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医再入侯爵府
朱元璋废掉了丞相和中书省,这样一来,六部便直接属自己管理,就等于自己身兼丞相,集皇权相权于一身,若论皇权专治程度,朱元璋可谓达到了顶点。
朱元璋是草根皇帝,深知民间疾苦,也深知皇位得来不易,所以勤政不辍,他采用集权,并不影响朝廷的正常运行。
然而,后来的皇上却做不到了,当了皇上还要受苦受累的操劳国事,这事谁愿意干?怎么办?当然是交给自己的秘书去做。皇上的秘书就是大学士,所以大学士就逐步得到了票拟权。
票拟权就是大学士先看大臣们的奏折,然后在上面拟出处理意见,实则就是帮皇上出谋划策的意思,这也正是秘书的本分。
皇上这样就轻松了,不必看一份份折子,看看秘书的票拟就行了,然后皇上对大学士的票拟进行批示,即便这活儿,也得首辅大学士当一下抢手。
皇上批折子是用朱砂墨,写的是红字,所以叫朱批。可是皇上有时这事也不愿意做,皇上忙啊,你想想,三宫六院的走个遍得花多少工夫,另外皇上也得经常上课,老师都是大学士里精挑细选出来,称之为经筵,就是说皇上也要吃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这顿筵席。
明朝皇帝这点做得不错,哪怕最另类的熹宗皇上国事不理,却不旷课,因为他最喜欢他老师孙承宗讲的课,说听到孙老师的课就“心开”,可惜孙承宗也没能教出个好皇上。
皇上想要把朱批的活也让手下做,这活就给秉笔太监了。秉笔太监就相当于宫里的首辅,是皇上在宫里的幕僚长。
所以明朝皇上实际上有两只幕僚队伍,外廷的就是内阁,宫内的就是秉笔司礼监,内外首辅就是秉笔太监跟首辅大学士。
按照原意,秉笔太监是秉承皇上的旨意来朱批,也就是说写的都是皇上的意思,问题是皇上太忙,有时也懒,就连旨意都懒得说,秉笔太监就自己动手了,这实际上已经是代行君权了。
明朝权利的最顶端,也就是君权,由票拟跟朱批组成,两者合在一起就可以写正式的圣旨了。明代宣宗三杨主政后,圣旨的这种模式就固定下来。
所以到了后来,宦官不仅参政议政,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代君主执权,这一点不要说朱元璋想不到,就连建立内阁雏形的朱棣,恐怕也会在九泉之下惊掉下巴。
凤阳知府此来只是为了表示谢意,况且现在是武城侯太夫人的义子了,这点可比练达宁的弟子地位高多了,所以他才亲自拜访,而不是发个帖子请况且过去。
坐了半个时辰,知府就告辞走了,他本想请况且吃饭再拉近感情,可是有左家父子在场,不方便邀请,官商结合得暗里做,表面上做出来会遭人诟病,对他官场前途不利。
“兄弟,这事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还藏着掖着的。”知府走后,左东阁拍着况且的肩膀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先是侯爷硬认了我做兄弟,然后拉着我去让太夫人认干儿子,我也没办法,只好认了。”
“只好认了?好像你怪委屈似的,这好事我怎么就遇不到。”左东阁一脸的失落。
萧妮儿和左羚先是相互望望,然后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这人也太野吧,怎么总弄出惊世骇俗的动静来?还不声不响的,将来假如变坏,也是闷坏啊,谁也管不住的呀,把我们卖了,还要我们帮他数钱,一定是这样的。
这人也太邪性了!
想归想,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
萧妮儿道:“哥,你做了太夫人的义子,当然能随时进侯爵府,那我跟你去,我是什么身份啊。”
左羚却道:“太夫人的义子,那不也是侯爷了吗?嗯,许兄现在可是二侯爷了。小女左羚参见二侯爷!哈哈。”
这一下,把况且弄成了个大红脸,他可真没想那么多,什么猴爷、猪爷的,他没有兴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早查看皇宫密档。
况且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第二天,武城侯就追过来了。侯爷先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皱眉道:“这地方也就是临时落个脚,太蜗居了。办完事你还是回家里住,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这才一天没见着,老娘就已经惦记你了。”
“好吧,等我办完事,利索了就过去。”况且硬着头皮说,心里却是气得哼哼的。这人跟人比就得死,自己买到这房子容易吗?若不是意外得到那些大人物的资助,想都别想,再说了,自己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他居然说这里是蜗居?!
一个是知府衙门,一个是侯爵府,和况且的住所相比,后者当然是蜗居,没说错。说知府、侯爷装吧,人家就那么活的,没装。
况且想,要我装,我怎么装?不行。
办完事就走人了,哪能住到侯爵府去。虽没在这种大家族中生活过,《红楼梦》还是读过的,一府上下的势利眼,黛玉那么好的女孩硬是被折磨死了,那还是太夫人的亲外孙女,还有宝二爷做靠山,贾府还吞了林家全部家产,依然下黑手没商量。我这个太夫人的义子算哪里飞来的鸟?
“我今天来是为这个,你必须得收下,这是老娘的意思。”武城侯拿出那个白玉盒子。
“这东西对你们侯爵府也一定很重要,我不能要。”况且推辞到。
“什么叫我们侯爵府,那也是你的家。跟你说吧,从祖上到现在,也就老娘认了你做干儿子,还没有过先例。我们可不像有些人,乱认义子干儿的,老娘是把你当亲儿子了。我虽然也有些嫉妒,谁让你救了老娘的命呢,不想把你当亲兄弟也不行。”武城侯说着瞪起眼。
“好好,侯爵府是我家。像你说的,这里是临时落脚的地方,不安全,这种重宝还是大哥替我保管才放心。”
“这样说倒不错,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安顿下来再还给你。”武城侯收起那宗宝贝。
况且没看里面的东西,也是怕自己受不了诱惑,财宝动人心,他虽不喜欢珍宝,也不敢尝试自己抵抗诱惑力的能力,还是不看为妙。
道家有言:不见所欲。
“对了,大哥,府上有没有前人的字画什么的,兄弟我倒是想仔细观摩。”况且突然想到这事,侯爵府百年蓄积,古人字画应该会有珍藏。
书法绘画要想进步,就得不停的临摹士人字画,最差的是墨印本,一般民间流通的都是这种。然后是各种拓本,那就比较珍贵了,一般人买不起。最宝贵的还是古人字画真迹,要想把书法绘画练到至高境界,不观摩古人真迹,不下苦功夫临摹是不行的。
“字画?有啊,还不少哪,你想看就跟老娘要,最好的都在老娘手里,她是怕被我们这些不懂字画的人给糟蹋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武城侯再三关照他尽早住过去,直到况且连连点头答应,他才放心回府。
萧妮儿听到武城侯来访,直接躲到厨房里去了,一个侯爵,在她眼里就跟皇上似的,根本不敢照面。
饶是她平日如何爽快、泼辣,这种场合也没了胆色,就像一般的平民若是见到皇上,那等排场就足以吓得他只敢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我说妮儿,你平时收拾我的本事哪儿去了,方才来的这人最欠收拾了。”况且故意逗着萧妮儿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人家可是侯爷。”萧妮儿摸着噗噗乱跳的心脏说道。
“侯爷有什么了不起,他现在只是我大哥,还是他硬逼着我认的,你就是他弟妹。”
“我才不是呢,少奶奶才是。我只是丫环,最多是个大丫环。”萧妮儿嘟囔着。
“少奶奶不在这儿,你就是了。”况且说道。
“真的?你说话要算数啊。”萧妮儿又欢实起来,似乎弟妹这身份能当护身符似的。
况且想,搬去侯爵府住不现实,但人总要经常去的。一是要继续为太夫人治疗,二是如果不去,等于是逼着武城侯上门,那其实更被动。
转天,况且就带着萧妮儿去侯爵府拜见太夫人和武城侯。
老太太见到萧妮儿果然喜欢的要不得,若不是认了况且做干儿子,就要认萧妮儿做干女儿了。
武城侯的妻妾和管家婆们也是纳闷,老太太可是很难亲近的,唯一亲近的就是儿子武城侯和房里的大丫头紫嫣,她们这些人不管怎样日日请安伺候的,也难让老太太从心里认可。
况且给老太太诊脉,自己留在老太太体内的内力还在逐渐起作用,照这样子,连药都不必服了,他的内力就是最好的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延年益寿,还包治百病。
“干娘,您这头发都变黑了。”况且发现太夫人的头发又有一些变黑了,真有完全转成黑发的可能。
“是啊,他们都说我要返老还童了。这还真是多亏了我儿,我儿可是神医啊。”太夫人呵呵笑道。
“是娘您自己的福气。”
“你就别哄我了,你哥都对我说了,你给我治病,哪是治病啊,就是玩命,我的命就是你用命换来的,要不别人怎么都治不好?”太夫人感慨道。
况且知道老太太说的哥自然就是武城侯,看样子,自己真成了侯爵府的二老爷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况且变身二老爷
况且自己心里很清楚,除了采用这种拼命治疗法,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挽救太夫人的性命。不用说金针渡劫这套针灸术的技术难度,即使有人会,谁愿意损耗自己的寿命给人治病?若都这样治法,医生自己早没命了。
说到底,况且在药理学这一块没有深入堂奥,不过,基础知识早就被父亲填鸭式的塞进了他脑子里,应该说心里是明白的,只是灵活运用上还欠火候,更不用说出神入化了。
岳飞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用兵之道跟行医、治国其实都是一样,不仅在于有多少知识,更在于实际运用的能力。心之妙用无穷,就看能领会到何等程度。
太夫人也是有意在众儿媳和几个管家婆跟前说这话。她给了况且一个宝贝,况且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她们知道,那是侯爵府数第一的宝贝,却赏赐给了一个外人。对此,她们自然有各种闲话,只是不敢当着武城侯和老太太的面讲。
太夫人治理偌大的侯府几十年了,当然有一套管家经。她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只是不去揭破,此时说这番话,正是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太夫人并不知道况且根本没收那宗重宝。
有况且在,各妻妾们不好久留,就拉着萧妮儿去各房玩儿,这等面子活她们最擅长了,哪怕心里恨之入骨,表面上也能做出世上最璀璨的笑容。
“干娘……”况且刚叫了一声,准备说下去,却被太夫人打断了。
“以后把这个干字去掉,你就是我小儿子,这府里的二老爷。你也甭管别人怎么想,在背后怎么说,只要我还睁着眼儿,这侯府就是我说了算。”
况且讪讪点头,他可没有激化侯府内部矛盾的意思,却也不想违拗太夫人的好意,反正他办完事转身走人,不会置身漩涡之中。
于是,他说了想要观摩府里珍藏的古人字画的意思。
“这个都是由紫嫣管着的,让她领你去找就是。我记得有几大箱子的,不是我抠门不给他们,是怕他们随便糟蹋了,都是当年圣上赏赐下来的。你要是喜欢,看中了,就挑几件吧。”
紫嫣不用太夫人吩咐,直接接过话头,笑道:“二老爷请随奴婢来,您自己选。”
“不敢当,有劳紫嫣姐姐。”况且躬身致谢。
况且跟着紫嫣来到后面,有一座红砖青瓦的小楼,大门上面没有匾额,这就是太夫人自己的仓库,钥匙掌握在紫嫣手里,家里其他人就是眼热,也只能看着,进不去。
况且看着身材高挑、容颜俏丽的紫嫣走在自己前面,急忙转头张望别的地方,诱惑力太强,还是别陷进去为好。
进了小楼,在一个大厅里,有一排排红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个箱子,况且看到屋角里有一杆长枪,还带着丝丝渗入枪中的紫色血迹。
“这是祖爷爷当年用的枪,在战场上可是杀了不少人的,原来供奉在宗祠里,后来有人说枪上凶气太大了,对子孙不利,就收在这里了。”
紫嫣见他瞩目那杆长枪,就解释道。
随后,况且又看到一副保存完好的盔甲,一套鞍具,应该也是当年那位老侯爷打仗时用的。
“祖爷爷的东西都收在这里,原来每年祭祖时都拿出去让子孙祭祀,现在早就没人看了。”紫嫣叹息一声。
况且倒不奇怪,朱元璋即位后,也是每年都组织儿子们来到凤阳老家,祭拜祖陵,还要在老家生活一段时间,吃民间饭,干地里活,让他们忆苦思甜,不但知道民间稼穑之艰难,更要知道这天下得来之不易。
朱元璋号令,这朱氏皇家的家风,要一代代传递下去。
可是,三代过后,也没人理这茬了,只是每到年节,总要派遣宫中有地位的太监和朝廷重臣来祭拜一下,走走程序。祖上如何艰难,与他们有神马关系,按他们的话说,只能怨老祖宗们没赶上好时候,谁让他们的祖宗不当皇上的呢?
