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众人难解心头疑
况且折回到屋子里,萧妮儿刚刚起床,又爬到身上腻了好一会儿,才去梳头洗脸妆束,等妆束完毕,她忽然想起来,说道:“昨天你拿回来那些金叶子跟几件珠宝我都跟以前的放在一起了,那些圆珠子破石头真的那么值钱?”
“那应该是钻石吧,我也不清楚,大哥说值钱应该不会错。”况且也不懂这些玩意儿。
“上次那些人送你的东西,我看比这次的好多了,岂不是更值钱,要不要找大哥鉴定一下?”萧妮儿问道。
“不要,那件事千万别说出去,跟谁都别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记住了吗?”况且郑重的说道。
“好的,听主子的。”萧妮儿拉长声音答道,心里美滋滋的,只有她一人才知道这秘密,这让她感觉跟况且更亲近了,两人共享着一桩秘不可宣的事情。
其实那些金子珠宝怎么来的,她也不知道,况且说是给人治病,病人送的,她也就信了。况且无论说什么,怎样说,她都信。
以前况且也并不经常去陈府给老师请安讨教学问,可是今天他却是特别想去,不为别的,老师、石榴还有小王爷临走时看他的眼色,分明就是看着一个重症患者的样子,他们掩饰的功夫虽然好,可他是医生,这一点当然瞒不过他。他只是想过去看看,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没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昨晚是有些太激动了,太兴奋了,难免会引起他们的忧虑。
如果他现在出门,有可能给老师带来更大的麻烦。陈慕沙既然不让他出门,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很可能做了相应的安排,最好还是不要打乱老师的计划。
他内宅走到外宅,又从外宅走回内宅,根本坐不住板凳,心里很是憋闷,却又无处发泄。
萧妮儿只好陪着他,走一步跟一步,就跟哄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似的,他也觉得可笑。看来这次遇险虽然自己没受到什么伤害,家人可是吓出毛病了。想到这儿心里也不由得愧疚。
好在不多时,周文宾兄弟兴冲冲闯进来,解除了他心中的烦乱。
“哈哈,况且,我就说你没事的。”文杰看到他,就紧紧抱着他,还是个孩子性情。
周文宾也笑道:“况且兄弟,你神人啊,听说你把绑架你的绑匪都吓得屁滚尿流,跪地向你求饶。”
他是去了衙门,才知道况且平安归来,也听到了况且的那些说辞,这才急忙回家带着文杰一起过来,另外给几个平素交好的几个朋友,还有云丝丝都报了信。
“一笔糊涂账,我也说不清,跟你说实话,我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况且跟文宾说话就更直接一些,不绕弯子。
“管他呢,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而且好好的。”周文宾笑道。
萧妮儿抿嘴笑着看这三人嬉笑打闹的,等他们说了一阵,才问道:“丝丝小姐今天过来吗?”
周文宾笑道:“她当然过来,不过我估计她要先去找石榴,然后一起过来吧。”
正说着,内宅大门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啊。”
周文宾惊讶道:“丝丝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没去找石榴?”
“谁说的,我们在半道碰上了。”这是石榴的声音。
内宅大门一开,顿时香风飘溢,石榴、丝丝带着秋香,还有一群丫环走了进来。
不仅云丝丝和石榴来了,小王爷和陈慕沙也来了。
今天比昨晚的声势更为浩大,王府护卫把整座宅子前后包围警戒起来,外宅的院子里也站着许多护卫,内宅则是由一些健壮的少妇巡逻,真是一只老鼠都休想从他们眼前溜过。
至于带的家人更多,不止有伺候的,还有厨师厨娘一帮人,带着锅碗瓢盆全套家什,还有些人带着大包小裹的,况且闻味就知是各种食材。
这帮客人好客气啊,不仅自带饮食,连服务也一并带来了。
况且心里嘀咕着,他倒没有不满,小王爷身份尊贵,决不会吃外边雇的厨师做出来的食物,这套人马估计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况且唯一纳闷的是,在陈府时这些人都藏到哪儿了?他在陈府见小王爷师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没见过这些人,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王爷如此,魏国公的扈从家人估计会更多吧,可他在知府衙门里也没见到。看来这些人也都练就了隐身法,招之即现,呼之即隐。王府侯门里的规矩外人还真是弄不懂。
况且心里胡乱猜着,然后眼睛就在那些健壮的少妇身上溜来溜去,这些人好像都是练过武功的,不然身体不会如此强壮。
小王爷显然充当了陈慕沙和石榴的护卫统领,他指挥一阵后,才来到况且跟前,偷眼看看他今天的状况。
况且笑道:“师兄,你这阵势搞的太大了吧。这是要鸠占鹊巢,还是想抄我家啊?”
小王爷道:“都不是,你这房子还值点银子,可是白送我都不要,房子不是楠木建的。另外你这点家当不值一抄,更不值得我中山王府亲自来抄。”
况且嘿嘿笑着,指着那些少妇:“这些大姐都是练过武的吧,都是哪个门派的?”
小王爷笑道:“当然都是练过武的,不然怎么保护我,门派嘛,保密。”
然后又打量他几眼,小声笑道:“你看来是好不少了,又开始色上了,怎么样,看上哪位了,我送给你,多送你几个也行。”
几个在附近游走的少妇听到他们的对话,马上看过来,那眼神很是恐惧,唯恐小王爷一时兴起,真把自己送给这个穷酸小子,好像况且会把她们吃了似的。
况且退后一步,摆手道:“得,师兄,你自己留着受用吧,我这身板吃不消。”
很明显,几个少妇如释重负,看向况且的眼神似乎在说,算你有自知之明,还都不出声地哼了一下。
况且现在在苏州城里也算一号人物了,可是在中山王府的家人眼里,就是一个穷酸书生,他们都以自己是中山王府的家人仆隶为荣,谁要是想从人权出发,解放他们成为自由人,估计打死都不从。
小王爷笑着打了况且一下:“少耍贫嘴了,老师叫你过去呢。”
陈慕沙在外宅,况且本来应该先去拜见的,结果被一群家人、女保镖堵在这里了。云丝丝、石榴和萧妮儿、秋香在内宅的房子里呆着,怕影响王府的人布置警戒。
云丝丝拉着萧妮儿从窗户里向外望着,也都感到惊诧不已,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这阵势,芳心如撞小鹿,砰砰直跳,幸好她们知道这是王府的人在保护小王爷,不然还真以为是抄家了呢。
只有石榴见惯了,一眼都不向外看。其实平时也没如此剑拔弩张的,都是况且被绑后,官府发现居然是七杀在城里做的案,中山王府也就把警戒升级为最高状态,这城里最值得绑架的人当然非小王爷莫属。
七杀的杀其实不是杀人的杀,而是煞星的煞,这就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七个煞星。
丝丝问道:“况且怎么样?听说这次受的惊吓不小。”.
秋香拍着丰满的胸脯说道:“受惊吓算什么啊,我们刚听说况公子是落到七杀手里,真是魂儿都吓没了,好在况公子吉人天相,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回来了,受点惊吓不值一提。”
萧妮儿笑道:“有你们说的这么严重吗,我看他回来啥事没有,还挺兴奋的呢,好像……嗯怎么说哪,好像还觉得不过瘾,不想七杀放他这么早似的。”
石榴气的笑道:“妮儿,你怎么也跟着他说胡话了,他那是吓坏,说的都是胡话,信不得。”
萧妮儿摇头道:“没有啊,他真的一点不害怕,还觉得挺好玩。”
云丝丝、石榴、秋香还有众多丫环有抿嘴笑的,有掩口窃笑的,还有人是很鄙视的笑,觉得萧妮儿人也不算小了,怎么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这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多么的无奈和险恶。
绑架还有好玩的?七杀可不是跟人做游戏的,他们虽然不是杀人如麻的主儿,可是在被绑架者心里,他们就是恶魔,远比一些杀人如麻的狠角色更可怕。
萧妮儿心里知道那些丫环怎么想的,却也不生气,她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子不错,却一点儿也不自卑,她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要况且真心喜欢她,爱她就足够了。
秋香颦眉微皱道:“不过,我刚才看到况公子,确像是挺好的,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眼神很稳定,没有一点慌乱。”
萧妮儿撇撇嘴儿道:“你们还不信我,他真的没事,昨晚回来后,到现在他还没睡觉呢,一点事儿没有,比绑架前更精神了。”
这几人一听,刚刚好转的心情又变坏了,睡不着觉,这是严重失眠啊,惊吓过度的显著体现。
萧妮儿看到她们的眼神,也明白了她们心中所想,干脆闭上嘴不说了。此刻再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算了,最好什么也别解释。
第三百零一章 王府丫环出狂言
秋香拉着萧妮儿的手笑道:“妮儿,我们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们也是为了况公子好,真的为他担心,他要是真的啥事没有,当然是最好了。”
萧妮儿甩出一句:“你们放心就是,要知道,他不是用赎金赎回来的,而是七杀求饶了后就逃跑了,他自己走回来的。”
听见这话,众丫环一片哗然,这都什么情况,原来还都不知道,七杀居然求着况且饶了他们,这到底谁绑谁啊?
这话她们当然还是不信,不可能,从来没有过这种事,绑匪会向被绑架者求饶、然后逃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萧妮儿不管她们怎么想,也懒得听她们叽叽咕咕什么,问道:“七杀真的那么可怕?”
秋香苦笑道:“可怕?这词儿还真不够形容的他们。告诉你,早些年苏州城里一个富翁被七杀绑架了,不是在苏州城里,而是在外地,七杀要求一万两的赎金,他家人只肯出两千两。最后用两千两银子把人赎了回来。”
“那七杀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还可以讲价还价的。”萧妮儿不解道。
“是挺通情达理的,人是赎回来了,可是两手两脚都没了,耳朵舌头也都没了。”
萧妮儿顿时毛骨悚然,浑身冰凉,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这才明白为何听到七杀的名字她们会怕成那样,也明白了秋香方才那话的意思,况且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回来确实是万幸。
问题是况且真的一文钱的赎金都没付啊,怪就怪这里。
萧妮儿表现出来的后怕,丫环们看在眼里,更是窃笑不已。现在知道怕了吧?没知识没文化的人就是上不了台盘,穿啥都没用。
萧妮儿穿的衣服还都是在凤阳城里订做的,莫说比这两家的丫环好很多,就是跟石榴、丝丝相比也不差分毫,这些丫环自然心中嫉妒羡慕恨。
云丝丝笑道:“不说这些了,丧气的很,这次也是七杀失算了,没想到官府会全力以赴,更没想到国公爷跟小王爷也都在城里,他们大概是被官府和王府全城搜索的阵仗吓着了,知道再不逃跑就得被擒获。”
“就是,昨天官府跟王府搜查的样子真是可怕,每户人家,每个人都不放过,一个个查,听说还抓进去几百号人,现在还有没放出来呢。”
秋香也道:“嗯,要不说况公子是吉人天相,有中山王府做后盾,谁敢动他?”
中山王府的丫环们都在别的房间里,这里只留下两个,以备石榴有事,她们好及时向小王爷通报,这两个丫环自然眼高于顶,莫说两家的丫环,就是丝丝也不放在眼里,看着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说七杀,说况且,根本不提他们王府出了多少力,早就不耐烦了。
此时听到秋香的话,一个丫环冷笑道:“你们总算说了句有良心的话,还知道那小子是我们王府想办法救回来的。”
石榴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这话,柳眉倒竖,一拍桌子道:“这话让你主子自己来跟我说。”
小丫环身子一哆嗦,自知话说大了。她不怕别人,是真怕石榴,她心里明白,若是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她轻则受家法,重则会被轰出王府。
“婢子不敢。”
“跟你说吧,要想放肆也轮不到你来放肆,就是你家主子也不敢。况且回来是你们王府的功劳?想多了吧,况且在凤阳出生入死,经历的阵仗比七杀厉害多了,你们王府一兵未发,他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另外,况且虽是一个书生秀才,你也得叫他一声公子,‘那小子’岂是你有资格叫的?”
这丫环脸都胀成紫色了,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哭出来,这事不仅没地方说理,根本不敢让人知道,若是小王爷知道了,就没有活路了。
“滚,别再让我见到你。”石榴一挥袖子。
小丫环如获大赦,一溜烟跑到别的屋去了。旁边跟着的那个丫环还不停奚落她:“活该,那小子也是你叫的?你不知道咱们主子眼里除了王爷王妃就是老夫子和石榴小姐吗?你不知道石榴小姐眼里只有况公子吗?”
听到这些话,小丫环死的心都有了,她平时很少在小王爷和石榴跟前伺候,今天是需要用的人太多,才让她负责传信,没想到上来就丢了脸,这还不算什么,她心里最怕的就是被主子知道。好在她听说石榴小姐心气高傲,绝不会背后算计人,也许根本不屑于跟她计较吧。
众多王府丫环知道后,脸上也都讪讪的,兔死狐悲,毕竟都是王府的丫环,却被外人打了脸,偏生还是她们根本惹不起的人,只能自酿苦果自己吃了。
云丝丝打了石榴一下道:“你这丫头也是的,发什么飙啊,一个小丫头说什么你也计较。她好歹是王府的,你也得给几分面子。”
石榴却道:“若是你家的丫头我还真就不计较了。就因为她是王府的,我才偏要打她的脸。真以为王府的奴才也能顶七品官吗,做梦吧。别说她一个小丫头,就是她主子在这儿,我也能让他矮三分。”
云丝丝劝道:“好了,你专治各种不服,行了吧。我知道你是因为那小丫头叫况且那小子激怒了你。”
石榴道:“对啊,我就是为这个,她敢称呼她主子那小子吗?”
丝丝跟秋香、萧妮儿都不说话了,那小丫头也不值得可怜,你干啥不好,偏偏去触石榴的逆鳞,这一点别说她,小王爷也不敢,石榴真发起火来,陈慕沙都要避之三舍。
以往石榴偶尔发飙的时候,也只有丝丝能跟她说几句,她们两人是那种怎么打闹都不急眼也不会生分的关系,这种关系只能说是缘分了。
石榴这边发飙的同时,况且那里也开始发飙了。
事情起因很简单,况且走出内宅大门时,一个护卫拦住了他,送他一块腰牌。
况且愣道:“这是什么?”
那名护卫傲然道:“这是出入腰牌,今天只有带着这个腰牌的人才能自由通行,没有腰牌的人一律轰出大门。”
况且忍着怒气道:“大哥,你先醒醒,这是我家,我在我家里活动用的哪门子腰牌。”
护卫根本不正眼瞧他,冷冷道:“对不起了,况公子,今天来的人多,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为防止发生意外冲突,你还是把腰牌带上的好。”
况且原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小王爷带来的人也太不见外了吧,根本不跟他打声招呼,直接把各处占领,然后就自行其是,全然没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他看在他们保护师兄的分上,也不计较了,可是现在居然要限制他行为了,太不像话了吧。
他接过腰牌,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冷冷道:“让你主子来跟我说话,你还不配。”
那护卫登时怒气上涌,况且却笑了:“怎么着,想打我,来啊。我站在这儿让你打,你要是一拳打不倒我,就不配当这个王府护卫。”
旁边一个护卫急忙拉住那人,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况公子,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
况且冷笑道:“难道是你主子叫你给我发放腰牌的?”
“那倒没有,主子没说这话,是统领的意思。”
“那叫你们统领来说话。”况且一脸怒气。
小王爷刚好走出来,他也是要去外宅老夫子那里,虽然他很想去跟石榴说话,可是那里人太多了,说话不方便。
“这是怎么了?”他看着对峙的双方笑了起来。
况且冷眼看着他说道:“师兄,你给我句明白话,今天你是要占我的房子呢,还是来抄我的家?要是想占我的房子,我让给你,马上就搬出去,要是想抄家,随便。”
小王爷不知哪头事,愣怔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啊,我怎么听不懂?”
