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众人贪馋吃到撑
酒过数巡,况且看到身后那些丫环闻着香味,一个个露出贪馋的表情,便把这些丫环全部轰到别的屋子,让她们自己去如法炮制。王府丫环还不敢走,直到小王爷开恩大赦后才飞似的跑到别的房间去了。
“况且,你还真有干厨子的潜力啊,牛肉这样吃美味绝了。”小王爷笑道。
况且怎么听这话也不像表扬,厨子地位在明朝可不高,至少比文人低多了。虽说高明的厨师比一般的秀才生活好得多,可社会地位却没法跟人家比。
况且心里想,你就得瑟吧,尽管想法子涮我吧,无所谓了。
“不过,说真的,况且,你要是开个饭店,不用别的,就只是这道涮羊肉,就能发财。”丝丝笑着说。
毕竟是富商之女,一眼就看出商机了。
况且笑道:“那是当然,要是在北京南京再开两个分店,一年一万两银子轻松赚。”
“一年一万两?”小王爷不信。
“师兄,你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我在北京南京苏州各开一个店,就是涮羊肉,一年下来如果纯收入不到一万两银子,我输给你这个数,如果超过了,你输我一万两银子。”
小王爷想了想,看看况且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真不敢打这个赌,转念笑道:“师弟,都说行医赚钱,你要是行医的话,估计一年能收入多少。”
“马马虎虎一年两三万两吧。”况且说道。
“两三万两还马马虎虎,你要是认真了能赚多少?”丝丝忍不住插话道。
“那就难说了,如果真是认钱,一味死要钱,一年十万两也能赚到。”
况且真不是吹牛,当初在凤阳,左家给他开的价码一年就能赚四万两银子左右,他要是豁出去自己干,肯定能翻番。
小王爷颇为惊诧,他仔细打量了况且一番,幽幽道:“师弟,别怪有人绑你,说老实话,我都想绑你了。”
石榴在一旁嚷道:“还轮到你来绑吗?老爷子早给他绑定了。”
小王爷眨了眨眼睛道:“师妹,我看是你绑定的吧,怎么赖到老师头上去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丫环也不在身边,他们都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形象,再加上喝了许多酒,美食同样醉人,最本质的东西慢慢显露出来。
秋香拍手笑道:“我可找到发财的路子了,以后没钱花了,就把况少爷绑了,我胃口小,马马虎虎十万两赎金就够了。”
况且道:“不用绑,你给我送张条子,我自动跑到你身边,然后让石榴出钱赎我,赎金咱们一人一半。”
秋香大笑道:“钱都是你赚的,干嘛还要分一半啊。”
况且道:“你们没看出来吗,这架势以后得把我搜刮得身无分文,我也得弄点私房银子啊。”
石榴笑得前仰后合:“我才不赎你呢,要赎也是妮儿去赎。”
萧妮儿笑道:“我没钱,只能用身子赎了。”
秋香忙道:“别,我没这嗜好。你还是趁石榴小姐没完全掌权,先攒出来十万两银子存着吧。”
大家又都哄笑起来。
萧妮儿笑道:“那我也不用攒了,以后有钱就交到你手上,等凑够十万两了,你就直接分给他五万两,连绑架都省了。”
大家又是一番笑谈。攒十万两银子,谈何容易,就相当于后世的人梦想十年八年攒出五六千万元一样。明朝洪武八年发行过一种“大明通行纸钞”,面额“壹贯”,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或白银一两,所谓万贯家产的富人,也不过是一万两白银的身家。明朝有十万两银子家当的人还真不多,苏州是富豪集中地,有十万两银子身家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人。
可惜朱元璋发行的“大明通行纸钞”没人认账,开始时是强行摊派,强行使用,敢不使用、不接受的就杀头,可是皇权再大也大不过市场规律,大家宁可砍头也不要纸钞,于是“大明通行纸钞”也就一路贬值,后来几乎成了废纸。朝廷也觉得总是逼着大家用也不是办法,弄得天怒人怨,到最后非成了大明药丸不可。慢慢的“大明通行纸钞”退出了货币流通领域,大家使用的依旧是硬通货币,银子和铜钱。
唐宋时期一度盛行的绢帛货币同样未能持久流通,说到底,大家还是不习惯,钱财还是得有一定的分量,绢帛虽然昂贵,可是太过轻飘了,缺乏沉甸甸的感觉。于是,绢帛继续昂贵,只是不再进入货币流通领域。
古代也闹钱荒,但和今天的钱荒概念不一样。
古代钱荒,主要是市场流通的金银铜币不足,导致钱贵物贱,甚至银子兑换铜钱的比例也会出现波动。至于黄金,因为始终没有正式进入货币流通领域,价位一直比较稳定。在当时,金银的兑换比一般是一对十,但大多数时候,一两金子也就能换七八两银子,黄金的现金值反而不如白银。
另外古人一般所说的金,比如千金、万金等等,其实都是白银,不是黄金,若是指黄金,就写明黄金二字了。
自秦始皇一统寰宇,直到大清灭亡,黄金始终是作为大宗交易的金融储备手段,并没有进入日常货币流通。在中国帝制时代,白银短缺一直是货币流通的一大痼疾。
当然这也不是说黄金量有多大,相反,黄金的存量和产量远远比不上白银,这也是黄金不能作为正常硬通货币的原因,根本供应不上。白银作为流通货币使用,人人手中皆有,相形之下短缺现象才那么严重。
除了黄金,珠宝也在大宗交易中使用,因为珠宝利于携带,而且价值高昂。李家兄弟这些江湖人士身上都带着黄金珠宝,就是预防万一好拿出来兑换银子。
丝丝笑道:“妮儿,其实这十万两银子也不难,不用攒,很容易赚出来。”
“怎么赚?!”萧妮儿瞪大了眼睛。
“你开这个涮羊肉的饭店啊,我看况且兄弟对这个不会有兴趣,你来做。”
“我哪儿成啊,伺候他我都伺候不明白,还能开饭店,不让人笑死?不行,我可不是这块料。”萧妮儿急忙摆手推辞。
“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干,需要做什么,雇人就是。你要是缺资金,我可以入伙。”丝丝鼓励道。以她的商业头脑,开这样的店真是小菜一碟。
小王爷也来了兴趣,举手道:“我也算一份。”
萧妮儿听小王爷都发话了,不敢直接回绝,只得看向况且,况且却慢慢摇摇头,她也就跟着坚决而且快速地摇摇头。
况且心想,开什么玩笑,我现在什么事不做都是众矢之的,开个店,不等于挂招牌卖自家吗?如果让萧妮儿主持店面,她就等于是站出来当靶子,那怎么行?家人可是他的软肋,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凤阳滞留那么长时间。对于赚钱,他还真没兴趣,除非赚到的是古人字画。
大家看这光景,都知道劝也白劝,丝丝秋香唏嘘不已,这可是金点子啊,绝对能赚大钱的机会。
石榴忽然站起来道:“我得走走消消食,一会再吃。”
丝丝道:“你吃饱就行了,还要再来吃啊?”
石榴脸很大的说:“我肚子是不饿了,可是还没饱啊。感觉肚子还空着似的。”
大家都笑了,其实这些人跟她感觉一样,明显吃不下去了,可是还想吃,就跟吃完这一顿,下一顿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一样。
她这一带头,大家也都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走着抓紧消化,准备一会儿继续发起攻击。不到吃撑了,决不罢休。
另一间屋子里,那些丫环更是吃的热火朝天,她们不敢饮酒,就猛吃胡麻饼吃涮羊肉,这胡麻饼和涮羊肉可是绝配,这还是况且告诉她们的。如果喜欢喝汤,只要在碗里放一些胡椒粉、葱花、姜末、盐面,把热滚滚的汤浇到碗里就是最美味的汤,不比精心炮制、连煮三天三夜的羊汤差丝毫。
这也是因为那高汤就已经是大厨精心调制出来的,本身就比一般的羊汤鲜了不知多少倍。这说明了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一样,底子好才是真的好。
“况公子真聪明,他怎么知道这种吃法,他又不是厨师。”一个丫环用力咀嚼着胡麻饼,吃着嫩如酥、又香的连舌头都能化掉的羊肉,含含糊糊地说。
“人家是名医啊,那么多种药都能配出来,这算什么。”又一个丫环故作明公。
“切,医生跟厨师有什么关系,按你这么说,好的厨师都能当医生了,名医也都能当名厨了。”又一人反驳道。
一堆人叽叽喳喳讨论着,大口喝汤、吃肉,不知不觉一顿吃了三顿的量。
况且觉得身上有些热,起身走到外边,站在庑下栏杆处,凭栏远望,也没望多远,就是看着自己家的大门外,这一装病,形同软禁,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自由,好在有这些朋友陪着,倒还不寂寞。今天的涮羊肉,算是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快乐,他真希望天天都能这样。
丝丝悄然走到况且身边,笑道:“况且,我有事跟你商量。”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云丝丝调侃况且
况且看看丝丝,笑意盈盈道:“丝丝姐,你说吧。”
“这涮羊肉的坊子你真不想开?”丝丝问道。
“当然。”况且的回答干净利落,他不是想好了,而是这件事根本不用想。
“那我找人来开,你出的点子,配方也是你的,算你三成如何?”丝丝眉目流盼,温情无限。
况且有些发晕,这是商场谈判还是**啊?他急忙摆手道:“不用,你尽管开就是了,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分成我不要。”
丝丝道:“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况且强颜欢笑道:“丝丝姐,其实你们云家的丝绸是大生意,应该扩大经营才对,我去看过,规模太小了。”
正说着,他猛然觉得背后有人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刚想回头看看什么状况,丝丝笑道:“别回头,石榴看着咱们呢,这死妮子吃我的醋了,你配合我一下,让她多吃点。”
况且魂儿差点没吓出来,这是什么话,石榴吃醋了,还要让她再多吃点。回头这罪谁来受呢?你们一走了之,剩下我,非成涮羊肉不可。
阴符经上早写明了,石榴吃醋,斗转星移,石榴发怒,滕蛇起陆。什么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天崩地裂什么的都不算事,起码在况且的世界里,这是真实的。
“你别怕,她就是吃醋,也是背后找我的别扭,不会冲着你来。咱们今儿个让石榴多吃点醋,哪天再让文宾也吃点醋。”
况且眼皮子直跳,额筋迸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雍容华贵、举止端庄的丝丝竟然有这坏点子。
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丝丝姐,你真觉得这么做好吗?”
丝丝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就那么怕石榴吗?”
况且苦笑道:“不是怕,我是真的不想惹她生气。没必要吧。”
他感觉后背上盯着的目光愈发阴冷了,令他如芒刺在背,冷汗狂出,却又不敢回头。
“那,你是怕文宾了?”丝丝眼含秋波,继续进攻。
“我怕他什么,只是我知心朋友不多,真不想一下子得罪两个。再者说了,圣人有言,朋友妻,不可欺。”况且迫于无奈,使出绝招。
况且跟文宾兄弟关系密切,文杰不用说了,就像亲兄弟一样,文宾也算是他朋友里最知心的,他可不想让文宾对他生什么嫉妒之心,这事亏心啊。
“没事的,今天不是你欺我,是我欺你了。”丝丝笑道。
况且认输了:“丝丝姐,咱们别继续这话题了,还是谈正事吧。你要开羊肉坊尽管开就是,我一个铜板都不要,需要我帮忙,随叫随到。”
他心里那个苦啊,这哪儿是商场谈判啊,摆明了挖坑让他跳呀,逼迫他签订城下之盟。
“好吧,我只是个设想,还没开始呢,我也不多说了,要是真赚钱了,你那份我给你存着,万一哪天秋香穷急眼了,真把你绑架了,我拿钱赎你。”
况且挥袖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疑难问题,问道:“丝丝,你干嘛想让文宾吃醋啊?”
“嗯,怎么说哪,我跟文宾太熟了,现在还没成亲,就像已经结婚十几年了一样,这也不算什么,可是在他心里,好像我天生就是他的,就是为他而生的。我自己有时都有这感觉。我就是对这点心里不舒服。我只是想让他知道,除了他,我还可以是别人的,比如况且兄弟你啊。”
况且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急忙抓住栏杆,讪讪道:“这地真滑,下人就是偷懒,雪都不打扫干净。”
丝丝用绢帕捂着嘴笑道:“看你吓的,我又没说真要嫁给你,我就那么配不上你?”
况且都要哭了:“姐姐,你把兄弟我切片涮了吧,别再折磨我了,真的。”
“你宁死都不愿意?”丝丝眼中有一丝不悦闪过。
况且苦笑道:“不是,要是没有文宾、石榴,我求之不得,其实是我配不上姐姐,这是真话。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我朋友少,也不善交际,呼朋唤友的事情干不来,但只要我认定是朋友的,就会一辈子好好相处,善待终生。”
丝丝有些感动,笑道:“我明白的,难怪文宾那么器重你,甚至佩服你,他对伯虎、征明都有些不服气的。就连秋香说到你,有时候都绷不住自己,说些胡话出来。”
况且笑道:“秋香姐都说什么胡话了?说来听听。”
丝丝正要说什么,却顿住了,朝况且眨了眨眼睛。况且忽然后背一紧,整个人挺直了。
石榴从他身边插身而过,笑道:“两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看况且手舞足蹈的,能让我听几句吗?”
况且心里喊冤,什么手舞足蹈啊,那是没站稳差点被吓死。挨,都怪自己想出这么个鬼点子,好端端的请他们吃什么涮羊肉啊,这一吃嗨了,事就出来了。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吧。
丝丝抿嘴笑道:“没什么,我跟况且兄弟说,他要是不想开这个涮羊肉的饭店,我就开个涮羊肉坊,点子是他的,配方也是他的,所以不用他出钱,算他三成。”
石榴转头看看况且:“三成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啊,忒眼皮下浅了吧。”
况且苦笑不语,实在是怕出口的话,成为呈堂证供。
丝丝笑道:“人家况且兄弟根本不要,没把我的三成利润看在眼里哟。”
“就是吗,起码得五成才是。丝丝,况且不是商人,也不懂这些,但你也不能欺负他是吧,要我说,至少得五成。”石榴认真说道。
况且明白,石榴哪是替他争份子,这是跟丝丝叫板斗气呢。他含混敷衍道:“你们慢慢谈啊,师兄那面叫我你,我先过去。”说完什么也不顾地逃走了。
小王爷正在门口看着他,见他过来,给他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又惹火烧身了吧,让你得瑟,不得瑟你都没法活。”
况且还真有点急了道:“师兄,这话不厚道,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
小王爷笑道:“你太神了,我就喜欢看你吃瘪,我高兴。”
秋香在旁笑道:“况少爷,我家小姐跟你谈些什么啊,我看像要你命似的。”
“你把那个像字去掉。”况且心想,这真是要人命的谈话啊。他现在还觉得心神不宁,得回去喝点老酒压压惊。
“没那么严重吧,你们这些文人,就知道夸大其词。”秋香一脸的不屑。
小王爷看了两眼针锋相对的丝丝跟石榴,也不担心,这两人斗惯了,都成自然了。他拍拍况且的肩膀,笑道:“师弟,今天你真给我介绍了一道美食,还有什么鬼点子,别保留了,都贡献出来吧。”
况且倒是喜欢这话题,笑道:“这还不算什么,你要是养一头牛,从小就只给它饮牛奶,到牛长成后,把牛杀了,切片涮着吃,比这要美味多了。”
他说的就是肥牛,其实他也不知道肥牛究竟怎么饲养的,只是觉得用牛奶养大的牛肉,一定美味到摧枯拉朽的地步。
小王爷听听也不错,却摇头道:“算了,我没那么多牛奶可糟蹋,人还都没喝到呢,给牛喝,若是让人知道了,谏官的弹章就得满天飞。”
他还真不是养不起,那时候牛奶不是人的主食,只有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才会把牛奶、羊奶、马奶乃至骆驼奶当作主食,除了饮用之外,还会做出奶豆腐、奶酪、奶疙瘩各种副食品,居住在城池之中的汉人,还是习惯稀饭馒头就咸菜,再来两块肉,稻米才是主食。
类似用牛奶养牛的事情早有发生,甚至更加过分,东晋时代有一个王爷疯狂到用人奶养猪,猪长成后请皇上吃饭,做出来的猪肉让皇上都觉得美不可言,过后问这头猪怎么饲养的,这位王爷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含糊过去,要是让皇上知道他用人奶养猪,非杀了他不可。
明成祖永乐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也就是皇家卫队统领,用人奶养成了一个美人。从小到大,只吃人奶不食他物,成人后,皮肤如透明一样白,走路还得别人扶着,不是像,而是真的弱不禁风。
后来纪刚因谋反被诛,抄家时发现这美人,成祖大怒道,纪纲死晚了,就凭这一点,早就该诛。
如果说用人奶喂猪还只是奢侈无度,暴殄天物,对一个人只许她吃人奶,不让她吃别的食物,一连二十年,这简直是持续二十年的酷刑。只为一己之淫欲,如此摧残一个弱女子,纵然人不诛,上天也要诛杀他十回。
正因这些缘故,小王爷才不敢尝试用牛奶养牛,哪怕再美味,也只能想想。
此时,却见石榴和丝丝两个大美女袅袅婷婷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是光彩夺目,神气非常。
况且心里这才放松了下来,笑道:“看来两个姐姐达成协议了?”