皇家后代啥都不缺,缺的就是良心。
来到二楼,走过同样的一排排红木架子,紫嫣找到几口箱子,打开后,笑道:“二老爷,这些都是,您自己看吧。”
况且嗫嚅道:“紫嫣姐姐,你以后别叫我老爷了,我担不起,我算哪门子的老爷。”
紫嫣笑道:“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在这府里,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规矩,二是面子。除了老太太,人人都得遵守规矩,老爷也不例外。不管什么情况,面子必须得保持,不然在这府里就没法做人了。”
况且讪讪无语,这一堂家庭伦理课,他是逃不过的。对这些他虽然不懂,也不想去效仿,但知道紫嫣说的必然有道理,那是侯府百年血淋淋的教训铸成的。
所以,才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说法。
“多谢姐姐,不过不管别人怎样叫,你还是别这样叫,起码,私下里就把我当你的弟弟吧。”况且笑道。
“你这老爷,一点正型没有,油嘴滑舌的,二老爷,您不会看上奴婢了吧?那可得等着了,老太太归西前,我不能离开的。”紫嫣笑眯眯地说,俏脸也是微红。
“哪里,我绝对没有这意思,若是有这心思,遭天打雷劈。”况且急忙辩白。
“二老爷什么意思,奴婢有那么遭人恨吗,您看上奴婢,还得遭天打雷劈?”紫嫣微微变了脸色。
“不是,不是这意思,在小弟眼里,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我一个凡夫俗子,怎敢有什么非分之念,那还不被老天爷惩罚呀。”况且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好了,你就会油嘴滑舌,把老太太哄得都找不到北了,我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只能找到南了,要不都别想出这门去。等老太太归西了,你就天天哄我吧,看你烦不烦。”紫嫣两眼饱含风情地说。
况且傻了,这都怎么回事啊?我招谁惹谁了呀。
这也真是他惹的祸,因为紫嫣总不离太夫人身边伺候,况且每次给太夫人治病时都能见到,紫嫣容颜俏丽出众,在府里地位超然,自然不免多看几眼,给个笑脸什么的。
不过,况且敢向上天发誓:他看紫嫣的目光绝对纯洁无瑕,没有任何非分之念,可还是被误会了。
紫嫣也以为这位二老爷对自己有意,不然为何总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还一脸笑意。她在府里虽然地位高,将来的事却是难办,不是给老爷做妾,就是配给府里到了娶亲年龄的小子为妻,要不就是赎身回家,嫁给一般人家的青年为妻。
这三条路子她都不想走,见到况且后,她也只是因况且年轻英俊,有点好感,并没啥想法。最后还是被况且给太夫人治病的那种拼命劲儿感动了,而且她也知道,治好太夫人的病后,况且分文没收,连太夫人给他的重宝都留下了。
什么人能为了漠不相关的人如此拼命,还不图任何好处?这样的人世上简直找不到。
这不是典型的模范青年吗?即便给这样的人做妾,也是一种荣幸。
还有一点,就是况且救了太夫人的命,紫嫣是从心眼里感激,在偌大的侯府里,若说真正关心太夫人的,也就是武城侯和她了,别人还巴不得太夫人早点咽气,也少了个祖宗。至于侯府势力会衰弱,他们哪里会关这些。反正不会少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况且虽没有爵位在身,可是那一手出神入化,能在阎王手中夺命的针灸术,就是最大的本钱,绝不比什么侯爵国公的爵位差。在别人眼里,侯爵的爵位高不可攀,而她天天在府里生活,早就看淡了。
不仅她这样想,连太夫人都这样想。太夫人也曾为紫嫣的终身大事发愁,世上最难办的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类似紫嫣这种既不是纯粹的丫环,却又不是主子的人,往往会陷入一个尴尬境地。
太夫人自认了况且作儿子以后,就动了这个心思,她想让紫嫣伺候完自己百年,再去伺候况且一辈子。按照她的想法,这恐怕是紫嫣最好的归宿。
太夫人不仅这样想了,也这样悄悄对她说了,征求了她的意见。紫嫣不比别的丫环,太夫人也不想强求她。紫嫣自然娇羞不胜地说全凭老太太的安排。太夫人明白,她这也是看上况且了,不然,以她的性子,看不上的会立即拒绝,太夫人也不能牛不饮水强按头。
况且只是有些尴尬,等老太太归西,至少再有三十年吧,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话。他可不想再惹什么情债上身,一个萧妮儿已经够发愁了,还有左羚,他到现在想起来就绝望,不是不爱,而是绝望的爱,那滋味也不好受。
“对了,二老爷,一会儿我把这些箱子给您送到房里去,老爷可能还要找您,他说还有好事等着您呢。”
“还有好事?什么好事?姐姐,能不能先透点风儿给我。”
“这个你一会就知道了。”紫嫣笑着出去找人搬箱子了。
况且独自一个愣在那里,他是有点怕了,侯门的好事,不一定就真好。富贵之人的价值观、人生观与黎民百姓总还是有些落差的,有时候这落差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妮儿出手送东珠
箱子里都是一束束卷轴,光看纸的背面就知道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他强忍住没打开看。不然,很有可能就走不出库房,只能赖在这里观摩了。
漫说这里光线不好,不适宜观摩古人真迹,就是适宜,他也不能久留,这可是太夫人的库房重地,瓜田李下的嫌疑他还是要回避的。
搬箱子的杂役一到,他便走出库房,同紫嫣招呼了一声,去太夫人那里请了安,然后就出了内宅。
外宅一个管家上来躬身道;“二老爷,老爷有请。”
况且只感到做梦一样,怎么一夜间就混到贾政的地位了,直超宝二爷啊。
若说这武城侯府,不比贾府差,贾府虽然是国公,却是一代代递降的,到了贾赦贾政这代,也就是镇国中尉,再过几代,爵位就混没了,不然贾府也就不会因为修建大观园而破产。
武城侯可是世袭罔替的,每一代都是侯爵。
明朝封爵有严格规定,在赐予贵族的金书铁券上都注明是一代侯,还是世袭一代,多者也不过世袭三代,这种世袭罔替的爵位一般都是赏赐给开国功臣的,武城侯并非随太祖开创天下的第一波功臣,能世袭罔替是出自特殊恩典。
至于贾府的荣国公、宁国公,一门两国公,这是仿照中山王徐家写的,只有中山王徐达的后代有两个国公,明朝功臣里独此一家,而且都是世袭罔替的。按照清朝的说法,徐家就是铁帽子国公,武城侯这种就是铁帽子侯爵,当然没有这么叫的,只是个说法而已。
况且随管家来到另一个院落,见到了武城侯。武城侯上来笑道:“兄弟,找到你满意的字画吗?”
“找到了,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多谢大哥。”况且乐呵呵的说道。
“你跟我客气什么,来,到我屋里坐,你还没来过我这里呢。”
太夫人的宅院和武城侯的隔着一道墙,是一座独立的小庄园,当年武城侯祖上可不是哥一个,而是兄弟多人,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院落。
武城侯的住处也是一座小宫殿,就是规模小些,比凤阳知府内衙还是大多了。
进到里面,他看到武城侯的妻妾们也都在,急忙行礼,众夫人们也都赶紧还礼。
“你回来了?”萧妮儿的神情还是有点紧张,赶紧回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
“弟妹,我说过,他丢不了,你着的什么急啊。”武城侯笑道。
侯爵夫人笑道:“二叔他们两个是感情好,一会也离不开,哪像你,巴不得我们都远远的才好。”
“我是正经人,哪能像我兄弟这么好色。”武城侯想调侃一下,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尴尬。
“二叔不是好色,那是伉俪情深,不像你才是好色,喜新厌故。”
“我说夫人,当着兄弟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弟妹还在这儿呢。”武城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的妾室都捂着嘴儿笑,老爷哪样都好,就是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娶进一房小妾,也就新鲜个三月两月,过了半年,基本就丢一边去了。
“二叔,以后你在外面可得管着你哥一点,别让他总拈花惹草的,这家里房子再多,也架不住他一年半载的就娶进来一两个。”
“嫂夫人放心,以后但凡长得有点模样的,我就先下手抢过来,让他只能看着得不着。”况且向萧妮儿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在意。
众人轰然大笑,没想到况且还是说笑话的高手,武城侯也只能讪讪地笑。
“有二叔在,我们就放心了,多谢二叔了。”侯爵夫人也笑起来。
武城侯一招手,一个丫环拿过那个白玉盒子来,武城侯塞到他手里说:“你回来了,这东西还是你放着,我总替你保管着,老娘知道了非骂我不可,还以为我贪污了呢。”
况且也不推辞,暂时放在他手里也没啥,反正他已打定主意,决不将此物带出侯爵府。
他真心喜欢的还是古人字画古籍珍版书,以及上好的文房四宝,别的什么珠宝也难让他动心。
正说着,一个奶娘领着一个粉妆玉琢的男孩儿进来,躬身道:“回老爷,小少爷来拜见二老爷了。”
男孩儿也不过三岁大,却穿着小侯爵服,冠带齐整,就像要上朝面圣一般。他还是蹒跚学步的阶段,却能迈着方步,一步步略带趔趄地走过来。
况且看着眼睛都直了,这孩子太漂亮了,简直就是小天使下凡,粉嘟嘟的小脸,毛嘟嘟的大眼睛,那一本正经的架势正是喜欢死个人。
男孩儿上前来到武城侯跟前,跪倒叩头:“拜见父亲大人。”
“好好,乖儿子,来见见你叔叔。”武城侯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亲亲男孩儿说道。
男孩儿又转过来,跪倒叩头:“拜见叔父大人。”
况且服了,他从没见过有人行跪拜大礼能做的如此优雅的,简直可以给朝臣们做示范了。跪拜礼本来是一种屈服的表示,或者是对神明的虔诚敬仰,对长辈当然也得行这种礼节,可是能把跪拜礼行得跟美体体操一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乖宝宝,快来,叔叔看看。”
况且将孩子抱在怀里,喜欢的要不得,回手就把那个白玉盒子放到男孩儿怀里,说道:“第一次见面,这个送你做见面礼了。”
“不行,这可使不得。”武城侯一惊,急忙拦阻。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的东西就该让我全权支配吧,最好的宝贝当然是属于咱们小侯爷的,你说对不对啊,小侄儿。”况且抱着孩子左亲右亲的,那是真心喜欢。
男孩儿被调理得很懂规矩,怎么亲都不反对,听到况且的话,还奶声奶气地说;“叔父大人说得对,谢谢叔父大人。”
说着,在况且怀里,两只粉白小手就一直作揖。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这孩子太机灵了,知道是个好东西,一到手里马上就说谢谢。
侯爵夫人更是眉开眼笑,原本侯爵府第一宗宝被况且拿走,她心里还真不是滋味。看到况且用这法子送给自己儿子了,她都恨不得上前捧着况且亲几口,这小兄弟太明白事儿了,真招人疼。
武城侯脸上阴晴不定,老实说,太夫人把这宗宝贝给了况且,他是真心心疼,他可是要了两年都没要到手,本来也是为儿子要的,不想况且就像明白他心思似的,还了回来。
好是好,但这事怎么向太夫人交代?别看他在外面是左都督,又是侯爵,回家在老娘跟前,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侯府的家规可不是吃素的。
况且哪里知道她们的心思,他只是把烫手的山芋还了回去罢了,根本没想太多。再者说,他看见这孩子喜欢的什么似的,不给见面礼也说不过去,直接甩一万两银票倒是实惠,却太俗了。他没看里面是什么,所以根本没有患得患失之心。
萧妮儿在一旁也根本没看别的,从男孩儿进来,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男孩儿,此时从旁边直伸手,要抱男孩儿。
男孩儿却摆出一副神气的架势:你谁啊,一边凉快去。把个萧妮儿急得要不得。
况且对男孩儿说:“宝贝侄儿,去给小婶抱抱。”
男孩儿下地蹒跚着奔向萧妮儿,还主动叫道:“小婶抱抱、小婶抱抱。”
萧妮儿赶忙蹲下来,乐得眉开眼笑,嘴里直叫:“乖乖、乖乖,慢点儿。”
大家跟着笑了。还有人小声嘀咕道:这孩子今儿个怎么这么乖巧,看样子他小婶也是生儿子的命。
萧妮儿耳朵尖,竟然听到了,闹了个大红脸。
况且向男孩儿的奶娘看过去,他也看明白了,武城侯夫人虽然心花怒放,没有丈夫的允许,她不敢接这宗宝贝。奶娘不管那个,过来接过去还跪下叩头:“奴婢替少爷谢二老爷了。”
况且一挥手道:“好了,一家人有什么谢的。”
武城侯叹口气,这是况且主动送给儿子当礼物的,太夫人那里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反正老太太体己物多着呢,大不了再换给况且一件就是。
萧妮儿抱着男孩儿亲了半天,忽然摸摸身上,想要送点见面礼,可是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况且看到后,心想,只好甩银票了,俗就俗点,话说刘瑾、魏忠贤,他们不也喜欢这个嘛。
他正要掏银票,萧妮儿却把她怀里一直挂着的那个锦囊摘了下来,然后拿出里面的珠子给男孩儿,笑道:“宝贝,小婶没好东西,这个送你玩。”
看到那个珠子,武城侯愣住了,侯爵夫人更是一惊,急忙出声笑道:“这不好,太贵重了。”
萧妮儿大咧咧地笑道:“这有什么贵重的,我天天挂着玩儿的,实在没带好东西,就给他当球玩。是不是啊,小宝贝。”
男孩儿又直作揖:“谢谢小婶。”
把个萧妮儿喜欢的又是一顿左亲右啃的。
武城侯夫妻互视一眼,都是纳闷,这两人什么来头,出手就是一颗东海产的东珠,而且比鸽蛋还大,绝对是东珠中的特等品。侯爵夫人想再说一句什么的,却被丈夫的眼神制止住了。
光是这颗珠子,价值比况且住的宅院要高十倍以上,她怎么眼睛不眨一下就送出去了?还说让孩子当球玩?在场的人也不便问,只是一个个表情怪异地看着况且和萧妮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丹书铁券还侯府
这种珠子侯爵府不是没见过,府里也有几颗,但不可能让人随身挂着玩,随便送给小孩儿当球玩,就更不可能了。
这是要用美玉雕琢个托儿,放在上面让人观赏的珠子,平日里得藏在密室里,等闲不能让人看到。镶嵌在帽子上或者做成抹额的都是它的边角料,这种特级品的东珠,怎么会装在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破锦囊里啊。
这不是典型的明珠蒙尘吗?!这二叔小两口子,是太马虎了呢,还是富可敌国呢。好生奇怪的一对啊,这是还不好问,问了就显得侯爵府品位低了。
武城侯想到,难怪人家不要自己的一万两银子,看来是啥也不缺啊,这一颗东珠就是无价之宝,最低也值十万两银子,若是遇到特别欣赏的,二十万两也能卖得出。
况且和萧妮儿哪知道这些,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东珠、西珠的,即便认识也未必当宝贝。况且最喜欢的就是文人相关的,古人字画、文房四宝等等,萧妮儿眼里除了况且,什么都不是宝贝。她虽是一个山镇上的女孩儿,却不贪钱,不爱财。
其实这都是李家兄弟那两个糙货,他们不是不识货,若是不识货,也就没这东西了,他们身上带着这种重宝,是为了关键时刻换钱救命的,凡是天天走江湖的,身上都带着救命药品,或者是救命的财宝,
萧妮儿脖子上挂着的那挂项链根本不是项链,而是一颗颗玛瑙、祖母绿、翡翠心等超级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只是为了方便携带,才用一根金链穿在一起,这条超级组合的钻链比那颗东珠还贵重,拆下来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这两人是卯足了劲儿跟千机老人结善缘的,哪敢把自己身上最好的最值钱的东西留着?留着,显然就是没有诚心,千机老人是谁啊,他可是什么都知道的,没办法,两人只好一咬牙就把东珠和宝石项链奉献出来了。
可惜遇到况且这两个根本不识货的家伙,那些身家高昂的宝贝,竟然被着当花花绿绿的石头玩了。非但明珠蒙尘,宝石都快哭出血泪了。
男孩儿走后,萧妮儿也巴巴的跟过去,她还没稀罕够呢,看来她跟武城侯的妻妾们也都混熟了。
况且和萧妮儿的关系,让武城侯夫妇也是一头雾水,从两人之间的言行举止上看,说主婢不像,说夫妻更不像,哪有丫环管主子叫哥的,他们哪里能想到,就让他们遇到这样一对无组织无纪律的极品了。
一个管家婆走进屋矮身敛衽道:“老爷,二老爷要的东西送到房里了。”
“好吧,走,二弟,到你屋里坐坐去。”武城侯从疑问中回过味来。
况且还以为是去他在这里给太夫人治病时分配的房子,就一头走在前面。
走着走着,武城侯叫住他:“二弟,你哪儿去,错了错了,这边来。”
况且一怔:哦,又给我换房间了。
穿过侯府最前面的宽大庭院,来到另一边一个独立的院落,武城侯笑道:“二弟,这就是你的府邸了,比我的小了点,也差不多吧。”
况且一看傻眼了,连忙道:“不用,给我一个房间住就行,我住不了这么多房子。也太浪费了。”
“谁让你自己住啊,还有下人们呢,都给你配置好了,他们也要住的。”武城侯又对况且如此没见过世面感到诧异了。
正说着,一群家人仆役过来,给两位老爷请安,武城侯道:“你们以后就是二老爷的人了,小心伺候着,不然我好说话,家法可是无情。”
这些家人们个个应诺点头,纷纷表示忠心。
“每人回头去账房领一个月工钱,算是二老爷赏你们的见面礼。”
家人们乐呵呵的,躬身谢恩。
“我说大哥,我顶多就是偶尔回来住住,有一个房间足够,更不用配置什么仆人啊。”况且头有点大了,只是要让他在这里扎根的意思啊。
“二弟,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里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什么都应该有你的一份,你就是不回来住,这些也是你的,谁都不能动。”
况且服气了,这就是贵族派头,只问该不该有,不问需要多少钱。他也不再说了,反正仆人们他也带不走,顶多就是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前来伺候,自己走了,他们自然还是侯爵府的人。
“这是我祖爷爷万年静养的地方,一直空着,就给你收拾出来了,东西可能还不全,缺什么你尽管让管家去拿。”
况且看着一栋栋宫殿似的房子,暗自惊叹,这估计是皇家出资给建造的,不然没人如此不惜工本地建一座庄园。房子宽大气势恢弘,除了房顶上没有琉璃瓦,其他比皇宫王府差不了多少。
两人来到内宅,又是一群丫环管家婆过来拜见,武城侯照例嘱咐一通,然后也赏了每人一个月的工钱。
进到里屋,两人在一张桌子前对坐,丫环们送上刚煮好的香茶就下去了。
武城侯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二弟,你是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什么宝贝吧。”他当然注意到盒子上的封条还是完好的。
“嗯,没看过,不过不管什么宝贝,给小侄儿就对了,也是我的一片心。”况且不在意地说。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要是知道是什么,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武城侯笑道,显然是怕况且将来知道后反悔要回去。
“还能有什么宝贝,不会是丹书铁券吧。”况且想了想,开玩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真是神了呀,那里面的确是一道丹书铁券。”武城侯惊奇道。
“我是瞎猜的,若是丹书铁券,对我更没用了。”
况且洒然一笑,他对皇家赐予功臣家的丹书铁券可没兴趣,每次大封功臣时,国公、侯爵、伯爵按资排辈,都会得到一面丹书铁券,上面记录着功臣们的功劳,封爵的缘由。丹书铁券最重要的一点,是有免死牌的作用。一般是赐:除谋反大逆罪外,免死一次;功劳高的免死三次。
免死金牌不仅功臣们有,皇上崇信的太监也会有,宣宗就赐予身边两个太监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有相同的两个,一个珍藏内府,一个珍藏功臣家,有时皇上还会查验,有没有人把丹书铁券丢了,如果丢了,就等着重责吧。皇上免死你,你都不当回事,就等于不把皇上的恩典当回事了。
说起来好像是对功臣们的保护,丹书铁券也有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含义。既然除谋反大罪外,可以免死,那么想要对功臣家下手,就只有安上谋反的罪名了。结果功臣家不获罪则已,一旦获罪就是谋反大逆罪,法当灭族。至于是否真的谋反并不重要,反正皇上认为你想谋反,你就是谋反,不想谋反也不行。
这样一来,本当有免死作用的护身符,有时候反而成了整个家族的催命符。
“二弟有所不知,这道丹书铁券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武城侯又神秘地说道。
原来武城侯的祖上得到过皇上的特殊恩典,爵位虽只有一个,丹书铁券却有两道,如果这道丹书铁券超过三代没有用来充当免死金牌,就可以换取一个世袭一代的侯爵。
虽是世袭一代,却也不得了,朝廷必须按照侯爵的规格,分拨给府邸、田宅、庄园、店铺等等,那就是一笔天大的财产。
武城侯想得到这道丹书铁券,也是因为这些年给太夫人治病,到处延请名医,四海狂购珍稀药材,侯爵府的银库基本见底了,侯爵府还能坚持十年二十年,却只怕到了儿子手里,就要受穷了。
太夫人手中虽然藏着不少好东西,却是为了家族有大事发生或者到了危难关头拿出来救命用的,根本不能惦记,如果得到这道丹书铁券,就可以向朝廷要到相应的财产。
况且听了更是哂笑,他对巨额财产没感觉没兴趣,若是自己真拿了这道丹书铁券,估计侯府里的人都会想办法弄死自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送出去就彻底利索了。
“二弟,你如此慷慨,哥也不会亏待你,当初我当着众人面说过,你救活老娘,就是我兄弟,我跟你对分家产。现在虽不如祖辈的时候了,要银子也不多,可这些房子、田地,每一样都有你一半。”
“大哥,你要再说这话,我立马逃走,除非你能把我抓到都督府处死,否则没门。”况且正色说道。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武城侯吃惊道。
“你要真是把我当兄弟,想让我心安,就按我说的来,我不会动用你侯府一两银子,我真不缺那个,当然也不是你们这种花法,这样的话,把我卖了也不够。”
“你这不还是见外了吗?不把这里当家,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老娘要我跟你商量一下,让你过继过来,这样就正式成了我亲弟弟了。”
“过继?”况且听了感觉荒唐可笑,他怎么可以过继给别人家,他有亲爹有亲妹妹的啊。
“这个也不急着让你回答,等你回到家里跟你家老爷子商量一下,哪怕还保留你原来的身份,就是说你还是你家老爷子的亲儿子,却也是我的亲弟弟。两者不矛盾。”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况且喜得古字画
况且几乎脱口就要拒绝,他感觉自己太好说话了,这些人怎么随便给自己做安排,尽管是好意,却也不问问他喜欢不喜欢。
突然,他的脑子来了个急转弯,冒出一个近似疯狂的想法,直接点头道:“嗯,请允许小弟回去向家父请示一下,再来禀报太夫人和大哥。”
一旦过继到侯府,自己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被人追急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侯爵府里,不用四处逃亡了。
若说躲避,中山王府自然也是个好去处,但那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如果自己成了侯爵府的人,在这里躲一辈子也是天经地义。
况且倒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父亲妹妹想,如果万不得已,一家子也不用亡命天涯了。
“二弟,你自己的意思是什么,先跟哥说说。”武城侯有点迫不及待。
况且自主动让出那道丹书铁券,武城侯似乎觉得欠了他什么,对他就更加亲热了,也不叫兄弟了,直唤作二弟。
况且心中已然明白,这是太夫人要把自己绑在身边,一旦有病就能有人给治疗,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试想,儿子若有本事,不为娘献身谁来献身呢?
