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兄弟久别喜相逢
自从周鼎成在他的画中看出来油画的技巧后,就一直缠着跟他要画,也是想好好研究一下这种技巧,看能否为己所用。不然,以况且的绘画水平,还真不能入周鼎成的法眼。
况且也真是服气了,就为了要张画,他鼓捣出多少玄虚来。
周鼎成原本性情孤傲、乖张,以前跟他不是很亲近,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态度迥然大变,不但亲近,而且随和,不再有以前的种种怪毛病了。
“大哥,你要那张美人图其实也不是不行的。”况且拉长了声音说道。
“真的,那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周鼎成大喜过望。
“不复杂,告诉我一个秘密就行。”况且笑眯眯地说道。
“喂,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我可不像你,藏着掖着那么多秘密。”周鼎成警惕起来。
况且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对你来讲不是什么大事,你告诉我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和来历就行。”
“哪个小姑娘?”周鼎成一愣,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况且装着无事的样子道:“还有哪个,就是慕容嫣然前辈的徒弟啊。”
“哦,你是说她啊,不行,绝对不行。”周鼎成虎起了脸。
“为啥啊?”况且不解。
“不为啥,因为我也不知道。”周鼎成哈哈大笑起来。
“你骗我,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跟她们经常在一起的。”况且叫起来。
“我真的没骗你,那位主儿的神秘性不亚于你,不但我,除了慕容前辈,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和姓名,连她的相貌都属于绝密。”
“干嘛要这样啊,真是搞不懂。”况且泄气了。
他很少对什么事感到好奇,还真就是对那个小姑娘起了好奇心。那小姑娘不仅蒙着脸,里面还戴着一层面具,如此严密周全,有那个必要吗?
况且跟小姑娘遇见过两次,一次只听到声音,根本没见到人影,第二次倒是近在咫尺,可是对她的印象仅限于那双绝美的手,还有她杀人时的干净利落,连刑部总捕头说杀就杀了,眼睛都不眨。
这桩案子现在还不知如何收场的呢,况且急急忙忙离开凤阳,一定程度上也是怕那场风波再波及到他。
“真是做人不能太况且,不是我说你,别人顶多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你倒好,吃着碗里的,霸着盆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现在又惦记上别人桌上的了,你还嫌麻烦不够多,不够大是吧。”周鼎成调侃道。
“你都胡说什么啊,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帮了我两次,却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想感谢她,也没个机会。”
“有些事不知道是福,知道了反而是祸。小子,信我一句话,永远别打听这个小姑娘的身世来历。”
况且无奈地点点头,他看出来了,周鼎成其实也不知道,或者说他压根儿也不想知道。
“对了,你今天去陈府没有?”周鼎成问。
“没有啊,准备明天再去,还没想好去说什么呢。”况且有点含糊的说道。
“这事不能等,你还不赶紧去,在家里傻坐着干嘛?”周鼎成急了。
“那么着急干嘛,我没事啊,想好了再去吧。”况且闷声道。
“就一条,赶紧给石榴小姐负荆请罪去,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人帮不了你。”周鼎成道。
“哦,没事,理她干嘛,过两天她会好的,这大小姐的脾气不能惯着。”况且摆摆手,一副所有事都在掌控中的架势。
周鼎成倒吸一口气:“兄弟,行啊,都有这胆识了啊,好,挺住,我看好你啊,别哪天跪在人家门前求饶就行。我可是听说妮儿把家里的洗衣板都加上棉垫子了,还特地给你做条裤子,膝盖上加了块厚厚的皮子。”
况且气的无可无不可,这若是别人,就是嘲笑他的一种方式而已,问题是萧妮儿出于真心啊,真心为他去做的。可是谁说他要去向石榴低头认罪了?他不仅没觉得自己有做过,而且自信有办法对付石榴有,所以才在家里稳坐不动。
为别的女人画一张画像怎么了?竟然差点掀翻了桌子,这还了得,将来岂不是跟别的女人说句话甚至多看两眼,都要闹翻天?此风绝不可助长,其势要坚决予以遏止!
况且回到苏州后才发现,也许是地域的分隔夸大了自己的情感,也许是外面危机四伏、举目无亲的处境让他更为依恋这份情感。不知为什么,回到家后原本对石榴那种扯动心肺的思念突然淡了下来。也许,他对石榴的爱还没有深到那种程度。
况且对父亲和妹妹的思念也远不如在凤阳时浓烈,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是许明,而不是真正的况且,但这两种个性一直在他脑子里碰撞融合,已经难分彼此。
也许是安全、舒适导致了这种情感的变化吧,也许是自己长大了,情感不再那么脆弱了?况且自己也不明白。
“这房子怎么办?依我看,过了年,你还是把这房子卖了,买个小点的房子住,你又不行医了,要个药堂做什么?”过了一会,周鼎成说道。
况且环顾四周,这房子里的确显得空空荡荡的,原来家里有父亲和妹妹,现在有了萧妮儿,也不过少了一口人,可就是觉得家里没有那股生气了。
况且摇头:“不,我就住在这儿,一切保持原样,等父亲跟妹妹回来时要让他们看到,一切还都是他们走时的样子。”
周鼎成低头无语,这愿望几年之内是无法实现了,转移一次这些人需要太多的程序,这可不是走亲戚串门子,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何况现在危险尚未尽去,马上让他们回来还是有太多不安全的因素。
大厅的门忽然打开了,纪五走进来笑道:“少爷,周府二少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周文杰已经冲了进来,看到况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野兽扑食一般扑过来,抱住况且后用力摇晃着他:“况且,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况且急忙制止他:“怎么说话呢,见面就咒我。轻点晃,我的骨头架子要散了。”
“不是咒你,是况神医跟小妹都离开了,以为你也会跟他们一起离开的,那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周文杰说着,眼眶都红了。
“胡说,就是为你,我也要回来的。”况且也是心中一热,说起来可怜,文杰还真是他唯一贴心的小伙伴。
“小崽子,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周鼎成在旁边故作怒容。
“叔叔,给您请安了。”周文杰早看到周鼎成了,只是没来得及给他见礼。这时才急忙躬身请安。
“文宾给你捎的信儿?”况且问道。
“是啊,他还让我告诉你,晚上多买些酒肉什么的,他从衙门直接就来这儿,还有几个朋友一起来。”周文杰兴奋地说。
“那可好,今天就热闹一下。”
况且随即吩咐纪五去告诉刘妈,晚上有客人,多预备酒菜。
“是不是在练大人衙门里帮忙的那几个人?”况且问道。
“我也不知道,没见着我哥,他让家人捎信回来说的。”周文杰说着,上下打量着况且,一时还没有看够。
“对了,二叔,我爹让我告诉你,抽空回家一下,过年祭祖的事要跟你商量呢。”周文杰背对着周鼎成说道。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年年都是老一套嘛。”周鼎成嘟囔着。
他知道文杰一旦见着况且,两人就跟用胶粘住了一样,别人根本插不进去,他干脆躲开了,回屋里画画去了。
小伙伴还没说几句话,纪五又进来了:“少爷,周府家人押着一辆大车来,说是给少爷送年礼的。”
“文杰,你怎么还给我送礼?”况且诧异。
“哪儿啊,是我爹知道你刚回来,怕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先让人送来一些吃的,不算什么礼的。”文杰说道。
况且只好出去迎接,周府的两个中年家人上来问好,很是热情,还送上一份礼单。况且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
礼单上写着:猪一口,羊一头,金华火腿十只,腊肉十方,腊肠一百根,各色干菜五篓,各色干果蜜饯十盒,贡茶两篓,绍兴甜酒五瓮,贡酒十瓶,南烧酒五瓶,御田粳米五石,精炭二十筐。
我的妈啊,谁能吃这么多东西啊,简直是要给我预备一年的口粮啊。一年也吃不完啊。
对周府,况且还真是有种莫名的感激,说来两家也没什么交往,只是他跟文杰感情好些而已。可是周府对他一直特别好,这次还捐资一万两银子做赏格找他。
“请替我回谢周伯,就说长者赐,不该辞,我也只好收下了,过两天一定亲自去府上拜谢。”况且拱手对周家的两个家人说道。
“况少爷客气了,老爷说了,怕况少爷这里要啥没啥的,就现凑这些送过来,等过年时再精心预备几样好礼。不用谢的。”家人满脸堆笑道。
况且回屋封了两个十两银子的赏封给两个家人,货物则有周府雇的人卸下来,由纪五指挥着放到仓库里。
两个家人先还百般推辞,况且干脆直接塞到他们袖子里,他们才接下,然后乐呵呵地押着车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南巧云遭遇灾难
看着这一大堆货物,况且头大了。周府送来这么多东西,他过去时送什么啊,问题是市面上找不到周府能看得上的东西。况且知道,货物是由周家各地的伙计采买,经过仔细挑选后送来的,有很多东西在本地根本买不到。
“少爷,这次你放心大胆请客吧,请多少客也吃不完。”纪五乐的搓着两手说道。
“其实呢,是我说要过来住几天,家里才急着送来的。”周文杰笑嘻嘻笑道。
“哦,原来是担心你跟我一起挨冻挨饿啊。”况且笑道。
周文杰道:“那倒也不是,主要还是为你,我爹对你的态度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领情,领情,只是愁着没东西回送府上啊。”况且老实说道。
“你当然有好东西,而且不用费钱。”文杰得意道。
“什么东西?你说说看。”
“你的字画呀。原来我爹最喜欢二叔的字画,只要他画完赶忙就收起来,说要当传家宝。后来见二叔拼命收集你的字画,就看出些名堂了,只是不好意思跟你提出来。”文杰实话实说。
“我的字画不值钱啊。”况且笑道。
“你的字画现在是不值多少钱,以后肯定值大钱,二叔都那么看重,不会错的。其实我爹也不是想通过这个挣钱,他就是喜欢收集,图个好心情。”
“好啊,你在这儿住几天,告诉我老伯都喜欢什么款式的,我多给写几幅字,画几张画。”况且如释重负,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况且来说,给人治病,给人写字画画,是他最乐意做的事情。
“另外这里面还有其他事,我先不跟你说。”文杰神秘一笑。
“什么事,赶紧跟我说,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晚上睡不着觉。”况且站了起来。
“好吧,是这样,南家倒霉了,我爹呢,也是想先在你这儿求个人情。”周文杰苦笑道。
“南家?”
况且一怔,转念间才醒悟过来,文杰指的是南巧云家。可是她家倒霉不倒霉,跟况家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况且觉得周府的这份礼物还是有点烫手,早知如此,他就不会痛快接下了,起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尽管周府跟他有情分,不至于让他为难。
“南家怎么了?”
“也没怎么,咱们干嘛说这些。不说了,你赶紧跟我说说,你跑到哪儿去了,这些日子都遇见什么事了?”周文杰顾左右而言他。
“别,你别打岔,赶紧跟我说说南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况且离开苏州之前,南巧云一直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显然是针对况家的,云丝丝曾经几次向他发出警告,结果他刚出苏州不远,就被人截击了。
“也没什么,自从你失踪后,南家出了不少事,先是他们家在各地的库房货物被盗,接着他们发出的货款也被截了,生意上连招打击,一蹶不振。现在倒欠各地的货款有七八十万两银子吧。”
“损失这么多啊?南家有这么大的生意吗?”况且着实吃了一惊。
“南家当然没有这么大的家当,为了囤货,向银庄贷了不少钱,其实每家都一样,囤货时都要向银庄或者当铺贷钱,卖出货物再还贷,如此循环。”
“你家也这样做生意吗?”况且还真不知道商家的经营之道。
“我家的生意和别家不一样,因为做的皇家买卖,大部分货款都能先收到,有时候甚至是全款。”
况且暗道:还是皇上的银子最好赚啊,都说皇恩浩荡,那可不是吹的。
“可是,南家遇到不测跟我有什么关系,周伯要找我讨什么人情?”
“这个……我也说不清了,你还是去问我爹吧。”周文宾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他是真不愿意和况且说这些事情。
“这有什么说不清的,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赶紧的。”况且催促道。
他万没想到回到家里还是有麻烦,南家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再想过,至于此事是不是起因于南家,他也懒得去追究,但既然事出与况家有关,总不能置之不理。
“其实也没什么,最开始是南家收到了几封恐吓信,说是如果找不回来你的话,就让南家倾家荡产。随后,这些事就陆续发生了。现在南家彻底完了,只能卖一些祖产周转维持,拖下去真要倾家荡产了。云家也有一个库房被盗了,都是云二哥房下的产业。大家都认为,这是有人为了给你报仇下的狠手。”
“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可能有人故意抢劫盗窃,然后打着给我报仇的名义吧,这不毁我名声吗?南家赶紧去报案啊!”况且急了,他可不能认这个罪名,这就是通匪的大罪啊。
“你别急啊,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大家也都明白,这不是你的意思。南家当然报案了,在各地官府都报了案,毫无用处,官府连个盗贼的影子都没找到,别说找回货款和货物了。”
“都这样了,周伯还找我讨什么人情啊?不会让我帮着找回那些失窃的财物和钱款吧?我可没那本事。”况且警惕地问。
“不是这个意思,是南家怕你不肯善罢甘心,再向他们的家人动手。”文杰解释道。
“不会如此简单吧?你可别低估了南家。”况且冷笑道。
“你都明白了还用我说什么,南家当然希望你能帮着找回一些货物和钱款,可是这话他们也无法说出口。我跟文宾再三提醒我爹,不要掺和这事,连丝丝姐都说了,不管她二哥的破事,他是自作自受。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云家了,他们最怕你出什么事,再连累到云家。云家本来打算把南巧云休了,这样就彻底划清关系,谁知道她服了况叔开的药,竟然怀上孩子了。云家舍不得孩子啊,只好先这么凑合着。”周文杰咧着嘴苦笑着说了这些,嘴里就跟含了黄连似的。
文杰显然是站在况且这边的,可是云丝丝是文宾的未婚妻,年后就要成亲了,南巧云又是丝丝的二嫂,这一个串子上的关系,没法彻底划清。
“文杰,咱们哥俩不说假话,此事开始时就跟我没关系,如果你不说,我还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码事,所以无论周伯怎么想,我都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周伯的情分我另有报答,但不在这件事情上。”
“况且,这都什么话啊,我跟你说,家里送来这点东西是因为我说了要来住几天,文宾也说要带朋友过来吃喝,你不用领什么情的。”文杰也有些急了。他最怕有什么事伤到他跟况且的感情,这份友情不比他跟文宾的兄弟情差多少。
“你们哥俩刚见面吵什么吵啊,我想好好画画都不行。”周鼎成手中拿着一枝画笔出来,冲两人吼道。
“大哥,正好,我要问你呢,南家货物被盗、货款被截的事你知道不?”况且问道。
“南家被抢了被盗了?好啊,活该。不过我不知道这事,也不知道有人跟这件事有关系。”周鼎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况且心里登时雪亮,周鼎成或许真跟此事没关系,但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来由。难道真是勤王派的人做的?