石榴笑道:“当然,五五对开。”
况且道:“你们说的是利润还是我啊?”
石榴啐道:“想得美,有谁会抢你?扔在大街上都没人要的货。”
秋香却笑道:“要真是这样,那我就收了他吧。”
大家都是一怔,丝丝也是一惊,不知这丫头抽的哪门子疯,敢于出口说这样的话。石榴还在面前呢,况公子的脸一时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明有了火锅吃
秋香虽只是丫环,心气却高傲异常,从没表示过对什么人心仪,大家都知道吴中才子之首一代名流唐伯虎放下身段苦苦追求她,得到的回答等于是碰了一鼻子灰。唐伯虎不是想娶她吗,可以,先休妻再说。秋香的意思她只做正室,绝不可能给人做妾室。
况且心里叫苦不迭。石榴啊石榴你添的什么乱啊,难道不知道我坐在火山口上吗,再闹一出,岩浆就喷出来了。
对于秋香的插科打诨话,他并不感到意外,秋香肯定是跟丝丝串通好了,故意气石榴。至于说秋香会心仪自己,他根本不做这梦,更不会自作多情。
小王爷拍手笑道:“我看行,师弟,你就让秋香姑娘收了吧。石榴和秋香五五对开。不对,还有妮儿呢,那就三一三十一好了。”
萧妮儿知道其中藏着暗流,搞不好自己会翻船,急忙道:“别算我,这可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况且无奈道:“师兄,你这是落井下石啊。”
小王爷不厚道地笑道:“不对,这叫痛打落水狗。”
大家都笑了,石榴只是狠狠看了况且两眼,话是秋香说的,她也不能像对丝丝那样针锋相对斗一场,那样太跌份,只能含糊过去。不过,这账就得记在况且头上了,谁让他没事总是招蜂引蝶的呢。
小王爷忽然想到况且在凤阳还有一个相好的左姑娘,正想要说出来,再狠狠踩上况且一脚。况且的第六感官突然意识到不妙,急忙走过去,轻舒猿臂,把小王爷揽住,笑道:“师兄,屋里请,这里太冷了。”
小王爷真没想到况且力气这么大,浑如被一个铁箍箍住,反抗不得,身不由己地被况且带进屋子里。
“小子,你这是要造反吗?”小王爷被他挟持,气得要命。
“师兄,你可别怪我,是你今天太过了,你要是还想作下去,可别怪我以后不厚道了。”况且笑眯眯道。
“哦,你怎么不厚道法?愿闻其详。”小王爷还真想不出况且有什么可要挟他的,除了向老师告状这一招。
“也没什么,以后的棋谱嘛,师兄就别想再看到一份了。”况且拿出了招牌姿势,双手一摊,脸上却藏不住几分得意的神色。
小王爷一惊,马上服气认输,笑道:“师弟,这不是怕你烦闷,大家都说说笑笑逗你开心嘛。你别当真啊。”
围棋是小王爷的软肋,况且拿围棋来威胁他,一举拿下。小王爷心知肚明,再也找不到像况且这么好的围棋老师,王府里原来高价聘请的围棋供奉,现在给他当陪练都不够资格了,这都是况且的功劳。
想到这儿,小王爷的身段立马就矮了下来。
石榴和丝丝赶紧跟了进来,还真怕这哥俩打起来,事可就闹大了,等进到屋里,却见师兄弟两人笑脸相对,无比亲热的样子,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大家都想等等继续再吃一轮,可是这羊肉不是那么好消化的,即便切成雪花一般薄,一时还是堵在胃里。草原牧民长在马背上,每日狂野驰骋,又喝浓酽的茶砖,这才能消化得动牛羊肉。
这帮人在屋里院里溜达了几步,一个个心里对着铜盆里的美食贪馋不已,却没人再能吃得动了。
实在无奈,只好叫人收拾下去后,然后大家开始喝茶助消化。
况且道:“其实这么吃法还不是最考究的,应该打造专门吃涮羊肉的锅子。”
“这个还有专门器具啊?”丝丝急忙问道。她有心开涮羊肉坊,自然对这问题十分敏感。
况且拿来纸笔,画出后世火锅的样子,尺寸也都标好了,分别是大中小三个型号,对应着吃饭的人的数量。
“这个可以给我吗?”丝丝眼神期望地望着况且。
“当然,拿去吧。就当我终生吃涮羊肉的银票吧。哈哈。”况且笑道,随手递给她。
丝丝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好意思提钱啊,我不好意思提。
“师弟,那图给我也画一份,回头我找人制作一些。”小王爷道。
“师兄,你要打造的话,还是用白银吧。你也用得起。铜锅子开饭店用最合适。”
况且知道,别说王府,就是周家云家打造几个白银火锅也不在话下,他嘱咐用白银火锅是因为汤里要加菌菇类助鲜,菌菇有一些品种非但不是美食,而且是剧毒,偏生又跟那些美味无比的珍稀菌菇相似,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用白银火锅就可以辨识出毒来。白银只要碰到毒素,就会发黑。
古代宫廷、贵族都是用银筷子试毒。
况且把这些说了后,大家才明白,原来菌菇固然美味,也不是乱吃的,弄不好就中毒身亡了,而且根本来不及施救。
丝丝沉吟道:“这样的话,就全部用白银打造,连碗碟也都用白银的,只要提高价钱就行。”
“这也可以试试,档次上去了,价格也相应涨上去。”况且表示认同,这样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配方是他给的,万一真要闹出人命来,就算不追究到他身上,也是个心理负担。
石榴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菌菇这类珍稀食材并不多,咱们在家里吃吃还不算太难,若想经常吃到不大可能。就算花大价钱收购,一年也收购不了多少,要想供应一个生意兴隆的饭店,恐怕就难以为继了。”
况且这时才想到这问题,的确,高汤不管如何难调制,所用食材不过是老母鸡、甲鱼、各种飞禽、走兽的骨头,只要有高明的厨师,再肯花工夫,总能源源不断地熬出来。菌菇类毕竟是野生植物,产量有限,而且越是美味的菌菇越难寻到。
“也未必用菌菇,这东西只是助鲜,让汤更加鲜美,没有也没关系。你可以这样做,有菌菇类的涮羊肉可以预定,只有你手里有足够的菌菇才让人预定,价格当然是最高档的。第二就是普通高档的,没有菌菇只是高汤。”况且来了精神,把自己掌握的火锅知识一下子倒了出来。
大家听得入了神,丝丝则催他快点说。
况且继续道:“话说这高汤也有三六九等,简单比方来说,三吊的高汤可以算上等,二吊的高汤算中等,一吊的高汤算下等,这样就分出档次价格了。如果再开分店,也可以开一些普通大众化的,不用高汤,更没有菌菇,只是用好一些的泉水或者甜井水,一样会受欢迎。大众化的分店就可以全部用铜火锅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瞠目结舌,人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况且心里直发毛,纳闷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丝丝鼓掌道:“你没说错什么,而是说得太精彩了。这话要是从我父亲哥哥嘴里说出来,就没人惊讶了,只是没想到况且兄弟也有如此高明的商业头脑,今天你的这通生意经也是绝了。”
其他人纷纷朝着况且点头称是,眼神里都有刮目相看的意思。
况且很是不解,这根本不算什么生意经吧,只是高中档、大众档的调配而已,他给人开中药方子,里面有几十甚至上百种药物的搭配,其复杂程度,堪比易经的卦象。
这问题的确不难,若是大家认真想,没人想不出来,只是况且随手拈来,娓娓道出,活像一个商业奇才。大家只当他是才子、艺术家,或者是名医,可没人想到他还有这份商业头脑,不免略略感到吃惊。
丝丝笑道:“况且,你还是入伙吧,你要是不干这个,可是浪费你这脑袋了。”
况且敬谢不敏:“别,我的脑袋容量有限,看书写字画画,基本用的差不多了,若是剩下一些,以后还想给人治治病什么的,经商的事谁愿意干谁干,我是坚决不干。”
“话可别说的这么绝啊,也许将来有一天你想干了呢。”丝丝饱含深意地一笑。
“不干,况且都说了不干了,将来也不会做这个,他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石榴在一边脸色有些发暗,不待况且答话,急忙越俎代庖。
眼见石榴要发飙,大家没人敢继续这话题了。
丝丝又向况且要来各种配料的配方,其实况且根本不是涮羊肉的专家,他只是喜欢吃这个,而且吃过许多次。于是,他是用中药搭配的方法来配置各种肉品、菜品,倒也把这个配方硬生生提升到专家级水准了。
小王爷也要了一份火锅的图纸还有配方,很宝贝地塞在袖子里,准备回去后如法炮制。
大家喝茶聊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就都告辞回去。
况且因装病,不能出门送,只能在自己房门前目送大家。
丝丝、秋香先带着丫环家人告辞走了,小王爷则去了外宅,布置晚上守护的人跟回去时的护卫。石榴正想回去穿外衣离开,忽然被况且一把拉进屋子里。
石榴吓了一跳,可是心里忽然间有莫名地有一丝期待、一丝激动,嘴上却说道:“况且,你要做什么?不会是我白天搅了你跟丝丝的好事,想报复我吧?”
况且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哎呀,小人之心啊。你先闭上眼睛。”
石榴本能地挣扎着:“况且,你要干什么,你竟然敢跟我动手动脚的,告诉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一会儿就去告诉老爷子,说你轻薄我。”
况且叹了口气:“说你小人之心还真没冤枉你,你都想哪儿去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锦囊来,里面装着的就是石榴退回来的三样珠宝,然后在石榴面前,跪下道:“尊敬的师姐大人,请收下小生一点微薄的心意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况公子情真意切
石榴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自己先前说让他跪着送给自己,不过是句狠话,根本没想让他这么做。况且心高气傲,对陈慕沙也就是拜师时跪了一跪,平常见礼也不过躬身作揖。
“你还真能放下这脸面啊?”石榴又惊又喜,心里自是受用无比。
“这有什么,只要师姐高兴,上刀山下火海都是等闲事耳,何况区区一跪。”况且真没觉得脸面上有什么下不来的。情侣之间,时时端着身段,那还不累死人啊。
“油嘴滑舌的,谁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了。好吧,看在你真心实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石榴满心欢喜。
“师姐要是太为难就算了,我可不敢勉强师姐。”况且作势就要收回来。
石榴一把抢过去,冷笑道:“想得美,我就是给你个台阶下,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别说这三样东西,就是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丝丝和秋香两人一唱一和的,想跟我玩花样,做梦去吧。”
况且急忙道:“你可别这样说,丝丝绝对不会有这心思的,她就是故意气你、逗你玩罢了。”
石榴冷笑道:“我不过说她几句,消消气,你急什么,心疼了?”
况且不敢接茬了,这话怎么说都不对,若让他跟着一起骂丝丝,他也做不到。
“算了,不提她,我好容易高兴一次,别让她扫了兴。”石榴把三样宝贝小心翼翼放起来。她倒不是贪财,而是真心喜欢这三样珠宝的样式做工,尤其是那枚玉佩,乃是天然生成,自带一种天然韵味,看上一眼,神魂好像都能得到升华。
不过据小王爷估价,这玉佩的价值还不如那条钻石项链,也就能价值八万两左右,那条项链可是一颗颗价值高昂的钻石串成的,单颗的价值虽不如这玉佩,若是加起来价值就不一样。
不过在石榴心里,最如意的还是玉佩,不同的珠宝在各人心目中的价值都不一样,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比如况且,根本不懂、也不喜欢珠宝,哪怕知道很值钱,也无法像守财奴那样视如至宝,反之,如果他在凤阳得到少年憨山的手迹,即使放在外面不值几个钱,他也会视如性命。况且虽不是佛教徒,却视憨山大师如泰山北斗,在他心目中憨山的地位不亚于李杜欧苏。
若论艺术价值,憨山的作品跟这些大宗师没法相比,可是憨山乃明代著名高僧,也有人说他是菩萨甚至佛陀转世,其学识道德都是巍然高峰,令人仰不可攀。
况且见她难得如此高兴,就想趁热打铁,握住她一只粉嫩的小手,亲吻一下,然后仰脸道:“石榴,愿意嫁给小生为妻否?”
石榴一下子瞪大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然后扑哧一声笑了:“你作死啊,好端端的话儿怎么让你糟蹋成这样了,不伦不类的。”
况且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做作,不过仪式难免会这样,何况这是他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不由得他不紧张。
石榴仰头想了一下问道:“你算是向我求婚吗?”
“正,正是。”况且紧张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虽说两人之间近乎挑明,在人前人后也都跟文宾、丝丝的关系一样,可是毕竟没捅破这张窗户纸,一切就还在未定中,况且要的正是把关系确定下来。
“你也真是的,要求婚也得挑个好时候啊,怎么选在你装病的时候啊,别人还以为你在说胡话呢。”石榴似乎还有些犹豫。
“现在有什么不对吗?这种事情还论黄道吉日吗?”况且心中狂跳不已,不知会出现什么差池,他现在可是承担不起任何意外了。
“要求婚总得找个浪漫时机吧,比如说,在春天万物勃发的季节,你跟我携手在花园中漫步,然后在一株开满鲜花的树下,你向我求婚,这才对头嘛。”石榴心驰神往地说。
“那好,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等到春天时我再向你求婚一次便是。”
“嗯,这次不算。等春暖花开时再说。不过可以先告诉你,只要你向我求婚,我就会答应你。”石榴说着,在况且嘴上快速啄了一下,然后像被电击一般,跳起来跑出去了。
况且真被电击了,好半天跪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一啄的味道直接把他击晕了,沉溺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或许是他自己想让这感觉永驻心间,不舍得离开吧。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旁笑道:“哥,怎么了,真的被罚跪了,快起来吧,人早都走了。”
况且这才醒悟过来,转头一看,原来是萧妮儿。
石榴早就带着丫环家人走了,到了外宅跟陈慕沙、小王爷会合,一起回陈府。况家这里,小王爷仔细吩咐了守候护卫的中军,没有国公大人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许进来,除非来人带着圣旨。
“啊?他们都走了?”况且挠挠头,如梦方醒,在萧妮儿搀扶下站了起来。
“已经走了一会了,你这是干嘛呢,是被人罚跪还是自己祈祷拜神啊?”萧妮儿被他弄糊涂了。
“都不是,我这是在练拜月神功,以后准备当拜月教主。哈哈。”况且扶着萧妮儿的胳膊笑道。
萧妮儿宽容一笑,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也不理会,只是觉得况且好像很兴奋的样子,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况且的确很兴奋,虽说求婚仪式没完全成功,至少石榴明确答应他了。仪式嘛也好弄,以后在适当时机补一下就是。石榴的态度虽然也在意料之中,可是说和没说出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世上的事有很多都是以为时刻在自己掌握之中,可到关键时刻,却从手心里溜走。煮熟的鸭子照样会飞,这种事太多了。
况且被空空道门的那位刘前辈出手抓过一次,激活了体内的瞬移机制,通过此事,他明白了,真正得到的才是自己的,不然不论希望多大,仍然是一种感觉,更多的时候甚至是幻觉。
与石榴的婚事,老师那里不会有障碍,只要石榴答应了,这事就算定下了,适当时机委托周鼎成代替父亲雇媒婆去说亲,然后下插定就可以了。况且想到这里不由的做了一个双手一摊的姿势。
石榴坐在回去的马车里,也是心驰飞跃,况且终于向她正式求婚了。
上次临别时两人虽然差不多算是私订终身,毕竟不是正式的,此次况且回来,他们之间的事也公开化了,老爷子乐见其成,对这桩婚事也非常赞同。
其实石榴早就知道,叔叔收况且为关门弟子,开始就存了为她找夫婿的意思,她那时还嫌叔叔多事,所以那一段时间,只要有机会,她就挤兑况且,想让况且离自己远一些,孰料最后自己还是落入他的情网里。
虽然况且的父亲目前不在苏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况且说过,练达宁都答应代他父亲上门求亲,还有周鼎成也是恰当的人选,都是平时跟叔叔要好的朋友。到时候况且很可能入赘陈家,这也正是陈慕沙的意思。如果况且父亲在苏州,断然不能让儿子入赘到别人家,或许还要多生风波。
“怎么了,师妹是有什么高兴事儿吗?”小王爷敏锐地感觉到了。
石榴看看叔叔,正在椅子靠背上瞑目养神,就小声道:“况且向我求婚了。”然后脸上神采焕发,宛若空中开出一朵最鲜艳的花儿。
小王爷不禁有些痴了,心中还有些痛,该死的况且,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下手了,你就不能过几年再说。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想到视若天人的小师妹或许一年,或许半载就要嫁给况且,他真想回去狠狠揍况且一顿。不为别的,只为出出心中这股恶气。
陈慕沙依然瞑目若入定老僧,脸上却悄然挂着一丝笑容。事情终于还是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了,而且近乎完美。
“师兄,你为我高兴吗?”石榴小声道。
“高兴,当然高兴。”小王爷差点哭了。这消息太突然,太打击人了。
“那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我舍不得你。”小王爷眼圈真的红了。
“师兄,你别这样,他只是向我求婚,老爷子还不知道呢,再者说了,就是我们成亲了,我们跟师兄不还像现在一样吗?”