况且道:“俗话说客随主便,你们就是门庭再高,今天到这儿也是客,别总是喧宾夺主。我在自己的家里,居然得带着你们发放的腰牌才有行动自由,这算哪门子道理?”
小王爷更是发懵,指着一人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护卫急忙跪着回禀:“主子,是这样,今天人太多了,怕有歹人混进来,所以统领要求除了咱们府的人,都要带着腰牌,认牌不认人。”
小王爷也怒了:“混账,你以为这是自己家啊,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吗?这是我师弟的家,谁是主人都分不清楚吗?”
另一个护卫也急忙跪下道:“主子,不是小的们生事,这是统领的命令啊。”
“那叫严统领过来!”小王爷显然是真生气了,吼道。
“回主子,统领去知府衙门那里了。”护卫胆怯地低声说道。
“来个人,给他传个话儿,他以后不用在我面前出现了,就跟在大人身边吧。”小王爷吩咐道。
他身后一人应诺一声,飞跑着出去了。
跪着的两名护卫身子不由在发抖,主子这是真发怒了,严统领这次擅做主张是惹了大祸。或许他是想在主子面子卖个好,让主子看看自己多么卖力,可惜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还是因为统领是小王爷安排的人,主子不好随意处置,要是他们,指不定要受怎样的惩罚呢。
第三百零二章 小王爷怒斥护卫
中山王府的中军刚安排好内外事务,忽然听见见主子在里面发火,急忙跑过去,垂手道:“主子,出了什么事吗?”
小王爷没好气的说道:“你问他们吧。”
况且后来才知道,今天来的许多护卫原本是魏国公身边的,为了加强对小王爷的保卫,临时调派过来。这位王府中军才是时刻跟在小王爷身边,负责安保的首领。不过跪在小王爷身边的这两个护卫倒是中军手下的人。
严统领是老王爷派来的,根本不把小王爷身边的人当回事,随意指挥,也忘了跟小王爷请示一下,又碰上况且这么个平时谦和有礼,惹毛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若是一般人,哪怕是练达宁也是能忍则忍,不愿意跟王府中人硬碰硬。
今天这一遭,这只能算是那位严统领倒霉了。
况且心里是真不惧他们,中山王府又如何,公子我还是武城侯府的二老爷呢,论起理来来身份不比小王爷差多少,要说见识阵势场面,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在凤阳,他面对空空门门主和护祖派统领,以及众多高手,也是见招拆招,王府护卫跟这些人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可谓天差地别。
中军了解情况后,只好苦笑。这几年严统领深受老王爷器重,在王府地位特殊,连他这个王府中军都不大放在眼里,对付他的办法只能是敬而远之。此番严统领奉命来来加强小王爷的护卫,中军就爽快交出指挥权,不想果然就出事了。
“主子息怒,我即刻传令把腰牌的事取消。”
小王爷一招手,顿时面前出现几十个护卫,他指着况且道:“你们都给我睁大狗眼看清了,这是我师弟况公子,你们以后见他如见我,谁敢失敬,一律轰出府去。”
这些护卫听到“轰出府”这三字,就跟见到亡命符似的,腿都有些发软,齐齐躬身唱喏;“谨遵主子法令。”
小王爷又对中军道:“你再告诉你那些手下,该干嘛都干嘛,别一个个树桩子似的里外杵着,一个个跟门神似的,这是保护我啊,还是吓唬小鬼啊。”
“末将遵命。”中军急忙跑着去安排了。
小王爷说完一挥手,那些护卫眨眼工夫都不见了,连门口两位门神似的护卫也不见了,好似用上了隐身法一般。
小王爷拉着况且的胳膊笑道:“师弟,我给你出气了,你消消火,这些奴才不值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况且心里怒犹不泄,冷笑道;“师兄,你们府里的人都这个德性?”
小王爷皱眉苦笑道:“师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府里上下几千号人呢,哪能都一样,也是啥人都有。这些奴才仗着些声势,眼比天高,有时候我也没办法。宰相门官七品官,天底下都这样。”
况且也是苦笑,不由得忽然想起左宗棠的故事来。
话说左宗棠在京师,许多一二品文官大员登门拜访,左府看门的人连屁股都不抬一抬,高傲的了不得。文官大员们气恼不过,就向左宗棠告状。左宗棠笑着说,好啊,你们改天再来,我让他们给你行礼。
过了些日子,文官大员们约好一起去拜见左宗棠,却见门房坐着的都是一二品武官,再看一眼,这些人就是原来的门房啊,这才明白他们为何不给自己行礼,人家品阶不比自己低嘛。
原来这些门房都是跟随左宗棠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每人都积攒下丰功,只是朝廷武将额数有限,无法给每个人安排实职,只好授予他们武官品阶,享受品阶待遇。这些人没地方去,就在大帅府当门房。
其实不只武官如此,文官也是一样,候补的官员一大堆,一个地方有了空缺,一个个就跟饿狼似的扑上去,僧多肉少没办法,又不能扩大官员编制,渐渐地,也就坏了祖宗法规。
况且想想中山王府的这些护卫,估计也就是那个中军是朝廷正式武官,因为王府有武官编制,其余的估计都是聘用制招来的人。
国家已数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事,即便宁王造反,也只是影响力大,真正投入战斗的官兵并不多,中山王府也从未领兵上过战场,这些护卫在战场上搏杀取得功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况且生气不为别的,就是气他们狗仗人势,仗着王府的威势,个个鼻孔朝天。虽然他也知道人情世态如此,但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气不过。
况且心里道,小样的,不是小瞧你们,真要打架,我一个能打你们三个。他还真有这份自信,凭着他练功十年的底子,哪怕拼身体强度也丝毫不落下风。
小王爷以为他还在生气,笑道:“好了,师弟,老师都夸你成熟起来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别生气了。你是家里仆人少,很少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要是家里有几十个仆人,这些麻烦也不会少。”
“所以我不要仆人,什么事都自己做。”
况且想想领导几十个仆人,天天还得为他们操心这个那个的,真还不如不要,有几个贴身家人就足够了,有事时临时外雇人也一样,反正他也不喜欢摆谱。
小王爷笑道:“老夫子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家业大麻烦就多,许多时候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真要计较起来,就得先把我气死了。”
况且看了他一眼,笑道:“师哥,几天不见,学问见长啊。”
小王爷气道:“怎么?嘲讽我,以为我没读过《论语》。跟你说,我也就书读的没有你多,记忆力没有你那么强,真要比起对典籍的熟悉和认识,我不比你差。”
况且笑道:“那是,那是,要不你怎么是师兄,我是师弟呢,说明有差距啊。哈哈。”
小王爷也不客气,直接领受道:“你知道就好。”
况且对小王爷的话一点也不怀疑,事实上历朝历代,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就是帝王。帝王家最重视的就是子女教育,精挑细选那些学问最高、德高望重的大儒担任教师。大儒有个特点,就是为人处世样样严谨,对帝王子女的教育十分严格,哪个孩子学习不努力,一样挨板子,受肉刑。
朱元璋有一次雷霆大怒,就是因为教师揍了太子,这位平民起家的皇上撸胳膊、挽袖子、急赤白脸的要去找教师算账,马皇后拉住他笑道:“人家是给咱们孩子传授学问,咱们得感谢才对,哪有因为老师教育孩子,家长跟老师过不去啊。”朱元璋想想也是,这才熄了火。
朱元璋比皇后更重视教育,他一个大字不识,后来在军营里也是积极跟身边的刘基、叶琛这些大儒学习,最后成就也能说得多去,虽说考举人未必能中第,混个秀才肯定没问题。
朱元璋把《汉书》研究透了,整个明朝体系就是架构在汉朝的制度上,然后因地制宜的加以完善,这用尽了他称帝后三十多年的时间,无怪康熙帝称赞说,明洪武制度至善至美,蔑以加矣。
明朝制度规定,只有进士殿试头两名的方可做太子的教官,这只是编制,皇帝、太子、诸王的教官有多名,有些大儒只能做展卷官,什么是展卷官,就是上课时做一些帮助教官、帝王打开书本,展开纸卷一类的杂事,帝王的谱儿就是这么大,这些书童侍女的活儿都得由大儒来做。
如此安排并非不尊重人才,而是要在根子上教育帝王们书本纸卷的正确打开方式,不然路子走错了,学问学歪了,不怪老师教的不好,也不是典籍有问题,而是如后人所说,打开方式不对。
连开卷都有规范,这看起来像是笑话,还真是实际状况。帝王对子女的教育极其严格,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子女也是分等级的,对太子的要求自然是最高的。
没学问的皇帝一般是草莽出身的开国皇帝,他们对后代可的教育那是一点都不含糊。隋炀帝曾说自己就是考试当皇帝都能考上,也不是笑话。
帝王的后代可不像《红楼梦》里荣、宁两府的贾赦、贾琏、宝玉这些公子哥儿。据说末代皇帝溥仪曾拜读居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读了一半后就扔到一边去了,只评价一句:小家子气。
敢说《红楼梦》里荣宁两府是小家子气,也只有帝王有这般口气了。
这些大儒,进士榜上的状元、榜眼、探花们一旦入宫给帝王们当老师,那就是文人最大的荣耀,帝王师。各代宰相基本都有帝师的背景,没有这个背景,想挤进宰相的行列,那真叫一个难,比上青天难多了。
帝师尊贵也就在这里,高拱、张居正这些人现在只是太子的教官,可是人人畏惧,连首辅徐阶也让之三分。因为他们明白,这些人以后铁定就是宰相首辅,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只要太子登基,这些人立马上位,现在的这些宰相们只能让贤,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宰相行列里最明显。这是外廷,内宫里十二监的太监也是马上换人,都要换上原来太子身边的太监们,这都是例行的规矩。
第三百零三章 师兄弟相互取笑
两人又说笑几句,小王爷忽然道:“净跟你瞎扯了,正事忘了说了。”
“什么正事?”况且诧异道。
小王爷见左右没人,这才小声道:“你是不是跟李家兄弟、洛城双骄很熟?”
“很熟,没有的事,师哥,你这就不仗义了,你这不是给我扣一顶通匪的帽子吗?”况且急忙否认,这个千万承认不得,否则跟杀官造反罪名相仿。
“你别急啊,我能害你吗?我是你师哥啊。”小王爷乐呵呵道。
“你是我师爹也不行,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况且虎着脸道。
“你怎么这样啊,跟我还装,那我问你,凤阳盐帮那件事你怎么解释?别跟我说这事与你无关,就是一张告示帮盐帮找回一百万两银子那件事。”小王爷笑眯眯地看着况且,就像一只奸猾的肥猫看着爪子下挣扎的小老鼠一样。
“那件事啊,的确有,有几名自称是盐帮的人找上我,说让我写张告示,帮他们找回银子。他们死乞白赖的缠着我,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写了一张,后来的事我真就不知道了。”况且答道,他也真的就知道这么多,至于盐帮后来找没找回银子,他也真的不知道,更不关心这个。
“那你还敢说不认识?”小王爷紧逼道。
“我真的不认识啊。跟你说,这些事虽然发生在我身上,我却比谁都糊涂,根本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真话,你们偏偏以为我发烧说胡话,可是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小王爷又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我有点相信你早上说的话了。”
“什么话?”
“就是七杀被你吓得跪地求饶的事,可能不是你说胡话,而是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况且无奈地摇摇头。
小王爷左右看了看道:“是这样,我也不管你认识不认识他们,改天我要求你一件事。”
况且一愣神,然后向天上望去。
小王爷也向天上看看,只有蓝天白云,澄净一片,什么也没有。
“你看啥啊?”小王爷有点不明所以。
况且用手一指天空道:“我是看看,太阳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怎么堂堂中山王府的小王爷师兄也有求人的时候?”
小王爷气的打了他一下:“少跟我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呢,你答应不答应?我真的有事求你。”
况且急忙赔笑道:“师兄,看您说哪儿去了,什么求啊,您是师兄,直接吩咐就行,只要不让我掀了紫禁城就行。”
小王爷乐了道:“我倒是想让你掀,怕你没那本事。好了,这件事改天我跟你细说,我们赶紧过去,老师等急了。”
两人一溜风似的来到大厅,经过之处,仆人们都躬身低头,不敢仰视,等他们过去了,才继续各干各的。
陈慕沙此时坐在大厅首位上,一副当家人的派头,他闭目交手,不知是养神还是在心里演绎心学大道,周鼎成在旁边陪坐,也不打扰他。
见师兄弟两人进来,陈慕沙才睁开眼睛,向况且身上仔细打量。
况且见屋子里都是陈府家人,心里一惊,老师不会要在这儿安营扎寨了吧?老师待自己是真好,可是若天天供一尊神在家里,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自己不是带上紧箍咒了嘛。
他正想着,陈慕沙看透了他心思,淡淡道:“怎么着,我们这些人不请自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况且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哪敢,老师这说哪去了,您老人家是请都请不来的,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老师天天在这里,最好是住在这儿,弟子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小王爷瞪他一眼,嘀咕道:“你能不能不这么无耻?”
陈慕沙笑道:“怎么了,他这是一片赤子孝心,怎么是无耻?”
小王爷叫冤道:“老师,您偏心也不带这样的,这小子明显口是心非啊,请老师明鉴。”
陈慕沙笑道:“我就喜欢听他这话,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
小王爷心都凉透了,这还是理学宗师说的话嘛,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啊?
他不敢顶嘴,小声对况且道:“好,这笔账我记下了,改天一起算,自从你进了师门,我可是动辄得咎啊,以前老师可是最偏心我的。”
况且给他一个白眼,小声道:“别忘了,你可是有求于我。”
小王爷没辙了,只能恨恨地瞪他几眼解气。
周鼎成看着师徒三人,只是笑,不言语。
陈慕沙看了况且半晌,淡然道:“嗯,看起来你好多了。”
况且立马挺直身躯,把内在精神都爆发出来:“谢老师挂念,弟子全好了。”
陈慕沙点头:“那就好。”
他听这话感觉又是一句胡话,心理恐惧障碍症哪有这么容易好的,这病慢慢调养吧。不过看到况且精神奕奕的样子,他还是很高兴。
“跟你说一下我们为什么全副人马来到你这儿,现在对外只能说你受惊吓过度,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你没有父母在身边,我这个当老师的自然要负起责任,所以这些天我得天天来,名义上就是照顾你,这样才说得过去。”
况且心里一惊,脑中灵光一闪:“老师,是不是那个都御史大人要找弟子的麻烦?”