“况且,你怎么真叫我二叔大哥了,那咱们……”周文杰嘻嘻道。
“各论各的。”周鼎成喝道。
“大哥,依你看,那南家的货物和货款能找回来一些吗?”况且试探问道。
“找不回来,我不知道在哪。就是能找回来也不找,干嘛帮他们,他们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他们起的头,你能丢吗?你父亲和妹妹有必要逃离苏州吗?”周鼎成瞪圆了眼睛说道。
“好了,况且,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当没听我说过,以后也别掺和进来就行了,管他家拆房子卖地卖儿卖女呢。”文杰急忙说道。
“文杰,不会这么惨吧?”况且心中骇然。
“不会这么惨?跟你说吧,要多惨有多惨,可是能怨谁呢,自找的。一想到你如果被人抓住,连命都保不住,我就上火!”周鼎成吼道。
“怎么了,况且,谁要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文杰越听越糊涂,不觉大吃一惊。
“文杰,你啥都没听到,懂不懂?况且不能掺和南家的事,你也不许打听他的事,更不能掺和,听明白没有?”周鼎成厉声说道。
“都有什么秘密啊,既不能说,说了还不让人听到。”文杰嘟囔道。
“文杰,这是为你好,这件事你真的不要打听,刚才听到的话就烂在肚子里,当没发生过。”况且也嘱咐道。
他的这些事,的确是谁参与进来谁倒霉,甚至会有性命危险。在凤阳,左羚和萧妮儿差点儿就搅进来,险象环生。现在想到这事,他的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好吧。真没劲儿。”文杰摆摆手,真的不去想这些,也不再问什么了。
他心思单纯,只要见到况且就满足了,至于况且在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很在意。至于周家出力帮助南家,那是抹不开情面,但这局面并不是那么好斡旋。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文杰惊艳萧妮儿
况且心里明白,此事是没解了。这次空空道门连门主都失踪了,护祖派也是损失严重,一方首领及其派系全军覆没,此人的地位堪比寒山寺住持方丈在勤王派的地位,应该是护祖派的核心人物。
也许最终也查不出这些人失踪的原因,但这笔账算在勤王派头上是注定了。旧账未了,新账又来,两派之间又多了一笔账要算。
勤王派的人打劫南家,会不会是草搂打兔子,想弄些经费吧?况且心里这样猜想着。
这一次听周鼎成说勤王派是倾力出动,花费多少银子恐怕难以计算。这些银子来自哪里,连周鼎成都不清楚。况且隐约知道,经费主要来自天下富户商贾,勤王派的人树大根深,除了天师教、武当派还有一些寺院外,其余大都是江湖人物,不会改掉打家劫舍的习惯。
况且正想着,回头看时,文杰没影了。他找了一会,才在厨房找到文杰,原来他是来这儿跟刘妈商量,说他都喜欢吃什么,怎么做,在求着刘妈给他做喜欢吃的菜。
“你个吃货,在家什么没有,怎么跑到这儿来,还像个饿死鬼似的。”况且哭笑不得。
“以前不都跟你说过吗,我家开始学贵族风气了,食物要清淡再清淡,弄得都没味道了。还说什么那些国公府郡王府的都这么吃。”文杰埋怨道。
“好的,二少,你喜欢什么,尽管说,反正你家送来的东西够你们吃几年的。”刘妈笑着说。
刘妈也喜欢文杰,没有一点豪富人家公子哥的种种坏毛病,对下人也跟亲人一般。就是喜欢吃,这当然不算毛病。
“咱们中午吃什么啊?”文杰这一说,况且也觉得有些饿了。
“先给二少做他愿意吃的清蒸狮子头,火腿猴菇鸡丝汤,醪糟鸭、白斩鸡,红烧羊排,板栗红烧肉。”刘妈扳着手指头说道。
“妈呀,这都是你喜欢的?”况且瞪着眼睛问道。
“我只是说喜欢这些,没说一顿全都要上啊。”文杰有些难为情地说。
“那就都做吧,咱们人多,二少吃不了还有别人呢,少爷跟萧姑娘想吃什么?”
“萧姑娘?哪来的萧姑娘?”文杰耳朵尖,立马盯着问道。
“自己走来的,我又不是什么东西,还哪儿来的,会说话不?”
也是赶上当口了,此时萧妮儿正在门外,听见声音推开房门就进来了。
“妮儿,这是文杰。”况且介绍道。
“哇,美女姐姐,小弟说错了,您不是哪来的,您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女。”文杰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鬼头,油嘴滑舌的。”
萧妮儿知道文杰是和况且最要好的朋友,况且在外面除了说石榴就是说文杰了。
“况且,你在哪儿拣来的,赶紧把地方告诉我。”文杰吐下舌头说道。
“臭小子,别贫了,是我从天池拣来的,你敢去么?”况且打了他一拳。
“那姐姐,你是八仙女里的几仙女啊?还有没有妹妹?”文杰顺着况且的话问道。
“行了,要耍贫嘴你们哥俩去耍吧,我拙口笨腮的,不奉陪啦。”。
萧妮儿见刘妈那忙得不可开交,便走过去当帮手了,不再搭理这两弟兄。
当时八大菜系还只是雏形,满汉全席还没有影子呢,但民间饮食已经非常丰富。在烹饪技术上更加规范,有烧、蒸、煮、煎、烤、卤、摊、炸、爆、炒、炙等。富贵人家的家宴上,至少有28道菜用独立的烹饪方法做成,比如火燎羊头、水晶鹅、酿螃蟹、蒸龙肝、炮凤肚、烧芦花猪、糟鹅掌、烩通印子鱼、煎鸡、熬鸡、酥鸡、卤烤鸭、摊鸡蛋、火熏肉、腌螃蟹、王瓜拌金虾、肉鲊炖雏鸡、腊鹅、羊灌肠、馄饨鸡、油炸烧骨、鸡煎汤、蒸羊肉、榛松糖粥、鸾羹等。
《金瓶梅》中列举的食品(主食、菜肴、点心、干鲜果品等) 多达280种,茶有19种,酒24种,提及的饮食行业有20多个。其精细程度,现在看来也是让人惊叹的。比如,仅以蛋的做法,《金瓶梅》中就有摊蛋、煨蛋、洒蛋、糟蛋、蒸蛋、煮蛋、饡蛋等。这些做法至今还盛传不衰。
苏州风味的菜品只是偏于淡、甜,与北方菜的浓油酱赤截然相反。但也并非一味清淡,这只是相对北方而言,有些菜品味道浓烈的程度连北方菜也甘拜下风。
苏州菜有许多独特制作方法,制作工序繁杂,单单一道食材就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
这些况且也只是偶尔吃到过,刘妈并不擅长制作这些,大多还是家常菜,那些贵族府里厨下的风味也只有在贵族家里才吃得到。
文杰把况且拉到一边,问道;“况且,你跟我说实话,哪儿拐来的仙女啊?”
况且笑道:“这个得保密,你别问,知道了你也拐不来。再者说周府里的丫环可是整个苏州府里最漂亮的,你还眼馋肚饱的。”
“我家丫环哪有漂亮的,丝丝姐的秋香姐才叫漂亮呢。我跟我爹说了,我哥娶丝丝姐,我娶秋香姐,被我爹骂个臭死。”文杰嘟着嘴说道。
况且哈哈笑了起来。文杰也真敢想,居然要娶秋香,不过,这勇气倒也值得一书。
“你也笑我?坏人。”文杰怒了,用膝盖狠狠顶了况且屁股一下。
况且一个趔趄差点倒在萧妮儿怀里,文杰也乐得哈哈笑了起来。
萧妮儿看的直发愣,刘妈小声笑道:“别理他们哥俩,他们在一块,不是说就是笑,说笑够了,就开始打闹。相比文宾少爷,二少跟咱们少爷倒像是亲哥俩。”
“什么是像啊,我跟他就是亲哥俩,不是我就是他投错人家了。”文杰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和况且没成为亲兄弟。
文杰这话有道理。也是,我当初瞬移怎么没砸中文宾啊?况且心里忽然想到。
然则,人的投生是否也真如佛家所言,是灵魂的抵达?如果这样,岂不是跟自己的瞬移大同小异?况且的思绪在继续神游。
按佛家六道轮回的说法,人都是在胎中受孕时,才有灵魂从外投入其中,这岂不真是跟瞬移、穿越差不多吗,只不过投胎必须是在胎中,而且初始灵魂处于蒙昧状态,一直到死也未必能够明白自己的来历,这可能是最大的区别吧。
那种蒙昧状态据说是因为喝了孟婆汤,如果没喝孟婆汤,投胎的人出生时就会带着完整的记忆。许多杰出人物幼年乃至少年时就已经显现出伟人风姿,比如十六岁造反的唐太宗李世民,大明王朝唯一连中三元的商恪,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等等。
这些人是不是带着前生完整记忆过来的呢?
“妮儿姐,我和况且可是不分彼此的,以后呢,我和你也一样,好不好?”
文杰再次见到况且,有些兴奋过头,再见到萧妮儿更是惊艳了一脸,此时耐不住了,过来涎笑着说。
“好啊,二少,那咱们先亲香亲香。”萧妮儿哪里怕这个,说着就要搂他的脖子。
文杰登时如受了惊的兔子般跳开了,脸儿像红纸一样,扎撒着手不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这次连刘妈都哈哈大笑起来,笑骂文杰胆小、没用。
况且笑道:“兄弟,你以为天下美女都跟秋香似的尽着你臊皮呀,人家那是哄你玩儿呢。”
“秋香是谁?”萧妮儿的问题来了,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况且。
“秋香是丝丝姐家的大美女。”文杰抢着答道。
“丝丝姐又是谁?”
“是文宾少爷的未婚妻。”刘妈帮着答道。
“哦,我还以为也跟你有啥关系呢。”萧妮儿松了口气。
况且苦着脸,这望风吃醋的毛病也会传染吧,怎么萧妮儿也从石榴那里传染上这莫名其妙的毛病了。
文杰把况且拉到一边嘀咕道:“妮儿姐怎么长得跟秋香有些像,倒像是姐俩。”
“是吧……我怎么没发现,她们不像啊?”
“真的很像,你仔细看看。”文杰坚定不移地说。
对萧妮儿况且不用再仔细看了,因为也没法仔细下去,再仔细只能用显微镜、透视镜。对秋香他自然也熟悉,可是就找不出两人有相似的地方,文杰看美女的眼光倒是很奇特。
“你读书比我强,这点可就不如我了,你缺少发现的能力。”文杰得意地笑了。
况且只能认输了,居然能看出萧妮儿和秋香长得像姐俩,这是哪跟哪呀,文杰的眼光独到了无法跟他争论的地步。
秋香是公认的大美女,可惜只是个丫环,所以无法艳压群芳,不能像左羚那样成为凤阳第一枝花。如果放到后世,一定是超级模特或者明星,就算不做这两个行当,只凭借其丽色,一辈子也可以名利双收。
可惜明朝不是比拼颜值的时代,也不是简单的拼爹,更重要的是家族门第还有地位,主子下人等级森严,很难突破。
当然也不是说秋香一辈子注定只能做下人,她也可以给人做填房,一下子升到主子地位,或者先给人做妾,熬到主妇死后,才有机会扶正,这就是曲线救国了。可惜这两样估计都不是心气高傲的秋香的选择。
况且真心为秋香感到惋惜,惋惜她投错了胎,投错了时代,如果人可以自由选择投生的家庭跟时代该有多好。可惜永远做不到,直到人类灭亡也没法做到。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周西施效颦东施
萧妮儿的美不是那种人见人爱,所有人都感到惊艳的美,只有一些特定的人才会感觉她有天人一般的丽色。况且只是被她的可爱和性格上的质朴所打动,并不认为她美到极致。看来文杰就是这特定人群中的一员。
“你们说的秋香长得有多美啊?”萧妮儿狐疑问道。
“苏州城里不算小姐,就是秋香姑娘最美了。”刘妈说道。
“那小姐们呢,是不是石榴小姐最美?”
“差不多吧,所以少爷才放不下,为了她特地去给老夫子当学生。”刘妈慢悠悠说道。
况且差点叫了出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是入了老夫子门墙后才见到石榴的,怎么传成这样了?刘妈既然这样说,估计这说法是苏州城最流行的版本了。
最不可信是人言啊,况且心里感慨到。
萧妮儿乜斜着况且,好啊,为了亲近美女,就卖身投靠,这也太投机了吧。不过她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不也有人说况且是为了亲近她,才故意去她家赊一顿早餐吗?
她心里明白,为了让况且能够接纳自己,不知费了多少心力,甚至连脸面全都抛却了。她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可羞耻的,为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干嘛要顾及脸面,爱就是全部。
以此例之,也可以反证况且为了石榴故意投身陈慕沙门下的说法不能成立。
“况且,你真是为了石榴姐才去给老夫子当弟子?”文杰当然不信,却也糊涂了。
“你听刘妈瞎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老夫子来我家收我当弟子时,我还根本不认识石榴好吗?你那时候可能认识了。”况且喊起冤来。
“我也只是通过丝丝姐见过她而已,不熟悉。”
“这不就得了。刘妈,以后你这说法得改改了。别人这样说咱们管不着,你这样说,别人真就会信了。”
“信了多好啊,这才显得少爷对石榴小姐有多爱慕,石榴小姐听了一定高兴。少爷,不是我说你,以后你对石榴小姐得放下点脸面架子了。”刘妈全然不在乎。
“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萧妮儿也帮着劝道。
她也是怕况且和石榴闹僵了,最后两人都受到伤害。昨天从石榴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她有多么在意况且,也就说明她有多少爱况且,至于况且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为了石榴,不可能那么急不可耐地回到苏州。
况且无语,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都没当回事,别人怎么都替他担忧起来了。
“你见到石榴姐了?”文杰问道。
“见到了,昨天晚上见到的,不欢而散。”况且苦笑。
“怎么会,石榴姐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你盼回来,怎么会闹别扭?再者说石榴姐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啊。”
“这事是石榴小姐误会了,以为少爷在凤阳那里有了心上人。”刘妈说道。
“哦,那肯定是误会了,况且心里除了石榴姐姐不会再有别人。”
文杰刚说完,发现萧妮儿狠狠瞪他两眼,急忙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妮儿姐,再没别人了。”
萧妮儿酸溜溜道:“他心上人多了,我可是排不上号了。”
况且有些站不住了,想马上逃出厨房,万万想不到,萧妮儿吃起醋来不比石榴差一丝半毫。
正在此时,周鼎成走进厨房,见到三人都凑在这里,纳闷道:“干嘛呢,饿得等不及了,一个个守着锅台等吃的啊。”
“大哥,你来做什么,你饿了么?”萧妮儿问道。
她心里纳闷,周鼎成估计在自己家都找不到厨房,更别说这里,他一定是找遍了所有屋子才找到这里的。
“我找况且有事,急事。”周鼎成说着,拉着况且就走,竟是一副十万火急的架势。
况且如囚徒出狱般被周鼎成拉了出来,一直走进外宅周鼎成住的屋子里。
“究竟有啥事啊?别拉扯我的袖子了,里面有东西。”况且叫着。
他左边袖子里还藏着一副暴雨梨花针呢,真怕周鼎成拽得太紧,误把暴雨梨花针发射出来,那可真是大乌龙了。
“我问你,这一笔是怎么画出来的,我怎么画了几十遍还是不像?”