侯爵府的人也明白,况且这种名医天底下独一份,可遇不可求啊。全国的御医神医名医不都请来了吗,结果也没派上用场。
太夫人一方面是的确喜欢他,另一方面也是想把他当作保命金牌了,丹书铁券都拿出来了,说明老太太非他不可。
“我当然愿意,只是如果让我过继的话,要答应我几个条件,一是我要自立门户,二是不要家里的财产,只要一套房子就行,田地庄园一概都不要。”况且需要的是保留自己的底线。
武城侯大喜道;“只要你答应,什么都好说,条件你自己跟老娘说吧,我说的不算。”
武城侯也有要把况且绑在身边的意思,这几年来,他四处请医,花费无数金钱不说,看着老娘每天遭受的病痛,恍如一场噩梦,他可不想哪天再重来一遍。
况且过继后,自然要分走一部分家产,他对此并不在乎,四处府邸、田庄足够分的。此次况且没收他的那一万两银子,也算解了他燃眉之急。家中宝物虽多,现金也是有点吃紧了,分给况且是一码事,典卖府邸庄园则让人笑话了。
晚饭时候,太夫人果然当众宣布了这件事,况且将来要过继到家里来,就是正式的二老爷了,只等他回去取得家里同意。
武城侯的妻妾们、管家婆们一时都震惊了,心里暗自嗟叹:什么叫人老成精,这才是。太夫人哪里是过继来一个儿子,分明是把况且当作不死神药放在自己身边,想要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啊。
若是一个义子干儿,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以后太夫人犯病时,况且在哪里还不一定呢。这次看病、治疗侯爵府也没什么好处给况且,将来如果老太太再犯病,况且可以给治疗,也可以推托,义子干儿的关系还是不够牢靠。
古代和今天的法律在这一点上变化不大,过继来的儿子,从法理上讲跟亲儿子一样,有权接受遗产,也有义务赡养老人。老娘有病,儿子自然得玩命给治,哪怕以命换命也得干。看似侯爵府高抬了况且,实际上还是老太太划算,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往远处看,不但老太太有保证了,府里的人也有保证了,谁有病了,这位二老爷也不会干瞅着,都得给治吧。这样想来,有一位神医在身边,人人几乎就是多了一条命啊。
太夫人本以为大家还会有抵触,已经准备好了强力镇压的法子,结果出乎意料,全府上下一致赞同。太夫人转念间也明白了,她能想到的,别人也会想到,人都不傻啊。
当然,这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侯爵府的一部分家产必须分给况且。其实,最大的一宗财产况且并没有接受,一万两银子和一道丹书铁券,比那些些闲着的府邸、庄园更实在。况且一个不收,一个退回,既保住了侯爵府的颜面,也让武城侯吃了一颗定心丸。
真要算起来,侯爵府分给况且的也不算多,当初左家想要给况且的并不比这少,长年积累下来,可能还更多。可是,况且若是独立行医,赚到的就无法计算了。
况且看中的还真是侯爵府的地位,可以做危机关头的避风港,这一点是左家根本做不到的,更是他自己赚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最后他还是被武城侯的一句话触动了,他可以保留两个身份。这就巧了,他以许明的身份过继给侯爵府,保留况且的身份在自己家里。
明朝才子一个人有两个甚至多个身份的有很多,为的不是多买房子炒地皮什么的,而是为了娶妻。那时候交通不便利,户籍管理漏洞很多,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结婚生子,在另外一个地方看中哪家小姐了,就又当上门女婿了,过几年到别的地方,有机会还会再娶一个,人家这不叫不道德,而是叫才子风流。
至于有的人在本地犯了罪或是惹了事,逃到外地,取得另外的身份,等科举高中后再恢复原来的身份,这种事就更为普遍了。
《儒林外史》中就有好几件这样的事例。
饭后,况且跟萧妮儿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回到自己住处,庭院中暗影沉沉,到处悬挂着灯笼,灯笼上印着“左都督”、“武城侯”的字样。
一个个士兵来回巡逻着,见到况且,便主动过来请安问二老爷好。
回到内宅,更有一些健壮的中年妇人拿着棍棒在巡夜,丫环婆子们也都等着二老爷回来呢。
等丫环送上茶后,况且就打发她们休息去了,丫环们都欢天喜地,还是这位二老爷好伺候,没有啰嗦事儿,也不训人。
宽敞的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妮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探头探脑地说:“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些天宫似的房子就是咱们的了?我怎么跟做梦似的呢。”
“哈,奇怪吗,都是真的啊。”况且倒是淡然。
“可我不敢相信,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不会有什么……”萧妮儿欲言又止。
“你别多想了,他们是想让我给太夫人治一辈子的病,这些就是预付的钱。”况且一语道破。
“那也值了,这些宫殿得多少钱才能盖起来,我做梦都想不到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难怪侯爷说咱们那套房子小,还比不上这里的一个小仓库呢。”萧妮儿一脸梦幻神情地说,显然,这一天下来,她受了太多的刺激。
这点况且倒是承认,这样的庄园现在不是多少钱能建造起来的,就是那些珍稀建材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他发现这房子的梁栋居然都是楠木的,屋里有几件书橱、短榻也都是楠木精制而成,更不用说一些小的用具都是金丝楠木的。
关键是,这些家具都上了年代,价值不菲。
楠木不是只有皇宫和王府才能用吗?
况且犯疑了,武城侯家和皇上到底有什么特殊关系,丹书铁券居然有两道。还有这房子也都建造得超了规格,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是需要朝廷特许才可以的,不然就是犯了僭越大罪。
可笑的是,他现在根本不了解武城侯的家族史,连武城侯姓什么到现在都搞不清,这二老爷当的也算是糊涂到家了。
他打开一口送来的箱子,先拿出一个卷轴,一打眼,心里立刻砰砰狂跳起来,又打开一个卷轴,肾上腺素激烈涌动,等到打开第四个卷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兴奋激动得在地上乱蹦。
“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好好的,怎么突然跟抽风似的。”萧妮儿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了?
况且是太兴奋太激动啦,就像阿里巴巴闯进四十大盗的藏宝洞里一样。
第一个卷轴是南唐画家韩熙载的夜游图;第二个卷轴竟然是唐初阎立本的仕女图。夜游图他没见过,但好歹还知道。阎立本只是听说最擅长的是仕女图,可根本没听说有珍本传世,居然就藏在这口落满灰尘的木箱子里。
第三个卷轴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真迹,是墨本而不是刻本,颜太师的真迹,只看了几眼,况且就对书法有了更深的领悟;第四个卷轴更让他欢喜,是苏东坡的赤壁赋真迹,只是缺了前面几行,算是略有遗憾。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实在受不这么大的刺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体外了。
哪怕就算只有这四个卷轴中的一个,再没有别的,他也满足了,别无所求。但是让他看到了这些,却是样样都喜欢,一件也不嫌多。
古人真迹哪有那么容易得的,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根本没有地方可买。就连皇室对这些物件也很看重,往往不惜重金、千方百计收购回来,珍藏保管。也幸亏历代皇室的珍藏,让一些宝物得以流传下来。皇室的收藏条件自然要比民间强很多,若是在民间,不具备收藏条件,很多藏品真是难以保持原貌。
在永乐年间,皇室重金到处搜购古籍珍本、古人字画真迹,朱棣组织朝野上下大一批最有才学的学士文人编纂出划时代的《永乐大典》,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可惜后来都被损毁了,只有一些残本流传后世。
第一百七十章 有货卖与帝王家
古代名人字画多半是在历代皇室手里流转,“有货卖与帝王家”,这是古人的一句口头禅,为啥?皇上出的价格总是最高的,而且也没人敢竞价。
“哥,你没事吧,这府里闹鬼还是闹妖啊?我看你到这儿才不正常的,在家里好好的。”萧妮儿看况且的样子只是怪异,并不像有什么不好,才略略放心。
“我是高兴的呀,妮儿,你是不知道啊,哥得到宝贝了。”况且把那些箱子合上,不敢继续看了,还是平静几天再受这刺激吧。
他把四个卷轴挂在宽大的墙壁上,两边放上几根粗大的蜡烛,然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观赏着,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大的享受,哪怕不临摹,只是看着,就已经受益无穷。
后世虽然影印本很廉价,也很普遍,随便哪个书店都能买到,可是摄影复制印本再精确,也无法跟真迹相比,那是天地之差别。可是,谁又有这样的条件,日日观摩临摹真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所以每个时代绝顶的书法家都屈指可数,绝大多数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只有万分之一的人有捷径可走。
令人不解的是,真正握有真迹的人家,反而很少有人酷爱书法绘画,日日在宝山而不知其美。这真是最可笑,也是最可悲的事。
“这些都是宝贝吗?我看也不比你写的画的强多少。”萧妮儿看着字画,看不出什么味道来。
“差距大了去了,哥的字画无法跟这些人比。我告诉你,这就是最好的宝贝,比什么珍宝都强。”
况且看着,手指不停地在空中勾勒着,过了一会,他站起来,在桌子上找到文房四宝,开始临摹东坡的赤壁赋。
东坡的赤壁赋他早就临摹过,也不知有多少遍了,那是照着影印本临摹的,跟真迹比就是渣。他把先前的那些统统都忘掉,然后像第一次临摹一样从头做起,这样才能不受以前被扭曲的笔法影响。
这一临摹就是半个时辰,他才临摹了五个字,却是出了一身汗,累的,重新感觉到刚开始写书法时那种笔重如山,根本不听使唤的感觉。
“哥,你怎么啦,才写五个字怎么累成这样?”萧妮儿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心疼地问道,她以前见过况且写字,潇洒着呢,都是一挥而就,写上多少都不累。
“嗯,好好好,不写了,贪多嚼不烂。”况且见好就收,现在可是一笔一点都不能轻易马虎,要临摹就要临摹出其中的神髓来。
好在这些字画都可以挂在墙上,他可以日日尽情观摩临摹,也不急在一时。他原以为需要走周鼎成的路子,才能进皇宫观赏一下古人字画真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得到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得到,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多。
去皇宫观摩,哪怕有机会,也不可能像这样,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看多少天就看多少天。观摩,顶多不过走马观花,却也胜于从没见过。
“也值了,真是值了。”况且心里平衡了,而且是意外惊喜。
如果能在这里观赏临摹古人真迹,就算给这一家子人免费治疗一辈子他也愿意。
“我不懂,从没见你这样高兴过,不过你高兴我就高兴。”萧妮儿赶紧又递给他一杯茶水。
“我跟你说,这样的一幅字画比这里的所有房子都珍贵。”况且指了指苏东坡的真迹说道。
这样说也对,府邸、庄园的再值钱,建材再珍稀,毕竟想办法还是可以建造出来,是有价可寻的,可是古人真迹若是没了就是没了,花多少钱也弄不回来。
当年唐太宗临死都舍不得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愣是带进坟墓里了,结果世上就没了《兰亭序》。
唐朝的宫殿烧了,宋朝一样可以建起来,元朝、明朝同样可以不惜工本地建造大批的宫殿群和皇家园林,可是谁也没办法再弄出一本《兰亭序》真迹来。
这些古人字画真迹才叫作无价之宝,根本不是多少银子所能衡量的。时间越久,这些字画所承载的文化含量就越高,高到了无法计算。
两人相拥而眠时,萧妮儿忽然红着脸说道:“哥,我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吧,也一定像小侯爷那样可爱,你信不信?”
