水。见他过来,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说小子,你以后可不能谁跟你要字就傻乎乎给人家写,得矜持些,一般人都不要给,除非像我这样的。”
“为什么不能给别人?”况且装傻道。
“哎呀,这个你都不懂,我识货嘛,知道你的价值嘛。”周鼎成还当真了,严肃道。
“大哥,你不如直说,我的字画只能给你就得了。你当我的经纪人。”况且也不想再跟他周旋了。
“啥,啥叫金鸡人?反正我就是这意思。你能自己有这觉悟再好不过了。”周鼎成先是皱眉,然后大喜。
“我觉悟什么啊,我不给人家写,也得不到别人的,比画是没戏了,看样子伯虎老沈的画也得不到了。唉!”
“你想要他们的画,那容易啊,我这里有,拿你的字画来换,一幅换一幅,怎么样?”周鼎成嗅出了味道,机会来了!他在这方面嗅觉比狗还要灵敏。
“你有他们的画啊?”况且追问道。
“当然有,这些小崽子们都上赶着送我,看我高不高兴了,高兴了,给面子才收下一些。”周鼎成大大呼呼说道。
“既然他们是上赶着送你的,你也不稀罕,那就都给我吧,别换了。”况且伸手笑道。
“想的美,一幅换一幅。你小子干嘛那么喜欢他们的画,我给你的画可比他们的好多了,也没见你这么热心。”周鼎成撇嘴鄙视,嘲笑他有眼不识真金。
况且也不是不知道周鼎成的画比唐伯虎、沈周的好,只是容易得到,也就不那么在乎了。在他前世里,唐伯虎可是他的崇拜偶像,却根本不知道明朝还有个叫周鼎成的大书画家。
对此事,他也感到奇怪,周鼎成的画绝对比唐伯虎创作高峰期的作品还要好,为何史上无名呢?别说明史,连笔记野史也没有一行记载。沈周也是一样。
唐伯虎为何能独享大名?
这可能就是个人的幸与不幸了,有的人能名传后世,有的人却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籍籍无名,无人知晓,哪怕成就更高,才华更盛。
历史的谜团无解,人的命运无常。
那么自己呢?
历史会如何记载自己,如何记载这个一只脚长有六个脚趾头的祝允明?
他倒是很好奇这个,只是他不可能知道了,除非他还能瞬移回去。
酒席刚开,周家的一个管家匆匆走进来,悄声对周父道:“老爷,外面来了很多人,说是要进来喝酒吃肉,再不让进,有可能挤破店门了,怎么办?”
周父皱眉道:“今天只是本店刚开业,不接待客人,你好好跟他们解释解释,我们现在是亲友聚会。”
管家急得满脸是汗,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此时已经进入宵禁时间,今晚虽说金吾不禁,老百姓可以随意走动,但饭店酒肆早已打烊,外面的客人显然是输慕名而来。
平常日子里宵禁后也有继续在店里吃酒的,但必须宵禁前进店,宵禁之后饭店酒肆不允许再接待新的客人。宵禁后继续喝酒的客人一般都有特殊身份,或者持有通行令,至少在街上不会被巡夜的人抓起来。
练达宁很开心,开禁令是他颁布的,果然效果明显,便道:“哎,周兄,人家无非是想来看看真人,观摩一下手迹,让人家进来嘛。”
老夫子不言语,却频频点头。
周父听练达宁如此一说,见老夫子也不反对,脑子里顿时灵光闪现,发现了一个大商机,可能不亚于发现一座银矿。立即挥手道:“那好,想进来的都放进来,你如此如此做……”
当下他对管家耳提面命一番,管家脸上总算露出了喜色,哈腰道:“太好了、太好了!”说完连忙跑了出去。
周父立马行动起来,他一边大呼开席,一边一桌桌开始敬酒。他先向收到况且那首诗手迹的人逐一敬酒,同时要以二百两银子把况且的手迹买回来。
酒一下肚,人就好爽,在周父的盛情之下,有的人忸怩地答应了,有的人则表示不用银子,愿意把况且的手迹送给周父。
在场的文人没少在周家白吃白喝,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自然无法回绝周父这一提议。
周父也不管这些人要不要,每人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银票,这银票就是他自己家钱庄的,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钱庄兑现出现银来。
“老哥,你终于开窍了!”周鼎成看到他哥哥高价回收况且的手迹,双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周鼎成一直想独霸况且的字画,不管花多大代价,为此他耍尽了花招,甚至不惜跟况且称兄道弟,可是效果还是不理想,况且不吃他那一套。
现在,周父出手了,抓住了一个天赐良机,一锤定音!商人就是商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而且能够做到让大家都乐于接受。
练达宁也看出名堂来了,笑眯眯的对身边的老夫子说道:“陈兄,今天周家要发大财了,这家涮羊肉坊将来更是财源滚滚啊!”
老夫子心事不在钱财上,更无暇注意周父的小动作,所以没有把练达宁的话往深处想,只是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周父高价收诗稿
周父曾经对周鼎成收藏况且字画的做法不理解,也不赞同,况且的字画明显不如唐伯虎、文征明、沈周的字画有收藏价值,但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改变了想法。这就是聪明的商人,知错就改,趁热打铁,立竿见影。
周父看到的不单单是况且手迹本身的价值,而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起码是看到了他儿子的生意。
说实话,在况且写出这首诗之前,周父对涮羊肉坊的前景并不看好,只是因为最初的动议来自未来儿媳妇,不便驳回,哪怕赔几千两银子也得给这个面子。但现在他蓦然发觉,这涮羊肉坊不但不会赔,而且会是巨大的商机。
不一会儿,在场的人,除了练达宁、唐伯虎、文征明、沈周几人手中握着的况且的诗稿手迹,其余都被周父回收了,连文征尘手里的那幅都收缴了。
周父如同班师回朝的将军一样,对周鼎成拱手赞道:“老二,我真佩服你的先见之明。”
每幅一律作价二百两银子,这可谓是高价了,就算唐伯虎的书法作品也不是每幅都能值这个价的,一般也就五六十两银子而已,只有一些巅峰佳作才能被炒到这个价。
况且在一旁发现了周父这一举动,还纳闷着呢,这是干嘛啊,想要诗稿,他可以免费给写啊,何必花高价买别人的?
周鼎成走过来佯怒道:“小子,以后不许随便给别人写字了,最好一幅也别写。看见了吧,这一会儿我周家就花费了四千两银子,你若再乱写乱送人,那就是跟我周家作对。”
“干嘛要花这个冤枉钱啊?我还可以写的呀。”况且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装傻充愣道。
“干嘛?你就是猪脑袋,你这首诗出大名了,诗稿手迹当然更珍贵,要是世上就一幅,你说会有多宝贵,要是有几十幅,价值就会跌落不少,要是有几百幅、上千幅,就烂大街了。”
况且不以为然,鄙视道:“大哥,你也太会算计了吧,周家靠这个能发多大的财?赚就赚了呗,何必说的比唱的好听,口口声声为我着想。”
他心道,人家智永和尚一生写了三千卷千字文,送给江南各大寺庙,量可谓多矣,书法价值依然不减。书画作品值不值钱,不能光看写了多少,还真要看是什么人的手笔了。
石榴在一旁听明白了,心中有气,即刻插话道:“况且,回去给我写三万张。”
况且吓了一跳:“你要干嘛,当我是卖大白菜卖的大妈啊。”
“不是,拿来糊墙!”石榴爽声道。
丝丝等人忍俊不禁,那边周父高价收购着呢,这边石榴要拿来糊强,这就杠上了。用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糊墙,也亏石榴想得出来的,皇家也不会如此奢侈吧,典型大明朝土豪的派头。
周鼎成不搭石榴的腔,老夫子坐那呢,最好还是不去招惹她。他继续对况且说道:“说正经的,你现在有名了,得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价。伯虎、征明他们都深谙此理,沈周更是此中高手,你见他给谁送过画?”
“周大人这话我倒是赞成,以后谁要是求况且的字画,先到我这儿登记。我保证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石榴故意调侃道。
“哎哎,是我提议的,至少对我例外吧?”周鼎成这下急了,连忙去堵石榴的嘴。
“为啥对你例外?你三头六臂不成?”石榴毫不留情。
周鼎成心中叫苦,这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吗?不过他也不怕,凭他跟况且的交情,总有法子绕过石榴这道封锁。
丝丝举手道:“石榴,我先报名登记。”
石榴道:“好嘞,凡登记者,先交二百两银子定金。拿钱吧。”
众人惊呆,这也太黑了吧,光是定金就要二百两啊,全价得翻几番啊。
丝丝回击道:“石榴,你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一会儿让写三万张,一会儿又要收二百两银子的定金?”
秋香却笑道:“我不用登记,可以找妮儿要况公子的字画,不愁拿不到。”
石榴拉着萧妮儿的手,无比亲热地道:“妮儿,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得小心她们的阴谋诡计、坑蒙拐骗。”
“嗯,我听姐的。”萧妮儿很听话地点点头。
丝丝两手一拍:“完了,大家散了吧,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大家哄然大笑,却也都明白,这些虽然都是玩笑话,但以后要况且的字画可能真的比较难了,至少自己就难以张口,因为要他的字画就跟直接要银子差不多。
此时,酒店那里是一副热闹景象。
大门一打开,所有人一哄而入,纷纷找位占座,也不急着点菜要酒,一个个勾着头张望,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时候,二楼大厅的门已经被锁上了,进来的客人只有在一楼大厅坐定。
周家的管家,也就是酒店的掌柜当然不会让大家白坐着感受什么气氛,当中站着,笑着对大家道:“今日小店开张,本来不招待客人,既然大家如此热情捧场,自然要好好招待各位老少爷们。我先给大家介绍本店的招牌菜,就是涮羊肉,这可是咱们大诗人况且况公子发明的一种美食,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大家想不想尝尝。”
这话一说,就像火星子落进炸药桶,登时把气氛点燃了,炸开了。
“大诗人原来还是美食家啊,那一定得尝尝。”
“涮羊肉从来没听说过,是什么个吃法,先说来看看。”
“这吃法真的是大诗人发明的?老板,你可别骗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顿吵嚷,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大家都同意先尝尝涮羊肉再说。
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本店也经营各种溜炸烹炒,各种美食都有,不过这涮羊肉可是极品美味,绝对不可以错过,这道美食就是一种火锅,正好适合这大正月里吃,驱寒补肾,大补元气。价格也不高,上等锅的锅底是五两银子,二等锅的锅底是三两银子,三等锅的锅底是一两银子,羊肉还有各种配菜另算。”
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掌柜的才把锅底解释明白,大明朝的人还真不懂这个。
说起来还真是况且给出的主意,一等锅底是上等高汤加各种珍稀菌菇,二等锅底只有上等高汤,没有菌菇,三等的就是一般的高汤。
这价格还真是高到天了,那时候一桌上等宴席也就不过五两银子,周鼎成在初见况且时,曾经请况且、练达宁、陈慕沙一起吃过一顿五十两银子的酒席,在苏州已经是顶级的酒宴了,所有珍贵食材一应俱全。苏州只有一家酒店能开这样的宴席。
周家的羊肉火锅标价如此之高,基本就是要跟那家酒店看齐了,真要二三十人吃一顿上等锅,加上配菜、各种其他菜肴,美酒等等,也要五六十两银子才能下来。
本来价格没定这么高,周父临时心机一动,想借着况且的名气把这家涮羊肉坊打造成金字招牌,主店的定价控制好了,以后再开分店,价格就有下调的余地。这可是他经商多年得来的经验,屡试不爽。
贵,大家也都认了,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必须物有所值。今天到这儿来的人没有穷人,有的甚至是颇有身份的人,他们并不在乎花几十两银子吃顿酒席。
“老板,我们能不能看看大诗人留在贵店的手迹啊?”一个穿戴很讲究的文人问道。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响应,要求看到况且那首诗的真迹,这才是这些人真正用意所在。
“这个当然可以满足诸位,一会就拿下来,只是先告诉大家一声,大诗人的手迹还没来得及装裱,可是原汁原味的啊。”
大家不免鄙视掌柜的,这商人的嘴儿就是抹油了,什么话由他说出来都变了味,难道装裱过的字画就不是原汁原味了?
不多时,掌柜的真拿着一张况且的诗稿下来了,还特地找了一个镀银的画框,临时固定在上面,然后悬挂在墙上供大家观摩。
“这字写的真好啊。”一人看后,赞叹不已。
“这是什么字体,好像跟唐大才子、文大才子的字不是一个风格?”