况且看着桌子上的一幅画,才明白周鼎成在练习从他这儿偷师学艺到的油画技法。他把两种技法融合起来,技巧又一塌糊涂,结果这画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大画家的风采,简直就是初学者的涂鸦。
“大哥,你谨守着周氏画风就蛮好了,何必逼着自己学这个?您这已经不是东施效颦,而是周西施效颦东施了。”况且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样讥讽他,他能不能听得懂。
中国水墨画并不比西方油画差,其神韵远超西方油画。问题是,周鼎成生搬硬套学西洋技法,反而把自己画作中的神韵丢弃了。
中国画已经超过了技巧这个阶段,讲究的就是意境,没有意境的字画充其量叫做匠人字画,同精致的手工业制品一个等级,只有注入艺术家的精神意蕴,有了意境后的字画才迈入艺术品的门槛,艺术品的价值高低就在于意蕴的种种等级,这就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所以艺术品的赏鉴评定都有种玄奥味道,外行根本把握不住。
从这个角度讲,西方油画有太多还停留在匠人画这个层次,只有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毕加索少数一些大师才进入了艺术殿堂。
玩艺术,西方不如东方,玩哲理,同样是西方不如东方,几千年来,西方唯有一项胜过东方,就是工业化。以工业化带动的整个科技大发展,才是西方文明的底蕴,说到底还是技术流。科技发展到一个顶点后,西方文明也就开始衰退,正如中国的各项艺术在宋朝就已经达到了最高点,也出现了最后一个代表人物苏东坡,之后以中国为中心的东方文明也就逐渐走向衰落。
其后谁能将东西方文明融合在一块,谁就占得先机。东方哲理、东方艺术和西方科技结合在一起,会碰撞产生一种新的全球性的文明,人类也会再次有突破性的进展。
这当然是远景,况且瞬移过来时,现代社会依旧在两种文明碰撞的阵痛中煎熬着,还没进入到全面融合的阶段,但是其发展远景已经有了蓝图,不容更改了。
正所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历史车轮不容逆转。
周鼎成哪里知道他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不耐烦道:“你少跟我扯,赶紧的,你给我画两笔看看。”
况且只好拿起画笔,在另一张宣纸上给他画着看。这东西难了不会,会了不难,尤其是艺术性的东西,如果笔力、意境不到,说什么都没用。大师怎么画都是虎,模仿者怎么画都是猫。
“嗯,嗯。”
周鼎成看着况且亲笔画,意有所悟,连连点头,不住的嗯着。
“二叔,您的画早就到顶了,还用学啥啊。”文杰和萧妮儿一道屁颠颠跟来了,在后面不以为然道。
“二叔?你叫他二叔?”萧妮儿看着文杰。
“他就是我二叔啊。”
文杰说完,忽然掩面大叫:“你们好坏,占我的便宜,不跟你们玩了。”说着就要冲出去。
况且一把拉住他:“你闹啥啊,都说好了各论各的,没人占你的便宜。”
周鼎成没心思搭理他们几个小辈,仔细在纸上一笔笔练习着况且的画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周鼎成追求的正是这种外来的碰撞,可以让自己突破目前的瓶颈。这瓶颈已经困住他多年了。
况且和文杰打着闹着,还有萧妮儿在一旁帮腔作势,他恍然间明白家里为什么缺少了原来的生气。
原来文杰就经常来,他们哥俩和妹妹况毓一起打闹玩耍,这才让这个人丁不旺的家庭充满了生气。看来这个家还真是少不了文杰。
文杰如果是自己的弟弟该多好,况且此时心里也这样想。
“对了,你们说秋香姑娘有多么美,给我画张像看看。”萧妮儿心里还没放下这事。
女孩子就这样,尤其是美女,听不得别人有多美,更听不得别人比自己美,听到了心里就不自在,一定想要亲眼见到,然后品头论足一番,找个乱七八糟的理由把对方压下去才心满意足。
况且架不住她再三央求,只好拿起画笔,在一张纸上画了张秋香的肖像画,虽然是速成画,倒也传神入骨。
“真的好美。”萧妮儿看后也惊住了。
况且的画笔虽简,也没上色,但那种丽色风姿却已经跃然纸上,真仿佛活了一般,似乎只要一声召唤,那仙女就能翩然飘下,站在他们面前。
“这画归我了。”文杰大嚷着,抓住那张画。
“没人跟你抢,别扯坏了。”萧妮儿见文杰如此爱慕秋香,彻底放心了。
她最了解况且,既是文杰喜爱的女人,况且决不会动任何心思。他把兄弟感情看得比男女之情重得多。
“不行,还得给我署上名。”文杰忽然想到,拉着况且的手让他署名。
“你先放在这儿吧,等我着色润色后再给你。”况且笑道。
“那也好。不会被人偷走吧?”文杰还是有些不放心。
“除了你偷,再没别人会动这心思。”况且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文杰梦想娶秋香
萧妮儿看着秋香的肖像画,忽然想到昨晚的事了。
“还是赶紧收起来吧,万一石榴小姐看到了,还得起一场风波。”萧妮儿先愁上了,昨天是她不小心提到左羚,闯的祸,到现在她仍然心有余悸。
“大惊小怪的,一张画能起什么风波?”文杰不解,问道。
萧妮儿就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文杰抓住况且的手臂:“好啊,既然都这样了,你还不去陈府提亲?石榴姐不生气才怪呢。”
“提什么亲,正闹别扭哪,你别跟我添乱了。”对于石榴昨晚的大闹,况且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看到石榴吃醋时的样子,况且心里喜滋滋的,如果石榴不是全心爱他,就不会那么敏感,不至于认为一张画像后面会藏有隐情,这正是心灵相通的体现。
毕竟,况且只是在临行前才跟石榴表白了感情,石榴答应他回来后,由况父正式出面提亲。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份感情有没有变化,况且心里也没底。
在外面,他可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爱着石榴,石榴也同样铭心刻骨地爱着他。回来后,就得面对现实了。昨天等于是试验了一回,一切完好如初!甚至可以说,石榴更爱他了。
有了这份爱,一些拦路石都会搬开,他心中毫无所惧,唯一感觉没有把握的就是左羚的事。
他一方面思念左羚,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愿意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将是大麻烦。而以左羚的个性,她极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危机时刻存在。
文杰讪讪地把眼睛躲向一边,见周鼎成不搭理自己,况且也好像有心事,好觉无趣。再看到秋香的画像,恨不得抱在怀里不撒手。转头,他拉着萧妮儿的手开始讲述自己苦难的情史,说得楚楚动人,泣泪涟涟。
原来他两个月前就开始磨着他父亲要娶秋香为妻,任谁劝也不行,他父亲说了一夜的道理给他听愣是没用,最后气得骂了他整整一天。
文杰依然不死心,还是天天闹,不是要从藏上跳下来,就是天天在井旁边溜达,吓得家人寸步不敢离开,最后他爹给他一个条件:明年跟文宾一起下场,如果能考中举人头名,也就是传说中的解元,就让他娶秋香。
“妮儿姐,我爹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要是况且还有可能,我只怕连举人的边也挨不上啊,还要考头名,这就是逼着让我走绝路!”
萧妮儿也生气了,不是气文杰的父亲不明事理,而是气文杰的不懂事,笑道:“二少,你不可能娶秋香的,她再美只是个丫环,你得娶大家闺秀才行。”
“怎么不行啊,况且不是有了石榴姐还有你吗,我只要一个还不行啊?”文杰跳着脚抗议。
“这是两回事,少爷得娶小姐,丫环只能做妾,或者配小子。”萧妮儿对大户人家的事还是门清。
“不是这样的,云老爷都说了,秋香不是他们家的丫环,是养女,他们以后也要把秋香当自己家小姐嫁出去的。”
“这……”萧妮儿不善言辞,还真说不过文杰,看了看况且,意思是说:你来吧。
况且笑道:“文杰,你要娶秋香,这是好事啊,我赞成。”
文杰总算找到知己了,一下子抱住况且,恨不得亲两口:“兄弟就是兄弟,还是况且最了解我。”
周鼎成插了一句:“况且,你别添乱啊。不能坏了规矩。”
他听了文杰的话也开始头疼了,这孩子以前不怎么让人操心的,只是不喜欢读书罢了,自从跟况且一起玩后,读书比以前好多了,周老爷蛮开心的,谁知道会闹出这么个事来。
况且笑道:“文杰,你要娶秋香,人家秋香姑娘愿意吗?”
文杰登时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蔫掉了,半晌才嗫嚅道:“她……她不愿意。”
“秋香本人都不愿意,那你还不死心,还闹什么闹?”况且口气像个大哥一般。
“可是这事不是我爹跟云老爷同意,顶多再跟丝丝姐商量一下,就能办成的吗?”文杰心虚道。
“你看啊,你不愿意周伯压着你,也不能让云老爷和丝丝小姐硬压着秋香嫁给你吧。如果那样,万一秋香也想跳楼跳井的,你心里舒服吗?”
文杰不做声了,呆在那了。
周鼎成服气了,这就是一物降一物,文杰只有况且能说服,他爹和他哥怎么同他讲道理,怎么训斥他都不行,硬压着还反弹呢。况且往往一句话不说,就能让文杰屁颠颠地去干他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比如读书。
况且和秋香见面虽然不多,却深知这个女孩的心性,高傲而且眼光独到,不是她看上的人,就算是大家公子也别想娶到她,而她能看上的人一定是那种顶天立地的男人,至少具有非凡的气质。包括况且自己,也觉得不够这个标准,只不过他有自知之明,无论大家怎样夸他,还不至于在秋香面前昏了头脑。
秋香一向把文杰当小弟弟看待,焉能愿意嫁给一个浑身孩子气的小少爷,更不用说世俗规矩的限制了。这个女孩子,宁可跟心上人守着贫穷,也不愿意跟着糊涂的富家子弟去享受,这就是况且对秋香独到的认识。
“那怎么办,况且,你和秋香姐关系不错,帮我劝劝她好不好。”文杰又求上况且了。
“我和秋香哪来的不错?你从哪儿听来的,我跟她一共才见过几次面,根本不是很熟悉。兄弟,你别乱栽赃啊。”况且身上一个激灵。
“况且你不信吗?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给秋香姐画过一张像吗,秋香姐可宝贝着呢,天天挂在自己的卧室里看,还说这辈子要跟这张画共存亡,宁丢性命都不丢你画的这张画,你还说她跟你不好?”
况且头发丝都竖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临走前有一天,他一个人在雨中散步琢磨一些事情。恰好遇见文宾兄弟和云丝丝主婢,被拉到茶楼上一起喝茶,一时忽然来了灵感,就在茶楼画了一幅画,随后就送给秋香了。这事他出茶楼后就忘在脑后了,以后再未想起过,不想秋香居然如此珍视。
况且现在成熟了,对男女之事比以前敏感多了,想到走之前那一段时间里,云丝丝主婢二人对自己若隐若现、言辞举止里那股暧昧的意味,心里也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滋生。
当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心理反应,随后,他就舒缓过来了。
况且明白自己背负着很沉的包袱,最好少惹麻烦,尽管他不怕麻烦,却也不喜欢,有些事还是躲着些走比较好。
“好吧,你既然这样说,等我见到秋香姑娘,会劝劝她。”况且情知只能这样说,不然真会没完没了。
“太好了,秋香姐一定听你的。”文杰乐的差点窜到棚顶。
周鼎成心中感慨:况且走之前,跟文杰其实也差不多,所以两人也才能打闹玩耍到一块,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况且却有了飞跃性的成熟,不是正常的随着年龄的成熟,而是跨越了一个阶段,直接迈入到文宾那个年龄段了。
文杰呢,不但一点没成长,反而有些退步了,再这样下去,还得把奶妈请回来才行。
他不太管周府的事,但对文宾兄弟的事还是比较上心的,心里不免有些淡淡的忧虑。
在家里坐着,有父母嘘寒问暖,丫环家人伺候,如果不经历世事,可以想象,一定成熟得很慢,甚至有可能倒退。况且不是在江湖中经受了磨难才快速成熟起来的吗?这样看来,也有必要把文杰扔到江湖里锻炼锻炼。
想到这儿,周鼎成不禁哑然失笑,就文杰这种世事不通的小孩子,如果真的像况且一样,突然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估计不到一天就被人贩子拐卖掉了。
“你们出去玩吧,别在我这儿叽叽喳喳的,静不下心来,连画都画不下去。”周鼎成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三人只好悄悄走出。周鼎成一旦进入创作状态,人就会变得很暴躁,这时候一点干扰都会让他大发雷霆。
文杰急忙拿着秋香的画像出来,这可万万不能忘了,万一周鼎成肝火太旺,说不定就给撕了。
三人来到况且的卧室,文杰觉得好像回到了以前,他跟况且兄妹一起玩耍的时候。
“如果小妹在家该有多好。”文杰感慨道。
况且没说话,他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惜短时间内这个愿望实现不了。
“况叔和小妹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要几个月吧,老家那里有事。”况且敷衍道。这一套说辞能撑住多久,他也不知道。
文杰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他早就知道况钟父女的失踪绝不是什么回老家,只是谈论这件事的人都非常神秘,他也不想打听,唯恐听到更加不好的消息。
三人闲聊了一会,忽听院子里一个人高声道:“况少爷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听到这声音,文杰就像被雷击中一般,腾地跳了起来:“是秋香姐,她怎么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云丝丝再会况且
况且分辨出来的确是秋香的声音,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云丝丝主婢从来没到过他家。今天是哪阵风把她们吹过来的呢,不会也是为南家的事而来吧。况且急忙走出去,果然见到云丝丝和秋香正站在院子里,旁边还有两个丫环在一旁捧着手炉等物事。
“丝丝姐,你怎么来了?”文杰一步上前抢先说道。
“是你哥让我们来的,说是他们一会也要来,给况且兄弟接风洗尘。”云丝丝笑道。
多日不见,云丝丝愈发风韵动人,秋香依旧一笑倾城,况且看着两人,心中也不禁有些激动。
“多谢丝丝小姐,文宾也是多事,我何许人,焉敢劳动您两位芳驾啊。”
“这话就远了吧,是不是金屋藏娇,怕我们发现了?”秋香捂着嘴笑道。
“秋香姐真神人也,一猜就中,他还真藏着一个。”文杰兴高采烈地指指屋里说道。
正说着,萧妮儿从屋里走出来,云丝丝主婢两人都是一惊,云丝丝更是娇笑道:“况兄弟,你还真长本事了,从哪里带回来的妹妹?”
还没等况且给双方介绍,文杰忍不住抢先代劳了。他是一看到秋香就犯起了多动症,动作多,话也多,没话找话,没事找事。
云丝丝看着文杰,只是宽容地笑着,秋香却露出无奈的苦笑。
萧妮儿看着秋香,心中有些发凉,她见到左羚时已经惊为天人,现在见到秋香,却是另一种美艳,不同于左羚那种摄人魂魄的独有风情。石榴和秋香是美得细腻含蓄,左羚却是美得刺眼摄魂。云丝丝如花园中盛放的牡丹,虽然国色天香,却于丽色犹逊一筹,却是风范最为大气端庄得体。
不过,对于男人而言,还是左羚的那种美最具杀伤力,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萧妮儿这次学乖了,一句话不说,只顾愣愣的察言观色。
况且将来客引进屋里,秋香一眼看到桌子上她的画像,登时喜不自禁,笑道:“况公子画的吧,这是况公子想我了,婢子不胜荣幸啊。”
丝丝苦笑道:“秋香,你还是省几句吧,再说又有人要出去找井了。”
秋香做了个鬼脸,她对文杰的胡闹并不厌烦,只是觉得好玩。说起来她本该跟随云丝丝一起嫁到周家的,一般的小姐出家,娘家都要陪送贴身丫环跟家人,到夫家后也能形成一个小班子,省得自己的闺女嫁过去没贴心的人指派,受婆家的气。
一般而言,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环以后也会成为夫君的侍妾,不然到了一定年龄就要配府里的小子。让自己的丫环成为夫君的侍妾,虽然多了一个人同自己分享男人,但也有好处,就是自己的丫环对自己永远都不会变心,永远忠诚,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知心帮手。
云丝丝跟秋香自小就一起长大,虽然主婢有别,感情却如同姐妹般深厚。云丝丝无意让秋香陪自己嫁过去做侍妾,不知是为了秋香好,让她自己选择未来,还是怕秋香太美,以后会喧宾夺主。这一切只有云丝丝自己心里明白。
秋香当然认为小姐这样做是抬举自己,视自己为至亲骨肉姐妹的行为,自己将来能否遇到中意的、适合的人,还是听天由命吧。
“况兄弟,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不过我看你养得还不错嘛。”云丝丝盯视着况且一会,又瞥了一眼萧妮儿,才悠悠道。
“还好吧。”
不知怎么的,况且喉头竟有些发梗,他昨天见到石榴都没这样。现在只是觉得找不出话来说。却似乎有许多话说,只是说出来就感觉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
萧妮儿看着这两人,也有些发愣,没听说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啊。再者说况且是重友情胜于男女私情的。她只是觉得二人之间有些不对,这种尴尬往往产生于有着某种秘密的男女之间。
况且临行前,云丝丝主婢两人再三不惜冒着对抗自己家族、对抗南家,向他示警,虽然没有什么的事情发生,却让况且加强了戒备。这份情他始终铭刻在心。现在南家出了这等事,丝丝二哥的仓库也被盗了,这些事云丝丝会怎样想?
“就三个字啊,也太简洁了吧。”秋香笑道。
“他是经历的事太多了,不知该怎么说。”萧妮儿急忙给他打圆场。
“他不知该怎样说,妮儿姑娘给我们说说吧。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云丝丝笑着很大方地对萧妮儿问道。
“他到我们家赊了一顿饭,还不起债,就主动留下再我们家干活了。”
萧妮儿又说起这个引人发笑的故事,况且怎样失神落魄地走到他家门前,怎样想赊一顿早餐,吃早餐时的饕餮相等等。
“哈哈,况少爷,你把自己大贱卖了,一顿早餐就卖给妮儿妹妹了。”秋香听了笑得不亦乐乎。
云丝丝听了,却是眼圈都红了,心中负疚良深。
况且失踪后,她就一直处在内疚中,连跟周文宾的婚事都推迟了。况家连夜迁走,更让她感觉罪孽深重,一个备受病人爱戴的神医,毫无缘由地被她二嫂这个贱人给挤对得舍家出走、漂泊在外。
况且当时生死不知。而她二嫂实际上承受着况家的恩惠,服用了况神医开的药,居然成功怀上了孩子。
“丝丝小姐,你不必难过,他就狼狈了那么一会儿,没几天,后来就神气起来了,可风光啦,在我们那儿都快成神了。”萧妮儿心眼好,见不得人难过抹泪的,又开始讲述况且行医,被人认为是神仙出世的种种故事。
“况且,你说你回来干嘛,在那地方当个神祇不更好吗?”文杰听着一顿惋惜。
云丝丝轻拍文杰的肩膀,仿佛替他掸去灰尘,然后幽幽道:“傻话,这儿不是有石榴嘛,你以为他回来是来看我们的吗?”
