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德清法师拜左府
德清法师不仅是禅净双修,而且还是儒释道三家合一的实际践行者。儒释道三家合一并不是新鲜事物,苏东坡早已成功实行了。正因为儒释道三家合一,才造就了一代奇才苏东坡,其无上的境界,创造自有文字以来从未抵达的深度和广度。
憨山德清在艺术上的功力当然还比不上苏东坡,但在明朝却是一位罕见的高僧,不仅禅学精深,而且在儒家和道家学术上也达到了大宗师的水准。
禅宗最兴盛的时期乃是五代十国和宋代,元朝已降,禅宗逐渐衰微,德清中年后入主禅宗祖庭曹溪派,锐意振刷,起衰振废,使得曹溪一派得以中兴,后人尊崇德清,认为他是一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高僧,更是一代祖师。
如果从帝王的谥号上说,有太祖、世祖的谥号,憨山德清就是曹溪派的世祖,相当于刘秀重建汉室的地位。
当然这都是说的憨山德清一生的成就,此时的德清不过刚刚崭露头角,却已经显露出超凡的才华,他在禅学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跟况且在针灸学上的创新颇为相似,同样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
前些日子,德清来到凤阳,在龙兴寺挂单,龙兴寺一般人都知道,原来就是朱元璋出家时的皇觉寺,后来修建皇城时,大力重修了龙兴寺。
士大夫当中信佛的人很多,崇拜高僧的士女更是数不胜数。自打德清来到凤阳,龙兴寺的香火翻了好几番,一点不比追逐况且的盛况差。大家对德清是欣赏,是敬重,而不像况且,人人都想吃其肉喝其血。
“这位公子好面生,以前见过小僧吗?”德清看看况且,不解地问道,知道他别号憨山的人不多,在凤阳还是第一个遇见。
况且强抑心中的激动,笑道:“见是没见过,倒是看过不少你的著作。”
德清更是纳闷,自己没写过什么啊,他可能记错了,是另一个法号德清的和尚。毕竟人有重名,这法号重名的真不少,各寺庙给弟子赐予法号时,根本没法规避。到最后,哪个名气大,这个法号实际就归了谁。
皇室为怕子孙后代重名,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就是先把中间的字设计出来,用一句古诗古文的排下去,然后等到有子孙降生时,就由皇上亲自给赐名。
一般家族也是如此,翻开一部部家谱,基本就能明白这个规律。只是一般家族起名不一定要族长起,自己的家长就能起,然后在家谱中写上就是。
皇室就不行了,必须皇上亲自赐名,遇到事情多或者比较懒的皇上,事情就出来了,有的皇室成员都长到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名字,为啥,皇上忙,还没空赐名呢,平时也没什么麻烦的,反正用弟兄行中的序数来代替也行,比如朱十三公子,朱八皇子的,有名一般人也不敢叫。
可是,到了婚姻嫁娶的时候麻烦就来了,结婚必须得有名,总不能是无名氏结婚吧?没有名字怎么办,只好等,有的等了七八年,从十八等到二十八了还没等来一个名字,只好继续等,等……。
明皇室给子孙起名的这规矩,不是坑爹,纯粹是坑子孙。
“小和尚,你这么小的年纪走千山踏万水的,不怕被虎狼吃了啊。”不知是哪家的女眷也开起了德清的玩笑。
“女施主说笑了,小僧心中有佛,焉能怕什么虎狼妖魔。遇到虎狼则度之,遇到妖魔则除之。”
“小和尚何处见得如来?”况且如参禅一般喝道。
“小僧没见过佛祖啊。”
“没见过佛祖,心中焉能有佛?”况且再喝道。
“是啊,灵台本无物,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无物的灵台何得有佛?”左羚见况且来了兴致,也帮腔道。
德清还真给这两人弄晕了,说道:“佛非物,更不是尘埃,灵台即是佛,佛即是灵台。”
“答得好。”况且击掌称叹。
“那我再问你,禅的真谛是什么?何谓更上一层?”左羚搜肠刮肚,把看过的传灯录搬了出来。
德清当然知道传灯录,若是连《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都不能背得滚瓜烂熟,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佛家的神童,问题是这些公案本来就无解,根本不是文字层面能解答的,而是需要心里悟通,你悟了就得到了,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但就是得道了。佛家的东西玄奥无比,能把精于文字的高手绕得晕头转向的,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敢确定了。
“这位公子,你认为禅之真谛是什么?”德清转向况且问道。
“愚以为人人自心光明圆满,各各现成,不欠毫发,众生因为无始劫来的爱恨种子造成的深厚妄想,障蔽了这个妙明之心,得不到真实受用,一心只在妄想世界里做活计,流浪生死。只要一念顿歇妄念,就能彻见自心,清净本然了无一物,这就叫悟。所谓修,所谓悟,都是修此心,悟此心,不是离开自心而别有可修可悟者。”
况且说完后,心里一阵狂笑,这都是憨山德清后来悟出来的,况且只是在他的著作里看到,背下来而已。德清此时当然不知道,况且所说的是他将来悟道后所萃取出来的精华,他现在还只是在朦胧不断的悟中。
况且心道:这就叫穿别人的鞋子,让别人无鞋可穿。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哈哈。
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一种恶趣味,想要把憨山德清一生的著作先都默写下来,结集出版,最后让这位高僧无书可写。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念头而已,他不可能这样做,不管怎样说,他对憨山德清还是敬若神明,崇拜有加。
德清听了,却旷若发蒙,稽首道:“公子一定是哪位高僧转世,生具宿慧,小僧听君一席语,受益匪浅,谨受教。”
“知道厉害了吧,遇上对头了吧,小和尚,回去再念三年经吧。”左羚也借此得意了一把。
瞬间,众人再次对况且刮目相看,这人怎么连佛学都懂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懂,那他究竟不会什么啊。说道德清,在丛林中可是有辩才无二称誉的,行脚天下,无人敢跟他捉对辩论,今日却让况且给教训了一通。
其实况且对佛学连皮毛都不懂,他就是能背不少经典,真要拆开来辩论,他连左羚都不如,更不要说德清了。他上来这一通议论本来就是剽窃自德清,德清自然深契本心,哪里还会跟他辩论,只当况且是一位悟道的高僧转世,这种转世的说法,无论在世俗还是宗教界都很有市场。
况且的另一个本事就是超人的记忆力,要他把一本书从头背到尾,他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这一点真就是没人能比了。
“小师傅今日光降敝舍,乃我左家之幸,请进屋入席。”左文祥上前邀请。
大家又陪他到了另一个暖阁,重开一桌素席,不然大酒大肉的,先就把这位未来的高僧给污染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到了此时大家才想到一个问题,这德清为何而来?又是谁邀请来的?
可是没人敢问,他不说,也没法问。
总不能上前问:“小和尚,你有啥事啊?没事啊,那你回去吧。有人邀请你吗?没有啊,那也请离开吧。”
不能这样办,这样一位人物不管怎么来的,对左家甚至是对所有人都是莫大的荣幸,但大家的疑问却也因此得不到解答。
凤阳知府和左文祥陪德清说了会话,就招呼别的客人去了,这间暖阁里聚集了一批青少年文人。有左家年轻文人及他们的文友,还有凤阳知府的一些门生弟,可谓济济一堂。左羚和萧妮儿自然不甘人后,也跟着凑热闹,她俩主要还是跟着况且屁股后面转。
左东阁的几个年轻侍妾也过来了,她们平日里被拘束甚严,今日可算是解放了,还不好好玩耍一通。
这几个侍妾全都显得很兴奋,小脸红扑扑的,一下子见到如此多的年轻俊才,城里有名的文人士子,对她们来讲,机会太难得了。
这些女孩子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小小年纪进了左府,她们也有自己的桃色梦想,意淫着这群文人士子里出现个李靖,能带她们上演一出红拂夜奔。当然这只是遐想,如果真有人带她们私奔,她们肯定吓坏了,离开左家这个安乐窝,去外面吃苦,她们可不愿意。
几个侍妾的目光一会看着如谪仙般的德清,一会看着况且,见况且此时跟左羚站在一起,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况且和左羚的事,只有几房当家人知道些影子,连左东阁的侍妾都不是很清楚。今日要不是被侯爵夫人揭开了,恐怕大家还是蒙在鼓里。
看况且的样子两人已经情定终生了,她们只是纳闷为何还不敲定婚约,不过转念间又想,况且毕竟是在客中,没法敲定婚约,只能等他回到家,让父母派人来求婚。
她们看一会儿况且和左羚,又躲到边上嘀咕一阵,捂着嘴吃吃地笑。左羚其实已经猜到她们在议论什么,她不仅没觉得难受,反而却感到了幸福。
你们看吧,这就是我左小姐爱上的人物,果然不一般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龙兴寺神秘信函
凤阳城的几个有名的秀才跟德清谈诗论文,这才发现,德清对儒家经典的精通不亚于名宿大儒,寥寥数语就让人旷若发蒙。有个别秀才不自量力,居然效仿起况且,跟德清参话头、对公案,交上了机锋,结果德清片言只语就把他们踢到天边去了,汗颜啊,他们这才明白什么叫不可以道里计。
况且在一旁冷笑,跟德清参话头、对公案,那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财神爷面前装土豪吗?勇气倒是可嘉,面子直接剥光。
论儒家经典,他们只配当德清的弟子,再论禅宗、话头、公案,他们连当弟子的资格都没有了。也不能闲着吧,只好另觅他途,于是有人提议做诗。
文人聚会本来就是以做诗为主,若是不做上几首诗,好像这场聚会就失去了意义。就像禅宗上堂,共参话头、公案一样,若不如此这般,怎么修行呢。
禅宗实则就是被这些无厘头的话头公案给毁了,这些禅宗弟子们后来只知道传灯录,公案录,竟然疏忽了佛家经典,却把这些话头、公案当作经典和必修课了,可谓舍本逐末。
当下大家一齐铺开纸,拿起笔,濡墨沉思,有人请德清先写,德清也不谦让,挥毫而就,写下一手七言绝句,果然有清泠出世之风,绝不是红尘中的学子能做出来的,这根才学无关,纯粹是心灵的境界大不同。
当然德清的诗才文采也是无与伦比,这样的人若是走科举路子,不出意外,一个状元郎是跑不了的。当然他当了佛子,也就注定要成为一位划时代的高僧。这就是所谓的人杰,做什么成什么,做什么成就什么。
天赋是其一,悟性是其二。所以,不是努力读书就能成为苏东坡,也不是背熟了《五灯会元》就能成憨山德清。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这志也要符合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如果志过高过大了,只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古来太多的人总哀怨自己怀才不遇,其实不是不遇,而是没有真才实学。
半瓶子醋,那不叫才,叫自己觉得有才。
学子们围着德清哄哄闹闹的,况且在一旁陷入沉思,他注目窗外,细细欣赏着外面的梅花。看了一会,心中忽然一动,来了灵感,于是摊开纸笔,笔锋所到之处,尽是心绪流淌,很快,一幅水墨梅花图盎然而出。
“画得好,没想到仁兄还是画坛高手。”德清看到况且运笔自如,不由过来仔细观赏,啧啧赞叹。
况且心道:对不起啊,我也就敢拿画唬你了,书法是不敢献丑了。
憨山德清的书法也是宗师级的,极具风骨,比董其昌那种软塌塌效颦东晋的书法强太多了。只是他在佛学界地位太高,名声太响,一般人反而不去注意他在书法上的成就。
“小师傅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况且谦谦笑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德清虽是佛子,却有一种豪侠气,言辞自如而得当,不像一般的和尚拘手束脚,也不像一般的禅僧那样放浪自恣。
其实修佛本来就要求有大毅力,大智慧,大决心,要勇猛精进,不屈不挠,决不能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种精神世界远超豪侠的风格,是佛子的修为标准,俗世里,很少有人能做到,只有在孔子孟子这等圣贤身上能够闪耀这种光彩。至于程颐、朱熹,那还差一大截呢。
“许公子,我们都做完了,您也来做一首吧,让我们见识见识。”一个秀才笑道,直接挑战况且了。
其他人也跟着挤眉弄眼,显然想要看况且的笑话。他们都在想,你医道高明,佛学也不错,这画画得还这么好,就不信你诗也能做得好,那样的话,你不成神仙了吗?
况且走过去,笑道:“诸位事一定要看我的笑话呀,那我就献丑吧,反正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他见这些人没人拿出自己的诗来炫耀,就知道有德清珠玉在前,他们只能藏拙了。但心里又不平衡,就想刺激一下况且,找个笑话来挽回一点自尊。这等尖酸心理,况且哪能不知道呢。
几个秀才哈哈笑道:“哪里,我们是想瞻仰许公子的风范哦。”
况且提笔写下一首诗,诗的题目是无题,仿照李商隐的情诗的题目,至于诗句,当然就是抄了,抄的也是一首后世著名、在明朝却无一人知道的情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读过一遍后,有人发出嗤笑,这是什么啊,连平仄都不对,可是再读一遍,味道出来了,等到读第三遍,就有点傻了,然后就发呆了,全都不言语了。
“好诗,就是太多情了。你诗中的如来不是真如来吧?我看应该是为情而做,为这位小姐而写。”德清笑道,然后指了指左羚。
况且一怔,有这么明显吗?居然连小和尚都看出情来了,可见情是人间最难藏的东西啊。
左羚却不在意,读了两遍后却是心中微酸,她自然明白,况且忘不了家里那位心上人,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那种心境,所谓双全法,自然是都想得到,可是却又不能。想要不负如来不负卿,可能吗?
她走过去笑道:“这首诗应该是给我写的吧,那我就收起来了。”
“等等,让我先抄下来。”
一个秀才提笔抄了下来,这等好诗焉能放过,就算不是自己写的,传出去自己都有几分面子。
“真好!”
左东阁的一个侍妾读着读者,眼圈都红了,显然内心深有触动,她忽然大胆道;“能给我抄录一份吗?”
况且一笑,提笔又写了一遍,送给她。
“多谢。”
“给我也来一份。”其他侍妾们也都伸出手,眼神里透露出渴望。
况且脾气好,有求必应,一一抄录相送。
“好诗,的确是好诗。”
凤阳府这些平日骄狂的学子们此时总算服气了,这首诗技巧方面几乎全部省略,却意境幽远,韵味深长,尤其是其中饱含的挚情,更令人心中荡起悱恻缠绵的遐想,竟是纯以境界取胜。
这就是大气,不跟你们玩什么文字技巧、平仄韵脚,玩的是意境、玩的是境界。你们一旦看明白了,就知道了,这几乎是站在另一个高度俯瞰你们。
况且看着他们,心中笑道:小子们,别想压我一头, 我肚子里可是有一座宝库,随便拿出一首就足够压你们一万年翻不得身。
他回头看见德清的诗还在那里,急忙收起来,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少年高僧的墨宝,值多少银子不说,没地方买去。
其他人现在还在摇晃着头,咀嚼他那首诗的韵味,真是越咀嚼越有滋味,每吟一遍就有一些新的认识,多出几许不同的感受。
“这是苏体,现今可是很少有人练了。”德清端详着他的书法,自言自语道,似乎在琢磨其中意蕴。
“苏体纯以意胜,自由烂漫,就如禅宗一样,所以苏体难练,就如参禅罕有人悟道。”况且说的是感受,也是领悟。
德清大喜,拉着况且到一边要参详佛法,况且当时汗就下来了,那不是启蒙童子跟名宿大儒一起讨论《论语》吗?自己肚子里有多少货,他最清楚了,用不上两分钟就得露馅。那可真要闹笑话了,而且一定是今晚左府最大的笑话。
小和尚别欺负我,小心我发狠把你以后要写的经典全写出来,让你没书可写!信不信?别逼我做这等无理之事。
况且心中咆哮道。
孰料到了窗边,他袖中多了点什么,伸手一摸,原来是卷纸,他愕然地看着德清,小和尚没啥毛病吧,干嘛偷偷给自己递一封情书?