“那是,那是。”小王爷强忍住心中酸楚,老师那里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件事开始就是老师设计出来的。衣钵传承固然要紧,陈家香火传递也是很重要的。老师若不是这样想,焉能拖住中山王府死保况且。
小王爷早就知道自己跟石榴之间是不可能了,他也不再奢望了,他只是想尽量长时间拖延现在这种状况,他也不成亲,石榴也不结婚,两人之间还有几年相处的好时光,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没想到维持现状的水晶梦幻忽然之间就被打破了。
石榴没有理会他,他的反应也在石榴意料当中,石榴的心里依然还是况且跪在面前,向她送上礼物,然后向她求婚的那一瞬间,无比美好,幸福无边。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陈石榴答应求婚
晚上,况且还是激动得坐不住椅子,在地上走来走去的,感觉身上好似着了火一般。
“哥,你怎么了,拜月怎么拜出一身火气来,咱们还是别练这功夫了,别把自己烧着了呀。”
况且走一步,萧妮儿就在后面跟一步,当真是亦步亦趋。最后,萧妮儿受不了了,出言劝道。
况且忽然回身,抱住萧妮儿,狠狠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然后笑道:“哈哈,妮儿,为我高兴吧,跟你说,我向石榴求婚了,她也答应了。”
萧妮儿一下子被他亲懵了,呢喃道:“这是亲我啊,还是亲石榴姐啊?”
况且潇洒一摆手:“妮儿,别管这个了,再亲一下,一人一个。”
萧妮儿拦住他:“等等,哥,你能跟我有句实话不?”
况且疑惑道:“怎么了,我跟你说过假话吗?”
萧妮儿委屈道:“还说没有,刚认识那会,你说已经定亲了,结果回到这里才知道,八字没一撇呢,我以为就算你们没定亲, 你怎么也该向石榴姐求过婚了,哪知道你今天才求婚啊。”
况且握着她的手笑道:“这个我真没骗你,以前是没定亲,也没正式求过婚,可是在我心里,已经是跟石榴定亲了,这也是我在心里的一个誓言,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负她。”
萧妮儿撇嘴道:“ 你就忽悠我吧,白天你那一顿饭把大家都忽悠住了,连丝丝小姐都上当了,要开饭店,万一她赔了银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小瞧我!这买卖能赔吗。闭着眼睛都能赚钱,我就是懒得经商,不然就自己开了。一招鲜,吃遍天,你信不信?”
“一招鲜,吃遍天,到挺顺口的,没听过。”萧妮儿认真想了一会,摇头道。
况且心道,你当然没听过,整个大明朝的人都没人听过。
萧妮儿叹息道:“好吧,随你怎么忽悠,反正我都让你忽悠到今天了,也认命了。”
况且正色道:“妮儿,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真的没忽悠过谁,除了李家兄弟那些江湖上的人,我忽悠他们,也是为了保命,不忽悠不行啊。我可没忽悠过你,要是感到委屈,年后我可以送你回凤阳山镇去。”
萧妮儿泣道:“我的心早被你忽悠到手了,我还能去哪儿,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况且心里一阵温情涌起,把萧妮儿拥入怀中,柔声道:“是不是想家了。”
萧妮儿自到了苏州后,在他面前就是低眉顺眼、无比乖巧的小丫头,从没闹过脾气,这会情绪波动,一定是想家了。
这倒也是,年关将近,在外面奔波的人都在披星戴月地往家里赶,当然也有少数人,为了躲债,也是披星戴月,逃得离家越远越好。
年关,年关,就是一个关口,是那些没钱的人,负债的人的关口。
该死的黄世仁,况且心里骂了一句。
“谁是黄世仁啊?”
况且心里想着,没想到随口说出来了,萧妮儿一怔。
“哦,没谁,你不认识。妮儿,你要是真想家了,我派人把爷爷和你父亲都接过来,就在这儿生活,这里比你家那儿好多了。是吧。”
萧妮儿面有难色道:“那当然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我爷爷不会来的,他年轻时也在外面闯荡了二十多年,后来才回到老家的,说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老家,不会出来的。我父亲当然不会离开爷爷,他也一样恋着老家。”
况且点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养出的人对这方水土自然像对母亲一样眷恋,甚至比对母亲的感情还要深。
他有些为难了,不忍心看萧妮儿想家难受的样子,可是却找不到两全办法,喃喃道:“这怎么办,现在就开始想家了,过年时就得更想了。”
萧妮儿抹去眼角一滴泪水,仰脸笑道:“也没什么,平时没这感觉的,就是今天人多了,太热闹了,我忽然感觉自己不是这儿的人,不属于这里。可是看到你,坐在你身边,我就好多了,因为我属于你。”
况且柔声道:“我知道,你放心,妮儿,今生我绝不负你。”
“这话你都说过了,是对石榴姐,我可没这个资格,我就是你的小丫头,哪天惹你不高兴了,把我赶出去我都没办法。”
况且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妮儿,我只对你说一句话,这辈子只说这一次。如果有一天,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在你跟石榴之间选择,我会选择你。”
萧妮儿听到这话,就跟被闪电击中一般,愣怔在地,一动不能动,连思维仿佛都停止了。少顷,她忽然明白过来况且跟他说的是什么,两手捂着脸,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虽然她认为况且绝不会因为她而舍弃石榴,可是在况且说话时,两人的眼睛融合在一起,好像两颗心也都交融在一起,她能感觉出况且是用心说的这话。
况且急忙拉着她,手足无措地道:“妮儿,你怎么了?别哭啊。我说的是真话是实话,不是忽悠你。”
萧妮儿扑在他怀里,搂的他紧紧的,哽咽道:“我知道,知道的,有你这句话,马上让我为你粉身碎骨都值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呢,你得为我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知道吧。”况且摇着她的肩膀道。
“好的,哥,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萧妮儿一遍抽泣一遍用袖口擦去泪水。
况且所言的确是心里话,他设想的是这样一种情况,如果出现危机,他不得不马上转移,那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萧妮儿走,而不会带上石榴。
尽管萧妮儿还不能正式算是他的人,却已经背井离乡跟他到了这里,他必须对她负一辈子责任,他跟石榴也不过是两情相依,还没正式定亲呢,就算石榴想跟他走,他也不能这样做。这是一层。
另一层,萧妮儿只有他,离开他就活不成了,石榴毕竟还有她叔叔护着。
萧妮儿擦去了泪水,停了一会儿,突然再次放声大哭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狂喜,她感觉,哪怕现在就山崩海啸、天塌地陷,甚至末日马上降临,她马上死了,也值了。这一切源于况且的一句话,一片心。
“妮儿,你怎么了?”
一句惊慌的大喊,随后,房门开了,刘妈闯了进来。
况且急忙高举双手,喊道:“刘妈,我可没欺负她。”
刘妈此时也愣怔住了,按说她只是一个下人,根本没资格不请示就闯进主人的房间,只是况且平时对她还有纪五都像家里长辈一样尊敬,这些规矩也就没了。
此时,她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是太冒失了,万一少爷一发火把自己辞退了,可就没有这好地方了。不说况且给的工钱是外面的好几倍,而且这份尊重根本是拿钱买不来的。她只是这些日子跟萧妮儿相处得融洽,也有了感情,听到萧妮儿痛哭声,想也不想地冲了过来。
“这个,少爷,萧姑娘是你的人,随你怎么样都成,怎么能说欺负呢。”刘妈垂手讪讪道。
“你欺负我了,你就是欺负我了,干嘛对我说那些话,好得让我受不。”萧妮儿用拳头捶着况且的胸膛。
刘妈也是饱经人情世故的人,此时却无法理解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别人对自己好得受不了这一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况公子?”
“况公子怎么了?”
……
嗖、嗖、嗖,外面又闯进几个人来,个个英姿飒爽、健美婀娜,手里提着哨棒。
原来是王府留在这里的女护卫,她们听到萧妮儿的哭声,以为况且出了意外,难道又被人绑了?或者突然犯了重病,不然萧妮儿为何哭得惊天动地。
须臾,院子里又多出几道身影,全神戒备,四下搜寻是否有外人闯入,一时间如临大敌。
“没事,没事,我们两个谈谈情啊,说说爱的,我谈情说爱的本事太高了,让她太激动了。”况且回身对几个女护卫笑道。
“没正形。谁家主子跟自己的侍妾谈情说爱的。”为首的女护卫首领红着脸啐了一口。
“大家都散了吧,况公子没事。”另一个女护卫摆摆手。
随后,这些人又都隐身不见了,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况且,怎么了?”
外面一人从内宅的院墙上飞越过来,几个飘移,已经到了门口。
消失的两个女护卫再次现身,发现来者是周鼎成,这才放心,一个女护卫不乏醋意地道:“没事,况公子跟萧姑娘谈情说爱呢,咱们管不着这个事儿。”
周鼎成闻言发晕,这得什么层次的谈情说爱才能达到此等境界啊,把人谈得跟孟姜女似的,直接要哭塌城墙。
这些人一闹哄,萧妮儿倒是不哭了,看着况且的眼神,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身子也紧贴着况且,找不出半点缝隙。
“大哥,这个……一天没见到了,如隔三秋啊。”况且也没想到惊动这么多人,脸上也是讪讪的。
“怎么了,想我了?”周鼎成眯着眼凝视着他,想看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三百二十章 明媒正娶费周章
况且见周鼎成那样,连忙解释道:“大哥,没事儿,是妮儿想家了,我一直劝她的,结果她更想了,所以才哭的。妮儿,你说,是这样的吧。”
妮儿依偎着况且点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哦,我还以为你这谈情说爱的入戏太深,分不清男女了呢。”周鼎成冷哼道。
“大哥,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话别说的这么恶心好不好。对了,小君呢,也是一天没见着他了。”况且顾左右而言他。
周鼎成道:“小子,你没耍什么花招吧,当心真的有事,弄成个狼来了的故事啊。”
况且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大哥,你别瞎想,我又没毛病,干嘛无事生非呢。”
“那好,小君你就别管了,谁知道他躲到哪儿去了,那小子要是躲起来,我都找不着。你不用替他担心,就是把他扔到地狱里,他一样活蹦乱跳的,比谁过的都好。”
况且点点头,他倒也真不为小君担心,扔到地狱里如何不知道,反正在这世上,谁想让他吃苦头那是太难了,比自己吃苦还难。
刘妈早就找机会偷偷溜走回到自己房里念阿弥陀佛了,周鼎成见没事,也要回去,况且急忙道:“大哥,你先别走,我还有事找你呢。”
“啥事,想把我也弄哭啊,别做这梦了。院子里还有几位,要不你拿她们练练手?”周鼎成一脸戒备。
“你想什么啊,我跟你说正经事。”况且哭笑不得。
况且的确找周鼎成有事,而且还是大事。石榴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马上就得跟父亲联系,让父亲同意由练达宁或者周鼎成代替他去向陈慕沙求亲,这个程序不仅省不得,而且要弄出点响动来,不然就不是明媒正娶,而是私奔了。
想跟父亲联系,就得先联系寒山寺的主持,可是他没要紧事不能去那里,所谓的要紧事一定得是性命攸关的。周鼎成却随时可以跟寒山寺联系。
这种安排或许是怕外人发现况且和寒山寺之间的秘密关系,从而推算出况且的真实身份,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况且也不知道究竟。
况且便将石榴答应她求婚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自然是夸奖自己多么智慧,最终赢得美人心。然后说到需要父亲去求亲时,双手一摊,那意思是怎么办?
“哦,那你准备让谁替你父亲向陈家求亲?”周鼎成问道。
“大哥,我看还是请练大人出面吧。你说呢?”况且眨巴眨巴眼睛说到。
周鼎成傲骄的狰狞一笑:“为嘛不让我去?”
况且本来也把周鼎成当作第一人选,可是有些经不住他的勒索,若是这件事求他,指不定他得开出什么条件,他现在就欠周鼎成不少字画了,他可不想为了婚事最后把终身光阴都押给周鼎成,最后成了给他生产字画的工匠。
“这个,练大人早就对我说过了,要代替我父亲去求亲,我也没法回绝不是。”况且找的理由合情合理,练大人是他的座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周鼎成很失望,痛失一个勒索况且的绝好机会。他忽然想到一点,笑道:“练达宁不是马上就要调走了吗?说不定还是得我出马。”
“未必,老师说了,练大人可能升任南京按察使。”况且收敛了表情,正色道。
“南京按察使?是老夫子说的吗?”周鼎成还有些不信,这身份转变也太大了些。
“当然是老师说的,我说的顶屁用啊。”况且眼角往上挑了挑。
周鼎成乜斜着眼,看了他一会,然后摇头苦笑道:“老夫子为你可是不惜工本了。他这辈子从没为任何人动用过官场关系,这是在为你铺路。看来他真是铁了心要把衣钵传给你了。这可是无数人惦记着,却实现不了的梦想啊。”
在大明朝,一代理学宗师的地位绝不比内阁大学士差多少,那是关键时刻敢跟皇权叫板的唯一力量。当今文坛盟主王世贞虽说是海内文人所宗仰,但在皇权面前,依然匍匐如蝼蚁。
况且默默点头,周鼎成说的他早就明白了,对陈慕沙也从心底里感激。这才是恩师,对自己有恩,至于练达宁,只是座师,以后他参加科考,这样的座师房师都不会少,但恩师只有陈慕沙一个人。
“好吧,寒山寺我联系一下看看,你得有点耐心,他们的回复,短则两三个月,也可能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周鼎成说道。
况且明白,现在父亲妹妹在哪里,不要说周鼎成不知道,怕是寒山寺住持都未必知晓,只能一层层联系上去,然后消息再一层层反馈回来。
他也真不急,就算马上求亲,也不能成亲,他的身体有限制,不到十八岁是不能破身的,好像身体里面有什么锁住了似的。
至于老师为什么会选定他,他也不明白,老师可是心如深渊大海,远不是他所能窥测的。
陈慕沙为他的前程不惜一切代价,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从他被绑架、官府王府全城搜索,一直到现在有中山王府的护卫严密保护,这等待遇本不是他该享有的,都是由陈慕沙授意安排。
让况且最感动的实则不是这些,而是陈慕沙安排他去南京国子监学习,替他创造为苏东坡正名,弘扬苏学的机会。在一定程度上说,这是陈慕沙对自己所属理学和复古派的双重背叛。老夫子这爱屋及乌的做法也未免太过了。
难怪石榴跟小王爷师兄都吃他的醋,埋怨陈慕沙太偏心,他自己都有这感觉。
“我说小子,你看我这些日子为你值更巡夜的,有家不能回,为你我可是鞠躬尽瘁了。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周鼎成眼珠一转,说什么也舍不得放过敲诈况且的机会。
“这个啊,你还真好意思说,当初我被人绑了,是谁啥事没有的只顾跟小君喝酒行乐?”