“丝丝姐,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这儿有我不能割舍的人。”况且一字一句道。
“谁啊,不会是我吧?”秋香指指自己的鼻尖。
萧妮儿傻了,盯着况且,看他怎么回答。从她的角度看,无论如何什么回答都不会让人满意。
“那当然是我了,对不对,况且。”文杰插话了,来得正及时,说完得意地一笑。
“当然,你是我兄弟嘛,不过,你只算是其中一个。”况且报以同样一笑。
况且并没有说实话,或者说他说这话也不算错。如果苏州没有石榴,他或许一时不会回到这里,而是带着萧妮儿去找父亲跟妹妹,哪怕这意味着再次踏上逃亡路。但他终究是要回来的,在座的都是他不能割舍的人。
这是他重新回到苏州才发现的,他并没有信口开河。
况且知道,萧妮儿一定又吓坏了,及时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是一个成熟男人才会有的眼神,一个让萧妮儿无比欢欣的心灵闪电!
也许是因为逃亡,父亲况钟一向非常小心低调,除了开业行医,几乎不跟邻居交往,也不交社会上的朋友,甚至跟同行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况且正是在这种阴影中长大,习惯于独自一人,很少交友。他学医读书大多是父亲所教,再加自己天资过人,两方面都成就不凡。他在学中认识人不多,朋友更是只交了文杰一个。
文宾、丝丝和秋香,都是后来通过文杰慢慢认识的,还有一些朋友是通过文宾认识的,石榴则是老夫子收他为弟子后才有所接触。
这些人待他都极好,他离开苏州前,丝丝再三告警他。离开苏州后不久,就传来他失踪的消息,周府、老夫子跟练达宁一个个都着急上火的,使出各种招数去救援,虽说没起到作用,情谊却是明明白白放在那儿呢。即便为了这些人,他也应该回来,至少回来一趟,见一见诸位,以表示他的感恩和谢意。
“秋香姑娘,二少要娶你,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我先恭喜了。”萧妮儿这会儿开心了,浅笑着对秋香道。
文杰登时两眼放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秋香。
秋香暗暗一笑,知道萧妮儿是吃醋了,意欲借题发挥。便笑道:“萧姑娘,你可千万别见怪,我们以往跟况少爷说笑惯了,况少爷大人大量,也容许我这个婢子放肆。”
萧妮儿脸一红,笑道:“我没这个意思,就是听说二少真心追求你,才恭喜你的。”
无论是斗嘴还是玩心眼,萧妮儿就是十个绑一块也不是秋香的对手。秋香可是在无数嘴尖舌利的丫环中厮杀出来的,早就练就刀枪不入的本领。
云丝丝看着她们斗嘴,只是笑不作声,对秋香她向来很少约束,跟对待别的丫环迥然不同。
“秋香,你别说什么婢子不婢子,我心疼,你也是主子,以后就是周家的二少奶奶。”文杰嚷着道。
“好啊,等明年二少下场拿回一个解元,就能抬举婢子做主子了。”秋香一点不怯场,依然气定神闲。
文杰登时就像嘴里被塞进一个馒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下场拿个解元?这可不是上市场买个东西回来,说买就买,说拿就拿。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经大难各诉衷肠
虽说每个省每四年都会产生一个解元,可那是全省的秀才、贡生、监生同场竞技,拼杀之惨烈古战场都无法与之相比。拿回一个解元,几乎相当于在战场上杀光所有人,包括自己一方的人,最后才能夺得这顶桂冠。
吴中学界对此事其实早有议论,下一个解元,恐怕会是况且的,只要他愿意下场,其他人就别再做梦了。
秋香这句话一半是说给文杰听的,另一半又何尝不是暗示况且的呢?
而况且却是假装没听懂,乐呵呵的瞧着文杰。
文杰早就想好了,此生宁愿做神仙梦,也绝不做解元梦。他爹提出的这个要求,不是给他出难题,而是堵死了这条路。
“况且,我还是第一次到府上,领我参观一下吧。”丝丝不愧大家闺秀,立即打破了即将到来的尴尬场面。
“好啊好啊。丝丝姐一来,我这寒舍立马亮堂起来了。”况且领着云丝丝出了屋,心情特别舒畅。
萧妮儿本想跟着当导游,可是见秋香没动,便也不动了。文杰自然不用说,有秋香在这里,就是拿绳子绑着也别想把他拉出去。
来到原来况毓的房间,况且介绍说这是妹妹的房间,现在萧妮儿住这里。
云丝丝忽然叹息一声:“都是造孽啊。况兄弟,这次真的太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如此之大的麻烦。”说着眼睛一红,流下泪来。
况且束手无措,急忙道:“丝丝姐,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真的不要这么想。说真话,我对你,对秋香姑娘只有感激。”
云丝丝低泣道:“你失踪后,文宾文杰兄弟俩经常过来看看,我一次也没敢来,甚至不敢从这里经过,一想到这事情跟我有瓜葛心里就难受,一个好端端的家,一夜间就被闹得家破人散,这不是造孽吗?都怪我二哥,娶进个扫帚星,自从她进门,好事没干过,专门搅家不贤。”
况且劝道:“丝丝姐,你也别多想了,你跟文宾成婚后,就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了,娘家的事不必想太多。周家跟我们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
丝丝叹道:“有一阵,我都想出家了,要不是文宾死命拦着,也许我真的削发为尼了。”
“干嘛?丝丝姐,我可不答应啊。”况且吓了一跳。
“佛家说四大皆空,原本我是不理解的,通过尊府这件事,倒是让我悟到了世上万般物,到头来无非都是一场空,所谓到头并不远,说不上哪天哪时就会来到。你的才学,况神医的医术,尊府历代行医积攒的功德,一旦有事发生,不还是一场空?”
况且默然,人生有时真像是一场游戏,不知啥时候就over了,一切归零。人生是否能从头再来,不知道,古人找到了另一个支点,所以总是大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真能如此吗?谁知道呢?
有一点况且现在还觉得奇怪,勤王派系列,以佛道两家为主,为首,江湖人士虽然也有,却没有这两家的阵容强大,这是什么原因?佛道两家都是以出世为主,不理世上俗务,为何对这件事如此热心,全身投入?
“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家中的佛堂中为你祈祷,晚上还是总做噩梦。那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哪怕让我付出全部代价都可以。”
况且心潮涌动,他明白丝丝所言不是男女之间的爱,而是一种善良与担当。她内心负疚太深,主动把二哥和南家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另外,也是她对况且这个小兄弟有着难以诉说的情愫。
人不经患难,难见真情。原来况且的印象中,丝丝也不过是大家族出来的雍容华贵的大小姐罢了,她心胸宽大,有容人之量,而且善于言辞交际,所以印象很好。经过此事,听到她这些独白,才真正明白她的心。
介乎男女之情与姐弟之情之间的那种微妙情感,不知何时正在他们两人身滋生蔓延,只是两人都无法表达。
况且说不出话来,感谢太苍白了,别的又无法说出口。
丝丝继续道:“文宾给我捎信说你回来了,当时我真是吓一跳,惊喜万分。真心话,我还真觉得你不回苏州为好,毕竟这里太不安全了。可是见到你,我却改变心思了,况且,能再见到你真好,真好。况且,你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
云丝丝有些动情了,忽然忘情地抓住了况且的双手,眼中满是渴望。
况且既感动又尴尬,心里也是热浪滚滚,有些哽咽道:“不会的,我不会再被什么人逼走了。不会离开你们的。”
“啊哈,可让我抓住了。你们这是玩老鹰抓小鸡吗?两对爪子都扣环了。”
云丝丝和况且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原来是秋香突然闯进来,正好撞见这尴尬的场面。
云丝丝骂道:“浪蹄子,你没声没息地跑来作甚?走路轻得跟猫似的,就是做贼的料儿。”
“况少爷,怎么贿赂我吧,不然我可告诉文宾少爷了。”秋香不理云丝丝,一脸坏笑地看着况且。
况且看着她,发现一脸坏笑的秋香实在是美得惊人,一双美目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勾进去,不由自主笑道:“那我香香你可好?!”
香香即亲亲也。
“嗯,差不多,来吧。”秋香仰起脸,要凑到况且跟前的样子。
秋香还没靠近,却被后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了出去,这才露出她后面的萧妮儿。萧妮儿也不言语,动作胜于一切。
“你别怪她,我们两个从小玩惯了这种捉奸游戏。”云丝丝有些尴尬,一笑解释道。
况且骇然道:“贤姐妹真非常人也,小生佩服啊佩服。”
他服气了,一般孩子也就是玩玩捉小偷、捉迷藏、跳格子等游戏,这姐俩从小就开始捉奸的锻炼了,这不仅在明朝,在任何时候都太高大上了。
“秋香姐,你不是要看我住的地方吗?在门口也能看清楚。”萧妮儿说道。
况且这才明白,原来秋香是要看萧妮儿的房间,正好赶上他跟丝丝这一出。
“好吧,你们继续。”秋香说着,已经不由自主地被萧妮儿强力拉走了。
萧妮儿也看到了,却没多想,她知道况且现在因为左羚的事已经头大如斗,跟云丝丝不可能有任何状况出现,现在别说云丝丝,就是天上仙女下凡,况且也绝对不敢招惹。
让她心生警惕的倒是秋香,她总是跟况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逗着玩,正妻只能有一个,妾却是没有限制的呀。危险就在身边!
只要有她在,就会严格限制况且妾室的编制。她就是守门员,必须严防死守。
两人走后,云丝丝才道:“对不起。”她是为刚才的忘情道歉。
况且却道:“多谢丝丝。”
“谢我什么?”云丝丝仰脸问道。
“你让我看到了一颗美丽的心,你让我感到此生无憾。”况且诚挚地说。
“以心换心吧。”云丝丝一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继续看了几个房间,来到外宅,云丝丝提出要看看况钟诊治病人的地方。
昨天况且打开门窗透了大半天,药房里的药气已经不那么浓烈了。
丝丝看看摆满一匣匣草药的药柜,忽然气愤道:“南巧云那个贱人,况神医给她治好了不孕的绝症,她不思感恩,反而加害于恩人一家,真是没了良心的中山狼。”
况且愕然,没想到云丝丝会直斥南巧云的名字,可见真是恨极了。
他对南巧云并不恨,见到了空空道门和护祖派的凶残手段后,他对虽然是始作俑者的南巧云却生不出恨的感觉。正如他在凤阳放过了处心积虑对付他的上官家,心里鄙视,却不屑对付。中了那句话:不愿意弄脏了自己的手。
云丝丝继续道:“好在有人出手了,他们对付南家的手段真是巧极了,妙极了。你们不是贪财吗,你们不是利欲熏心吗,我就让你们财尽而亡。这种手法比直接杀人放火还痛快。”
况且苦笑道:“说真话,是谁出手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我相信,你正逃命着呢,哪里知道这些。你放心,我不会给她说情的,害人就应该遭报应。她家就是彻底破产,卖房卖地,卖儿卖女,最后一家人流落到大街上去要饭,我都不会同情!”丝丝恶狠狠地说。
“不至于这么惨吧。”况且心中倒是不忍。
南巧云的确不仁,南家也的确有人不义,可是南家上下几百号人,最先遭殃的还是那些无辜的人。
我怎么有了圣母情怀?况且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哑然失笑。
况且心里自我解嘲,他倒不是什么圣母情怀,只是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以拯救天下苍生于病痛之中为己任,他还真的信奉这个。所以,除非是最在乎的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他根本生不出杀心、杀念。这跟世上流行的睚眦必报、快意恩仇的信念截然相反。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况公子披露身世
“什么不至于,现在已经到那一步了,南家这个年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可能还得让我家和周家接济,才能勉强糊过去,可是年过去了以后怎么办,救急不救穷,长年累月的,估计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张口了。”云丝丝的口吻毫无同情的意味。
“周伯上午送来一车礼物,太丰盛了,像是要给南家说情的意思。”况且说道。
“礼物?你理会错了,那是文宾的意思。他跟我商量了,说你一个人在家挺孤单的,这几天要带些朋友过来热闹一下,送东西来是他的意思,也是为大家聚会预备的。”说到这事儿,云丝丝的口吻终于轻松了一些。
“哦。那是我误会了。”况且这才明白那车食物是做什么用的,周伯虽然很现实,还不至于如此算计。
“况兄弟,咱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吧?”云丝丝忽然嫣然展笑道。
“当然,干嘛这样问?”
况且心里一跳,不知她又想说什么。面对这位智商太高的美女,他猛然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些告急。
石榴无疑智商更高,可是石榴不会跟他玩弯弯绕,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反而是他明里暗里的绕来绕去。而且他跟石榴也隐隐心灵相通,往往对方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明白了。当然,在这方面,他跟左羚的心灵沟通更上一层楼。那也是因为他跟左羚之间苦涩太多,能说得出口的不多,只好用这个办法交流。
“是这样,周家闲着的丫环家人太多了,周家也不好辞退他们,反正有钱养着就是。可是他们都天天闲着,你这里又缺人使唤,所以文宾的意思想要送你一些丫环家人的,你不要推辞好吗?这也是我们两人的一点心意。”云丝丝迎着对方的脸,诚恳地说道。
“你和文宾的心我领了,不过真的不用,我不缺人使唤,主要是我也不习惯使唤人。家里人多了反而嫌闹哄。”况且委婉推辞。
他真心不喜欢一大群家人丫环的,要是想过这样的生活,在凤阳的原班人马都可以带过来,更别说在侯爵府他还真有一群丫环家人的,都闲在那儿呢。
“哦,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以后再说。”
丝丝忽然想到了另一层,况且身份有些特殊,可能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旁,尤其是周家的人。这也是不想让别人窥伺自己的意思,况家的谜团大家只能心照不宣。既然这样,她当然就不能勉强了。
她现在虽未嫁到周家,许多方面已经有周家大少奶奶的威权了,即便在云家,大家也已经慢慢习惯这样看待她了。
“那银钱方面呢,你刚刚从外面回来,这方面需要多少,尽管说。”丝丝又问道。
“这方面我也不缺,生活上不会有困难的,放心吧。不过,我没法跟周府比富哦,所以嘛,送来的礼物我照收不误了。”况且笑道,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云丝丝想了想,忽然捂嘴笑道:“也是,你身上还有一张藏宝图呢,坐拥一笔天大的财富,将来指不定我们都要依靠你呢。嘻嘻。”
况且诧异道:“你连这些都知道啊?真神了。”
云丝丝笑道:“知道,不仅我知道,我家和周家差不多都知道啊,大家都是一笑置之。尊府要是真有什么藏宝图,令尊还用在这里行医,早就在一个地方享受那笔财宝了,也就南家那一群蠢货被钱财迷了心窍,才信这个。”
“难道南巧云是听说有这张莫须有的藏宝图才动了邪念?”况且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云丝丝更觉得奇怪。
况且真的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南巧云对他家有图谋,究竟为什么、怎么个图谋法,他一无所知,也没过问。父亲和她有过很蹊跷的对话,可能知道一些内情,却一个字也没对他说起过。
“南家其实早已经走下坡路了,买卖方面一直都是亏损,到近年亏欠外面的货款已经有十多万两银子了,破产也是早晚的事,若不是他家历代都在这个行当里,而且信誉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南巧云当年嫁给我二哥,也是为了我家能出把力支持一下。”
“那你跟文宾,可是两家强强联合了吧?”况且笑道。
“这倒不然,我跟文宾从小会走路时就在一起玩了,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没有指腹为婚,可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长大了要做夫妻,两家人也都这么开玩笑。长大后不知不觉也就这样了。”云丝丝笑了起来。
“青梅竹马,真令人羡慕啊。”
“没什么可羡慕的,这更像是老天的安排,我们真好像上辈子缘分未尽,这辈子生下来专门来续缘分的。你跟石榴呢,是什么感觉,很新鲜吧,我跟文宾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俩的。”
“我们……”况且挠挠头,他还真说不出来,没好意思提石榴正在闹情绪的事。
其实早在况且向石榴最后相互表露真情之前,文宾和丝丝已经看出两人之间的情愫了。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人也看出来,只是当局者到最后才相互明白彼此的心思。
“那个……秋香不会乱说什么吧?”况且心里一直不安这件事,唯恐秋香真的大嘴巴,图自己快活,跑去跟文宾胡说一气,如果因此引起误会可就不妙了。
“你居然还担心这个?”云丝丝笑了起来。“放心吧,第一她那就是逗你玩儿,第二你怕文宾吃你我的醋,那不可能。在我们两人眼里,你就是文杰一样的小弟弟。我知道你跟文杰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跟文宾要差一些。那好,我索性就当你的大姐姐吧。”说完这一通话,云丝丝神情很骄傲地看着况且,俨然以一个大姐姐的态度。
况且心里感慨:这或许就是青梅竹马的魅力所在,彼此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才能有完全的信任,甚至不会相互吃醋。石榴对他的确是爱,却也动辄就怀疑吃醋。至于丝丝要做他的大姐姐,他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我再给你说说南家的事,省得你还蒙在鼓里。南家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个藏宝图的传说,不知怎么的,又察觉出你跟况神医恰好跟传说中有藏宝图的人身份吻合。据说如果能最先提供这个准确消息的人,最后找到藏宝后,能够分得一成的财宝,至少八百万两银子,也可能是一千万两。”云丝丝不急不缓,细细道来。
“会有那么多啊?太敢想了吧。”
况且惊呆了,明王朝每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一千多万两银子,当然,由于地方截留的太多,官吏缙绅的隐形资产也太多,并不代表明朝的国力真是如此。
嘉靖年间,明王朝还是非常富庶的,就是两极分化比较严重,贫民真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之所以没有大范围发生农民起义,不过是年景还不错,即便贫民也能勉强糊口度日,不至于没有活路。
中国的农民就是这样,只要不到卖儿卖女实在活不下去的地步,是不会公然造反的,但是一旦大范围造反,也就点燃了王朝行将覆灭的火种。回头看看中国古代历史,教训非常深刻。
“所以这才是最不可信的地方,天下财富能有几何,一笔藏宝竟然有这么多,那么这笔藏宝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下长出来的?也就愚人能相信。他们自愚也就罢了,偏偏为了发财还不择手段。以为这样就能再富上几辈子,没想到最后害人害己,不仅一个铜板没得到,自己家的所有货物和银子都没了,只剩下拿不走的田产和房屋,又能值几何?” 云丝丝边说边评价起这件事来。
“可是,南家怎么会搅到这里面来的呢?”况且问道。
况且无法理解南家对这件事的一系列行为,首先他们是怎么知道有什么藏宝图的?就算知道,凭什么认定况家就是有藏宝图的持有人?再就是,他们向谁告的密?难道南家也是护祖派的成员吗?