况且急忙转身,心情忐忑地打开那卷纸,却见上面写着:身在险地,速离为上,可到龙兴寺躲避,日后自有人来接应护送。返苏后速去寒山寺觐见方丈。切记,切记。
不看则以,一看况且心中惊出了若干个问号和感叹号,急急低声问道:“小师傅,你认识我?”
德清微微笑道:“我身上有你的画像,专为此事来左府找你的,此地我也不宜多留。”
“多谢!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况且看到寒山寺这三个字时,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还要觐见方丈,难道父亲和妹妹……
念头一闪,却又感到匪夷所思,这少年高僧怎么知道的?消息的来源准确吗?但这一切又不好问出口。
“小僧不知详情,只是受人之托,捎封信而已,望你多加保重。”德清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却是面露慈悲之眼神。
“多谢和尚。”况且躬身致谢。
寒暄之间,两人的表情均无太大变化,显示出超凡的定力,身边的人并无任何觉察。
德清喝了几杯素酒,吃了些青菜豆腐就起身告辞了,大家主动出来送到大门外。对这位佛界龙子,没人敢小瞧,一般人更多的是敬慕。
“怎么了,跟小和尚论道开悟了?”左羚看着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况且,问道。
“哪里,就是跟他聊得挺开心的。”况且看着渐渐远离的德清,心中喜忧参半。
“事有什么好事吗?”左羚明显感觉到了况且的变化。
“好事坏事都有吧,但也不出我的预料。”
德清的信上说他身在险地,而且暗示他家中可能出了问题,这些,况且早有心理准备。不是今天,也不是现在,而是从踏进凤阳地界开始,他就已经隐约感觉到风雨欲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谈笑间危机再现
最安稳、舒适的还是在那座闭塞的山镇上度过的时光,况且有些怀念那些日子。那里的人那里的山和水,朴素得近乎原始,所见的一切仿佛是开天辟地不久后的光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这等人才居然出家了,真是可叹、可惜啊。”凤阳知府看着德清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人说的是,他要是走科举之路,中解元在情理之中,中状元也不为怪。”知府的一个门生说道。
况且想着德清轻灵如仙、迅捷如豹、行走若龙象的样子,心中暗暗冷笑:自隋唐以来,最优秀的人几乎都在佛教了,即便苏东坡当年文采一手遮天,也有个佛印和尚与之争锋,佛印和东坡既是知心好友,也是棋逢对手,两人暗地里较劲儿,佛印从未落过下风,反倒是东坡经常吃瘪。
当然,东坡吃瘪的原因是他过于自信,总是在佛印的专门领域——佛学上跟人家较劲,佛印却从不在文学上向他挑战。
看看《五灯会元》里那些大和尚研究佛学,不是研究,简直是在拼命了。真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况且不信佛,但对这些名僧大德却是发自内心的敬慕、崇拜,用司马迁赞叹孔子的话就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焉。
正在思绪漫游之中,蓦然间,况且感觉后背阴阴发凉,好似一道冰冷的光打在脊梁骨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头四下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你找什么,丢东西了吗?”左羚问道。
“哦,没什么,感觉好像有人盯着我。”况且苦笑道。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这一阵你太辛苦了,一直也没好好休息休息。”萧妮儿撇嘴道。
况且没解释,这种事只能感觉得到,没法说清楚。
“不会有事吧?是不是又被谁盯上了?”左羚似乎能触摸到况且的心情,这是她的过人之处。
“没事,盯上了也正常,咱到哪儿都是中心焦点人物,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况且大咧咧一笑。
“又来了,自恋狂。”左羚娇嗔一笑。
不过她也承认况且的话有道理,他所到之处,别人想出风头不要太难了,这次德清和尚来倒是可以跟他一较高低,可惜又不肯久留,客观上让他占了上风。左羚甚至怀疑,如果德清整个晚上不走,风头很有可能还是会被况且压下去。
幸好况且不知道她这种想法,否则真要吓坏了,跟憨山德清比?算了吧,还不如回去跟文征明、唐伯虎比呢,那可能还轻松些,虽然也可能比不过,至少不会太丢脸。除非比的是医道,否则自己的那点墨水早晚会黑了自己。
“贤契,德清小师傅此来不是为你吧?”凤阳知府老谋深算,隐约看出了点门道。
“嗯,是这样,龙兴寺方丈想要见我一面,托他来捎个口信。”况且知道糊弄不过,总得有所交待。
他正犹豫不决,要不要马上抽身前去龙兴寺,还是再等一等看一看,避难是个不详的征兆。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一进龙兴寺,就可能真要重新踏上逃亡之路,而且要隐姓埋名一辈子。这是他坚决不能做的,他宁肯杀身成仁,也决不会像祖辈那样,隐姓埋名地躲藏一生。
“哦,是这样,你今天就要去吗?”凤阳知府愕然。
“不,没那么急,改天再去拜会方丈。”
凤阳知府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以为马上就要去的呢。”
“老公祖此话何意?”况且诧然。
“还有人想要见你,特意让我留住你。”凤阳知府说道。
“哦,是谁?”况且有些紧张了。
“见到人,就知道是谁了。”凤阳知府见一位贵妇向他招手,急忙撂下一句话走开了。
这都什么人啊,干嘛非要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况且心中纳闷。正好与左羚目光对视,况且做出了一个一头雾水的表情。
“你甭问了,这事儿知府大人滴水不漏。我只知道,今天的聚会是受南京的一个大人物委托,知府大人交给我家办理,所以我家也是磨道的驴——听喝。你那位嫂夫人,她应该知道。”左羚解释说。
况且有些沉不住气了,向侯爵夫人走过去。
侯爵夫人正和一个贵妇说着什么,见他走过来,就停住话头,转身迎上几步。
况且近身问道:“嫂子,知府神神秘秘的,今天这场聚会究竟是什么人举办的,用意何在?”
侯爵夫人笑道:“你管这个干嘛,只管好吃好喝好玩吧,有这工夫多和左姑娘亲热亲热,只是别打翻了妮儿这个醋坛子就行。”
“还保密啊,干嘛不告诉我?”况且苦笑问道。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跟你没关系。你要是特别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是英国公府的公爵夫人办的。不然我哪有闲工夫,跑这儿来凑这热闹。”
“既然是公爵夫人举办的,主人怎么还不出场?”
“人家是公爵夫人嘛,总要端点架子,别急,她这会也快到了,我就是等着见她一面,算是给她个面子,然后就回去了。”
况且默然,这事愈发大发了。
英国公他知道,是朱棣手下第一猛将、谋将,也是朱棣手下唯一有帅才的将领张玉,相当于朱元璋手下的徐达。
燕军初起,张玉居功至伟,可惜未能得竟全功,在一次与官军的大型战役后,朱棣陷身敌后,燕军冲出合围后找不到主子了。
张玉就率领亲兵卫队杀入重重官军中,想要救出朱棣。结果朱棣从别的道路脱困而出,张玉却陷殁在战阵中。
朱棣得知张玉的死讯后,痛哭不已,三军发丧,然后退兵回到北平。
朱棣一生一共哭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哭张玉,第二次则是他的心腹智囊道衍和尚——俗名姚广孝——去世。
不过朱棣哭张玉那是真心悲痛,哭道衍就如刘邦哭韩信了,且喜且悲。喜的是最后一块心病总算消除了,悲的是道衍辅佐他成就帝业功莫大焉。
没有韩信则无刘邦的帝业,同理,没有道衍,朱棣连造反都不会,遑论帝王霸业了。然而等两人登上帝位后,昔日最大的功臣也就成了埋藏心腹的祸患。所以对他们的死既是真心的喜,也是真心的悲。
朱棣称帝后,大封文武功臣,武臣以张玉居首,追赠英国公,谥号忠显,仁宗朝时又加封河间王。这就是明朝的生公死王的典制,凡是国公,死后都加一级,谥封王号。文臣则以道衍为首,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死后追赠英国公,仁宗朝又加封王爵。
道衍这个太子少师可是真材实料,明朝的东宫三种官爵太子太保、太子少保、太子太师、太子少师、太子太傅、太子少傅,都是作为大臣加官晋爵用的,跟东宫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只有道衍是真正的专官,成为太子的师傅,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仁宗。所以朱棣也把这个当作给予道衍的特殊荣耀,在上朝时,称呼道衍为少师而不称呼他的名字。
张玉的儿子张辅也一直跟在朱棣身边,立下不少功劳,先封伯、后封侯,最后封为英国公。他的妹妹是朱棣的妃子,所以也属于外戚。
永乐年间,朱棣一共发起两大战役,一是北扫漠北,打击蒙人的残余势力。虽说是残余,战斗力依然强悍,洪武年间,名将徐达率精兵四万深入蒙古大漠,结果全军覆没。朱棣称帝后不久,也派手下第一悍将丘福率精兵讨伐,结果这次死的更干净,连丘福都没能逃回来。朱棣七平漠北就是要除掉这一心腹之患。
同时交趾因改土为流发生叛乱,朱棣又先后五次派兵讨伐交趾,也就是现在的越南。这五次派兵都是张辅挂帅,朱棣手下实在没有方面大将了。
所谓方面大将就是可以率军独当一面的帅才,这种人才一向短缺,刘邦时,也只有韩信是真正的帅才,为刘邦打下大半个江山。其余就是彭越、英布。周勃、樊哙、灌婴等人都只能是猛将、良将,却不具帅才,不是跟着韩信捞军功,就是跟着刘邦熬资历。刘邦自然也不是合格的帅才,只是实在没办法,良将易得,一帅难求,说不得只好赤膊上阵,他屡战屡败,就是这个原因。韩信说刘邦将兵不能超过十万,那算是夸他了。
朱元璋自从跟陈友谅在鄱阳湖一场激战后,也没再带兵打过仗,不过前有徐达,后有蓝玉,都是百年不出的帅才,这才能扫平群雄,定鼎金陵。
到了朱棣这儿就更可怜了,只有一个真正的帅才张玉,可惜死得太早了。朱棣派手下第一名将丘福率精兵数万讨伐蒙古大漠,也是无奈之举,却只得到一个只轮不反的结局,此后他也只能亲自挂帅出征了。
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朱棣把对付交趾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小舅子张辅。
张辅率大军踏足交趾所向披靡每战必胜,但平稳之后不久就会发生新的叛乱,折腾来折腾去成了无解的难题。大明官军不可能长期驻扎交趾,留下看守的兵马又不足以震慑当地人,所以宣宗时,断然决定放弃交趾,令其独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吴中才子身是客
张辅后来战殁于土木堡之役,虽然跟他父亲一个命,死得却是窝囊极了,跟他的身份极不相符。
他当时已是位极人臣,国公、太师,又是一方元戎,却依然受制于口含天宪的王振,含恨而殁。
土木堡之战可以说是明朝前期最大的悬案。
虽说在洪武初年、永乐初年汉人都有一支精锐部队遭蒙古铁骑全部歼灭,第一次还是常胜将军徐达率军,依然输得很惨。然而,这两仗不过数万人的规模,土木堡之役可是四十万大军,几乎聚集了当时明朝的全部精兵良将,却被尽数消灭,连英宗皇上也一战被擒,成了蒙古瓦剌部落手中的筹码。
瓦剌部落并非王保保那样是明朝的死敌,相反,还是永乐皇上的最大功臣。当初蒙人朵颜三个部落依附于分封东北的宁王,朱棣以诡计夺取了宁王的兵马后,又以金帛土地贿赂朵颜三个部落,让他们帮助自己夺取江山。
瓦剌部落正是朵颜三卫中的一个部落。
当年朵颜三卫在打仗中常为燕军军锋,发挥的是尖刀作用,在朱棣“靖难之役”中建立的功劳最大,被称为蒙古勇士。
朱棣称帝后,对朵颜三卫的许诺完全兑现,不仅赏赐金帛无数,还令宣府边关内撤千里,把空出来的土地赏赐给朵颜三卫。
防御的内撤,也正是瓦剌部落能轻易深入明朝腹心,并在一战中剿灭明军四十万精锐的重要原因。当然还不是全部,四十万精锐一朝覆灭,而且是英宗御驾亲征,这个败仗吃得莫名其妙,毫无理由。
朱棣在夺取宁王兵马时,曾当面许以事成后,两人以长江为界,南北各帝。后来不但完全毁诺,还把宁王的封地从东北移至南昌。
南昌在古时并不是封王的好地方,无论王勃的《滕王阁序》写得如何美妙,南昌依旧还是卑湿之地,宁王几次要求回封东北,都被朱棣严词拒绝了。宁王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郁郁而终。
武宗朝,宁王造反,实际上是想要讨回旧账,了结宁王跟朝廷间的恩怨。
况且遥想明史中的这些著名桥段,愈发对公爵夫人发起此次聚会感到不解。英国公府和中山王府地位差不多,同为明朝开国和靖难之役的功臣之首,除非有某种特殊情况,似乎不应该搅和到江湖市井中来。
“二叔,你想什么呢,告诉你别多想,这事跟你没多大关系。”侯爵夫人见况且陷入沉思,笑道。
况且笑笑,他可不敢做如是想,尤其是凤阳知府特地告诉他,有人想要见他。
“你和英国公府没啥恩怨吧?”左翎再一旁低声问况且。
她忽然想到况且曾说过,中山王府的小王爷是他师兄,也难保不会跟英国公府有瓜葛。主要是她看到况且听到英国公府时的一脸苦相,就起了疑心。
况且摇头,他还没高大上到跟这些贵族门第结仇怨的境界。只是在他四面楚歌之时,忽然间英国公府的夫人突然冒出来,让他没来由有种不详之感。
送走了德清后,大家再无心吃喝,三五成群聚成一个个小圈子,各自做起喜欢的事来。
况且被一些二十岁左右的学子围住了,大家也不讨论诗歌文章举业这些已经谈厌烦的东西,而是古人所说的挥麈闲谈,只是没人手中拿着一个马尾制的蝇甩子罢了,那东西是魏晋文人闲谈时,人人手中不离之物。
“许明兄,在下许中洛,我们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呢。”一个年轻学子凑过来笑道。
“很有可能啊,几千年前,所有姓许的都是一家。”况且笑道。
姓氏原是原始部落的标志,后来演化成了姓氏。一个部落里的人,共用某个姓氏,至于是否真是一家,倒也未必,虽说人类的始祖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这个人是怎样来的,至今仍然是个不解之谜。上帝创造人类说、伏羲女娲造人说、达尔文进化论等等,也都各有一些道理。
“中洛兄可是南京国子监生,我辈中的佼佼者啊。”左东阁的一个堂弟左东旭笑着向况且介绍。
“人中佼佼,铁中铮铮,说的就是许明兄这等人物,我怎敢妄自期许。听说许明兄是吴中人士,小弟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说来咱们都是江南人士。”许中洛有意交好。
“中洛兄过奖了,吴中人才济济,如弟等真是车载斗量,不堪一提。”况且随口敷衍道。
言语间,况且对许中洛生出几分好感,既然对方有意结交,他也同样喜欢交友,本当有些深入交流,只是目前身处险境,实在没这个心思。
况且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情况,反正不可能有什么好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应对猝然而至的厄运。
“许兄是虚言了,我早就听说吴中四大才子,乃是唐伯虎、文征明、周鸿宾还有况且。然而以许明兄之才情,早应该跻身这才子之列,就算不挤掉其中一位,也应该列为五大才子之一,缘何无籍籍名?”许中洛满心疑惑地问道。
“兄弟一向在家中跟父亲学医,无心举业,文章词赋也视作末事,自然无法立足士林,无籍籍名又何足奇。”况且说道。
吴中四大才子?