“那当然,每个才子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都一样的还怎么叫才子啊。”
“这是苏体,东坡体。”
总算有人认出来了,登时得到一片赞同和喝彩。
“这位况大诗人有可能是东坡转世投胎的吧,要不然小小年纪,诗怎么就能写的这么好,而且是一手上好的苏体?”有人大胆猜测道。
“差不多,据说苏东坡也是转世投胎的,前世是高僧,生下来带有宿慧,天赋异禀才能有那么高的才学。”
于是一群人针对这个话题开始讨论,一会儿说说况且的字,一会儿说说他的诗,又拿这些与苏东坡做比较。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况且就是苏东坡转世投胎的人精,一点儿不会错,要不然,没法解释眼前的这幅手迹。
掌柜的对客人的议论一知半解,但他知道,这时候只要顺着舆论的风向走,保准没错,也就不断打着哈哈,给大家的议论添油加醋。
第三百六十三章 苏东坡转世重生
不久,人越来越多,在诗稿前人人挤得跟要抢着转世投胎一样,一楼显然是装不下了。掌柜的赶紧上了二楼将情况汇报给周父,周父当即决定将商界的朋友和那批贵妇劝离,大家已经酒足饭饱,在酒店待了差不多大半天,也感到疲倦了。于是陆续由三楼的阶梯从外部离开了酒店。
陈慕沙、练达宁和况且、唐伯虎等几位才子,以及石榴、丝丝、萧妮儿、秋香等,也就十多人即刻转移到了一个单独的区域,那里还有几个隐秘的包厢。
一切安排妥当,掌柜的乐呵呵的下了楼,对众人笑道:“大家莫挤,二楼还有地方,三楼全空着呢。”
“二楼又没有大诗人的手迹,上去干嘛?”后面挤不上去,看不清诗稿手迹的人埋怨道。
“有,况大才子给本店一共写了三幅手迹,每层楼上都有一幅。现在跟大家说,这一个月里,来本店吃饭的都可以观模大才子的手迹,算是本店开业第一个月对父老乡亲的谢意,一个月后,只有贵宾才能观摩大才子的手迹了。”
他这一吊胃口,大家更急了,蜂拥而上二楼、三楼,把上下三层都占满了。人人心里都想,这一个月得多来几次,以后就得贵宾才能看到了,谁知道贵宾门槛有多高,反正不能便宜了。
这三幅手迹正是周父用二百两银子回收来的,况且作诗时的原始手迹已经由文宾保管起来,那可是周家的传世之宝,虽说每幅诗稿差别不大,可是第一幅是原版,以后的都是誊录,意义大不一样。
这就跟书籍的初版一样,印数低,特别珍贵,加印的就不值钱了。
周招待陈慕沙、练达宁的地方跟酒店有条走廊连着,已经不是酒楼的营业区了。文宾开辟这地方,就是为了以后以文会友方便。
两边虽不在一个区域,酒楼里的喧嚣声还是不时会传过来,练达宁很好奇,问那边情况怎么样,周父满脸喜气地解释着:“托大人的福,您取消了今晚的宵禁,本店可是沾大光了。”
练达宁笑道:“这事我可不敢居功,就算有宵禁,今晚的事明天白天也照样得发生。对了,这涮羊肉真的是况且发明的?”
陈慕沙接话道:“那还有假,真是难得的美食啊,我已经吃过一次了,至今难忘。”
练达宁看看桌上,诧异道:“那咱们这里怎么不上?我都等急了。”
“这个……因为今天开业第一天,怕众口难调,有人吃不惯,就还是按老样子上的菜。练大人提醒了,马上就上。”
周父有些尴尬地解释一下,他真是怕众口难调,万一有人嫌弃不好吃,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就坏了今天的气氛,所以采取保险措施,说到底还是对况且设计的涮羊肉不大放心。
大家已经吃了不少大厨切好、分配到自己盘子里的烤鹿肉,喝着美酒,听说要上涮羊肉,都停下筷子,等待这道神秘的佳肴。
酒楼那边人气火暴,闹闹哄哄,文宾、丝丝坐不住了,偷着过去看了一会儿。这一看,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那场面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原来也不敢断定这买卖是否能赚钱,不曾想开业第一天,来个了开门红,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红,简直是红遍了天。
涮羊肉的创意是况且的,今天这首诗也是他写的,这个店完全是拜他所赐,福运当头,财运滚滚而来,躲都躲不掉。
涮羊肉坊的羊肉好吃不好吃已经退居次位,作为一首惊世诗作的诞生地,到这里来的瞻仰者将会络绎不绝。
回来后,丝丝笑道:“况且,你猜猜看,酒楼那边的客人都在议论你什么?”
况且心中暗暗吃惊,在凤阳他一度被全城百姓当做是药王转世,人人欲食之。这次不至于也闹这一出吧,怪吓人的啊。尽管如此想,他还是装作很镇静的样子,双手一摊,不做回答。
“客人们都认为你是苏东坡转世投胎。”文宾喜滋滋地说道。
陈慕沙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连他也觉得客人的猜测有道理。当时他看到这首诗,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是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年轻人的作品,如此有深度有内涵的诗作,已臻艺术境界之巅峰,唯一的可能是,作者生来带有前世的宿慧。
那时候的人都坚信有六道轮回,坚信人死后灵魂不灭,只是需要阎王爷重新分配。人死就如同下岗待业,重新分配的工种是做人上人、普通人、下贱人,甚至牛马猪羊,就只能听阎王爷的了。
陈慕沙想到况且一向喜欢苏东坡,无论东坡的哪个方面都喜欢、无一处不崇拜,连字体都在向苏体发展,也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明。
陈慕沙看向练达宁,练达宁也会意地点头,显然两人想到一处了。
其他人以此打量着况且,开玩笑地问他是否真是苏轼转世投胎,况且也只能笑着否认,他的确是转世重生了,只不过不是苏轼,要是把真相说出来,估计得把所有人心脏吓破。
“转世之说存疑,况且要是真的是苏轼转世而来,写的就不应该是木兰辞,而是大江东去了。”石榴很认真地辩驳道。
“这也未必,据说东坡就是一位高僧转世重生,也没在寺庙吃斋念佛,却是在滚滚红尘中打滚一生。人转世后未必一定会重走前世的老路,那样的话就不是转世了。”专门喜欢跟石榴顶牛的丝丝也说出一番道理。
“嗯,丝丝之言有理。转世的人大多失去了前世记忆,有的只是带有前世的一些学识天赋等等。时代不同了,灵魂也会发生一些变化,不可能走前世的老路。”文征明像考据专家一般说道。
“征明,你是前世哪位高人转世投胎的呢?”石榴笑问道。
“我倒希望是这样,最好是颜太师、黄鲁直这些大宗师转世过来的,可惜没况且兄这福气。”文征明这话等于是认同了况且是苏轼转世重生这个观点。
他跟唐伯虎今天输得心服口服,却又感觉输得太窝囊了,两大才子,居然输给一个刚到十七岁的小屁孩,这消息传到江南士林,不是摆明了逼人自杀吗?
如果况且是苏轼或者以前某个大宗师转世而来,他们今天的遭遇就不叫输了。一代大宗师转世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不可以用年龄来做论断,他们输也只是输给了一代大宗师,这有什么呢,毫无羞愧可言。
唐伯虎有些担当,不想找这借口,沉吟道:“转世之说缥缈不可确信,也或许有,也或许无。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至少我是不大相信这个说法。”
陈慕沙笑道:“伯虎,你这话差矣,转世轮回确凿无疑,人为万物之灵长,若是只能活几十年岁月就彻底完结,岂不辜负了上天造人的美意。另外每个人一生行善或作恶,当世都未必能见福报或惩罚,大多只是他世或后世的因,若是没有轮回,岂非只有因,而无果?”
唐伯虎无语,知道在这方面跟陈慕沙辩白,等于是自讨没趣,人家可是这方面的顶级权威专家。
文征明道:“老夫子,您也赞同况且兄是苏轼转世,对吧?”
陈慕沙笑道:“这倒不然,这种事想要确凿的证据很难,不可能通过一首诗就能断定,也许需要几十年才能稍见端倪,大家以后慢慢考量就是。”
练达宁笑道:“这还不容易,明天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哪座山秃了,那条河干了,就明白了。”
众人大笑,知道他说的是一条传闻很广的佳话,说是苏轼出生后,附近的眉山就成秃山了,等苏轼去世后,眉山才重新长出青草大树。这当然是说苏轼一个人就把眉山的天地灵气都给吸干了。
须臾,涮羊肉火锅上来,练达宁品尝后,果然赞不绝口,说道:“文宾,以后南京过来办公差的人我会告诉他们,就在你这吃涮羊肉,你保证供应就行。”
文宾大喜,练达宁这一句话可就能带来滚滚客流啊,酒楼价格高了,一般人也不可能经常来吃,最主要的还是官场上迎来送往,这些人只要吃的爽,不在乎价格。
“多谢老师恩惠。”文宾急忙躬身答谢。
文宾原本也有这意思,只是不敢出口求练达宁,他虽说是练达宁的得意门生,也得知轻重、识进退,不可能肆无忌惮,那是对师长的失敬。不想老师居然主动开口,心下顿时感恩不尽。
陈慕沙微微一笑,明白练达宁这还是做给他看的,因为涮羊肉是况且的点子。练达宁这种人说话做事的境界早已炉火纯青,既要让你明白他的用意,却又做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更如马蹄刀瓢里切瓜,滴水不漏。
练达宁猛吃了一阵,又道:“老夫子,况且已经有了今天这等成就,你可以放心定下衣钵传承这件事了吧。”
听到这话,大家一齐停下,静待陈慕沙发话。
如果陈慕沙言明定下况且为衣钵传人,况且摇身一变,就是陈氏理学的少宗师了,在士林的身份地位将出现重大转折。
大家都明白陈慕沙有这个意思,却从未听他在公开场合有过明确的表述,这事一直是江南士林议论和猜测的话题。
第三百六十四章 唐伯虎挑战况且
“练兄,你这可是将我的军啊。”陈慕沙苦笑着,其实内心一点也不苦。
练达宁以微笑应对,表示默认,他的确是在给况且争机会。在官场上沉浮多年,他太知道一派理学宗师传人的分量了,况且是他的学生,又帮过他一次大忙,两人之间已经积累了一定的感情。不用说,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交集。
况且如果当上陈氏理学的掌门人,对练达宁而言,将是千金难求的得力臂助。
练达宁深知这次欠了陈慕沙天大的人情,那也是万不得已,以后有事让况且去办,就不存在欠人情的问题了,老师和学生之间情同父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无所谓回报。
眼下,况且以一首诗一鸣惊人,充分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和底蕴,即便站在诗坛霸主面前也毫不逊色。练达宁认为,以这个身份,况且绝对够格当陈氏理学的衣钵传人。择日不如撞日,若能在今天把这件事正式定下来,公之于世,练达宁也算是建了一功。
陈慕沙转头看了看况且,问道:“况且,你看呢?”