陈慕沙略加赞赏道:“你还真是聪明,一猜就中。你说对了,不过这些事你不用管,我也不跟你细说,说了你也未必能懂,只要拖过这个年,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况且笑道:“那感情好,弟子正愁一个人孤单过年,有老师在这儿家里人气就旺了。”
小王爷在一旁嘀咕:“你还真就无耻到底了,况且啊况且,我今天才看到你的真面目。”
况且不理他,陈慕沙当然也都听到了,全然不理会,说道:“好,你这样想就好。”
陈慕沙原本也是要过来看况且的,在家里也不放心,可是早上练达宁给他传信,说都御史方步瞻仍然寸步不让,死盯况且,认定他跟南家那些盗劫案有关联,甚至他就是事件的主谋。
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当大盗集团的主谋,听起来像笑话,可是古人早熟啊,李世民起兵征战天下时也不比况且大多少,何况况且在凤阳声名鹊起,行为举止完全超越了实际年龄,这怎么能不令人怀疑呢。
陈慕沙从练达宁那里得知消息后,就明白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位都御史是铁定了心要把况且拉进南家的盗劫案里,说不定还要借此把练达宁一鼓作气拉下马。练达宁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急急向陈慕沙通报情况。
方步瞻为什么如此憎恨况且,意欲置其于死地,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猫腻?陈慕沙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可不管怎么着,一个都御史想动他的弟子,对不起,不够格,除非他们真有圣旨在手。
当然这事也不好公开对抗,毕竟都御史代表的是国家最高执法机关都察院,陈慕沙的对策就是拖,根本不让方步瞻有问话的机会,更不用说审讯了。只要方步瞻拿不出确凿证据,也没法硬来。
怎么拖?让况且装病是最有效的办法。俗话说皇帝不踩病人,只要卧床不起,有圣旨也派不上用场。
陈慕沙对周鼎成道:“癫子,你动用一下京城的关系,查清楚方大人此番南下究竟负有怎样的任务,意欲何为。”
周鼎成点头答应,其实周鼎成已经知道,方步瞻是护祖派的人,这是寒山寺的人告诉他的。他来到苏州就是追查他们护祖派的人失踪之事,这事因况且而起,不找到况且头上才怪了。
不过这话不能对陈慕沙说。
护祖派跟勤王派的人身份都是保密的,两家都有一个默认的规矩,就是既不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向任何人暴露对手的身份。为的就是把争斗局限在两派之间,不会扩大成国家整个体系的对抗,那可能会引发一场全面内战。
自从方步瞻来到苏州,寒山寺的人已经盯上他了。况且被绑架后,寒山寺的高手很快就锁定了况且的位置,若不是为了锁定绑架案的幕后黑手,弄清楚究竟是南家这些苏杭豪族还是方步瞻所为,他们早就把况且救出来了。
七杀也是福至心灵,只是听况且说出李家兄弟和洛城双骄的名字,就明白自己大祸临头了,其实他们还不知道若是真对况且下手的话,他们的家小未必有事,但他们的人头马上就会落地。勤王派的高手一旦出招,七杀真是小菜一碟。
况且忽然皱眉苦笑道:“老师,您让弟子装病,不会真的让弟子天天躺在床上不动弹吧?”
陈慕沙道:“当然不用,你只要不出这个门,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方步瞻一定会来找你,等他来时,你装病就是。对了,你也是大夫了,有没有这种药,吃了后人就会发烧?”
况且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老师,这不用药,弟子想让身体发烫就能发烫,很容易做到。”
“噢,这也能做到?”
陈慕沙暗自吃了一惊,转念间想况且练的是医家养生功,或许真有这方面的功效。
第三百零四章 都御史突访况家
陈慕沙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说道:“那就好,等着吧,方大人来时,你就躺在床上,别睁开眼睛,也别说话,要说就说鬼话胡话,发烧了嘛。”
“弟子不言语就是了,鬼话胡话弟子可不会说。”况且一脸诚实。
小王爷用肘顶了他一下:“装什么装,你最擅长这个了。”
况且马上举手:“报告老师,师兄欺负我。”
陈慕沙道:“嗯,我看到了,回头我找他老子收拾他。”
小王爷假装拭去泪水的样子:“老师,不带这样的。”
陈慕沙到况且家里坐镇,目的是阻止方步瞻来找况且的麻烦,他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况且的一切家事都有中山王府派来的人打理,况且和萧妮儿现在倒成了客人。
刘妈见到这些人,一个个不是骄傲的像个凤凰,就是脸上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她哪儿见过这场面,吓得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纪五也是躲在自己的厢房里喝酒,这下倒是清闲了,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两者都是他的最爱。
周鼎成陪了陈慕沙一会儿,无话可说,觉得无聊,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习画。这件事既然陈慕沙出手,他也不好掺和,只能作壁上观。
况且里外转了几圈,心里也是吃惊,原来那些满院子站着的护卫少妇都不见了,也不知躲在哪儿,他自己家里当然清楚,就这么大点地方,居然没发现那些人的影子。这一手隐身术当真练到家了,况且心里打定主意,改天得想个办法把王府的这套功法拿到手。
小君也不见了,不知是躲到外边了还是藏在哪儿,况且也不急,那小子要想躲起来,天底下能找到他的人真没几个。
况且回到内宅,见文杰和文宾正在房间里说话,他们也是见到那么多王府的人,不敢随意走动,只好在况且的房间里呆着。
文杰不在乎这个,对他来说,况且的房间就跟自己的一样,他一会躺在床上,一会坐在椅子上,到处乱翻况且的书,每本书看几眼就扔到一边了。
文宾苦笑道:“文杰,你怎么总是六神无主的,什么时候能正正经经看会书啊。”
文杰道:“我在家都看够了,到这儿来就是放风时间,这点自由都没有啊。不瞒你说,况且也没花多少时间读书,我可是盯着他呢。”
文宾笑道:“人跟人能一样吗,你就是花十倍的时间读书,也追不上他。人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你能做到吗?读书这件事,你就别跟他比了。”
正说着,况且走进来,听到这话,笑道:“文宾,你这可是取笑我,文杰读书也不差。”
文杰一低头,嘟囔道:“算了,别说读书的事了好不好,说起来我就头痛。今天来的人也太多了,就连找妮儿姐她们玩都不方便。”
况且道:“来的人多又怎么了,丝丝和石榴也不是外人,你就跟她们玩去好了。”
文杰垂头丧气道:“她们当然不是外人,可是有不少王府的人,阴着脸在后面盯着人,谁还有兴趣说笑。对了,我告诉你,石榴姐姐因为你还把王府的一个丫环骂了。”
况且纳闷:“因为我?”
他心道,我也没跟王府的丫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什么的,石榴怎么又吃醋了。
文杰笑着把那件事说了一遍,况且听了也是无言,没想到石榴脾气这么大,王府的人都不给面子。
只要不提读书,文杰的精神就上来了,眉飞色舞的缠着况且让他讲被绑架的历险记,文宾又是使眼色又是咳嗽的,全然没用。
文杰的感觉跟况且差不多,这事挺好玩的,恨不得自己也能历险一次,当然前提是绝对没风险,能安然回来。可是果真的一点风险没有,完全做假,那还有意思吗?还能叫绑架吗?也就是公子哥儿闲得发慌,心里淡出鸟儿来才想得出这等娱乐方式。对,就是个虐心货!
文宾此次来不单是看望况且,更主要的还是打听这次绑架案有没有牵涉到南家。
况且被绑架后,云家和文宾家都吓坏了,他们最怕的就是南家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绑架了况且,要是这样,云家、周家难免会被牵扯进去,那可就是一个空前大案,文宾和丝丝的婚姻就会出现危机。
云家和周家虽说不耻南家告密这事,也及时划清了界限,可是三家几代人结成的荣辱与共的关系不是一下子就能撇清的。
况且告诉文宾,现在知道的就是案子是七杀做的,背后有没有南家人他也不知道。
“如果真是南家做的你怎么办?”文宾问道。
况且沉吟道:“是他们也好,不是他们也好,这一次就算了。如今事情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不希望事情复杂化。”
文宾点点头,明白了况且的意思。况且所谓不想追究,是指哪怕他知道是南家人所为,也会装作不知道,以免牵扯到丝丝和文宾,他不想因此失去两个好朋友。
况且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如果他们再做第二次,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到那时候我想阻止恐怕都难。你还是让丝丝转告他们好自为之吧。”
文宾倒吸一口冷气,他也只能转告,根本左右不了这件事,包括丝丝甚至云家的当家人。南家遭遇盗劫案后,周家、云家也是尽力帮着南家维持,可是救急救不了穷。
南家的生意本来就周转失灵岌岌可危,再遭打击,可谓雪上加霜,负债额足以使一个大家族倒闭,周家、云家已深感无力相助。
况且的说法并不是推卸责任,他的确对自己身后那些人所知不多,他们都是隐身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公开露面,他就是想说话,也不知道对谁去说。南家遭遇的盗劫案到底是谁做的,他也是一头雾水。如果按照他的意愿,不至于对南家下手那么狠。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真出了事,南家一定在劫难逃,整个家族随时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这次甘愿被绑架,而且事后没有追究的想法,也是想求个心理平衡,说起来南家被劫,他多少有些感到愧疚。他真心希望这次绑架案是南家人做的,这样他们就扯平了,他心中的愧疚就会消失。
这是很可笑的心理,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这是最真实的心理感受,尽管无法对别人讲述。
上午巳时三刻,也就是九点四十五分左右,门外传来消息:都御史方步瞻来访。老夫子的预测果然应验了。
这一次他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全套倚仗,带着自己的全班人马,身边簇拥着一群幕僚和衙役,练达宁也陪同他一道而来。
这个做法冠冕堂皇,昭示着大明阳光之下的法统,任何人都必须严肃面对。
陈慕沙、周鼎成在大门外迎接,陈慕沙笑道:“方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方步瞻笑道:“哪里,岂敢劳动老夫子大驾,一直想去拜访老夫子的,就是公务缠身,没得工夫,倒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老夫子可是越活越年轻了。”
陈慕沙笑道:“哪里哪里,大人过奖了,土埋半截的人,年轻两字是永远无缘了。”
两人正寒暄着,周鼎成过来笑道:“方大人,这都快过年了,你还忙个甚啊,不会是贪恋江南美景,舍不得回京了吧,还是准备在江南置个外室?”
方步瞻笑骂道:“你这个癫子,不好生在朝做官,一跑出来就是大半年,反而调笑我留恋江南。你也不怕圣上革了你的官职?”
周鼎成笑道:“求之不得,无官一身轻,我算是体会到了。”
“胡说,你在朝廷里也是有官无职的,哪像我们这些苦命人啊,圣上一张嘴,我们就跑断腿。”
两人说笑几句,方步瞻把身旁的幕僚介绍给两人,都是儒林名流,可见方步瞻在都察院地位很高。
这些人周鼎成差不多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也都闻名,倒是陈慕沙对他们知之甚少。虽说来者大多数是阳明学派的弟子,但陈慕沙一派宗师的地位摆在那儿,见了面必然要遵守士林的规矩,连连拱双手致意。
陈慕沙把众人迎进大厅里,小王爷也出来见过。
中山王府的世子,身份地位并不比一般的亲王世子差多少。这些人见小王爷虽然不行君臣大礼,却都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只有方步瞻和练达宁还算自如。
方步瞻略微有些心惊,微微躬身道:“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小王爷故作不耐烦状道:“还不是父亲大人给我找的差事,让我带人到这里来监护我师弟。该死的绑匪居然敢挑这个日子在城里作案,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所以父亲大人责令我,至少我们在这里时,要绝对保证我师弟的安全。”
方步瞻身后一个幕僚道:“况且何其幸也,竟然有中山王的世子大人亲自监护其家。”
小王爷拱拱肩膀道:“也没什么,谁让我是他师兄呢,即便父亲大人不做安排,我也应该照顾他的,我大他小嘛。”
说着,小王爷随即招手让王府中军过来,吩咐他去加强警戒,勿生事端。
第三百零五章 小王爷狂扁幕僚
方步瞻带着众人马造访况家,本想把况且带回去问话,只要人到了他们手上,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察院的刑法虽然没有诏狱那样吓人,也不是一个柔弱书生所能承受的,最后一切都得如实招供。
但方才小王爷的一番话等于堵住了他们的嘴,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方步瞻的幕僚们脸色神色都很精彩,意思是,这出戏该谁唱了呢?
方步瞻本来昨晚就想要传讯况且,美其名曰问话,被魏国公跟练达宁拦住了,说是况且人神智不清,他们也都没有深问,这时候估计也问不出有价值的案情,还是等他好些之后再说。
况且昨天在衙门已经做了笔录,魂魄不宁的言辞除了他自己,恐怕也只有萧妮儿才会觉得正常,由此可见况且受的惊吓不轻。
方步瞻看过笔录后,将信将疑,但跟凤阳的事联系起来,却认为况且有可能说的是真话。一大早他就要带人过来,被练达宁以各种琐事缠住,最后才得以成行。
练达宁缠住他是为了给陈慕沙、小王爷留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能从容布置,目的是决不给让方步瞻有问话的机会。
按照规制,都御史在地方享有最高执法权,相当于钦差大臣,有权要求当事人去衙门正式回答问题。
今天这个状况,况且一旦进入衙门,就如同被捏在方步瞻的手上的蚂蚱,连魏国公、练达宁、陈慕沙也不好强行干涉。
方步瞻没想到小王爷先出手了,而且公然站在况且一边为他背书。陈慕沙为况且做主那是理所当然,弟子有事就是老师有事,这是老师跟弟子间的不成文规矩。但小王爷率先出手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在大厅分宾主落座后,陈慕沙拱手道:“不知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方步瞻拱手还礼道:“本院是为生员况且此次被绑架一案而来,想当面询问一下绑架案中的具体情况。歹徒在苏州城里公然绑架生员,置朝廷王法与体面何在,本院虽无地方职责,但为了国家法制朝廷体统,一定要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达此目的决不回京。”
这话说的可是掷地有声、气壮山河,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练达宁恭维道:“大人如此尽心国事,真乃我辈楷模。”
一个幕僚接过话头赞道:“那是当然,大人在朝中也是公认的清正廉明,当今要数青天大老爷,大人当仁不让是第一号,那个海瑞算什么,沽名钓誉而已。”
陈慕沙和练达宁都是一怔,哪里冒出来这么个狂人,居然敢公开诽谤海瑞,还了得。
小王爷冷笑道:“本公子不才,可是自从识字起,就知道海瑞海刚峰刚正不阿、正义凛然,乃顶天立地之伟人也,你竟敢说海刚峰沽名钓誉,阁下还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
古代文人间“不知羞耻为何物”已经是最露骨也最恶毒的辱骂了,这句话原本出自北宋大儒、苏轼的老师欧阳修之口,他是骂一个诽谤范仲淹的谏官,这个谏官就因为欧阳修这一句不知羞耻为何物,整整后半生都活在屈辱中,一句话毁了一个人。
被骂的那人知道小王爷这话的分量,因此被激怒了,可是看到小王爷身上穿的四爪蟒龙袍,头上戴的束发金冠,想要蹦起来身子却不停使唤,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变成了紫茄子,血液似乎要从毛孔中喷射而出。
所谓打狗看主人,因为狗固然卑贱,出来代表的也是主人的脸面,打狗也是打主人的脸。宫廷里那些宦官出来后没人敢惹,就是这个理儿。
方步瞻也是心中怒火上涌,好容易压下去,挥手对那人道:“你先出去吧。”
那人恨恨地看了小王爷一眼,灰溜溜地出去了。大厅里气氛有些尴尬,大家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人恨恨的眼色,在小王爷看来就像一只苍蝇飞过一样,无关痛痒。就凭这个眼色,这人这辈子只能当幕僚了,仕途的大门已经对他关闭。
中山王府是那么好得罪的吗?想什么呢!