况且心中忽然有所警醒,历来不都是江南四大才子吗,怎会是吴中四大才子?可也是,唐伯虎、文征明、周鸿宾这三人的确都是吴中人氏,只是自己何时也跻身其内,竟然不知。
可是江南四大才子应该没有自己,而是另有一位,难道这位不是吴中人士,或者尚未出名?他想着谁应该是第四位才子,一时间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在他绝对是罕有的怪事,他只要回想什么,脑子里马上就会有所反应,从无盲区一说。
“那等这次许明兄回到吴中,只要在士林中一露面,立马就是四大才子之一了。”许中洛笑道。
“四大才子不是都已经有人了吗?许明兄会把谁挤掉。”一个学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无论文武两途,对排名都极感兴趣,什么天下第一、江南第一等等,这些名号只要占上一位,也类似中状元、解元一般,风头大出。只不过状元、解元是功名,一旦考中,就是终身不变的头衔,尤其是状元,朝廷还会拨款在其家乡建状元牌坊。
然而天下第一、江南第一这类名号,并非通过一场考试获得,而是长年积累所致。一旦占住这类号,那可是口口相传、天下无敌。比如说当时的名士王世充获封文坛盟主之誉,当之无愧的天下文人第一,与一般的文人相比,便如同君王和平民一样。
吴中四大才子也是有了况且后才开始立的名号,因为中国人喜欢四这个数字,因此知名度高的事和人,都要沾上“四”字,比如四大名著、四大民间传说、四大美女、四大才子、四大名捕、四大名妓等等,如果说三大才子、三大美女之类的,人们心中就会感觉有些缺憾。
吴中四大才子,并无第一第二之分,不过唐伯虎出名最早,名气也最响亮,自然是第一,然后是文征明、然后是周鸿宾,况且出名最晚,年岁也最小,自然得屈居末位。但缺了他也不行,少了他就不成为四大了。
“不是把谁挤掉,而是四大才子中少了一位。”许中洛慢语道,似乎故意在卖关子。
“少了哪位?”旁边的学子们都急忙问道。
“就是新近成名的况且,听说他是出外游历时出了事故,不知怎么就失踪了。许明兄回去,正好顶他的缺。”许中洛自顾点点头,对自己的表达很是满意。
左东旭笑道:“这不能算数。我辈文人出外游学,三两年没有音信的多的是。那位仁兄可能去了比较偏僻荒凉的地方,一时间难通音信就是,随时都有可能现身。”
“正是。左兄说得对。”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个观点,当时交通不够发达,邮递系统一是靠朝廷的驿站,二就是托人捎信,后一种尤为普通,毕竟驿站乃是官方专用,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挤上那趟车。
不要说明朝,就是大清,以至于一直到民国后期,出外的人给家里寄信,还是习惯于托人捎带。尤其是年轻人,思路活泛,变动较大,一旦离家,有可能几经转折,一年半载杳无音讯也是很正常的事。
许中洛却笑道:“不然,若是这样自然不足为奇。可是这位况且仁兄的确是失踪了,现在不但整个吴中,就连金陵地面都像梳篦子一般梳了一遍,江西全省都有人在拉网找他,整个江南骚动之剧烈,据说只有当初宁王谋反时可比。”
“怎么会这样?这位兄台不会真的要谋反吧,才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左东阁失笑道,心中还是半信半疑。
“谋反是不会的,我大明养士百年,早成气候,文人是决不会谋反的。文可治国,毋须干戈。”许中洛的解答十分自然爽朗。
“那缘何半个江南非要找到此人不可?终归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吧。”另一人狐疑问道。
“半个江南的人也都在问这个问题,却无人能够回答。”许中洛淡然一笑,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况且。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况且身份遭质疑
宁王造反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现在二十岁左右的人虽然没经历过,却也听得太多了。当时不仅江西全省震动,整个江南半壁都处于风雨飘摇中。
南京全城戒严,连广东广西也都全境戒严,整齐兵马随时准备听候圣旨调遣。但这也不过装装样子,如果南京被宁王攻下,整个江南真就不为朝廷所有了。
当时江西全省的各城市基本已经明里暗里投降宁王了,所以巡抚赣西的王阳明一夜间就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宁王腹心之中,四面被围,八方皆敌。
他真是使出浑身解数,临时抽调一些府县的老兵弱卒,又向坐镇广东的总督求救,向南京报警,同时向朝廷发出十万火急的兵书。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居然用兵如神,就凭着手中一些老弱兵卒,外带四处故布疑阵,就弄得筹谋多年的宁王失去分寸,竟没能及时攻打南京,竖起旗号。反而被王阳明趁势攻破南昌,成了阶下囚。
此事平叛的太过顺利,连朝廷接到捷报都不敢相信,以为王阳明在虚报军功,夸大了军情。此时,武宗还在北京的校武场检阅官军,准备誓师出征哪。
宁王造反对江南是场难以忘怀的噩梦,接踵而至的官军的骚扰却是半个江南不堪承受之重,现在很多地方还有官军当年破坏的遗迹。
所以大家听说只因况且失踪,就导致半个江南几乎重演当年宁王造反的骚动,自然都既是半信半疑,又是心中疑惧,这真的只是一位才子吗?虽说江南重人文、重才子,也绝不至于如此吧。
“许兄,你虽不在文人圈子立足,但听说也是练达宁练大人的门生,我可是知道那位况且也是练大人的学生,你们也算是同门了,真的不知道那位况且的消息?”许中洛又问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虽是同门,可是练大人的门生弟子多去了,我又算得什么。”况且心中已然有了警觉,这许中洛哪里是跟自己套近乎,分明是认为自己就是那位失踪的况且,这眼光倒也是够毒的。
这也难怪,他和“况且”同为一个老师,年岁相仿,才情相若,一般人都会做此想,凤阳地面上的人只是不知道“况且”的事,才不会做此联想。
“可惜了,若是找到那位况且可是有巨额赏银的。”许中洛双拳一握,向围着他看的人苦笑道。
“巨额赏银?是多少?”这些人纷纷问道。
“那可多了去了,光是英国公府就出了赏格一万两。练大人捐俸银两千两、陈征君陈慕沙大人赏格五千两,江南皇商周家出赏格一万两,其他还有好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也有五六万两了。”
“这么多?”
“可惜了,若是在我凤阳地面上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读书作文了,都出去找这位况且兄去,只要找到了,以后不用愁没银子用了。”
“就是,咱们怎么没这福气。”一人跌足长叹。
“中洛,你这番出来也是为了这些赏银吧,可是怎么寻到我凤阳地面了?不会是被赏银迷的找不到北了,找错了方向吧。”左东旭明显感觉到了许中洛对凤阳隐隐抱有的“兴趣”,心中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倒是不认为这位许明就是况且,而是认为许中洛有些丧心病狂了。
“就是,中洛兄应该往江西以南的地方去找才对。”
“也许中洛兄是故意背道而行之,想爆个大冷门,吃份独食。”另一人狂笑道。
“诸位有所不知,据可靠消息,那位况且很有可能到了你们凤阳地面上。”许中洛故意看着况且说着,眼中贪婪之意已经毫不掩饰。
况且只是笑着看这一幕,他对许中洛原本观感很好,人很风趣,气质谈吐都不俗,本来可以做个好朋友,看来这朋友是做不成了。
至于对手,许中洛还不配,他的敌人若都是这样的人,他也不必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了。
他对练达宁为自己捐资出赏格寻找自己颇为感动,至于陈慕沙就差一点了,毕竟他跟陈慕沙不是一般的师生关系,可是周家居然出赏格一万两倒是让他大出意外,估计是周文斌兄弟怂恿他父亲所为。
可是英国公府为何插进一杠子,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而且让他没来由后背发冷。难道是出自自己那位小王爷师兄的委托?
“中洛兄,你不会是想钱想疯了,想把许明兄当况且交上去,来个杀良冒功吧。”一个学子也看明白了。
逼良为娼是黑社会的行径,杀良冒功也是官军的发财经。
“可惜了,在下姓许名明,中洛兄想要在在下身上发一笔大财的梦该醒醒了。”
“那可未必啊,说不定许明兄就是况且哪。”许中洛咬住不放。
“这才是胡说哪,况且只是失踪,又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扯旗造反的草寇,受朝廷通缉,许明兄若是况且,何必否认?”左东旭嗤笑道。
“诸位有所不知,据说这况且身上藏着一个绝大秘密,所以这些人才会出重金寻访他的下落,不然这些人闲的发疯了,纷纷出巨额赏格找他的下落?”许中洛又出语惊人。
“绝大秘密,那是什么?”这些人已经淡下去的兴趣又浓烈起来。
“正是,我也很想知道,请中洛兄赐教。”况且淡然自若地问道。
“这个当然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但这一点绝不会错。不然,大家请设想,若是我们之中的人有一个在外游学失踪了,除了自己的家人,还会有人出巨额赏格寻找吗?更不用说惊动英国公府这样大的来头了。”
许中洛成功地把大家的热情全部调动起来,现在这些人都巴不得自己就是况且才好,也不用别人找,自己出去把赏银全领了。
他们此时在温经阁中,这是左家为自己家族的学子们温习经书、以文会友特地建造的一个楼阁。
一面靠墙打造了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子集,这也是为了有些寒宗子弟买不起贵重的书籍,可以来此浏览。
那时候造纸印刷技术落后,书籍还是昂贵的物质,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一般人手中也就是几本四书五经,作为必须的教材,其他一些《史记》、《汉书》及诸子百家就只有向别人借阅,然后亲手抄录下来。
也别小瞧这些手抄本,据说当年《红楼梦》抄一次的价格就是纹银五十两。蒲松龄也是靠别人抄《聊斋志异》发了笔小财。
况且看着上面一排排经史子集,都是装在贵重的金丝楠木书匣里,据说金丝楠木有防虫蛀的功效,用来藏书自然最好不过。金丝楠木为皇家所重视、所独揽,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当时对金丝楠木的限制依然严厉,但是这些巨商总还是有办法买到一些,不敢用来建造房屋,打造一些小器物还是可以的。当然若是严格追究起来,依然是不小的罪过。
至于书架则是花梨木打造的,价值也是不菲,屋里的桌椅就是一般的松木了,倒也是几十年的旧物,在在彰显着一个大家族的气势。
况且眼睛观赏着这些,对许中洛的话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许中洛明显就是来试探自己,而且很有可能是出自别人的授意,他屡屡提到英国公府,难道他跟英国公府有什么渊源不成?
况且手中把玩着一个水晶笔杆的毛笔,一边想着这些。想着想着又没兴趣了,他倒是对这个水晶笔杆感兴趣了。
这显然就是造来玩赏的,根本不适合使用,虽说在炎炎夏日,用一个水晶笔杆的毛笔些东西是不错的创意,但这东西太沉了,而且还滑,很难握住笔杆。但用来观赏把玩着实不错,手感非常好。
“许明兄,干脆你牺牲自己一次,就承认自己是况且吧,让我们这些贫苦学子发笔小财。”许中洛忽然看着况且说到。
“可以啊,财若是这么好发,我都想发上一笔,中洛兄若是领到商银,别忘了分我一份。”况且微笑道。
“那是当然,别说许明兄,就是在座的诸位,也是人人都有一份。”
“好啊,那许明兄就成我们之美一次吧。”另一人哈哈笑道,他以为这是开玩笑。
“中洛兄,别闹了,这玩笑真的不好笑。”左东旭正色道。
“我没开玩笑,依我看来,许明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况且。”
许中洛一语掷地有声,震得脚下的地板铿锵作响。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英国公府出赏格
现场的所有人似乎被针扎了一样,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况且,一个个眼珠子比平时大出半个来。什么?什么?!这位神秘的小神医,又多了一个名头,竟然是让半个江南为之骚动的况且。
“中洛兄,你这玩笑可是开大了,别忘了,侯爵夫人还在这儿呢,那可是他嫂子。”左东旭有些急了。他奈何不得这位南京来的很有背景的人物,就把侯爵夫人搬了出来。
“侯爵夫人又如何?等会国公夫人还要来求证此事呢,难不成国公夫人还要听侯爵夫人的吩咐?”许中洛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觉得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看你们想多了,在下姓许名明,难道国公夫人就能改了我的姓名吗?中洛兄,你如此陷害我,就为了那点小钱?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本家,我如果随便改了你的姓名,你愿意吗?”况且淡淡说着,把那个水晶毛笔小心放回笔架上。
况且这么一说,许中洛面色有点难看,讪讪的躲过了话锋。
事已至此,况且看来了,那位英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才是此次聚会的发起人,凤阳知府不过是秉承她的旨意,左家又是奉命行事。他只是不解,如果单为求证他是不是况且,让凤阳知府把他请去知府衙门就可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办此聚会?
此为一,其二则是英国公府寻找况且,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按说到了国公这层次,对于凡尘已经无所求了,尤其是中山王府、英国公府这等世袭罔替的公爵,生为公,死为异姓王,已经是人臣之极荣。虽说那王爵是死后封赠,但古人最看重的就是死的时候最后定下的官爵,所谓盖棺论定。
比如说中山王府,就因为徐达死后封赠中山王,之后徐家就成了中山王府,连朝廷都这样称呼。世镇云南的沐王府,其实只是个侯爵,连国公的爵位都没捞到,只因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沐英又因高皇后去世,悲痛过甚,一命呜呼,朱元璋就破例封赠王爵,沐侯府就成了沐王府。
后来此事在朝廷上还引发过一场大辩论。正方指出,沐王府本是侯爵府,不应该冒用王爵体制,必须正名,不可再用沐王府这个称号;反方却认为,沐王府在云南已经深入人心,那些土著部落的酋长们只知道沐王府,不知道有朝廷,他们唯沐王府之命是从。若是改了称号,那些酋长们可能无所适从了,云南必然就要大乱。
皇上最怕的就是边陲大乱,尤其是云南这种土著扎堆的地方,当年蓝玉收复云南可是千辛万苦,断断不能因一个称号就前功尽弃。所以皇上决定,沐王府称号不变,只是在给朝廷的奏章上必须恪守侯爵的体制,不得僭越。
贵族如此,官员们更是如此,都以死后朝廷的封赠作为终身官爵,以前做过什么官则无关紧要,这才是终身定论,事关家族荣誉,而且是一定要写进墓志铭的。
贵族世家,普通人追逐的权钱色三者他们应有尽有,至于皇权,他们当然不敢奢望,连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他们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许明兄误会了,这怎么能说是陷害。况且失踪了,找回这位才子已经是江南士林的共同愿望。我想您要是况且的话,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许中洛盘算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理由。
“可是我不是况且,也不想沾他的光,你硬要把我说成是况且是何用意?”