“嗯,过两年吧,现在还不行。”况且身子僵硬了一下。
萧妮儿叹息了一声,她看到小侯爷,喜欢得恨不得自己马上也有那样一个儿子。当时,武城侯的妻妾们也问了他们两个的事,知道他们还没有真正同房,结果就把一些房中的、床上的经验传授给她,等于是给她上了好几堂性知识课。
武城侯的几个小妾以为况且跟萧妮儿啥也不懂,所以先教给萧妮儿,然后让她传给况且,这也是一般贵族人家的惯例。
皇子娶亲前,宫里也都会派一个成年女官给皇子侍寝,免得皇子啥也不懂,到了新婚之夜在洞房里出丑。
贵族人家则是先由成年妇人传授给要侍寝的通房丫头,然后传给那些成年的世子公子的。
至于一般的人家,则是由女方的母亲悄悄传给女儿,所以那时候的男人除非意外获得了性知识,第一个性学启蒙者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妾室就是自己的妻子。如果女方母亲抹不开脸面,不传授给女儿,真有可能闹出笑话,也曾有结婚多年的媳妇还是处女的。即便在后世,也常常有这样的事例。
话说宝二爷也是做梦跟秦可卿得到了性学传授,不然也不会跟袭人偷试**,而且由此对秦可卿多了份非分之念,按照辈分,简直算是不伦之恋了。
萧妮儿一天下来听得虽然羞的要不得,却也心中火热,春意萌发,原本想跟况且试试的,见况且身体抵制,只好作罢。
她也知道况且喜欢他,爱她,绝不会不想要她,可是为何总是在最后一步坚决止住,她也猜不出原因来。至于况且说他的家规森严,不敢在大婚前破身,对这个说法她也是半信半疑。
况且暗自愧疚了一会儿,心思又转到东坡的赤壁赋上,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一点一画地揣摩着,勾勒着,不知不觉间萧妮儿已经熟睡了,枕上留下几滴泪痕。
第二天开始,况且每天只临摹一个字,累了就看看那两幅画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从中揣摩书画的真谛。
头一天晚上,他过于兴奋,临摹了五个字,还真的有些吃不消,为了稳扎稳打,这十天里他每天只临摹一个字,除了临摹,更多的是看,然后想,这叫读帖,也是习书画者必不可少的功夫。
每天早晚,他只是去给太夫人请安问好,然后诊脉,随后就回到自己的府邸里临摹不辍。武城侯每天也来看他,见他痴迷于书法中,倒是愕然,他以为况且只是观赏一下,真没想到他还是此中高手。
“我说二弟,你都写得这么好了,还练什么啊?够本了呀,还真要赶超古人不成?我看不用那么累了,好得很了。”武城侯看着况且的字,惊叹道。
有爵位的人不允许参加科举,因为已经是贵族了,不能再与平民争利。同样,科举之路上走的再远,也无法跻身贵族行列,明代文臣最高只能封伯,武将才能封侯。
武城侯虽然没通过科举,也是在国子监正统学习过的,只是没正经练过书法而已。这并不影响他对书画的认知,当然,要谈对书画境界的认识,他还是比况且低得多。
况且苦笑,这种艺术中的真谛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没法说清楚,唯有自己去领悟。
武城侯回去之后,又派人送来几大箱子的文房四宝,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祖传的,笔墨纸张都是皇家分赏给王公贵族的贡品。
不得不说,这些贡品是外面根本见不着、买不到的,笔墨纸张都是由皇家选定的厂子用秘法特制的,几个砚台也都是端砚中的精品,尤其是有一块居然是元初书法大宗师赵子昂用过的,堪称一绝。
赵子昂是中国书法史上最后一位大宗师级的人物,明代虽有董其昌、王铎、倪元璐等名家,但他们跟赵子昂的影响还是没法相提并论。
清末也就是何绍基、邓石如等几个名家堪与赵子昂比肩,但综合而论,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只是比明朝的其他大家略强一些。可以说,除了唐代欧褚颜柳四大家、宋代苏黄米蔡四大家,之后就只有赵子昂一家独秀了。
那些墨块里有几块是宋代的名墨,况且立即把它们都收藏起来,这些是可以做传家宝的什物。
“大哥,这些都给我了?你不会后悔吧。”况且指着装着文房四宝的箱子笑道。
“当然,这些东西也就在你眼里值钱,我是用不着了。”武城侯浑不在意,只有少量的是祖传下来的,其他的都是每年皇上按例赏赐的,说白了,就是办公用品,得来容易,也不花钱,还每年都有。
“那就多谢大哥了,我是求之不得啊。”况且直作揖。
“这些也都是你的了,老娘发过话了,正好以后要给你新的府邸,挂上这些也好看,我倒是不喜欢,还不如挂两张春宫呢,哈哈。”武城侯哈哈笑起来。
况且更是大喜,他还没敢想这些真迹就这么属于自己了,光是能看到,能天天临摹已经是天大的福分。难道这是自己损失了几年寿命,而换来的这等好运?
这些天他每日静坐时,还是清晰感觉到体内那种永远流失掉的感觉,应该就是寿命吧,至于是损失了十年还是八年,他也不知道,若是能算出这个,就不是神医,真是神仙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左羚执着露真情
用自己折寿的办法来救人,狠是狠了点,不过效果不错,将来自己的亲人一旦遇到性命交关,自己还有能力用折寿的办法夺命。但说到底,这种事不是人所能控制的,这次成功,不代表下次就能成功。
以他的推算,如果自己的内力在病人的身体内消散后,顶多暂时损失些元气,修炼之后可以补回来,不至于会折寿。可是,这次自己的内力不但留在太夫人的体内,而且转化为一种特殊的生命力,自己当然就要折寿了。
萧妮儿这些天闷了,就去陪太夫人说话,跟紫嫣闲聊,有时也去各房夫人那里去玩,尤其是小侯爷那里,她一去就要呆上半天,跟小侯爷玩得不亦乐乎。
武城侯的妻妾们开始对她有些抵触,担心她搬进侯爵府后贪权揽势,邀功争宠等等,后来见她眼中除了况且,别的啥都没有,对府里根本就是无欲无求,也就放心跟她亲近起来。
一天,武城侯很郑重问况且,和萧妮儿的事打算怎么处理,况且迟疑了半天才说,他练的是童子功,身体完全发育完成前不能破身。武城侯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感觉他的身体的确没有完全发育,这才信了他的话。
“二弟,你还练功夫啊,给我演练几招看看。”武城侯说这话,多少有点调侃他的意思。
况且也不忸怩,直接演练几招五禽戏,只是他没用全部心神,打出的拳爪也没有虚影出现。
“嗯,真还不错啊,火候够深的,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武城侯有些惊讶,以为况且说练武,不过是个托词,哪知道他还真有两下子。
自此,兄弟两人总算是找到了一项共同的爱好,每天早上况且在庭院里练五禽戏时,武城侯就过来跟他一起练拳,他练的是佛家大力金刚掌,走的是刚猛路线,功底自是比况且深厚。
在府里住了十天,况且感觉自己遇到了瓶颈,有些练不下去了,这才下山回到城里。太夫人不放心,特地让武城侯派卫士跟随保护,按老太太的意思,家人丫环什么的也要带着去伺候。最后好说歹说,况且勉强同意带四个士兵,一个亲将进城。
幸亏武城侯娘俩不知道城里有人想要追杀况且,不然的话,根本不会放他出家门。
回到家,况且先把带来的两个大灯笼挂在府门前,左边一个灯笼上写着左都督,右边灯笼上写着武城侯,到了晚上,光是点上这两个灯笼就足以震慑宵小。
进到内宅,却发现左羚坐在他房门前的台阶上,头深埋在膝盖里,长发披散在背后。
看到这幅景象,况且心中一阵酸痛。
“左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外面多冷啊。”萧妮儿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昏暗中的那个人。
况且也急忙上前:“你怎么在外面坐着,干嘛不进屋?”
左羚抬头看见他们,似乎有些恍惚失神,刚要开口说话,正好遇见厨娘过来接况且和萧妮儿。
况且顿时心头火起,冲着厨娘大吼道;“你们怎么能让左小姐坐在外边,我这才几天不在家,你们就要造反啊。”
家人们一个个跑了出来,都吓呆了,他们很少见到况且发火,上一次还是对李家,那种拼命的架势,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他们感到害怕。
“不怪我,少爷,小姐刚才在屋里坐了一阵子,说要走,我以为她已经走了,就回厨房收拾菜了,没注意到她还没走。”厨娘委屈得都快哭了。
“不怪他们,我真的要走了,刚出门忽然觉得你们好像可能马上回来,就想坐在这儿再等一会儿,你们真的就回来了。”左羚急忙为家人分辨,却已经开心起来。
况且这才叫发邪火,这里所有家人包括厨娘,实际上都是左家人,当然不会慢待自己家的小姐。他自己也不知火从何来,反正一下子就爆发了。
“快进屋暖和一下,这样冻着会生病的。”况且上前握着的手她,焐了焐。
左羚呆住了,况且平日里可都是似有若无地躲着她,纵使他们已经两心相知,在外人面前,况且从没有过任何亲近的举动。
况且拉着左羚进屋了,后面的萧妮儿却是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厨娘赶紧说:“萧姑娘,你来帮我安排今天的菜谱食谱吧,看看许公子今天想吃点什么。”
萧妮儿看着两人的背影,嘴唇轻咬,也就转身跟着厨娘进了厨房。
一进到屋子里,左羚猛然转身扑到况且身上,狂热地吻着他,丰满的身子更是紧紧压着况且,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挤压进况且的身体里。
况且也回吻着,还一边叹息道;“你这是何苦来哉,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就是想这样做。”左羚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用力地亲况且的唇。
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相互紧紧搂抱着,发狂般的亲吻着,好像世界末日已经降临。亲热了好一会,左羚才想起来,要挣脱出身子,说道:“好了,别让妮儿看到。”
况且却紧紧抱住她,毅然道:“看见就看见,谁看见我也不管了。”
“真的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长大了?”左羚一边亲吻他,一边取笑他。
不知不觉,况且的身体有了反应,左羚感觉出来了,身体同样也起了反应,她蓦然握住了况且的下面。
况且不由自主“哦”了一声,身体有一种要爆裂开来的感觉。
“你别误会啊,我就是想证实一下,看你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成人。”左羚松了手,在他耳边娇笑道。
况且恨的说不出话来,咬她一下,心想,这真是个妖女。
“还行,是个大人了。”左羚说道,吃吃笑了起来。
况且咬牙道:“你可别玩火,小心**。”
左羚大义凛然道:“好啊,来吧,我才不怕呢,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况且退靠在墙壁上,苦笑两声,他知道这些事他斗不过女孩子,尤其是左羚这样的女孩子,根本吓唬不住,最后投降逃跑的肯定是他自己。
左羚听到厨房的开门声,马上离开况且,况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眼睛深处藏着几丝绝望和痛苦。
萧妮儿进屋后,两人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弄乱的衣服头发也都整理好了。
“左姐姐,你也是的,想我了就去侯爵府找我啊,怎么天天来这儿等?”萧妮儿故意说反话,看她怎么回答。
“我是出来到一个铺子对账,回来时正好路过。”左羚的借口不用编,身上全带挂,要多少有多少。
“哦,我还以为姐姐真是想我了,特地来看我的呢,我没自作多情吧。”萧妮儿的话中仍然暗藏玄机。
“我是想你了,也想他了,好吧。”左羚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说。
“后半句才是真的吧?我知道你的心思。”萧妮儿也是快人快语,不绕弯儿。
“妮儿,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你敢说我没想你?你不想我可不代表我不想你。”左羚怒嗔道。
“好姐姐,我知道你想我好了吧,我也想你,可是没办法,他得了几张字画就迈不动腿了,又是看又是练的,好不容易才肯出来。”萧妮儿赶紧说好话。
左羚相信这是真的,能让况且着迷的也就是精品字画了,于是娇笑道:“我还以为他被侯府里的美女给迷住了呢。”
“他才不看她们呢,再说也没几个长得好看的,至少都没姐姐漂亮。他经常看到姐姐,眼中哪里还有什么美女?”
萧妮儿说的是实话,凤阳第一枝花不是虚名,武城侯府里也没这么美的女人。紫嫣只不过比萧妮儿端庄一些,有贵族气质罢了,要说漂亮多少也未见得。
“是不是这些天根本没想我,觉得亏心了,说好听话哄我?”左羚刮着萧妮儿的脸蛋笑着说。
萧妮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这样,这些天她的心思只放在了两个男人身上,一个当是况且,另一个就是小侯爷。况且自不必说了,她被那个小娃娃迷住了,还不是一点半点,简直是醒了就想看到他,梦里还逗着他玩儿。那小娃娃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很配合,很给面子。另外,闲时在府里内外逛逛,看花了眼儿,还真没想起左羚。
厨娘拿着食谱菜谱,进来请示况且,然后又再三告罪没照顾好小姐。况且此时已经心平气和了,笑道:“你也别怪我,我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搞的,发邪火了,你多担待吧。”
萧妮儿插话道:“我看你是累了,在侯爵府只顾写字画画,每天晚上都睡很晚,恨不得一天就把字画练成功,是上火了吧。”
况且的一句安慰话和萧妮儿的调和,又让厨娘哭天抹泪了一阵,不过,这次是感激涕零,心里的委屈也都烟消云散了。她哪里不知道况且是心疼自己家小姐才的发火。按理说,下人对主人照顾不周当然要被责罚,任何理由和借口都不成立,况且却还向她道歉告罪。
“好了,就按我刚才点那几样做,这些你不用给他看,他也没兴趣。”萧妮儿指着那些食谱菜谱说。
厨娘这才抹泪而笑,乐颠颠的出去准备午饭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况且咏怀《那一世》
午饭时,况且、萧妮儿和左羚各有心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倾诉,三人都喝了酒,天寒地冻是个喝酒的好理由。微醺的左羚衣领半解,满脸春色,益发动人,连萧妮儿看了也不禁着迷,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尤物,也难怪况且为她一次大动干戈,一次发邪火了。
萧妮儿给左羚讲述着她在侯府里看见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好看的迷死人的小侯爷,以及各房争风吃醋、明里好姐妹暗里开撕下黑手的小妾们,还有那些宫殿似的房子等等。
左羚听她聊着,心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左家虽然远远比不上侯府,若论富贵也不见得就差多少,只是比人家缺少贵族底蕴罢了。侯爵府里有的,左家基本也都有,只是档次上差一些,规模上小一点。但那些珍稀古玩字画,左家就拿不出来了,这一比就有了差距。
“你们以后不会一直待在那儿吧?”左羚听说况且可能要正式过继给武城侯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是不稀罕,就是那些字画坠住他了,姐姐,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反正房子大着呢,也多着呢,都空载那里没人住。”萧妮儿接话道。
“我可不去那里住,贵族家里都跟战场似的,我家里就够乱的了,不想到一个比我家还乱的地方去,没劲。”左羚连连摇头。
“那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你想我了怎么办,或者你想他了怎么办?”萧妮儿遇事有一股子追劲儿,脑子还是简单质朴。
“这很容易啊,你们要想我就出来看我,我要是想你们就只好忍着了。”左羚苦笑道。
况且没说话,他想到的远比他们讲的复杂多了。他早晚要回到苏州去,那就不是想见就见的问题了,两地相隔,这相思苦是免不了的,现在这还不算什么呢。
饭后,左羚走了,萧妮儿看着况且问道:“家里已经有了少奶奶了,又来个左姐姐,你想怎么办?她能像我一样愿意给你当丫环做妾吗?”