众人都看着他,希望他能配合练达宁,表态自己多么渴望成为老师的传人,还要激情慷慨地陈词,如何忠于老师,忠于陈氏理学,并且不惜一切把陈氏理学发扬光大云云,大家都替他把词儿想好了。
况且正马力全开对付盘子里的烤鹿肉呢,嘴里塞得满满的,听到陈慕沙发问,急忙咀嚼了几口,匆匆咽下,又一仰脖子喝下一杯酒,这才用丝巾擦擦嘴,说道:“练师好意学生心领,只是老师给弟子设下的几关考验,弟子还没通过,现在言之过早。”
况且说的考验,就是在江南打败周文宾、唐伯虎、文征明,以后再去京城打败文坛霸主王世贞,最后把老祖陈白沙硬抬进圣庙里陪祀孔子。
这几关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比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况且现在刚迈出第一步,感觉跟唐伯虎、文征明的距离正在缩小,要想追上他们还要付出吃奶的力气,但他并不气馁,拼上个二三十年,或许能在书画上超过这两人。
然后向文坛霸主王世贞挑战,那简直跟起兵造反、打上金銮殿的难度差不多。
最后一关是要把陈白沙抬进圣庙,以此打败阳明学派,这几乎就是在道学上登顶了。
这可不是玩华容道的闯关游戏,这几场战役,对况且来说,每一场都要求他脱胎换骨,有的甚至要求他凤凰涅槃。虽然是太难,太难了,但他还是想去努力,因为他心里早就制定了一个目标:让皇上明旨大赦建文帝诸臣及所牵连的所有人,要让护祖派这个毒瘤彻底消失在人间。
况且给自己制定的目标不是登天,而是进入宇宙太空了,显然要比把陈白沙抬进圣庙的难度大无数倍。
但是,况且认为现在确立陈氏理学衣钵传人的身份,条件还不成熟,还存在不少隐患。他总是担心那些对头,护祖派、空空道门的大敌会找上门来。一旦如此,他有可能被迫转移,隐匿身世,那样的话儿,不仅无法继承陈慕沙的衣钵,对陈氏理学也是一次重大打击。
“老爷子,你也太过分了吧,还给他设置关卡,经受考验?”石榴不高兴了。
“那是当然,衣钵属于天下公器,我也不敢私相授受,况且要想拿到,就得向世人证明他自己有这样的资格。”陈慕沙坦然道。
“他今天写的这首诗还不够吗?还要经受什么考验?”石榴质问道。
众人大汗,敢当面以这种方式质问陈慕沙的也就是石榴一人而已。
“这只能证明他在诗的领域有杰出表现,可是他在理学上,目前还毫无建树。起码我没看出来,不能服众。”陈慕沙淡淡道。
石榴真的火了,把杯子往桌上一礅:“你不会真以为他是苏东坡再世吧,要在各方面都占据第一,文人中的十项全能冠军?你这不是考验,而是刁难人,根本不想传递衣钵给他。”
在场的人无人知道陈慕沙给况且设置的是什么关卡,若是知道了,估计所有人都会绝望,那基本就是一个科幻大片,只能虚构无法实现。
陈慕沙如此设置关卡无非是想激励况且,至于衣钵传承的事,他早就做好了决定,除了况且不再考虑他人。不过,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不能这样说。
今天他看到况且这首诗,决心就更坚定了,他不急于表态,其实是出于保护之心,防止况且过早暴露在世人目光中,名气过大,易于树敌,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意思。
打败王世贞、把陈白沙抬进圣庙,不过是陈慕沙的人生愿景,这些就跟况且所想的,让皇上发布明旨赦免建文诸臣一样,基本上是沙塔,是梦想。
但现在,陈慕沙恍然间看到了希望之光,况且以后打败王世贞是有可能的,把老祖抬进圣庙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慕沙将孤注压在况且身上,却从不在脸上有所流露,甚至对石榴、小王爷也不曾和盘托出。
“况且,你认为为师对你不公平吗?”陈慕沙问道,口气有几分严峻。
“老师这是鼓励弟子、爱护弟子,弟子明白老师的苦心。当然这也是一种不公平。”况且欠身道。
“怎么说?”陈慕沙一怔,况且似乎意犹未尽啊。
“就是太偏心弟子了,让弟子心中不安。”况且说到。
众人抓狂无比。为啥?这小子太无耻了,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这么拍的,单凭这手技术,这衣钵传人怎么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啊。
文征明拍拍况且肩膀笑道:“况且兄,没想到你不仅做诗本领高,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了得,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啊,十项全能冠军肯定是你的,没跑。”
况且笑道:“征明兄,你这个伪君子嘛,还是不要多说话为妙。”
练达宁大笑道:“征明怎么成了伪君子了?哈哈,我可是第一回听说。”
况且笑道:“禀告老师,这是石榴今天刚给他佩戴的帽子,恐怕这辈子别想摘帽了。”
文征明面红过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小子真就一点不顾场合,太不给面子了。可是,他自己也不好好寻思,出言讽刺况且,石榴会饶了他吗?没遭到伏击就算是他的福气了。
练达宁也笑道:“嗯,既然是石榴给戴的,估计这辈子只好戴着了。”
大家都微笑不语。文征明做以泪洗面状,含着怨念看着唐伯虎,这都是为了给他争面子,结果被打成冤假错案,这辈子还不能平反,这也太冤了吧。唐伯虎却像没事人似的,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目光只盯在一边静静吃烤肉的秋香身上,那真叫一个含情脉脉,望穿秋水。
“见色忘义啊,千古莫不如是。”文征明心里慨叹着。
陈慕沙不理会这些闲事,心里却也很宽慰,至少况且能够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况且对老师的苦心爱心何尝不知,为了他,陈慕沙破例动用各种关系,保练达宁完全是为他以后着想,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不知情,但一定是欠下了巨大的人情。
丝丝在这一点上还是比石榴老到,她附耳对石榴说了几句,立即转移了石榴的目标。之间石榴点点头,不再言语。
唐伯虎被文征明瞪得有些发毛,猛然回过神来,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想开口,但不知说什么是好,心中不免醋意翻腾。若不是秋香就在对面,他是无论如何要耍耍宝的。
曾经几何,不管他出现在什么地方,不管他做什么,都永远是人群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就像行星围绕太阳一样,没错,他就是移动的太阳,走到哪儿都发光。人们口中谈论的是他,目光围着的是他,全部恭维的话儿都应该百川会海流向他身边。
可是现在况且一夜成名,夺走了他的光彩。现在大家谈论的、恭维的与他无关,羡慕崇拜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投向了况且,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况且,我有个提议。”唐伯虎不由自主冒出了一句。
“什么提议?”况且问道。
“绘画今天是比不上了,咱们一个月后正式比一次,如果你能胜过我,我的位置就是你的。”唐伯虎
“你什么位置啊?”况且有些糊涂,反问道。
众人窃笑。况且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无视啊,唐伯虎可是江南大才子,吴中才子之首啊,况且的反问,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一种挑战。
“就是我在吴中第一才子的位置,这样说你明白没有。”唐伯虎愤慨道,这小子也太张狂了,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
“哦,是这个,伯虎兄自己留着吧,我对世上这些虚名兴趣不大。”况且浑然不在乎。
况且此番作答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唐伯虎的拳头如同打在了沙包上一样,况且毫无感觉,他自己也觉得悬在了半空。
练达宁冷不丁冒出一句:“伯虎,我看你还是集中精力完成拙政园的设计吧,也拖太久了。”
文征明立即补刀:“练大人,您就别提这事了,我也有一肚子苦水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三从四德谱新篇
唐伯虎抓狂不已,吴中第一才子怎么就成了虚名?这可是世人公认的好不好,是自己一首首诗,一篇篇文章,一幅幅字画好不容易挣来的。唐伯虎三个字到酒楼喝酒都不用付现钱,甚至不用付钱,留下一张字还能倒得钱,只要他愿意。这样的金字招牌,难道也是虚名吗?
“那你是不想跟我比了?”唐伯虎以为况且这是高举免战牌,伺机逃脱。
况且在作诗上很漂亮的赢了一场,然后在书法比赛上输了一场,现在是平局。但是,对唐伯虎而言,平局就是输了。况且不想再比绘画,显然是为了逃避,就好就收。
“没有啊,咱们作诗、写字只是切磋而已。才子地位不是谁封的,要世人公认才好,一场输赢并不能确定谁高谁低。”况且道。
“正是,咱们历年历届的江南才子、吴中才子,都是日久口碑所聚,不是哪个人封的。”练达宁笑道。
他尽管对唐伯虎特别欣赏,却也对他平日里的臭脾气不满意,有况且收拾收拾他,练达宁也觉得心里痛快。
“好吧,我说不过你,帮你的人太多了。”唐伯虎感觉自己这会快成举世公敌了,只要自己一开口,全场的人都帮着况且说话,就连一贯欣赏他的练达宁都倒向那边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世界不过是个小小寰宇……”况且笑道。
唐伯虎真的要抓狂了,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要是不想法压制住了,以后非骑自己脖子上不可。
“况且,我刚才说的提议是这样的,一个月后咱们比绘画,也得有点彩头才好,一时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咱们就赌五千两银子,我要是输了,立马付你五千两银子,你也是一样。好不好?”
“五千两银子,唐伯虎,你怎么不直接动手抢啊?!”石榴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炸毛了。
“伯虎,你这提议可有些过头了。”沈周也劝道。
大家心里都有数,在绘画上况且跟唐伯虎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其实是无法比试的。唐伯虎诗书画皆通,绘画是他看家本领,书法次之,诗文最弱,他主动提出跟况且比绘画,所以石榴才直言他是在抢钱。
“我同意,不就是五千两银子嘛,在下还输得起。”况且双手一摊,淡淡笑道。
况且说出同意二字,大家都愣住了,这太不公平了,几乎等于直接送钱给唐伯虎。况且真是个怪人,宁愿扔五千两银子在水里,他就这么在乎跟唐伯虎切磋技艺的机会吗?
“若是公平比试,就请伯虎兄拿出十年前的作品,那时候伯虎兄差不多十七八岁吧。然后两人比试一番,一万两银子也赌了。”石榴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
一直沉默的文宾说道:“本来是切磋技艺,又何必谈钱呢?我看这样吧,本店来今天的利润我全部拿出来,谁赢了,就是谁的。”
秋香和萧妮儿两个一蹦老高,觉得文宾够仗义。
练达宁见双方有可能产生争执,便劝道:“两位切磋我不反对,赌点彩头也未尝不可。不过,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唐伯虎心中怒火顿生,这些人今天怎么了,况且不就是做出一首好诗,用的着都帮他说话吗,他冷笑道:“况且,你怎么说?”
况且淡然道:“我同意了,练师说的好,小赌怡情嘛,五千两银子,也就是怡情而已,何乐而不为。”
此言一出,练达宁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五千两银子只算是怡情?那想伤身得多少两,五万两?这小子口条不小啊。
只有陈慕沙含笑不语,他知道况且还真是有钱人,就是五万两银子也伤不到身,况且随手送给石榴的三样珠宝,价值就达到了二十万两银子。
“来点彩头也好,况且的五千两银子我来出。”周父笑道。
唐伯虎怒目而视,周家父子先后插进一脚,明摆着是跟自己作对了。
周父急忙解释道:“别误会,我给况且出这五千两银子是有原因的,大家可能有所不知,这涮羊肉坊的点子是况且出的,本来应该给他三成分成的,可是他坚决不要。所以这五千两银子就算我的一点谢意。”
“还有这事?”众人惊讶不已。
“况且为什么不要分成?他想干嘛,太傻了。”
“他是太有钱了,还是太不在乎钱了?”
底下一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有些搞不明白。
唐伯虎听周父说出原因,心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至少周家不是公开跟他作对。另外,他心里有了几分快意,大家反对带彩的比试,说明况且根本没法跟他比,不等比试,输赢已经定局。
“况且,你怎么不要分成,亲兄弟明算账,商场上的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练达宁也是疑惑不解。
“就是啊,况且,分成你还是收了吧,这五千两银子就算先付给你的,以后在你的分成里扣除就行了。”文宾也劝道。
况且道:“我没说不要啊,都说好了,我的分成送给秋香姑娘了。”
唐伯虎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腾一下蹿到天灵盖上,难怪秋香愿意听况且调遣,他本以为况且真有什么特别魅力的呢,原来是用钱买来的。况且这招可真是大手笔啊,岂不是想拿银子砸死人的节奏。
“送给秋香姑娘了?”练达宁一时间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他没听说况且和秋香有什么瓜葛,藏着什么猫腻。
“都只是闹着玩儿的事,我哪里敢收况公子的分成,我成什么人了?”秋香急忙表白。
“怎么是说着玩儿的,再正经没有了,你要是不信,今天我可以立字据,签字画押。”况且正色道。
大家又是一阵哗然。如果不是今天这里出了一首诗,一夜之间爆红,这家涮羊肉坊还只能说前途未卜,但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家店一定能赚钱,而且能赚大钱,三成分成得多少两银子啊,这可不是歌小数目。
陈慕沙和石榴也有些不能理解,但事情太突然,他们都没说什么,况且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他公开说出来,反而证明他跟秋香毫无私情。
“这浑小子,脑子里又搭错哪根筋了,尽做些玄乎事儿。”周鼎成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件事萧妮儿和文杰明白,况且并没有其他用意,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反正他坚决不想要分成,推不掉就找个由头送出去,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这可是三成分成啊,别说别人,连文杰都眼红。但转念想自己也有买卖,将来运营起来,也会不少于这三成分成吧。
“不要,我真的不能要。”
秋香在众目睽睽下,急得面红耳赤的,都快哭出来了。
“为啥不要,秋香姑娘,这笔钱,你出嫁前可以做嫁妆,出嫁后也要自己保管起来,作为自己的私房钱,女人有了钱才有独立地位,才不用仰人鼻息。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是没出息的理论。不是有某些人不想娶你做正妻吗?你大可不用嫁,以后有真心爱你疼你的,你若也喜欢他,可以娶过来嘛,何必非要嫁出去?”况且无比郑重地说道。
女人有独立地位?女人娶男人?在场的男人不仅是晕,而且彻底傻了,这是哪家乌七八糟的理论啊。虽说女人有钱的也有很多,但哪个敢这般公开叫嚣?
突然传来一阵如潮掌声,原来是隔着一列屏风,还留着几位女宾,他们实在忍不住了。
“小哥,你这话再对没有了,女人也得有钱。”
“对,有钱才是人,没钱就是玩物。人老珠黄不如狗啊。”
“不愧是大才子,这才是真正的道理,是为我们女人着想的道理。”
“男人视我们如玩物,如衣服,我们干嘛非得靠他们日子。自己有钱自己过,说不定日子比没有他们还更好过呢。”
“小哥,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全都支持你!”
女宾们大呼小叫,赞声更是热烈,若不是有练达宁、陈慕沙在这儿坐镇,估计就都要跑过来抱住况且啃几口才过瘾。
这一次爆场连陈慕沙都有些惊呆了,他也没想到况且还有日此超前的理念,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练达宁也是暂时保持沉默状态,不发表任何意见。
两位心里其实是认同况且观点的,但是嘴上硬是说不出来,三千年男尊女卑的文化已经形成了固态。人情归人情,事理归事理。
秋香听着况且的话儿,已经痴了,这才明白况且要送给自己分成的原因;自己若是真的能独立,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必非得听别人的安排,仰人鼻息过活,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萧妮儿突然“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是秋香太激动了,死死捏着萧妮儿的手,愣是把她捏痛了。大家转眼去看萧妮儿,只见她不停地甩着手,嘴里还吸着气,大家一看却又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石榴美眸中流光溢彩,含情脉脉地看着况且,真是越看越爱,恨不能即刻上去掐一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况且全盘接赌局
唐伯虎总算抓到况且的破绽了,小子,你这是公然跟所有男人为敌啊,先不说你是不是男人,这番理论要是传出去,就等着挨骂吧。
他笑道:“况且,你这话就有违圣训了,女人三从四德是最基本的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况且笑道:“这虽是圣训,却也不必太刻板遵从。比如石榴吧,在家不从父,以后呢,我听她的。”
众人大笑,这可是妻管严的公开宣言啊,亏他好意思说出口,还一副正义化身似的。这家伙,当个惧妻协会的会长倒是完全够格。
石榴频频点头:“对头,就是这个理儿。”
况且得瑟起来,继续大发谬论:“所谓三从只是对需要保护,需要养活的女人而言,那些有独立人格、有独立经济地位的女人大可不必这样,在家可以不从父,出嫁可以不从夫,以后儿子自然也得乖乖听她的。我所理解的三从,不是听从、服从,而是跟从,是在家时跟父亲生活,出嫁后跟从丈夫生活,丈夫死后就跟从儿子生活,是跟从而不是服从,若是母亲真要服从儿子的话儿,那这个儿子岂不是不孝之至,应该千刀万剐了?”