况且并不在乎身份是否被识破,这不是早晚的事,而是可能只是一时半会的事。他这样应对是想试探下,能否从许中洛身上找到自己身世秘密的突破口。
许中洛既然说自己身上藏着一个绝大秘密,应该就是指他的身世之秘,除此而外,他还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是,中洛兄,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如果中洛兄真的缺银子用,我左家双手奉上。”左东旭已经蒙掉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况且周旋。
左东旭跟况且虽然不熟,却知道他对于左家的重要性,如果况且在左家跟许中洛引发冲突,极有可能引发一场武城候府跟英国公府的冲突,那将是一场真正的灾难,左家根本承担不起中间人的责任,注定要在其间被倾轧得七零八落。
许中洛是他的旧识,此番是以拜访他的名义来到左家,先不说后面那场可能发生的大灾难,就是单单跟况且冲突起来,他可能就要受家法处置,名义很简单:交友不慎。
“东旭兄,你误会了。”许中洛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怎么个误会法?”左东旭冷冷道。
“中洛兄,怎么说你也是左家的客人,你莫名其妙的盯着许明兄,实在是无理。要说误会也是你误会了,不会是我们家少爷。”左家一个管家气不过,说道。
“就是,许中洛,我看你拜访东旭是假,包藏祸心是真,左家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另一个管家的声音就不那么客气了。
“许中洛,你此举可是一下子得罪了左家、凤阳府、侯爵府,就算你真有什么来头,也小心走不出凤阳地界。”这话出自震武镖局一位镖师之口,已经是直接威胁了。
“你看,我说你们误会了你们还不承认,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许中洛也有些急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许中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纵然他再有来头,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人家起了杀心,想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易如反掌。
“好吧,那请你说清楚,我们误会你什么了?”况且感觉绕了半天,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本来许中洛怀疑也罢,认定也罢,这都不是什么事,他的身份今天可能注定要被揭破了。这也无所谓,反正就算在此处身份不被揭破,回到苏州,他的身份总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说白了,况且隐瞒身份的目的,无非是怕那些追杀他的人闻风而至,现在那些人已经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就围在外面,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不过给许中洛施加压力他倒是乐于见之,希冀能就此逼迫他说出自己身上的秘密。
说起来也够冤枉的,好不容易穿越过来,顶了这么个身份,其实倒还真的不错,别的不说,就凭得到一身绝世医术,就等于彩票中了特大奖,文学艺术素养也提高很多。可是身上却也不明不白地多出什么绝大秘密,引得人到处追杀,而且追杀的人一个比一个本领高强。
象死于象牙,麝死于麝香,人死大多死于怀璧。一个人身上有了绝大的秘密,就等于怀璧其罪,这道理况且自然懂,这秘密就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斩掉他的脑袋。
他一直滞留凤阳,只是为了想办法看到那份皇家秘档,想弄清自己身世隐藏的秘密,虽说就算弄明白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总能明白自己为何被人追杀,就算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
“你们真是误会我了,我对许明兄绝对没有恶意。”许中洛解释道。
“中洛兄,我等洗耳恭听。”左东旭面色不善,跟进一句。
许中洛对况且的敌意显而易见,两人的冲突随时有可能爆发。就算况且心胸开阔,不愿意计较,况且身后的人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
“其实我到处找寻况且兄的下落,也是受人之托,并非为了赏银。当然,有赏银也是好事嘛。”说了前面半句,许中洛觉得自己太虚伪了,急忙补充到。
“算了吧,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一万两银子吗?”有人讥笑道。
“就算我贪念赏银,也不代表我对况且兄有恶意,更不用说对许明兄了。此番出了赏格的除了英国公府,还有苏州府的练达宁练大人,陈征君陈老夫子,还有皇商周家,总不能说这些人对况且兄怀有恶意吧?许明兄,您说呢?”
况且淡淡笑道:“中洛兄没必要嫁祸东吴吧,需要作出解释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会越俎代庖的,还请东旭兄代做见证人。”
“就是,许明兄没有解释这些的义务。”左东旭说道。
“那好,据我所知,那位况且兄是练达宁练大人取中的案首,是练大人的得意门生,所以练大人自出俸金立赏格绝对是好意,同理,那位况且兄也是陈征君陈老夫子的得意门生,所以陈老夫子也是寻门生心切,绝对是好意。至于皇商周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况且兄的至交好友,他们周家立赏格也是好意无疑。”许中洛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解释不了的难题。
“请接着解释,这三家都出于好意,英国公府又是为何?”况且紧跟着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中洛忽然心虚起来。
“一句不知道就想把我们打发了?中洛兄,你把我们当小孩子耍吗?”况且不依不饶。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国公夫人露真容
许中洛面现难色,连连摆手,左右的人却死死盯着他。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多事了。他是有来头,可是那大头现在还没到,现在他可是孤立无援,而且他也不敢把他的来头当面说出来,否则万一坏了人家的好事,后患无穷。
“说那三家时中洛兄可谓头头是道,怎么说到英国公府就给我们来个一问三不知了?”左东旭作为证人,眼看证据出现了。
“这个我……我真的不知道,那……英国公府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中洛兄是英国公府派来作眼线的吧?”况且冷冷问道。
“这个……在下的确是受英国公府所托,来寻访况且,可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许中洛说的是实情,他的确不知道英国公府用意何在,也不敢问。可是他从英国公府寻找况且的做法上,发现了一些痕迹,那似乎是一种敌意,由此也传染上了他,并且在刚才的言语中暴露出来。
“英国公府派你作眼线会不告诉你缘由,你哄得了谁?”况且紧追不舍。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希望,或许能从英国公府查找出自己被追杀的原因,由此揭开身世之谜。
可惜他想多了,好运并没能降临下来,许中洛真的不知道,即便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完全讲出来。
众人逼问了一句,见他理屈词穷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不再继续追问。
“许明兄,你对英国公府的用意为何如此在意?”
许中洛被逼得够呛,脸面上哪里挂得住,等众人都消停了,他反而来了劲头,开始绝地大反击。
“不瞒你说,英国公府已经派人约见我,中洛兄比人家晚了一步。我是想,你若能透漏一点内容,也不枉白跑这一趟。”况且这一招反手,几乎打中了对方的命门。
“这个……兄弟真是不知道啊。”许中洛即刻慌乱不堪,他没想到英国公府的人已经先发现许明了,那样的话,即便许明就是况且,他也就不算是第一个发现的,那笔赏金跟他也就无缘了。
该死,赚点银子怎么就这么难啊?自己可是不辞辛苦,四处打探,后来觉得许明应该就是失踪的况且,这才把目光聚焦到许明身上,又特地钻了左东旭这条门路混到这里来,原以为可以大功告成,不想却是功亏一篑。
他只是英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十六竿子才能搭上边的末流疏亲,却也因这层关系进到了南京国子监,这次又自告奋勇,领了这个差使,原想好好秀一把,没想到却是一场空。
正在尴尬处,忽听不远人声鼎沸,大家向外望去,那些内眷们纷纷走出来,像是要举行某种重要仪式。
一个小子跑进来禀报:“各位少爷,英国公府的夫人到了,知府老爷请大家出去迎接。”
刚刚蔫下去的许中洛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得意地看了况且一眼,红光满面地率先走出去。
“小人得志。”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不忿地道。
“是我看走了眼,原以为他是金陵才子,不想却是攀附权贵、钻营苟苟的人。”左东旭苦笑道。
“也别这样说,这都是难免的,我不是也混进侯爵府了吗?”况且拍拍他肩膀笑道。
“你那不一样,我们都知道,其实是侯爵府上赶着求你的,不然也不会全力保你了。我只是怕那家伙对你不利,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万死莫赎了。”左东旭忧心道。
“你就安心吧,莫说他未必就想对我不利,就算他想对我不利,他也未必能做到。”
“许兄,你不会真是那个况且吧?”左东旭忽然附在他耳边问道。
“不是。”
况且答得毫不迟疑,严格说来,他也真的不是况且,况且倒是他。这种复杂的关系大明朝人是无法理解的。况且只是暗暗一惊,表面上不露声色。
大家一起到了大门处等待,男人们由凤阳知府率领,内眷们则由侯爵夫人率领。
不一会,大门开启,一列轿子抬进了大门,先是下来八名身穿灰鼠缎袍的丫鬟,有的手中捧着暖炉,有的手中捧着香炉,那香炉里依然有袅袅香气散发开来。
然后才是两个同样穿灰鼠缎袍的丫鬟扶着一位丰腴健壮的夫人下来,夫人背后还跟着一个面目俊俏的小厮。
随后才是十几个紧身装束的家人,个个打手一般,见到一众内眷在此,都低头不敢平视。
“蕊英,你也太难请了吧,害我们等了一天。”侯爵夫人上前一步埋怨道。
“心蓝,你这就不耐烦了,想当年我为了你可是在天目山外苦等了三天三夜,野狼都没吓跑我。”那个丰腴夫人笑道。
“得,你一辈子就拿这个堵我的口了,换个别的说法行不行?”侯爵夫人没好气地嗔道。
“行。不过谁惹妹妹生气了,你告诉我,姐姐给你出气。”
大家面面相觑,刚才的一段对话,双方以闺名相称呼,足以说明英国公夫人和侯爵夫人关系匪浅。只有凤阳知府知道,这两人哪里是什么关系匪浅,她们两个未出嫁前就是闺蜜。
不过,女人的命就是这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因国公府和侯爵府的关系十分微妙,偶尔还会针锋相对。两位夫人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微妙起来。
“这凤阳府地界上还没人敢惹我生气。要是有人敢,就一定是你了。好了,咱们也别在这儿闲扯了,害大家都冻着。”侯爵夫人冷冷道。
凤阳知府此时上前躬身拜见:“下官向文清拜见国公夫人。”
“是小向啊,怎么这副样子,想当年你追我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啊,现在当上堂堂四品大员了,反而畏畏缩缩的。”国公夫人笑眯眯看着凤阳知府,猫戏老鼠般笑道。
“那是……下官当年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妄为而已,请夫人恕罪。”凤阳知府立马红了老脸,万万想不到这位荤素不忌的国公夫人居然把当年的事当众扯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当年追我追错了?我不配你追吗?”
“不是,下官绝无此意。”虽然天寒地冻,凤阳知府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凤阳知府的妻妾们见老爷受窘,虽内心愤然,却又不敢作声,既然老爷都惹不起,她们更不敢生事,她们可不是侯爵夫人,也都低下了头。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心中窃笑,没想到知府大人当年还有这等风流韵事,连英国公府夫人都敢追。可是转念一想,这英国公夫人待字闺中时可不是什么国公夫人,说不定只是一般富家女子。
“蕊英,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作甚,当年人家小向为追你,那可是情可感天地,是你毁约背誓,嫁入国公府的。”侯爵夫人不耐烦道。
“是,这我心里明白, 我今天提这事就是告诉小向,他当年追我那说明他有眼光,没追到我是他的福气。”
众人都不解这位国公夫人此话怎解,以为她又要想法调侃向知府。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爽利些。”侯爵夫人催促道。
“心蓝,这都出嫁多少年了,你那急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国公夫人笑道。
“变多了,要是当年你这样磨磨唧唧的,我早把你扔到外面去了。”侯爵夫人丝毫不假辞色。
众人都不解这两位夫人斗嘴,怎么这国公夫人总是矮了一头?虽说国公、侯爵并无隶属关系,但是国公还是稳压侯爵一头。国公,那可是只有开国功勋才能授封的,后世武将功劳再大也不过封侯而已,这也许跟侯爵夫人的父亲,目前掌管北京五军都督府有关。
国公府的丫鬟们低头窃笑、私下嘀咕,显然两位夫人斗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她们是见怪不怪了。真想不到这两人当年怎么成闺蜜的。
“我就是想告诉小向,我当年没嫁他,却也成全了他。”
随后她叹息一声又道:“算命先生说了,我这人克夫,得克过三个才行。所以我守寡多年,还是不敢嫁人啊。”
不少人都有喷饭的感觉,国公府夫人焉有改嫁的可能,朝廷也不会答应啊。
封建社会提倡女人从一而终,丈夫在则随夫,丈夫亡故则随子。说是这么说,其实改嫁还是很多,因为女人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不改嫁无法维持生活,这就使得守寡变成了豪门富人的专利。
实际上,公爵侯爵伯爵夫人在丈夫去世后,想要改嫁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们受过皇家诰封,有名籍注册,朝廷礼法明确杜绝她们改嫁别人。她们终生受皇家供养,收到钳制可想而知。
不过这国公夫人的命也够毒的,非得克死三个丈夫才没事,也不知当年国公府娶她时怎么没好好找个算命先生算算。
“小向,哪位是你的夫人,别藏着啦,请出来见见。”国公夫人大大咧咧说道。
知府夫人急忙上前,屈膝敛衽道:“命妇曹桂琴见过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端详她几眼,笑道:“命妇两字就甭提了,这年头谁还混不到一纸诰封啊。不过小向好眼力,娶了个富态旺夫的夫人。”
知府夫人闻听此言,气得差一点吐血,国公夫人所言太歹毒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位夫人是闺蜜
国公夫人说她什么富态、旺夫,不就是说她胖吗?话说她当年也是窈窕淑女,所以才有君子好逑的,可世上最难保持的就是女人的身材,她还算好的,没生过孩子,只是这些年席丰履厚的,营养过剩了,富态自然难免。
可是,你国公夫人的身型其实也不咋样,只是她身子健壮,不太显出一身肥肉来罢了,若单论体重,恐怕不在她之下。
知府夫人在别人面前可以耀武扬威,到了国公夫人跟前也只好夹住尾巴做人了。否则的话,一言不敬,分分钟毁掉老爷的前程,这也是做官太太的难处,见到地位高的夫人,立马变成狗了。
国公夫人本想继续调侃知府夫人几句,可是看到一旁侯爵夫人不耐烦的神情,只好作罢。
此时,左文祥跟儿子左东阁也上前拜见,还有他们的妻妾家人。国公夫人敷衍潦草的一一见过,待见到左羚时才眼睛一亮,笑道:“这妮子长得真美,快赶上当年的我了。”
侯爵夫人扑哧笑了出来:“我呸,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当年啥模样自己不知道啊,还快赶上你了,你也好意思说,你想长出这模样来,赶紧转世投胎吧,还得找个好模子。”
国公夫人不服气道:“小向,你说说我,我当年比这个妮子如何?”
凤阳知府向文清拱手道:“夫人当年天姿国色,无人能比,不……也就侯爵夫人能比得过。”他说到最后急忙补充一句,心里只叫苦,他哪敢说别的啊。这两位得罪哪个都是要命啊。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真实一对宝贝,当年怎么就没成夫妻呢。说归说,别刮带上我,你们说你们自己吧。”侯爵夫人讥笑道。
国公夫人不理会侯爵夫人的嘲讽,向凤阳知府投去深情的一瞥,肉麻得很,看得向文清身上直发毛。
“夫人谬赞,小女子不敢当。不用说夫人当年,现在依然是天姿国色啊。”左羚大大方方赞了一句。
“就是,还是这妮子肯说实话。告诉你,我这妹子其实是嫉妒。”国公夫人故意小声说道。
“不行,我受不了你了,我得走。”侯爵夫人说着,就挥手招呼身边的丫鬟,准备要走人。
见侯爵夫人真的要走,国公夫人急忙拦着道:“哎,妹子,你还真急了,你别走啊,还没说正事儿呢。”
“我不是急,我是真的得走,家里老太太还病着呢,我为了给你这个面子,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了,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早给她骂回去了。”
“这我相信,对了,妹妹,太夫人的病不是没治了吗?现在什么样儿?”国公夫人敛起嬉笑的神态,正色问道。
“你个乌鸦嘴,世上哪有没治的病,关键是谁来治。现在已经基本治好了,就是需要时间恢复过来。”侯爵夫人神色有些倦怠。
“那种病还有治?真是奇了啊。”国公夫人显然也知道武城侯太夫人的病情。
“当然有治,你没见过的事还多着呢。”侯爵夫人回了一句。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况且,招手笑道:“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况且急忙过去,拱手躬身道:“见过夫人。”
他现在也是武城侯府的二老爷了,自然不用像向文清那样卑躬屈膝的。
“哎哟,这小兄弟是谁啊,好漂亮的脸蛋。”国公夫人说着,伸手就想摸摸况且的脸。
“喂,干嘛呢,庄重点。”侯爵夫人伸手拦住她。
“哎哟,又急了,妹子,若是你的禁脔,我不动就是,你在哪儿找来的,他有兄弟没有。”国公夫人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死死盯着况且不放。
况且见过太多好色男人,其实也可以说就没见过几个不好色的男人,可是如此好色且急色的女人着实不多见。
他仅仅在向文清的几个妻妾身上见识到好色的女人是何等饥渴,何等的欲壑难填,看来这位国公夫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我看你是想禁脔想疯了吧,这是我家二叔,不是哪个人的禁脔。”侯爵夫人冷冷道。
“哎哟,骗谁啊,你家那头叫驴老哥一个谁不知道啊。”国公夫人掩口笑道。
“咦,我看你是胆大包天了,皇上钦封的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在你看中是叫驴,这话我倒是要让我家那位给皇上上书,请教个明白。”侯爵夫人变了脸色。
“妹子,你今儿个怎么了,咱们姐俩儿谁跟谁啊,你当年还管我家那位叫公鸡呢。说他说话跟公鸡打鸣似的,我可没跟你计较。”国公夫人也是个能扯的角色。
国公夫人并不怕朝廷,却真有些怕武城侯“那头叫驴”。
况且心中发笑,只是怎么也无法把武城侯跟“叫驴”拉扯到一起,不知国公夫人给他起这个绰号是什么出处。
而堂堂国公爷被称为公鸡更是不敬之至。估计也就这两位胆大包天的夫人敢这样做。
侯爵夫人笑道:“好了,我不和你闲扯了,真的要回去了。不然老太太那里脸色不好看。”
国公夫人也没敢强留,知道侯爵夫人不像她,上无公婆,凡事自己做主,有一个强势的婆婆压着,凡事还是要守规矩的。
“二叔,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回去?”侯爵夫人问况且。
“他不能走。”国公夫人立马抢话道。
“为什么?你还有什么幺蛾子没放出来?”侯爵夫人瞪起眼睛。
国公夫人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他,是有事要跟他商量。真的有事,要不你也留下来一起商量?”