“南家虽然这十多年有些衰弱,曾经也发达过,在江湖上有不少交际。”云丝丝说道。
“哦,南家是不是跟什么派系有瓜葛,叫什么护祖派?”况且试探的问道。
“对,我好像听二哥说过这个名,跟江湖流派似的,却又有点官方色彩。据说南家祖上曾经是这个组织的人,后来虽然退出了,还是有联系。”
“哦。”况且这就明白了。
“二哥还说,有两个派系,之间的争斗你死我活的。你们那一派也很厉害啊,看看南家的遭遇就知道了。你们那一派叫什么?”云丝丝忽然露出很调皮的表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次出门,我才知道,有个勤王派……”况且解释道。
“勤王派?都是些什么人啊。”云丝丝表示不解。
“就是当年为了保护建文帝陛下结成的一个组织,他们也是代代相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陛下近臣的后代。”况且总算能理清头绪了。
“那你家祖上在建文帝那一朝指定是王公贵族,否则怎么会被怀疑持有藏宝图……”云丝丝对况且的真实身份有了初步的了解,对先前发生的一切也就想明白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建文帝恩泽苏州
两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好再隐瞒什么了。
“我不在乎祖上是什么地位身份,被人追杀的日子可不好过。我一直追问我爹,想把家族的身世搞清楚,我爹呢,总是跟我讲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来会告诉我的。”况且叹口气道。
云丝丝想了想道:“也是,你还太小,你爹不可能告诉你这些,也是怕给你造成心理压力。”
“那你当初为什么肯帮我呢?”况且问道。
云丝丝笑道:“这话你不用问我,但凡吴中人士听说了这件事,都不会袖手旁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南巧云吗?她若是在外乡干这一出也就罢了,偏巧是在苏州府。谁不知道建文帝陛下对天下人有恩,对江浙人恩情最大,尤其是咱们苏州府。这里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不会,也不应该忘记这位明君。”
况且理解了,也许况家一直逃亡在外,反而对江浙尤其是苏州府的人对建文帝的感情陌生了。
元末争雄时,苏州府为张士诚死守,在诸雄中也是张士诚最为富有。攻下苏州后,朱元璋恨极了,就征收过度的租赋来惩罚苏州府的百姓,连带着整个江浙都划入“惩罚区”。
一般而言,惩罚性的措施只是一时的,过后就应该取消。可是朱元璋、朱棣父子两个就是有这个狠劲,将惩罚性措施变成了永久性的国策,而且留了遗诏:世世代代不许更改。
除了实行惩罚性的赋税政策,朱元璋还规定,江浙人不许当户部尚书。终明朝,只有崇祯末年重臣倪元璐当过户部尚书,算是特例。倪元璐也拿出太祖宝训来推辞,可是崇祯不许,坚持任命他当户部尚书。
崇祯困于天下财富耗竭,国库空虚,饿殍遍野,盗匪猖獗,实在无可奈何,只好任命重臣倪元璐,指望这位能臣变戏法想办法生出钱来。
倪元璐固然是名臣,更是明末著名书法家,道德文章艺术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无一不精。但帝国大厦将倾,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挽救大明的颓势,最后也只能一死以谢天下。
况且想到建文帝,想到苏州税赋,就联想到倪元璐,忽然想:若是他自己处于倪元璐的地位又能如何?
其实也没办法,唯一能救急的只有打土豪分田地,重新分配天下财富,以使中央财政得到缓和。可是让一群既得利益者来推行此事,岂不是与虎谋皮,怎么可能产生效果?
崇祯也不是没想到,他穷极了,就跟宰相商量,没收所有富户的财产。宰相哭着告诉他:陛下,现在天下没造反的只有富户了。
这句话明明白白的道出了大明朝亡国的真正原因,国家到了只有富人不造反,穷人没法活的地步,不亡何待?
明朝不是亡***那区区五十万八旗骑兵,也不是亡于李自成、张献忠,而是亡于一群庞大的既得利益者——文官集团日积月累的腐蚀。从上到下把持朝政的正是这群官僚,崇祯已经完全被架空了。
建文帝即位后曾一度全面废除朱元璋对江浙实施的惩罚性政策,所以江浙人最先高喊建文帝圣明天子。可惜永乐篡位后,又全面改了回来,一切尊崇太祖既定政策。
民间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为朱棣夺取帝位的最大功臣道衍回到家乡探亲,看望自己的姐姐。而他姐姐拒绝见面,隔着窗户把这个身处高位的弟弟骂得狗血喷头。天下第一文臣道衍竟然被骂哭了。被姐姐骂醒后,他才知道自己固然信奉的是所谓天道,在举国百姓眼中,却是个国贼,连姐姐都对有他这样的弟弟感到耻辱。
道衍幡然醒悟之后,开始全力帮助建文帝逃亡。正是由于道衍的帮助,才使得建文帝转危为安,终生没有被朱棣派出的鹰犬嗅到踪迹。
天下的事往往就是这么诡异,这么前后相悖。
“南家不也是苏州府人吗?”况且问道。
“他们家是这两代才迁过来的,苏州府的人若干这事,不怕被人掘祖坟吗?所以你也不用可怜他们,南家触犯了苏州人最大的忌讳,遭遇任何惩罚都是活该。最可恨的是她还把我二哥牵扯进去了,若不是她怀着我云家的骨肉,云家多一刻钟都不会容下她。”丝丝说着,气得脸都发紫了。
人都是有底线的,各地区的人底线或许不一样,但相同的是底线不可碰触。
不过呢,朱棣虽说得国不正,但治理国家的水平还是很高,所以百姓还是拥戴他的。这和百姓对建文帝陛下的深厚感情并不矛盾。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众的胸怀也是宽广的。
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都算得上盛世,尤其是永乐年间七征安南、五征漠北,还重建了北京城,这三大工程比之隋炀帝造龙舟、开凿运河、征辽东丝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但永乐却没有因此亡国,甚至连国家的元气都没有伤着,足以证明他具备坐天下的实力。
况且和云丝丝便说话边走出药房,云丝丝听说周鼎成在这里,就拉着况且一起来到周鼎成的房间。
“是云小姐啊,你怎么来了。”周鼎成只是招呼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琢磨他的画稿,眉头皱得老高。
周鼎成一画上画,外面就是起火了都与他无关,云丝丝她们来了这么久,他根本不知道。
云丝丝却不好不理他,说道:“文宾让我来的,说是他们一会也要来,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哦,这小子是个混蛋,云小姐你今后离他远点。”周鼎成指着况且说道。
“啊,大哥,我哪儿得罪你了。”况且瞠目道。
“你哪儿得罪我了?你哪儿都得罪我了。”周鼎成冷哼道。
“二叔,您怎么不回家住?”云丝丝知道周鼎成是在发飙,笑着打岔道。
“是啊,我不是为了在这儿陪这个小混蛋吗!”周鼎成咆哮道。
况且摸摸头,全然不知就里,这才一会儿工夫,自己怎么就变成小混蛋了。这等级升得太高,也太快了,有些不适应。
“况且兄弟怎么惹您生气了?我来帮你教训他。”云丝丝故意插进他们之间,随时准备和稀泥。
“你说就这么几根线条,他随手就画出来了,可是我画了这半天了,根本画不像,他不是小混蛋谁是小混蛋!分明是隐瞒了真正的技法,拿我作耍。”周鼎成怒道。
况且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周鼎成练习他教的技法,练了半天根本进不去,找不到感觉。这很正常,任何技法都不可能在一个上午就完全掌握,熟练运用,如果一学就会,那还能称之为技法吗?可是周鼎成与众不同,他一画起画来,就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完全处在癫狂状态。谁跟这样的人较真谁倒霉。
“原来二叔是在这儿当学徒啊。可是没见过天底下有这么横的学徒啊。”云丝丝掩口笑道。
“我怎么会是学徒,云小姐,你是哪一伙的,怎么替他说话,不会被他收买了吧。”周鼎成的额头开始青筋蠕动。
况且拉拉云丝丝的衣角,示意她赶紧走人,此人现在正处于不可理喻的状态,看样子发飙在即。
“我还真被他收买了,他说晚上要请我喝酒。”云丝丝比况且了解周鼎成,故意逗他。
云丝丝是大姑娘了,也讲究矜持了。小时候她跟文宾最喜欢的就是偷偷到周鼎成的画室,把他的染料乱七八糟涂鸦到他刚开始画的画上,然后藏在假山的树下,看着周鼎成满花园里咆哮发狂。
周鼎成显然也想起了这茬,急忙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赶紧走。”
走出周鼎成的房间,况且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住啊,是我拉着你来的,谁知道碰上二叔的霉头了。”云丝丝歉意道。
“没事,也真是我故意没把正确的画法告诉他。”况且小声道。
“什么?况兄弟,你真有这么坏啊。”云丝丝瞠目,显然没想到况且也有这一面。
况且尴尬道:“不是我坏,我是为他着想,若是他真的把这两种画风糅合到一起,就不伦不类了。他到这个年龄又不可能真的重起炉灶。他想要借此突破自己,所以特别急,我给他设立一个障碍也是让他缓进,急不得。”
绘画的问题难以对外行解释清楚,况且只好比较浅白地说一说。
“哦,我不懂绘画,你既这样说,一定有道理了。对了,绘画难学吗?”云丝丝问道。
“其实跟书法差不多,弄懂基本画法以后,看的就是个人天分、领悟能力和不断的临摹练习,入门途径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画出一幅令人称绝的画作来。”
况且心里想:任何技能都是进门容易,越学越难,艺术更加如此,几千年来达到艺术巅峰的能有几人?可见,那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
云丝丝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世上凡是读书人都会写字,但真正成为书法家的却没有几人。”
况且内心感慨:怎么云丝丝和他也有了心灵相通?正想着,忽然有跟随云丝丝来的家人来报,周文宾他们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众文友聚会况府
况且不觉有些尴尬,在自己的家里,却要云丝丝带来的家人给做门房。纪五肯定又让刘妈安排着去干别的活了。
两人一起向门外去迎接,况且内心有几分忐忑:可别有人误会呀。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两人怎么像是小夫妻一起出去迎接客人呢?
还没走到大门外,文宾第一个冲进来,哈哈笑道:“况且,承你的情,练师给我们这些人放了半天的假,咱们可以好好乐一乐了。”
紧随文宾,第二个进来的是文征尘,文征明的堂哥,原来跟况且也很熟的。
“况且,再见到你真好,没想到你还活在人世啊。”这位说话风格比较硬朗。
“也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确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况且笑道。
“丝丝,你这是专门来迎接文宾的?还是来欢迎我的。”文征尘又冲云丝丝笑道。
“是,我是专门来踢你一脚的,前几天你去哪儿了,嫂子跟我哭了几回了。”云丝丝佯怒道。
“这个……”文征尘本想讨点便宜,不想反而惹来一身骚。
“文兄就是去吃了顿花酒,没干别的,我可以证明。”说着,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况且上前见礼,此人是本地望族沈家弟子沈周,工于绘画,也是吴中才子之一,只是名气没有唐伯虎大。
云丝丝冷笑道:“你当然能证明,因为他没干的营生你都干了。”
后边一人笑着接声道:“弟妹,你那是抬举他。真以为他能上缥缈仙子的床,我告诉你,他就是在人家床脚下地平子上睡了一夜,还花了二百两纹银。”
几个人听罢都哈哈笑起来。
他们说的是几人前些日子去青云阁吃花酒的事,本来这也算是文人韵事,在当时并不算伤风败俗。那个时候没有夜总会,一些名妓的家里也就充当夜总会的职能,文人墨客往往去那里吃酒论文,一旁有红袖添香,别有一番情韵。
这就像后来人去夜总会唱歌,不干什么也要找人陪着。更何况明代社会就不排斥妓女,尤其名妓,几乎跟社会名流相映成辉。
一般大户人家举办各种宴会,也往往有妓女助兴,也许是当时还没有性传播疾病这一说,所以妓女不干净这个概念没有产生,只是社会地位地下而已。
文征尘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叫朋友们拉着去吃了顿花酒,只是他娶了个气管炎的夫人,又善妒,知道后跟他打闹了两天,还找云丝丝等人哭诉丈夫的“荒淫无耻”,引得众人笑谈。
放浪形骸的沈周确实在那位名妓的房间里呆了一个晚上,花了两百两纹银,究竟做了什么自然没人知道。
沈周出来后大肆吹嘘自己功夫如何了得,不过谁都不信,据说那位名妓缥缈仙子的床没有一千两银子是上不去的。沈周无非也就是在人家床下睡了一夜而已。
云丝丝脸红道:“呸,一个青楼妓女,也敢称作仙子,也就你们这些无耻匪类吹捧得她上天了。”
“这里没我的事啊。”文宾赶紧辩白。
“我看也是早晚的事。”云丝丝对此基本不抱希望。
众人又大笑起来。
主动揭沈周短处的是他的堂弟沈放,紧随他进来的还有两位,也都是苏州的望族子弟,一位是虞家的虞正南,一位是苏家的苏庆则,几位青年才俊跟周家都是通家世交,年岁也大致相当。周文宾最核心的文友今天基本到齐了。
“况且兄,你这次动静闹得可有点大,半个江南的文人都骚动起来了。好在你安然回来,否则这个年大家都过不安。”虞正南见礼后笑道。
“未必,只怕有人是过不去这年了。”后面的苏庆则笑道。
大家知道他说的是南家的事,都不禁有些尴尬,不管云丝丝怎样想,那毕竟是她二嫂的娘家。
周文宾摆摆手:“这些闲话说它作甚,这大冷天,咱们赶紧进去吃酒才是。”
六个人快步走进大厅,里面早已燃了四盆炭火。温暖如春。
这六个人都是坐着自家马车或者暖轿来的,家人们则骑马跟随,此时家人牵着马进来,把马车也牵进来,来到马厩喂马,早有云丝丝带来的家人过来帮着招呼他们,就不用况且管了。
况且找到纪五,告诉他在厢房里摆酒招待随行的家人,需要什么尽管去厨房拿。
“这些你就甭管了,文宾让我来就是干这个的,你今天就充当甩手掌柜吧。”云丝丝过来说道。
况且苦笑两声,平时不觉得人手不够用,这一来客人还真就无人可用。可是话说回来,他一年又能请几回客人,总不能为了宴请客人弄一批家人,平时干养着吧。
主要还是他的个性,不喜欢呼朋引类,吃喝玩乐。
回到大厅后,大家都聚在一张圆桌上喝茶,文征尘跟沈周不耐烦喝茶,要来烫好的热酒先喝上了。
文宾陪大家喝了会茶,就去给周鼎成请安去。不多时,就见到周鼎成跟随他咆哮而来,也不理大家的行礼,径直抓住况且就走,犹如捉着一个囚犯。
大家都愕然,况且明明在自己家里,怎么还跟个囚犯似的,还弄个周鼎成当看守不成?