况且低头想了一会儿,神色痛苦地道:“唉,没办法,根本没办法。”
萧妮儿先还是心中醋意翻腾,甚至想找借口发泄一下,看况且痛苦的样子,马上又心疼的要不得,摸着他的头道:“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脑袋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办法,这件事就没办法。”
况且现在也说不明白对左羚究竟什么感情,至少没有像对石榴那般刻骨铭心地爱,只是许多事凑到了一起,先是有点乱,等弄清楚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也许愿意和我一样的也不好说,我可以让着她,让她做姐姐。”萧妮儿尽量为况且想,把自己早忘光了。
“不行的,朝廷有律法,不允许的。”况且露出绝望的神色。
大明律法规定,一个男人不能娶两正妻,皇上也只能立一个皇后,决不能立立双皇后,不然大臣们会造反的。况且也知道有人以多种身份娶多妻,但他不想这样做,现在已经算是对不起石榴了,那样等于是对石榴的欺骗和背叛。萧妮儿就好处理了,毕竟纳妾是很普通的现象。
海瑞虽然极为清廉,却也纳有一妾。皇上本可以三宫六院,却也有严谨的,孝宗皇帝只有皇后一个,妃嫔不过是摆设,任大臣们如何劝说应该雨露均沾,以广圣子,也是无用,孝宗装作没听见。但那只是特例中的特例,千古唯一。不许纳士人女儿为妾也是律条,无人敢触犯。
萧妮儿虽然心疼况且,却也明白法律神圣不可侵犯,她倒是庆幸自己能够跟着况且,不管是当丫环还是做妾,至少没人限制,否则自己只能选择自杀了。
“要不就让左姐姐做外室,反正她也不想嫁人了,总不能让她一个无依无靠啊。”萧妮儿就跟王婆似的,为况且千方百计起来。
她不是不吃醋,其实把她扔到水缸里,都能酿出陈醋来。看到况且痛苦的样子,她心里实在是受不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况且高兴,她都愿意去做。
外室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虽然不用在家里受正妻的气,但什么名分都没有。白居易《琵琶行》里描述的那个商人妇就是外室,一个茶商在外面包养的过气的名妓。若是正式小妾,几文人个也不敢上船去跟人家勾勾搭搭的,还嫌人家“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他们是拿人家当妓女对待了,才敢那么说那么做的。
自古以来养外室的不乏其人,一般都是因为妻子悍妒,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娶进家门做妾,或者因为女人身份特殊不能做妾,左羚就属于后者。
“不想这些了,也许过几年她就忘了我了,就会找个好人家嫁了。”况且叹息一声。
他抬头看看萧妮儿,愧疚道:“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萧妮儿顿时泪飞如雨,她抱着况且的头,哭道;“你干嘛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过,你那么疼我宠我,我难道不知道吗?我不要你说这些,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只要你好……”
爱,有时也会因得不到而更想得到,更会因绝望而爱的更加深切。
迷茫中,况且忽然想到那首著名的情诗《那一世》——
那一刻 我升起风马 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 垒起玛尼堆 不为修德 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况且没有同样的心境,却有着同样的绝望。
他在这种绝望的心境中沉迷了好久,然后起来,找来纸笔,顺手录下这首情诗,没有上款,没有落款,只有这首诗。
他准备送给左羚,以后也许没有好的结果,就以这种绝望的爱做个念想吧。
夜里降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起来,地上积满厚厚的一层白绒,鹅毛大雪依然没有减小的迹象。向外望去,满眼都是银装素裹,一片银白世界。
门口几个站岗守卫的士兵实在收不了寒冷,跑到屋里烤火喝酒取暖,况且来到外宅,告诉几个士兵以后不要在门外站着了,在屋里呆着就行,夜里也不用巡查,把家里弄得跟军营似的。
亲将一吐舌头,直接摇头:“那还还了得,大都督若是知道了,我们非挨军棍不可。规矩可不能坏了。”
“放心吧,你们听他的,他听我的,在我这儿,我说的话就是军令。”况且笑道。
几个士兵自然高兴,他们也知道,大都督对这位二老爷是有言必从。
为了让他们放松一下,况且也端起一杯酒,陪他们喝了一会儿,他们毕竟是侯爵府派来的人,不是他雇的家人,也算得上是半个客人。
况且跟他们聊了起来,问道:“当年倭寇真的闹那么凶吗?说是有二十八个倭寇从海边一直攻掠到内陆,攻城掠地,横行数千里,劫掠财物无数,最后还安然退了回去。”
况且对史上这则传说一直感觉难以置信,就算是再厉害的大盗,顶多不被抓住就是了,二十几个人焉能攻击数个州府?还攻城掠地的,也太夸张了点。
那个亲将笑道:“禀二老爷,那都是以讹传讹,根本没有的事。各地出了几个大盗,做了一些重案,当地没能及时破案,就谎报是遭受倭寇攻击,这样可以免除地方官的责任。至于说有城池被攻破,也是地方官想吞了库银和库粮,补上历年的亏空的借口,这事上面也知情,只是闭上眼放他们过关罢了。这二十八还是硬凑出来的数,根本没有那些,是来过几个倭寇,骚扰了一下,得了点便宜就跑了。”
况且这才明白,原来是地方官贪污了,或是管理不善,借这法子来弥补亏空。
“当年大都督还去打过倭寇呢,对倭寇的事最清楚了,二老爷问大都督就明白了。”亲将又说道。
况且点头,总算弄明白了一桩悬案,若是这样一桩桩都弄明白了,有机会穿越回前世,也能当历史学家了。
不多时,左羚踏雪而来,穿一袭银白色狐裘斗篷,手举一柄桐油黄纸伞,绝美的容颜被雪色映照得更加艳丽。
况且急忙上前帮她拿着伞,顺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左羚一怔,脸上微羞,美目含情,知道况且这是真的不管不顾了。
萧妮儿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左羚闹个大红脸,萧妮儿大度地说:“你们甭管我,接着亲。他昨天为你都哭了。”
左羚呆呆地望着况且,想从他脸上寻找蛛丝马迹。况且不着声,使用了他的经典动作:一挥手。
萧妮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学着况且的样子挥了一下手。不过,一点也不像。
“你个死妮子,一天不挤兑我就得死是不?”左羚笑骂道。
“不信啊,你问他自己嘛。”萧妮儿向况且挤挤眼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万般由命不由人
萧妮儿过来搂住左羚,两人挤挤碰碰进了屋。
“看你冻的,心疼你呗。快进屋,要不他真就要哭了。”萧妮儿继续说道。
进了屋,况且给左羚拿来一杯酒,让她喝了暖暖身子。
“真的假的,你昨天哭了?”左羚在况且耳边轻声问道。
况且尴尬地点点头,这事没什么好夸耀的,却也是实情,他心里流的泪更多。
“多谢你有这片心,我会记得的。”左羚吐气如兰,亲亲他耳垂。
“左姐姐,咱们一会干脆在外面支个棚子,搬个炭炉,在外面烤肉吃如何?”萧妮儿看着满天的大雪,忽然想吃烤肉了。
“咱们怎么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今天不能在这儿,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们到我家里去吃烤肉的。”左羚今天开心多了。
“去你家多麻烦,在这儿不一样吗?”萧妮儿说道。
“是这样的,知府大人发来帖子,说是要到我家踏雪赏梅,我父亲就想出请知府大人吃烤肉的主意,另外知府大人的意思还要请许兄过去。我这也是来传达知府大人的旨意吧。”
况且现在对知府大人多少有点防备之心,于是问道:“知府大人如果想让我过去,怎么不给我发个帖子?”
“这里面有文章,你去了就知道了。”左羚笑道。
“什么文章,让哥去做文章啊,他这些天都累着了,知府大人真是想得出来。”萧妮儿忙护着况且。
“不是的,妮儿你误会了。”左羚哭笑不得。
况且想了片刻,说道:“好吧,妮儿你去收拾一下,咱们去吧,知府大人可能有事找我。”
萧妮儿去另一个房间收拾东西,想着都要带什么出门。
况且把一个纸卷递给左羚,笑道:“送你的。”
左羚摊开纸,读了一遍,人马上痴了,一滴滴眼泪流下来,沾满衣襟,她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诗体,却明白诗中的意蕴,其中流淌的心绪和她心境相同。
况且心中长叹:长痛不如短痛,此事终归得有个了断。他送给左羚这首诗,也含有诀别的意思。
心中互有,永不相见。
左羚自然懂,她忽然仰起挂满晶莹泪珠的面颊,笑道:“这张纸我会一直珍藏,直到我死的那天。不过也没这么绝望,因为我本来也无所求。我只想无论你到哪儿,我就会跟你到哪儿,不管是都市乡村,还是深山老林,我唯一所求的就是追寻你生命的脚步,一直陪你走下去,到永远。”
况且的眼睛也湿润了,勉强苦笑道;“不想了,人生万般由命不由人,我辈只合闭眼放步,任凭造物之低昂。”
最后一句是蒲松龄在《聊斋》里的话,况且一时感触,脱口而出。
“好了,别多想了。你再哭,妮儿见着心疼死了,非跟我开撕不可。她现在都成护犊子的了。”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三人坐着马车去了左家,亲将带着四个士兵骑马护送,这也是武城侯的严令:寸步不离,二老爷出丁点事儿,拿你们问罪。由左羚领着,也不用门房禀报,也不用什么人出来迎,三人一直进了内宅,亲将跟士兵没法跟进去,才由左家人领到一个敞厅好生招待着。
“世兄,这十天又在侯府给太夫人治病吗,可着实让人想念啊。”左文祥远远望见况且,急忙过来迎接。
况且和萧妮儿都是第一次来到左家,见左家果然也是恢弘壮观,虽不如侯爵府那般大气贵重,在凤阳也算是翘楚之所了。
“走吧,妮儿,到我房里去。”左羚拉着萧妮儿去自己房里了,不知两个人又要嘀咕些什么。
“老伯,今儿个演的是哪出戏啊?知府大人怎么会有这个雅兴的。”况且问道。
“是这样,上官家在南京走动了一些人家,又让人说动知府大人来劝我,意思是双方休战,听说这里面还有你的事,上官家不是想法对付过你吗?知府大人是想从中当个和事佬,两场麦子一场打吧。”左文祥不屑地笑道。
他这些日子眼睛一直盯在况且身上,因为况且给他带来太多太大的震撼,还没腾出工夫收拾上官家呢,孰料上官家这就找人打着白旗来主动请求停战了。
“那为何要设在内宅,有别的内眷来?”况且问这话时,有些心虚。
“不是有,而是很多,今天是内眷唱主角,咱们倒成陪绑的了。可能知府大人想,只要他说一句话,也没人敢不听,事儿倒是这个理儿,我倒是没啥说的,只怕你心里过不去。”
“我更没啥,我早说过,只要他们不再主动惹我,我就不会理会。”
况且洒脱一笑,他原来听说上官家千方百计对付自己,也没想还击,上官家对付他无非是为了打击左家,应该由左家出面还击,他可不想为人代劳,他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有世兄这句话,那就好说了,今儿个权当大家叙叙旧,了结一下恩怨,再增进一下感情。”左文祥哈哈笑道。
况且笑而不语,上官家主动打白旗可是棋差一招,自己的士气先就衰弱了,以后就等着被左家蚕食吧。况且可不相信就凭知府大人一句话,左文祥会放下跟上官家的数代恩怨。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对逐利的商人来说,只要利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那还管什么恩怨情仇的,根本没这概念。
正说着,外面报知府大人光临。
左家父子和况且急忙起身到大门去迎接,却见知府的队伍真是不小,不仅他来了,还带着大夫人跟二夫人。
况且见到这两位夫人还是有些眼晕,两位夫人倒是笑语喧天,亲热的不得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神医,一向可好啊,我们姐妹时常念叨你呢。”大夫人笑着说道,伸出带着貂皮手筒的雪白胖手,还想在况且脸上摸一把的意思。
况且心中一哆嗦,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们还惦记自己,这可不是好现象。
“小神医,哪天还得给我诊诊脉,我这几天身上又不舒服了。”二夫人上来假装拍拍况且身上的雪,嗲声嗲气地说。
“好说好说,哪天的吧。”况且缩着身子,一副怕挨打的架势。
左文祥和左东阁都愣住了,这两位夫人跟况且怎么这么熟络,就像自家人一般。
知府见状,哈哈一笑道:“许神医给我几位贱内都诊过脉,开过方子,他们都很熟了。”
左家父子急忙转头,不敢多看,这很熟二字有些意味深长,况且更是身上一万个蚂蚁在爬一样,局促不安。
幸好此时左文祥的继室和左东阁的妻子出来,上前迎过两位夫人,算是救了况且一驾。
“贤契啊,我这两天可是把种子都播下去了,过一个月你再给她们诊诊脉,看看有了没有。”知府大人携况且径自头里走,小声说道。
况且一阵腹诽:你啥种子啊,一次播种就能成活?以为自己是孟山都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底子。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只能嗯嗯地答应着。
“还有啊,今儿个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事儿很重要啊。”知府大人神秘地说道。
况且突然一阵心跳加速,心里叫苦不迭。
知府大人不会得寸进尺吧,万一提出要求借种什么的,自己直接上街买豆腐去得了。
况且毫不怀疑知府大人敢想敢做,能让自己五个夫人跟他在一张大床上裸袒厮混,也不难拉下最后一层面皮,为了这香火传递,知府大人也是拼了。
按说况且吃了那么大的亏,该痛恨那五位夫人入骨才是,可是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若是女人受了那等欺辱,就是不跳河,也得痛恨上一辈子,一旦有机会,非手刃仇人不可。可是男人总觉得自己为大,哪里会承认吃女人的亏呢,那不是失去男人的尊严了吗?
况且也是这种复杂心里,当时委屈的要不得,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过后慢慢也就淡了。回头细想,那五位夫人除了大夫人肥胖些,姿色早衰,其他几位如夫人还是都有几分姿色,尤其最小的五夫人,更是姿色不凡,若自己是个少年狂徒,或是前世的许明,很可能直接就把她们一锅端了,焉能任由她们如此调戏欺负自己。
当然,他现在是况且,所以如果让他再重来一次的话,他宁死也不会同意。
接着陆续有人到来,大多是带着内眷的,更有内眷独自前来的。
左家在几个敞厅里分别招待这些男宾女眷,外面一树树腊梅正在大雪中傲然怒放,景色壮美动人。
附近还堆了几个特大号的雪人,雪人的眼睛用一种黑色珠子嵌进去,倒也有几分生色。
左家的家人丫环们在敞厅前搭好一个席棚子,里面一整排有几十个个炭炉正在烧着炭火,准备做烤肉和其他烤品。一桶桶美酒也都放在旁边,准备开启,不停地有人抬过来一头头宰割好的牛羊野鹿袍子等物,恍然间仿佛来到了大草原,要开无遮盛会,就差建几个蒙古包了。
况且独自一人观赏景色,宾客中也有一些人指指点点窃议他,他都听到了,也全然不以为意。
不一会,又有一个贵眷到来,居然是武城侯夫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左府设宴为哪般
况且无论如何想不到她会来,急忙上前见过,笑道;“嫂夫人今日也有雅兴啊,我大哥怎么没陪您来的呢。”
“是二叔啊,你也来了,我还以为只是内眷聚会的呢,你大哥我都没让他来。”侯爵夫人见到况且显然也颇感意外。
况且嘿嘿一笑道:“我大哥呀,这场合还是不让他来为好,不然又看花眼了。”
“二叔说得太对了,幸亏没让他来。”侯爵夫人娇笑着,一时间竟露出小女子的娇态。
自从况且把那道丹书铁券送还给了小侯爷,侯爵夫人觉得这小叔子不仅懂事而且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叔嫂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侯爵夫人随身带了两个丫环,都屈身敛衽给二老爷行礼,完全按照侯爵府的规矩。
况且仔细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寻常,左家根本请不动侯爵夫人,难道是知府大人,借着给侯爵府引荐他的功劳请的?那请她来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只是一个说合会,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只需当事人和调停人三方面坐在一起,吃吃茶,把事情说开了,再搅合搅合就差不多了。
“嫂子,是知府大人邀请您的吗?”况且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哪能是他,若是他请,我顶多派个管家婆来。”侯爵夫人冷哼道。
左家父子和知府大人都过来见过,说了些寒暄话,也就知趣走开了,他们都知道况且和武城侯夫人是叔嫂关系,也就不敢多打扰他们说话。
况且当时注意观察的,侯爵夫人对知府并未显示出什么热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况且因此觉得侯爵夫人说的不是假话,但是究竟是谁请她来的呢,目的是什么呢?这似乎是个谜。
几位夫人也结伴过来请安问好,不做停留,毕竟是侯爵夫人,地位超群。虽说眼下是文官的天下,贵族还是人人敬仰的。
况且心中一沉,今儿个这事可是有些蹊跷,他四处望了望,却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动静。然而摆下如此庞大的娘子军阵容,究竟是想要掩藏什么?