那人并不是有心得罪小王爷,他吹捧方步瞻也不为过,可是拿海瑞当踏脚石,这就太不懂事了。
海瑞这个人有点奇特,当官的对他既佩服又头痛,包括皇上也是一样。
可是海瑞在民间地位很高,公正廉明,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官员们为何佩服却不喜欢海瑞?因为按照海瑞的那套标准,全国的文官们都得跳江的跳江,上吊的上吊,剩下最坚强的也得绝食自尽,根本没法活下去。
朝廷官员研究了半天,都认为海瑞有自虐倾向,就算你不贪污,官家账目里也有公耗、分例银子可得,干嘛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干嘛买一斤猪肉也要弄得天下皆知呢。
当年胡宗宪总督江南数省兵马,兼管地方一切事务,围剿海盗,大军所至之处,必然摊派各种徭役,修路啊,征调人力抬轿拉车什么的,却绕过海瑞的县不敢进入。海瑞就是这种人,你不是征调人夫拉车嘛,他自己来了,给你拉车,谁敢坐啊,胡宗宪也不敢坐嘛。你说要修道,好吧,他也来,亲自动手修,决不允许你骚扰地方百姓。
有一天胡宗宪在辕门升座,对下面的大小官员、武将和幕僚们严肃地说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大家都以为出现了什么重大军情,说不定是海盗攻下那座城池。没想到是海瑞有话要说,只见他竖起一根食指,说道,海知县向在座的通报,因老母过生日,我今天买了一斤猪肉。
海瑞这样的官员,当然百分百符合老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的形象,却是上司们的眼中钉。只是海瑞负天下公议,谁也招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官员们背后非议海瑞的也有不少人,但只限于好友之间,不会传出去,公开场合,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方步瞻这名幕僚也是没把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关键是想抓住机会赶紧拍大人的马屁,结果就悲剧了。
陈慕沙趁机拱火:“老夫今天也是长见识了,大人幕府中也是什么人都有啊。”
方步瞻两头憋火,还发作不得,只得讪讪道:“就是,还是老夫子是明白人啊。我回去就会处罚他,太不懂事理了。”
果然,这名幕僚回去后就被方步瞻辞退,只得回家乡以教书为生,几年后抑郁离世,此乃后话。
讲什么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场合讲什么话。不分场合乱说话,有时真的会断送了前程,甚至要命。
与此相反的恰恰是建文帝的事。
文臣们在奏章中尽管非议建文帝而无事,可是私下里谁对建文帝出言不逊,就会遭到排挤,若是在苏杭地区说建文帝的坏话,基本就别想出门了,出门就得挨打,脑袋丢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最后大家都达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绝口不提建文帝的事,至于明成祖和建文帝的是非,还是留给后世裁断吧。
南家公开挑战这个规矩,结局就是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死不掉更活不好,凄惨无比。
方步瞻清醒一下脑子,然后问道:“生员况且现在情况如何,听说他受惊吓不轻?本院也想探视一番,安慰安慰。”
陈慕沙故作沉痛状道:“可不是,大人明鉴,他回来后只会说胡话,后来就是高烧不退,到现在还是半昏半醒的。”
“哦,怎么会这样?”方步瞻当然不信。
练达宁道:“他只是一个温柔书生,过了年关这才一十六岁,哪儿经过这种事,七杀可是煞星啊,能在他们手上逃脱出来,身上什么都不缺,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这一点方步瞻等人倒是相信,不交赎金还能安然回来的也就况且一人,至于况且说的那份证词里,七杀怎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云云,连他也认为那是编造出来的。
他早年也巡抚过江南地面,对江南事务知道不少,对七杀的凶名自然不陌生。
小王爷笑道:“大人何不亲眼看看,百闻不如一见嘛。”
方步瞻听出小王爷话中有讥讽之意,却打蛇随棍上,说道:“也是,我也该探望一下受害者。”
话已至此,无法再行阻拦。陈慕沙带着众人来到内宅,方步瞻的幕僚们被拦在内宅的大门外,只有陈慕沙、练达宁、小王爷陪同进去。
这也是有人请,才可以入内。大明法律明确规定,官员绝对不允许进入治下民众家里的内宅。家里的内宅为女眷生活的场所,男女有别,这可是天条。
一进入内宅,方步瞻就感觉到一种森严气象,他四下望望,没看到人,却能感觉到有人潜藏在周围,那一定就是王府的护卫了。他只是没想到那些护卫都是美丽健壮的少妇,连况且见了都有些动心,一双色眼都忍不住盯上几眼。
来到况且的卧室,屋里站满了丫环婆子,见到这四人进来,那些小丫环们低着头、红着脸退了出去,只有年老的婆子留下继续伺候,她们的年龄已经跨越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界限了。
况且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被,只露出一个脑袋,脸已经烧成不正常的血红色,似乎还有一缕缕的热气散发出来。
第三百零六章 况公子装蒜成功
方步瞻唯恐有诈,上前用手摸摸况且的额头,马上就缩了回来,这特么多高的温度啊,一个鸡蛋放上去都能蒸熟,这可是装不出来的,真是发高烧啊。
陈慕沙叹息道:“他这病很重啊,这无名高烧就不知什么时候能退,要是再烧上一两天,人就算没事,脑子也会烧坏掉的。”
他的言下之意是,问况且话的事就别再提了。
方步瞻尽管还是心里感觉不对,却找不出什么漏洞,这发烧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不掺假,就算把人放在热水里,也不可能有这效果。
不管怎样,今天是没法问话了,这状况带人回去,若是出了事,他还得承担责任。凤阳的案子和南家的被劫案疑点重重,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控况且,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就是一回事,所有事都因况且而发生。
方步瞻在床前站了一会,面带微笑注视着况且,心里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却只好原路退出去。
路上,他问道:“给生员请了大夫没有,若是没请,本院可以代劳,费用也由本院支出。”
陈慕沙明白他还是不死心,想要找个大夫来查看究竟,于是淡淡一笑道:“不用麻烦大人了,大夫已经请好了,国公大人专门委派了南京太医堂的太医来诊治,明天就到。”
方步瞻哦了一声,脑子里还在不停地琢磨这事儿,说不出哪里不对,但肯定是不对,这是他的直觉。
回到外宅的大厅,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四下看着,然后问道:“生员况且的父亲哪里去了,怎么不在家?”
陈慕沙道:“听说是带着女儿回老家了,家族中有大事需要回去。”
“哦,那况且的祖籍是何地?”
“这个我也不知道。”陈慕沙答道。
“听说况家原本就是苏州人氏,他们的祖籍应该也在这里,怎么会冒出来什么回老家的说法呢?”方步瞻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陈慕沙摇头道:“不可能吧,老夫就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如果况家祖籍在苏州,老夫怎么会不知情?尤其他父亲还是名医,应该是名医世家了,不至于默默无闻吧。”
“这倒是,看来得等况且恢复后问他本人了。”方步瞻若有深意地说。
练达宁笑道:“大人缘何如此重视况且,他也不过就是个受害者,大人也知道,一般的绑架案受害者都知情不多,不然也不会被放回来了。”
“嗯,这个本院知道,不过既然是个案子,也不能草草了事,还是能打听出多少算多少,那几个毛贼的口供还是太少了。”方步瞻继续为以后讯问况且做着铺垫,可真是老谋深算。
抓获的几个人倒是全部都招供了,可是他们都是那个络腮胡子招募的,只是说逮到况且控制三天就能每人得到两千两银子,这比一桩单纯的绑架案都要多,一般山贼土匪绑架一个地主员外的也就能得到几百两银子的赎金。甚至还有村民刚卖了一头牛就被绑架了,赎金就是那头牛的价钱。
难怪七杀对况且说,绑架这一行是越来越难做了,那可不,当个绑匪也难啊。
四狗子他们也是财迷心窍,一激动就把况且绑了,谁知后来出了一连串的事情,直到他们完全失控。
四狗子死了,络腮胡子跟一个叫傅三爷的人也死了。活下来的人对傅三爷的情况知道得很少,只是听说是傅三爷雇佣了络腮胡子。见两个领头的人一死,他们就吓得逃走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他们供出了络腮胡子的姓名,练达宁连夜派人把他的家人全部抓进衙门审问,大刑伺候仍无结果,说明他的家人也是一无所知。
到此,绑架案的线索就中断了,还是从况且提供的笔录里他们猜测出这是七杀指使作案。七杀利用一个中间人雇佣当地几个小混混下手,也是估算到了中山王府的人在城里,怕最后不好脱身,就拿这些人做替罪羊。
对这些人的口供,练达宁和方步瞻都深信不疑,他们都是多年的审问高手,虽说酷刑之下,何所不至,但是对于什么是真言,什么是逼供出来的谎言,他们可是门清,决不会上当的。
两人唯一不同的只是,练达宁坚持罪犯口供中所说况且会妖法,并且用妖法杀了三个人是假话,他不得不坚持这一点,如果他的学生会妖法,他这个老师岂不成妖师了?另外他也深知况且的为人,妖法什么的跟他绝对沾不上边。
方步瞻也是半信半疑,可是联想到凤阳失踪的近百人,岂不很像妖人使用妖法做的案吗?难怪怎样查也毫无端倪,他们都是用的常规办法、常规思维,根本没往妖法上去琢磨。
如果况且真会妖法,惊天的凤阳失踪案自然就会水落石出,有了答案,可是这里也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就是况且真会妖法的话,怎么会被七个小混混轻易就绑架了呢?
可是如果况且不会妖法,七杀又怎么会向他讨饶,还跪地求饶,还痛哭流涕,求他放过他们的家小?难道说是况且故事被他们绑架,然后又露一手给他们看,慑服了他们。这个况且真是无聊透顶,太狗血了。
方步瞻觉得越想越像,越想越对,于是下定决心到况且家里实地查勘,魏国公和练达宁拦都拦不住。
他已经打定主意,死活也要把况且带回衙门审讯,如果魏国公和练达宁继续阻挠,干脆羁押况且回北京审讯。
在江南,他要给中山王府一个面子,到了北京,中山王府就鞭长不及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况且在发高烧,不管是被绑匪折磨的还是受惊吓过度,反正那个样子肯定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这又让他陷入迷惑中,难道况且真的不会妖法?
不管如何,这件案子是越来越引起他的兴趣了。他下江南时上面交代彻查练达宁的事,已被暂且放在了一边。他想,只要况且这案子查实了,还怕练达宁逃得了吗?这案子就是个筐,一旦定案,装多少人都由他说了算。
都御史刚离开内宅,小王爷就拍拍况且的脸蛋,唤道:“起来吧,师弟啊,我才发现你还是表演天才啊,不过这实力也太强了,说发烧就发烧,而且高烧昏迷,一点不含糊。”
况且听到他的话,立马坐了起来,脸色马上恢复原状,只是心有余悸地看看外边说道:“那家伙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你不用装了。”
“他不会杀我个回马枪吧?”况且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让他进来一次,那是给他脸面,也是给都察院一个面子,要是再敢进来,就是给脸不要脸了,直接打出去。”
况且下地穿鞋,嘻嘻笑道:“师兄,咱们师兄弟的,你就别吹牛了,你们王府再霸道,也不敢打都察院的都御史吧?”
小王爷冷笑道:“我还真不是吹牛,这是我父亲交代我的原话。这次这个方步瞻激怒我父亲了。其实这还是我父亲脾气好,要是放在我老祖宗手上,不用打出去,直接就给灭了。”
况且不得不服气,他们祖宗是谁啊,那是徐达,灭个都御史真不在话下,就是二代魏国公也不含糊,都敢直接对抗明成祖一辈子的人,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来,放他手里,也敢直接灭一个都御史,过后都察院都不敢找茬。
这次方步瞻死咬住况且不放,真激怒了魏国公,这是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一个都御史算什么,就算都察院左都御史也不敢如此霸道吧?朝廷对中山王府历来都是有求必应,有计必从。不客气地说,中山王府执掌着江南半壁河山呢,闹红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中山王府还不是最霸气的,最霸气的是云南的沐王府。沐王府的令箭所到之处,那些土司酋长都得摆香案,跪拜迎接。朝廷的圣旨到了云南,一般也都换成沐王府的金箭才发下去。
若不是贪慕沐王府的权势,吴三桂也不会投降大清了。当初吴三桂投降大清时,多尔衮都乐疯了,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有人要把大明王朝的花花江山装在盘子里送给自己,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也想不到的事。
开始摄政的多尔衮曾主动和吴三桂协定,划江而治,大清只要长江以北地方,江南全部划归吴三桂等三藩。吴三桂知道这不可能,就是得到全部江南他也无力守住,就退一步只要云南,而且要求跟沐王府的建制一样,世镇云南。
多尔衮当然一口答应,二人歃血为盟,对天地发下毒誓。后来大清取得天下,还真兑现了诺言,把云南划归吴三桂,广东、广西划给另外两藩,这就是大清开国初年的三藩,由三个汉人叛贼建立的完全自治疆域。
后来到了康熙时,康熙忍受不了三藩对国家大肆吸血,愤然削藩,发起一场不胜则亡的战争,也是大清气运好,居然把三藩扫平了,以当时况且来看,单只一个吴三桂都不是大清能灭得了的。
人有气运,国家更有气运之说,末世亡国之君,未必都是毫无作为的昏君,不过是国家气运已尽,神仙也无能为力。
这些扯远了,言归正传。
第三百零七章 方步瞻扫兴而归
见小王爷有留下不走,周文宾兄弟即刻回避,把屋子让给他们师兄弟两人。小王爷这才敢畅所欲言,不然他也不敢公然藐视朝廷有司(就是今天相关部门的意思)。
“师兄,你找我啥事了,现在可以说了。”况且恢复了正常状态。
“那件事啊,改天再说吧,也不急。”小王爷有些躲躲闪闪。
况且纳闷了,中山王府怎么会有求于别人,这简直开玩笑一般。看这样子,还不是一般的事,估计非常棘手。
“哎,你这是什么功法,说发烧就发烧,说退烧就退烧。”小王爷很是好奇。
“师兄,我这叫任意发烧退烧功。”况且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又来了,现在吹牛的本领可是暴涨。”小王爷骂他一句,转身到石榴她们屋去了。
小王爷前脚一走,文杰立马钻了进来。
外宅大厅里,方步瞻还在纠缠着况家的祖籍问题,似乎要在这上打开缺口。
“况且家迁到这里也不过十年左右,可是我看房子的陈设很有世家气象啊,不可能都是带来的吧?”方步瞻问道。
“方大人是说这个啊,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这些都是我周家的东西,这两天才送到来。”周鼎成说道。
“这事我也知道,其实这些东西一般人家里的库房里都堆积不少,我本来也想送他一些的,可惜这房子已经堆满了。”陈慕沙道。
“白送?周府跟况家是世交吗?这虽然是些旧东西,品相都是很好的,有些东西是越旧越值钱啊。”方步瞻笑道。
方步瞻看着房子里的各种摆设有些眼热,他是贫寒子弟出身,进士及第后才踏入仕途,官职虽然不小,毕竟比不了这些富豪世家的底蕴。
周鼎成笑道:“送只是一种说法,实际上是卖给况且的。”
“卖,况且怎么有那么多钱啊?”方步瞻来了兴趣。
“钱是我出的钱,况且用他的十幅画跟我换的。”周鼎成说道。
“况且的画这么值钱?”方步瞻这一惊实在不小。
周鼎成道:“怎么说呢,现在来看况且的画可能不是很值钱,毕竟他只是个秀才,以我的判断,若干年后这些画可能就是天价了,说起来我还占了大便宜。”
方步瞻心里暗自盘算,却笑道:“癫子,你也学会做生意了。”
周鼎成在内宫负责字画的甄别和鉴定,京城各当铺、书画店都花高价请周鼎成给书画定价,对他的判断方步瞻当然深信不疑。
“可惜况且发烧了,不然我应该求他一张字画,也算没白来江南一次。”方步瞻开玩笑道。
“这倒不难,等他身体恢复了,我让他给大人画一张,我回京城时给你带去。”周鼎成笑道。
方步瞻兜兜转转问了半天,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来,最后只得郁闷的率众人离开,练达宁也陪同回去。
“自以为是,狗仗人势的东西!”送走方步瞻后,周鼎成朝大门口骂了一句。
在朝廷里,他还真看不上这号人物,可是现在人家顶着都御史的头衔,他也招惹不起。若矛头对准的是他,可能他早就怒发冲冠、上房揭瓦了,他一再压抑自己只是不想给况且带来后患。
“老夫子,这事怎么办,看样子这个狗东西是下狠心了。您这一招拖刀计也不能无限期拖下去啊。”周鼎成有些犯愁了。
陈慕沙淡淡道:“先给都察院一个面子,年后他就滚蛋了。江南还不是都察院撒野的地方。”
周鼎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陈慕沙跟魏国公商量好了,年后就把陈慕沙轰回北京去。这两人无论哪个都能做到这一点,何况是合力,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的事。
方步瞻走后,况且家里就解严了,所有人都欢声笑语,好像解放了一样。
周文宾先走了,他急着赶回家报信,告诉家父况且目前的状况,并没有试图报复任何人,只要官府查不出绑架是南家所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这周家和云家得到消息后,大松一口气,连忙找到南家当家人,警告他们不许再对况且动歪脑筋。南家那头是叫苦又叫冤,说绑架这件事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更别说还有其他想法了。
不过南家当家的人也是心神不宁,因为家族太大人太多了,七八房人聚居一起,无法掌控一切。
况且这里正跟文杰吹牛,说自己如何跟绑匪斗智斗勇,吓得绑匪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求他给写字据饶了他们等等,萧妮儿闯了进来。
“跟你说啊,我把那个玉佩送给石榴姐姐了,石榴姐姐可喜欢了,丝丝小姐还说那东西值大钱了,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为啥?”况且一脸高兴的模样。
“你不是说那些东西不能让人知道吗?”萧妮儿跟石榴、丝丝、秋香混熟了,觉得石榴对她太好了,一个忍不住,就把那些珠宝里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玉佩送给石榴了。
她本想就是个玩物,不值几两银子,没想到石榴和丝丝都是识货的,尤其丝丝一眼看出那居然是一块蓝田美玉,还带着先天纹路,这东西几乎是无价。
两人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萧妮儿手里有这等宝贝,问了半天,萧妮儿才支支吾吾说这是况且的病人送的,这两人自然不信,谁治病会出这么大的价钱。再问萧妮儿什么也答不上来了。
萧妮儿觉得自己闯祸了,就偷偷来告诉况且,心里那个后悔就不用说了。要是她知道这东西居然是无价宝,说什么也不会拿出来送人。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这东西来路可能有问题,难怪况且再三嘱咐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况且看她着急后悔的样子,笑道:“没事,知道就知道。你一会再送丝丝和秋香一件,让她们自己选吧。”
“什么好东西,都不说送我一个。”文杰脑袋削个尖钻进两人中间。
“不是好玩的,都是女孩子喜好的,等你定亲了,我也送你一件。”况且用打发他的口气说到。
文杰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珠宝饰品,当时就没了兴趣。
得到况且允许,萧妮儿高兴了,不过她多了个心眼,没把那些东西全拿出来,而是自己选了两样顺眼的送给丝丝和秋香。
丝丝和秋香看后无语,心里的震惊更是如潮似海。她们都坚决不肯收这礼物。
这样的东西在周家、云家自然不缺,可也都是老祖宗级的人物压箱底的宝贝,作为传家宝的什物,儿孙们再得宠都得不着,只能有时候开开眼界。
周云两家定亲,自然也出了大价钱,可是给丝丝的珠宝和这两样都没法比。
“你们就收下吧,这东西没你们说的那么值钱吧,我平常都是随便拿着玩的。”
丝丝三人差点气吐血了,这些天价物流落到这两人手里,真是倒了霉了,简直是明珠暗投啊,居然拿着随便玩,以为是玻璃珠子破石头啊。
最后三人派一个丫环把况且叫去,问他这三样珠宝的来历。
“告诉你们吧,我前几个月不是迷路了吗,在一个大山里看到一株药王,等我把药采下来后,发现地下有一个坛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几样珠宝。”况且笑道。
“大山里有这样的宝贝?”石榴眯着眼问道。
“这种事说起来你们都不信,可是好运来了城墙都挡不住。”况且双手比划着说,那意思就是他运气好呗。
三人都是半信半疑的,这种事的确有过,云家曾经买下一块地造房子,挖地基时真挖出一坛子金银珠宝,当然没有这种天价物。
据说明初首富沈万三就是无意中挖掘出一批宝藏,后来富可敌国,民间传说沈万三挖到一个聚宝盆,每天聚宝盆都会生出金子珠宝,也有种说法是沈万三得到一个金鸡,每天下金蛋。
这都是民间传说,可是沈万三究竟是怎样发家的,却没人知道,最后朱元璋抄了他的家,没收全部家产,并没找到这两样神物。
“你们就收下吧,他不好意思送给你们,就让我送。”萧妮儿觉得送出手的东西不能收回来,手托着两样珠宝再三劝说。
丝丝和秋香怎么也不肯收,这人情太重了,根本不能收。
丝丝心里却想到另一件事,南家说况且手里有一张藏宝图,是建文帝留下的巨额宝藏,难道况且得到了这笔宝藏?