“我说大哥,你好歹给我点面子行不,这么多人呐,你抓犯人似的抓着我,太过分了。”况且大声抗议。
“小子,你别给我耍滑头,赶紧的,把真正的技法交待出来。”
周鼎成毕竟是书画中人,练习了大半天况且教的技法后,终于觉察出了问题所在。
“我说大哥,这个你看看就行,真的不用全会。”况且是真心为周鼎成考虑。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管交待吧,不然今天别想好过。”
况且无奈,只好一点点教他一遍,又在纸上反复画给他看。周鼎成凝神看着他运UU小说笔,起落转折,突然哈哈狂笑起来,显然是看懂了什么。最后才满意地放况且走人。
“大哥,一会来喝酒,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况且临出门时转身说到。
“叫人把酒肉给我送进来,我才不跟你们这些小崽子混呢。”周鼎成头也不抬,又进入那种状态了。
况且心中一叹:完了,他不把这技法弄明白估计是不会出这个屋子了,可是仅仅这种技法弄明白了,是不够的,还有许多要呼应的,就算全弄明白了,麻烦才是真正开始。真的将两种技法完全糅合在一处,况且都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景象,这间屋子估计多半是保不住了。
不一会秋香过来跟大家见过,这些人都是从小就在各家内宅里厮混长大的,根本没有什么内外之分、男女有别这些观念,跟秋香也都熟悉,沈周是一见到秋香就跟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秋香则根本不作理会,让他自娱自乐去。
本来秋香也要领萧妮儿出来见大家,可是萧妮儿怕生,说什么也不敢出来。
“怎么没见到石榴?在里面吗,让她别装大家闺秀了,赶紧出来吧。”周文宾叫道。
“石榴没来呀,你们没有人去请她吗?”云丝丝反问道。
“哎,这是该你做的事啊,我怎么好请,我还怕况兄弟吃醋呢。”文宾笑道。
云丝丝失笑道:“也是,是我疏忽了,我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呢,石榴是不是跟况且兄弟有什么忌讳,不好相见啊?”
况且干笑两声,也不好说什么。
南方风俗,无论两家好到怎样的程度,男女双方怎样熟悉,只要定亲后,男女就不能见面,一直等到大婚日才能再见到。周文宾和云丝丝毕竟是发小,也都是洒落不羁的人,直接忽视了这些习俗。
“石榴姐姐一定是吃醋了,估计这会子还在家酿醋你。”秋香笑道。
“怎么说?”丝丝急忙问。
秋香就把刚从萧妮儿那里听到的那场面说给云丝丝和周文宾听。
沈周站起来,拱手道:“况兄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况兄弟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不凡,到我等这年岁,估计伯虎兄就被远远甩到后面了。”他是夸赞况且风流倜傥。
“沈大哥,况且都被冤死了,你还把他往火坑里推,一会多喝酒少说话。”秋香毫不犹豫的替况且说话。
文征尘和周文宾也都是相觑几眼,感到意外,况且原来在家时没发现有这方面的才能啊,这怎么出去几个月,泡妞的本事突然大爆发。至于秋香说他冤枉,这两人可不这样想。
“这怎么办,一般人去请,那丫头肯定不会来,秋香,要不你辛苦一趟,去把石榴请来。”云丝丝想了想道,如果想让石榴来,也只有这个办法。
“我辛苦一趟倒是没什么,估计也是白跑。”秋香摇头道。
“你就说我请她去家里,她一定会上车。等她上车后你把车帘拉紧些,一路拉到这里,我就不信她不下车了,到了门口就是我的事,用绳子绑着也得把她弄进来。”云丝丝说。
“好嘞,我马上去。”秋香立马进内宅穿好外面的衣帽,然后叫了几个家人,赶着云丝丝坐的宝马香车一路去骗石榴了。
“我说文宾,你这娶的岂止是美女啊,明摆着是女诸葛啊。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文征尘笑道。
“文大哥,你说是女诸葛好,还是河东狮吼好啊?”云丝丝笑问道。
大家跟着哄堂大笑。
第二百五十章 丝丝充当女主人
文征尘有季常之癖,家里有河东狮吼,这是尽人皆知的事,也是所有人的笑料。所谓季常之癖,指的是北宋苏东坡的好友陈季常,也是一位名士,娶了个嗓门特别大的悍妻,东坡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形容这位悍妻的声音如同河东狮子吼,以后河东狮吼就成了“凶悍”型的妻子的代名词了。
“都不好,还是沈大嫂最好,最贤良。”文征尘说道。
“哦,以你的说法,只要任着自己的男人东眠西宿,采花摘柳的就是好妻子了,还是男人都好这一口?”云丝丝针锋相对。
“这个……你问你家文宾。”文征尘有些狼狈,做文章他或许高明许多,斗嘴还真不是云丝丝的对手、
周文宾心里恨得只咬牙,表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文宾,说正经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大婚啊,总不能一天天就这么混下去吧?”沈周忽然面色肃然,罕见正经地说道。
听到沈周问何时大婚,周文宾和云丝丝对视一眼,然后笑道:“快了,春暖花开时吧。”
“不是几个月前就该办的吗,被什么事耽搁住了。”苏庆则问道。
“不是忙着况且兄弟的事,给耽误了一下嘛。”文宾道。
“什么?该着我啥事了?”况且一头雾水。
“该着你啥事了,这话问得好。你说你没事玩什么失踪,不是我老大哥批评你,你要出去游山玩水,眠花盗柳的,也没人拦着你,可是你吱一声啊,这么突然人间消失,大半个江南闹的跟宁王造反那会差不多,一个个头疼着呢,谁还有心思结婚啊。”文征尘一口气说到。
“怎么就成了我玩失踪了呢?”况且冤得跳海的心都有了。实在没办法,不明真相的人也只能这么理解。
不过此事他也不想辩解,其中牵连的事太广太深了,说多了保不齐出其他乱子。
“也难怪况兄弟玩失踪,周二叔也是太凶狠了,你看看刚才怎么对待况兄弟的,整个一个深牢大狱里的狱卒啊。”虞正南同情地说道。
况且彻底佩服这些人的观察力、理解力了,这都能联系到一块。周鼎成也就是今天被画技憋得发了疯,平时可都是让着况且的。
云丝丝不理会他们,此时有家人来报,又有一车东西到了。
况且纳闷,他没买什么啊,难道是刘妈买的。他还没弄明白,云丝丝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说你甭管了,坐在那充主人就行,转身以管家婆子的姿态走了出去。
云丝丝真正当起这个家的女主人了,把况且的家当成自己的领地,开始全盘指挥布置起来。不但她带来的家人听从她的调遣,其他人的家人也都一起行动起来。
停在外面的大车上装的都是家具地毯挂毯及各种摆设,总之就是装饰房子的各式物件。
况且看着众多家人肩扛手提,还有几个人抬着,各样东西都往内宅里搬。
他傻愣愣地问了一句:“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的啊。”
“给你简直布置一下房子,这房子都让你住糟蹋了。缺少了很多东西,也没好好保养,像你这样荒着,不住人慢慢就垮了。”周文宾对况且说道。
况且摇摇头,对这些他真的一窍不通,只有听着的份儿。
“怎么样,况兄弟,你这个家就交给我,以后让我给你布置保养。”云丝丝笑问道。
“好啊,求之不得。不过,我的房间跟我妹妹的房间保持原样。”况且说道。
文征尘此时看得眼睛都直了,贱贱地问了一句:“文宾兄,丝丝究竟是你媳妇还是况……”
他话还没说完,文宾再也忍受不住他这张嘴了,一个侧踢踹在他坐的椅子上。这一脚当真有技巧,恰好把文征尘屁股底下的椅子踹出去,文征尘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来个倒仰。虞正南和苏庆则拍手叫好。
沈周也笑道:“该,况兄弟年纪小,现在孤身一人,过得清苦,文宾两口子帮帮他,本来是好心,瞧你那张臭嘴喷什么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文征尘摸着摔痛的屁股龇牙咧嘴道:“我不是跟她们闹惯了吗,就是一句笑话,也值得你们这么挤对我啊。”
沈周哼道:“你跟他俩怎么闹都没事,把况兄弟搅在里面就不对了。”
文征尘此时才明白,自己又犯了忌讳,自己轻轻打了下嘴巴:“是,这是我的不是,以后长记性。”
沈放忽然问道:“文杰不是早就来了吗,怎么一直没出来?”
云丝丝笑道:“在里面呢,我刚才叫他,他不肯出来。”
沈放纳闷道:“他也学着装大家闺秀啊,还不出来见我们?”
文杰此时和萧妮儿混得特别熟了,萧妮儿不肯出来见文宾他们,文杰也就很有义气地陪着她聊天,借机套她的话,想要知道况且在凤阳哪儿都遇到了什么事。
萧妮儿虽然知道文杰是信得过的朋友,可是不知道他嘴严不严,也不知道哪些事该讲哪些事不该讲,只好浮皮潦草、云里雾里的描绘了一通,把个文杰都听醉了,只觉得在云里雾里。
车上的东西卸下一多半时,云丝丝就进里面开始指挥了。外宅只有况且陪着文宾跟几个损友吃酒聊天。
文宾看丝丝里外忙乎着,指挥家人,挥斥方遒,真正是一家之主的模样,心里也是惊叹。这可是丝丝第一次显露出这方面的本领,毕竟在两家,都有管家掌管这类事情,根本不劳主人操心。
两个月前,不知何方神人出手把南家里外打劫一空,云家、周家都被震动了。外人看着他们各家是各家,但他们自己知道,三家其实有很深的纽带链接在一起,早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文宾的父亲联想到当初一位强人(即慕容嫣然)过府,借走五百两银子,分明就是一个信号,告诫他们好自为之。可惜大家都没有在意,也就没人能拦住南家的疯狂。结果南家等于是被被抄家了一回,而且还背负重债,直接打入了地狱。随后云丝丝二哥名下的一个仓库被盗一空,这也是给云家的警示。这两家一思量,只好壮士断腕,彻底抛弃了南家。
周家云家之所免于南家的祸患,主要是由于文宾和丝丝跟况且的关系一向很好,否则后果难料。这种想法只是两家家主醒悟后交流的,连文宾和丝丝都不知道内幕。
文宾和丝丝恨极了南家所为,还为这些人出手叫好呢,却没想到如果况且真的遇害,他们两家也就不复存在了。近百年来,勤王派就是经过跟护祖派斗狠才生存下来的,灭掉一个人、一个家族对他们来说有的是方法和手段。
周家高悬万两银子的赏格寻找况且,也不是单纯为了家里两个儿子跟况且的交情,更深的含义是向勤王派挂白旗讨饶。
周云两家得知况且回来的消息,真正是松了一口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过年了,也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过日子做买卖了。不然,这年一定过得阴云笼罩,心神忐忑。
文宾告诉父亲想邀约朋友去况且那里聚一聚,周父立马通知家人收拾了一车食物送去,然后又派丫环去见丝丝,意思是让她看看况且家里还缺什么,马上补齐。
丝丝要看况且家的各个房间,就是存了给他布置装饰房间的意思,看明白后,就写下一长串的单子,让家人火速送给周父。周父让管家们按照单子上的所需物件去老库房找齐,还另外让一个装饰房子比较有经验的管家,把可能用上的东西全部带过去。这次不是一车东西,而是整整十大车,只是先到了一车而已。
周父的意思很简单,一定要对况家完全彻底示好,尽力消解南家给周家和云家造成的负面影响。
这两家现在是彻底明白“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
现在虽然不是做给天看,而是给人看,可是这人比天还厉害。天道的惩罚或许早或许晚,或许这辈子还不一定到,而这些人可都是行霹雳手段,处处都是雷霆一击。
说起来简单。不伤人,只要钱财物质,点血不染。可这对商人来说,比要命更为可怕。几代望族积累起来的财富,一般都养着上千号的人口,一旦没了钱,整个家族就等于直接进了地狱。其中有自杀的、有发疯的,有莫名其妙失踪,甚至相互残杀的。那个局面如同被推到的多米若骨牌,谁都无法控制。
这样看来,周父送十车物件给况家应该是英明的决定。
这些东西看上去多,实则并不值钱,周父也是怕况且不要,所以选的都是老库房里摆放多年的陈物。每个世家望族的库房里都堆满了这些东西,扔了可惜,卖不值钱,只能堆在那里蒙尘。
可是况且家里几乎是一穷二白,这些东西当然就能发挥作用了。况家并不穷,历代行医的人没有不富的,即便你是仁医,义医,哪怕你对穷人少收钱甚至不收钱,最后还是不会穷,毕竟真正能出大价钱治病的还是富人。况且在外行医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况且记挂唐伯虎
况家看起来清贫简陋,实则是况钟知道自己还在逃亡的路上,根本不能安定下来,买下的宅子也只能当租来的用,说不定啥时候就得卷铺盖走人。这种心境下,他当然不会把腰囊打开,尽着财力装饰房子,就像租房子住的人一样,谁会花大把的钱去装修房子呢。
事实证明况钟有先见之明,他跟况毓是在得到况且失踪消息的第一时间,连夜收拾衣物行囊,跟随送信来的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房子自然也就抛下了。
谁也没有想到,甚至连周家都没有想到,况且居然一个人回来了,至少表面上看啥事没有。据况且说,他这次回来是正经居住,不打算再离开了。
这一天,周家上下都在等待着,忙碌着,等待文宾和丝丝传递信息,一旦接到信息,立即高效运转,不到两个时辰收拾了十大车货物,连带搬货的伙计一并奔赴况家。
“怎么这么多东西?”文宾走出来悄悄问正在指挥卸货的丝丝。
云丝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家里管家说这都是老爷的吩咐,我只是要了一车,却送来十车。吃的东西也是一样,你要的只是一桌酒席的东西,老爷也送来整整一大车。”
文宾是洒脱人,挥手一笑:“多多益善,况兄弟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回来让他也享享福吧。”
云丝丝当然没意见,他们虽没有周父深谋远虑,可是这次况且吃亏起因是丝丝的二哥二嫂,他们也觉得有某种罪孽在身,也是想尽力弥补。
况且也跟着走出来,看见几个大车在卸货,直接眼晕,念诵道:“阿弥陀佛,你们干脆行行好,帮我把房子也换了吧。”
沈周笑道:“兄弟,你这就外行了,房子不在外面好坏,只在于里面的装饰。当然除了州府的那种宅子,或者伯虎正在设计的拙政园。”
“那个园子还没设计完吗?”况且诧异。
“伯虎那个性格你可能不知道,兴之所至就干上一天的活儿,还非得拉上征明,没有征明不干活,可是干着干着,兴头没了,转身扔下就走了,过后你连人影都没地方找去。这园子啊,没个一年两年设计不出来。”
况且笑道:“这还了得,设计个园子怕是比盖园子时间还长。”
他心下嘀咕,这唐伯虎还真有两晋人的风格啊。他忽然想到《世说新语》中的一则故事: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住在山阴(今浙江绍兴市),一次夜里下大雪,他从睡眠中醒来,打开窗户,命令仆人斟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想到了戴逵,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即刻连夜乘小船前往。经过一夜才到,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转身返回。有人问他为何这样,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王子猷的原话是: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文字中的含义韵味更为隽永。
“他就是那个性格,谁奈何得了他?那家主人跟伯虎就是较上劲了,非他不可,任他怎样怠工,就是不换人,耗上了。
“可惜伯虎兄今天没来。”况且叹息一声。
他一直希望能见到这位传奇中的偶像,还有文征明,虽说他明白自己原来就是祝允明,跟唐伯虎、文征明是齐名的,丝毫不比他们差,可是崇拜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没人说得清其中的缘由。
“你想见伯虎兄啊,这容易,待会儿说不定他自己就会溜达过来。”沈周神秘一笑道。
“怎么会?有人请他吗?”况且问道。
“没人吧,我没请。”文宾说着,看看其余几人。
这几人也都摆手,表示没有发出请柬。
“也是,伯虎兄架子大,请不动啊。”况且又叹息一声。
几个人听了都笑,况且一脑子糨糊,不知他们笑什么。
文宾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圈子比较特殊,伯虎兄还进不来。”
这什么道理?况且蒙住了。
他转念间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世家望族子弟结成的圈子,沈家是苏州文林第一望族,文征尘虽说是文征明堂兄,实则他这一房也是世家,文征明那一脉只是文家远房亲戚而已。虞家在苏州地位不高,可却是常熟的第一望族,苏家则是常州第一望族。他们这两家只是有一房在苏州。