况且心中有些紧张,不是害怕,而是感觉自己寻觅已久的真相也许就要揭开了。他笑道:“嫂夫人请回,既然国公夫人有事要问,愿听其详。”
侯爵夫人眼见天马上就要黑了,急着走,也就没来得及问国公夫人有什么事要跟况且商量。不过她也不担心,在凤阳地界还不怕谁闹什么幺蛾子,哪怕是英国公府的人也不行。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侯爵夫人嘴上说着,还是拿眼睛瞪了一下国公夫人,意思是你别耍花招。
侯爵夫人一动身,众人总不能站着,都纷纷跟着,送一行人到左府大门口。在一阵吵杂中,况且忽然觉出手中多出一张纸条,他诧异地看看紧跟着国公夫人的那个小厮,那小厮只是冲他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况且用袖子笼着,看看纸条,上面只是写着一行字:千万别走出这里,危险!
况且望望外面,这倒跟他的感觉对上了,他也是一直感觉外面正有人虎视眈眈,等着对他下手。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现在已经不是很害怕,反而有些期待,不管什么人来找他麻烦,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事出有因,他现在最关切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到底为什么?其他都是次要的。
接下来继续晚宴,这也才算是正式宴席,专为国公夫人摆设。参与晚宴的人对酒肉已经失去了兴致,却感到忧虑和不安,他们在这里好像被软禁了一般。
晚宴后,左家的一个家人笑吟吟的走过来,说是国公夫人要单独见他,两人绕过几道回廊,向一座宅子走去。
况且心中一股激情涌起,谜底总算是要揭开了。只是他还有一丝疑虑:国公夫人应该不是要对他下手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干预这件事情?她和对方又是什么关系?
他来到凤阳府也已经很长时间了,感觉到一直在被窥伺着,对方似乎在耐心等待最佳时机的出现。
今天晚上是他们等来的最佳时机吗?英国公府的介入,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国公夫人到来之前,左家已经做好安排,先把一座宅院清空,打扫干净,重新布置,一切都按左家力所能及的最高标准。在国公夫人眼里,这个规格不免小家子气,但她也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钱财的问题,朝廷的典章制度是有底线的。
到了宅子近处,况且才发现,白天看到的家人只是一小部分,此刻见到的十多个精壮汉子都是陌生的面孔。英国公府的家人,已经把这座宅子团团围住了。
这个场面,况且并不觉得奇怪,侯爵夫人若是出远门,肯定也是这个阵仗。
进了院子,沿途有英国公府的灯笼引路,来到正房门口。
“许明许公子来拜见国公夫人。”左家领他来的那个家人躬身说道。
“许公子?您不是侯爵府的二爷吗,怎么会姓许?”正房门口的一个家人不失恭敬地问道。
“我还没归宗呢。”况且答道。
“哦,那您是……”
“你是要验明身份才能让我进去吗?”况且冷冷道。
“不是,不敢,小的就是好奇,许公子莫见怪。”
那个家人急忙陪笑说道,英国公府和武城侯府的关系他们当然一清二楚,他们不怕得罪什么许公子,但是侯爵府的二老爷他们绝对得罪不起。
况且来到里面,见到了国公夫人,按照规制行了礼。国公夫人表情和蔼,向他招了招手,令况且感到奇怪的是,国公夫人身边竟然空无一人,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况且心里有些发毛,他现在对这些徐娘半老的贵妇人患上了恐惧症。尽管国公夫人脸上露出的是善意的笑容,他却觉得有几分狰狞。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夫人为情寻况且
“小家伙,你怕啥,过来坐。”国公夫人坐在一张交椅上,高高的发髻一丝不乱,长长的裙子覆盖在一双红色的睡鞋上,睡鞋做得极为精致,鞋面上绣的是一对交颈鸳鸯,两侧则是春睡海棠。
况且迟疑着没敢走过去,不知这位做事浑无顾忌的国公夫人会搞出什么玄虚。
“在下有一事不明,请夫人指教。”他站在原地说道。
“我也有一事要先弄明白,你就是况且吧?”国公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况且。
况且点点头,此时说谎话没有任何意义。对方不会弄不明白他的身份就从南京大老远地赶来。他现在只是不解,为什么要来找他?
“那你如何又成了许明?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有人要抓你,所以用了假名。”国公夫人笑道。
况且再次点头,不做解释。
“你要问我什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英国公府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要出赏格找你,我又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对吧?”
“正是,夫人明鉴,一个况且绝不应该劳动夫人您的大驾,也根本不值得国公府为我出赏格。”况且镇定地回答到。
“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半,这一半就是我们国公府之所以出赏格找你,是受人所托,你想想可能会是谁?”
“难道是中山王府?”况且问道。
他能想得出来的也只有那位小王爷师兄了,可是中山王府大可以直接出赏格找人,干嘛要委托英国公府呢?但除了中山王府,无论练达宁还是陈慕沙都不可能去委托英国公府,更不用说这两人都已经分别出了赏格。
“不对,中山王府跟我们英国公府并不对付,这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跟我们走得近的是定国公府。”英国公夫人呵呵笑道。
“这……”
各国公之间的恩怨纠葛况且当然不会知道,这涉及的层面太高了,而且都是历史遗留问题。
“原因很简单,中山王府当年是不支持成祖爷的,这天下人都知道,定国公府的祖宗和我们英国公府的祖宗都是死在建文皇上手里,所以我们两家走得近,这样说你就容易理解了。”
况且哑然失笑,这都哪个年头的事了,后人竟然还把这些陈谷子烂籽麻记在心里,要是这样论的话,朝廷根本就不应该信任中山王府,更不应该重用中山王府镇守江南半壁河山。
当年成祖朱棣起兵靖难,中山王府继承魏国公爵位的徐辉祖忠诚于建文帝,燕兵进入南京后他还率领家丁巷战,得到建文帝**的消息后,才出逃到城外祖坟,终身不向朱棣称臣。
徐达最小的儿子徐增寿则坚决忠于朱棣,被建文帝亲手斩于宫内,后人被封定国公。
英国公府的祖宗自然就是张玉,战死于与官军交战中,追究起来也是死于建文之手。
但这些恩恩怨怨世人早都忘得差不多了,熟料几个国公府之间还是界限分明。
国公夫人显然读懂了他的心事,笑道:“朝廷的事关涉到的人和事太复杂了,对于我们来说,守的就是祖宗规矩。好了,我告诉你吧,不然你猜到明天早上估计也猜不出来。委托我找你的是南京大相国寺住持方丈澄观大师。”
“大相国寺?”
况且又是一头雾水,自己怎么忽然间跟佛家联系密切起来,先是德清来传信,告诉他想法逃到龙兴寺去,那里有人接应,还嘱咐他回苏州一定要去寒山寺找住持方丈。难道说他的身世跟这几大寺院有关联?还是他真的与佛有缘?
“你不懂了吧,我也不懂,只是那老和尚告诉我,不要问为什么,这样做就是一场大功德,我也就做了,无外乎扔一万两银子,现在看来这些银子倒是可以省下了。”
“那相国寺住持方丈为何找我?”况且问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我只是当做一场功德来做。不过我倒是另有消息来源,这件事可能跟当年出走的建文帝有关系。”
“建文帝?”
况且摇摇头,这层次更高了,他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揣测。
“好吧,另一半的问题还是留给别人来回答你吧。”
国公夫人说着,站起来拍拍手,从侧门进来一人,正是白天紧跟着国公夫人的那个小厮。
“小君,你央求我的事,我可都给你办到了,接下来是你的事了,我就不管了。”
“多谢夫人。”面目俊秀的小厮嘻嘻笑着拱手谢过。
况且斜眼看着这位小厮,感觉出不一般来,这绝不是家中的小厮对主母的态度,分明是相爱中的男女的神情。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主母跟小厮,在朝廷律法中,这就是奴奸主母,不论情由,须按大逆不道之罪论处,即便不千刀万剐起码也会腰斩于市。
“况公子,久仰久仰。”叫小君的小厮拱手对况且施礼。
“你不是英国公府的小厮吧。”况且脱口说道。
“对了,我爱蕊英,她又无法嫁给我,我只好装作她的小厮,这样才能经常在所爱的人身边。”小君浑不在意地说到,仿佛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哎哟,服了你了。”况且也算是胆大包天的人,还是为他感到头冒冷汗。
小君哪里听得懂他这不中不洋的话,却也明白这是服气的意思。笑道:“彼此,彼此,况公子为了左小姐,差一点杀了李家父子四人,还有四名仆人,比我厉害得多。都是为了相爱的人,做事出格些也不奇怪。”
听到此话,国公夫人身子都酥软了,向小君投去**的一瞥,实在让人受不了。况且更服气了,国公夫人比侯爵夫人还要大几岁,这小君比自己也大不上两三岁。
这是典型的恋母情结啊,估计这小子幼时没得到母爱,在国公夫人身上找补偿了。况且不自主地做起心理分析来了。
“李家那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况且感到很奇怪,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中院子里,过后再三嘱咐所有人不得外传,李家人也不会对外人说这等丢脸之极的事,这位小君如何得知?
“当然知道,可以这样说,自从你到凤阳不久,你做的每件事都落在我们眼睛里。”小君淡淡笑道。
“是你!”况且骇然说道。
“什么是我?”小君没听明白。
“是你在我住的地方,那后面的万花楼里天天盯着我?”
“哦,不是我,那是我的一个前辈高人,我经常在夫人面前伺候,没这闲工夫。不过他看到的我自然也都知道了。”
“你们是什么人?”况且不由得退后一步,瞪视着小君,感觉面前是个怪物。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可是找到冤家债主了。
“跟你说说也无妨,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我这也是为你好。”
“你说吧。”况且沉声道,一个谜底就要揭开了,他心里好不兴奋。可是他仍有心在嗓子眼的感觉,毕竟对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时有可能置他于死地。
“从现在开始,你走出这扇大门,必须继续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伪装到底。除非到了安全的地方,否则,况公子的身份要严格保密。”
“为什么?”况且一惊,其实先前他已经打算不再坚守这个秘密。
“你的身份已经被一些人识破,只是他们想暗中下手,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没有去揭破。但这些人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在查找你的下落。”
“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么多人盯上我?你们又是什么人?”况且在骇然中继续装糊涂。
“要向你下手的有好几拨人,我们只是其中之一,另外那些跟你说了你也弄不明白,总之有人要对下手。至于我们嘛,空空道门,你听说过吗?”
小君现在坐在一张交椅上,完全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说得口渴了吧,喝点茶。你们放心,这里是安全的。”
国公夫人摇摆着过于丰腴的腰身走过来,给小君斟了一杯茶,连带着给况且也斟了一杯。她看向小君的眼中不仅有**,更多的倒像是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
“多谢。”况且接过茶,躬身致谢。
“不用谢,你也是武城候的弟弟了,招待你是应该的,我和你那位嫂子当年可是不分彼此的。只是今天情形特殊,下人们都被我留到外面了,招待不周请多谅解。”
“那更要多谢夫人了。”况且明白国公夫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守秘密,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为小君的安全考虑。
“不必谢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国公夫人说着,又用溺爱的眼神看看小君。小君也投桃报李的送去温情脉脉的目光。
“空空道门?”
况且对这个完全没概念,其实他对江湖中所有的门派都一无所知,如果说到书画诗文中的各种流派,他就能如数家珍了。可是两者之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
而况且,此刻就在两者的夹缝中漂浮着。
“曾经出手抓我的那个人是谁?你一定知道的吧。”况且忽然想到了那只大手,瞪大了眼睛,恍然如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小君话说藏宝
第六感觉告诉况且,在那座山中对他出手的人不是小君,否则今天他绝不会有如此好的耐性,如此慢慢向他道来。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前辈高人。不过况公子也够玄乎的,居然能在那位刘前辈手中脱逃,而且稳稳当当地在凤阳府地界出现,空空道门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这一切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小君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对你说假话,真话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况且老实答道。
“嗯,估计也是这样,况公子真有如此好本事,也不用逃了,直接对我们出手反击就是了。”小君倒是相信了他的解释。
这世上令人无法理解的事太多了,包括空空道门的空中摄物手段,即便他能施展自如,却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别人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况且也弄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许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会在生死之间突然爆发出来,阻挡某种外力的侵扰。据他所知,况家家族有着神奇的脱逃手段,因此在百余年的逃亡生涯中,虽历经各路高手追杀,却总能幸免于难。
“坐,坐。”小君这才想起了应该请况且坐下说话。
“坐就不必了,你还是赶紧告诉我,空空道门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况且是真急,头上已经出汗了。
“为什么?这个你应该能猜出来啊,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小君手指一弹,轻描淡写到。
“哦,那是有人重金雇佣了你们。”况且说道。
“错,没人能雇佣我们,没人出得起这个价。而且我们空空道门也从来不为人所用,但凡出手必是为自己。”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有什么财宝能让你们动心?我啥都没有。”况且双手一摊,故作轻松。
“你是啥都没有,但不代表我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们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这话说来话长了。”小君不以为然道。
“好吧,愿洗耳恭听,不吝赐教。”况且在他对面坐下,看样子是急不得了。
小君嘻嘻笑道:“也没那么长。简单说就是当年建文皇上出走后的那笔惊天财富。”
“建文皇上?不是都说建文皇上当年出走后出家为僧了吗?哪里能有什么惊天财富。”况且诧异莫名。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们注意到你一路来到凤阳,还专门去察看了皇宫,以为你已经知道真相的呢。”小君的话似乎接近主题了。
“这事跟凤阳有关系吗?”问出这句话,况且的心里开始擂鼓阵阵。
小君淡淡道:“当然有,其实就是当年准备用来建造中都的那笔财富。”
“中都当年不是因为没钱才停建的吗?哪里有什么惊天财富?”况且问道,心里却是惊喜交加,看来这个小君知道一些皇家秘事,或许能从他身上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况且开始对小君刮目相看,甚至是敬佩有加了,看年纪也就是十**岁,嘻嘻笑起来还像个孩子,萌萌的样子,让人心疼,让人溺爱,让人心生保护之感。也难怪国公夫人迷恋他,若不知道他的空空道门身份,况且也会把他当成小弟弟对待。
可这个小君又绝不像江湖中人,而是书卷气十足,应该读了很多书。
“没钱?没钱太祖爷敢建造中都,还下决心要把中都建造成天下第一都。可是才建完外面,又忽然叫停,你知道为什么吗?国师刘基向太祖爷泄露了一个天机:皇太孙日后必有大难。”
“国师刘基?他泄露了什么天机?”况且像个听故事的小孩一样问到。
“刘基的话后来果然应验了,他说的天机,就是成祖爷发动的靖难之役。永乐爷为什么要标明靖难,就是因为他的国师道衍和尚也发现了这个天机,但道衍聪明,没有直接告诉永乐爷,只是说他做皇上乃是天意。”
“哦。”况且忽然明白了以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成祖要起兵时,真是千不愿万不愿的,已经被建文帝削去了他的亲兵护卫,还是不想造反,他知道天下郡县过万,他想要以燕京一城之地起兵反抗朝廷,那就如同以卵击石,可谓狂夫夜走,不智之至。
他向鼓动他造反的道衍说出心里的疑惑,他当时已经是束手待毙的心态,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实在无法反抗、无力反抗。即便建文帝不削夺他的护卫,那区区一万多人,如何抵抗朝廷的百万大军?更何况,一旦出现战事,朝廷还可以从各地再调集一百万大军,两百万人涌过来,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淹死。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天下大势,另外,建文即位,广施仁政,被天下百姓讴歌称颂,无论是田里的农夫农妇,还是街头的走夫贩卒,都称颂圣天子不绝于耳。这天下还怎么去争?横竖等死吧。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无人能够颠覆,燕王心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燕王当时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民心,率领部队起兵时有一些军心,但根本不管用,最根本的还是民心,民心所向,军心也一定向之。
道衍不解释,只是一句话:人心我不懂,我只懂天意。
“天意,这就是天意吗?”况且喃喃道。
“对,这就是天意,天意并不总是跟民心保持一致,否则南宋也不会丢了天下,蒙元也不会拓展万里无疆之国。”小君不无感慨地说到。
虽说过去百年了,可是民心民意依然还是向着建文帝,连朝廷大员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吃的是成祖的饭,不能砸成祖的锅,表面上依然还是把建文当做无道之君,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况且心里更是感慨无穷,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因为天意即民意,天心即民心,这个经几千年风雨考验过的历史规律难道不管用了?至少在建文帝身上失灵了一次。
回头再想想,当年成吉思汗率军西征,屠城无数,杀戮万万,被西人称之为上帝之鞭。蒙元的扩张何尝有什么民心,天意若如此,那善恶又怎么去辨别呢?