她忽然觉得况且太神秘了,他手中怎么会有建文帝留下的藏宝图,如果这张图是真的,那么况家和建文帝又是什么关系?
丝丝越想越多,浑身不禁一阵热燥,这真是个小冤家,让人摸不透看不清,还总记挂着。想着不禁瞥了一眼况且,心里却是一阵甜甜的暖风吹过,好在是大家闺秀,遮掩的功夫早就练就的十分纯熟了。
“石榴姐,他们都不肯拿,你都收下吧,反正我是不能拿回去了。”萧妮儿性子倔,山里人的豪爽丝毫不减。
“你收下吧,本来也应该是你的。”丝丝和秋香都一齐附和。
第三百零八章 师生再议苏东坡
石榴还真不客气,都收下了,一样是钻石手链,一样是珍珠项链,倒是正好配套。如果送的人不是况且,她也不能收,小王爷每逢她生日都会送她贵重的礼物,那些珠宝类的都被她退回去了,只留一些喜欢的新奇玩意儿。
“况且,你真不知道这些宝贝的价值啊?”丝丝试探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反正是白来的,也没当回事。”况且一脸轻松。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谱,这些东西可能真是天价宝贝,送宝贝给他的人,除了洛城双骄、李家兄弟,另外十一人是谁他都不知道。他对珠宝一窍不通,看着这些东西,明知值钱也不当回事,毕竟这些东西不宜露白,况家还没到靠卖这些东西过日子的地步,留在手里自然只有当玩物了。
他本不想让人知道,只是萧妮儿已经给他露了,也只能顺其自然。至于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到那时候再说,反正他的麻烦事太多了,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况且,珠宝太贵重了,我们要不起,你送我们每人一张画吧。”丝丝没收下珠宝,心里觉得有些亏,趁机求画,平时还不好意思张口。
“好啊。不过得过几天,等我静下心来好好画。”况且一口答应。
两人大喜,尤其秋香,上次况且随手画了一张肖像画送给她,她视若珍宝,一直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当作传家宝留给后人。
云家也收藏一些古人字画,在苏州人文鼎盛之处,更是经常看到唐伯虎、沈约这些名家作品,可是秋香就是喜欢况且的画风,觉得比那些都好。
什么唐伯虎咸伯虎的,衰人一个,看不上!
“石榴小姐,你也不要一张啊?”秋香不省油,打趣道。
丝丝笑道:“你傻啊,人都是她的,以后要多少没有?”
石榴眼睛一瞪:“丝丝,你说啥?”
“我说况且人都是你的,你不承认啊。你要真的不要,我云家可抢了。”这话也就丝丝敢说,别人都是只能心里明白,不能说出口。
“好啊,让给你。”石榴站起身就要走。她脸皮薄儿,虽然这事在几家都是人人皆知的事,还是听不得别人说。
“死妮子,你走什么走,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你做得别人就说不得啊。”
况且见势不妙,急忙趁乱逃了出去。他可不敢掺和到这种事里面,绝对是惹不起的麻烦,比那位都御史威胁还大。
他一口气逃出内宅,来到外宅跟小王爷会合,然后去见陈慕沙。
陈慕沙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卷书专心阅读。况且跟小王爷都不敢出声,悄悄站立一边。
“你们兄弟来了。”
老夫子桃李满天下,最喜欢的还是这两位,他偏疼况且也只是因为况且需要他照顾,小王爷自然不用他操心,王府上下几百人为他服务呢。
“老师,您想吃什么,弟子去安排。”小王爷恭恭敬敬说。
“你随便安排吧。”陈慕沙摆摆手,刚刚撵走了方步瞻,难得心神安定一些。
老夫子是美食家,海内闻名的王府大厨,正恭候在那里等他发话,可此刻老夫子无心美食。小王爷转身出去,况且这才笑嘻嘻上来问道:“老师,您还看书啊。”
陈慕沙怔道:“你这叫什么话,为师何曾停止过读书?除了杨慎,谁敢说读遍天下书。读书可是终身的事业。”
杨慎是明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无人可比,号称无书不读,他当年状元及第,虽然父亲是首辅,却没有任何非议,都公认他的才华学识。连严嵩的儿子严世藩自命不凡,却也只佩服杨慎一人。《三国演义》的开头卷引用的词就出自杨慎之手。
况且伸头一看,陈慕沙读的居然是《苏轼全集》,还是绝品宋版书。
他大吃一惊,心里更有些感动,觉得这跟自己有些关系,而且不是一般关系,是大关系。
陈慕沙笑道:“总听你说苏轼如何了得,最近闲下来就翻翻他的集子,你还别说,慢慢真读出些味道来了。我就想,一个人富有盛名,不管好坏,总是有原因的。”
况且心里一阵苦笑,慢慢读出些味道来了,苏轼有那么晦涩难懂吗?不过他也明白,陈慕沙虽是理学家,在文学上也曾经是复古派的战将,复古派的宗旨就是只读两汉以前的书,两汉以降是坚决不看的,没得看的。当然唐诗宋词是个特例,他们指的是文章。
明朝八股盛行,文人主要还是专攻文章的写法,诗词无非是闲来玩玩而已。整体来说,明朝文人的诗词很贫弱,只有杨慎玩出了花样,集唐诗的句子而成一首首诗,这算不算创作自然会有争议。不过,杨慎确是把这些诗玩的出神入化,就跟苦心构思而后创作出的一样,这在诗词王国里,也是唯一的一位。
无论什么事,能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得上是赢家。
感动之余,况且嘻嘻笑道:“老师,您不会因为我极力鼓吹,也喜欢上苏轼了吧?”
陈慕沙笑道:“喜欢谈不上,不过他的文章还真是如你所说,有司马迁、班固的才气,可惜只是欠些蕴藉啊。”
况且强调道:“不是东坡欠蕴藉,而是他写文章已经到了最高峰,如同太白写诗一样,随口而出,根本不劳酝酿,这可能就是您说的缺少蕴藉的缘故吧。”
“嗯,你这么说也有你的道理,但是以才华压众,本身就是缺少蕴藉的一种流露。”陈慕沙这话意味深长,捎带着对弟子的教诲。
况且知道,所谓蕴藉指的是文章的底蕴,这个好像有些抽象,后市海明威关于写作曾经有一个妙论就是冰山理论,他的作品都讲究“意犹未尽”,露出水面的只有十分之三,十分之七的冰山在水面之下,这十分之七就是底蕴,就是作品巨大的信息和思想含量。
你读与不读,底蕴都在那里,看不看得懂,看懂了多少,那可是检验你修养和水平的标尺。
如果用饮食来做比较,蕴藉或底蕴相当于美食的味道和营养,非常非常重要,却看不见摸不着,需要细心品尝,咀嚼后吸收其精华才能享受其美。
两汉及先秦的文章文风古奥,似乎比较符合冰山理论,打的比方时候可以这么说。不过,秦汉文章绝不是区区冰山理论能概括的,底蕴无穷,余味无尽,如同延绵之山峦,苍茫之海洋。
陈慕沙笑道:“嗯,苏轼的确有些像太白,才气绝高,这可能真是他缺少底蕴的缘故,才气高绝,往往不注重文章的精心构思,可是文章如美酒,有时候必须讲究陈酿之味。”
陈慕沙不仅是文章大家,也是美食家,他不善饮酒,可是喝的都是海内绝品陈酿。他饮酒的理论是酒低于三十年的决不能入口,饮之无味,极品百年陈酿,每次喝不过一盅,而后盘坐床上,细细回味,任陈酿的后劲冲刷自己的每一个味蕾,感受那种无法言喻的美妙境界。
况且不喜欢酒,也品不出味道,他喝酒就是牛饮,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反正没醉过,前两天他跟文宾他们竟夜狂饮,最后把这些人都喝到桌子底下了。尽管如此,他并没感到自己又多大的酒意。
况且沉吟道:“东坡才气和太白相似,可是才学高于太白。宋神宗曾经评价过东坡,说太白有苏轼之才,而无苏轼之学,实为公论。”
陈慕沙合卷笑道:“啧,吹捧太过啦。”
况且急道:“不是的,老师,《宋史??苏轼传》最后的评语是这样,苏轼的文章已经达到人类自有文字以来的最高点,弟子以为这才是最恰当的评论。”
陈慕沙笑而不语,他自然读过《宋史》,也知道这评语,当时不过嗤笑鄙视而已。苏轼为宋朝巨匠,这是无可否认的,可是他们复古派只认两汉以前的文章,就连两晋隋唐的文章都不当回事,不在赏析之列。在他们眼中,只有司马迁、班固、司马相如、**、刘向这些巨子。
若谁缺乏眼力见,跟他们说后世有人能跟先秦两汉巨子比肩,他们非跟你急不可。
可是况且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苏轼不好,他是铁杆苏粉,师从陈慕沙以来,在学问文章上,况且每每尊崇老师教诲,今天在东坡的评价上,他竟然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好吧,我承认他才气高绝,学问也不差,只是跟先秦两汉的大家还是没的比。”陈慕沙这么说已经算是让步了。
况且笑道:“老师,这个真不能比,若是这样比,就是拿欧褚颜柳的楷书跟两汉的隶书比较了。”
陈慕沙一听,好像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蹙眉思考起来。
两汉隶书其实不算书法,书法这概念是三国时期才产生的,比如说篆书的最高成就是李斯和赵高,对,就是指鹿为马的那个赵高。
一码归一码,赵高虽然为人为官不怎么地,对中国书法的贡献却是功不可没。在小篆向隶书的转变过程中,赵高更是堪称一绝。
第三百零九章 古代宗师爱先秦
当时在秦始皇身边任内宫的首领,也可以成为内相,李斯自然是倡议焚书的丞相,也历来被视为儒家的叛徒,但可悲之处在于悖论成为了现实。李斯乃儒家巨匠荀子的高徒,也是儒家当时成就最高的宗师人物,正是这位儒家大宗师,居然倡议焚尽天下诸子百家的书典,只留法律、农业这些工具书籍。
只留工具不留思想,李斯实在是太过实用主义了。
李斯和赵高这两人的人品似乎不用再讨论了,可是这两人的才气却是无人能及。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建立并实施书同文车同轨,这一功绩远胜于修长城、疆域一统,始皇帝因此在历史上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
历史是最公正的检验者,正因为书同文,中华民族才有了强大不朽的内聚力,才得以把古文明延续到后世,成为四大文明古国中的硕果仅存。
西方文明称霸后世,也跟大英帝国的全球建立殖民地有关系,如美国、加拿大、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等,这些殖民地后来虽然独立,用的还是英文,正是因为英语,这些国家都成为英语民族,自然也有强大的内聚力,自然形成一个强大的同盟,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就能看出来,两次打败德国的都是英语民族国家的联盟。
书同文,是心同往的重要支撑,起码也是重要手段。
其后美国称霸全球,无人能与之抗衡,原因也是这个,一个国家再强大,也无法跟遍布全球的英语民族国家相抗衡,无论人力物力科技发展都是没法匹敌。美国只是个领头羊,身后站着的是整个英语民族国家同盟。
在先秦时代,最重要的是种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是随着历史的发展,文字跟种族具有相等的内聚力,只要使用同一文字,基本就可以视为同一民族、同一战壕。
中华民族在历史发展中,同样也是淘汰了无数种族、融合了无数种族,最后形成的新种族。但是,奇迹发生了,有遗传学家从汉人的dna中检测到,汉人的dna还是最纯粹的,基本没有外来者的影子,现代汉人跟商周时期古代汉人的dna基本一样!也就是说,汉族虽然融合了很多民族,仍然保留着纯粹的种族特性。
如果非要做出结论的话,只能说汉族的同化能力太强了,把异族的dna全部同化掉了。
解释一下,所谓先秦时期,指的是东周以后,秦一统六国之前这段历史时期,大抵就是春秋战国时期。那是诸子百家风起云涌的时代,就是现在回首望去,依然代表着中华民族思想史、哲学史的最高峰,后人只能高山仰止、匍匐膜拜。
那一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能让一个民族的能量空前爆发出来,这还真是个谜,甚至让人疑惑外星文明是否在那个时期造访过中原大地。
回头还是说书法。李斯、赵高当时为了书同文可谓胼手抵足,两人整日忙忙乎乎,分别写了许多碑文,竖在全国各地。这些碑文实际就是大秦帝国文字书写的教科书,统一了全国的文字书写方法,摒弃了六国时期各个国家各自使用的金文等等。
这两人只是按照标准写,心里根本没有书法这个概念,却无意中达到了篆字的最高境界,后世无人可比。
两汉时期篆书依然是通用文字,也是官方文字,只是吏员们因公务缘故,求快写出了一种新的书法,就是隶书,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这是吏员写公文专用文字,跟篆书相比,相当于简化了。
汉隶书法作品后世流传不少碑文,但都没有撰写者的名字,那时候的人古朴,根本没有留名后世的想法,这些汉隶也都跟秦篆一样,达到了最高水准,后人怎样临摹,也只能是照猫画虎,能得其形就很了不起了,想得其精髓难于登天。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气,其中的气韵直接反映在各时期大师级的艺术作品中,秦篆汉隶正是秦汉时期风气的缩影。
秦篆霸气,有种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秦始皇在历史上被尊称为祖龙,秦篆就是祖龙气势的生动体现。
何谓祖龙,就是龙这种生物的第一头,由天地而化生,其后的龙都是他的子孙。若有人问一条龙怎么能生育子孙,还是请教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生物学家和遗传学家吧,没法解释。
若是从帝制体系来说,秦始皇的祖龙称号倒是名副其实,他是中国中央集权制的创建者,后世的两汉、隋唐宋明清这些大一统帝国的制度,都是大秦帝制的子孙,是大秦文脉的传承者。
汉隶古朴纯粹,不过也不乏飞扬临天下的大气,至于其艺术内涵,无法用言语文字能够形容。若是用文字能描述得一清二楚,也就不是艺术品了,艺术品的最高境界近乎天道,与佛道两家的道异曲同工,若是佛家的境界能用文字表达出来,也就没有皇皇巨著《大藏经》了。
况且所说的欧褚颜柳,就是书法史上唐朝四大家: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他们树立起了楷书的规矩法则,所说唐人尚法就是这个意思。
欧褚颜柳自然也是书法最高境界之一,代表的是楷书,况且说拿苏轼和司马迁相比,就像拿唐楷跟汉隶相比,这两者都代表各自时代的风气,无法两相比较,更不能评判其高下。
陈慕沙想了一会儿,认为况且的话在理,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复古派的人都是这样,两汉以下的文章,他们既不看,也不屑于看。这先入之见一旦形成,几乎牢不可破。
另外还有一点,东坡是理学家的死敌,东坡生前就跟理学创始人程颐兄弟有过节,他就是看不惯理学家那副代表人类道义最高点的嘴脸,有机会就嘲讽谩骂理学家,一点不留余地,所以理学家都恨死苏东坡了。
明代排斥苏东坡不仅仅在于理学的盛行,还在于八股当道,学八股的人最忌讳苏文,因为苏文才气横溢,往往溢出规矩法则之外,若是学的不到家,的确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后果。所以在科场中,那些宗师宿儒都再三告诫弟子学生们,文章中千万不要有苏文的气息,否则等着落第吧。
长久以来,文林中就形成了规矩,东坡不可学,最后就是东坡的文章不能看。
陈慕沙以前从不读东坡文章,由于况且不遗余力一而再再而三再揄扬东坡,他也就心生好奇,后来况且失踪,他想念弟子,没事时翻看《苏轼全集》,似乎想从中看到况且的身影。
陈慕沙手头正好有一部《苏轼全集》,还是绝版宋版书,乃是陈家的传家宝,这一部书即便在明朝也是无价之宝,拿什么金银珠宝都不会交换,况且得了那么多珠宝,就是和盘托出,也没人愿意换给他如此完好无缺的宋版《苏轼文集》。