况且正想着,却见萧妮儿过来了,跟嫂子请安。侯爵夫人笑道:“弟妹,你怎么不陪着二老爷,自己溜达去了?”
萧妮儿笑道:“嫂子有所不知,我也没闲着,帮左小姐干活呢,这不,来请二老爷去检查了。”
侯爵夫人立即对况且说道:“二弟,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吧。”
萧妮儿使了个眼色,拉起况且就走,一路不停地笑道:“左姐姐的房间可漂亮了,比侯爵府那些夫人的房间还漂亮,她说了,过两天把咱们的房间也布置成那样。”
况且来到左羚的房间,一路上丫环们看到萧妮儿都亲热说话,显然这一会工夫就都熟识了,只是她们看着况且的眼神有些不对。
走过去一段路后,况且听到背后那几个丫环们小声议论;“这就是小姐拼死都要嫁的那位公子啊,人倒是挺俊的哟。”
“嫁什么啊,他家里都有未婚妻了,还出来到处招蜂引蝶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就是,还不是个负心汉,把小姐的心骗走了,害得小姐伤心,没人的时候偷着哭。”
“对,这家伙太坏了,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一看就是专骗女孩子的色狼。”
况且听得后背发凉,好像衣服被捅穿了一个窟窿,自己啥时成了千夫所指了。但听到左羚天天没人的时候偷着哭,自己都恨自己,对,这几个丫环骂得对,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我不出现,左羚就算委屈些嫁给李家三公子,至少也能平安过上一辈子,现在左右不是,真是被我害苦了。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是他救了小姐的命,小姐才愿意以身相许的,哪怕做妾都愿意,就是好像朝廷有规定,不允许。”
“朝廷哪管这事,我觉得应该是老爷反对吧。”
“不对,我听说是……”
声音渐远,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这一会儿的工夫况且出了一身汗,看样子真是内疚清明,外愧公议。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灰秋秋的。”萧妮儿这才发现有些异常。
“没事,刚才走热了。左羚没其他事情吧。”况且说话竟然有点走神。
“那赶紧进屋,别着凉了。”萧妮儿拉着他快走几步,左羚已经在自己闺房门口迎上他了。
“来吧,到我房间做做客。”
左羚笑道,她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叫况且许哥了,什么称呼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只称况且为他。为这个,萧妮儿心里又是一阵醋海翻波。
“想喝点什么,茶还是酒,不过我这里有玫瑰蜜露,要不要尝尝?养身的好东西。”左羚就像主人一样,招呼着两人。
“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他不来姐姐就不拿出来,好偏心。”萧妮儿撇撇嘴儿。
“死妮子专会挑礼,这不是家人刚送来的吗?我还没动过呢。”左羚用手指虚戳一下萧妮儿。
“我信你才怪呢,就是偏心眼。”萧妮儿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转向窗外。
左羚索性不理她,纤纤玉手端着两盏蜜露给两人。
“不行,走时得给我带一瓶。”萧妮儿趁机勒索。
“行,走时剩下的都给你带走。你在侯爵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这个?”
“他们那里还真没这个,反正我是没看到。”萧妮儿听说走时能带走不少,这才不佯作气恼了。
况且喝了一口,果然香甜爽口,只是太甜太香了,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可是看着左羚渴盼他赞赏的脸色,就憋住一口气,装作细心品尝的样子,半天才赞道:“好,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以前真没喝过呢。”
“那你就多喝点,家里多着呢。”左羚笑了,又拿起一个长颈水晶瓶子斟满两杯。
况且看着稳坐椅子上的萧妮儿,纳闷道;“妮儿,怎么不说话了,咱们不是来参观闺房的吗?”
萧妮儿一摆手道:“这有什么好参观的,是左姐姐听说你一直在冷风里站着,才让我找借口让你进来呆着的。姐姐说了,今晚留咱们在这里住宿,咱们仨一张床。”
况且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那,我就不客气,我睡中间……”
“想的美,你睡床下。床底下宽敞着呢,可以随便打滚的。”萧妮儿拿眼睛瞪了瞪况且。
“好了,你们小两口就别闹了,今晚真是要请你们留下的,好像这个聚会得开上几天,房间不够用,大家就得分散着挤挤,你们两个就住在我这儿了,放心,你们两个睡床上,我睡床下好吧。”
况且满脑子糨糊,这是神马情况?女眷聚会还得几天,这些人到底想折腾什么事啊。左羚和萧妮儿的话纯粹就是逗闷子,一句都信不得。
“这场聚会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得有个最终目的吧。”况且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家里的事我好久不参与了。再者说这次好像也不是我父亲做主的,究竟是谁安排的,我也懒得去问。”
况且沉吟道:“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儿,也许我是多心了。”
“的确是你多心了,放心吧,现在城里敢动你心思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有武城侯的牌子立在哪儿,谁想找死不成?还有,知府大人不是对你也特别亲近吗,有这两人护驾,在凤阳你都可以横着走了。”
“他就是文人脑子,什么事都愿意多想,像我多好,傻乎乎、大咧咧的,想吃吃,想睡睡。”萧妮儿喝光了第二盏蜜露说道。
“你傻?你怎么知道先下手把他抓住了,你知道多少人想跟你换这个位置吗?你是一点也不傻啊。”左羚气道。
“这不怪我,谁让他大清早的跑我家吃顿早饭,没钱给,只好以身相许,我就得着了。”
“还有这事,赶紧说来听听。”左羚真不知道这事,赶紧拉着萧妮儿刨根问底。
萧妮儿先是自己忍不住笑了半天,然后把况且那天一大早到他家吃饭的样子描绘了一遍。又说,人家说他是药王成精,我看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左羚听罢,笑得前仰后合、不可开交,真没想到况且还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你当时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会掉到大山沟里的呢?还能跑出来,也是命大。”左羚又是好笑又是惊奇,也有几分纳闷。
“以后告诉你吧,现在不是时候,尤其今天,我没心思跟你们说笑。”况且想到那天自己的样子,根本没想自己今天能混得如此风光。
三个人正说笑着,一个管家婆进来禀报:“知府大人有请许公子。”
况且心中有种感觉:来了,好戏开始上演了。
本来说是来参观闺房的,结果他还没走进真正的闺房,只是在外间喝杯玫瑰蜜露,就又被人叫走了。虽然啥事都没发生,怎么就感觉到有点心烦意乱的呢,不是好兆头。
况且跟着婆子来到一个暖阁里,见到知府大人,刚要行礼,知府大人却抓住他的手,笑道:“贤契,今天一切礼都免了,不过,你可得给我个面子,答应我一件事。”
况且的心狂跳起来,硬着头皮道:“老公祖只管吩咐就是,只要门生能做到的。”
“那你跟我来。”知府大人装着没事的样子,站起来,晃着步子。
在一处红木格子窗前,知府大人向外指了指,对况且说道:“你认识那两个小女子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况且再遇上官燕
况且望去,焉能不认得,那不是上官燕和西门雪吗?两人在寒风中站立,眺望着暖阁,神色很是焦虑。
“认得啊,是上官燕和她的丫环西门雪。”况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问你,这两个小女子怎么样?”知府大人几分笑眯眯,还有几分色眯眯。
“不错,都是美女呀。”况且不知知府大人何意,难不成他又要纳妾?
知府大人打开窗子,向外招招手,一个街上流氓挑逗美女的手势,况且看呆了,看来这位大人走上科举之路前,恐怕是街上的一个小痞子,不然动作缘何如此纯熟?
不一会工夫,上官燕和西门雪两人来到暖阁里,先给知府大人见礼,然后却扑通一声跪在况且面前,吓得况且急忙跳脚闪到一边。这跪受不得,过去虽有恩怨,但今天由知府大人出面作说客,他还是有本能的防范。
“许公子,先前奴家猪油迷了心窍,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请公子赎罪。”上官燕声音幽怨,真如莺啼燕啭。
“知府大人在此,你们不用这样,先起来说话。”况且说道。
他看向知府大人,等着他说出事情的原委,看自己是否能够答应。
知府大人却不看他们,只是眯缝着眼在太师椅上养神,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请让奴家说完,奴家自知罪孽深重,情愿做公子的侍妾,上官家的产业也双手奉上。若是公子有顾虑,不能娶奴家回家,奴家宁愿做公子的外室。”上官燕说着叩下头去。
况且急忙又跳脚躲开,脑袋无论怎样快速运转,也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好像又是桃花劫啊。
“我说你小子老实站着不行啊,怎么跟个蛤蟆似的跳来跳去的,练蛤蟆功啊?”知府大人晃了晃跷着的二郎腿,调侃道。
况且心道:我也不愿意学蛤蟆啊,这不都是你给我惹来的吗?你自己娶几个老婆我不管,你别把自己的爱好加在我头上啊。
上官燕见况且跳来跳去的就是不受她的礼,神色一黯,看向西门雪。
西门雪咬咬牙,挪了一步,跪在况且面前:“公子若是喜欢小奴家,奴家愿意给公子做奴婢,随便公子怎样蹂躏小奴家,小奴家也认了,就是千刀万剐也行,只要公子放过上官家。”
况且不跳了,听了这话,他蓦然大怒:这是什么话,分明是把自己当作专门残害**的性变态了。我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看,那是比被人还高了一头,结果呢却说出如此无礼的话来。
况且用力在桌子上一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把我当成恋童癖,专门祸害**的变态狂了?岂有此理!”
西门雪身子一哆嗦:“我们是这样认为的,公子就真是这样也没关系,小奴家自己情愿受公子祸害。”
况且再也忍不住了,又是一拍案:“你情愿,就没问问我情不情愿,愿意让我祸害,就没问问我愿不愿意祸害你?好啊,你们上官家好歹毒的心计,先前设计一个阴谋,什么狗屁成精的药王,让全城的人对付我,我差一点被人杀了吃肉喝血。一计不成,你们又来更狠的一手,污蔑我是什么恋童癖、变态狂?”
知府大人也呆了,怎么冒出这档子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的啊?他只是受人委托,从中说合,委托的人来头甚大,他不敢推托,再者听了上官家的条件,几乎是跪地投降,全部奉上,况且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可是,为什么一眨眼局面竟然失控了,莫非自己也进了圈套?
莫说况且忍不住了,知府大人也忍不住了,左右一望,找到一块镇纸,权当惊堂木了,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上官燕,你给我交代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此事若不说明白,本府不管你背后站着什么人,绝轻饶不了你!”
知府大人头上直冒冷汗,况且不是先前了,那时只是有一个座师练达宁护佑他,但毕竟远在苏州,现在可是有武城侯替他撑腰,事情若弄坏了,自己吃不了要兜着走的。
况且是变态狂?显然不像!正如况且说的那样,是成精的药王计策失灵后,上官家的又一条歹毒的计谋。这可太毒了,等于把我也装进去了,我堂堂知府大人与上官家合谋,把况且引入其中。
况且和知府大人突然发难,上官燕、西门雪一下子也懵掉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还是她们全部计策中的第一层,怎么就失灵了?难道情报有误,这家伙真不是什么千年老妖,不是变态狂?
上官燕满脸是汗,还没想明白怎么说,急得快要哭了。这时就听外面一人大喊:“许明,你个王八蛋,给本公子滚出来受死。”
况且刚刚被上官燕、西门雪气得怒发冲冠,外面竟然有人直接开骂了,他一时气冲顶门,拔腿就跑了出去。
刚出暖阁大门,却见侯爵夫人站在一个年轻公子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混账小子,吃错了什么药,赶紧滚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侯爵夫人,此事您甭管,我跟许明那王八蛋不共戴天。”那个公子气势汹汹地说。
侯爵夫人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无比响亮,怒道:“你才是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
这家伙被打蒙了,不知道侯爵夫人为何如此护着许明,竟然为他出手。
况且被侯爵府太夫人认作儿子,只等认祖归宗的事也传开了,本来也不是保密的事,可那时没有报纸电视互联网什么的,想要家喻户晓也不可能。这位公子就是不知情的人之一,他若是知道,就是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骂许明是王八蛋,那不是明着骂侯爵府吗?
“侯爵夫人,您干嘛打我骂我?”那公子无比委屈,说起来他家跟侯爵府交情不浅,他父亲就是武城侯的部将,以前侯爵夫人也挺喜欢他的。对,一定是这王八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侯爵夫人勾搭上了。
啪,侯爵夫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你骂你是为你好,要是你老子在这儿,我就打他不打你了,有娘养,没爹教的。平日里看你还不错,我不让奴婢打你,亲手管教你,就是给你脸了。”
听到动静赶来看热闹的人,一时全都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武城侯的夫人会动手,而且为的是况且。知情的人不觉得奇怪,侯爵夫人为况且出头是理所当然,不知情的人,立马以为况且跟侯爵夫人有什么不清不白。
“这是怎么回事?有点乱。”
“什么情况?看不懂。”
“那不是卫城卫公子吗?他爹可是武城侯的部将啊,怎么还惹上武城侯夫人了?”
“哎哎,听说卫城是跟许明争风吃醋呐……”
此语才出口,惹恼了一旁正看热闹的萧妮儿。
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听旁边这位说这个叫什么卫城的跟况且争风吃醋,这还了得,她左手薅住那人衣领,右手就是一记耳光。
众人哗然,这都是怎么了,要变天了,女人怎么喜欢打男人耳光啊,还打得一个比一个响。这技术很娴熟,都是平时练出来的吗?简直跟凤阳府专门打犯人耳光的衙役有得一拼。
“小**,你敢打我。”此人眼冒金星,看不清来人,大吼道。
“你还敢骂我!”萧妮儿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很准,声音几乎是响亮了。
“小**,我跟你拼了。”此人挣脱萧妮儿的手,扑上来就要打萧妮儿。
左羚早就想上手了,只是她身份在哪,若是打了这人反而给他脸面子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她挥手示意,两个左家家人上来架住此人,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左家,休得放肆。”左羚喝道。
“狗胆包天,这是要造反了,把他拉过来跪在这儿。”侯爵夫人看到了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两个左家家人把此人拖拉过去,跪在侯爵夫人面前,此人一到了侯爵夫人面前,马上就像霜打过茄子,蔫了。
“弟妹,你过来,站在我旁边。”侯爵夫人的派儿还是有的。
萧妮儿过去,叫声嫂子,亲热地站在侯爵夫人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脚底下跪着的人,莲足轻钩,还想给他一脚。
“妹子,你甭管了,让他跪着,别脏了你的手脚。”侯爵夫人脸色稍微平静了些。
萧妮儿听罢,也消了气,看见远处一脸茫然的况且,还挥舞小拳头,意思是说我给你出气了。
侯爵夫人又指着那人骂道:“你敢骂她小**?你老娘才是**,你全家女人都是**,来人,上手,我不喊停就别住手。”
侯爵夫人带来的两个丫环见主子发令,立刻上前,一人揪起此人头发,一人就是左右开弓。
我的个妈呀,今天这是怎么啦,众人立时三观尽毁,这哪儿是女人啊,一个比一个狠,就是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还魂,也没有如此彪悍吧。
有知情的人笑了,这侯爵夫人可非比等闲,她父亲就是北京五军都督府的中军大都督,也是一位大将军,真是虎父生虎女啊。那小子,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想摸老虎的屁股,真是找死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侯爵夫人显威武
左家的几房当家人面对此情此景,只好苦笑,先不说这两人是否该打,可是在左家请来的客人面前这样公开打人,对左家颜面也有大损。
不过客大压主,武城侯夫人一发话,就是左家老祖也只能听喝,不敢吱声。
左文祥父子倒是无所谓,挨打这两人是冲着况且来的,那就该打。不过,后面那位有些冤,就因为一句话被打成了猪头。
祸从口出,这不该说的话真不能说,不能惹的人就千万不要惹。他非议况且的闲话,已经犯了忌讳,后来居然又骂萧妮儿小**,那就是大罪。
再说那个卫城,即便侯爵夫人动手,左文祥也得找人把他扔出去,绝对不会允许他在自己家里胡闹。侯爵夫人倒是代劳了,而且事后,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卫城看见这位难兄难弟比自己还怨,只因说了句况且的闲话就被打成这样,愈发认定况且是侯爵夫人养的小白脸,转头看见况且站在暖阁门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登时怒不可遏,大吼道;“许明,你只会躲在女人后面吗?你这个小白脸,我跟你拼了!”