众人悚然,这倒真是三从的新解释,尤其是母亲跟儿子这层解释,还真是有点道理,夫死从子难道非得解释成母亲要听从儿子的话儿吗?如果儿子才三岁怎么办?事实上,就是皇上也得乖乖听皇太后的,更不用说凡人庶子了。
古人可是以孝治天下的,自皇上而至匹庶,凡为人,都必须孝字当头,孝当然是对父母尽孝,尽孝的含义是全方位的,无条件的,听从服从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虽然生硬了点,但不无道理啊。”陈慕沙心里琢磨着。
练达宁点点头,同样认为这个观点值得探讨,至少在夫死从子这一点上,况且的解释是站得住脚的。三句圣训的立论应该前后如一,既然第三句的解释是跟从,那么,前面两句的解释为什么就不能改变呢?
众人皆抓狂,况且这是要翻天啊,女可娶男,这是什么理论,太荒谬了,偏偏却又无力辩驳。
唐伯虎一时间也败下阵来,没想到况且口才居然如此之好,真正是口绽莲花、巧舌如簧啊。他怎么不生在春秋战国年代的?简直是巨大的浪费啊。
石榴最赞同况且的观点,当然也觉得脸上有光,于是嫣然笑道:“想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啊。还有谁要喷的,抓紧时间吧。”
“咱们不扯这个了,比试绘画的事究竟怎么说?”唐伯虎回到原来的话题。
“我不是答应了吗?完全照伯虎兄说的办。”
况且还真是不肯放过这个跟唐伯虎切磋的大好机会,花五千两银子也愿意。
周父笑道:“两位都是大才子,对赌有些伤感情,依我说这样办,咱们设立一个奖金,就是五千两银子,这银子我出,谁胜出就是谁的。对了,再加上文宾说的,本店今天的利润也算是奖金。”
陈慕沙笑道:“这法子不错,只是奖金也不能由你一人出,我还有练兄每人也出一千两银子吧。”
练达宁笑道:“没问题,到时一定奉上一千两银子。”
况且插话道:“文宾兄,今天的利润就不用加进来了,羊肉坊刚开业,有很多地方要花钱,还是日后再说吧。伯虎兄,你说呢?”
唐伯虎点头称是,文宾也只好作罢。
大家都觉得这法子的确是高明,两人不管谁胜出,只会得到奖金,不会输钱,多少也能保住点颜面。
周父却笑道:“老夫子、练大人,我不是要跟两位抢,这银子还是我出,我也有我的道理。等比画的那天,我想在大门前设立看台,展出两位大才子的作品,咱们再邀请一些本地名流来做裁判,我估计这消息一传出,会有太多人来观看,就当为我家这个小店宣传口碑了。”
众人恍然,感情周家这是想趁比画的时候做广告啊,这倒真是大好机会,虽说付出五千两银子,所收获的十倍百倍都不止,这既能保证这家涮羊肉坊长盛不衰,对以后在各地开分店更是奠定了良好基础。
商人就是商人啊,这眼光这气度这算计这境界,哪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唐伯虎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五千两银子,就是想借此机会重重打况且一记耳光,让他明白在苏州谁才是才子中的老大,不让他破财吐血,怎么才能长点记性啊!一个刚跨过门槛的毛头小子,不给点教训是长不大的。
当然,能得到五千两银子也是好事,这大半年来他都在忙拙政园设计的事,还有追秋香,耽误了不少挣钱的机会,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的确也需要一笔巨款来贴补贴补。
不想周父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免去况且的破财之灾,他虽有些不甘心,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唐伯虎正觉得让况且讨了个便宜,不料况且却自告奋勇道:“伯虎兄,奖金归奖金,咱们的对赌还作数。要是我输了,奉上纹银五千两,要是伯虎兄输了,银子有困难的话儿,可以拿画顶,五千两银子就作价二十幅画吧。”
唐伯虎一惊,还真没想到况且居然有这胆子,冷笑道:“有人主动给我送钱,我当然乐于收下,要是输了,就按你说的办。说话要算数,你可想好了?”
况且双手一摊,淡然道:“自古君子愿赌服输,彼此彼此。”
唐伯虎所言:你可想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肯定不会输的,你可想好了?大家也都是这样想的,唐伯虎绝对不可能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况且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想送五千两银子给唐伯虎?那还不如直接送,买他的画不就得了。
陈慕沙、练达宁静思不语,况且既然决定这样做,他们也不好拦着。周父也是微笑不语,心想,况且可能还真有家底,不在乎五千两银子,要不然也不会把涮羊肉坊的三成分成转手就送出去。
“你傻啊,这银子就等于白送给他了?”石榴终于沉不住气了,嗔怒道。
“还没有比呢,谁说输的就一定是我?”况且笑道。
“你……还想赢啊?”石榴感到诧异,况且太过自信了吧,会不会是被今天这首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勇气可嘉!”唐伯虎击掌赞叹。
“万事皆有可能。”况且淡淡回应道。
“好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唐伯虎伸出手来,跟况且击掌,算是正式敲定条件。
文宾和丝丝也不理解况且的做法,但转瞬间也就把这件事忘了,到那天,不管谁输谁赢,最大的赢家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夫妻两个。
他们现在打心眼子里佩服老爷子,任何事都能跟生意挂上钩,而且一点都不生硬。比画时搭建看台、邀请画坛巨匠、本地名流来当裁判,这一档子事,他居然在说笑之中就构思好了。可以想见,这事铁定要轰动全城,到时候大概半个苏州城的人都得来看,不用说本城,涮羊肉坊饮誉江南那都是早晚的事儿。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涮羊肉坊客流如潮的景象,一家家分店建立起来,南京、常州、 杭州、华亭乃至江南各地,以后再北上占领北六省,这可就不是一座银矿,就连一座金山都不换了。
石榴把况且拉到一边,问道:“你究竟怎么想的,干嘛一定要跟他对赌五千两银子,你是有把握赢他,还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没把握赢他,也没有什么鬼名堂,但也可以跟他一拼。”况且道。
石榴叹息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五千两银子,可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更重要的是面子,是声誉,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也知道输的可能性更大,对赌只是想给自己一些压力,不然可能还没比,就在心里就认输了。其实,输也不可耻,知耻而后勇,可以更好的鞭策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赢回来。”况且很诚恳地解释道。
石榴怏怏道:“你既然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况且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确认为自己输多赢少,可若是不加点赌注,就没有比试的氛围,产生不了昂扬的斗志。他只是想用这办法压榨一下自己的潜力。不管怎样,跟唐伯虎同场较艺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石榴说的有理,这不是银子的事,这句话也算是对况且的一个激励。
至于说在一个月里有什么奇迹发生,他也认为是不可能的,绘画书法都需要功力,是用水磨工夫磨出来的,不是天才天赋能弥补的。
近人不说,古代大师级人物,巅峰时期基本在五六十岁左右,杜甫有诗云: 右军书法晚乃善,庾信文章老更成。
右军自然就是王羲之,他的书法在青年时期也是稀松平常,非但不受重视,反而颇受鄙视,只是到了晚年,功夫才见大成。庾信则是王羲之同时代的文学家,也是到了晚年文章才闪耀出夺目光彩,照映后世万代。
艺术这行当基本上都是大器晚成,颜真卿、柳公权的传世作品基本都是在六十岁左右创作而成,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是中年书写的,跟他的后期作品相比,则显得文笔稚嫩,功力不逮,尽管代代有人临摹,那也是由于他日后的盛名所致。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众人下注起波澜
“伯虎,一万两银子探囊可取,准备怎么花啊?”文征明问道。
“万金啊,可是巨款啊,伯虎你得好好请客。”沈周也笑着揩油。
“怎么着,还没比呢,你们就准备分赃了,谁输谁赢不到那天谁也不知道。”文征尘看不惯这两人嘴脸,讽刺道。
“你觉得要等到那天吗?况且是有才气,但是多了不敢说,二十年之内,他别想超过我。”唐伯虎傲气无双。
“绘画可不是做诗啊,脑子里灵机一动,就能妙得天成,绘画和书法一样,讲究的是真功夫。书法他不是已经输了吗?”文征明笑道。
“那你们还有脸跟人家比,况且要跟你们比掰腕子你们怎么不敢答应?”文征尘怒道。
“征尘,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唐伯虎不解道。
“跟我当然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我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行为,明摆着大人欺负小孩。”文征尘豪侠尚义,真是看不惯唐伯虎做派,做老大的,应该宽容待人。
“没有任何人逼他,是他自己情愿的,本来已经取消对赌了,可是他不服气,坚持要真刀真枪的比。”文征明分析道。
文征尘语塞,这倒真是怨不得别人,况且自找的。本来周家已经揽过去了,设立奖金,况且就是输了也不用掏钱,可是他主动上赶着要对赌。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征尘,看来你对况且还是很有信心的,要不咱俩也对赌下,不用五千两,一千两银子就行。伯虎赢了,你付我一千两,况且赢了,我付你一千两。你敢不敢?”文征明不怀好意地笑道。
“赌就赌,不就一千两银子吗?我认了。”他当真跟文征明击掌为誓。
文征明嘿嘿一笑,大有奸计得售的快感,这一千两银子眨眼工夫就到手啦。
他向左右看看,笑道:“还有支持况且兄的没有,可以继续参赌啊,支持伯虎兄的也可以下注。”
文杰被激怒了,过来笑道:“好啊,我支持况且,谁跟我赌我都接下了,多少银子都成。”
况且急忙拉住他:“文杰,你别掺和这事。”
“不行,我真的忍不住了。”文杰撸胳膊挽袖子,赤膊上阵的架势。
“兄弟,你太小了,我们不跟你赌。”见形势有了好转,苏庆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道。
他倒是真想找个支持况且的人对赌,这可是白捡银子啊,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机会去。可惜谁都不是傻子,没人站出来。文征尘虽说愣点,也不傻,跟文征明对赌后,不会再跟别人赌了。
“那好,我来做这个庄够格吧,凡是支持伯虎的都可以下注,多少银子都接。”石榴也忍不住了,这不是输钱赢钱的问题,这是当面打脸了。
“石榴小姐当然够格,我要下注五千两,你敢接吗?”苏庆东阴笑道。
“当然敢,丝丝,帮个忙,记下苏庆东下注五千两,赌伯虎赢。”石榴转头对丝丝道。
“真赌啊?”丝丝有些发愣。
“当然真赌,不过先提醒一句,别乱下注,量力而为,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来我可不饶人。”石榴冷笑道。
“那我们要是赢了,石榴小姐也一定能赔出银子吗?”苏庆东反问道。
“我没带太多银子,先把这个押上。”石榴说着,把况且送给他的那件钻石手链拿出来。
“这个能值多少?”苏庆东还真不识货。
周父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可是一颗颗钻石串起来的,谁这么败家,一颗钻石就足以做一件昂贵的首饰,弄这么多钻石串在一起玩儿,简直是不拿钻石当宝贝。真是见过败家的,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他仔细看了两眼,笑道:“大家可以放心下注,这件手链至少值五万两银子,石榴小姐这边我做保。她要肯出手,我明天就付给她五万两银子。”
周父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放心了,此时也都厚着脸皮,黑下心,过来下注,有下注二百两的,估计是方才用况且的诗稿换来的银子,也有下注五百两、八百两、一千两的,倒是没有像苏庆东这么狠的,一下手就是五千两。
文征明笑道:“石榴,我还可以下注不?”
“当然可以,多少都行。”
“那好,我下九千两。”文征明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子来个凶狠无比的。
他也有自己的计算,既然在文征尘这里稳赢一千两,在石榴这里再赢九千两,就跟唐伯虎的收入持平了。
“征明,你可有些过了。”唯一没下注的沈周皱眉道。
“愿赌服输呗。”文征明以厚黑的眼神望了沈周一眼。。
石榴见众人来势汹汹,也不禁有些心慌,悄声对况且道:“要是输了,这些银子你出,可别真让我把手链卖出去,我舍不得。”
况且笑道:“放心吧,别担心,一切由我顶着呢。”
丝丝忍不住了,说道:“好了好了,差不多了,一个个还真来劲儿了,石榴,你给我省点油,好不好?”
“十万两银子之内,大家铆足了劲下注,我们都接着。”况且虽有点心虚,还是咬牙坚持着。
练达宁看不下去了:“老夫子,你也不管管,这些小混蛋一个个要造反了,公开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开赌局,此风断不可长。”
陈慕沙笑道:“你不是说小赌怡情吗?”
“这还小赌啊,况且都喊出十万两银子了。”
“没事,到不了,顶天两万两银子罢了。”陈慕沙全然无视。
“况公子,冒昧问一句,十万两银子,你有吗?”苏庆东冷笑道。
“周伯,我在您儿有十万两银子的信用吗?”况且问道。
“当然有,没问题。”周父答的无比爽快。
没多时,在场的人除了沈周、文宾外,都下注了。大注有文征明的九千两、苏庆东的五千两,其他人尽管明知这是捡钱,还是有些难为情,有几人只是把用况且诗稿换来的二百两下注,另外的人多则一千两,少则五百两,大家聚拢起来,一共也不过一万九千五百两银子。
“才这么点儿,输的不过瘾啊。”况且意兴阑珊。
众人几欲喷血,这人的嗜好太怪异了,非得大输特输才过瘾?