况且自然认得出来,这可是宋版书啊,煞是眼馋,不过这是老师的传家宝,他当然也就是开开眼界,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是看到老师居然因为他读东坡文章,心里还是很感动。
“嗯,你这说法很有道理,我以前没仔细想过,也没听人说过。我听说你让你师兄给南监送去一封信,想要在南监振兴苏学,我原来没在意,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现在听你这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就看你以后能不能说服南监那些老顽固了。”陈慕沙笑道。
“弟子尽力而已,达到什么效果并不重要。”况且说道。
“正是,尽人力、听天命。人力有时而穷,天命无穷无尽。我看过年后,你去南监读书吧,我跟你师兄都是这个想法。你在南京,你师兄能随时照顾你,不会有人欺负你。”陈慕沙道。
“去南监?人家会收我吗?我的科举功名太低了吧。”
其实况且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南监就是南京的国子监的简称,两京国子监实际是贵族学校,主要招收贵族子弟,每年各省也有些进入国子监的名额,少得可怜,比后世考哈佛还困难,就别提北大清华了。
明朝时的国子监绝对是全球最高学府和创意文化中心,那时候欧洲文明还在发展时期,跟明帝国没法比。
况且有个最大倚仗,就是武城侯府二老爷的身份,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即便没有爵位也不影响其身份,用这个身份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但他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这身份,所以也没想过去南监。
“有你师兄保荐,你进南监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魏国公也出面跟南监祭酒说了,你随时可以去南监读书。”
“魏国公都发话了?”况且真没想到魏国公会为自己出面。
“是我跟他提议的,他表示赞同。”陈慕沙笑道。
况且心中一股暖流涌过,陈慕沙不仅是恩师,更像是父亲,甚至比父亲对他照顾的还好。
第三百一十章 共同筹划读南监
父亲况钟对况且并不溺爱,严厉苛求多于随意纵容,从小就培养他独立的能力,这也是因为况家几代人一直身处逃亡之路,况钟担心自己随时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险,因此刻意培养况且独立生存的能力。其实,况家一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况且想,去南监读书也好,这是一条冠冕堂皇的进京之路,也是一条为东坡正名的便捷之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最终将通向张居正。
陈慕沙所想比况且更加复杂与长远,他认为况且将来若传承他的衣钵,必须尽早在士林圈获得一定的人脉,帝国最高学府当然是最佳选择,南监作为第一站又有诸多便利。
其一是背靠中山王府这棵大树,谁也不敢轻视王府推荐过去的学员;其二相对来说南监毕竟人才有限,像况且这样的禀赋,很有可能一鸣惊人,以最快的速度出人头地;其三待况且初露锋芒之后,可以在南监建立一个学术基地,大肆弘扬陈氏理学;其四南监和北监两位一体,如果学员成绩突出,极有可能被选调去北监,这就少费很多周章。
这四条环环相扣,能否顺利实施,不仅需要况且做很大努力,关键人物则是南监的祭酒。
祭酒是国子监校长的官职。
祭酒在根子上是巫教的产物,巫教的首领就叫祭酒,掌管祭天的权力。为何叫祭酒?祭就是祭天、祭祖,为何加个酒字,因为酒就是为了祭天祭祖才发明出来的,发明酒的本意并不是为了饮用,而是祭天祭祖。
远古时期,酒被认为是世上最纯洁、保质期最长的饮品,比清水保质期长多了。
巫教盛行于夏商及以前的远古时期,是人类文明最早时期的宗教,每个民族,每个国家,都必然要经过巫教,而后才能迈入真正的文明。
巫教时代也是神话时代,各种文明都曾经经过这个时代,也都保留下了各自的巫教习俗。天人合一的理念实际上包含了对巫教习俗和文化的传承。
在中国,周朝提前结束了巫文明,结束了神话时代,进入史学文明时代,这才是人类文明真正的开端。而中国的史学文明,后来更演变成儒家一统。
实际上除中华文明外,其他大多数文明保留了神学体系,形成了巫教和史学文明的结合体。
当然有得也有失,正是史学文明让中华民族空前强大,在世界之林中屹立不倒,但也难免受其桎梏,后来在工业文明中败下阵来。但败而不馁、败而不亡,说明史学文明具有强大的内在凝聚力和坚韧无比的生命力。
巫教后来绝迹,祭酒这头衔却延续下来,以后道家流派的五斗米教、天师教,首领都是祭酒,而在文坛中,祭酒则是盟主的代称。
正因此,最高学府国子监的校长的官职就是祭酒,品阶并不高,才正四品,跟知府相当,但国子监祭酒的名望要比知府大太多了,在重儒学的时代,国子监祭酒往往是主流学派的代表人物。
况且没想到陈慕沙明知自己的目的,还全力支持他去南监,要知道东坡可是理学家的天敌,就像韩愈是佛学家的仇敌一样。
韩愈当年一篇斥佛骨文让佛家弟子恨之入骨,由于韩愈处于学术泰斗的位置,他的社会影响力可想而知。韩愈贬损佛学家,甚至比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和后周世宗灭佛,这“三武一宗灭佛”的威力更大。
“老师,您还在苏州,不去南京吗?”况且问道。
他想去南监学习,可是又舍不得离开石榴,虽说南京、苏州不过一天的路程,可经常往返也不可能。
陈慕沙微笑道:“我知道你那点心事,让石榴拴住了是吧。男子汉要有点胸襟啊。”
“老师,您这可有点为老那什么了。”况且脸一红,大胆抗议道。
“这也没什么,为师也年轻过。到时你先过去吧,我也接到了南监的聘书,要到南监兼任个名誉教师,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去支持你。”陈慕沙这才向况且交了底,原来他是早有准备。
“多谢老师。”况且大喜过望,躬身拜谢。这可是师恩浩荡啊,比支持他去南监还让他感动。
“我的想法是你先去南监,学习一段时间后,再去北京国子监,你不是有个心愿嘛,让东坡之学重现当世,这两监就是你在士林建功立业的战场。”
“请老师放心,弟子决不辜负老师的期望,一定不畏艰难为老师争光!”况且说到这里,已经有点热泪盈眶了。
“嗯,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只是先给你提个醒,两监不仅有那些老顽固,还有一些大师级的人物会成为你的死敌,尤其是北京的王世贞,乃是当今文坛祭酒,名望之高无人可比,你要想完成心愿,他可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峰。”陈慕沙转过脸去,冷峻地说到。
做老师的高明之处,不仅要善于在恰当的时机给学生打气鼓劲儿,也要适时见缝插针提醒学生人生旅途的艰难。
王世贞,明中期文坛盟主,士林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此人是张居正的进士同年,朝野上下公认的最高学术权威。
况且当然知道王世贞,明朝排斥苏学最不遗余力的就是王世贞所代表的复古派,理学家还在其次。王世贞作为文坛至尊,在他当道的时代,想要重振苏学,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使命。
不过况且没想那么多,既然老师这个复古派兼理学宗师都站在自己这一边,说明一切变化还都有可能。对他来说,世上根本没有完全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
精诚所至,楚虽三户可亡秦,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吞吴。历史是最好的老师,最生动的教科书。
连霸王龙一般的大秦帝国都被弱小的楚人灭掉了,一个王世贞比得上大秦帝国吗?
当然,况且并不乐观,他知道这条路不只是难走,而且是步步荆棘,他要荜路褴褛、穷则思变、手脚并用、大开脑洞的闯过一道道雄关,最后征服王世贞这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就是况且此时的心声;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尽人事听天命,这就是况且心态。
看到况且慷慨激昂、绰厉风发、双目盈盈的小样,连十几年古井不波的陈慕沙都激发起来,有些兴奋了,好像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除了弘扬苏学,你还有一个任务。”陈慕沙提醒道,其实这才是他全力支持况且的根本原因。
“什么任务?”
“在南监建立一个陈氏理学的根基,发扬光大陈氏理学,与阳明学派争锋。非我陈氏狭隘,学术如无争锋,不进则退。”陈慕沙目光如炬射向他的学生。
况且点点头,说心里话,他对这事不是很热心,虽说他被定为陈慕沙的衣钵传人,可是老夫子养生有道,看样子活个**十岁不是什么难事,天塌下来由老师顶着。
所以况且从来没想过承继衣钵的事,还早着呢,甚至最后他愿不愿意承继这衣钵也是两说,以后的事如何发展根本无法预料。
况且心里一直有一块阴影笼罩着,这次遭遇绑架说明事情并没有结束,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他还得让寒山寺的人帮助他转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承继衣钵的事呢。
“好的,弟子一定尽力。可是老师原来不是说要在苏州倡办义学的吗?”况且忽然间想起了这事。
“这事我当然没忘,可是现在苏州也不安全了,让都御史这一闹,许多事都压不住了,可能还会有大事发生,你还是去南京避一避为上。没必要搅到事端里面去。”陈慕沙淡然道,语气却是有几分沉重。
况且心里一惊,连陈慕沙都这样说,显见不是小事。
“若真是这样,弟子去南京也没用,南京苏州这么近,要是真有大事发生,弟子在南京跟在苏州也差不多。”
“这不一样,南京直接在中山王府管辖范围内,只要有个风吹草动,魏国公的人马可以立即出现,谁也不敢无视。若是在苏州,差那么一步就有可能坏事。”
况且还是有些不解,问道:“老师,苏州也是王府的治下,这次魏国公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还敢找事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慕沙沉吟道。
他最怕的就是都御史找到机会假公济私,绑架况且,当然可以说是带况且回京问话,那就糟糕了。问话跟审讯天差地别,但都御史却可以让这两者混合为一。如果在江南,不管是南京还是苏州,魏国公都可以出手营救,但到了京城,就得直接跟朝廷打交道了。虽说对付都察院甚至内阁,他们两人也都有把握,可是要费时费力,谁知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差池呢。
尽管没有周鼎成了解得那么深入,况且的身份在魏国公和陈慕沙心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决不能让他出事,这是底线,否则江南半壁江山有可能出现动荡。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况且有心追天道
陈慕沙和魏国公已经各自给朝廷里信赖的关系发去了书信,估计年后就会有圣旨下来,不是招回方步瞻,就是命令他巡抚别处,比如岭南、福建甚至云南地区,必须把他调离苏州、南京一带,而且越远越好。
但是他们需要防备另外的可能,都察院吃了一次瘪,下次很可能派个带着圣旨的都御史下来,甚至左都御史亲临都有可能。那时候即便魏国公出面也回天乏力了。
鉴于目前的状况,陈慕沙心里有了筹算,让况且先去南京,一旦真的有事发生,直接藏身中山王府,就是左都御史也不敢进中山王府抓人。
“老师,您到底怕什么啊?”况且心里也有些害怕了。
陈慕沙连练达宁调任的事都没在意,直接开口说让他晋升南京按察使,所以给况且的感觉就是陈慕沙已经有一些掌控朝廷政局的能力。现在见他如此慎重,如临大敌的样子,估计承受的压力不小。
陈慕沙笑道:“这个你不用管了,有为师在,没人奈何你,至少在江南是这样。”
陈慕沙当然不会把自己心里想的完全说出来,因为那样无济于事,反而让人心乱。况且心里这才安稳些,不过他当然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也必须做好准备。
现在身边可以使得上劲的有小君和周鼎成,周鼎成不用说,只要自己开口,不仅不会离开,而且会全力以赴。小君呢,用用花招也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他还在倒腾恢复记忆的事呢,有这两位做贴身保镖,不说天下大可去得,至少对付官府应该没问题了。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护祖派和空空道门两个死敌找上门来,护祖派不用说了,跟勤王派是不死不休的对头,自己就是他们眼中的头号目标,空空道门上次连门主都丢了,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找到自己头上也是早晚的事。
如果这两家找上门来,周鼎成和小君就不够用了,只怕再有十个小君和周鼎成也不行。寒山寺很可靠,但实力如何他心里没底,也不能完全指望。如果果真事发,藏身中山王府固然不错,却不是首选,武城侯府才是最佳的藏身之地。武城侯府就是自己的家啊,在那里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行动也自由得多。
空空道门、护祖派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围攻身为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吧,那可是公然造反了,有辱国家尊严,朝廷是不会答应的。
况且想着这些曲折是非,心里苦苦的不是个滋味。真要到了那一步,可能意味着与石榴、老师以及苏州这些朋友的诀别,他只能带着萧妮儿躲起来,然后寻机会远走高飞。
“老师,这个方大人为何要死盯住我不放,我只是一个普通生员,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啊。难道跟我斗能让他解闷吗?”况且不解道。
“我也纳闷这个呢,原因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吧,我已经发信向一些朋友问询,年后应该有一些消息,那时候能知道的多一些。不过,据我感觉,你上一次失踪,这次被绑架,都可能跟你祖上的身份有关系。”陈慕沙也不再遮掩什么了。
况且哦了一声,没敢多说什么。
“这些人也真是的,百年光阴,过去几代人了,何必还揪着不放?连圣上都不管的事,他们倒起劲得很呢。”陈慕沙喟叹道。
况且明白,护祖派针对自己的行动,未必只是恩怨情仇,更主要的还是谣传藏宝图在他身上。
他想到丝丝看到萧妮儿拿出来的三样珠宝时复杂的目光,显然连她可能都深信不疑自己有藏宝图,而且已经得到一部分了。
可惜他没有,如果真有什么藏宝图,他宁愿献给朝廷,让朝廷蠲免全国十年赋税,也可以让生民息肩十年,已经疲惫不堪的大明朝的元气也会得到一些恢复。
如果护祖派一心想要争夺藏宝图,这件事就无可缓解,因为他们不会相信他身上不存在藏宝图。他们追寻藏宝图的决心,陈慕沙和魏国公也阻止了,只有靠自己去周旋了。
千机老人?