历代都有人问这个问题,屈原自沉汨罗江前也曾作赋问天,太史公在史记中更是发出天问,可惜上苍无语。
或许也只有刘基、道衍这等高人能够读懂天心,看破天意。这也是历来君主都需要有一个国师辅佐的缘由,他们有着通天的神目。
“成祖所谓的靖难之役靖的就是建文帝这个天之大难,内里实则有替天行道之意,只是无法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无人认同,所以表面原因还是清君侧,说是建文皇上被奸臣蒙蔽,所以要行周公之事。”小君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是空空道门的人,倒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况且突然发出慨叹。
“现在也可以,我们空空道门的人并不想与你为敌,只是想要你身上一件东西。”
“我身上、什么东西?”
“当年太祖爷为建文帝留下的那笔惊天财富的藏宝图。”
况且一怔:“你们搞错了吧,我身上哪里来的藏宝图,若是有,我们况家早就发大财了,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以为我们空空道门会仓促出手?我们也是有祖宗法规的,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决不向活人下手。”
“这是为何?活人和人死人,与财宝有什么关系?”况且大惑不解。
“我们历来只要财宝不要活人,所以只要你把藏宝图拿出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不然你可能真的难逃一劫。”
“你吓唬我?”况且冷然道。
“我不是吓唬你,相反,我是来救你命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小君认真起来,言之凿凿。
况且冷哼几声,他当然不相信空空道门的人会有如此好心。说到底,你小君还不是冲着那张藏宝图来的?尽管没人见过那张子虚乌有的图,它吸引空空道门的人出手,却是真的。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这样跟你说吧,这次抢夺藏宝图我们道门可是全力以赴,必欲得之而后快,我的主上准备做完这次之后,金盆洗手,远遁海外,做一个逍遥富足的岛主。我呢,舍不得离开夫人,又不能背叛道门,想来想去,只好让主上得不到这张藏宝图,我也就不用跟着去海外当什么狗屁岛民了。”
“还有这事?”况且感到他是在说天书,没一句人话。
小君的神态严谨起来:“我没有骗你,的确如此。”
况且的情绪被代入了,忍不住问道:“去了海外荒岛,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你们要财宝有什么用处?”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南洋一带贸易发达,各种奇珍瑰宝应有尽有,老实说,金银财宝到了那里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况且想想,也不知道明中后期南洋群岛的经济状况如何,但贸易发达却是不争之事实。
当时帝国初现资本主义萌芽,贸易不仅限于南洋群岛,主要是和横跨欧亚两洲的阿拉伯帝国通商,再由阿拉伯运输到欧洲各国,当时世界的物流基本如此。美洲大陆,那时候未经开发,印第安人在那里过着幸福的、部落式的半原始生活。
第一百九十章 小君谋划毁图计
去海岛做什么岛主,那毕竟是题外话,况且从未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眼前的事儿还没有弄明白呢。
“你是说当年太祖不是没钱继续修建中都,而是听信了国师刘基的预言,把这笔财富藏了起来,以备建文帝遭遇不测?”况且转回话题。
“对,你想想当年建造北京城花费了多少,几乎耗尽天下财富,这中都只是建造了一半,另一半的钱会有多少?造房子尤其是皇宫王府大家都知道,外面的花费一般只占三分之一,也就是说那笔财富相当于建造中都所有花费的一倍还多。你想象一下吧。”小君眼中幽幽露出贪婪的光芒,那是道上之人的本性流露。
其实小君知道这笔财富就算得到了,也并非什么喜事儿,他甚至会因此被变相流放到一个荒岛上。这笔财富虽好,却令人痛恨之。
“当年建文皇上蒙难出走,逃亡一生,这笔财富也应该花费殆尽了吧,更何况已经百年时间,还能剩下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告诉你吧,这笔财富根本没人动过。当年建文皇上出走,都是天下人供给其用度,根本没动用这笔钱。”小君说话的口气很大。
况且连遭鄙视,这还是少有的事,他也不介意,毕竟自己对这些事真的不懂,也不用强装作懂 ,自己最想知道的不也正是这些秘闻吗?
不耻下问,本来是儒家优良传统。
不过,况且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这事儿有关,便问道:“那么这张藏宝图怎么会在我身上?”
“具体详情无人知道,只是许多人都知道一点,就是这张藏宝图历来都被你们况家珍藏,说起来你们况家从祖上开始就四处流亡吧,都快跟建文皇上相媲美了。”小君笑了起来。
“你们既然不知道详情,怎么就确定这张藏宝图在我们况家,在我身上?”
“虽然不能确定,但总不会空穴来风吧,寻宝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如此认定必然是有理由的。这张藏宝图流传百年了,详情早就湮没掉了,只剩下个影子,大家现在就在追这个影子。”
“难道说我祖上跟建文皇上有关系?”况且最后问到这个问题,这才是最关切的。
“正是,令祖上不仅跟建文帝有关系,应该就是第一批追随建文帝出走的一个角色,而且是建文帝心腹中的心腹,这才能持有这张藏宝图。我研究过当初追随建文帝的所有太监宦官和文臣,其中并没有姓况的,恕我直言,你这个况姓,应该也是假的。”
对此,况且倒不是很意外,如果况家祖上真是追随建文帝的臣子,以后改名换姓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更无法摆脱朝廷的追捕。
“你这些消息是从何处得知?是你的猜测,还是有所依据?”况且问道。
“应该都有吧。你先不用问这些,还是赶紧拣要紧的事办。等过了这一关,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小君看看外面,忽然脸现忧虑之色。
“什么要紧的事?”
“那张藏宝图,我不管你有没有,如果真的没有,就赶紧假造一张,找个时机当众拿出来焚毁掉,这样也就熄灭了太多人的觊觎之念,起码能逃过眼下这一关。”
“伪造一张假的?真的藏宝图我没见过,怎么伪造。”况且作难道。
“是啊,你是没见过,别人也没见过,藏宝图长什么样,没人能够辨别,完全由你说了算。你把他焚毁掉,就算有人想仔细检查真伪也无据可查。”
况且将信将疑道:“这么说,你并不想得到这张藏宝图?”
“在这个事情上,我背叛了空空道门,可以说做了叛徒。我不需要藏宝图,我没有野心,也不缺钱花。”
“就是,小君,你放心,我这辈子不会让你缺银子用的。”一直静听不语的国公夫人此时巧笑着说道。
“银子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我这辈子离不开夫人了,宁死也不会去当什么岛民,封我当岛主都不干。”国公夫人投之以桃,小君立即报之以李。
“就是,小心肝怎么能离开我啊,你要是离开了我可怎么活啊。”国公夫人急忙走过来,紧紧抱着小君的头,仿佛小君真要跟她生离死别似的。
况且仔细琢磨小君的话,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小君对况家身世的解释,有一定的合理性,不会是胡编乱造,况且相信了其中大半。
况家的祖先居然是跟随建文帝出走的人,他心里一方面感到与有荣焉,一方面却也是惴惴栗危。
朝廷钦犯,这可不是好玩的。不是针对一人,而是针对此人的家庭,甚至是此人的家族,没有时限,永不撤销。
况且晃晃脑袋,实际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他心理压力有些重。
但想想心理也就平衡了,若是前世的他,不过是人中平庸之辈,想出人头地太难了。现在得到这么个身份,仅仅是这身惊人的医术,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都值了,更何况他的文艺水准都有了很大提升,一个郎当少年就已经是人中佼佼者。
有得到,就必然有付出,他明白这个道理,天底下没有只进不出的理儿。
况且向小君表示,一时心乱,他要回去好好想一想,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妥当。
向国公夫人道晚安之后,况且回到左家给他安排的住处,凤阳知府、左文祥父子还有左羚、萧妮儿一个人都没离开,在等着他。
“贤契,国公夫人找你何事?”见况且回来,凤阳知府首先急忙问道。
“哦,只是问了些学生祖上的一些事,其实学生也不太明白的。”况且含混答道。
大家见他平安归来也就放心了。他们本是担心国公夫人搞什么花招,想想他已经有了侯爵府这个保护伞,假如侯府二爷这个身份都保护不了他,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凤阳知府心里是有底的,可是他也不敢全信这位国公夫人,想当年他是被骗惨了,满心巴望着能娶到这个美人儿,没成想人家转身就嫁入国公豪门,麻雀变成了凤凰。
看看时间已晚,凤阳知府跟左文祥等人都告辞退出,左羚也要随父亲回去,却见况且给她递个眼色,她心中一怔,桃花面颊泛起红晕。
这小冤家不会想让自己侍寝吧?
她心头惴惴,但还是决定留下不走。
“我今儿个跟妮儿睡。”她握住萧妮儿的手臂,对父亲说到。
左文祥愣怔一下,也没反对,只是点点头,他相信况且,两人若是出事早就出了,不用等到现在,也许女儿真是不舍得离开萧妮儿,或者另有缘故,究竟是什么他也懒得想了。
两人走出这个小小院落后,凤阳知府忽然侧脸笑道:“左兄,瞧这光景,左家可快要有乘龙快婿了。”
左文祥苦笑道:“老公祖,若是这样当然是好,可是小女心中有他,他心里可能也有小女吧,本来算是璧人一双,可惜他家里有未婚妻了。”
“那又有什么,当今风流才子娶双妻甚至三妻的多了。”凤阳知府忽然说出与自己身份打不相符的话。
“岂敢啊,这可是违背朝廷律法的。我们的家庭,和况公子的身份都不允许。”左文祥此话虽未直说,却已露出不干涉女儿给况且做妾的意思。
“他即便不娶令爱,也未必就跟朝廷律法脱得了干系。”凤阳知府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左文祥大惊失色,显然知府大人话中有话。
“此事本府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许明祖上犯过朝廷**,当年朝廷对他家的追捕令一直没有撤销。”
凤阳知府从英国公夫人那里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但也就足以惊心了,况且在凤阳跟他过从甚密,这是许多人都知道了,若是将来朝廷真追究起来,自己少不得也要担些干系。这一点他并不太忧虑,现放着练达宁等人在前面,要倒霉他也是后面,他相信练达宁不难摆平这事。
“若是如此,英国公夫人此来为何?”左文祥又问道。
“我也不清楚,英国公夫人只是说许明可能有一大劫难,她专程来此,是为了帮助他解开这场劫难。”这话其实是凤阳知府的推测。
“奇怪,许贤侄怎么会跟英国公府拉扯上关系了呢?”左文祥还是不大明白其中的原委。
“我只知道,国公夫人是受了南京大相国寺方丈澄观大师的委托,至于目的是什么,人家不说我也不便深问。”凤阳知府说这话时左右望了望,有点神秘的样子。
“来头这么大?”左文祥大吃一惊。
英国公府在官场上的名头是不用说的,南京大相国寺虽然不在官场,却是妇孺皆知世人膜拜之所,方丈澄观大师更是人人敬仰的活佛。
前几年,皇上曾经延请澄观大师入觐,为自己释疑解惑,听说进宫后,抬澄观大师的软轿一直到了大殿上、御座前才放下,皇上还亲手扶持大师入座,礼遇之隆,旷古未有。
“此子的背景深厚得可怕,甚至是有些诡异。所以我说令爱嫁给他,也没啥大不了的,一个背负皇家追捕令的人,已不在礼法范围之内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况且连夜绘宝
凤阳知府见左文祥脸色复杂,显然是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又笑道:“令爱嫁给他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祸,但即便不嫁给他,如果有事,你我二人能撇得清吗?现在连英国公府都搅了进来,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俩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老公祖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治下倒是无话可说了。这种事,听天由命吧。”
左羚见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笑问况且道:“你让我留下干什么,不会想咱们三人同床共眠吧。”
况且苦笑道:“折杀我也,焉敢有此非分之想。我是要做件事,需要有几十年年份的纸张跟墨。”
“几十年年份的纸张、墨锭?要这个作甚。”左羚不解其意。
“我要伪造一份藏宝图。”对左羚和萧妮儿,况且也不说假话。
“伪造藏宝图?”
左羚、萧妮儿更感迷惑了,况且解释道:“你们知道,一直有人要对我不利,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人认定我身上有一份藏宝图,他们就是为了这份藏宝图才阴魂不散地追着我不放。所以我得伪造一张,然后找个时机当众销毁掉,这些人也就死心了。”
“那也未必,就算他们相信你把藏宝图烧了,你就是活的藏宝图,他们未必肯罢休。”左羚想想说道。
“这也有可能,可是管不了那么多,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况且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左羚想想也是,她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害况且,造出这等荒诞不经的谣言,偏偏就有人愿意相信。
可是,几十年年份的纸张和墨锭到哪里去找呢?家里究竟有没有,她也不清楚,平时用到纸墨,都是丫环去取来,她跟管家婆们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你这人也是的,这深更半夜的,你让左姐姐哪里给你找去?”萧妮儿娇嗔道。
“我也没说马上就要,明天能找到就行,当然越快越好。”
况且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依他想来,侯爵府里一定有这种古物,可是他现在无法离开左家一步,只能就地取材了。
左羚悄悄回到住处,让一个心腹丫环去找管家婆,说是要这两种东西。
管家婆不敢怠慢,去库房燃烛查找。
左家内宅的库房,也是一代代的东西累积起来的,许多东西都已分不清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管家婆找了半夜,总算找到几张有些发黄的纸张跟一块古墨锭,这墨锭还是元朝时物,总算够年份了。那些发黄的纸张,她一样拿出一卷来,亲自送到左羚房中。
“小姐,这深更半夜的,您找这些老古董干什么啊?”管家婆好奇地问道。
左羚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她:“今晚的事跟任何人都不许说,这银子就是你的酬劳,若是再有人知道了,您就回家养老去吧。”
管家婆打个寒战,急忙躬身道;“小姐放心,我老婆子最是嘴严了,这件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管教不会有人知道。”
说完,她怀揣着那一锭大银,乐颠颠地走了。保密当然不是问题,小姐既然留了话,谁活腻了才会到处乱说。
左羚也不避讳什么,马上就去找况且,把那些纸张和墨锭交给他,笑道:“我尽力了,墨锭年份肯定是够了,就是纸张不知道够不够年份,如果不行,只好明天去外宅的总库房找了。”
“多谢,多谢。”况且连连作揖,真没想到左羚居然如此迅速地就找来了。
“这纸行吗?”