“你遇到困难我哪次不管的?这件事也不能怪我,小君这小子咬定你是在挖坑埋人,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找你,妮儿可以作证。”周鼎成很是委屈。
萧妮儿是老实人,点头道:“这倒是,我能证明,的确是小君拦着大哥的。”
况且道:“也罢,不提这事,大哥为我做的我都不会忘记,这账先记着,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臭小子,你忽悠我,这招对我不灵,不带赊账的,先说明白我能得到什么。” 周鼎成一有了抓手,立马就上杆子往上爬。
“嗯,什么好呢?我想想,阎立本大哥知道吧?”况且开始跟他周旋。
“阎立本?那谁不知道。就跟识字的人没有不知道孔孟颜曾一样。小子,你什么意思,干嘛提阎老?”
阎立本在画界的确和儒教中的颜回、曾子差不多,乃是唐朝画界巨擘,却被唐太宗给笼络住了,只得委屈当个朝廷供奉。唐初很多书法绘画作品都是由他鉴定甚至监制的。
“不干嘛,只是让大哥知道,到时候会让你特别满意的。”况且神神秘秘地道。
“你……你手里不会有阎老的真迹吧?”
周鼎成说完,自己都被震撼住了,阎立本的真迹绝迹人间多年了,连大内都没有一幅。大内收藏目录上有他的名字,但下面只有一个字:缺。
周鼎成也曾遍访海内各大王府、公侯贵族府,打听有没有人收藏阎立本的画作,他的本意不过是想要花钱看上一眼,最好再让自己观摩一天,解解眼馋,于愿足矣。至于买,根本不可能,他的全部家当也买不来画作的一角。
“这个……暂时没有,以后嘛,不好说。”况且说着,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不对,你手里有,对不?”周鼎成在这方面可是智慧绝高,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况且急忙摆手。
“臭小子,不对不对,况且,兄弟,咱们不是早都说好了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咱们是不分彼此的好兄弟。”周鼎成立马一脸谄笑。
“是吗?我记得好像是有这码事的,可是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欠你那么多债的呢?这可说不通啊。”况且阴阳怪气说道。
“欠我?谁说的,你根本不欠我,咱们是兄弟,怎么能说欠呢。这都没有的事儿,我俩谁都不欠谁的。”
“妮儿,你都听到了,以后他要赖账的话,给我作证。”况且对萧妮儿说道。
萧妮儿欢快地道:“知道了,哥不欠他的,什么都不欠。”
“那个,兄弟,阎老……”周鼎成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我都说了,现在没有,以后不好说。”况且忍笑道。
“兄弟,你就别玩我了,让我看看吧,哪怕就一眼,一眼就成。”周鼎成眼睛都红了,哭丧着脸恳求道。
“我说大哥,我说的是真话,现在手里真的没有。”况且态度不得不严谨起来。
周鼎成看着况且,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双手合十拜道:“兄弟,不,大哥,以后你是大哥,我是小弟,求你给我看看吧,不然我这一晚就别想活了,非折磨死我不可。”
况且吓了一跳,急忙跳到一边,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周鼎成只是为了看看阎立本的真迹,不惜给他跪下,认他当大哥了。这是哪对哪啊,完全乱套了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周鼎成癫病复发
况且用力拉着周鼎成的胳膊,苦笑道:“大哥,你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可别羞煞了我。”
周鼎成死活不动,带着哭腔说:“不,你不给我看阎老的画,我今天就是不起来。”
况且也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可怜相,这明显就是大明年代的碰瓷耍赖,非要讹走他手里的画不可。
看样子坊间的那个传闻一点不假。据说周鼎成有一次在大殿上给皇上作画,看中皇上御用的一方端砚,画完画后,忽然什么都不顾了,把那方端砚揣到怀里,在大典上叩头求皇上赏赐给他这方端砚。
嘉靖帝当时气的怒火万丈,他倒不是在乎一块砚台,再好的砚台在内宫也不是啥宝贝,他气的是周鼎成胆大包天,居然敢讹诈到他头上了。
当时大殿上所有人都吓得不敢抬头,两边内仕宦官更是怒目相向,只要皇上一个眼色,即刻就会将这无赖打死在殿上。
可巧当天在嘉靖帝身边值班的那个司礼监太监平素跟周鼎成关系不错,见此状估摸着要出事,于是壮着胆子赔笑道:“皇上,这人有疯癫病,只要一看到上好的文房四宝就没命,这是又犯病了。”
嘉靖帝也是头疼,他御下极严,不管是内廷宦官还是外廷文武大臣,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颇有朱元璋遗风。要说杀个小小的中书,也就是一个眼神的事。可是他好名,不想被人说因为一方砚台杀了一个才子。周鼎成虽有疯癫气,在画坛也是一方巨擘。
嘉靖帝看了一眼不停叩头血染大殿的周鼎成,悻悻地哼了一声,很明显,嘉靖帝在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了周鼎成的讹诈将那块砚台送给了他。
自此,周鼎成算是出名了,不论他去谁家,主人都像蝗虫入府一样,吩咐家人把挂着的好字画收起来,唯恐被他看中讹走,这可是连万岁爷都敢讹的狠人啊。
况且原以为这传闻未免夸大其词,现在真信了。他苦笑道:“大哥,不带这样的,有坑爹坑娘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专坑兄弟的。”
周鼎成如同不肯罢休的顽童一般低着头,却梗着脖子,说道:“今天我就坑你了,谁让你手中有阎老的画。”
“我可没说过我有,我只是说以后可能有。”况且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这是在哄孩子呢。
“我不信,你怎么不说其他人,偏说阎老?说明你有他的画,今天你小子不拿出来,我就跪死在这里。”周鼎成还真就赖上了。
“哥,你手里有吗?要是有,赶紧给大哥看吧。”萧妮儿看着心中不忍。
周鼎成眼睛一翻硬邦邦地说道:“妮儿,你以后别叫我大哥,况且是我大哥,你就是我大嫂。”
“我说大哥,你别犯浑好不好。”萧妮儿脸上腾地红了,心头也来了火,扭头不管了。
况且也没辙了,看样子今天不拿出来,周鼎成真不会起来了。那幅阎立本的画,他拿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给周鼎成看的,他只是怕到了周鼎成的手上,就别想要回来。
虽然太夫人和武城侯都说过,只要他看中的字画就是他的了,可况且没这样想,这些字画样样都是重宝,乃是武城侯府的传家宝物,他可不敢据为己有,能在自己手上观摩半生已经是人生之大幸,最后还是要完璧归赵还给侯府。
“大哥,给你看可以,不过先说好,画不能离开我家,只能在我家里看,你走时不能带走。”况且终于败下阵来,答应了对方。
“好,好,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让我看几眼就行。”周鼎成狂喜,马上站起来。
“不给她看,憋死他。”萧妮儿赌气道。
周鼎成急了,忙拱手作揖的哀求道:“妮儿,别这样啊,你大哥我不就这点毛病啊,就是听不得有好字画。这事要怪得怪这浑小子,都是他惹的祸。”
况且乜斜他一眼,冷笑道:“怪我?你是不想看画了?”
“不,怪我,都怪我好不好,我今天不是人了,明天给你们赔罪,想怎么样都成。”周鼎成对着两人不停打躬作揖,嘴里乌里武鲁说着好话软话。
“好吧,就给你看几天吧。”况且叹一口气道。
“看几天?”周鼎成大喜过望,原本想能看一会就足够了,没想到况且如此大方,答应给他看几天。
“怎么,看几天还不够。”况且警惕道。
老实说,他既想给周鼎成看,又真怕给他看到,就是怕他有借无还。
“够够够,怎么不够,这才是我好兄弟,太大方了。”周鼎成眉开眼笑。
况且在床底下一口木箱里拿出一个卷轴,只看卷轴就是古色古香,带着岁月的沧桑。周鼎成眼睛都直了,他非但是书画大家,更是鉴定专家,不用看里面,只看这卷轴的纸张就知道是古物。
“兄弟,你那箱子里还有不少吧?”周鼎成口水都流出来了,恨不得把那口粗木做的箱子抢过来。
“你以为我这是皇宫内院啊,古画要多少有多少?”况且没好气地说。
“皇宫内院也有限,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周鼎成嘻嘻笑道。
“看好了。”况且缓缓拉开卷轴。
画卷刚打开三分之一,周鼎成就被画上的神韵击中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鼻子立时流出血来。
“怎么了,哥,你放出妖怪了不成?”萧妮儿吓得脸都变色了。
况且也是懵了,赶紧把画收了起来。这也太敏感了,变态了吧,只看一眼,就流鼻血了,这是一幅山水古画,又不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周鼎成用袖子擦去鼻血,眼睛仍然在放光:“你给我看完呀。”
“你没事吧,要不咱们明天再看。”况且试探着问道。
“不,我没事,精神着呢。”周鼎成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没事就好。”况且这次一下子拉开三分之二。
周鼎成看了两眼,猛然捂住眼睛,这次没流鼻血,而是跳着脚叫了起来,身上向外冒着热气,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怎么了?”
别说萧妮儿,这次就连况且也被吓着了,看画怎么会看成这样啊,古画再好也只是用来欣赏临摹的,人怎么会像进了桑拿房一样,还怒发冲冠了呢?
“大哥……怎么了?”萧妮儿上下牙齿磕碰有声。
“他没事,就是反应太激烈了点。”况且把画先收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唯恐周鼎成一个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妙啊,妙哉,妙不可言也。”周鼎成就像一个酒鬼喝到一口仙酿一般,兀自陶醉在刚刚得到的画韵中,仿佛已经置身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梦幻的世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府的女护卫首领带着两个人冲进来。
她们也听到了周鼎成那非人一般的惨叫,简直就跟狼嚎一般,吓得她们发根齐竖。她们都以为况且这里有出了什么特殊状况,才什么也不顾地冲了进来。
“滚!”周鼎成大手一挥。
他正在回味画中神韵,这当口有人打扰他,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什么王府护卫,李府护卫,根本不在他眼里,就是王爷来了,赶上这个点,他也是一样呵斥。
况且急忙上前,打躬作揖道:“几位姐姐请大人大量,别跟我这浑大哥一般见识,他这是犯癫病了。”
周鼎成外号癫子,他的疯病天下闻名,王府中人也是尽人皆知,而且大家也都知道,癫子犯病时招惹不得。
那个女首领苦笑道:“况公子,你别让周大人叫好不好,您也得体谅我们这些下人,我们就是负责公子安全的,听到这怪异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再者说了,就是没事,这声音听着越太瘆人了。”
况且急忙道:“姐姐放心,我尽量安抚好他,另外请姐姐告诉外边的人,今晚听到什么声音都不用理会。”
他也只能这么说,根本没法料定接下来周鼎成还会闹出多大动静。
萧妮儿也是纳闷,这好端端的人看个画怎么会这样呀?况且在武侯府看字画时,也是一头扎进去拔不出来,一看就是一天,能连续看十天半月的,却也没像这样啊。干嘛要叫啊,搞不懂!
萧妮儿搞不懂,况且同样也无法理解,他对书法绘画就够痴迷的了,但显然跟周鼎成相比,不是等量级的差别,而是本质的差别。
“能不能请周大人换个地方看画啊?”女首领大致明白了周鼎成呼号的缘故,在他手里紧紧握着的那张画就是祸根子。
“这个,恐怕不行。这样啊,几位姐姐今晚务必多担待,这些就算压惊的酒钱了。”况且说着拿出一叠银票子塞给女首领。
让周鼎成将画带出去看,况且可真的不敢,就算在家里看,最后能不能还回来都是未知数,要是带走了,就没任何指望了。他宁可多费看得见的银子,也不做肉包子打狗的事情。
“这个我可不能收,保护公子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女首领急忙推托。
“话不能这样说啊,姐姐们为了我在外边挨冻受累,这点意思都不收下就是不给兄弟面子了。”况且好说歹说把一千两银票塞给女首领,怎么分他就不管了。
“好吧,那我就给大家说说去。”
看到手中银票的数额,女首领心里好受多了,她们虽然是王府的,每月的月钱也就是几十两银子,吃住当然由王府统管。
此时,周鼎成呆立在那里,手里握着那幅卷轴,既不打开,也不松手,人已经石化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老夫子追问宝物
看着犹如石化的周鼎成,萧妮儿满脸忧容,既不敢靠近他,又不敢走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哥,周大哥这事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况且心里也没底,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事,连忙跑过去,用手在周鼎成眼前比划了两下。
“我没事,这是悟道。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参悟。”周鼎成忽然说了一句。
“妮儿,那咱们赶紧走吧。”
况且拉着萧妮儿退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这时候千万别触他的霉头,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得好。
“让大哥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有点不放心。”萧妮儿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还是悬着,便贴过身去从门缝里向里面张望。
“没事的妮儿,悟道就是这样,他不会有事的。”
况且服气了,他对书画还只是停留在鉴赏、临摹的阶段上,周鼎成已经提高到悟道的境界了。悟道当然不是件容易事,当年达摩老祖在少林悟道,一坐就是九年,连身影都刻在石壁上,后来悟道成功,破壁飞去,不知去向,只留下少林这座禅宗祖庭。
“可是万一有事呢,又没人在屋里照看他。”萧妮儿心还是紧揪着,这些日子,她跟周鼎成也混得跟亲兄妹似的。
“咱们就在隔壁,若有事马上就能过来,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救活她。”况且大包大揽。
萧妮儿想想也是,她见过况且的治病神术,连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活死人都能救过来,何况一个大活人呢。萧妮儿看看况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况且的房间被周鼎成霸占了,典型的鸠占鹊巢,他只能挪窝了。
况且笑道:“妮儿,这个,我的房间让大哥给占了,绝对不能半途打搅他,今晚只好去你屋里睡了。”
萧妮儿忽然心中一动,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怎么,想我了。”这一刻,不善风情的她却也媚眼如丝。
况且尴尬道:“不是,我就是没地方睡了嘛。咱们这一天都在一起,想什么啊。”
他自然知道萧妮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不想,更没有抵触,可是身体却被锁住了,想做什么根本不能自主,到头来难受得身体都要爆开,这真是不堪忍受的折磨。
“那你愿意去哪儿睡就去哪儿,别去我那,不收留你。”萧妮儿说着,转头走进自己房间,然后从里面把门插上了。
况且还真没想到她如此心狠,想去外宅周鼎成的房间睡,却又担心周鼎成这里,便去大厅找张椅子,打坐练功,索性不睡了。
萧妮儿原是赌气,过了一会,就悄悄把门打开,想让况且进来,等了一会却没动静,她蹑手蹑脚来到外面,不见况且,心里一惊,以为况且去了外宅,这要只留她一人在内宅,万一周鼎成疯癫病发作,那可怎么办?
她急忙穿上外衣,准备去外宅把况且找回来,刚走到大厅门口,却发现里面亮着灯,从门缝里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况且盘膝坐在椅子上,竟如和尚参禅一般静坐着。
“哼,爱来不来,好像谁稀罕似的。”萧妮儿一脸不爽,恶狠狠嘟囔一句,回去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鼎成感到手臂产生了一股能量,终于有力量把画打开了。画卷不是摊在桌子上,而是悬挂在墙壁上,然后他在地上一个软垫上跪坐着,如同瞻拜神佛一般,虔诚地观摩画卷。
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姿势没丝毫改变,脸上神情更是呆板之至,心神早已全部融进画卷里。
况且等人白白为他悬了一颗心,本来还以为他得狼嚎半夜呢,谁知一点动静没有。
况且静坐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不敢开门看,就在外面从窗缝里向里看,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周鼎成的状况,这才放下心来。
“况公子,你怎么还趴自己的窗户往里看啊?”一个女护卫忽然现身,诧异问道,似有忍俊不禁之意。
“没什么,周大哥在我屋里参详古画呢,反应有些激烈,我不放心,这才看看。”况且也是尴尬的要命。趴窗缝、听壁脚这些小动作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仆人经常干的事儿,偷听偷窥主人的私生活,当然还都是十八禁的那种。可是况且这是在趴自己的窗缝啊,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啊,还会有这等事啊,从来没听说过,看画怎么能看魔怔了?”女护卫咧嘴傻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况且倒是能理解这事儿,但对于周鼎成这等疯癫的境界,他也不解释不清。不疯魔不成活吧,艺术家往往在精神上有些与众不同,而且似乎越是神叨所能达到的境界越高。如果把每一代顶级艺术家都集中到一起,你就想想吧,那像不像个疯人院?