唐伯虎笑道:“既然况且兄如此有兴致,我再押一万两。”
文征明也不甘寂寞,笑道:“我也再加一万两。”
“我接了。”况且一拱双手,面不改色。
此景看得练达宁都惊心动魄起来,快四万两银子了,这可不是小数目了,前些日子他也不过因为正常亏空六万两银子,差点栽了大跟斗,况且真的付得出四万两银子吗?如果是周家先替他出,他拿什么还啊?
“老夫子,你真的不管管啊?”练达宁快抓狂了。
“今天是他的成名日,一切尽他所为就是了。”陈慕沙从容不迫。
也是,就凭这首诗,以后况且想敛财有的是办法,这个债务他承担得起。
练达宁这样想着,心里才安稳些,可是想到一个月后况且就要拿出这笔巨款,还是觉得肉痛,尽管不是他的银子。
唐伯虎一竖拇指赞道:“痛快,况且,不管是输是赢,我都承认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况且冷笑道:“这个不用你承认,是人都能看得出来。”
唐伯虎面皮一红,看在已经要赢得两万两银子的份上,不能再跟况且在口舌上争高低了。
况且看着丝丝记录的个人下注的单子,笑道:“各位,既然都下好注了,是不是先把赌注押上来,不用交给我,而是交给周伯。我那份先由周伯代出。”
周父也不二话,从胸前一个金线编织的荷包中拿出一张四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不是他自己家钱庄的银票,而是北京四通钱庄的,信誉度更高。
“我们没带这么多银子在身上,怎么办?”唐伯虎、文征明傻眼了,他们可没有担保人。
“你们两个我担保了,以后没银子就给我字画顶债。”周鼎成说道。
唐伯虎、文征明两人点头同意。其他人则为难了,苏庆东原以为这是白捡钱,没想到要押上五千两银子的赌注,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打欠条行不行?”
况且笑道:“可以啊,只要到时候能拿出银子就行,还有一个月的工夫给大家筹款。也许大家都以为我一定输,这笔钱是暂存在这里的,也许真是这样,可是万事皆有可能,万一我赢了呢,银子可就收不回去了。所以,现在撤销赌注或者修改赌注还来得及。”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竟没一人修改赌注,有人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不够的就写欠条,也有人根本没带银子,只是写欠条。
况且也不怕他们赖账,在场的基本都是练达宁的弟子,也都是同门,有老师在一旁边作证,谁敢赖账?除非他不惧怕老师清理门户。
所有银子、银票、欠条都交给周父,分成两个部分,封存在两个纸带里。
“这可是空前大赌啊。”文宾真是惊呆了。
丝丝低声道:“我的心可是砰砰跳呢,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跟银子较上劲儿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豪饮通宵夜未央
文宾的师兄弟之间没事时有时也会小赌,不过是几两银子、顶多十几两银子,赌的就是吃饭喝酒的东道,从没有上百两银子的赌局。别说他们了,就是在苏州、南京的大赌场里,上万两银子也算是豪赌了,四万两银子的赌局一年或许都没一桩。
文宾等人看了看陈慕沙和练达宁,算是明白况且说的老师偏心他的真正含义了。一点不假啊,的确是太偏心了。他们平日里斗个牌小赌一场,都要提心吊胆,唯恐被老师发现,痛责一通,现在这惊天大赌局就发生在两人眼皮底下,两位老师居然装聋作哑,一声不吭,也没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这是况且发起的赌局。
“况且,这么大的赌注,你的压力会不会太大了?”石榴有些担心。
的确,五千两银子已经是不小的压力,没想到一下子暴增到了四万两,这可是一般上等人家的全部家产啊,当然,富豪们另当别论。
“我说了,我想拼一把,压力越大,效果可能越好。”况且道。
秋香劝道:“况公子,你也别压力那么大,大不了用你给我的分成慢慢还周老爷就是。”
文杰也说道:“还有我,你出大名了,那款游戏也一定能赚大钱,可以用卖游戏的钱还债务。”
况且苦笑道:“你们能不能给我有点信心,为什么就认定输的必然是我?”
秋香急忙改口道:“不是,我只是说万一,我当然相信你一定能赢,一定会赢,加油!”
“我也相信你,打败他!”文杰倒是真对况且充满信心。
练达宁陪着酒兴正浓的陈慕沙喝酒,心里还在犯嘀咕道:“况且究竟什么用意?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陈慕沙笑道:“他是想给自己足够的压力,把自己的潜力全部爆发出来,实际上是向自己的极限挑战。”对这种透支潜力的事,他并不赞成,却也理解。年轻人就是好冲动,是缺点,却也是优点,人的创造性往往正是来源于这种冲动性。
“天赋、潜力他都有,我很放心。可是,潜力这玩意儿不是万能的啊。”练达宁皱眉苦笑。
本来他是决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只是今天有陈慕沙在场,他就只能顺从陈慕沙的意思了。陈慕沙纵容,他也只好装作没看见。
“他就是想给自己一次足够惨重的教训,以此激励鞭策自己勤学苦练。”陈慕沙还是比较理解况且,能够看透他的心事。
“若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了,只是四万两银子,这教训会不会过于惨重了?他真的这么有钱?”
“他的事我也不是样样都清楚,再者说,你也是他老师,他的事你全都知道吗?”陈慕沙笑道。
两人看着一边神奇飞扬的况且,觉得这位弟子真是浑身上下充满了谜团,叫人看不透,想不通,却又很喜欢。
“老沈,你怎么不下赌注?”文征明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两万两银子赢定了,内心兴奋不已,这样一笔巨款,买房置田,好好经营着,都够下半辈子生活了。
“这种事我不参与,没有意思。”沈周云淡风轻一般。
“墙头草。”唐伯虎鄙夷道。
“我只是中间派,两不偏向,绝不是墙头草。”沈周郑重声明。
“我搞不懂,况且为什么明知必输还要往外送银子?而且送的是一笔巨款。”文征明真的是无法理解。
“你以为谁都像你,落井下石。”文征尘对堂兄的行为感到愤慨。
他也认为况且必输无疑,自己押上一千两银子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宁可扔了。
“显示他财大气粗呗,想拿银子砸死我。”唐伯虎愤愤不平。
今天他可是输到家了,不在于诗上,更不在别的上,而是在他最看重的秋香身上。他这些日子千方百计想见秋香一面而不能,况且轻轻一声召唤,秋香马上就出现了。尽管后来秋香还是给他一点面子,但这面子完全是因为况且而给,如此说来,他输的可是一败涂地。
“也是啊,拿出一万两银子买什么样的美人都能买到了,他送出三成分成只是为了讨好秋香,这个人太奇怪了。”文征明顺着唐伯虎的心思说道。
文征明看不懂况且,若有人说况且对秋香没有意思,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可是令他更为不解的是石榴对此毫无表示,按理说,石榴决不会容忍这种事的,还有陈慕沙也是如此,难道这里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一万两银子什么人都能买到?那等我赢了两万两银子,拜托你替我把秋香买过来。”唐伯虎不愿意听这话了。
“我说的可不包括秋香啊,人家现在也是有钱人了,根本买不起。”文征明打个哈哈说道。
快到子时,女宾们还有几个商人世交就都熬不住了,告辞离去,临走时,有几个贵妇还不忘给况且挤眉弄眼的,弄得况且浑身上下汗毛直竖。
“真是不要脸。”秋香低声骂道。
石榴则紧紧拽着况且的袖子,心里很紧张,似乎真怕他被这些厚脸皮的半老徐娘们给拐跑了。心里也在暗想,况且现在出大名了,往后惦记的人更多了,真得看紧点儿,万一被人抢走了可没地方哭去。
剩下的都是练达宁的学生,还有唐伯虎、文征明、沈周这些人,陈慕沙发话,不醉不归,这些人也只好舍命陪君子,谁也不敢中途退场。
周父和周鼎成自然不消说,都在左右陪着,连丝丝、秋香、萧妮儿也是个个精神振奋,全然没有睡意,唯有文杰熬不住,找了个房间,自己睡觉去了。
这边渐趋平静,酒楼那里却越来越热闹,一拨客人走了,马上又进来一拨,都是听说这里展出有大诗人的诗稿,前来观摩、欣赏的。
既然进了酒楼,当然不能只是观摩诗稿,也要品尝一下大才子发明出来的美食,一个个火锅,一道道美食轮番送上,然后空盘子撤下,随后又得招待下一波客人。
酒楼掌柜的开始紧张得冒汗了,本来预备了十天的食材,结果现在还没通宵,就已经卖出去大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持到天亮。
周父和文宾知道这个情况后,只能苦笑,没想到今天火爆到这等程度,利润当然也相当可观,只是大半夜,营业额就已经达到一万两银子,火锅可是百分之二百的利润,这一夜的工夫就能净赚六千两,原本最好的估算,一个月也就是一千两的利润而已。
虽说这种盛况以后难以再现,但仅仅这一晚如此也足够惊人了。
“明天城门一开,即刻去附近的县里调拨购买食材。”周父安排道。
下半夜丑时,酒楼又来了一位特殊的宾客,拙政园的主人王公,他还带了两位仆人,还有一个美丽的侍女。
见到这位大人,所有人肃然起敬,这可是做过都察院都御史的大佬,虽说现在致仕在家,也没人敢小觑,周父、文宾闻讯,都赶来陪着。
王公谢绝周家父子听他入席的邀请,只是站在况且的诗稿前看了半天,脑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他身旁那位美丽的侍女则令所有男人心跳骤停,不敢多看一眼。
王公看了足有两刻钟,然后飘然离去,这期间没说一句话,给人留下无尽的猜想。
王公前脚刚走,又进来几个气势不凡的人,有不少正在喝酒聊诗的客人认出了来者,这几位是知府衙门首席幕僚章学诚和几个同僚。
他们也是刚听说这里有诗稿展出,急忙过来观看,知府韦皋矜于身份,不好意思同行。
章学诚数人在三楼占了一桌,要了酒菜,当然少不了涮羊肉,一边吃着,一边观赏况且的诗稿,还不时争论着什么,一直到黎明时分,才乘兴离去。
黎明时分,几乎所有人都醉了,只有况且、周鼎成和沈放三人还能坐着不倒。周父早有安排,酒醉后的诸位都被送回各自的家里,石榴也陪酒醉的陈慕沙回家了,练达宁则由衙役们搀扶着回府。唐伯虎、文征明等人不回了,由文宾安排房间让他们歇息,每人也都安排家人守护。萧妮儿也由丝丝安排,与秋香一道去休息了。
周父跟文宾没有多喝,他们当日是主事人,里外都得他们张罗安排,即便是此刻,也还要楼上楼下的张罗。
“这一场大戏总算落幕了,小子,你一个月后还想再绽神采啊?”周鼎成也有些多了,醉眼朦胧问道。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况且神秘一笑。
“这就对了。”沈放只说了一句,就顺着椅子出溜到地上,再也支持不住了。
文宾赶紧上来扶起沈放,叫了个家人,背起他,去客房住下了。
周鼎成不知道是说不清楚话了,还是找不到词儿了,他向况且竖了竖大拇指,意思对他今天的行为表示赞许。
况且此时却比没喝酒时更加清醒,他心里忽然有种感觉,自己长大了,从今天起才算真的长大了,迈入了成年人之列。
第三百六十九章 诗稿传遍南京城
南京,一座红砖小楼里,一个女孩正望着窗外飘零的冬雨发呆。
外面一定很冷吧?
这女孩想着。
屋里却是暖如阳春,四处墙壁都散发出蒸腾的热气,一个花梨木桌案上的兽金炉里喷吐着丝丝缕缕的清香,沁人肺腑。
“小姐,小姐,大喜了。”一个丫环跑上楼来,拿着一张纸大声嚷道。
“大喜,有什么可喜的?”女孩转过脸来,虽只半面,亦足以倾城。
“咱家姑爷成大才子了。”丫环由于激烈奔跑,粉面通红。
“咱家姑爷,你是说况且吗?”
“除了他还有谁,小姐心里哪里还有别人啊?”
“胡说,况且可不是咱家的姑爷,指不定是谁家的呢。对了,你说的喜事是什么?”
这位女孩正是左羚,她也是刚到南京,忙着接手南京、苏州这一片的药堂商铺,现在这都是她的产业了。
虽说凡事都由管家出头打理,并不要她费心劳神,可是这些事总得在心里过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尤其是各个药堂的账目,一时半会还真理不清。
她本想直奔苏州的,可是到了南京后,就被杂七杂八的事绊住了,只有先把手头的事理清了,才能去苏州看况且,反正已经在南京安家了,也不急于一时。
“咱家姑爷的诗出大名了,整个南京城里都在传着呢。”
“什么诗?”左羚也不去纠正丫环的口误了。
本来咱家姑爷这词只是左家的一些人讽刺左羚的,孰料左羚根本不在乎,甚至还很受用,慢慢她身边这些丫环也都如此叫上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左羚只读了头一句,人就痴了。
这个句子不就是写给我的吗?
拦阻我们的是什么?可不是秋风。我也不是因为人老珠黄、过气了才被抛弃,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你真会想象啊。拦阻我们的是大明律法!
真的不能怨左羚自作多情,她的确是对况且有情,但凡有情的人,读到这样的句子,能不联想到自己吗?