况且打开卷着的纸张,用手捻了捻道:“行。”
虽说天天用宣纸,况且对宣纸的年份也没法确定,只是看着这纸张泛黄的程度,估计也得有四五十年的年份了,当然这并不确定,因为这和纸张储存处的温度湿度都有关系。
况且在心里想着做假画的那些手段,他没做过假画,可是其中那些骗人的伎俩他还是知道的,这是他当年在美术学院古画鉴定课上学到的。
美术界一直有人临摹古人字画,然后通过造假,伪造成古人的真迹用来发大财,这手法一般的骗子还真干不来,需要相当的真材实料才行。美术界有一些大腕,早年多多少少干过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人在年轻时难免走一些弯路甚至错路,但浪子只要肯回头,照样成事儿。
造假画的第一步自然就是得先勾画出来个图案。
况且有些犯难,若是临摹一张古画,那不在话下,可是手头根本没有范本可临,只有凭空构想,闭门造车。
好在无人知道真正的藏宝图长什么样儿,也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藏宝图。这就给了他天马行空,无限发挥想象的空间。
人要埋藏宝藏应该在什么地方?况且开始寻找入画的点。
阿里巴巴发现四十大盗的地方,外带口令“芝麻开门”?
这是况且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画一张大海中的孤岛,岛上有一个洞窟……里面埋藏着朱元璋当年为建文帝预留的宝藏,要想得到这笔宝藏,还需要“芝麻开门”的口令,真正像模像样。这样画出来,估计一般人都不会以为是造假,因为芝麻开门这道口令创意太佳了。
可是海上孤岛的位置在哪里?这些人会不会相信,甚至是愿不愿意相信?这真是个大问题。如何能准确定位孤岛的地理位置,总不能说藏宝图上没有这个孤岛的坐标吧。
造假并不容易,要经受得起世上权威专家的眼睛,甚至是放大镜下的检测。
况且想着这些,全然忘了屋里还有两个美人在侧。
萧妮儿看他想得入神,就拉着左羚笑道:“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睡吗,来吧,咱们甭理他,让他自己瞎琢磨去。”
“好啊。”左羚也答的爽快,跟着萧妮儿进入卧室,她留下倒不是为了那句托词,而是怕况且还有需要她的地方,她若是回去了,况且自然不能后半夜去找她。
地理坐标应该如何标注?
况且反复思索着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古代海图他没见过,明朝人估计也都没见过,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海图原本保存在内府,后来被偷偷烧毁了。君臣不想再有好大喜功的君主,做出下西洋,甚至亲自出海游玩的决定,那样会耗尽国帑,天下骚然。
东经多少度,北纬多少度?这样可以吗?
况且想着,古人不是没有经纬观念,相反早在汉代,在观星图上已经完成了经纬度的标注,只是没有东经、北纬这些说法。只有把地球当成一个球体,分割成东西两个半球才会有这些概念。
对,把藏宝地点设置在台湾吧,离大陆只相隔一条海峡,这样好标注。
台湾此时是在荷兰红毛人手里,还是只有一些本土居民?他心里全无概念,不过要横渡台湾海峡应该也不是件容易事,就让那些人去台湾挖宝吧,说不定能使台湾早一些回归大陆版图,若真这样,真是无量功德了。
主意已定,藏宝地点就在台湾阿里山中,这样地理位置标注就简单多了,
他没看过阿里山的画作,可是摄影图片是看过的。他搜索着脑中的记忆,一点点实像化,构成一副完整的图画。
他磨好墨汁,开始在一张纸上作画,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副画作诞生了,其中他设计的宝藏埋藏处,专门画了一个叉。
台湾海峡让他画得惊涛骇浪,一艘大船在浪尖上倾斜着,马上就要翻入海里。这一笔可谓出神入化,让整个图都活了起来。
“哼哼,寻宝,有那么容易吗?不伤伤脑筋那能叫寻宝吗?看你们有什么办法。”况且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
“画好了?”
左羚不知何时来到他背后,看着这幅精心构思出的藏宝图问道。
“差不多了,还得加些奥妙在其中。”
“这就是藏宝图?”左羚看着那个叉标志出的地方。
“什么藏宝图,就是坑人图,谁要是信了这张图,真去挖宝的话,十有**得葬身鱼腹。”
“那是活该,谁让他们这么逼人了,自找的。”
况且继续在图上深耕细作,他先在设定埋藏宝藏的地方附注出口令“芝麻开门”,由此一点更能显示出此图的真实性。
“芝麻开门?亏你想的出。芝麻怎么能开门?”左羚掩口失笑。
“不是让芝麻开门,而是说出这句暗语后,藏着宝藏的大门就会自动打开。”
左羚被况且神奇的念头震住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心里快涌出蜜了。
声控?
况且心里却是发笑不已,在明朝玩声控确实太超前些。不过他相信那些人会买账,越是弄得玄奥莫测,越是有人肯信。
他又继续在图上标注台湾海峡的水文资料,他哪里懂得台湾海峡的水文情况,别说海峡了,就是苏州河的有多深、有多宽,源自何处等他也是毫无所知。这完全就是胡乱编造。还特地注明只有九月十月月圆前后七天才是横渡海峡的安全期。
谁若是信了他编造的水文资料,如果不是得到了三十六天神佛共同庇护,葬身鱼腹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可别画蛇添足。”左羚提醒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国公夫人起邪念
她是看况且玩得太嗨了,再玩下去很有可能变成一本旅游图志。况且是入迷了,这等好玩的事还是第一次干,虽说是坑人,他心里可是一点负疚感都没有,反而大有快感,积郁已久的怨气得到了宣泄。
“再画就不像藏宝图,而像一幅山水画了。”左羚的话中竟有几分夸赞的含义。
况且仔细看看,觉得左羚的话有道理,便接受了她的劝告,停止了图上游戏,最后在右下角填了一笔:洪武十年奉敕作。这张藏宝图就算大功告成了。
藏宝图所用的纸张绝对经得起考验,但是墨色太新了,这一点也好办,毕竟是古墨,色泽的浓度没问题,只是需要再花些功夫让它看上去具有年代感。
他先是在蜡烛上把墨色彻底烤干,然后进一步用硫磺熏染,硫磺在管家婆去找纸张时,已经由左羚的丫环找到送来了。
硫磺熏了足足一个时辰,这张藏宝图看上去完全是一件旧物了。况且觉得还不够,又小心地用手揉搓,脱下鞋子用脚踩,动作看上去很粗暴,其实都需要极其用心操控力度。
这一步完成后,还差最后一步,他找来一些细沙和黄土,小心洒在上面,然后还是揉搓,脚踩,再有半个时辰后,把沙子泥土扫净,这张图光用眼睛看,绝不可能是刚刚画出来的,纸张和墨色绝对是洪武初年的成色。
“假古董是不是就这样伪造出来的?”左羚看得目瞪口呆。
“差不多吧,有一位高手曾经用纸壳子造出周朝的司母戊鼎,据说连皇宫内府的鉴定行家都看走眼了。”
“纸壳子?怎么可能,重量差别太大了吧。”左羚感到难以置信。
“所以说是高手,甚至是高手中的高手。”说到这里,况且心里都生出“心向往之”的感觉。造假的确是缺德行当,可是有些造假技术简直堪比艺术。
“你以前干过这个?”
左羚看他干起来驾轻就熟,手法如此老到,自然难免有此想法。
“没干过。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况且急忙撇清,个人的道德声誉可是大是大非,来不得半点含糊。
“我就是随便一问,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再者说我觉得造假造到你这程度上,也算是艺术了。”左羚笑着说。
况且赧然一笑,老实说,他刚才干得如此得心应手,很快就进入那种状态,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造假,自己都感觉跟老手差不多,难怪左羚会有如此感想。
“造假仿的往往是艺术精品,仿制品也必须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准。所谓造假不过是在年头上造假,在作者身份上造假,如果不是书画名家,还真没法造书画的假。”况且说道。
“你指的是书画吧,若是古鼎、秦砖汉瓦一类的造假,应该就不需要那么高的艺术水准了吧?”左羚显然对这一行也有些兴趣。
“那也要看所要造假的对象是不是艺术品,如果是,就只能是艺术家才能做到,如果不是,比如一般的秦砖汉瓦,倒不必一定是艺术家才行。但也必须是行家,而且得是大家才行。”
“你老实说,这真是你第一次造假?”左羚巧笑着问道。
“当然,天地良心,绝对是第一次,不过未必是最后一次,但愿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况且傻傻一笑。
“切,你这骗人还快骗上瘾了。”左羚不由得失笑。
她没有惊动睡得正酣的丫环们,自己出去烧了水,煮了一壶茶,分别斟在两个造型古朴的粗瓷茶盏里,和况且对面坐着饮茶,分享这难得的一刻独属于两人的悠闲。
此时窗外微微发白,已是东方欲晓的时分,第一缕晨曦马上就要透射而出,洒满人世间。
不多时,雄鸡啼鸣,第一缕晨曦射进窗子里来。外面也有了动静,几个年长些的妇女起来后开始忙碌晨事,年老的婆子们则把丫环们一个个轰起来,准备伺候主子。
“许公子,小姐,你们两个怎么坐了一个晚上啊?”一个睡眼惺忪的丫环看到刚刚灭掉的蜡烛下对坐的两人,好像看见鬼一样。
“我们这叫秉烛夜谈。”左羚笑了笑。
“秉烛夜谈?这两人不会有病吧。好好的不上床睡觉,非要在蜡烛下坐着,点灯熬油的。”丫环对小姐的话不能理解,转身后暗自嘀咕道。
吃过早饭后,况且去了英国公夫人的住处,拿出那张伪造的藏宝图给小君看。
“这……我是叫你伪造一张,谁让你拿真的了?”小君大吃一惊,以为他有病的呢。
别说只是看了几眼,就算让他仔细端详一天,也未必能看出这是一张伪造的图。一夜时间,谁有本事造出这么个假图来?不可能的事情!
“我伪造一张,也得仿造这张吧,那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故作委屈地说。
“什么?这张果然是真的,你不是说身上没有吗?”英国公夫人也大惊道,急忙上来仔细看那张图。
“这下麻烦了,这张真图你应该毁掉,再伪造一张似是而非的出来。”小君感觉有些棘手。
“这有什么麻烦的,况且,你做的对,就应该拿出真图来。这些宝藏都是当年太祖皇上搜刮海内外积攒的财富,都是民脂民膏啊,不应该埋在土里不见天日,应该挖出来还之于民。”英国公夫人拿过那张图,左摸右摸,恨不得一下子吞进去。在她眼里,这张图就代表着亿万万财富啊。
况且心里冷笑,明白国公夫人这是起了贪心了,她此次急匆匆来凤阳,也未尝不是存有这份心思,只是先前还没确定他身上有藏宝图,这才没有表露真意。
还之于民?哼哼,国公夫人是想要还到自己腰包里吧,至少是一部分。况且心里冷笑。
“这个拿不得。”小君断然从国公夫人手里抢过藏宝图,拿在手里却感觉是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着还烫手。
“有什么拿不得的,偏偏你那个道门能抢、能夺、能拿得,我们国公府就拿不得?何况也不是说我想独吞掉,我是要献给朝廷,把这笔财宝用之于国计民生,这才是大功德。”国公夫人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脸色潮红,语气激动。
“不行,这张图不毁掉,咱们都别想离开这里。”小君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说着就要把图撕掉。
“不行,不能毁。”英国公夫人一把抢过来,塞在自己袖子里。
“夫人,快给我,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要掉脑袋的。”小君急得头上冒汗了。
他最清楚自己道门里那些人的手段,虽说道门戒律不许向活人下手,那是对外,可不是对内。现今连祖宗戒律都已经打破了,就说明上面已经是不顾一切了,空空道门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林林总总,没有一百种也有八十种。
小君此行就是想暗中搅混水,破坏掉上面的意图,从没想过自己染指这笔宝藏,他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冷眼看着两人,心中一阵快意,他挖的坑已经初见成效。这两人不过是第一个跳进来的,后面排队等着的应该还有不少。
“夫人若把此图献给朝廷,乃是朝廷之大幸,百姓之大幸。”他微笑着说道,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
“你若有此意,那你先前怎么不献给朝廷?”小君突然警觉地看着况且。
“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藏宝图,还以为就是一幅祖传的画呢。昨天听你一说,回去这才注意看了一下,估计就是你说的藏宝图了,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况且一脸无辜地说。
“那这是藏宝图吗?不会弄错吧。”英国公夫人急忙又拿出来图来仔细查看。
“应该就是这张,这上面不还标着藏宝地点吗,若是一般的图,何必画蛇添足地画一个x做标记,把整张图的布局都破坏了。”小君冷冷道。
小君现在心里不是欢喜而是恐惧,他没想到英国公夫人忽然起了染指之邪念,这一来麻烦就大了。他只是想让况且造出一张假的,他就可以向上面交差,上面挖不到宝藏,自然也不会迁移海外,他就可以长留国公夫人身边了。
“你说的是这儿吗?对了,这怎么还有一行小字‘芝麻开门’,什么意思?”
“芝麻开门?”小君忙又凑过来看,他刚才只是一瞥之下看到了标志藏宝地点的那个x,就没再仔细看。
“咦,这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人研究起来。况且在一旁假装没事人,心里却也忐忑,他设置的这个“芝麻开门”会不会画蛇添足,现在就是检验的时候了。
“这是口令。”小君研究了一会儿解释道。
“口令?什么意思,莫不成在宝藏处还有人看守不成?”
英国公夫人狐疑问道,心里的激情一下子减少了一半,若是有看守的人,自然只认朱元璋指定的人去得到宝藏,那自然只有建文帝了,建文帝早就不在了,顺其自然,有资格得到宝藏的,就只有建文帝指定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况且。英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望着身边这个少年,一时不知该问他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空空道门再出招
“况兄,这是你家中之物,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小君问况且。
“我也不知道,都跟你说了,我都不知道手上这东西有何用处,更不知道里面的玄虚。”况且两手一摊,坚决彻底全面的装傻,一推六二五。
“嗯,有可能真是口令。”小君想到这个心中乐了,若是有人看守,别人谁也别想得到,上面也许就会打消夺宝的念头了。
“啊,让我想想。对了,是这么回事。”英国公夫人忽然一拍大腿。
“怎么回事?”