魏晋那些艺术家就不用说了,个个都是行为艺术家,就是初唐的李白、杜甫、杜牧、李商隐这些大师似乎精神也都不在常态。李白有妄想症,杜甫则有严重的自虐倾向,杜牧是性瘾症患者,李商隐则是情癫,苏轼最推崇的文起八代之衰的古文大宗师韩愈则是钱痴,到处给人谀墓敛财,最后还哭穷说顿顿吃不饱饭,没事就给宰相写信,要求宰相把早饭钱省下来送给他养家糊口。中晚唐那些艺术家则变本加厉,各显神通,难以尽数。
这些事情况且当然没法给这位漂亮的女护卫解释,用艺术家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可为外人道也,其实就是贬斥语,说了你也不懂。
艺术家的精神世界的确与一般人不一样,否则,他们也就随俗了,无法创作出超凡脱俗的艺术作品。那些字画匠倒是跟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差不多,却也注定了他们只是最好的手工艺制作者,而不是艺术家。
周鼎成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根本不挪身子,不换地方,况且跟他说话也不理,把水拿给他就喝,拿馒头给他就吃,此时的周鼎成就像一个失心症患者。
第二天上午,昨天来的那班人马全部来到,只是没见文宾兄弟两人。
况且先去给老师请安,然后跟小王爷师兄斗了一阵嘴儿。陈慕沙没看见周鼎成,就问起来,听况且讲完后,就笑了,却也服气道:“嗯,没有这个劲儿,想要悟道真还没法成功。当年王守仁为了悟道可是呕血不止,最后损了寿元,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王守仁是死在广西巡抚任上,年仅五十六岁,这在明朝人的平均寿命来说并不算早逝,可是王守仁修道有成,本来活到百岁不成问题,五十六岁的确还是英年,这跟他早年悟道吐血又在平定宁王叛乱时耗费心神过度有关。
况且笑道:“白沙祖师悟道好像没这么艰苦吧?”
陈慕沙摇头道:“也不容易啊,白沙祖师就像一个苦行僧,悟道的艰苦不比王守仁差,只是两人悟道证道的路径不一样罢了。对了,你祖传的医家养生静坐法好像是别开蹊径。”
况且解释道:“那只是荣养心神罢了,跟悟道关系不大。”
陈慕沙笑道:“不然,你是功夫浅,所以悟不到。医道实则最近大道,跟易经同源,敝帚自享不好,却也不要丢了自家宝物。”
况且寻思道:“老师指点,弟子记住了。”
他对悟道什么的真没兴趣,总觉得跟佛道两家的静坐悟道没什么区别,已经是出世法,而不是入世法,背离了儒家创始人孔子的宗旨,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儿他当然不会对老师讲,讲出来纯属自虐了。
他还是喜欢欧阳修、苏轼这些人所代表的儒家大道,既融会佛道两家的哲理于一炉,又不陷入枯坐冥思的窠臼,既朝气蓬勃、又谨严自律,以仁义为心,以道义为身,国家安宁时则教化大道,国家危难时不惜杀身成仁,纵然那些战乱时避乱乡野的人,至少也是道德君子。
况且每天静坐,只是习惯成自然,静坐时他也享受那种不思外物,心神澄澈、一尘不染的感觉,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醒来后,又恢复了人生常态。说到入定,他还从来没有过,也许这就是老师说的功夫太浅吧。
医道的道何在?况且从来没深思过,也没有把这事太当回事,诊脉、配药都是如易经一样变幻无穷,但这显然不是道,大道至简嘛,那些繁复的过程只能算是技术层面的东西,绝对上升不到道的境界。
今天经陈慕沙一指点,他倒是用心去想了,只是一时间还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陈慕沙见屋里只有他和两个弟子,于是小声问道:“你昨天送给石榴的三件珠宝到底是哪里来的?”
况且心里咯噔一下,最怕老师问这个,结果还是无法避免。
“不会真的是你家的传家宝贝吧。”陈慕沙似是疑问,实则却是肯定的口吻。
“不是。”况且知道瞒不过老师,只得苦笑承认。
“哦,既然不是家传,那究竟是从何而来?”陈慕沙眯着眼睛严厉问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侯府二弟现真身
况且早已想好了答案,脸色平静地答道:“哦,那几样东西是武城侯府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的礼物。”
陈慕沙满脸惊疑,问道:“武城侯府的珠宝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况且笑道:“不敢瞒老师,弟子现在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武城侯的二弟。”
小王爷哦了一声想了起来,一拍脑门道:“前一个多月,听说皇上特旨允许武城侯府太夫人入继一个小儿子,不会就是师弟你吧?”
况且有些难为情地道:“正是不肖小弟。”
小王爷哈哈笑了起来,拍拍他肩膀道:“武城侯府可是有两个世袭侯爵的位子啊,只是武城侯一系都是一脉单传,其中一个侯爵的位子始终没人继承,不用说这肯定是给你了。我徐家是唯一的一门双国公,现在武城侯府也是一门双侯爵了,咱们可真不愧是师兄弟啊,哈哈。”
况且笑道:“不过,我倒是叫师兄失望了,那个侯爵位子小弟没要。”
“什么,你傻啊,干嘛不要,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啊。”小王爷愣住了,不知道况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别说一个侯爵的爵位,就是师兄你这个国公的爵位,在我看来都比不上师傅传给我的白沙祖师的悟道笔记。”况且气宇轩昂地说到。
小王爷给气的脸都变了色,嚷道:“瞧瞧,这马屁拍的,你能不能不这么虚伪啊,这也太无耻了吧。”
陈慕沙眯着眼对着小王爷问道:“怎么着,你是觉得你身上的爵位比白沙祖师的衣钵更尊贵?”
小王爷急忙辩白道:“不是,老师,弟子绝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小子公然无耻,他心里未必是这样想的,明显的口是心非。”
“他若不是这样想的,干嘛到手的爵位不要?”从陈慕沙的口吻可以听得出他得意极了。
陈慕沙心里无比受用,的确在他心里,世上任何东西,包括那些贵族爵位,都比不上白沙祖师的悟道笔记珍贵,更何况他给况且的是原本,他现在平时参悟用的还是自己手抄的。当然,他参详这笔记也只是一个仪式,祖师那些悟道的玄机早已刻印在心里,整本笔记他早就能倒背如流,甚至某页上有个污渍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他是这样想,可是世人滔滔,无不以爵位为荣,即便当权执国柄的宰相们都不能免俗。当然,个中原因很多,关键的一条是明朝取得爵位的路子太窄了,唯有开国功臣或者是跟随成祖靖难的功臣才能封国公,以后的武臣只能封侯爵,文臣最高只能封伯爵,也就是说文臣不得封侯。
明宪宗时的一个文臣,屡次总督兵马出征,立下赫赫战功,积功累至左都御史,也只能封伯爵,他却一心羡慕侯爵的爵位。作为一个文人,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已经顶天了,他还想更进一步,索性弃文从武,进了武臣行列,然后积累功勋,果真得到一个侯爵的爵位,却也失去了文臣参政议政的权利,被视为文臣的叛徒。
其后,也就只有王守仁立下平定宁王叛乱的社稷功勋,被封新建伯,还只是世袭一代,可见文臣封爵之难。
所以况且平白得来一个侯爵爵位,小王爷都替他惊喜,这可是天上掉下的一块硕大无比的馅饼,不要说国公府里,就是那些亲王郡王子弟若有这个机会都要抢破头,毕竟亲王郡王儿孙众多,不可能每人都得到爵位,更多的人也不过是白衣贵族,以自己是凤子龙孙自居罢了。
不想这小子不领情不说,反手将他一军,在老师面前摆他一道,良心是大大大的坏了呀,坏人呀!
对于陈慕沙来说,白沙祖师的衣钵当然至关重要,但是侯爵的爵位那也是相当重要的身份,如果皇上赐予他一个侯爵爵位,他也未必能做到断然放弃,怎么着他都不可能不动心。
想到这些,陈慕沙真是有些佩服自己的弟子了,不是富贵于我如浮云,而是爵位于我如浮云,爵位可不只代表富贵二字啊,富贵这是它的附属物罢了。
“这个天大机缘你是怎么得来的?武城侯府太夫人收你为小儿子,这可不是件小事情啊。”陈慕沙对此也产生了兴趣。
况且本来不想透露侯爵府的遭遇,可是三样重宝来路不明,现在又有一件阎立本的真迹露白,这些都不是一般的宝物,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获得的。三样珠宝说是祖传物还勉强能蒙混过关,阎立本的真迹价值连城,只能出自大内和各功勋贵族府,一个名医家室是不可能拥有的。
侯门深似海,武城侯府出来什么东西都正常。关键是,跟老师和师兄说了也没事,这两人自然都会保密。
为什么不提千机老人?况且是有想法的,因为说出来没人信,老师又会以为他在说疯话胡话。还有就是李家兄弟、洛城双骄这两对活宝,一个都不能提,不管黑道白道,他们都是陈慕沙所深恶痛绝的贼子。
况且当下就把给太夫人治病的事说了一遍。
小王爷点头道:“嗯,这事倒是听说了,连皇上都派来大内御医,有一阵武城侯府已经在准备办丧事了,各地的国公、侯爵、伯爵们都准备会葬了,后来说是请到一个神医把太夫人治好了,大家都在打听这个神医的来路呢,武城侯府就是不肯说,只说是一个游方神医,原来就是你啊。”
况且点点头,表示不让武城侯府向外透露正是他的意思,他可不想天天被人请去治病,最后说不定皇上都得把他抓去当御医。那就坏了,根本不是他想做的事。
武城侯太夫人的事陈慕沙略知一二,只是他对贵族家事不感兴趣,也就没深入了解,不像小王爷,他们功勋子弟家族可都是同气连枝的。不过他也知道太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所以武城侯府才仿照大内惯例,拿出一万两银子的悬赏,向四海求神医。
这种做法其实不是真的想找到神医,而是向四方宣告,武城侯府准备办丧事了。
明朝宫廷有个惯例,一旦皇上进入弥留阶段,御医束手,司礼监太监就会连同秉笔太监出来通知外廷内阁,说是御医束手,捐万金求诸乡野,这就是告诉内阁,皇上没救了,请诸位准备好办国丧、起草皇上遗诏、办理太子即位等一系列手续。因此,可以说悬赏万金就是皇上要驾崩的同义词。
陈慕沙问道:“太夫人究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况且道:“是白喉,一种喉疾,毒性极强,只要一丝毒性散发,就会全身血液染毒身亡。就算毒性不散发,也会吸干人身体的一切精华,最后病人就成了枯尸。这种可能很小,一般来说,到了最后,白喉总会破开,病人也就瞬间死亡。”
陈慕沙动容道:“竟是这种绝症,难怪号称不治。你怎么治好的,难道尊府的祖传医术真的通神了?”
况且道:“祖宗医术如何弟子也不敢妄语,只是弟子远远没达到那个境界,弟子接手时也是侥幸,白喉还没有破开,所以就用针灸术把顽固的体毒抽了出来,让病人复原其实不是难事。”
况且说的轻描淡写,想到当时的治疗过程,现在还觉得惊心动魄,他是完全以自身生命精元在阎王手中夺命,治好了太夫人,他至少折寿十年,而且基本无望补救回来。这样以命换命的治法他以后不会做了,除非是自己的亲人,还有老师、师姐、师兄这三人。若是多来几次,他也就英年早逝了,甚至都活不到王守仁那个岁数。
陈慕沙道心渊深,瞬时间就想明白了,笑道:“太夫人是怕自己以后旧病复发,无人给治,所以收你为小儿子,就是在自己身边绑上一位救命神医,这才不惜以爵位相赠。”
况且淡然道:“老师明鉴。”
“那你呢,连爵位都不要,难道只是想得到侯爵府的珠宝字画?”陈慕沙仍然对况且的动机有些疑惑,虽然也猜出了一些。
“弟子当然也有所图,就是在必要时候,可以以武城侯二弟的身份在侯爵府避难。”况且实话实说,在陈慕沙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说一句谎话。陈慕沙虽然没有盯着他看,却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最深处,这说明老师的心学的确到了非常高的境界。
“什么,到侯爵府避难,你觉得我们不能保护好你?”小王爷叫了起来,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况且苦笑道:“师兄,你千万别见怪,我摊上的这件事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最后到何等地步实在是难说,我只是不想连累老师和师兄。”
陈慕沙皱眉道:“你如此考虑也罢,不过,你究竟惹上什么对头了?”
况且苦笑道:“老师,弟子真的不知道。家父只是说是他年轻时闯的祸事,可是从弟子后来遇到的种种事来看,家父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这么说,令尊和令妹躲出去那是去避难了?”陈慕沙这才明确这一点,先前只是有些猜疑。
“正是。”况且肃穆道。
“那还躲什么啊,去我家里不就完事了,没有皇上圣旨,谁也不能从我府里带走一个人。”小王爷大包大揽。
况且却笑道:“师兄,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在尊府,甚至也不是在皇宫大内,而是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都御史求见被拒
闻言,陈慕沙赞许道:“嗯,这话倒是有些大道韵味了。看来经此一事,你倒是真的成熟起来了。”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原先况且在家里吃穿有人管,需要什么张口就是,现在不仅自己要考虑这些,更要考虑自身安危等许多问题。
大凡一个人经过家庭的猝然变故,或者是一场重病,甚至在官场、商场上经历一次重大挫折,人立即就会成熟起来。而平平淡淡,不经风雨,就是活到四十岁,人也未必能成熟。
这一点况且自己也注意到了,无论他前生还是今世,实际上都没有真正成熟,只是经过这次生死之变,才真正成长起来,心理变得强大而坚实。
历代君王,除非开国君主,或者君二代,此后的多数君主很少有心理成熟的,他们生于深宫大内,长于妇人之手,尽四海之富饱一己之私欲,无论想要什么,一句话就到手,这样的君主一辈子都不会成熟起来,活到老也是一个宠坏的老顽童,武宗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只是他作的太过了,早早就把自己作死了。
南唐李煜更是这类君主的典型人物,他们父子两代偏安江南,在群雄并起、四处争霸的时代,不思强兵厉马,反而借着宋太祖赵匡胤收拾北方诸雄时,日日吟风弄月,风骚一时无两,最后在李煜手上,江南也被赵匡胤一口吞下了。
李煜心里一直想不通,年年给大宋上贡送礼,从没缺了礼数,而且已经完全认怂了,干嘛要动刀动枪的呢?
这就如同一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阔少爷出门后被街上流氓痛扁一顿一样,挨了揍还捂着脸不解问道:“我又没招你惹你,干嘛打我啊?”
赵匡胤都被他逗笑了,一时间都无言可对,这熊孩子就是被惯坏了,一点人情世故不懂,国家之间征战征伐,还用得着理由吗?最后只好对他说了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哪是理由,这是岂有此理。估计李煜听后还纳闷呢,你赵家天子的龙床也太大了吧,从汴梁延展到江南了?