这几家就像周家、云家、南家之间的关系一样,形成一个特殊的家族群体,都是文林儒林中的龙象。
周文宾原本不该属于这个圈子,可是周父这一辈决心向儒道宦途上转换,所以打通了这几家的关系,因其巨富,也被这几家接纳了,后来文宾成为吴中四子之一,俨然是学中领袖,也就成了这个圈子的领导者。
当这个领导者的好处就是所有钱都由他出,当然另外的好处是别人也都给他面子。
这些况且以前只是零零碎碎知道一些,只是他向来不大理会这种事,过后就丢在脑后忘了,此时才一点点拼合在一起。
唐伯虎名气虽然大,上一辈只是一般的小商户人家,家族根本不入周家的法眼,文征明世代业医,跟况家差不多,只是没有出过神医名医,家境也就一般。
况且想到这里还是觉得不对,按照这个道理,这些人更不应该聚齐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家世比唐伯虎文征明还不如,人家至少是坐地虎,自己可是个外来户。
文宾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兄弟,今天我们都来这儿,其实是练师的意思。”
“练大人的意思?”况且讶然,只要不是当着练达宁的面,他就不叫练达宁练师,这也是他有两个老师的缘故。
“是,你走后,练大人就把我们叫到一起,让我们加紧把手头活干一干,然后给我们放半天假,让我们过来跟你热闹一下,算是带他老人家为你接风洗尘了。过两天大人有了空闲,还要专门给你摆接风酒呢。”沈周笑道。
“这……小子何德何能,敢令练大人如此厚爱。”况且不禁汗颜。
虞正南苦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知你在练师面前显露了什么本事,练师把他们臭骂一通,说是一样读书,你读书就能举一反三,能看出文字背后隐藏的意思,我们呢,比驴子也强不到哪里,不但是读死书,而且脑子里都是一盆糨糊。”
“这又从何说起啊?”况且只能装糊涂,情知是他关于罂粟的一番话对练达宁有了很大的触动,才令他如此感慨。
文宾笑道:“况兄弟善于读书,善于思考问题,看问题的角度刁钻,思考问题更能钻到骨子里,挖出其精髓来,这一点吴中学子是无人能比了。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练师今天对我说,有的地方,他都自愧不如,做你的老师难啊。”
“这是捧杀!完全是捧杀!”况且跺脚,坚决抗议。
况且明白,如果公平比较,他跟眼前的这些人可能都略有不如,他占了大便宜的地方是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瞬移过来的,也就比这些人看了很多他们根本无法看到的书,也就知道了他们根本无法知道的事。
比如鸦片的危害,明朝人再聪明也不会知道,就算王阳明、陈白沙再能格物致知,也格不出来,可是后世人,只要读一点书,谁不知道鸦片战争呢,当然也都知道鸦片的害处,就算文盲也知道海洛因是什么、危害有多大。
所以这根本不是公平的较量,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也只是跟这些人比肩齐,某些地方略显突出,这也就反衬出自己有太多的不足,有太多需要提升的空间,他要想让自己这个祝允明比得上历史中真实存在的那位,还需要太多的磨炼苦练。所以他一点都骄傲不起来,而是心里益发空虚。
“沈兄,你为何说伯虎兄一会儿可能会溜达过来?”况且问道。
他还是渴望能和唐伯虎尽早见上一面,领略这位偶像的风采。
“因为丝丝在这儿啊。”沈周微微一笑。
“丝丝小姐?”况且还是不解,丝丝在这儿,唐伯虎为什么要来?他心中一个激灵,唐伯虎不会想要插足文宾和丝丝之间吧。
可是不能啊,就文宾和丝丝那种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穿山甲都没处下口,任你铁脚钢脚乃至国脚都插不进去。
“沈大哥,你要说话就把话说全了。”丝丝刚从内宅回来,听到这话,嗔道。
“哦,况兄弟别误会,伯虎不是冲着丝丝来的,而是冲着丝丝身边人来的。当然,只是有可能。”沈周这次补全了。
况且恍然,却也失笑,原来唐伯虎是看中秋香了。这很科学,很民主,唐伯虎点秋香嘛,这符合全国人民的意愿。必须的呀!
如果唐伯虎看不中秋香,这历史怎么发展啊。
“秋香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是半途被伯虎兄给截走了吧?”虞正南担心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萧妮儿大方出场
文宾笑道:“不会,伯虎兄没那个胆子,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他也就是背后发狠的本事。”
沈周不以为然:“未必,伯虎发起疯来也是一头疯虎,不可不防。”
丝丝却笑道:“放心吧,一物降一物,秋香眼睛一瞪,他就成傻虎了,克得他死死的。”
大家一通说笑,唐伯虎就算再狷狂,也不会干出截人抢人的事来。
此刻大家都看着丝丝,感觉她明显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果然,丝丝看大家都静下来听她说话,就笑道:“现在,这家的正式主人正式登场,大家欢迎。”
丝丝刚说完,她的两个丫环从侧门把萧妮儿硬推了出来。
“这位姑娘是谁啊?”
“这是况兄弟的什么人?”
……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相互问起来,别说他们,连文宾也不知道有萧妮儿的存在。
“这位是萧妮儿萧姑娘,况且兄弟房里的人。”丝丝正式介绍道。
萧妮儿此时也只好大大方方地给大家敛衽行礼见过,大家也都慌忙还礼。萧妮儿并不是没见过场面、没见过大人物,在侯爵府都住了那么长时间,跟凤阳知府、左文祥父子等人也都很熟悉,还能怕了几个公子哥。
她只是到了况且的家乡,担心未免多了些,唯恐自己言行不慎给况且带来麻烦或者造成不好的影响,昨晚不小心就已经闯祸了。
丝丝适才进到里面,把内宅摆布得差不多后,就把萧妮儿硬拉出来跟大家见面,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不见,一会儿总得见,今天不见,以后也得见。
“难怪况兄弟玩失踪,就是为了去找这位姑娘吧。”文征尘张着大嘴问道。
况且微笑不理,知道这几个损友嘴里啥话都能喷出来,索性不理不顾,装傻充愣。
文宾笑道:“况且,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居然真的金屋藏娇了,也不言语一声。”
“是啊,古有金屋藏娇,今有况且藏萧。”沈周老不正经地插上一句。
他并不老,还很年轻,只是比文宾他们年长几岁,算是这个圈子里的老大哥。
“况兄弟,令我久仰的是你才学方面,谁知道你这方面也是我辈楷模啊。”苏庆则瞠目道。
萧妮儿的美就不那么大众化了,大家也都觉得她很漂亮,可是霎时间觉得眼前惊艳的只有沈周跟苏庆则两位,在他们眼里,萧妮儿岂止是美,简直比秋香还要艳丽。
“萧姑娘,哪天得空给你画张像可好?”沈周的眼睛都直了,上下盯着萧妮儿的身材看。
这若在外面,就得挨揍了。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也是个画癖,他是在欣赏萧妮儿绝美的体态,在心里构图呢,绝没有猥亵的意思。
苏庆则看了一会,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把目光挪开了,他毕竟不是画家,不能像沈周那样肆无忌惮地观赏察看对方。
萧妮儿忸怩不安地看着况且,心里不舒服,却又不好意思马上走开。
况且笑道:“妮儿,让沈兄得空给你画张像,沈兄画笔可是不比伯虎兄逊色啊。”
沈周一叹道:“这人不能跟人比,我自信在画技、画风上跟伯虎都能相颉颃,可就是缺少他画里那股子灵气,缺少他有时会突然爆出的神来之笔。”
“老沈,你也知足吧,以绘画论,在吴中能偶尔胜你一筹的也就是伯虎兄了。你还想怎样?”丝丝说道。
“若论绘画,最厉害的实际还是周老前辈,伯虎兄也远远不如。”沈周努努嘴,指的是周鼎成。
此事况且也是纳闷,周鼎成的画为何后世声名不显?至少以他的眼光,周鼎成的画已至巅峰,唐伯虎的画现在也只是在半山腰,即便以唐伯虎终身的绘画艺术,也并不比周鼎成此时的成就高。然则,后世唐伯虎的画被人珍视收藏,周鼎成的画连同他的人都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难道是地位使然?历史也有它的诡异之处。
周鼎成不算文人,只是一个宫廷供奉,这种人的书法绘画往往被人轻视为匠作,也就是难登艺术殿堂。一旦纳入匠人范畴,其作品则定性手工制品,跟艺术品那是千差万别了。
可是周鼎成的画绝不是匠作,绝对是艺术中的上乘作品。
即便以文人而论,沈周的画作同样不比唐伯虎差,也还是没他名气大,也许是唐伯虎放浪形骸的个性助长了他的声名?
还有就是秋香,如果没有秋香,唐伯虎的名声至少丢掉一半。才子佳人,缺一不可,而且必须抱得美人归,这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三大人生幸事之一。
况且一时想不通,为何如此,只能暂时不去想了,或许历史声名能否流传后世,也有个幸与不幸的概率。历史长河中淹没了多少名人贤士,的确是数也数不清,至于说能流传下来的都是精髓中的精髓,也只是一种说法罢了,所谓幸与不幸,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二叔是老一辈人,岂会跟晚辈争名。”文宾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家请移驾内宅吧,我要收拾外面了。”云丝丝宛若况家临时女主人,指挥若定。
于是大家由况且和萧妮儿领着,来到内宅大厅。
甫一进来,况且以为自己走错了,明知是自己家的内宅的大厅,却根本认不得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不知道是不是波斯产的,但绝对是纯羊毛质地,上面编织着各种图案。四壁墙上不是挂毯,就是一些字画,都是周家以前几代收藏的民间画家的画作,这些人一辈子没有声名鹊起,他们的画作也就只能埋藏在故纸堆中,此时因况且要装饰房子,才重新有了用武之地。
“这幅画是赝品,仿的是令祖的江山万里图吧?”文征尘问沈周。
他虽不是书画大家,却见多识广,一眼被一面墙上挂的大幅画作吸引住了。
“好画!”
况且站在那幅画作前,也被感染了,人好像已经进到画里,在一个个线条之间流连忘返。
“嗯,这幅画现在还在祖宅里挂着呢。”沈周看了两眼,就不屑地转过头,又开始欣赏萧妮儿了。
他自信自己心地敞亮,也不怕人误会什么,看到美的事物眼睛就是这样自然。
因为这眼睛,他在外面有几次差点挨了胖揍,对方知道他是沈周之后,马上改变态度,恨不得让他一直看下去,然后多画几张画。他的画在苏州可是有定价的,拿出去马上就能兑换成雪亮的银子,而且量还不少。
沈周有个规矩,别人如果花钱请他画画,不仅价格高,还得忍受他各种怪脾气,一言不合就把画好的画撕了,画笔折了,转身走人,再也不给这人画画。
文宾看着满屋子的地毯挂毯用具,的确都是他家老库房的,有一些连他都不认得了。他父亲此次的确把箱底都翻出来了。
文宾不知道父亲为何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即便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些东西也不过时,可能家里每年固定要采购许多用品,多了自然淘汰快,却也令太多好东西蒙尘。
“这也太奢侈了吧,况且一准会反对的。”
萧妮儿此时已经适应沈周的眼神了,不再理会他,悄悄跟丝丝嘀咕道。
这屋子虽说是用旧家具装饰的,却也有了一种独特的气象,就是这些东西不像是刚搬进来的,而像是在这间大厅里摆放了许多年,带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气息,这正是一些暴发户拼命想要达到的境界。
可惜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比如这大厅里的东西,在外面根本买不到。除非像南家这样的家族倾家大甩卖,或者能买到一些,一般都是在世家大族的库房里睡觉呢。
文征尘转了一圈,佩服道:“丝丝,你这一手太漂亮了,这屋子简直换了新的一样。却又好像就这样已经许多年了,你怎么做到的?”
丝丝心里也很是骄傲,的确,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仅有东西还远远不够,更需要布置的人精心设计,每样东西放在哪里都要经过精心布局安排,这样每件家具用具摆放得都极为妥帖,没有一点生硬不适的感觉。
最后整个屋子和家具的风格浑然一体。
布置装饰屋子虽然简单,却也有境界的区别,像丝丝能于仓促间做到这等水平,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虞正南笑道:“丝丝,哪天你去我家,我家那几间破屋子你也劳驾给这样布置一下吧。”
“行啊,只要你有东西就成。”云丝丝一点也不怯场。
“那我大概得回常熟老家搬东西去。”虞正南道。
大家都笑了。不过经此事,这些从来不管家里事的公子哥儿也知道了家里那些陈年什物的价值,东西的确不是越新越好。
“况且,怎么样,还满意吧。”云丝丝得意地问况且。
况且从画作中醒过神来,环视屋子一阵,叹息道:“我没法说什么了,叹为观止。”
“好啊,能从你嘴里听到这话,就不枉我操劳这一阵了。”云丝丝笑了。她其实也有些紧张,搞艺术的人眼光刁钻,尤其是况且,她还真怕况且不满意。
“丝丝姐,你收徒不,我想跟你学这一手。”萧妮儿忽然鼓起勇气道。
她心里惭愧,这些本来是应该她做的事,可惜她不会,就是给她再多的东西也不行。
“好啊,以后你就跟姐混吧,保证教会你。”丝丝笑道。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秋香的叫声:“小姐,快来啊,石榴姐要跑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秋香骗来石榴姐
大家都是一怔,随后都笑了,这秋香真还把石榴骗来了,看样子石榴下车就明白了,拔腿要往回跑。
云丝丝笑道:“这死丫头,了不得了,竟然矫情起来了,你们等着,我去把她拖进来。”
正说着,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然后是石榴的声音:“哪个矫情了,我不用你拖,自己能走进来。难道这里是阎王殿吗?”
大家都盯着门口看,况且心里已经打开鼓点了,他不怕石榴,可是今天不是他请的石榴,这可就是个事儿啊。再者说,想要对付石榴,必须用别的计策,不能这样直来直去。
门帘一挑,石榴走进来,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好像走错了房间甚至走错了人家似的。
她登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一脚踩到了别处,到了别的人家、别人的房间力。
愣神片刻,再想到外面停着的大车,还有大车上装着的各种用具,她本来冰雪聪明,哪能想不明白,笑道:“你这死丫头在这儿显本事呢,难怪今天这么有底气,派你的心腹把我骗来了。这笔账咱们改天再算。”
“石榴,今天我们几个兄弟给况且接风洗尘,哪能没有你啊,一起热闹一下,谈不上骗吧?”文宾笑着解围。
“你们两口子一丘之貉,别跟我打岔。”石榴一个白眼甩过去。
“石榴姐姐,是我想你了,特地让秋香姐姐请你的。”萧妮儿赶紧过去拉着石榴笑道。
“妹子,若是说谎骗人,你比这屋子的人可差远了,别跟他们学。”石榴态度软化了一些,轻拍着萧妮儿的手。
她本来真的以为是丝丝请她去云家,还在家特地准备了一会,这才跟着秋香上车,一路上秋香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就是吸引她的注意力,怕她向外面看,察觉出路径的不对。
一下车,她才知道被骗了,本来想转身走人的,秋香这一叫,她反而改变主意了:凭什么走人?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来了,就进去找丝丝和况且算账。
可是一进屋,却看到满屋子都是文宾的那些损友,这火气也就压住了,要算账也只能改日。至于况且,她只是扫了一眼,故意装作没看见。
她在装,况且也在装,这关口就看谁能沉得住气了。而且这场合,他越是服软,事态可能越是恶化,还不如干脆先就这么着。
沈周笑道:“石榴小姐,请你来是我们大家的意思,不只是文宾和丝丝的主意,无论如何你应该来一起热闹一下。”
石榴笑道:“好吧,那我就是来看大家的,可不是为了看那个不知好歹的人。”
虞正南笑道:“咱们这间屋子里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谁不知好歹啊,石榴小姐指的是哪一位?”