况且跟小君同声问道。尤其是况且,自己瞎蒙的一个传说难道还真有什么说法不成。
“我想起来了,当年国师刘基刘伯温曾经造过几种门,都是用声音控制的,而且必须是指定的人的声音才能通过。如果没有这声音,大门就不会打开。”英国公夫人梦游般的说到。
“这倒没什么,我们空空道门最擅长的就是凭空摄物,隔着一道大门也没任何问题。”小君说着,又懊恼起来,这不明摆着是给他们空空道门预备的嘛。
“你想的美,国师打造的大门是你们那几头怪物能通过的?可以说除了声音对上,大门可以打开,其他任何办法都没用。”英国公夫人不屑道。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把埋藏宝藏的地方全部挖开,避开大门就是。”小君满不在乎地说。他倒不是想得到宝贝,纯粹是对这口令的设置不以为然。
“挖开?想的美。除了用专门方法打开大门,别的地方你敢动一锹土,就是千军万马也不够埋在里面的。”英国公夫人似乎明白皇家藏宝的诀窍。
“这么说还有阵法设置?”小君大惊道。
“刘伯温设置的地方能没有阵法?只要他站着的地方,就会有阵法。”英国公夫人无限敬仰地说。
对于刘伯温,明朝流传着无数传说,比后来多很多。由于年代过去不久,种种传说比后世详实许多,说起来有鼻子有眼的。
刘伯温最出色的就是种种诡异莫测的阵法,朱元璋能得天下,刘伯温出力最多,用的也基本都是一些奇妙的阵法。
小君没有失望,而是高兴,这样一来,就算有这张藏宝图在手,也没人能得到其中的宝藏,这正合他意。
“算了,这张图还是给你吧,难怪在你家传了多少代都没人能从宝藏中得到一丝一毫,原来此中大有奥妙。”英国公夫人失望地把藏宝图还给况且。
“我要它也是无用,干脆毁了它,夫人跟小君兄给我做个见证如何?”
况且有些失望,没想到挖的坑太大了些,这两人还没等跳进去,就不玩了,主动爬了出来。既然坑人不成,还是及早脱身为妙。当着这两人的面毁掉后,其他人估计也会知道,以后或许就没人再惦记自己了。
“毁了还是有些可惜了,还是留着吧,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家的祖传之物。”英国公夫人还是感觉惋惜。
“就是,就算不当做藏宝图,也是一件传世佳作,这画画得可真好,难道也是出于刘伯温之手?可是没听说国师擅长丹青啊。”小君说道。
“国师那种天人,还有什么会难住他的,连天人之学都烂熟于心,更别说丹青翰墨这些小道。”英国公夫人感叹道。
况且心中暗笑,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造假居然真的能蒙住人,虽说这两人都不是鉴赏家,他也有不小的成就感,毕竟他也不是造假专家。
“哼哼,你们三人联手演的一手好戏,专门给我看的吧?”
忽然一个声音自窗外传来,随后,窗户无风自开,一个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刘前辈,怎么是你?”小君大惊失色。
“是我怎么了,让你失望了吧?”跳进来的人对小君横眉冷对,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你……就是当初对我下手的那个人?”况且忽然感觉一阵眩晕,努力大声喊道。
那个从窗子跳进来的人,穿着一件灰色棉袍,头戴瓜皮小帽,脚上穿着一双厚厚的棉鞋,全然不像是传说中的高人形象,倒像是一个赶车的车夫。
况且感到心房一阵阵抽搐、缩紧,虽然此人当时没能得手,然而,那种奇异的感觉却清晰无比,被巨手抓住的感觉再次袭来。
“你认识我?”来人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惊诧不已。
“不认识,可是我知道上次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对我出手的人。”况且咬牙说道。
“是我,没错。可惜上次让你逃脱了,这次我也不抓你,把那张藏宝图送给我,你会安然无恙。”
“送给你,凭什么?我已经送给这位朋友了。”况且指着小君说道。
“送给他,和送给我一样,我们是一起的,你不知道?”
“这人真不懂礼貌,你就是小君常说的那位什么刘前辈?”英国公夫人发话了,脸上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在她眼中,所谓空空道门无非是江湖匪类,不值得理会,她是因为爱上小君,这才爱屋及乌地跟来者说上一句话。
“在下刘鹤鸣,见过夫人。”此人向前走了一步,躬身施礼。
“好了,你既是小君的前辈,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了,缘何不早些露面,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子外边,成何体统?有大门不走,非得跳窗而入,这是你们空空道门的一贯行为吗?”英国公夫人忍不住还是呵斥了几句。
刘鹤鸣心中嘿嘿冷笑:英国公夫人?你算老几啊,我能正眼看你就不错了,此刻保持礼节,只是看到藏宝图近在咫尺,不想滋生是非。
英国公夫人却是另一番心事:绝对不能让此人得到藏宝图,如果空空道门得到藏宝图,小君就要漂流海外,与永别她再了。
与小君天各一方,就等于要了英国公夫人的命一样。所以她宁愿这张藏宝图留在况且手里,甚至让别的什么人获得,就是不能让空空道门的人得到。
“我听说你们空空道门有两条绝对不允许破坏的戒律,一条是绝对不能在任何外人面前表露自己身份。现在你公然现身,岂不是置你们祖规戒律于不顾?”
“哼哼,我不妨告诉你,得到这张藏宝图后,空空道门就不存在了,什么祖规戒律也都是过眼烟云。”刘鹤鸣放声笑道。
煞费苦心的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原本只是猜测那张藏宝图有可能在况且身上,没想到不但的确在他身上,而且近在眼前。这下就简单啦。
假如况且不肯交出图纸怎么办?这对他来讲根本不是问题,别说一伸手就能捉住况且,就是他在外面,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小君面对此情此景如丧考妣,他万没想到刘前辈潜入进来,而且还瞒过了他的眼睛,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他的道行跟前辈相比还是浅了些。况且手中的藏宝图一旦落入刘鹤鸣手中,空空道门举门迁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根本无力反抗。背叛道门的下场很简单:死无葬身之地。
小君原本想跟国公夫人、况且从长计议,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骗过上面,现在显然来不及了。而且他能感觉出来,道门里不只是来了一位刘前辈,还有别人,他心里的恐慌像水波纹一样在渐渐扩大。
想想也是,如此重大的行动,空空道门焉能把希望都放在他们两人身上,尤其是刘鹤鸣还有过失手的不良记录,而他也只是道门中的小字辈。
恐怕道门中有上层人物到场了,这就是他的感觉。
为了破坏道门的计划,他已经竭尽全力。由于况且时刻都在刘鹤鸣的监视之下,他无法接近,所以才请动国公夫人,不惜劳心费力、兴师动众地举办了这场聚会。
在人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跟况且私下见面,暗度陈仓的目的达到了,只是没想到刘鹤鸣依然阴魂不散地盯上来,犹如附骨之疽。
小君知道,自己精心谋划的计划全盘落空了。
英国公夫人看到小君的神色,心中明了一切。小君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现在只有她才能继续破坏空空道门的企图,可是她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一时急得心中如百鼠挠肝一般。
况且把藏宝图拿在手上,冷笑道:“藏宝图就在这里,想要吗?”
刘鹤鸣眼中放出狂热贪婪的目光:“小子,赶紧送过来,我保证这宝藏里有你一成。虽然只有一成,足够你十辈子用的。”
“不用十辈子,我这辈子还不知道怎么活呢。我看这东西就是个祸患,干脆毁了算了,谁也得不着。”况且说着就动手要撕掉宝图。
“你敢!”刘鹤鸣袖子一阵抖动,根本没看到手,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经紧紧攫住况且的手臂,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你食言了,你刚才可是说不对我出手的。”况且微笑道。
“那是在你把宝图送给我的前提下,想要耍花招,玉石俱焚,小子,你还嫩了点儿。”
“哈,你真以为能控制得住我?”
况且蓦然间手臂一振,已经挣脱开刘鹤鸣的控制,两手合在一起,作势要撕开藏宝图。
“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周癫子突然现身
刘鹤鸣大惊失色,怎么也想不到况且居然能挣脱他的控制。慌忙之下,他再度出手,这次手不但从袖子里拿出来了,而且还屈指成爪,显然是发了大力。
果然,况且再次被控制住了。不用说手,现在他身上只有眼珠和舌头能动了。
况且心里并不惊慌,他已经意识到刘鹤鸣只是想得到藏宝图,对他还并没有加害之意。他的身体虽然被控制住了,但体内却有一股旺盛的气机流动,似乎随时可以再次挣脱刘鹤鸣的控制。
但,况且没有动,只要对手没有恶意,他并不介意被控制,让藏宝图自然落在空空道门手上,自己挖的深坑才能倒过来,像一付诱人的天梯。
为什么有人总是愿意跳到坑里去?原因就是这人的精神被倒挂了。
“怎么样,这下不挣扎了吧,没用的,在我老人家手下,还没有能逃得过的人。”刘鹤鸣洋洋得意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喜上眉梢。
“都失手两次了,还好意思吹。”小君在一旁不咸不淡讥笑道。
“你……”
刘鹤鸣刚想发怒,转瞬却又控制住了自己。小君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又失手一次,假如刚才是在外面,尤其是在茫茫人群中,况且可能又消失掉了。
刘鹤鸣好奇地打量着况且,这小子体内怎会有一种特异的力量?难道他也有天赋,跟我们一样?
“小子,你练的是什么功法?”刘鹤鸣问道。
他知道况且练功,每日在监视中,都能看到况且在院子里修习五禽戏和那种奇异的行功。五禽戏他当然知道,这种功法早就烂大街了,但那种特异的行功他却从来没见过。
“家传五禽戏。”况且老实回答。
这种时候说实话反而像是最大的谎言,因为体内的那种力量他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来的,所以不妨实话实说,让这位空空道门的人寻思去吧,郁闷去吧。
“胡说,五禽戏如果有这功能,那少**当的人也不用练别的功法了。”刘鹤鸣当然不信。
刘鹤鸣对况且体内那种奇异的力量,既感到惊奇又有一丝隐隐的畏惧。
他生怕在关键时刻,这小子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害他丢脸是小事,若再次失手,完不成任务问题就严重了,外面那位督战的大人物不会轻易放过他。
“胡说?我是照实说,不信的话,你说说我练的什么功法?”况且反问道,他也想从对手身上得到答案,自己体内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刘鹤鸣没回答,心里却冷哼道:你练的功法,我哪里能知道。但也不能说不知道,那样未免有些丢脸。
况且没再次试着挣脱,这可能是最佳的机会,让刘鹤鸣拿走这份伪造的藏宝图,跟着空空道门忙去吧,赶紧寻宝去吧。
不曾想刘鹤鸣这人居然是个话痨,仅仅是控制住他,根本不急着拿走藏宝图,还叙上旧了,拉呱起来。
“喂,你这样封住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把我抓走?”
况且问了一句,其实是点醒他:你是来干嘛的,还不赶紧拿图走人?不会忘了正经事吧。
刘鹤鸣依然不急,他太享受此时的感觉了,同时也想给外面的大人物看看,上次失手并非自己技术不精、能力不及,绝对是出了预料不到的意外情况,现在他可是控制得况且头发丝都不能动一根。至于藏宝图,在他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毫无悬念。
此时他面前除了被冰封似的况且,还有小君和国公夫人两人。
刘鹤鸣不担心小君反水,那样的话,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下一秒钟就有人收拾他,而且干净利落,直接取走他的小命。至于国公府人,一介女流,跟一棵风中的小草实在没什么区别。
刘鹤鸣是希望看到况且继续挣扎,最好把上次从他手中挣脱的力量再次爆发出来,那样,他还可以察明上次失手的原因。
一时间,屋中四个人各有心思,僵持在那里。
忽然,英国公夫人动了,她扑向况且,一把抓过了况且手中的藏宝图。
刘鹤鸣冷笑道:“你这是干嘛?笑话,想都别想。”
他另一只手蓦然一动,一股无形的气机迅捷笼罩住了英国公夫人。
此时,英国公夫人已经把藏宝图抢在手中,待那股气机袭来,她竟猛地回身,一指点出,刘鹤鸣发出的那股凌厉的气机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不是英国公夫人,你是谁……”刘鹤鸣如见鬼魅般大叫道。
英国公夫人面颊僵硬,仿佛做了失败美容手术似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就是我。”
这话跟没说一样,她就是她,这个她可以是任何人。
况且心里着急,身子却动不了。心里还直冒泡:英国公夫人你添的什么乱啊,我就是想让藏宝图落在刘鹤鸣手中。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说不定英国公夫人把此图献给朝廷,朝廷就能早些年收复台湾了。可是那样也不对,将来郑成功去哪儿避难啊?总不能逼着郑国公去美洲发展吧,那也太大发了。
刘鹤鸣向窗外看去,知道一定是有高人在英国公夫人身上动了手脚,而且还是特别高明的手脚,他纳闷的是,在自己道门的大人物监督下,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
忽然房门一开,一个人大步流星走进来,笑道:“刘呆鹅,你倒是嚣张啊。我看你现在还拿什么嚣张?”
况且见到此人,真是见到了亲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叫一声:“周大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况且常常想起的周鼎成,当初也正是他把自己给弄丢了。
“兄弟,总算找到你了。”周鼎成也是眼中泪光闪烁。
况且不容易,他就不容易吗?为了找到况且,他几乎把江西全省都用脚踏了个遍,甚至几个悍匪盘踞的高山峻岭中他都不惜涉险,杀了个几进几出。此时突然见到况且好好地站在自己对面,真跟重新得到了丢失多年的祖传至宝一样。
周鼎成一步上前,遮挡在况且身前,把况且严严实实保护起来,决不能再让这小家伙有半点闪失了。
“周大哥,你跑哪去了,怎么才来啊?”况且埋怨道。
“大哥实在对不住你,我们是被空空道门这帮孙子故布疑阵,引到江西去了,若不是得到你的消息,我们可能都要找到两广去了。”周鼎成感慨道。
刘鹤鸣趁周鼎成忙着上前保护况且的当口,突然窜身上前,从英国公夫人手中抢过藏宝图,哈哈笑道:“到手了,终于到手了。”
周鼎成轻蔑一笑道:“你高兴个什么,你以为你们空空道门几个孙子还想走出这里吗?”
“周癫子,我看你是弄错了,别人怕你们武当,我们空空道门可不怕。”
刘鹤鸣仰头昂然说道,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他自然不能弱了气势。但他也知道,空空道门虽然比武当更具传奇性,但若真刀实枪交手,空空道门未必能占上风。尤其是武当盟友众多,不像空空道门老哥一个。
“你不是周鼎成周癫子吗,怎么今天这副打扮?”
英国公夫人此时感觉束缚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她重新又得到了自由行动的能力,适才她忽然变成了木偶,仿佛有根线拴在自己身上,自己随着线的另一端的人的摆布而行动。这真是说不出的耻辱。
她以前见过周鼎成几次,只是不太熟悉,那时的周鼎成完全是一副浪荡艺人的形象,不修边幅,醉酒骂座,襟裳上经常墨迹淋漓。
现在的周鼎成不但形象变了,完全是一副干练的江湖中人的装扮,头戴风帽,穿着一件厚厚的皮裘,脚上穿着一双粗糙的鹿皮靴子,沾满泥泞。
英国公夫人见到周鼎成的时候,他明明是朝廷中书,现在怎么成了武当派的高人了?
“在下周鼎成见过英国公夫人。”
周鼎成毕竟是朝廷吏员,基本礼节还是不敢缺少的。只是他这个吏员的职位实在太低,所以他连下官都懒得称了。
“真是你,周癫子,你怎么敢在本夫人身上乱动手脚,你不想活了?”
明白了周鼎成的确就是以前见过的朝廷中书周癫子,英国公夫人登时有了底气,想到刚才所受到的羞辱,她眼睛都红了,若不是怕旁边的刘鹤鸣趁机对她下手,她早就上前跟周鼎成开撕了。
若论开撕的本领,英国公夫人谁也不惧,别说一个小小的中书,就算对面是兵部尚书、大学士,有一个算一个,她的八婆路数也稳占上风。
“夫人误会了,在下怎敢在夫人身上动手脚,莫说男女有别,尊卑之分我周某还是拎得清的。”周鼎成担心造成误会,急忙辩解。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把英国公夫人当木偶牵扯来牵扯去的,可是重罪啊。江湖中人也许不会在意这个,但对朝廷吏员来说,那就是犯了律条。
“这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是哪个鬼?”英国公夫人怒道。
“真的不是我。”周鼎成平时很浑,跟谁都敢犯浑,可是一旦遇到女流之辈,他一律甘拜下风。
“是我又如何?”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犹如一支箭从外面射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