自此之后,李煜真是成熟了,尤其是小周后被宋太宗赵匡义霸占后,他的心理彻底崩溃了,每日以泪洗面,用心头滴的血铸成伟大的辞篇,给后世留下了吟诵无尽的经典,代价却是一个王朝的覆灭。
民国初年的国学泰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曾评价李煜的辞是用血写成的,的确是千古至评。
这真是国家不幸诗人幸,只是这种幸运代价太惨重了些。
不过,赵匡胤在历代改朝换代的君主中还算是比较仁慈的一个,南唐并入大宋也是江南百姓之福。尤其他一手结束了五代十国时唯力是视、武夫崛起、斯文扫地、百姓命如草芥的局面,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仁慈的王朝代。
宋太祖驾崩后,他的弟弟太宗赵匡义即位,更是全面转入文治,祖功宗德为后世子孙奠定了无穷福祉,其后即便退居江南,偏安杭州,依然在大金、蒙古的强攻下存在了一百七十多年,仅一个襄阳城就让蒙古军队攻打了数十年,最后还是运来回回火炮才攻破城池,这当然跟郭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时实力远超南宋的一些国家和部落,如西域地区的大国花剌子模,长期控制着中西贸易,经济和军事实力都很强大,在蒙古铁蹄蹂躏下也没能挺过十年,其他小国基本是一触即溃。
历史往往是现实的一面镜子,以史为鉴嘛。
陈慕沙看着况且,眼睛不免有些湿润了,况且不管怎样成熟,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孩子,没想到他的肩上居然压着如此沉重的大山,这种重负若是放在他肩上也会对他形成不小的干扰,起码是个不小的心事吧。可是,况且平时照样嘻嘻哈哈的,并没有被这些事压垮。
陈慕沙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时候安慰是多余的,原本他自信能保护好弟子,如果他不行,还可以借助中山王府的强大势力。可是现在看来,他的这种自信也有些不牢靠,先前况且已经失踪一次,好容易才回来,不想就在他眼皮底下,而且是在他家门口,就被人绑架了。
中山王府又如何?绑架案正是发生在魏国公父子都在苏州城的时候。
况家祖上遗留下来的案子,牵涉面太广了,内幕更是黑暗重重,没有人能够完全掌控,甚至皇上都未必行,有些贪得无厌的人,在利益面前是爹娘都不认的。如此说来,况且选择武城侯府做必要时的避难所,还真是深谋远虑,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小王爷也没再说什么保证的话,此番况且被七杀绑架,着实是打了他们父子一个耳光,现在中山王府的势力还在江南地界搜索七杀的行踪,这口恶气中山王府当然不会咽下。况且写字据饶恕了他们,那是况且的事,惹怒了中山王府哪有不付出血的代价的道理?
中山王府原本对护祖派不知情,还以为这个流派早已解散了,毕竟建文帝的事过去百年了,护祖派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可是前几个月护祖派在江南各地大肆活动,虽然极尽隐秘之能事,依然留下许多行踪和线索,中山王府对此做了周密调查。通过查出的一鳞半爪,居然发现这个流派集官方和江湖势力于一体,遍及大江南北各个角落,平时隐秘不出,一旦有事,立刻枝枝丫丫冒出来许多,可见其底蕴之深厚。
中山王府对此感到很是头痛,不敢贸然打压,毕竟其中许多人都有官方背景,甚至传说他们还有最大的王牌,就是成祖遗诏,这可是和太祖宝训具有同等效力的杀手锏,即便当今天子也不敢公然违背。
中山王府最痛恨的当然就是明成祖,当初明成祖可是把中山王府封门三十年,也就是靠着徐皇后的情面,才没遭到血腥报复。所以他们对持有成祖遗诏的护祖派痛恨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中山王府也是有底气的,毕竟现在不是永乐年代了,护祖派势力再庞大也不敢公然跟中山王府对抗,所以魏国公才敢于同陈慕沙联手死保况且。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怎么保护,也不可能把况且藏在府里一辈子,那跟软禁有什么区别呢?摆脱这个困局,解开这道百年的绳索,最终还是得靠况且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抑或彻底隐身,让护祖派根本找不到,这又是况且不愿意的。
正在此时,外面有家人前来禀告,都御史方步瞻求见。
陈慕沙对小王爷说:“你去把他打发了,就说我正在打坐,若是有事的话,我回头会去拜访他。”
小王爷领命出去见这个难缠的朝廷命官。
况且苦笑道:“老师,你不去见他能行吗?”
陈慕沙冷笑一声:“有什么不行的,上次已经给足他面子了,再来就是他自己不要脸面了。他既然不要脸面,我何必给他留着!”
况且心里感到一丝惊骇,没想到老师霸道起来也是没有商量的,以前倒是没见过这一面。
果然,不多时,小王爷回来,笑道:“他走了,还送来一些药物,说是给师弟安神醒脑用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陈慕沙冷笑不语,这方步瞻老谋深算预先给自己留足了退路,能见则见,见不到就说来送药的,还假惺惺送个人情。这里有他和魏国公在,什么安神养魂的药弄不到,用得着他来送药吗?
“其实让方大人进来也没什么,我再发一次烧就得了。”况且也不愿意老师跟一个都御史对抗,他的事自己能解决好。
“上次他来,我们没阻挡是给都察院面子,咱们礼数尽到了,他今天再来就是得寸进尺。如果你让他进尺,下次他就会进丈,甚至有更多无理要求。”陈慕沙解释道。
小王爷也道:“别理他,江湖上的事我们可能无法掌控,这官场面子上的事咱们谁也不怕。只要他没有皇上圣旨在手,就别想跟咱们来硬的。”
陈慕沙又道:“你也别怕连累到我们,不管事情有多大,第一我们不怕连累,就怕关键时刻帮不上,第二真要连累到我们,就是连累到了裕王殿下和皇上,谁敢这么干,严嵩都没这个胆量。”
话挑明了,况且心里顿时就亮堂了,躬身谢过老师和师兄,回到内宅找石榴、丝丝这些姐们说话去了。跨进内宅,他蓦然感觉自己好像大观园里的宝二爷,说起来他这武城侯府的二爷也真不比宝玉身份差呢。
想到此,自己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爽啊!
听到他的笑声,石榴连忙过来问道:“你傻笑什么啊,遇到什么事了?”
况且道:“没事,我就是感到自己很爽!”
石榴小心问道:“是不是老爷子问你那几件宝贝的事了?我可不是告密,这事也没法瞒着老爷子。没挨训吧?”
“没有,我现在是老师碗里的香饽饽,老师哪能训我呢。”况且表情夸张的得瑟道。
“算你命好,不过昨天你那番说法是骗我的吧,我都信了,可是老爷子一听就知道有假。”石榴提示道。
况且笑道:“现在没事啦,很好啊,你回去问老师吧,问师兄也行。”
石榴眼眸登时冷了下来:“这是什么道理,你跟他们都能说真话,就是不能跟我说?!当我好骗好欺负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丝丝私下吐真心
况且又挠头又眨眼的,看看四周,低声道:“这里不是人多嘴杂嘛,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说。”
“做梦去吧,我才不单独跟你在一起呢。”石榴蓦然想到昨天和况且私聊时的尴尬,羞晕满面。
正在此时,在屋子里边的丝丝大声道:“石榴,我要借用况且兄弟一会,说几句话成不成?”
石榴很大方地笑道:“行啊,你拿去用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完了给我还回来就行,最好留口气。”
丝丝讶异道:“干嘛啊,说的那么吓人,我就是跟他说几句话,又不是要吃了他。”
况且不干了,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是大活人啊,不是工具,你们还又是借又是还的,太过分了吧。”其实他心里乐开花了,宝二爷的命拦也拦不住啊。
石榴笑道:“你既然不是工具,她干嘛借呢,想跟你说话,在这儿说就是,还非得找没人的地方。”
“我就想跟况且兄弟在没人的地方说说体己话,怎么着吧?”丝丝寸步不让。
“不怎么着啊,我都说随你了。”石榴撇嘴道。
萧妮儿跟秋香都在旁边暗笑,这两人斗嘴,别人插不上口,也不能劝,这是她们姐俩的乐趣。越斗两人的表情越丰富,女人味越浓。
“好啊,况且兄弟,来,跟姐姐走。”丝丝笑着走到门口,还伸了伸手。
“这就认弟弟了,文宾同意吗?”石榴笑道。
“不用问,他本来也是把况且当兄弟的。”丝丝回了一句,先走出门等况且。
况且在众目睽睽下也只好小狗般灰溜溜跟出去,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就是,真正的无妄之灾。他此时不敢再多嘴,要是陷入这姐俩的漩涡里,那就是陷入无边泥沼,蓝翔技校的挖掘机专业队伍都没法把自己挖出来。
“什么事啊?”两人来到一个空闲的房间,况且虚虚地问道。
“也没啥事,就是我昨天回去让家人也尝了一下你发明的涮羊肉,都说好吃的不得了,可是我却发现一个问题,这东西在家里吃行,可要是大规模经营的话,哪里去找刀功那么好的厨师呢,片不出雪花薄的肉片,这滋味是不是差多了?”
况且道:“那是当然,要是太厚了就是煮羊肉而不是涮了,涮羊肉的精华就在这个涮字上。不过羊肉厚薄的事好解决,不用找刀功那么好的厨师,木匠好找吧?”
“木匠?那当然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木匠能干什么啊?”丝丝不解。
况且心里更乐了,这哪里是什么问题啊,说道:“先把羊肉冻好,上桌前用刨子刨,不比刀功最好的厨师片出的差。”
况且知道有专门削羊肉片的刀具,可是他没研究过,也没法画出图纸,要不然批量造出一些没问题,大明朝手工艺人的工艺绝不是后世所能望其项背的。
“用刨子刨?兄弟,你太有才了,怎么想出来的。”丝丝想了一下,惊讶得不得了,一把抓住况且,这要是在别处,都有可能亲一口了。
况且看着丝丝兴奋得红晕的脸庞,心中得意极了,这可不是他想出来的,他瞬移前,喜欢吃涮羊肉,早期还没有削羊肉片的工具,大家都是用刨子刨,效果很好。
“好的,我回去试一下,这件事解决了,就没其他问题了。”丝丝很是兴奋。
况且倒是有些惊讶,笑道:“我就是一说,你还真想干啊?”
“干嘛不干,就算按你说的,一个羊肉坊一年能净剩两千两银子,那也是天底下找不到的好买卖,保准赚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干呢。”
况且笑道:“我是说你们周家家大业大,又不缺这几两银子,何必操这份心。”
丝丝叹息道:“兄弟,周家家大业大是不假,可是大家的烦恼也是超级大啊。文宾家里盯着江南首富的虚名,也是外表光鲜,内里也差不多空了。”
况且诧异道:“怎么可能,周家可是皇商啊,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祖孙好多代了,攒下的银子还不早堆成金山银山了?”
他心想,你们做的买卖都赶上贩毒了,怎么还喊穷,这富人永远是心窝填不满。
丝丝笑道:“金山银山是有啊,那么大的园林府邸得几座金山银山才能建成啊。皇商的确是一本万利,可是不能都落在一个人的腰包里呀,从朝廷大鸿胪寺、到内宫的十二监,还有下面大大小小的内官,哪个不从这里捞点油水?”
况且点点头,觉得丝丝的话不无道理。
丝丝接着说道:“皇商的盈利要是放在一般家族,当然不得了,可是周家上下多少人,家人仆人,还有整个宗族都靠这一个买卖生活,虽说也开了许多钱庄、当铺,还有其他买卖,基本也都给下面的人吞了,能交到上面的没多少银子,有时候还得拿银子贴补。再者说那个园林府邸,每年打扫维修保养的费用也够一千人吃穿一年的,每年的总账还要给各房分红,老爷手里能调用的银子有限。”
况且插话道:“不管怎么说,文宾是长房长孙,家族再怎么大,也不会少了你们两个的银子。”
丝丝惆怅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来看还算过得去,可谁知十年二十年甚至之后的事呢,反正长此下去,肯定有支持不住的那天,到时候就算我跟文宾能一辈子不缺钱花,我们的儿孙呢?”
况且双手一摊:“丝丝,你也想的太远了,你们还没成亲呢,都想到儿孙那辈子的事了,未免有些杞人之忧吧。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丝丝瞪大眼睛道:“我原来也是无忧无虑的,这次是被南家的事吓着了,他们本宗还在勉强维持,直系已经开始卖房卖地、卖仆人丫环了。谁能想到南家会有这一天?我是越想越怕啊。”
听丝丝这么一说,况且有些尴尬,也没法接茬。南家的事跟他的确没关系,但是南家倒霉是事实,而且是因他而引发的。
丝丝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可别多心啊,这都是自家因果,只能自家了结,我们充其量也就是救救急,保住一时保不住一世。几年后,如果没有大的财路,估计南家本宗也得卖房卖地了。”
况且心中怵意萌生,以后真要小心了,这次遭遇七杀绑架,他怀疑是南家背后主谋,只是没找到证据,如果南家最后撑不下去了,难说不会狗急跳墙,拉着自己垫背陪葬。现在毕竟还有个空架子撑着,心里还有顾忌,不敢乱来。
丝丝收敛笑容道:“我听说南家各房都有人出头,在那个都御史面前告你的状呢,据说还有人商量着要去北京告御状呢,你以后得处处小心谨慎。”
“告我?告什么?!岂有此理!”况且心里这一惊也是不小。
“当然都是莫须有的罪名,说你勾结江湖匪盗抢劫盗窃南家货物银钱,虽然他们没证据,可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文宾说那个都御史大人用心险恶,对你不怀好意,我也这么想。”
“我知道,所以才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况且感到窝囊极了,自己被绑架一回,本来是受害者,没地方伸冤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像罪犯一样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还得由老师和师兄给自己当门神。
昨天跟今天,陆续有不少学中朋友来看望他,都被中山王府的护卫毫不留情轰走了,这些护卫可不管你是秀才、才子还是举人,甚至是世家子弟,一概轰走。在中山王府的护卫眼里,没有人是重要的。
最让况且惊讶的是,唐伯虎居然也来登门拜访。
况且并没感到多大荣耀,唐伯虎上门多半还是因为秋香在这里,来看况且不过是个借口。对于他这个新晋才子,唐伯虎还没有上心呢。
“我想做这个买卖,其实是有多方考虑的,文宾对经商一点兴趣没有,家族又希望他将来走仕途,文杰你是知道的,还是个小孩子,难以承担大任。文宾虽说是家族继承人,也是长房里待遇最高的,可是手里也短的很,以后在官场上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又不能让他搜刮百姓做个贪官,只好用自己的钱填呗,到那个时候谁知道家族里还能不能拿出这笔银子。”
况且一下子听傻了,乖乖,丝丝还真是深谋远虑啊,这样的女人太难得了。
丝丝又道:“我听文宾说,练大人任上账面亏空了六万两银子,要不是陈老夫子保他,这次都难说会不会遇上祸事,我可不想将来文宾也有这一天,必须从现在起为他积攒些银子,以备将来做官不时之需。”
况且服气了,心里对丝丝又增添了几分好感。心想,既然做官如此不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一个官位呢?很显然,那些削尖了脑袋想做官的人,将来多半是贪官。只有做贪官,才能交烂账。好官光凭俸银就连养活自己一家老小都成问题,就算不贪污,空亏也是必然的。
“文宾兄真是娶到一个贤内助啊。”况且低声叹息道。
“这还要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南家不会破落的这么快,我也就不会想这么多,看这么透。这件事让我如梦初醒,现在做好准备正是时候。况兄弟,你说呢?”
况且笑而不语,心里既苦又甜,却是没法接茬。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况公子赤子之心
况且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滥好人,更没有圣母情结,可是不知怎么的,对南家的事始终有愧疚在心,总觉得他们罪不至此,所接受的惩罚过于严重了。如果让他裁决此事,估计也就挥挥手放过他们了,绝对不会采取极端的报复方式。
丝丝见他沉思不语,不由得会错意,忙笑道:“兄弟,我可没忘了你啊,你那份我给你存着,随时可以提取。这个店如果真的开张,你们哥几个也有个聚会的场所,店面呢就算你和文宾合股。你也得藏点私房钱啊,将来万一妮儿家里有点事情,要用钱,难道还要问石榴伸手?”