他忽然又想到这个大救星了,上次在凤阳,若不是千机老人,他还真过不了那一关,不知以后到了危难关头,千机老人会不会出手相救。
只是他最近在练功时已经感应不到千机老人的存在了,脑海中那幅图像已经淡若云烟,随风飘散,有影无形了。
如果千机老人指望不上,身上这条罢工龙是否还能管用?他这两天练功时倒是意外发现,罢工龙跟自己的身体血脉融合得更深入了一些,看来最后能够与自己合二为一。金龙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金龙。
可是这也有一个后患,又是他最害怕的,如果金龙到时候反噬自己怎么办?甚至被夺舍了,雀占鸠巢,那可没地方哭去。
转念又想,不会,千机老人那样的神仙人物断然不会夺舍自己这样一个凡人,可能他真是要借助自己在天道中夺得什么吧。
可是自己跟天道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儿,连况且都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惑了。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他是祝允明,这是他回到苏州后才知道的。祝允明这个历史人物他当然了解不少,但此人身上没有这么多谜,而且也不是医学世家子弟,文征明才是。他从后代瞬移过来后,就已经创造了一个新的祝允明,这一点他也明白。
他既是祝允明,却又不是祝允明, 至少不是那个纯粹的历史人物了。
这一点好理解,可是为什么他瞬移过来后,直接篡改了祝允明的身世,这却是为什么,他不明白。难道历史在明朝就已经预料到他在后世会瞬移过来,然后做了两手准备,先是完成了一个当时的祝允明,而后在他瞬移过来后,却启动了副本,让祝允明变成一个身世神秘、背景复杂的人物?
按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如此,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历史的发展应该也是由命运之手操控的,命运即天道,或许整部人类历史都完全操控在这命运之手中,就像一个导演制作一部影片,可以任意剪辑,任意编排,而后形成既相似却又不同的影像?
千机老人出现更是个谜。
这位本不应该出现的人物缘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而且直接介入自己的生活,甚至豪言要在天道中博取什么好处。难道这种神仙人物也察觉到了命运之手的拨弄?
他本是一个对生活无欲无求、只求在艺术上能有一技之长的人,现在却陷入空前的漩涡中自拔不能,这倒也罢了,他最大的苦恼是自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更是连自己究竟是谁都糊涂了。
最起码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简单的祝允明,而是经过命运之手修改后的祝允明。这个祝允明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黑幕。
他忽然间想到了这些,背生冷汗。他忽然间又有种想法,所谓的护祖派、勤王派是不是也是命运修改后的产物,他在明史及明人笔记中可从未读过这些。
那么自己身边的人呢……
他越想越怕,难道自己这些身边人也都是修改后的版本,根本不是历史人物,或者说至少不是纯粹的历史人物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脑子里已经快爆炸了。他现在有些理解小君的感受了,要是时不时的让他陷入这种困境中,的确生不如死。
“怎么了,况且?”陈慕沙见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急忙出声喝止。
“哦。”况且这才醒悟过来。
“你刚才怎么了?你不用害怕,经过这次教训,我跟魏国公都会加强对你的保护,决不会让人危害到你。”
陈慕沙还以为况且是因自己的话产生了畏惧,连带着原来的恐惧障碍症犯了。
“老师,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世界真有天道,真有命运吗?”况且怯怯问道。
“你怎么问这个?”陈慕沙感觉哭笑不得,这问题谁答得出啊,别说他,就是二程、朱熹、张载这些理学北斗也不知道。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嘛!只有小孩子才会好奇的问起。
“我只是听说有人要从天道中博取好处,这话可信吗?”况且也知道多半得不到明确的回答,还是希冀万一,毕竟陈慕沙理学高深,或许真的能窥测天道的点滴也未可知。
“好了,况且,刚才你还好好的,怎么又说胡话了,我看你是太紧张了,好生歇歇,找你师兄、石榴他们说会话可能就会好些。”
况且不再问了,他自己也觉得问这话有些发疯的味道,可是他真想知道,人可以与天斗吗?哪怕是千机老人那样的神仙人物可以与天相争吗?
如果不是在凤阳亲眼看到护祖派、空空道门的高手一瞬间全部空中蒸发,他也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种人物,只会以为那是脑中的幻觉,但他经过那件事之后明白了,世上真有千机老人,不管他是凡人中的豪杰,还是已经成仙的圣人。
他从千机老人口中得知,这世界确有天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石榴高调收礼物
况且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心里乱极了。
他垂头丧气地往内宅走,迎头碰上小王爷。
“怎么了,师弟,挨收拾了吧,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你言不由衷,我都能看出来,老师能看不出来吗?”小王爷追着打趣道。
况且没理他,继续闷头向前走。
“怎么了,这是什么状况?”小王爷是逗他玩的,根本不相信老师真的会训斥他。
“没什么。对了,师兄,你上次还答应我一件事还没办呢。”况且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问道。
小王爷问道:“什么事?”
“你答应找机会,帮我调阅内府秘档的,没忘记吧。”
“哦。”
小王爷想起来了,不禁皱眉,这事可不好办,调阅内府秘档必须有圣旨,只有大内秉笔太监、司礼太监能想法调出圣旨来。这两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内相,比内阁大学士有权多了,求他们调一道圣旨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事急不得,要等机会。”小王爷面露难色。能不能办成这件事,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况且从来没求过他什么事,也不好拒绝。
“嗯,我知道此事的复杂程度,请师兄尽力而为。”
况且现在迫切想确认自己的身份,一定要看到皇家档案,而不是道听途说。这就得从况家祖先查起,既然跟建文帝有关,在内府秘档中就一定有详细的记载,只要把秘档中关于建文帝的记载全部查阅一遍,应该就能查出况家祖先的身份。如果无法从秘档中查到,估计真就永远解不开这个谜了。
还有一条路可以查出,就是家谱,只是他有种感觉,祖上的事恐怕连父亲况钟也未必全部清楚,家谱上也不一定有清晰的记载。
他也得到了况且的全部记忆,毫无缺失,只是记得的事都是五岁以后搬到苏州的,以前的事就模糊不清了,而且明显还有一段记忆被封闭了,只是有时在做噩梦时会有所触动,却还是无法解封。
解封?对了,如果能联系到千机老人就好了,他那样的人物一定能给这段记忆解封,或许这段记忆中也有一部分答案。
最近千机老人好像失踪了,不再显化在他脑子里,估计在跟天道斗呢,忙不过来啦。
查找家谱,必须先过父亲况钟这一关,父亲显然不想让他知道家族的真相,或许父亲已经习惯隐姓埋名的生活,也希望他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用出人头地,也免得担惊受怕。
但事实证明,躲是躲不掉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况且思虑重重的回到自己发卧室,萧妮儿正等着他呢,见到他,萧妮儿就愧疚万分地说:“哥,我是不是真的给你闯祸了?”
况且纳闷道:“怎么了?呢闯什么祸了?”
萧妮儿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他,嗫嚅道:“这三样东西石榴小姐也没收,说是得你亲手送给她,她才收。”
“哦,这鬼丫头,人不大事还不少,好吧,改天我亲手送给她。”况且没感到意外,石榴好脸,或许以为他是借萧妮儿之手送出礼物,她当然不愿意收下。
“人家还有条件呢。”萧妮儿又道。
“还有条件?怎么这么麻烦的。”
况且纳闷了,这送礼物还要什么条件,真当自己是冤大头啊,有东西没地方送了。
“这条件还挺难为人的。”萧妮儿假装苦着脸说道。
况且压根儿没在意,说道:“我还怕她不成?什么条件,你快说吧。”
“那我就说了,你可要挺住啊,人家说了,你得跪着送上去,人家才收。”萧妮儿说完,忽然想笑又不敢笑,脑子里已经上映况且跪在地上,双手奉上这三样礼物时的场景。
“下跪?凭什么啊,我不会自己留着啊,就算不喜欢,我扔了行不行?”况且还真有些恼了,没想到石榴也趁机踩自己一脚,这也太过分了。
“这跟送什么东西没关系,石榴小姐是嗔你不该送礼物给丝丝小姐和秋香姐,她吃醋了。所以她才提要求,要跟别人不一样。”萧妮儿捂着嘴笑了起来。
“哦哦,吃醋了,那是好事啊,说明她爱我。”况且笑道。
萧妮儿附在他耳边说道:“跟你说吧,这次石榴姐是吃丝丝的醋了,可能是觉得丝丝对你太好了,有些不放心了。”
况且笑了,俗话说防水防火防闺蜜,这个俗话说可是后世的事,帝制时代还没这一说。大明朝的石榴小姐却早已践行了这个攻略,了不得啊。
“说起来还是女人心眼小,她跟小王爷那么亲密,我也没看你吃醋啊。你跟丝丝小姐也没啥啊,她吃的哪门子醋。”萧妮儿不跟石榴争,置身事外,也能看的清楚其中的奥妙。
况且一想还真是这样。
石榴跟小王爷师兄的确非常亲密,只是他知道那是兄妹之间的亲密,所以从没吃过醋。他深知石榴的心,对他和对小王爷,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喜欢。
丝丝待他又是另外一种好,那是见得了阳光的关爱。若是从一般角度看,石榴吃醋也是正常,只是他明白,丝丝这样做,其实是肩负了家族使命,要跟他搞好关系,防止他背后的什么人报复,包括文宾话里话外也有这层意思。南家连环盗劫案真是把云家、周家都吓破胆了。
“你们小两口说啥体己话呢?”
况且正在和萧妮儿亲昵的嘀嘀咕咕,突然石榴忽然闯了进来,正好看到他们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
“师姐,你这可有些不淑女啊,我记得淑女守则上第一条就是进入别人房间时一定要先敲门。”况且笑道。
他没当回事,萧妮儿可是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跟况且分开,那样子跟被人当场捉奸差不多。
“哎哟,我没耽误你们小两口什么事吧,就当我不在,你们继续啊。”石榴笑眯眯道。
况且抓住萧妮儿的手笑道:“咱们继续,就当她不在。”
萧妮儿跟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去。
石榴拊掌道:“哈哈,看来你们还真是有事啊,不好意思,是我太煞风景了。”
况且一笑坏道:“师姐请坐,站着说话会腰疼的。”
“别管我,我腰好着呢,不像某些人纵欲过度,总腰疼。”石榴见萧妮儿出去了,立时板起脸来,眉毛也立了起来。
“师姐,背后议论人不好,师兄虽说身边人多些,也没纵欲过度啊。”
石榴气的笑了,她还真是服了他了,不仅脸皮厚,简直是无耻无下限。摆明了是说他,他却四两拨千斤地转到小王爷身上了。
“我听到了,你们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回是小王爷推开门闯了进来。
“我可没说你,我是说他,他故意转嫁到你身上了。”石榴急忙辩白。
小王爷不在乎这个,只是看着两人的光景,搓手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没耽误你们两口子啥事吧。”
“喂,说话注意点身份。”石榴脸登时红了。
“就是,师兄,不是师弟我批评你,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总说大实话。”况且脸可是不红不白。
“这也叫缺点?这是夸奖呢还是批评啊。”小王爷有些哭笑不得。
“就是,我们两人嘛,那个,就是什么事也没有。”况且很是暧昧地笑了。
两人真是什么事没有,可让况且这一说,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小王爷很是理解地说:“哦,我明白了,你们的确是没什么事。”
“喂,什么叫没什么事,我跟他就是没事。”石榴有些急了,这可是平白无故地毁人清誉啊。
“没什么事跟没事不是一样吗?”小王爷问道。
“嗯……是一回事,可是不是你说的那意思。”
本来没有的事,变得解释不清越描越黑了。石榴知道自己被况且摆了一道,他这是在打击报复。
这小子太坏了,现在还在坏笑呢。
“况且,你把事情跟师兄说明白了。”石榴生怕还有陷阱,不愿意再说什么。
况且笑道:“师姐,咱们两人就是什么事也没有,我刚才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你总不能非让我说咱们有什么事吧,我也是很重视自己名誉的人,你不能这么毁我。”
小王爷跟石榴互相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踹他一脚,这小子太可恨了,无耻的快没边了。他还重视名誉,他有这个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况且急忙闪躲。
他可是练过行功的,那行功不比凌波微步差多少,这两人自然踹了个空。
“我不是君子,我也不管了。”石榴恨恨道。
“淑女更不能动手。”况且大喊。
两人都停手了,不是因为况且这声大喊,而是他们知道根本踹不到他,白费力气。
“师兄,你看他这个样子,死坏死坏的,哪像有病的样子,要说有病,也是心肠坏了的病,老爷子也真是的,巴巴的叫人传话,让我来好好照顾他。你看,他是要人照顾啊的样子吗?”石榴气道。
小王爷失笑道:“你也是为这个来的?我也是奉师命来照看他的,我们都成他的垫脚石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物不知何处来
石榴不解的问道:“况且,你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啊,看你这神气活现的样子,哪像有病,可是干嘛在老爷子跟前装病啊?”
况且道:“我哪里装病了,是老师误会了。我没病,身体健康着那,从里到外,湛然发光,没一点有病的地方。”
小王爷点点头,总结道:“我看也是,你不是有病,就是太坏了,从头坏到脚了。”
况且这才明白,敢情这两人都是奉陈慕沙之命,来照看自己的,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想想自己刚才在陈慕沙跟前的表现,也难怪老师怀疑他是犯病了。
“对了,师兄,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榴眼尖,一眼看到桌子上萧妮儿留下的那个锦囊。
“什么东西。”小王爷问道。
石榴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顿时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况且在一旁纳闷了,这不就是自己的东西吗,在自己手里怎么跟死鱼眼珠子、破石头似的,到了石榴手上,立马光彩熠熠,难道说这些物件真的跟自己无缘?