尽管这首诗是况且随手抄写的,不存在专指的对象,可是任何人读了都能引起强烈的共鸣,感同身受,悲喜油然而生。这首诗之所以震撼人心,原因也正在于此。
共鸣,能与所有读者共鸣,这就是伟大作品的神奇魅力所在。
“小姐,咱家姑爷是不是想你想的,才做出这么好的诗啊。”丫环兀自帮着小姐自作多情。
不过况且真的很想左羚,不是一般的想,而是那种不敢去想、一想就感到绝望却又无法自制的渴望,如同向上苍呼唤,换来的只是空洞与冷漠。
“他来南京了?”左羚问道。
“没有,听说是在苏州写的诗,刚传过来没几天,就传遍全城了。”
“哦,你下去吧。”左羚挥挥手,心绪也如外面的冬雨,又有些凌乱。
“小姐,就这么打发人家走了,不给点赏银啊?”丫环伸出小手嬉笑道。
左羚随手打开梳妆台的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抽屉,拿出一块约有二三两的银子,抛给丫环,笑道:“放你一天假,好好逛逛南京城吧。”
“嘻嘻。”丫环拿着银子,欢天喜地下去了,准备好好逛逛闻名已久的玄武湖。
况且,我来了,我说过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追随你的脚步,停留在你的身边,这就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谁也躲不了。
读着诗稿,一股激情在左羚心里涌动。
“哈哈,小子,没想到棋下的那么好,诗也做的这么漂亮。你们看看,这是我师弟做的诗,他成大诗人了。”
中山王府的银銮殿上,小王爷挥舞着手中抄写的诗稿,哈哈笑着,向左右侍从展示。
“主子,你这师弟就是咱们上次保护的那位况公子吗?”一个壮健婀娜的女侍从问道。
况且若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她是女保镖的首领,不过姓什么叫什么他始终没敢问,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是,当时还有一些人觉得咱们保护他有些不值,怎么样,现在保出名堂来了吧。有这么个师弟,我脸上也有光,传令下去,给当时所有保护我师弟的人打赏。”
“所有人?”女侍从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可有点多啊。
“所有人,一个不落,赏银就从我的账面支取,省的有人又唧唧歪歪的。”
小王爷正乐着呢,还想多得瑟几句,就被魏国公叫去了,也是手里拿着一张抄写的诗稿,微笑道:“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小王爷脸上喜气洋溢。
“你师弟这才入门几天啊,成就这么高了,你呢,自小就受老夫子传经授业,这差距可是有些大啊。”魏国公淡淡道。
“不能这么比啊,那小子是妖孽,不是一般人。”小王爷感觉道不妙,急忙辩解。
“笨鸟更要先飞啊。”魏国公谆谆善诱。
“这……咱们功臣家又不参加科举,那么苦读书做什么?”小王爷额上有些冒汗。
“圣人之道可不是为了科举啊,诗文的核心是要阐述圣人至理,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跟科举有关系吗?不要认为咱们功勋家子弟就是吃喝玩乐。”
小王爷偷眼看着父亲大人,心里直犯嘀咕:老爷子这是怎么了,被刺激着了?咱们堂堂中山王府也犯不着跟一个诗人较劲吧,何况这诗人还是我师弟。
“您老的教诲儿子都记住了。”他不敢抬头,腿有些发软。
“嗯,回去闭关一个月,把以前的功课都好好梳理一遍,然后等我考考你,若是过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过关,就禁闭半年。”魏国公很平静地说。
小王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哀嚎:混蛋小子,你害人不浅啊。
到达南京的诗稿,最先一批是由章学诚这些幕僚抄写后,连夜偷偷开启城门,让信使送出去的,早上南京城门一开,诗稿也就进城了。
收到诗稿的人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哀嚎,有的吐血,有的痴呆,还有几位成名多年的诗人看后沉默不语,慢慢站起来,把桌上的笔折断,把砚台反扣上。一边叹息一边生自己的闷气去了。
诗没法写了,前面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只好封笔了。
“不让人活了,这还叫我们怎么做诗啊?路已经堵死了。”南京国子监里,一个中年诗人哀嚎道。
“抄的,这一定是抄的,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不可能写出如此惊世名作。”他马上动手,开始查找全唐诗、全宋诗、全元诗,倒是没查找两晋南北朝的,因为语言风格一看就不是那时期的。
“查,一定要查出来。”此公一头栽进故纸堆里,一首首查找。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已经有五个人了,也是在全唐诗、全宋诗、全元诗中仔细查找。如果真的发现抄袭问题,哪怕是模仿,有一定的痕迹,他们还能喘一口气,若真是当世诗人,而且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写出来的,他们这些诗坛大腕还怎么有脸活下去,直接跳进秦淮河得了。
有人查找的更彻底,连唐宋元的笔记野史都逐个翻查,防止有任何遗漏。
他们的感受跟普通读者大不一样,一般人只是感动、惊叹,他们眼里看到的却是一座巍峨高峰耸立在面前。
诗稿先是从苏州传到南京,马上就要传到的常州、杭州、萧山、华亭等地,很快会传遍整个江南大地以及北方各省,就像《战争与和平》出版后的欧洲大陆,当时所有小说家都吐血,都沉默,都想自杀,因为巨人托尔斯泰的出现,没法写小说了,前路已断,高山路绝。
南京国子监中心地带,一座微型宫殿式的建筑内,几个长须飘然的宿儒大德正在开会聚议,讨论的也是况且的诗稿。
“这首诗什么时候到的?”首座上一个胡须斑白的老者问道,他就是南京国子监的祭酒孟梵君。
“一个时辰前,据可靠消息,这首诗是昨天下午写出来的,咱们是第一批收到的人,这还是苏州知府衙门偷偷开启城门,连夜急送,才能这么早就送达。”一个中年教习拱手回禀道。虽是中年人,头发胡须也都半白了,显然是读书过多,心血消耗过大造成的。
“你们怎么看这首诗?”孟梵君问道。
“好,当然是好,虽然比不上李义山,却也深得义山的精髓。”一个老者赞道。
李义山就是唐朝大诗人李商隐,他的无题诗蕴含无穷朦胧意境,真正是寓不尽之意于短短的诗篇中,在中国诗歌史上,也仅一人而已。李义山代代有传人,更是开启了后世朦胧诗的先河。
这几人都是古文大家,不是诗人,感受比较客观,没有诗人们反应那么激烈,甚至过激。但也都肯定了这首诗的艺术价值。
正如北宋文坛盟主,苏轼老师欧阳修所说:文章如精金美玉,自有定价,不待他人说也。诗歌也是一样。
“祭酒大人,这可是好苗子,一定要招进咱们南监来,不能错过。”一个教习很狂热地说道。
“好苗子,人家都成参天大树了,这样人物还愿意到咱们南监来进修吗?”另一个教习说道。
孟梵君捋捋飘拂在胸前的一部长髯,然后道:“你们有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其实这个况且已经算是咱们南监的人了。”
第三百七十章 况且获准入南监
孟梵君此言一出,四座震惊。
“是吗?果真如此?”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孟梵君苦笑一声,去年他接到中山王府转来的一封信,就是况且写来的,想要在南监重新弘扬苏学,也就是让苏轼的诗文重放光芒。此事他当初也给南监的一些高级教习看了,这些高级教习却都嗤之以鼻,他们基本上都是古文运动的干将,对苏学自然不屑一顾,这倒不是有什么偏见,而是在古文派这些人眼中,书只能读两汉及先秦的,两汉以降的书没多大价值。
这件事情自然终止,也就没有再议,何况那时况且身在凤阳,就算南监同意他来进修,也不可能过来。
况且回到苏州后,陈慕沙和魏国公又联合保送况且进南监读书,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想让况且置身中山王府的保护之下,虽说江南大部分都归中山王府管辖,但真正由中山王府掌控的地盘主要是南京。
孟梵君答应了,保人身份地位特殊,他也没法拒绝。不过他没告诉下面人,只是想到时候把况且偷偷招收进来便罢,也不会引人注目,这事一旦过去大家就不会再提了。不曾想原本不屑于接受的人,却弄出这么一首诗来,孟梵君暗示庆幸自己私下做主做对了。
他笑道:“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去年那个想要在咱们南监弘扬苏学的况且,这人你们应该有印象的吧?”
“况且?嗯,好像还真有这么一码事。”
“对啊,不过他们是同一个人吗?当时我看过那封信,感觉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少年而已。”
“或许那不是狂妄,而是真有本事,咱们可能是看走眼了。”
这些高级教习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况且那封信给他们的印象不是不好,而是太不好了,简直狂妄到家了,敢在他们面前倡议什么弘扬苏学,这不是大逆不道吗?这样的人若是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想先甩上几个大巴掌,然后活活掐死他。
因此孟梵君后来答应让况且入南监进修,只是私自决定,根本没敢告诉下面人,现在暗箱被捅破了,只能公布于众。
虽说他是祭酒,也就是南监校长,皇上钦命的四品大员,招收一个学生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况且有点特殊,还没入学就得罪了一批教习,他不得不考虑下面人的感受,如果反弹太过强烈,他也不好以势压人。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怎么样呢?”一个高级教习征询道。
这些高级教习,基本都是大江南北成名多年的宿儒大德,对于他们,孟梵君也不敢视作自己的属下,而是像同窗同年那样相处,系之以学术,笼之以情谊,不然人家拍屁股就走人,天大地大,到处都是养爷处,谁稀罕你这地方。
“我倒没别的意思,就怕这诗稿传到京城后,被北监的那些人知道,可能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孟梵君淡然道。
“不行,人一定不能让北监得到,一定要握在咱们手里。祭酒大人不是说这个学子已经算是咱们的人了吗?那就不用怕北监来抢。”
“我说他算是南监的人,乃当初口头作答,却没有文书,对这位学子也就没有任何约束,人家现在随时都能投入别的学府。”孟梵君说道。
“事不宜迟,赶紧写文书,招收他进入咱们这里读书。”
“几位都是这个意思吗?”孟梵君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座的一共有十二个高级教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意见并不完全统一,有的人还在记恨况且提倡苏学的事儿,这可是跟他们唱对台戏呢,将来入了学,说不定还会闹事。
“看来意见不一致,还是老办法,举手表决吧。”孟梵君倡议。
结果,十二人中,有八人举手同意马上招收况且进南监,四人没有举手,少数服从多数,况且进南监的事也就定下来。下午,招收文书就用快马传递出去,不是传递给况且,而是给陈慕沙。
“老夫子啊,你交代的事总算办妥了,也好,就让这小家伙到我这儿来大闹天宫吧。”孟梵君亲眼看着信使离开,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
信使刚离开南监的大门,复有一个差役飞奔过来,递给孟梵君一封信。
孟梵君看看封面,不禁自语道:“王若非居然寄信给我,不知为何,他不是在一心建他的园子吗?”
王若非就是苏州那位王公,拙政园的主人,在苏州也算是大人物了。
孟梵君打开信封,取出信件看后,不禁失笑,原来这位仁兄居然快马传送信件,只是为了保荐况且进南监,信中把况且的品行夸赞得天花乱坠。况且的那首诗自然也附在其后,同样赞其如李白再生,东坡第二。
孟梵君微微一笑,拿起笔写了封简短的回信,大意是:惜晚,去年已有人保送矣。隔日再叙。
把信发走,国子监司业却急忙造访,惶惶然问道:“祭酒大人,我听说您已发出招收文书,马上招收那个叫况且的生员进咱们南监读书?”
孟梵君点头,这是他的副手,也是副四品的官员,国子监副校长。
他研究是否招况且入学时,没告诉这位司业,是觉得在他这里不会收到阻碍,最关键的还是那些高级教习,他们的正式名称是国子博士,可以理解为大学终身教授,而且是带官阶的。
南北国子监既是国家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正式衙门,里面许多做派跟衙门里无异。
“怎么了,有何不妥?”孟梵君问道。
“如果是先前,没有任何不妥,只是现在这位生员的一首诗传遍苏州,南京也传的很热烈,咱们这里有几个诗呆认定这首诗是抄袭,绝不可能由一个十七岁少年做出来,所以他们正在查找全唐诗、全宋诗、全元诗,万一查出来真是抄袭,咱们这纸招收令可就成笑柄了。所以最好还是派人快马追回来。”
“抄袭?有可能吗?”孟梵君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否决了这种可能,这位生员的老师可是陈征君,陈氏理学的掌门人,他的弟子怎么可能抄袭他人作品呢?果真如此,那真是士林的世纪丑闻。
“这个,我也很难断定,不过我想最好还是慎重些。毕竟此人才十七岁,一个少年写出如此有深刻内涵的诗作,难免令人怀疑。”司业说道。
司业的顾虑不无道理,他也不想南监成为天下笑柄。
“这倒也未必,苏轼进士中第,一篇文章震惊世人,当时也不大。白太傅(居易)十八岁中进士高第,题名大雁塔,荣耀无比,他写那首名诗‘离离原上草’时也不比况且大多少吧?”