他虎吼着冲过去,一头就要撞在况且身上。
况且见他来势凶猛,也不肯硬接,身子一闪,一招白鹤亮翅,正面躲过卫城的冲势,脚下轻绊,卫城身子已然腾空,火箭般一头撞在暖阁大门上。
可惜他不是火箭,他的脑袋也不是导弹头,这一头撞狠了,撞开大门后,人还冲进去很远,才重重摔在地面上。顿时头破血流,趴那不动了。
“这是要出人命啊,他到底想干嘛呀。”
所有客人惊慌不已,尤其是女眷,一个个捂住嘴,吓得花容失色、双腿打软。
这卫城也是凤阳府里有名的公子哥,他倒不是浪荡公子,只是愿意狗一样跟在上官燕身边摇尾乞怜,个中什么缘由,也没人知道。好在他不招灾不惹祸的,声誉也还说得过去。
几个左家家人急忙赶过去,打人是一码事,若是出了人命,左家也难逃干系。卫城的老子好歹是一个指挥使,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师长,怎么说也是少将级别的人物。武城侯夫人惹得起,左家真有点发怵。
“找个冷屋子把他关进去,让他死鬼老子来领人,今天不说出个头头脑脑的,就甭想活着走出这里。”侯爵夫人的气还没有完全消掉,冷冷道。
卫城被抬出来,人已经晕过去了,头破血流不说,身上骨头好像也断了几根,这一跤摔得那叫一个结实,跟大地来个亲密接吻。大地可不是温柔小女子,你给他多大力气,他一准返还你多大劲儿,一点不打折扣。
随后,凤阳知府也走出来,他一直在楼上看风景,却不知风景也在看他,大家可都等着他出来主持大局呢,毕竟他是凤阳地界的父母官啊。
可是凤阳知府也知道,有武城侯夫人在这里,他一个四品知府根本不上台面,惹恼了这位夫人,摘他的乌纱帽那是分分钟的事。
都说武官比文官低一级,在文官面前跟狗一样,可也得看是何等武官、何等文官,更何况侯爵国公都督实际上超出了武官范畴,那是典型的贵族世家,属于皇亲国戚一类。人家祖先跟太祖、成祖一起打江山的,相互间都能连带出亲戚关系。
比如说中山王府,徐达的女儿就是成祖朱棣的皇后,所以中山王府跟后来这些皇上论起来都是表亲,若在民间那就是表兄弟,只是皇家不论这个礼节,只讲君臣,但毕竟亲戚关系摆在那儿,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这东西是根本斩不断的。说无用时无用,说有用时,那就是大用场,看对谁了。
话说朱棣在皇后过世后,又看上了皇后的妹妹,要娶进宫做皇后,此女干脆置之不理,没事坐在家里天天大骂朱棣是篡权贼子,称颂建文帝的功德不离口,朱棣对这位小姨子也只能干瞪眼,一点招儿都没有。若是换了别人,朱棣早灭他十族了。
这就是贵族的底气,跟皇上一起打江山,也跟皇上一起坐江山,后来无论文武百官说起来,跟这些皇族贵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就是做到首辅都没用。
明朝的首辅也只有张居正敢不对亲王行臣礼,拜访王府时,跟亲王行主宾礼,昂然而入,昂然而出,但他死后这就成了他的一大罪状。
凤阳知府硬着头皮上前虚言道:“侯爵夫人息怒,犯不上跟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生气,气坏了您身子就不值当了。”
况且也上前笑道:“这小子都这样了,嫂夫人就放过他吧,还有这位仁兄,也一起饶了吧。”他挥手让那两个还在坚持不懈打人的丫环停手。
一个丫环揉揉手,呲牙道;“这家伙脸皮真厚,咯的我手怪疼的。”
众人轰然大笑,这也太糟蹋人了吧,打了人家半天耳光,还嫌人家脸皮厚咯的手疼,这是哪家姥姥的理啊。
那人早已被打得半昏迷了,听了这话,一口痰气上涌,眼睛一瞪,嘴上冒出一股白沫,登时人事不省。
况且急忙掏出两根银针,插在此人两个穴位上,这人才悠悠醒转,又吐出一口血沫子跟几颗碎牙。他倒是没满地找牙,全碎在嘴里了。
“甭管他,自己找死怨得谁来。”侯爵夫人眼角乜斜道。
“算了,再不停手这位仁兄真没命了。”况且劝慰道。
“死个把人怕什么,今天要是不能让我满意,就是死上千把人都有可能。这事你甭怕,别说江南地界,就是京城天子脚下,敢公然欺负到咱们头上的也没几个,敢惹上来的一律打回去。”侯爵夫人斩钉截铁。
“嫂夫人威武。”况且拱手苦笑。
萧妮儿此时已经看傻了,连鼓掌助威都忘了,侯爵夫人因为况且的缘故,待她很好,就像个宽厚有爱的大姐姐。
左羚倒是没感到意外,这些贵族门庭强势惯了,早就司空见惯。她宁愿忍受对况且的相思之苦,也不愿意去侯府看他,也是不想万一哪个地方招惹上人家,吃罪不起,一入侯府深似海啊,这话不是随便说的,的确如此。
况且也是心里骇然,还真不知侯爵夫人如此厉害,在府里,侯爵夫人虽不是那种温柔婉娈的女子,却也是相夫教子的典型模范,在太夫人面前更是乖顺的儿媳妇。况且现在佩服起武城侯了,有这样的妻子,他居然还敢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这大哥绝对不是一般人物啊。
侯爵夫人谦虚道:“这算什么,他们遇上我那是祖辈烧高香了,也就是我脾气好,若是你大哥在这儿,这两个早就是死人了,连个全尸都甭想得到。”
众人一惊,就是傻子都听明白了,原来人家两个是叔嫂关系,这样的话,侯爵夫人为况且出头就是名正言顺,你惹上况且就是惹上侯爵府了,人家这是维护武城侯府的尊严。
把人打成这样还自夸是脾气好,看来那个脾气不好的要是在场,估计打人都懒得打,直接拔刀砍人了。
可是况且啥时候成了侯爵夫人的小叔子,许多人都不知道,却也没人敢问,这时候闭口不言就是保命良方。
况且悄悄向左家人示意,左家赶紧派两个家人把此人抬走,送回家里去。这人只是城里一个茶商,跟左家时有来往,也被邀请来见见大世面,结果遭了无妄之灾。
况且又看看卫城,叹了口气,要来一条毛巾,把他脸上血迹擦掉,然后又拿出几根银针,擦在几个穴位上,虽说若不是他在暗中使个腿绊儿,卫城也不至于摔得这么狠,但先前是先前,现在他是病人,况且又有了医生的本能,得治病救人。
卫城悠悠醒转,见是况且在照顾他,伸手扒拉他一下,吼道:“我宁死不要你这个小白脸可怜我。”
侯爵夫人怒道:“你个混账东西还嫌自己没死透是吗?再敢胡言乱语,立马让你去见阎王。”
卫城强撑着一口气:“士可杀不可辱。”
他昏昏沉沉中其实也听到一些,这才知道况且是侯爵夫人的小叔子,明白了,自己不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了,而是踢在烧得发红的铁板上了。触犯了这事儿,不要说他,连他父亲都得受牵连。
侯爵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是个狗屁士,我今天就不杀你,专门辱你了,你能怎么着。”她抬脚在卫城脸上踩了一脚,卫城又跟侯爵夫人厚实的鞋底来个亲密亲吻,登时又昏了过去。
“别,别,嫂夫人,这事交给我,我得问问这家伙,跟我犯的什么牛劲儿。我可从来没有招他惹他啊。”况且急忙拦住侯爵夫人,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卫城。
“你甭管他,这就是个死人了,等他老子来收尸吧。”侯爵夫人不屑一顾。
“可是我得弄明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认识他啊。”况且说道。
左羚此时发话了:“上官燕,你也甭躲着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是你的人吧,赶紧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了。”
上官燕和西门雪一直躲在暖阁的大门后面,此时被左羚一口道破,只好体若筛糠似的走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卫公子宁死不屈
西门雪人虽小,胆子却比上官燕大,她先站了出来,走上前低下身子俯视道:“卫公子,你这是何必。”
她平日里虽然恶心卫城的恶癖,但见他此时被打得他老娘都不认得了,也是心痛无比,边说边哭泣起来。
上官燕径直来到侯爵夫人前,跪下叩头道:“草民上官燕见过侯爵夫人。”
“上官燕是谁啊?不认识。”侯爵夫人看都不看她。
众人窃笑,心里也是感慨,别看卫城被侯爵夫人打成那怂样,那还是人家够级别,而且两家有来往,一般的人根本够不着侯爵夫人的巴掌。
就像凤阳知府一样,不管什么身份的犯人上堂,犯了何等罪过,也是叫衙役们动刑,不可能自己走下堂去打人。知府若是下堂去打人,那等于是给了那人天大的面子,真是与有荣焉。出来后可以洋洋得意,向众人炫耀,我今天被知府大人打了个耳光。
让知府大人打了个耳光,这是多牛的事啊,若跟知府没有亲密关系,怎么会有这样的待遇?要是谁被皇上打个耳光,马上就得名震四海,那不是打,那是圣眷啊。被打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关键是看谁出手打的。
就像萧妮儿打那人,左羚就没动手,她要是动手打了那人,别人听说了就会传开了,凤阳第一枝花为啥打人啊?就会有浮薄浪子编排开了,打是亲骂是爱,没有亲没有爱哪来的打骂,这里面一定有情况。
所以打人里面也有高深的学问,有种种秘奥,更有悬殊的等级,不可不一一辨清。
再说一件趣事,张居正晚年,他的一个门生上书弹劾他,张居正恼羞成怒,当时弹劾他的人很多,他也都忍了,可是自己的门生背叛自己,这是打脸啊。他上书皇上,宣称国朝开国以来,尚无门生背叛座师的,这是自己道德有缺,无颜留任首辅,坚决辞官回老家种白薯去。
神宗心里真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可是他说了不算,上有皇太后撑腰,旁边又有掌权的好基友大太监维护,神宗只好下诏挽留张居正,然后下严旨切责那人。其实,旨意就是张居正跟他的好基友两人弄的,只是借用神宗的名义罢了。
此人被实施杖刑,五十刑杖后,打得那个惨啊,屁股不是皮开肉绽,而是成片成片的肌肉掉落下来。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惨不忍睹,其实这还是神宗暗中授意,此人家里也花了银子才打成这样的。
或许有人问,这人有病啊,花了钱还让人打得这么惨?
这里面就牵扯到高深的学问了,这些实施杖刑的太监都是行家里手,只要花了钱的,就会打得特别凶,但里面的筋骨经络根本没伤着,就是皮肉伤,回去后养几个月就好了,若是不肯花钱的,或者皇上蓄意要当庭打死的,这些行刑专家就会打闷棍,看上去连肉皮都没有破,里面的神经却全部坏死了,抬回去后基本活不过当天。
此人回去后,把自己屁股上掉落下来的肌肉腌制成了腊肉。张居正死后,神宗想到他了,马上官复原职,还连连升级,此人没事就把那几块腊肉拿出来,在朝臣面前炫耀,腊肉似乎成了他的军功章,可以跟功臣府的丹书铁券相媲美了。此人死后,这几片腊肉就被供奉在祖庙里,还当作传家宝了。
所以挨打不仅不全是坏事,有时还能被打出丰功伟绩来。这不是胡说,自世宗嘉靖帝以来,文臣谏官就以被打为荣,以被打为功,嘉靖年间的杨继盛就因弹劾严嵩被施杖刑,不仅名震天下,而且留名青史。以后的人,听到他的名直接就想跪下,比历代皇上的名气还大。他的一首诗流传下来,与苏东坡等大诗人并肩在镇江焦山碑林供后人欣赏。
所以神宗朝的谏官们没事就上书骂皇上,那意思就是说我骂你了,快来打我啊,快点啊。
嘉靖帝打累了,神宗则是打烦了,后来干脆不给这些人面子,置之不理,你不是骂我嘛,我假装听不着,就是不给你挨打的机会,以后所有奏折全都不看,也不上朝了,眼不见为净。后来的人都责备神宗怠政,其实是没明白这里面深刻的原因。
大明神宗朝,的确很神奇,那是文臣们求挨打而不得的朝代。
哀哉,求挨打都不得,尼玛这世道太黑暗了,堪比十八层地狱啊。神宗朝的文臣们上下一片哀嚎。
明朝这些打人的学问,以及林林总总打人的事儿,甚至可以写成一部专著《打人经》,绝对不让唐朝酷吏来俊臣的《罗织经》专美于前。
况且看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上官燕,心中也是不忍,叹道:“我先答应你们,今天只要你们把事情说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责怪你们。要是说不明白,今儿个你们想活着走出这里,恐怕比较难了。”
上官燕低下头,泣道:“奴家罪该万死,无话可说,宁愿给公子为奴作婢,以此清白身自赎罪愆,但求公子能放过奴家的家人跟卫公子。”
“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话,我没有要你为奴作婢的意思,我也要不起。”况且苦笑道。
“想得美,她不配。”侯爵夫人冷哼道。
看来想给侯爵府当奴婢也不是啥人都行的,那得精挑细选,仔细丈量。
侯爵夫人一句话说得上官燕心如死灰,平日里骄傲得跟凤凰似的上官小姐,此时连给人家当奴作婢的资格都没了。
“燕子,别求他们,大不了一死。许明,不管你什么身份,你跟我有夺妻之恨,不亚于杀父之仇,我跟你不共戴天,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卫城被况且针灸过来,见到自己心中无比崇拜、无比挚爱的女神居然像奴婢一样跪在那里,彻底疯掉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况且心中乐了:这家伙还真是有种,而且是个情种。
侯爵夫人大怒,抬脚就要踩下去,况且急忙拦住:“嫂夫人息怒,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好吧,你大胆处理,别怕死人,别怕事大,咱们武城侯府就是把天捅破都有人来补。咱们不行,就把你大哥叫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厉害。”侯爵夫人冷哼一声,拍拍手,一副要血洗凤阳城的架势。
众人都拜服得五体投地,大气儿不敢出,什么叫威猛,这就是最好的诠释。都说看热闹的人不怕乱子大,这当事人竟然也不怕,甚至大有乱子越大越好的意思。
“喂,兄弟,咱们并不认识,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你不明不白地说我跟你有夺妻之恨,什么意思,你是指上官小姐吗?我也没跟你夺啊。”况且看着卫城,不解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你是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跟你说吧,我还请人刺杀过你,可惜让你捡了条命,我好恨啊。”卫城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自认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既然如此,那索性豁出去了,把所有做过的事全部说出来,大丈夫敢做敢当嘛。
“什么?请人刺杀许明?这可是凤阳府头号新闻啊。”
所有人都震惊了,还有此等事?这可是刑事大案啊,侯爵府怎么会放过他,还有,凤阳府无作为,那可是失职了呀。
“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在说胡话?”况且惊诧莫名,心里却想:难道上次险些被人抓走就是这个卫城雇人干的?若是这样,今天还真不能放过他。
“就是你们一队人马从那个山沟里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怎么就没把你杀了?怎么着,告诉你了,快杀了我吧。”卫城叫嚣道。
况且看出来了,卫城急于求死,是用极端的方法最后向上官燕示好,想要把一切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左右一死罢了,不想连累上官燕。
“哦,那是我来凤阳的路上,你说的可是真话?如果是那样,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况且并不在意,却也明白了,可能李家兄弟就是去刺杀自己的,不知为什么却跟洛城双骄杠上了,没来得及杀成自己,后来还神差鬼使地跟自己结了善缘。这件事他到现在还是如坠雾里,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连死都不在乎了,还骗你作甚?”卫城惨笑道,吐了口带血的吐沫。
“这事我原谅你了,不过你说说为啥要刺杀我,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是谁让你这样干的。我在山镇里怎么会跟你有什么夺妻之恨?!”况且倒是急于弄明白这一点。
“没有谁,我想出来的,是我个人的意思。”卫城脖子一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哇塞,没见过面,仇恨是想出来的?还有没有天理,假如没有天理,还有没有逻辑?