小王爷居然被震撼了,他可是识宝的,中山王府底蕴何等深厚,什么样的珠宝没有?当年徐皇后戴的凤冠还保留在中山王府呢,这是徐皇后的遗愿,否则中山王府不可能得到这件重宝。
饶是如此,小王爷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怎么会有三件无价之宝,这类宝物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除了嫡系皇亲国戚、国公府之外,一般贵族家里不可能有,就是富豪花重金也未必能买到。
“这是什么意思,要送给我?别,我也没做什么,哪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小王爷有些眼热了,扭捏作态。
“送给你?想的美,这是送给我的,不过我暂时没收下。”石榴仰着脸笑道,神情很是得意。
“你傻啊,不管谁送的,赶紧收下,有这三样东西,足够活几辈子的。不过也不能卖,这东西太难得了。”小王爷兴奋地说。
“师兄,这我可有点看不起你了,你们王府里这类东西还不是装满一屋子啊,至于这么眼馋肚饱吗?”况且真还有些不理解。
“装满一屋子?你当这是金子银子啊,皇上家里也没有一屋子啊,整个世上像这类宝物不会超过一百个。我家马马虎虎也就有十件八件的,还不一定都是这个品相。”小王爷的目光从珠宝上收了回来,表情严肃的说到。
况且半信半疑,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他不知道,也不在乎,要是有人拿一幅古人字画真迹来换,他毫不犹豫就会出手。在他心里,手里存着的那一箱从侯爵府得来的字画才是稀世珍宝,这些珠宝和玻璃珠子石头块差不多。
其实大内宝物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多,皇上得了宝物,也要分给诸王功臣家里,尤其是功臣,那可是一起打天下的,也要一起坐天下,什么好处都要分润一些,每年各地的贡品,也是按照功臣等级分给。所以那些血缘关系比较疏远的凤子龙孙们的待遇远没有功臣直系家好。
大内古人字画真迹多,是因为成祖喜欢翰墨,花重金收购海内的字画珍品,这属于成祖个人行为,掏的也是个人腰包。
“这东西不会是你的吧?”小王爷看着况且。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好东西我当然要,尤其是他的,不要白不要,可是我得知道这东西的出处才行。”石榴说道。
“师弟,你行啊,这就下手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就下聘礼了。”小王爷笑了。
“什么聘礼,师兄你扯远了,这就是一点小意思。”况且辩白道。
“这还小意思,那你的大意思是什么?”小王爷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况且。
“大意思就是我这个人呗,我是一身之外,别无长物。”况且双手一摊笑道。
石榴啐一口:“谁稀罕似的,太自恋了吧,也就妮儿把你当宝贝了。”
“先别说这些,师弟,这些东西到底哪儿来的?难怪七杀要绑架你,还勒索十万两银子赎金,还真是有根源的啊,这条钻石项链就值十万两了。”
“啊,值这么多?”况且震撼了,脸色都变了。
“当然,这三样中,这条钻石项链价值最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元世祖忽必烈的皇后戴过的。你怎么得来的?”
“什么?天方夜谭啊?”
况且被震撼的说不出话了,萧妮儿也是太有眼光了,就是估价的能力为负数,但她一眼就能挑出值钱的宝物来了。
“天什么?谈什么?”小王爷和石榴都没听懂他的话,以为他又在胡言乱语。
天方夜谭是阿拉伯的故事,小王爷和石榴当然不知道,况且连忙嗯嗯啊啊岔了过去。
忽必烈皇后戴过的项链?
况且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不真实,只能发生在梦中,而且是百年不遇的美梦。他现在也记不清这条项链是谁送的,应该不是李家兄弟和洛城双骄,他们四个人结善缘的物件他还有些印象,当初送给武城侯世子那个东珠是李家兄弟的,最先送给石榴的那块玉佩则是洛城双骄的。
“这枚玉佩是真正的蓝田美玉,蓝田玉虽然珍贵,也不算太罕见,可是这枚玉佩没经过加工,是天然生成的,这就无价了,天底下可能就这么一件。若论价钱的话,八万两左右吧。”
“八万两?师兄,我卖给你了。你给我七万两银子就行,谁让咱们是师兄弟呢。”况且一听,立马把玉佩塞到小王爷手里。
“美的你,要卖也得是我卖,本小姐喜欢着呢,现在不卖。”石榴一把抢了回来。
况且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嘛,这件东西已经送出去了,物权转移了,自己说的不算。石榴不是不要,而是需要他补上一个赠送仪式,还得说清楚宝贝来历。
这世界上巨汗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师弟,这东西你还有吧,送给师妹三件,怎么着也得送我一件吧。不能重什么轻什么的吧。”小王爷手搭上况且的肩膀,嘻嘻笑道。
“师兄,有点志气啊,这东西你家又不缺。”石榴蔑视道。
“我家是有几件,可也不能说不缺啊,这东西当然多多益善。跟你说,师弟,这等天物落在你的手里,那就是糟蹋了,要不我先替你保管也行。”
况且双手一摊道:“没了,真的没了,就这三件,全都送出去了。”
小王爷也不是真想要,而是想试探他,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说假话,笑道:“师弟,有人说你手上有一宗宝藏,原来我还不信,现在可真的有些信了。我跟石榴不是外人,你就招了吧。”
况且知道麻烦来了,什么在大山中挖宝这等话只能骗三岁小孩子,连丝丝秋香都骗不过,更不用说小王爷了。那些人误会自己是千机老人,主动跟自己结善缘,这事也没啥不能说的,问题是说了没人信,都得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比大山里挖宝更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现在不说的话,估计小王爷都得以为他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建文帝那批宝物,这就没法说清了。如果传扬出去,别说护祖派、空空道门跟自己死磕不休,连皇上都不会放过自己,皇上也缺银子用啊。
他如果真有这批宝物,一定会拱手送出去,跟随手送出这三件珠宝一样,可是他真的没有啊。可是那些人不会放过他,他真就成了举世公敌,扎堆的人来跟他放生死手,他只有死路一条,一点悬念都没有。千机老人也救不了他。
虽说小王爷和石榴都不是多嘴的人,可况且不能指望这个,这几样宝贝一露白,传扬出去是早晚的事,自己总不能把李家兄弟、洛城双骄那些人拘来给自己当证人吧。
他原来没当回事是以为这只是一般的珠宝,就算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到了识货人眼里,问题就大了,不把他跟建文帝宝藏联系在一起才怪呢。
“跟你们说实话吧,这三样东西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况且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一个诡计。
“你父亲?”小王爷还是有些不相信。
“怎么了,我家祖上世代行医,就不能积攒下几件珠宝?”况且反问道。
石榴跟小王爷对视一眼,这话还真有些可信度,若说世上赚钱最多的人,最难测深度的行业,就是神医名医了,不会比强盗差多少,病人到了医生手里,那就是小白羊,想怎么宰就怎么宰,不但正大光明,病人被宰得倾家荡产,最后还得说声谢谢。
“祖传宝物你怎么一点不当回事啊?”石榴疑疑惑惑,还是有些不信。
“我不识货呗。”
况且说着,随手从桌子上摆放的一卷书中拿出一张书页来,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小王爷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宋版书,你还有这个。”
“我当然没有,只是无意中得来的,你知道怎么得来的?”
石榴此时也看出那是一本宋版书中的一页,急忙道:“别卖关子了,怎么得来的。”
“在一个地摊上买来的,据那个人说,他是从一个破落户的丫环手上买来的,这丫环拿着这页书纸包大果子吃。”
小王爷和石榴都呆住了,这什么人啊,真该天打雷劈的,拿这等宝贝包大果子,败家也没这么败的,皇上也不能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涮羊肉一鸣惊人
这本宋版书的书页是况且在凤阳无意中得到的宝贝,当时真是欣喜万分,追根求源找过去,发现那户人家是破落高官的后代,拿着祖辈的宝物当废品一样用,好好的一本宋版书已经一页不剩了,都叫奶妈丫环拿出去当包装纸了。
况且当时的感觉跟这两人一样,天杀的,天打雷劈的等等,在心里把这些残害珍品的人十八辈祖宗问候个遍。
这还算好的,若是让他发现有人拿阎立本的画、苏东坡的书法当包装纸,他保准气得吐血三升,想死的心都有。如此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石榴叹息道:“也是,有时最宝贵的反而就是自己眼前天天见到的,只是天天见到,又不识货,也就不当回事了。”
况且厚着脸皮笑道:“就是,我明白师姐是在说我,其实师姐还是很识货的。”
石榴气的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了,我说的是东西,不是人。”
“就是,师弟你根本就不是东西,你哪儿是东西啊。”小王爷抓住机会,狠狠的挤对况且,解解心头恨。
况且刚才心里一动,真想把手里那些珠宝除了给萧妮儿留两件,剩下的都卖给小王爷,这些东西来历含糊不清,经不住别人询问,反正不能露白,还不如兑成现银,老师要办义学,他也能出一份力了。
话到嘴边,忽然想到这些珠宝一旦流出去,可能又要惹出风波来,况且还是按耐住了没说出来。
当初跟他结善缘的共有十三批人,除了李家兄弟、洛城双骄,其余的都是什么人他根本不知道,只是听到过他们的声音。收到的珠宝一共是十八件,除了这两对兄弟的四件外,其他人谁送了双份他也弄不清楚,原本每人都有自己的锦囊,能大致分出人头来。但他没当回事,萧妮儿更是稀里糊涂,结果所有宝贝都混在一起了。
现在送出去的有四件了,手里还剩下十四件,不知加在一起能值多少银子。不过况且现在心里也大约有个谱了,至少三四十万两应该有吧,加上那些金叶子、银票,怎么也得有四十万两银子了。这些钱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不成问题。
四十万两白银,放在后世就是二十亿元,的确够挥霍一辈子的,当然要是把飞机、游艇,豪宅都买了,再养十几匹天价马,办个足球俱乐部啥的,用不上十年就能挥霍掉。
明朝虽然没这些享受,却也有挥霍的地方,比如搞个园林式建筑,四十万两白银也就是刚够建个假山、挖个河、建几座亭子什么的,还有缺口呢。
况且当然跟这些都无缘,他根本没有挥霍的习惯,就是随便让他花,他也不知道怎么花。他也想过,如果自己真有那么多钱,一定会狂购古人字画,破产也是早晚的事。
“师兄,咱们一会儿吃什么啊?”况且有些饿了。
他不吃不喝也能坚持至少一周,可是平时,只要到了饭点,还是会饿,应该是胃肠的生物钟反应。
“吃什么,老师没吩咐,我就让厨师按我平常的菜谱做了。你有什么特殊想吃的,说一声就行。”
“不行,我想吃的你们厨师不会做。”况且摇头。
“是吧,有这回事吗?你就是想吃糠饼子、野菜汤,也能给你做出来。”小王爷以为他又在耍滑头。
况且失笑道:“我又没疯,吃哪些干嘛,忆苦思甜啊。我想吃涮羊肉,你问问厨师会不会做?”
“涮羊肉?没听过。”
小王爷看看石榴,博闻强记的石榴也没听过这菜名,这很正常,虽说涮羊肉是忽必烈发明的,可是火锅却是清朝时才盛行的。
果然,小王爷派人去问,几个堪比御厨的大厨都诚惶诚恐地回报,没听说这菜名,不知道怎么做。羊肉是很常见的食材,可是不知道他说的“涮”是个什么鬼东西。
“好了,你需要什么东西就说吧,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做。”小王爷来了兴趣。
况且叫人拿来一个铜盆子,约等于没有打造好的铜火锅,然后又让人拿来一个炭炉。这两样东西搁那,加上自己的联想,已经快让他流口水了。
况且说:“多来些芝麻酱、腐乳、韭菜花、辣油。”
“你这是要做汤吗?”石榴看这个架势,问道。
“不是,我请你们吃一顿从来没吃过的人间美味。”
“吹吧,你的手艺能比我的厨师还厉害?师弟,难道你弃医从厨了,这行可不好干啊。”
“师兄,跟你说吧,很多艺术大师都是美食家,也都是高明的大厨。就拿东坡来说,他不仅会做东坡肉,还会烧制美味的汤。不过今天不做汤,今天要涮羊肉!”
听说况且要做出以前无人吃过的人间美味,丝丝、秋香也都一溜烟跑过来了,站在一边瞧。
“师兄,你那些护卫里有用刀高手吧?”况且看着一大块羊肉问道。
“当然,不过这是羊肉,不是活羊,不用宰杀的。”小王爷以为他糊涂了,把羊肉当成活羊了。
“那也得宰杀。”况且一本正经道。
石榴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他又说胡话了。”
况且冷哼一声:“胡话?你们一会就知道了我的厉害了。师兄,你让你护卫里用刀高手,把羊肉切成片,越薄越好。”
小王爷不耻一笑:“我的护卫是保护我的,他们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切羊肉的,这活我的厨师就能干。”
况且服气了,这话都有点古龙的味道了。刀就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给人看的,更不是切羊肉的。
一会儿工夫,切好的羊肉端上来了,王府大厨的刀功的确很牛,比羊肉还牛!雪花一般薄的羊肉片,让人看了惊叹不已。
况且点到的东西一一送来了:一大盆高汤,各种鲜菜、干菜、菌菇干等等。
况且先把高汤烧沸,然后下入干菜、菌菇干,再把调料都调匀,每人一碗放在面前的一方矮几上,小王爷身后是几名丫环伺候着。况且没丫环,本来萧妮儿要当这角色,让石榴狠狠地按坐在自己旁边了。
“以前你见他吃过这东西吗?”石榴问道。
“没有,他从来不提吃的,给他什么他吃什么。”萧妮儿答道。
“哎呀,师弟好养活啊。”小王爷不无感慨。
况且不乐意了,呛道:“我是猪啊,还好养活。”
大家都捂着嘴笑,这师兄弟两人在一起就是个丁当碰撞,一刻消停的时候都没有。
菌菇干煮的差不多了,一股鲜味飘了出来,众人闻到这鲜味,肚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人人垂涎欲滴。
况且告诉大家吃法,就是拿着筷子夹着肉片,在汤里涮两个来回,然后蘸点调料就能吃了。
刚吩咐完,大家就都开始动筷,夹着肉片一起涮了起来。
吃了两口后,没人说话。况且有些心虚,靠,失败了?怎么没人表扬表扬啊。
抬头看看大家,都是那种舌头都要融化掉的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了。况且心花怒放,他预想对了,明朝真没这吃法,这些人都是贵族富豪子女,没人这样吃过肉片。
“嗷!”小王爷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烫着了?”况且急忙问道。
小王爷身后的丫环们急忙过来扶住主子,个个唬得花容失色,若是小王爷被烫伤了,她们回去非受火刑不可。
小王爷伸出舌头问道:“我的舌头还在吗?怎么感觉舌头都化掉了。”
大家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王爷的舌头不是好好的嘛。接着,大家也都跟着有了这样的感觉:第一口还没完全品出滋味,第二口就感觉舌头化掉了,而且连带着身子都有被融化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况且站起来对小王爷一鞠躬:“多谢师兄,您这句话就是对我这道菜的最好评价。”
“真的好吃啊,怎么这么好吃啊。我以前居然没想过这种吃法。对了,厨师呢,你们怎么也没想到?”小王爷此时才缓过神来。
说起来眼前的食材都很常见,但这种吃法却没人试过,尤其况且用了王府不知吊了几吊的高汤,还有各色菌菇,煮起来单说这锅汤就是人间美味,神仙闻到了,都得立马下凡。
况且忽然想到陈慕沙,可惜老师不会进来参与大家的涮牛肉活动,他也不能带出去给老师吃。好在这做法比较傻瓜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
况且告诉身后站着的两个陈府丫环,让她们照样给老师跟周鼎成也做一份,这里不用她们伺候了。
这时大家才想起来,陈慕沙可是知名美食家,这等美味岂能不给他尝尝?大家只顾自己吃了,只有况且想到了老师。
“嗯,老爷子没白疼你。”石榴赞道。
“嗯,吃什么倒还在其次,老师知道是你想出这吃法,就明白你没病了,也能放下心来。”小王爷这次没挤对他。
两个丫环领命出去,到外宅给陈慕沙制作这种新鲜吃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