苏轼进士考试时写的文章震惊世人,所有考官都惊为天人,尤其是主考官欧阳修更是激赏备至,说自己也要让苏轼一头。
皇上看过试卷后,惊喜地回到宫里对皇后说:我刚给你儿子选中一位圣贤宰相。皇后听后朝服致谢。
几天后,皇上跟近臣们商量要把苏轼直接任命为宰相,虽说历朝历代都没有先例,可是苏轼才学足堪宰相之任。
几个宰相中也有同意的,最后还是富弼劝谏说,苏轼年纪尚小,虽然才学无双,可是太早把他至于要津,对他以后的成长不利,应该还是按部就班来培养。
富弼当时德高望重,皇上听他这样说,只好打消直接任命苏轼当宰相的念头,那时东坡距离宰相仅一步之遥,过后他一生坎坷,始终也没能当上宰相,倒是他弟弟苏辙当了一任尚书右丞,也就是宰相之一。
至于白居易,同样富有传奇性。他初到长安,去拜见文坛盟主韩愈,带着自己的诗作《赋得古原草送别》呈献给韩愈。
韩愈对他很轻视,认为他年纪太小,成就也不会高,见他的名字是白居易,就调侃道:“长安米珠薪桂,想要居易很难啊。”
等他读完白居易的诗,看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禁拍案叫绝,说道:“你有这本事,在长安是能居易了。”
过后不久,白居易高中进士第,年仅十八岁,可谓少年得志,青云直上,一时风头之盛,无人可比。
孟梵君说出这两个例子,就是说况且虽然年纪小,但是年纪小不能成为抄袭的证据,白居易、苏东坡的例子摆在哪儿呢,少年英才,其量难估。
孟梵君一番言辞司业无言以对,可是总觉得身边的人怎么能跟旷世圣贤相比呢,总觉得不大踏实。
“你知道这个生员的老师是谁吗?陈征君。”孟梵君补充道。
“陈征君的弟子?那应该问题不大了。”司业听说是陈慕沙的学生,急忙改口。现在他也觉得抄袭的可能基本不存在了,理学家在道德上是自律最严的,况且既然是陈慕沙的弟子,这点自律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那几个诗呆的查找是否叫停?”司业又问一句。
“不用,他们想查就查吧,倒也能让他们再复习一下古诗。”孟梵君笑道。
想到那几人披汗如雨的情景,孟梵君乐不可支。哪个地方都有喜欢钻牛犄角的人,只有让他们尽情去钻,你若去拽他,不仅拽不出来,而且保准跟你急。
这几个人真是遭罪了,那时候可没有互联网,没有计算机检索功能,只能一首首去查,去对照,唐宋元三朝全部的诗歌也算是浩如烟海了,他们就在其中日夜沉浮着、焦虑着,如同在黑暗的茫茫大海上寻找灯塔。
第三百七十一章 苦思冥想作画难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况且此时却在家里优哉游哉,躺在他父亲原来的太师椅上,正拿着一个苹果啃着。
“小子,你赶紧换个地方,我可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周鼎成恨不得把他一脚踹翻。
这小混蛋惹出的麻烦,却要他来当炮灰顶替,这才半天的工夫,外面拜访者已经有几十人了。周鼎成出面一一解释,说是况且昨晚酒醉未醒,不能见客。一遍遍的出去进来,快要把他烦死了。
“有什么招架不住的,不就是出去说句话吗?”况且丝毫不领情。
“说的轻松,你怎么自己不出去应答?”
“我能怎么出去?我不是酒醉未醒还躺在床上吗?”
“这倒也是,不过我跟你说正经的,赶紧换地方,你要是不喜欢去陈府,我给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的访客保证一天比一天多,总不能过了两天还说你醉酒未醒吧?”
“不换,我只有在家里才能找到那种感觉,别的地方没法酝酿情绪。至于借口吗,你就帮我想吧。”况且一口咬死。
此时况府内外是两重天,里面静悄悄的,萧妮儿自回来后就开始补觉,现在还在沉睡中,刘妈跟纪叔也在各自的房间里。大门外却是挤满了人,都是要进来见况且的,有不少人读完木兰辞后马上就过来要求见面,即便周鼎成说况且醉酒了不能见客,这些人依然挤在门外不肯离开,说是要感受一下大诗人的情怀。
周鼎成鼻子差点没被气歪,不过就是座房子,有什么情怀可言?
“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将近四万两银子啊,不是小钱啊,真就这么输掉送给人家?要不要先想好一个赖账的办法?”周鼎成说道。
“为嘛要赖账?我还担心有人赖账呢,假如我输了保证能拿出银子来,有些人可是想来趁火打劫的,谁也别想动这个念头。”
“小子,你真有赢的把握?”周鼎成一惊,猜测况且藏着什么没展示出来的绝技,这样的话翻盘也有可能。
“没有把握。”
“那你到底有几成赢的把握?”
“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况且大言不惭、脸不红不白地说。
“那你还敢跟人家对赌?”周鼎成真的恼了,怒了。
周鼎成对况且的豪举一直没发言,他只是觉得况且可能真有什么绝招大招还没放出来,若是用出绝招,还是有逆境反杀的可能,不料他只是放大话,根本没什么绝招。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银子多了烧得慌,不如送我一些。”周鼎成道。
“可能性虽说极小,却也还是有吧。”况且点头道。那样子不像是没把握,倒像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架势。
周鼎成赶紧喝两口老酒压压惊:“真是受不了你,你就是有病。好吧,你要是真的没有任何招数的话儿,我给你出个招,或许还管用。”
“什么招?”况且一下子从椅子上直起身来。
“有兴趣了?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两个看看能否合作,我打底稿,你来润色渲染,或许还能有赢唐伯虎那家伙的可能。”周鼎成正色道。
“不行,没用的,你的画法画风早被他们吃的透透的,怎么遮掩都没用,再者说我也不会那么没出息,要借用你的画技来跟别人斗。”
况且很不要脸地大言,全然忘了他是借用纳兰性德的诗,把一朝诗人悉数压得透不过气来。
“那你就准备银子吧。”周鼎成彻底放弃了治病救人的念头,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午后,知府衙门首席幕僚章学诚来访,也被周鼎成被以同样的借口彬彬有礼地拒之门外。章学诚是来打前站的,也是怕况且这里有意外情况,不好见客,所以知府韦皋没有直接过来。
章学诚只好留下一张名帖,悻悻然回知府衙门了。
萧妮儿下午才起来,补完觉后容光焕发,对况且跟人对赌的事并未太在意。
她把手头收藏的那些包里的金叶子都拢起来,然后拿到况且面前,笑道:“你看看这些差不多够四万两银子了吧?”
况且纳闷:“你拿这些干嘛?”
“干嘛,你要是输了好赔给人家啊,我看大家都不看好你,说明你真的有可能输。”萧妮儿很坦诚。
“他们不看好我,我就一定输,这是什么理论?”
“我倒是想你赢啊,可是光我想没用啊。”萧妮儿叹息一声。
况且没吭声,躺在太师椅上苦思冥想。虽然没动手作画,画面已经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宛如动手作画一般,画的构图、布局十分清晰。
用脑子画了一个上午,感觉自己功力太浅了,别说跟唐伯虎比,就是跟沈周也差了一大截子。唉,绘画是一门手艺,做不了假,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做底子,立马就现原形。
况且表面看上去轻松自如,其实心里压力山大,赌局的银子数目越大,他的压力也就越大,那不单单是银子的事,从近处看还是面子的事,每一两银子都代表一份面子。往远处看,更是能否继续前进直至到京城的事。对况且来说,不到京城非好汉,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到京城面见张居正,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为什么我当初总觉得有赢的可能呢?”况且在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
当时他也不是冲动,而是真的感觉有赢的希望,这才大开赌局,赌注一路飙升到四万两。可是回到家后却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结局:惨败。
难道我是被自己的感觉欺骗了,胜利冲昏了头脑,得意忘形了?
萧妮儿看他一副痛苦相,不由得心疼,劝道:“算了,你也别拼命了,大不了赔钱,反正也不是咱们的钱,就当大风刮来的,散出去就是了。”
况且摇头不语,陷入深思。说到银子,倒是真如萧妮儿所言,钱也不是况家的祖产,都是那些江湖人物孝敬的,还有七杀送的,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他自己大张旗鼓地设立赌局,信誓旦旦,最后却灰头土脸一败涂地,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豪赌的决心,来自于置死地而后生的心态,这一点况且记得很清楚。现在看来,还是想的太简单了,爆发自己的潜力需要足够的条件,而不是仅仅靠勇气。
练达宁当时就说过,潜力不是万能的,虽是小声说的,他却听到了,现在他觉得这句话太对了,是解开他疑惑的一把钥匙。
“你干嘛和唐伯虎比画秋香啊,要是比画神仙画,你就一定赢了。”萧妮儿忽然想到那张白日飞走的神仙画,很是遗憾地说。
“神仙画?”况且一下子想起来,脑子里顿时充满了那张画的形象。
对啊,一直认为自己功力欠缺,可是那张神仙画却功力十足,毫无稚嫩的感觉,相反,笔力老到、画风惊艳,达到了传神的地步。
那幅画是怎么画出来的,他已经完全忘却了,想要复制那种奇迹,只能是一种梦想。
“你想啊,那张画白天自己就飞走了,多惊人啊,要是你再画出一幅画,也是自己飞走了,谁能比得上你?”萧妮儿自顾继续说着。
自己飞走了?
况且当时没有亲眼见到,却也不相信自己的画会长翅膀,能自己飞走,一定是千机老人用**力摄走的。
对,这倒也是办法,看看能否联系上千机老人,到比画的那天,让千机老人动动手脚,把画摄走,这样,自己就赢了,谁能画出一幅自己长翅膀的画?
虽说这事近于妖异,却也是目前可能取胜的唯一法子。
“太好了,妮儿,我终于想到办法了。”况且从椅子上弹起来,捧着萧妮儿亲了一口,转身跑进卧室。
萧妮儿摸着脸上被况且亲到的地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况且可是很少主动亲她,这种事一般都是她主动进攻。
接下来,况且开始入静,观想千机老人的影像,这是他跟千机老人联系的唯一方式。
“还是qq微信好啊。”这是他入静前蓦然想到的。
入静两个时辰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略感失望,脑海中的千机老人的影像毫无反应,看来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了。
也许还是时间太短,千机老人不至于没事在那干等着自己吧。这几天持续观想那老神仙看看。
他心里这样想着,走出卧室,又来到客厅,他已经把这里改造成一个画室。
那些闲杂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客厅中心只立着一张画架,上面是画布,旁边桌子上是画笔跟各种颜料。
他先用墨笔打出草稿,勾画着轮廓,一个时辰后,秋香整个人就浮现在画布上了。虽只是草稿,却也七八分相像了。
“这不挺好的吗?真的比不过那个唐公子啊?”萧妮儿看着他的画,感觉已经非常像了,这就够好了。
“不行,差远了。”况且叹息。
萧妮儿这才知道,那个唐伯虎还真不是一般人,画成这样都打不败他。如此说来,这场比试,果真是有点悬呢。可是况且当时为什么一点不肯让步呢?给他机会也不让,就是个死心眼儿。
第三百七十二章 新任知府认师弟
况且开始动手调制颜料,想在色彩中走出一条奇特的路子,借助油画的画法来出奇制胜。
光线,色彩,层次,这些都是自己可以运用的有利手段。
他细心琢磨着,判别自己和唐伯虎各自的长处与短处,两人各自的优缺点,结果发现唐伯虎的画除了在色彩上不如自己,在线条技术上已经差不多达到了顶峰,自己根本无法超越。
油画并不优于线条艺术,只是在油彩、光线方面有其独到之处,但自己跟唐伯虎差距太大,仅靠这些小把戏还是无法弥补大局。
不行,还得想出别的法子。
他站起来,走到外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想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些,转动得更快一些。
“小子,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了,滋味如何?”周鼎成迎面走来,幸灾乐祸道。
“没什么,我这叫自我鞭策,自我超越。”况且昂然甩头道。
“那你自己每天抽自己几鞭子不就完事了吗?何必无味地扔出去几万两银子,败家子。”
周鼎成想起来就有吐血的感觉。若是赌博,还有幸运的时候,还有侥幸的成分,况且可倒好,设立一个必输的赌局,这不是自己挖坑直接把自己埋了吗?找死得有一个理由,起码得让人觉得壮烈、豪迈,可是他啥也没有,基本是郁闷而死,如此找死的法子亏他想得出来。
况且又想,那幅神仙图虽然飞走了,为什么就不能重新画一幅呢?说不定画着画着,那感觉又回来了呢?况且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驴踢过了一样,这么简单的事居然一直就没想到。周鼎成说得对,真该狠狠抽自己几鞭子啊!