他这样说着,却故意把目光转向况且,大家也都一起看向况且。
况且此时就像被聚光灯照着,整个舞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好不尴尬,他苦笑着一摊双手,然后强作笑容道:“师姐来了,我本来想请你的,被秋香代劳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如果是,我就不来了。”
石榴面容秀美绝伦,实则性格刚烈,大家都知道,况且喜欢的女孩正是这种类型。左羚也是如此。大家跟石榴说话一向都很小心,不像对待文宾、丝丝那样肆无忌惮。
“石榴姐,我的屋子变样了,你来看看。”萧妮儿见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赶紧把石榴拉走,到她的房间去了。
“兄弟,你这是怎么得罪大小姐了呀?”文宾嗅到气氛不对,问道。
“我哪儿得罪她了,都是没影的事,是她乱吃醋……”况且一脸苦相,欲说还休。
“既然是吃醋了,那这事恐怕就十有**了,恭喜啊。”沈周连连抱拳。
“也难怪,突然失踪,然后突然出现,还带回来一个美人,她不吃醋才怪。”文宾理解了。
文宾的房里人,跟丝丝也是姐妹般一起玩大的,彼此熟悉。况且就不一样了,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想要和石榴相处融洽,自然需要费些时间。
“这跟妮儿没关系,她不是吃妮儿的醋。”况且解释道。
“什么?还有其他人啊。”文宾惊住了。
“什么叫还有啊,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况且叫冤。
文杰这会儿没敢露面,秋香也在这里,只要他一出现,保准就会拿他痴恋秋香的事开涮。他真是搞不明白,一个个还是读书人呢,为什么这么俗,少爷爱上丫环就不行吗,不一样是件美好的事嘛,何况秋香并不是一般的丫环,而是云家的养女。
文杰见萧妮儿拉着石榴进了她的屋里,也就一哧溜钻进去,跟这姐俩聊天去了。
见石榴离开,秋香找了把椅子坐下,大剌剌道:“况少爷,赶紧给倒杯酒来,我为你跑这一趟,都累死了,渴死了。”
况且赶紧屁颠屁颠地倒了一杯烫好的金华甜酒,双手奉上:“秋香姐,要不小的给您捶捶腿?”
“我看行,来吧。”秋香真个把笔直纤长的美腿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兄弟,悠着点,你真要这么干了,伯虎兄不得跟你玩命啊。”文征尘赶紧说道。
“这是什么话,他干嘛要拼命,文大哥,你把话说明白了。”秋香变了脸色。她也讨厌这些人拿唐伯虎痴恋她开涮。
“我这不是好心嘛,怕况兄弟惹麻烦。”文征尘苦笑道。
“况少爷,你话已经说出来了,今天不给我捶腿,就不是男子汉。”秋香柳眉倒竖,将起况且来了。
大家脸上各种笑容都有,况且傻眼了,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似的奉承话,说出口还就收不回来了。
“我跟况且是兄弟,我替他给你捶。”大家正等着瞎问,不想一个人窜了出来。
大家定眼一看,出来的人是周文杰,一个个忍不住掩嘴而笑。
文杰耳朵尖,虽然人在里屋,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秋香要况且给他捶腿,已经心里酸得能哭出醋来,此时跟只小老鼠一般窜出来,站到了秋香面前。说话间文杰已经弯下腰举起双拳要给秋香捶腿,这事他真愿意干,干一辈子都愿意。
大家轰然爆笑,秋香也觉得老大没趣,讪讪地把腿放下来,笑道:“二少,你终于出来了,那就等着这几张臭嘴怎么消遣你吧。”
文杰苦着脸,向四周看看,哀求道:“几位大哥,你们别欺负我好不好。”
文宾无奈地苦笑道:“文杰,他们也不是故意消遣你,是你的想法太幼稚了。”
“况且跟我一样大,你们为什么平等对待他,却故意小看我。”文杰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家想想,文杰这话也不无道理,其实就在况且出苏州、去江西前,他们看他跟看文杰基本差不多。这次回来,显然就不一样了,首先听说况且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都能处理得当,即便是他们遇到,也不一定应付自如。再加上文宾的面子,练达宁的命令,他们感觉况且跟自己已经毫无距离了。
文杰就不这样了,虽然十六岁了,跟十来岁的小孩子都能玩得热火朝天的,若真把他当成年人对待反而不那么对劲儿,只是他自己不明白。
文杰这一闹反而把况且解脱了,况且此时还有些后怕,看来真不能瞎开玩笑,一句不妥,那可是惹火上身啊。
况且把文宾悄悄拉到一旁,问他秋香跟唐伯虎的事。他对唐伯虎自然是很感兴趣。
文宾苦笑道:“这事说起来就是碰巧了,那天我跟丝丝姐去征明兄家,秋香也去了。伯虎和征明当时开了个玩笑,在纸上画了只小乌龟,贴在征明背后,秋香见到了,忍不住扑哧笑了。孰料伯虎兄就被这一笑迷住了,当时就缠上秋香了,秋香当场也恼了,要不是丝丝拉着,非跟伯虎兄当场闹起来不可。当时想这事就算过去了,谁料伯虎兄还真不肯放下,有事没事就去我家,磨蹭着要求见丝丝和秋香,秋香到现在也不理他。”
况且心里了然,这倒是很符合剧情,唐伯虎七笑点秋香,不是说唐伯虎笑,而是他逗笑了秋香七次,这只是第一次,完全符合传说中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走向如何了。
在历史传说中,秋香可是唐伯虎姑妈家的丫环,而且不是在苏州。
况且瞬移大明朝之后,发现有许多人和事与历史不相符,难道是瞬移机制微妙地改变了历史中的一些人物和事情?
大家说话的时候,云丝丝还是像女主人一样,在外面指挥布置装饰各个房间。她根本没听况且的解释,一个房间也不放过,包括仆人的厢房都完全装饰了一遍,还有一些闲置的客房,也是装饰一新。
况且的房间装饰得可谓美轮美奂,这里是丝丝最用心的地方。况且希望保留原样,她原本想听从的,可是那样,整个装饰风格就不协调了,再者说,想着况且住在那么简陋的房间里,她打心眼里不乐意。
最初,她只是想替况且装饰一下大厅,东西毕竟由周家提供,她也不好狮子大张口,她目前还不是正式的周家大少奶奶。孰料周父真是决心清库存了,几乎把家里老库房搬空了。
有了足够的物件,就好办了,她想好今天先把各个房间暂时安排到位,过两天再来精心布置细节。云丝丝本来是个完美主义者,更何况这次是为况且兄弟服务。
手上的活刚刚告一段落,打算领着况且看一看,一个家人过来躬身道:“小姐,唐老爷来了,要见况少爷。”
云丝丝刚刚生出来一个念头:看样子今天的事情很圆满。不曾想家人的一句通报,把她的感觉彻底破坏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况且初识唐伯虎
云丝丝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唐伯虎原本跟文宾交好,文宾甚至有点崇拜他,尽管如此,她跟文宾都不能替秋香做主,他们没法劝秋香去给唐伯虎做妾。云家对秋香的婚事其实是有过讨论的,云家老爷,也就是丝丝的父亲亲口答应过,要让秋香自己择婿,云家只负责嫁妆。
现在唐伯虎有点上杆子的意思,下不来台了,弄得文宾和伯虎都有些尴尬,长此以往,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怎么办?”家人看云丝丝不发话,问道。
“我去跟况少爷说吧。”丝丝叹息一声。
显然,她也不能代替况且拒见,这里不是云家,她没有权力不让况且知道。何况况且还一直惦记着要见唐伯虎,以前寻过很多机会,都是阴差阳错,没能见着。
云丝丝来到内宅,找到况且,说了一通事情的原委,也说了她的纠结。
“那我出去见见吧。”况且苦笑道。
如果不是秋香在这里,唐伯虎主动来访,会把况且兴奋得要上天。可是现在明白人家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要见秋香,他这个主人根本没在人家眼里,任谁处在他这种位置,也会有所失落。
“是那个冤家来了吧,况少爷,你要敢把他放进来,我这辈子不会再理你。”秋香见云丝丝和况且私下里嘀咕,就明白了。
“伯虎来了?”沈周一怔,看向云丝丝,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人也是的,好歹一介名流,何必死缠烂打,跟街上地痞似的,不怕辱没了身份。”文征尘鄙视道。
文征尘对书法绘画没什么兴趣,所以对唐伯虎的名声看得也比较淡,至于文采风流,他自信自己不亚于唐伯虎。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许多人,包括况且这样的天才居然会那么粉他。
“兄弟,我陪你出去吧,初次见面,这种场景,够难为你的。”沈周毅然站出来。
现在谁要出去面对唐伯虎,都是夹在秋香和唐伯虎之间,这如同风箱里的老鼠,注定要两头受气。沈周年纪大几岁,为人相对而言也很忠厚,至于他喜欢流连花街柳巷,有一半是故意装出来的,这也是名士的一种范儿。
况且硬着头皮与沈周一道出了内宅,他心里明白,第一次见面就要得罪唐伯虎了,可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不可能让唐伯虎如愿见到秋香。
来到外宅大厅,唐伯虎正由家人招待喝茶,看上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出来时是不是把魂儿丢在家里忘了带出来。
“唐老爷,这是况少爷。”家人介绍道。
“况兄,久仰久仰。”唐伯虎一双醉眼似的看着况且,眼神却已经穿过他,看他后面有没有跟着谁。
况且回礼,也道了久仰,心里却又几分酸楚。头一回见面,太尴尬了。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与唐伯虎见面的情景,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状况。唐伯虎说久仰连场面话都算不上,只是没法不说什么而已,他说久仰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咳,这个,兄弟不速而来,冒昧了,请恕过。”唐伯虎看见沈周,只是用眼神打个招呼,连说话都懒得说。
沈周也懒得说什么,他出来只是担心万一冷场,他可以从中斡旋,或者打个圆场。
“不客气,小弟家的大门随时为唐兄开着,任何时候都欢迎。”况且的态度很诚恳。
“多谢。”
唐伯虎穿着一件破旧的袍子,头上帽子也歪着,真是一副“襟上犹带旧酒痕”的范儿,可惜太颓废了,颓废得让况且从中看出一些衰败的气息。此时的唐伯虎只有二十八岁,正应当意气风发的年龄。
况且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对二十六岁人的心态并不陌生,所以看到唐伯虎这个样子,感觉难以理解。
“这个……况兄……”唐伯虎实在找不出话来。
“唐兄初次到访,就请让兄弟陪唐兄喝几杯吧。”况且笑道。
“喝酒,哦,我刚喝过,才从酒馆出来。那个……请问秋香姑娘在府上吗?”唐伯虎迟迟疑疑,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在。”况且简洁答道。
“哦。看来我想见见秋香姑娘是难以如愿了。”唐伯虎从况且的语调中猜到了答案,却没有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可谁也无法阻止他一如既往。
况且没有回答,只是直视着唐伯虎,答案不用说出来。
“那就告辞了。”唐伯虎也不多话,转身就走。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正眼看况且,即便看到况且,眼神也是穿过他,就像况且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似的。
如此名士,不粉亦可。
况且的热情被唐伯虎的这次到访完全浇灭了,看来偶像在远方观瞻,在心里崇拜就足够了,靠得太近了,有时候会发现跟想象的差距太大。
我是祝允明,丝毫不比他差。他心里如此告诫自己。
回到内宅,秋香见唐伯虎没有跟着况且进来,况且也没派人来请她出去,就知道况且给挡回去了,急忙上来陪着笑脸道:“况少爷,对不起啊,连累您得罪人了。”
况且笑道:“得罪人不会,从始至终,唐兄的眼里就没我这号人,既然我根本不存在,哪里会得罪他。”
众人都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也都明白,不是况且得罪了唐伯虎,而是唐伯虎得罪况且了。
唐伯虎的为人品性大家都了解,只是一起相处惯了,大家也就习惯成自然,适应他那种放浪不羁的个性,况且却是第一次见,自然难免生气。
“兄弟,我得说句公道话,伯虎为人还是不错的,他就这个德性,今天是他不对,我在旁边都看到了,以后我让他给你赔礼请酒。”沈周此时才做上和事佬。
况且没回答,他没这个兴趣,一个把他当空气的人,他也没兴趣去结交,更不用去巴结了。尤其是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祝允明后,底气也足了。
在整个大明朝的文人圈子里,他有资格跟天下名士角逐,并且不输给任何人。
因此,他有资格保持个性。
此时,一直在厨房忙乎的刘妈才进来,告诉云小姐饭菜都好了,可以开饭了。
这大半天,她一直指挥着外雇的厨娘烧菜煮饭,烫酒,碗碟都需要重新洗过,也是忙乎得不亦乐乎。
刘妈看到云丝丝里里外外指挥家人气定神闲,心里佩服得要命,这才是她心目中女主人的形象。可惜况且注定找不到这样的夫人了,石榴小姐才情比云丝丝高许多,容貌更是漂亮许多,可是一看就不是那种会持家理财装饰房子的主儿。
当下,大厅里摆了两桌,一桌是况且、文宾还有他这些朋友,另一桌是女宾,云丝丝、萧妮儿、石榴、秋香,还有两家的丫环。
本来丫环是不能上桌的,只能负责上菜,然后在桌子旁边伺候着,但今天她们也都是客人,自然也有一席之地。上菜伺候的都是外雇的,也都是十四五岁到十**岁的姑娘。
文杰自动跑到女宾这一桌上混,坐在丝丝身边,大家也都习惯了,还当他是孩子,自然划入妇孺之列。
文宾首先端起酒杯,说道:“今天况且兄弟,安然归来,兴奋高兴之类的俗话就免了,我只是想说,吴中不能无况且。”
“也是,少了况且兄弟,吴中生气都减弱许多。来,我陪文宾喝这一杯。”文征尘说道。
况且只能听着,这是大家在表述自己的心情,他也不能插话。吴中不能没有况且?哪有的事,少了谁都一样。
今日诸事皆顺,唯独见唐伯虎这一面,让况且很是沮丧,甚至有些后悔。有时候,有些人真是相见不如不见啊。
文宾一口喝完,文征尘也干了。接着是文征尘说话,也是一番真诚的表述。
文宾对况且了解,也欣赏,说的话还是发自内心,文征尘跟况且也不错,其他人只是点头之交,来这里属于凑凑热闹,说的自然都是场面话。
大家都喝完后,况且举杯,笑道:“多谢大家这席酒,今日幸遇吴中众高贤,况且得陪末座,幸何如之。”
沈周笑道:“这话就过了,其实在座的几乎都是练大人的学生,你们属于同门嘛。”
文宾点点头,的确如此,除了沈周之外,其他人都是练达宁收录的学生。沈周在衙门里帮忙另有原因。
虞正南笑道:“就是,都是同门师兄弟,何必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喝酒就是,喝的高兴就是同门情。”
“这话我最喜欢听了。”文征尘笑道。
文宾笑骂道:“练师说咱们是废材你们还觉得委屈,脑子里就是喝酒喝酒,有点出息好不好。”
苏庆则笑道:“文宾,今天练师可没骂你哦,有你一个有出息的代表我们就行了,我们这些废材只管喝酒。”
文宾也只能呵呵笑,无法再去深究,这些世家子弟大都玩世不恭,想要让他们说句正经话,就跟让他们写出一篇好文章一样难。若是说到喝酒,就都兴奋了,说到喝花酒,眼睛立马放光,最喜欢谈的不是花街柳巷的花魁,就是谁家丫环标致,哪家少奶奶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