况且哈哈笑道:“丝丝姐真是个好姐姐。不过,合股真的不必,我都说过几次了,最后再说一次,千万别再提了,我要是真需要银子用,有的是办法弄来。”
丝丝也不争执,轻语道:“那倒是,可是该是你的也得给你,亲兄弟明算账。”
况且眼睛眨了眨话锋一转道:“假如你执意要给我股份,我就不客气了,我决定将这一份留给秋香姑娘做嫁妆,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别说是我的意思。”
况且已经猜到丝丝也是想为秋香攒份丰厚的嫁奁,云家虽说是要为秋香置办嫁妆,可是周家都这样,云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肯为秋香置办嫁妆,当作自己女儿嫁出去已经是天恩了,想必嫁妆不会怎样丰盛。
况且也没想买什么好,只是丝丝抓住这事没完,索性推到秋香身上,既算是帮助丝丝完成一个心愿,也算是自己对秋香寄托了一种别样的呵护,两全其美,如此一来丝丝也无法拒绝。
“况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不会真对秋香真有意思吧,要是真有,我去给你说,我看啊,那丫头对你也藏着心啊。”丝丝笑眯眯地说,还以为况且想用这个办法把那份银子拿回去。
况且吓了一跳:“丝丝,你可别开玩笑。我是何许人,敢有这念头。我可没有伯虎兄那胆量。”
“看你吓的脸都白了,有这么严重吗?跟你说,对秋香有意思的多了,美人谁不爱啊,你就是有也没什么的。”丝丝竟然如此开明,不愧为大明女汉子一枚。
“绝对没有,我眼中只有石榴一个,此生有石榴足矣。”况且正色道。
丝丝打趣道:“你就装吧,小小年纪也太老成了吧。你放心,虽说我和石榴情同姐妹,我们也是朋友啊,不至于出卖你的。你跟文宾情同手足,他要是外面有人,你会告诉我吗?这些道理我都懂。”
况且也不算是装,他只是爱惜秋香,对她有一种呵护之心。要单说美色,左羚比秋香美艳多了,不仅美,而且媚,还是那种天然的无可抵御的**的媚。况且连左羚都尽可能躲着,哪里会对秋香动心思。
相反,况且倒是很欣赏丝丝,真心为文宾感到高兴,能娶到这样一个雍容华贵、美丽大方、又深谋远虑,还能理家理财的内助。
况且大大方方说道:“秋香姑娘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子,也真的很美,我希望她以后能如愿以偿,找到一个她真正爱的,对她好的又肯娶她做原配的男人,厮守终生。”
丝丝琢磨了一下,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看好伯虎兄了?文宾可是很想撮合他们两个的。”
“伯虎兄?这个我没有发言权,那是秋香自己的事。”况且这句话回的很干瘪,一听就知道是托词、套话,丝丝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没有接着问下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回去了,一进门,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般照在他们身上。
“你用完了?”石榴问道。
“用完了,还给你。”丝丝笑着把况且往石榴面前一推。
石榴上下看看况且,没看出什么破绽,就对萧妮儿道:“妮儿,你检查检查,看看他身上少了什么部件没有?”
萧妮儿忍住笑,过来装模作样上下查看一番,然后道:“石榴姐,什么都没少,全乎着呢。”
石榴点点头,做奸笑状:“你再好好查查,多了什么没有?”
“多了什么,能多出什么啊?”萧妮儿不明白。
石榴也忍住笑道:“傻瓜,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多出胭脂口红,青丝头发之类柔曼的东西。”
丝丝俏脸登时涨红了,猛地扑过去就要撕石榴的嘴,石榴早有准备,轻身一闪,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丫环们中间穿梭闪躲着,丝丝捉不住她,倒是弄得自己气喘吁吁。
况且趁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女人不能招惹啊,还是能躲则躲。
况且回到自己房间,却见周鼎成还是那个姿势,如同膜拜神佛似的观摩着画卷,脸上神情呆板,就像一个植物人,他的神魂早已飞到画卷中去了。
况且悄悄拿出那卷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手卷,然后来到外宅让老师欣赏。他是上次见到陈慕沙在看《苏轼全集》,这才有了这个念头。
陈慕沙看到后果然大惊,笑道:“你居然还有这等宝贝!”
“不是弟子的,是侯府的,虽说是都给了我,算是我不要那个爵位的补偿,不过弟子并不想占有,只是放在手头观摩,等有一天弟子要离开时,还是会交还给侯爵府。”
“嗯,你能有这等心态,已经了不得了。”陈慕沙颇为开心。
所谓遇寡妇于暗室,拾巨金于旷野,历来是检测人心的试金石,况且看见重宝而不起占有之心,已经高出一般世人太多太多,赤子之心可见一斑。
陈慕沙心中暗自大喜,喜的是自己选对了人,所托之人无虞就已经是福分,现在看来那是大吉啊。
其实,况且并没有如实交代,当时武城侯可是给了他足足几箱子的书画,几乎是侯爵府全部的家底,侯爵府里也没人欣赏这个,放那也是资源浪费。
况且这次回来,只带了一箱,里面都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拆封,只是给周鼎成找出一卷阎立本的画,还有就是东坡的《前赤壁赋》手卷。
“老师也喜欢书法吗?”况且笑问道,他这话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他知道老师并不喜欢东坡的文章。
陈慕沙正色道:“好东西谁不喜欢?我也是俗人一个,又没修炼成神。我从不以人论文,就拿王守仁来说吧,学术上可以有争论,可是他作为大书法家,我是很敬佩的,二王体的确达到了一定境界。”
况且点头,王守仁的书法墨迹他还真有幸看过几幅,真心没想到一个理学宗师的书法能练到那等境界,自从唐代四大家占据书坛后,苦心练习二王书法的已经不多了,更很少有出类拔萃之人。
“这手卷我拿回去观摩一个月,然后就还给你。”陈慕沙欣然收下。
“老师留着赏玩吧,如果真心喜欢,不还给侯府也行。”况且笑道。
他对这手卷已经观摩很久了,现在已经到了背临的程度,只需要隔一段时间对照一下就行,有没有手卷在身边不太重要。
不过这也就是陈慕沙,换了别人,他绝对不肯说这样的话。
陈慕沙淡然道:“你都不起贪心,我岂能占为己有,那不是把我看小了。”
况且笑着一伸舌头,不敢再说了,再说下去,倒像是他先拿话儿把老师挤兑住了,然后才让老师收下。
不过他也明白,就算真是属于他的东西,老师也不会要。送给石榴的那三件珠宝虽然价值连城,实则并没在老师眼里。
此时,小王爷走进来,皱眉道:“老师,练达宁求见,要不要把他打发走?”
陈慕沙问:“只是他一个人吗?”
小王爷道:“嗯,一个人,方步瞻没一同来。”
“那就见见吧。”陈慕沙对他和方步瞻还是区别对待的。
陈慕沙回头又对况且道:“你还是先进去躲一躲,尽量考虑周全,不要走漏风声。最近这些事都由我和你师兄替你顶着。”
况且本想见见练达宁,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可是老师这样说,也只好回到内宅去。
不多时,练达宁登堂入室,拱手作揖道:“老夫子辛苦,练某本来也想分劳的,可惜公务在身,实在是脱不开身。”
“没什么辛苦的,况且是我的弟子,他现在昏迷不醒,家人不在身边,无人悉心照料,我这个老师当然要尽尽责任,不过,我在这里其实就是坐个阵,大小事情都由家人操持。”
“那是,有您这座神佛在这儿,可是神鬼辟易啊。”
练达宁心中也是不怿,这陈慕沙连他都防着,况且也是他的学生吧,难道他会出卖自己的学生不成?可见老夫子爱才心切,不由得别人分享。
这层意思他没表达出来,当下直接言明来意:“老夫子,现在有一件事不妙。我就是特地来通报一下,最好早做准备。”
陈慕沙扬眉道:“什么事?”
“方大人上午来没见到况且,回去后勃然大怒,写了一封信寄往京城,要从御医堂请太医来给况且治病,还要都察院再派一个右都御史前来把况且用驿车带回京城,说是必须给他治好病,必须拿到他的口供笔录。”
“他敢!”陈慕沙一拍桌子,眉毛倒竖,脸色瞬间大变。
第三百二十七章 练达宁惊魂未定
练达宁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陈慕沙如此失态,老夫子历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小王爷忙上前躬身道:“老师息怒,不值得跟这种小人生气。别说来个右都御史,就是左都御史来,也别想带走人,除非他们手里有圣旨。过几天我就把师弟带回府里养病,不用搭理这厮。”
都察院正副堂官就是左都御史、右都御史,文尚左,武尚右,所以文官都以左为正,右为副,武官恰好相反。
本来文左武右是对文官的歧视,表明文官比武官低了一个档次,可是明朝是文臣的天下,文臣的地位不是比武官高了一个档次,而是直接俯视对方。当然,这里说的武官不包括那些贵族身份的武官,按国家制度而言,贵族还是高于文臣,只是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利罢了。
练达宁苦笑道:“我看他的意思就是打算要弄一张圣旨,方步瞻来苏州前就已经做好了铺垫,好像是跟刑部达成了某种协议,准备联合办案。老夫子,要是都察院和刑部联合向内阁提交申请,恐怕皇上也很难不同意吧。”
小王爷一惊道:“什么,刑部也要插手此事?”
练达宁不无忧虑地说道:“完全有可能,他们也有理由啊,在凤阳丢了一个总捕头岂能善罢甘休,不知方步瞻耍的什么花招,刑部的人似乎也相信况且跟凤阳案有关联,起码是最重要的证人。”
小王爷感到头痛了,若是刑部和都察院联合申请办案,事情就升格了。可以想见,内阁那里一定不会拦阻,两个部门在内阁都有人,如果内阁据此向皇上禀报,皇上没有恰当的理由驳回,这圣旨还真有可能被他们弄到手。
如果他们带着圣旨下来,就没人能拦阻,否则那就是公然造反了。
明朝的内阁虽说名义上是皇上个人的秘书处,但实际上宛如唐宋时代的中书省,大学士就是宰相,只是实行的是多宰相制,而不是秦汉时期的丞相制度。首辅就是掌印宰相,如同内阁召集人,权利略大些,凡遇大事还是需要各位宰相坐下来共同协商。
内阁向皇上申请圣旨,如果申请符合规定条例,皇上又没有适当理由驳回,则必须下旨。同理,皇上向内阁下达诏旨,如果内阁觉得不符合规定条例,也可以提出驳回,皇上只能瞪眼罢了。这种驳回制度唐朝初年就已经形成,在明朝达到了鼎盛。
嘉靖帝自即位以来,始终同内阁处于战争状态,好容易把杨廷和那一批人打倒了,夺回了权利,可是其后的宰相,除了严嵩,没一个对皇帝的命令无条件执行,包括徐阶,每遇事情就跟嘉靖帝打太极,动不动就挖个坑让皇上往里跳。
嘉靖帝那个苦啊,常常被坑了还不敢说,因为他好名,不能承认自己被臣子坑了。各部对嘉靖帝更是明里暗里阻击,皇上和内阁的明争暗斗从没消停过,大家也习以为常。
嘉靖帝宠爱严嵩,并非不知道他和其子严世藩做的那些坏事,但严嵩父子诡计多端,总是能设法摆平内阁六部,让皇上的命令畅达无误。嘉靖帝冲着这一点尽然不惜杀掉数十个攻击严嵩父子的文臣,说到底他也不是在保严嵩父子,而是在保自己的皇威。
弄到最后,一个不小心,嘉靖帝还是被徐阶坑了,下令处死严世藩,严嵩也被罢了官。过后嘉靖帝也后悔了,可是他要脸面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坑,也就无法再召回严嵩,众臣假装没看见,谁也不替严嵩说话,最后他只能惨兮兮地饿死在祖坟旁。
严嵩自进士中第后,一直没有做官,五十多岁才出仕,六十岁当上首辅,执掌国柄二十年。这老儿也是一个特殊存在,虽然年近七旬,却如青壮年一般精力旺盛,每天在宫中陪同皇上,从无倦怠之色,虽然害死不少人,处理国政却从没误过事,也算是一代奇人。
他儿子严世藩荒淫无度,后宫比嘉靖帝还多,聚敛多方美女以供自己淫欲,坏事做绝。不过,严世藩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才子,可屈指算尽天下事,哪个地方能有多少油水可捞,做一任官员能贪多少钱,他居然能算的清清楚楚。但凡官员上任,他就会先跟这官员算好账,回来后给他七成。大小官员都服他这一手,对他敬若神明,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对全天下的财富所出了如指掌,谁也不敢瞒骗他。
当时六部中的兵部尚书被称为严府的武管家,户部尚书被称为严府的文管家,吏部尚书则是严府的座上宾,通政司长官赵文华则是严嵩的干儿子,严嵩父子对朝廷的掌控几乎是点水不漏。
严世藩平生只服杨慎一人,其余才子文人都不在他眼中。他曾有句名言,说是天下才气可分为十分,杨慎占了四分,他占了三分,其余三分由全天下才子文人分享,可见虽然狂到家了,却也知道天高地厚。
陈慕沙的视野和小王爷不一样,他并不在意方步瞻要和刑部联合办案,他气的是方步瞻太胆大妄为、目中无人。明明已经给足了面子,也备好台阶,这方步瞻却依然不依不饶。这个方大人究竟想干嘛呢,真的要在他这太岁头上动土吗?
“不用理他,让他先做着春秋大梦吧,等年后,左都御史也许会来,可是要带走的不是况且,而是他方步瞻。”陈慕沙一语定案。
练达宁忽然背生冷汗,陈慕沙敢这样说,一定是有几分把握的,可是真的如他所说,不单单要打通皇上的通道,还要把内阁摆平,事情就弄大发了。当然了,如果皇上和内阁意见一致,都察院和刑部再折腾也翻不起大浪来。
可是,事情这真能做到这样吗?太难了,即便是宰相,也不敢下此定论。不过,在某些时候,老夫子能做到的,宰相却不一定能做到,因为宰相首先要自保,凡事都不敢使出全力,而老夫子却可以不顾一切!
人的胜利与否有时候是心态决定的。
练达宁不敢多耽搁,唯恐方步瞻怀疑他通风报信,日后寻机报复他,他虽有老师徐阶做靠山,却也不敢视都察院如无物,要是都察院存心找茬打击他,总能抓住他的过错,到那时连徐阶都保不下他,这次升迁的突变就是明证。
坐在回程的轿子里,练达宁不禁感到阵阵后怕,他在苏州任职多年,跟老夫子素有来往,先前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征君,以为那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不算什么,他敬重老夫子三分,主要是因为陈派理学宗师的名头,却也只是三分而已。
练达宁庆幸自己从没得罪过老夫子,更庆幸收了况且这个弟子,如果得罪了老夫子,估计早就被免官回乡了,如果不是有况且,这次的事,他恐怕是难逃劫数。人啊,还真是缘分天注定哟。
想起先前他还曾因争执王守仁和陈白沙谁应该入祠圣庙的事,好在有况且从中调解,没产生嫌隙,不然后果真不敢设想。
陈慕沙以前从没显露过,他还有暗中操弄朝廷政局的能量,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一则因他的事,再则是方步瞻的步步紧逼,主要还是想死保况且。结果,老夫子的看家本领全部显露无遗。
想到这里,练达宁甚至有些心灰意冷,都想辞职还乡了,这朝廷上下的水太深了,连他这个首辅的得意门生也只能在门外打转转,更不知道哪里就会有陷阱,一个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
伴君如伴虎,所谓仕途,就是由陷阱和坑连缀而成的路。
当然,他不能辞职,也不敢辞职,陈慕沙已经为他的事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日后他还得回报。人生的后半段,来来回回,也就眨眼工夫,就要白头了。
唐宋时期的大臣请求辞职时,都是向皇上企求赐还骸骨,奏章上的用词都是“乞赐骸骨”,意思就是说自己踏入仕途的那一刻起,身体已经属于皇上了,现在老朽不堪,希望皇上把自己的老骨头赐还回来,回乡安静的归天。
练达宁,一代名士,著名的青年才俊,踏入仕途二十几年,官至苏州知府,马上还要再升一级,到现在才恍然如梦醒,弄明白了做官究竟是怎么回事。
练达宁走后,小王爷也有些担心,问道:“老师,这事有把握吗?要不然就让师弟先去侯爵府躲一阵,风头过后再说。”
侯爵府并不比中山王府地位高,只是没人能想到况且还是武城侯府的二爷,正如况且说的,躲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陈慕沙淡然道:“不用,有我这条老命在,任何人也甭想带走我的弟子。”
听老师这样说,小王爷才放心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老师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只是老师敢这样说,就肯定有万全的把握。
“这么说来,练达宁调任南京按察使也没问题了?”小王爷问道。
“当然。这件事情已经不会再有变动了。”陈慕沙底气十足地说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况且神游寻自由
陈慕沙的底气并非空穴来风,相对于况且遇到的周折,练达宁的事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老夫子并不是单打独斗,还有首辅徐阶在为自己的弟子练达宁出力呢。
小王子问道:“老师是想让练达宁做师弟在南京的保护人吧?”