他转身又走进画室,开始凭借记忆,一笔笔画起神仙图来,倒是真想看看,这幅图是否也能白日飞走。
“你要画神仙图啊?”萧妮儿只看了几眼,就认出来了。当初印象太深刻了。
“对。”
“那你这次画好后送给我,我要挂在卧室里,吉祥。”萧妮儿唯恐他又送给别人,先撒娇要求。
“好,只要它不飞走,就是你的。”
况且一边说着,一边笔不停挥,一笔一笔画着,其实叫复制更合适,这只是复制他脑中的记忆。
“那万一飞走了呢?你得想个法子把它拴住。”萧妮儿开始杞人忧天。
“你放心吧,我就怕它不飞走,真要飞走了,我就赢了。”况且大笑起来。这还是他中午过后第一次开颜。
拙政园主人王若非看着孟梵君的回信,苦笑连连,他本想锦上添花,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人抢先了。孟梵君信中所说的保送况且的人,不用猜,那一定是陈慕沙。
“听说伯虎这次要跟况且大赌一场?”他看着身边坐着的唐伯虎、文征明,笑问道。
“这哪儿是赌啊,他就是自己主动送钱嘛,我不拿也不好意思。”唐伯虎很是不屑。
他们两人睡了一天一夜才起床,还是有些宿酲未醒的样子,眼皮子耷拉,头脑昏沉。前天晚上拼酒拼得太凶了。
他们没料到,向来不亲酒的陈慕沙是把好手,愣是把他们灌得五迷三道的。
“这又何必,都是吴中子弟,吴中才子,大家要相互亲近才是。设赌局,不会伤了和气吧。”王若非劝慰道。
王公还是存了想办法拉拢况且入幕的想法,在他看来,况且可能比唐伯虎、文征明潜力更大,最主要的是两人有共同的敌人,方步瞻以及方步瞻身后的人,所以他对况且竟生出同一战壕战友的感觉。
“那小子太狂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明明比不过伯虎,还敢高调设赌,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打垮伯虎的信心。”文征明在酒席上被况且接连嘲讽,对况且也是观感极差。
王若非心中一叹,这是老牌才子跟新晋才子的对决啊,他也很难从中斡旋,不过他还是不想双方斗得太惨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会影响他的长远计划。
别人都以为他彻底心灰意冷,回到家里建拙政园,专为养老计,其实他是卧薪尝胆,积蓄能量,等到适当机会,一举将昔日政敌置于死地。
“对了,你跟那个秋香丫头的事有进展吗?”王若非若有意若无意地问了一句。
唐伯虎语塞,提到这事他心里就犯堵,尤其是想到况且一发话,秋香就像乳燕投林一般飘然而入的情节,真如刀子剜心一般。
文征明也是苦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依我看,该放手时就放手吧,有些事可能是姻缘所定,不能强求。”王若非徐徐说道。
他是在逐步展开他那个侍女给他出的计策,先劝唐伯虎放手,然后再把秋香喝况且撮合在一起,这也是他可能拉拢况且的最后一招了。
“不可能,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可能。”唐伯虎一听就火了,全然忘了面前是他素所敬重的前辈。
在江南,能让唐伯虎从心里敬重甚至有些畏惧的人,用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伯虎,我支持你,好好用心画一幅神作,一个月后彻底打败他,让他爬得高,摔得重,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将他拒于江南才子的门外,咱们得保持江南才子队伍的纯洁性。”文征明气鼓鼓道。
他是被石榴戴在他头上的那顶伪君子的帽子气得发了疯,偏生还拿石榴没办法,只好拿况且出气。再说况且对他也是屡次嘲讽,不敬之至,也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王若非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这两方的仇结大了,想要把他们整合到一处也很困难,起码暂时行不通。
唐伯虎鄙夷道:“一个毛孩子而已,才学了几年画,我用脚画都比他画的好。跟我比,再苦练二十年都不行。”
文征明急忙提醒:“伯虎千万别大意,我看过他的画,潜力还是不小的,可别阴沟里翻船呀。”
“放心吧,大江大河我闯过多少了,他这条小小的阴沟翻不了我这条龙船。”
况且并不知道他崇拜的两个偶像都成了他的大敌,也更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他此时正在家里接待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师兄呢。
隔日上午,他终于不得不接待客人了,因为来者是新任知府大人韦皋。
况且心中有些忐忑,他听练达宁说过,跟这位知府相处得有些不太愉快,可别是找麻烦的,自己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自从方步瞻纠缠他之后,他对官场上的人都有种本能的忌讳。
“学生微末小子,岂敢劳老公祖大驾光临,有事派人来传我就是了。”况且小心谨慎地招呼到。
他心里并不惧怕这位知府,毕竟还有陈慕沙、练达宁罩着,家里还有周鼎成坐镇,却也不想得罪知府,自己毕竟在他的治下。
“哈哈,师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这阵子也是穷忙,一直没来拜会你,以后咱们师兄弟可要多亲近亲近啊。”韦皋笑容满面,和蔼可亲。
况且晕了,师兄弟?怎么回事,这从哪儿论的,难道说他也是陈慕沙的弟子?
不可能,要是这样的话,陈慕沙早就会有交代的,这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
况且欠身请韦皋落坐,韦皋非得拉着他一起坐下,然后才给他解释两人这师兄弟的来由。
他是高拱的学生,高拱和张居正同窗,张居正何陈慕沙同年,所以,他们两个也就是转弯抹角的师兄弟了。
况且晕菜,这也叫师兄弟?扯得上吗?
况且对学林、官场的复杂关系略知一二,却从没听过这样论师兄弟的。不过见知府大人态度诚恳,非要收自己这个便宜师弟,也只好稀里糊涂认了。
“我说师弟啊,你是不是一高兴,让仆人们都放假了?”韦皋见况且亲自给他倒茶,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随口问了一句。
况且苦笑:“师兄,我这小家小业的,还用什么仆人,凡事自己动手做就是了。”
“没有仆人,那怎么行,回头我给你送些过来。你甭跟我客气,咱们可是师兄弟。”韦皋不摆知府的架子,这师兄的架子可是端得十足,够高的。
“这个不行,您有所不知啊,我家有祖训,未满十八岁前,不得用仆人。我这现在也就是一个厨娘、一个看门的,不是用不起,祖训不敢违背啊。”
“哦,是这样。”韦皋听说是祖训,也只好作罢。
一些世家大族往往有稀奇古怪的规矩,外人很难理解,所以到了一个地方,进一个家族的门,都要先问清一些规矩忌讳的,以便入乡随俗,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家。
况且正是把握住了这张王牌,凡事不方便解释的统统归之于祖训、父亲定下的规矩等等。
韦皋此行的目的只是先来认个门,主动拜访也是一种谦虚的姿态。他见况且这里实在不适宜招待客人,坐了一会,要了几张诗稿,便带着幕僚、衙役,坐着八抬大轿,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况且愣怔地目送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兄离开,忍不住笑了起来。真乃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丈红尘,爱恨情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老夫子暗传衣钵
韦皋前脚一走,周鼎成就就从后面出来了,捧腹大笑,指着况且道:“小子,你可真是红了,今天有人主动上门来认师弟,明天说不定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认你做大侄子的,后天还会有人上门认你做女婿的,你就等着慢慢享受吧。”
“你少幸灾乐祸好不好。”
况且也是头痛郁闷,这都什么事啊,在家坐着就得了这么个便宜的师兄,何况人家还是知府,还是潜相高拱的得意门生,可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好像被人逼着做了亏心事似的。
这事不能得过且过,还得向陈慕沙、练达宁两位老师交代,不然凭空多出个师兄,让两位老师情何以堪?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作画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妮儿说你又开始画什么神仙图了,想认输了?”周鼎成问道。
“这事你不用知道。”况且没好气地说。
自从开始作画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的房间,萧妮儿现在都得在门外给他端饭递水。周鼎成几次想看看他的进展,都未能如愿。
“小子,你跟我横有什么用,有本事刚才直接把那个狗屁知府踢出去。”周鼎成打趣道。
况且无语,他还真没这本事,敢把堂堂知府大人踢出门外,那是冒犯朝廷命官的行为,踢的是谁不重要,大明王法的尊严不可辱,没人能保得住他。
他原以为复制一张画很容易,结果一天半的时间,他也才画了一角,看样子全部画好得花六七天时间。当初他画这幅画费时良久,只是那时没有紧迫感,每天细细琢磨聚精会神慢慢画,不知不觉就画出来了,现在是急就章,反而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如果只有二十天的时间,能够画完比赛用的画吗?
他对这个心里没谱,画画不像书法,行草片刻之间就能写完,正楷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只要不是特长书卷,时间就不是问题。
绘画则不然,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找不到那种感觉,根本就无门可入,勉强画出来的一定不会是精品。
中午时,他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结果韦皋突然来访,完全把他的感觉破坏了,一切还得从头再来。
看来出名也未必就是好事啊,他现在开始感受到了成名的烦恼。
木兰辞的后续效应在继续发酵,几天后,苏州所有文具店的纸张全部售罄。
“张兄,把你店里的纸调些给我,我按原价加一成,现银。”
“你跟我调货,我的早卖光了,还想跟你调呢。”
“哦。那我再问问别的店。”
“你啊,别白费工夫了,我问了十多个店家了,都是没货,现在南京、常州两地也都进不来货了,据说库存都见底了。”
“怎么会这样,从来没有进不到纸的时候啊。”
“还不都是那首木兰辞闹的,不过也好,我可是几年前的存货都借这次机会卖出去了。”说这话的老板喜气洋洋,纸张没了固然闹心,可是银子已经赚进来了。
这样的对话,在苏州不少地方都有听到。
昔日洛阳纸贵,今日苏州买不到纸。
听起来好像挺夸张,可是那时候的纸都是小作坊生产的,根本没有现代化造纸工厂,产量有限。那时候读书人也少,用纸量每年基本固定,并不大,一时间社会上纷纷疯狂抄录况且那首木兰辞,不到一周就把几个月的纸张量用尽了。
后世虽然有很多现代化造纸工厂,也有买不到纸的时候,金庸、琼瑶小说风靡一时之际,纸张基本都用来印刷这两人的小说了,最后连印刷《新华字典》、中小学教材都紧张起来,买不到纸,也算是千古奇观了。
况且倒不担心纸张问题,他也不知道外面竟然出现了这个状况。
他作画的画布、写字的宣纸早就囤在仓库里了,上好的宣纸也不是造好就适宜书画,还需要陈一下,这点跟酒有些类似,一般三到五年的陈纸最适宜书画,当然具体需要陈放多少年适合,每个书画家都有自己的习惯。
高级书画创作用纸讲究这些,一般拿来写字抄录什么的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自从韦皋来拜访,稀里糊涂的认了师兄弟之后,况且心绪极差,再也找不到创作的灵感,晚上入静观想千机老人的影像也是毫无反应。
他感觉自己这么枯坐下去,或者硬着头皮画下去不可能出现奇迹,索性带着萧妮儿从后门偷偷出去,雇顶轿子来到陈府。
前门根本出不去,连续天,他家的大门前热闹非凡,想要见他或者来这里感受情怀的人挤满了半条巷子。他只要一出门,基本就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在家闭关静心作画的吗?”石榴看到他,很是吃惊,一双美眸中却也充满惊喜。
“我来见老师,有件事要汇报一下。”况且心绪不宁道。
“你就不会说想我了,特地来看看我?”石榴想发飙,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他不是不好意思这么说嘛,其实他就是想你了才过来的,见老夫子只是借口。”萧妮儿赶紧解围。
“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妮儿,你可别跟他学,满嘴谎话讨人嫌。咱们到我房里说话,不理他。”石榴拉着萧妮儿去了自己房间,把况且晾在一边。
况且的确是想石榴了,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件事不妥帖,就是被韦皋强迫收作师弟的事,这事关涉到高拱,他得跟老夫子汇报一下,看看老师是什么意见。
“怎么样,况少爷,有时候谎话也还是要说的,小姐也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要哄的。”石榴的丫环红袖捂嘴窃笑道。
“其实呢,我是想你了。”
况且说着,把脸凑上去,一副我欲云云的样子,吓得红袖嗷的一声大叫,转身就逃,跑进房间里心脏还噗噗乱跳,脸比彩霞还红,仿佛傍晚时的火烧云。
“怎么了?”石榴和萧妮儿听见红袖发出惨叫,被吓了一跳,急忙走出卧房查看。
“外面……外面有只大虫子,好吓人啊。”红袖说着,脸更红了。
石榴和萧妮儿感到纳闷,这季节院子里会有虫子吗?向外面望去,恰好看到况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两人恍然间都明白了,那只大虫子必是况且无疑。
石榴在心里发狠:出了点名就想造反了,小样的,等哪天我闲了再好好整治你。跪搓板?不行,太轻了,直接跪钉板。
陈慕沙依然像那天一样精神健旺,况且这次出了大名,他就像吃了一副强力兴奋剂一般,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一个月让你好好安心作画吗?不用到我这儿来报到。”老夫子也是诧异。
“老师,是这回事。”况且就把韦皋的事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其实按师门来说,你跟他的关系确实非常近,只是我不喜欢高拱的为人,不想跟他来往,所以也就没理会他这个弟子。他既然有此意,你顺应着就是,保持一定距离即可。”
韦皋也曾来老夫子这儿拜访过两次,都没能见到人,家人说老爷在静坐悟道,韦皋也只好留下名帖走人。
“比画的事怎么样,找到感觉没有?”老夫子问道。
“正在琢磨呢,反正是拼一把。”况且老实回答。
“嗯,适可而止,不用过于发力,欲速则不达。你在诗歌上已经有成就,没必要在所有方面都很强势。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以后还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参悟理学上,这才是根本。不能舍本逐末。”老夫子谆谆善诱。
“弟子知道。”况且听完老夫子的话,心里的结一下子打开了,顿时觉得无比轻松自在。
“练达宁那天在酒桌上将我的军,想让我当众把衣钵直接给你。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该给你的我都已经给你了,你知道吗?”老夫子一语定乾坤。
况且一怔,老师已经把衣钵给自己了?是我自己没有悟到吗?
旋即他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明白了:“祖师语录。”
陈慕沙笑道:“对,那本祖师语录就是我们这一派理学的衣钵,我传给你,你能悟出多少只能靠你,我无法直接传授给你。我所能传授给你的只是指月的指,而不是月,甚至这本祖师语录也依然是指月的指,只能助你领悟大道。”
况且心中一热,他原来只是以为这本祖师语录很珍贵,却没想到就是陈氏理学的衣钵,如同禅宗的袈裟一样。老师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下了一注孤注啊。
“切记切记,不要自满,你今年刚十七岁,前路漫漫,我希望在你四十岁以前看到成果。”陈慕沙忽然正色道。
四十岁以前?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三年。听上去时间够长的,可是陈慕沙让自己出的成果也太难了,终极目标只有一个,通过把陈白沙抬进圣庙,弘扬陈氏理学。
“老师放心,弟子就是用头拱,也要把圣庙的门打开。”况且身上一股激流涌过,肾上腺激素高出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