“是有这个意思,有些事你们中山王府也不便出面,由练大人来做更合适。不过,况且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练大人也不一定用得上了。”
“我会提醒师弟,侯爵府的关系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用,平时还是不显露为好。”小王爷道。
陈慕沙摇了摇头说道:“他人在南京,同时要维持两种身份,恐怕做不到吧。金陵城就那么大,时间久了,不可能瞒过所有人。而且他也必然要经常回武城侯府,他不去武城侯也会派人找他的。”
小王爷笑道:“这个弟子可以帮他掩盖好,老师大可放心。”
陈慕沙点头道:“那就好。”
中山王府是江南贵族领袖,做这种事的确比陈慕沙方便多了。况且那里还不知道,老师跟师兄已经在筹划他去南京国子监的事了。
陈慕沙忽然沉吟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次就算是咱们不帮况且,他也能自己应付过去?”
小王爷想了一下,苦笑道:“弟子有时也有这种感觉,像他被七杀绑架了,咱们都没办法把他救了回来,他倒好,自己潇潇洒洒回来了,还是绑匪跪着求他的。师弟身上有总奇妙的东西,想想他说的那些话有可能是真的,不是他瞎编的。”
陈慕沙沉思起来。况且能够安然从绑匪手中回来这件事,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况且是有能量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能量。如果由此延伸到凤阳发生的一系列古怪的事,估计他的理学世界都会地震。
况且并不知道老师跟师兄的心思,他还真没想过这些,他行事的原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哪儿河脱哪儿鞋。
他打心里佩服丝丝,本来可以做少奶奶的一个女子,连丈夫将来如何做官的事都有计划了,他可是对明天的事都没有想过。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道理,计划不如变化快,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必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其实上面还应该加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这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家性命,人不可无远虑,却也不能事事都能计算一清二楚。
接下来的几天,陈慕沙和小王爷等一干人马都是早上到,晚上走,丝丝跟秋香也是每日必到,丝丝的说法是陪闺蜜,秋香的说法是伺候小姐,三家的家人丫环当然不用什么说法,主子指到哪儿就得打到哪儿。
况且着实享受了几天身边美女如云的幸福生活,每日里各种胭脂香、体香还有其他种种奇香都快渗透进墙壁里啦。这样的日子也是太爽了,没想到被绑架还换来了如此大好春光。
况且现在真的体会到宝二爷的心情了,此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这些姐儿妹儿能够永远陪伴着他。大家在一起过着打打闹闹,却无忧无虑的日子。
“师弟,喜欢这种生活吧。依我说,你以后也得扩大家人的编制了,这内宅外宅的也得充实起来。缺人不,我送你几个,我那些女护卫都挺喜欢你的,你随意挑几个吧。”小王爷看他一脸享受的表情,劝道。
况且笑着摇头,要是都成了自己的家人,每天就要有断不完理不清的官司了,整个家里不会有片刻安宁,他自认当不了一个严厉治家的家主。
只是到了晚上,里外一下子空下来,虽然还有许多男女护卫在房子周围、宅院四处,可是却跟没有人一样,他的心也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以前家里也就那么几个人,却从没觉得寂寞过,这可能是因为白天的繁华与晚间的寂寥落差太大了,形成了对照。
丝丝没再跟他提羊肉坊分成的事,估计她已经告诉秋香了,秋香看着他的眼神里分明有种热切又诚挚的谢意。况且假装啥事没有,尽量躲着秋香的目光,回避单独遇见她的机会,以秋香的性格,万一真的大咧咧感谢他,倒是尴尬。羊肉坊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有他的分成,秋香得到也不是他送的,所以他不想落这个好,以免有人以为他别有用心。
有时他自己也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丝丝所说的那样,太世故、太老成了。像是那么回事,但实际不是,他只是依照本心做事,不想占不该占有的便宜。
三天后,周鼎成终于从悟道中醒过神来,然后掸落身上的尘埃,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猛吸了几口清冽的空气,然后嗷的一声,发出猛兽般的哀鸣,吓得内宅所有人心里一阵发颤,以为家里突然闯进一头北极熊。
王府的女护卫首领经过这阵仗,早有了心理准备,不大害怕,过来笑道:“周大人,你这是发魔怔还是发癫狂啊?”
周鼎成摇晃一下身躯,活动活动浑身骨节,才冷淡道:“你不懂的。”
说完转身回到屋子里,拿着画卷走向外宅自己的房间里,他这就算是出关了。
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女护卫首领恨恨道:“天杀的,谁能懂你这个疯子!”
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后,笑过一阵也就忘了。
小君这些天依然没露面,萧妮儿猜他是回南京英国公府了,况且并不这样认为,小君不弄明白记忆缺失的事,断不会离开苏州城,他甚至有种感觉,小君就在家里,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就是不现身。
整个内宅外宅所有房间王府护卫都检查过了,就是不见小君的人影。况且虽说不担心小君,却总觉得心里堵了个东西,无法彻底放下。
周鼎成离开况且的房间后,况且回到了自己屋子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况且是彻底服了,自己修炼静功多年,最多也就是打坐四五个时辰,这样三天不动地方还真做不到。再想到达摩闭关面壁九年,那就更是无法想象了。
一下子静下来后,他反而有些不适应了,脑子里依然是白天热闹的场面,一个个美丽的面容,笑语喧哗,清香馥郁。
我这是怎么了?
他拍拍脑袋,有些糊涂了。以前他在家里看书写字画画,十天八天不出门一点感觉没有,这不过三四天工夫,自己怎么会感觉如此寂寞,几乎不能忍受。
想了半天,他才想明白,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自己处在被软禁状态,虽然是保护性措施,但却是画地为牢。
禁足有这么可怕吗?想明白了这点,他都感觉好笑。他本性好静不好动,原以为禁足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不曾想自己还是被原本不在意的寂寞打败了。
况且明白这实际上是一个心态的问题,如果心里没有软禁那个事,就不会感觉寂寞。可是他总是摆脱不了这个心态,结果就有一种身居牢狱的感觉,总是盼望着快点解放。
唯一的办法是让自己身心遁空、神思遨游。况且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放空大脑,连打坐修炼都不想,一任心之驰骋、心思飞扬。这也是他的一种爱好,精神遨游。萧妮儿有一次笑着说他这是没心没肺,实则也对。
但他很享受这种心灵完全解放,任意所之,无拘无束的感受。
飘着飘着,他忽然心里一沉,脑中闪过建文帝的两个儿子。
建文帝出走时太匆忙,皇后纵身火海,算是替他一死,对外则宣布建文帝**了,当时连朱棣也相信了,后来验尸骨时才发现上了当,却也给建文帝脱身赢得了最宝贵的几天时光。其后建文帝就如龙归大海一般杳然不知去向,朱棣动用全部力量把国内海外都搜索遍了,临死前也没发现建文帝的踪迹。
建文帝的两个儿子朱棣并没杀掉,而是将他们在软禁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朱棣为何这样做,没人能说清楚。
建文帝的两个儿子一个年幼不懂事,一个尚在襁褓中,朱棣亲自选定保姆宫女太监和禁卫看守着他们。或许朱棣是想以这两个孩子为诱饵,引诱建文帝回来上钩,可惜建文帝从未再返京城。
两个王子长大后,一直被拘禁在一个大宅院里,终生见到的人就只是身边的太监宫女保姆,还有如狼似虎的禁卫,他们从没到过外面,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朱棣下令也不许他们识字看书,但在衣食供给上从不缺乏。
可怜两个王子就这样在这座宅院里生活了五十多年,朱棣驾崩后,仁宗、宣宗两朝一直没敢放他们出来,担心建文帝的部属拥戴两个王子篡夺皇位。
仁宗、宣宗的忧虑不无道理,以建文帝在全国的声望,一旦有人号召,拥戴两个王子并非是个故事,真有可能成为现实。
帝王之心真的是深不可测,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高处不胜寒”。
第三百二十九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
英宗早期,也没敢遣散两个王子,后来经历被瓦剌俘虏的遭遇,深知阶下囚之苦,才动了释放他们仁慈之心。其实英宗过的阶下囚生活跟两位皇子相比,差别大了去了,瓦剌虽然控制他,对他依然不失礼数,没事就领着各大酋长来参拜。有一次,还要把自己女儿送给英宗侍寝。英宗明白这是想要留下自己的龙种,以后觊觎王朝的皇位,坚决不肯就范。瓦剌怕他苦闷,没事还派人陪他打猎什么的,除了身份是俘虏外,一点苦头也尝到。瓦剌只是想把英宗当作勒索明王朝钱财的一张王牌,没必要虐待他。
后来经过明朝一些大臣的努力,双方达成协议,终于把英宗迎请回来。
当时的皇帝景帝是英宗的亲弟弟,英宗被俘后,于谦等人拥戴景帝监国,随后登基。对迎请英宗回来,景帝一直坚持否决,可是大臣们一致保证,英宗还朝的身份将是太上皇,决不会拥戴他复辟帝位。景帝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同意迎请皇兄归国。
英宗还朝后非但没有过几天太上皇的好日子,反而真正成了阶下囚。
人心难测,那些拥戴英宗的大臣,在英宗回来后心理发生了变化,希望借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日夜谋划着拥戴英宗复辟。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复辟成功,这些人不仅会占据高位,而且还会因拥戴功封侯封伯。
景帝有所觉察,就让身边的人把太皇上的宫殿封禁,断绝内外来往,连食物供给都断绝了,宫门用铁水封固,想要把英宗跟他的皇后钱皇后活活饿死,以绝后患。
但是宫中不乏同情英宗的人,他们偷偷在宫墙下挖了个狗洞,把食物衣物送进去。钱皇后在英宗被俘后,日夜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被监禁中,她又在昏暗的灯光下缝制各种手工活,让那些宫女宦官拿出去给英宗换些营养食品,最后眼睛彻底失明。
景帝没能饿死英宗,自己却得了重病,宫内一时大乱,拥戴英宗的大臣们见机会来了,立刻打破封锁解救出了被软禁的英宗,宣告太上皇复位。寝宫中的景帝听到消息后,惊悸而亡,也有人说是乱中被人杀死,究竟如何,无法考证。
英宗复位并未遇到任何障碍,他毕竟曾是天下之主,此时的文武大臣们基本也还是他当年在位时的大臣,对他的复辟也都不抵制。
这次事件就是明朝史上有名的夺门事件,其实就是把宫门劈开了,根本没跟谁争夺,当时的侍卫听说这些人要拥戴英宗复位,都一哄而散,无人敢阻拦。
英宗复位,可谓天下归心,那些打着夺门名义的文武大臣却居天功为己有,大肆为自己封侯封伯。这也罢了,他们还借机排除异已,把抵抗瓦剌入侵的功臣兵部尚书于谦等人打入大牢,没经过严格的法律程序,就以叛逆罪处死了。
英宗刚复位,权力尚未巩固,政务堆积成山,获知于谦的消息时登时失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连眼盲的钱皇后也怒叱:“为何杀于尚书也?!”
英宗复辟成功,忽然想到还有两个皇叔过了一辈子监禁生活,那也是皇家骨肉啊。终于起了仁慈之心,下旨释放了两个皇叔自由。
可怜建文帝的两个儿子此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从没踏出过家门一步,得到自由后,方知外面世界有多么精彩,当时就被京城滚滚红尘击倒了。在这之前,他们别说没见过这么多人,连猪牛马羊都没见过。
获得自由没多久,两个王子精神崩溃而亡,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打击。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法想象!脑洞再大,也无法猜度两个王子当时的心情。
况且每次想到这事,都感到由衷的无尽的悲凉,这不就是明朝版的《楚门的世界》吗?好莱坞编剧们绞尽脑汁,构思了如此精彩的故事,以为真实的世界决不会有这样的事,他们哪里知道,早在七八百年前中国的明朝已经预先上演了,比他们所能构思出来的更奇特、更悲惨。
“世界”之悲惨,莫过于两个王子被软禁一生的这座宅院;人生之荒唐,莫过于两个王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讲,英宗再惨,也比这两位皇叔好多了,甚至死牢里的人也比他们幸福,至少人人都知道身处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
钱皇后死后,英宗再未立皇后,临终时立下遗诏,废除活人殉葬制度。只此一事,治国没有多大成就的英宗,天下称仁。
中国古代封建王朝自商周以来建立活人殉葬制度,每个朝代虽然有不同的建制,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明太祖、明成祖殉葬的宫女太监数以万计,惨不忍睹。活人殉葬制度作为帝王的专利,其他人不享有这个权利,因此也只有帝王才能阻止这件事情。在英宗之前,中国历史上已经产生了400多位帝王,彻底废除活人殉葬制度却是自他开始。
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就是痛斥这种活人殉葬的制度的罪恶。以兵马俑及各种人俑殉葬看似壮观,却为活人殉葬制度埋下了祸根,追根溯源,都是人俑惹的祸。这才是孔子说这话的真正意义,可以这样理解孔子的呼号:那第一个做俑殉葬的人,就应该绝后!这在无后为大的春秋时代,可是最恶毒的诅咒。如果认为孔子是诅咒做人俑的工匠,就大错特错了,孔子指责的是活人殉葬制度。
况且因此对明英宗特别有好感,这是位仁慈的君主啊,中国各王朝的君主只有宋仁宗堪与相比。明英宗本性非常善良,只是被宦官王振蛊惑晕了头,导致土木堡一役大败,六十万精兵被瓦剌一举覆灭,明王朝元气大伤,一直到很久才恢复过来,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宣宗时的鼎盛气象。
“这好好的怎么还流泪了?想谁想的?”不知何时,萧妮儿走进来,发现况且满脸都是泪珠,惊愕不已,急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拭泪水。
“哦,没想谁,瞎想来着。”况且这才感觉满脸冰冷,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无声哭了。他是想到建文帝两个儿子的悲惨遭遇,又浮想联翩到英宗皇帝、钱皇后等,内心的悲悯涌动,无意识地悲伤流泪。
“我说呢,你该想的心上人白天都来陪你了,这么一会儿,也不至于想的哭啊。你不会是想左姐姐了吧?”萧妮儿忽然想到。
不要说况且,她每次看到秋香,都会联想到左羚;一旦想到左羚那不可方物的绝世姿容,连她都有些心潮涌动。
“想她?没有。”况且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想左羚,左羚若到了苏州,一定会惹出大麻烦。况且隐隐有种感觉,这大麻烦他可能躲不过去,只是时候未到。
萧妮儿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哥,我问你,你前两天对石榴姐做什么了,吓得她这几天都不敢跟你单独在一起说话了,你是不是对她下毒手了?”
“怎么会,就是那天她不是说让我跪着给她送礼她才肯送吗,我就照办了,结果她想歪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况且拍着胸脯保证。
这可是大明朝,不要说始乱终弃,就是始乱终娶也是缺德行为,上车前必须先买票,凡上车后再补票的,一律打入缺德带冒烟的范畴。
这当然也就是在中上层一些教养风气良好的家庭里,实则明朝嘉靖年间,从上到下充斥着一种**风气,两性关系混乱不堪,《金瓶梅》就是那时候真实的写照。说当时性解放有点夸大其词,但性开放是绝对的事实。
中国曾有两个性领域极度放开的年代,一个是唐朝初年,一个就是明朝嘉靖年间及以后的时代。所谓脏唐臭汉,一个指唐朝初年,一个就是指西汉。西汉时期,属于中国贞洁观念还没树立起来的时代,不能与后世相比。唐朝初年,又有许多北魏时期的遗风,兼且女主在位,女权主义盛行,明朝中晚期的**性质跟这些不完全一样,具有了现代性。
萧妮儿拍手笑道:“我说嘛,你也不敢对石榴姐怎么样,你也就是在我面前有能耐,想怎么揉搓我都行,别人你就没那个胆了。”
况且正色道:“喂,你说话得凭良心啊,咱俩之间,可都是你揉搓我,从来不是我揉搓你。”
萧妮儿嘟着小嘴道:“所以才说你是小没良心的,气死人了。”
况且气的差点吐血,这真是神逻辑,怎么着自己都没道理,都属于没良心那伙的,无解。他不再辩解,跟女人讲道理纯属自虐行为,因为一辈子也讲不清楚,永无出头之日。
萧妮儿灵光一现,眉目传情地道:“哥,要不要今晚我陪陪你,让你找回一次,揉搓揉搓我。”
况且急忙道:“不用了,好几天没写字了,手指头都僵硬了,今晚得找找写字的感觉。”
萧妮儿幽怨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那还要我干嘛,索性把我撵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