也是,死都不怕,还管什么天理、逻辑的,就是想象的,咋的了?
况且拿他没招,只好问上官燕:“上官小姐,这事跟你有关吧?你说句实话呀。”
上官燕已无力再做挣扎,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奴家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况且见这两人宁死不招,还真没辙儿,就问道:“好,这事以后再说,你们为什么又要给我设计个变态的恶名,究竟有什么阴谋?我他妈就烦这个啊,我怨不怨啊。”
大家一听,还有这事?这可太过分了,怎么看况且也是飘飘若仙的,还是个神医,怎么会变态的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况且被冤变态狂
直到此时西门雪才知道自己错了,是她误导了上官燕。西门雪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可能是卫城太让她感到恶心了吧,然后就把况且也假想成了卫城。
西门雪自知躲不过这一关了,上前说道:“这是我的错,不是设计你,而是误会了,因为你身边有一个**,我就误以为你也是那种专门喜欢祸害**的变态。”
“我也是,还有谁是?**?我身边哪有**?”况且一脸茫然。
“我说的就是她。”西门雪一指萧妮儿,咬着嘴唇说道。既然说了,索性都说了吧。
“她……”况且当时晕菜了。
“你啥眼神啊,本姑娘今年十八岁,转年十九了好不好?你见过十九岁的**啊?”萧妮儿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怎么可能,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西门雪泣道。
“我看你是眼睛冒泡了,这是我家二叔房里的人,哪是什么**,再说了两人也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左掌柜,你还会点医道吧,你给鉴定鉴定。”
左文祥上前,对四方拱拱手,然后正色道:“大家也都知道,老夫虽不行医,这点医道还是懂的,老夫敢以左家的声誉担保,非但萧姑娘是处子身,许公子也是元阳童子身。许公子的品德和定力着实令人钦佩。”
大家都肃然起敬,原以为况且和萧妮儿形影不离,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呢,哪里知道两人间竟然是清清白白的。
再一看萧妮儿,若她自己不报年龄,真还不知道她那么大,绝对是童颜,只是没有**,一晃眼的确跟西门雪差不多,其实也是西门雪因为美得妖异,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萧妮儿气得简直要发疯,这不是小瞧人吗,一个成年大姑娘被人看作十三四岁的**,连带况且声名都受损。只是看到现在这两人已经如此委顿,她也不忍心再落井下石了。
况且哭笑不得,只好叹道:“看来这事真是有误会,不过,我看误会只是个工具,把你们想达到的目的告诉我,以前的账一笔勾销,我保证不追究。”
上官燕垂头丧气道:“您大恩大德就让我一死吧,奴家真的无话可说。”
她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此次去南京找后台,后台是找到了,不但答应帮她摆平左家和况且的事,还更上一层楼,要把左家和况且都设计进去。
那时候她只知道况且有凤阳知府这层关系,和武城侯的关系是一点都不知道,若早知如此,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就是她身后的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侯爵夫人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再不如实招来,将这两个奴婢扔到妓院里先接几年的客,让她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变态。”
卫城眼睛流出了血泪;“侯爵夫人,您大恩大德饶过她们吧,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了,我在地下做鬼也感您的恩德啊。”
旁观的人也都心中不忍,卫城真是个情种,自己都到了这地步,还在维护上官燕和西门雪。
况且心中更是不忍,上去拍拍卫城的肩膀笑道:“兄台,你别激动,今天不会死人,谁都不会死,你呢,就是被人当枪使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冤大头,真要是死了都是冤死鬼。上官小姐、西门小姐也没有事,我还答应请她们吃饭你,死人可是不能赴约的。”
“你还不死心啊,还想从我手中把燕子夺走?”卫城又大吼起来,嘴里又冒出一股血沫。
“你别激动行不行,我只是践约,请她们吃顿饭,又不是跟你抢她们。镇定,兄弟,镇定些。”
“不行,坚决不行,你个色鬼见到燕子这等天仙美人还能不动歹心?”
“她能叫美人?还天仙呢。切,你看看这位,还有这位,哪个不比你眼中的天仙美人强。”侯爵夫人把萧妮儿拉过来,顺手把左羚也拉过来。
她还真不知道况且和左羚已经情感交融、比恋人还心连心,只是抓她过来镇镇场子。
左羚俏脸一红,以为侯爵夫人已经知道她跟况且的私情了,也不否认,而是勇敢地站在况且身边,心中倒是升腾起一丝甜蜜。
对此左文祥父子是知道的,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这事他们也管不了了。
“她们是漂亮,可是在我眼里只有燕子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天仙也比不上。我这一生就算活着不能娶她为妻,死了也要在阴曹地府等着跟她团聚,下辈子再做夫妻。”卫城嘶声吼着。
众人皆动容,上官燕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已经不重要了,大家无不感动于卫城这一片深情,有几个丫环已经在那悄悄擦眼睛了。
“你们这叫王八瞅绿豆,对上了。什么美不美的。”侯爵夫人都乐了。
“卫公子,此生已无缘,若有下辈子,我上官燕非你不嫁。”上官燕此时才知道卫城对她有着怎样的深情,平日里她作践卫城惯了,只是把他当成一条既忠实又愿意让自己作践的狗。
西门雪也是满眼珠泪在美目中流转,只是咬着牙不让泪水流出来。
“干嘛说的这么凄凉,这辈子也行啊,过几天卫公子养好了伤,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我这人呢,最好成人之美。”况且一挥手,笑道。
“许公子,您肯放过我们?”上官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我放过你们,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对付你们,现在看来,你们也都是别人手里的枪,被人当枪使了还不以为然。你们现在都离开吧,我就等着你们后面的人出现,我倒要看看那是何方神圣,长了几个脑袋。”况且拍拍手,仿佛抖落一点灰尘。
上官燕大喜,连连叩头。况且早料到会如此,又是一跳,闪了过去,他可不会没来由的受别人的大礼。
“许公子,真是大人大量啊。”
“是啊,这是圣人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
“许公子,成全了卫公子跟上官小姐,这可是做了一桩大功德啊。”
……
观众们早就憋坏了,起初只是怕说错了话挨耳光,没人敢开口了,现在警报已经解除了,便使劲地吹捧况且,既是卖好,也是免得憋死。
凤阳知府和左文祥等人心中透亮,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人大量,而是上官燕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不值得出手对付。
可是况且放过她们也不能算完,旁边还有一个彪悍的侯爵夫人没发话呢,她说没事了,才真的没事。
这期间,侯爵夫人一直没吱声,见况且要饶过他们,咬牙道:“不能这样轻饶了他们,得小心他们以后恩将仇报。不如斩草除根,把祸根消灭在萌芽中。”
侯爵夫人真是杀伐果断的人,不愧将门虎女。
况且笑道:“嫂夫人,小弟是学医的,从小就秉承要以父母心治病救人,人只要不是把我逼得无路可走,我就决不会有伤害之心。”
侯爵夫人叹息道:“我原以为他们遇到我是烧高香了,看来遇到你是遇到活菩萨了,算了,你既然这样决定了,就这样办吧。就凭这几个蚂蚱,我看也蹦不到天上去。”
这一个回合下来,左羚对况且有了全新的认识,当初他对李家大起杀心,根本不是为他自己。上官燕就差对况且直接下毒手了,出了两次门,结果两次差点被人抓去吃肉喝血。况且连这等仇恨都忍了,李家只是来逼婚,他却奋起要杀人,谁都拦不住。
他当时可没有侯爵府的势力,连凤阳知府衙门的大门冲哪儿开都不知道,真是为她不惜拼命,宁愿身陷凤阳府死牢。
想到这儿,她心中流过一股暖意,就凭这份挚情,自己怎样对他都值了。
左文祥父子也是动容,心中颇有所感。若不是朝廷有律条,就算左羚给况且做妾也无怨言了。再说,况且毕竟不比从前了,现在是侯爵府的二老爷,从今天侯爵夫人出手的阵势上看,况且已经是侯爵府宁可捅破天都要死保的人。
卫城被人抬回家去,上官燕和西门雪也被左家人彬彬有礼地送出门外,她们倒是没感到丢面子,而是如获大赦。此次真是死里逃生,若不是况且,侯爵夫人真可能置她们于死地。
场中,凤阳知府也是很尴尬,本来上官燕和左家是对头,根本进不了左家的大门,是他硬做保山,上官燕才能进来,结果却引发如此恐怖的事件,险些闹成一场惨剧,如果不是况且抬手放过上官燕和卫城,此事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事一了,不少人都萌发退意,左文祥却笑道:“大家不要急,先前这是一个小误会,已经解决了,咱们的聚会这才是正式开始。此次有劳大家来此聚会,回头都会有一份小小的礼物。”
此言一出,大家的心又都活泛起来,左家历来出手豪阔,说是小小的礼物,也一定价值不菲。
左羚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况且面前,昂起头,美目流盼生辉,含着晶莹的泪光笑道:“多谢你。”
况且一怔:“谢我啥啊?”
“傻子,谢谢你对我的一片心呗。”左羚巧笑嫣然。
第一百七十九章 侯爵夫人点鸳鸯
看到左羚笑容的人,登时感觉眼前春光流传,仿佛此刻不是白雪覆盖着大地,而是春草萌发、野花烂漫,香气馥郁沁人心脾,一切景物都笼罩着一种朦胧的灵气,令人舒爽难言。
这是左羚与生俱来的天赋,遗传自她的母亲,却比她母亲的笑容更具夺人心魄的魅力,只是她这种笑容并不多见,只有她真正心花怒放,完全敞开心灵世界时,脸上才会绽放出此种光芒。
须臾,大家才回过神来,暗自嗟叹天地造化之不可思议。
侯爵夫人看到况且和左羚的光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过来笑道:“我说呢,二叔也不是省油的灯,难怪在家里整天目不斜视的,原来心中有这样的美人啊。”
她适才抓过左羚不过是顺手,为的是把上官燕死死压下去,让卫城心服口服,没想到左羚居然真是况且的意中人。
“哪里,他心里只有妮儿,才没有我。”左羚也大大方方,家人知道了又怎样,宾客知道了又怎样,就算全天下的人知道了又怎样,用况且的话来说,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萧妮儿在旁偷偷做个鬼脸,意思是说,这不怨我,我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谁让你不能天天在他身边了。
其实,况且放过卫城和上官燕,也是因为钦佩卫城还算是个男子汉,更是真情种,那种为了自己的女人宁愿下地狱的狠劲儿跟他一样,才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见过侯爵夫人。”左羚急忙屈膝正式行礼。
“不用这样,以后咱们可能就是妯娌了,你就是我妹妹。凤阳第一枝花,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侯爵夫人握着左羚的手亲热的说。
“夫人过奖了。”左羚忸怩道。
“好了,等我家太夫人身体再好一好,他呢,认祖归宗过来,就选个好日子,把你们的事办了。”侯爵夫人干净利落一锤定音,还不容置疑。
这就是贵族的大气,根本不理会一边的左家人,不是求婚,而是指婚,指定了你就是你,不容商量,不得拒绝。
况且和左羚只能陪着笑,笑而不语,侯爵夫人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颇多曲折,别说朝廷有律条,还有石榴这个莫大的障碍呢。如果是纳妾,石榴就算吃醋嫉妒,也没有太好的理由反对,可是娶双妻,在石榴那儿就过不去,陈慕沙更不会答应,到时候跟石榴的事铁定要黄了,连跟陈慕沙的师徒关系都要保不住。
况且虽然没有把这些看得特别重,只是他无论怎样喜欢左羚,还是做不到因此跟石榴分开。相反,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为了石榴,只能跟左羚分开。
他这几天跟左羚很亲热,不过是绝望前的一种挣扎,趁着还在一起,能亲密一会是一会吧,以后会不会相见都难说。况且的心思左羚都懂,所以她才没有向侯爵夫人说明情况,也没借侯爵夫人话的寻求上位。问题的实质不是大明规定的律条,而是横在况且心里的那个律条。
左羚有时也曾遐想,在况且心中占据最重要地位的女孩儿长得什么样,她想一定比自己更漂亮,但她虽然没有自负美貌天下第一,却也想不出比自己还漂亮该是什么样。画上的天仙她也看过,不客气地说,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输给她们。
其实,纯粹论美貌,石榴比左羚还真是差了一截,石榴只是气质超绝,那种知性美才是况且的最爱。而对萧妮儿,他开始还真是被赖上了,后来倒是真心喜欢,也真心爱了。
当下,侯爵夫人拉着左羚、萧妮儿一起去暖阁准备吃饭,左文祥则陪着凤阳知府和况且走向另一个暖阁,在外面站了许久,也得找地方暖和一下。
其他客人自然由左家的迎宾人员按不同规格招待安排。
“贤契,今日之事倒是本府莽撞了,本府也不知上官家居然包藏祸心,险些吃他们骗了。”凤阳知府赶紧撇清,若是被况且记恨在心,那是太划不来了。
“老公祖言重,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老公祖也是想治下子民都能安居乐业的吧。”况且笑道。
“正是,正是,还是贤契深得吾心啊。”看况且并无情绪,知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各暖阁中,筵开数十席,原本定的在敞厅里一边赏梅,一边吃酒吃烤肉的计划,因为气氛不适宜,只好暂时搁浅了。
一坛坛美酒抬上来,都不是市面上买来的,而是左家自家秘法酿制的,这些酒还是左文祥的爷爷那辈酿制的,现在才喝。左文祥这辈酿制的酒,就留给孙子辈甚至重孙辈享用,这也是大家族的惯例。
况且并不感到稀罕,左文祥给他搬去好几坛子这样的酒,他甚至觉得还不如山镇上萧家酿制的酒好喝,也许他不是酒仙,没法真正品尝出醇酒的味道。
凤阳知府开怀畅饮好不尽兴,别看平日里左家给他进贡不少银子,这酒却是坚决不送,这也是祖规,家族最好的东西不能送给官员,以免他们向上面邀宠请功。万一哪天一道圣旨下来,这酒变成皇家的贡酒,每年还不够给皇家效劳的呢。不仅美酒,还有一些家族绝活,也都对官员有所隐瞒。
知府若想喝酒,那就只能来左家喝,出了这个门,对不起,没了。一个堂堂知府大人,总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天天来噌酒喝吧。
酒上来后,就是一盘盘拷好的各种肉上来,一同上来的还有各种蘸酱、调料、自家酿制的陈醋等等。
醋的酿制过程很复杂,基本跟酒的酿制流程差不多,所以醋也含有酒精,有些酒鬼夜晚喝光了酒,没地方买去,就以醋当酒。后世的醋多半是醋精掺水勾兑而成,除了酸还是酸。唯有镇江香醋和山西陈醋保持了原始的酿制工艺。
况且喝了一口醋,嗯,味道很好,比酒还好。以前从没尝过,家里也不是没有这种醋,只是都用在菜肴里,还没这样喝过。
左府归于平静,大家举杯同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卫城被抬回家后,他老爹左看看右瞧瞧,半天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好出门的,怎么被打成了这样?卫将军愤而拔刀,吓得送卫城回家的那几个左家家人撒腿就跑。
卫将军总算抓住一个跑得慢的,一打听,原来是侯爵夫人所为,当时就懵了,再问缘由,他恨不能给儿子再补一刀。你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武城侯夫人,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假如祸闯大了,连他都得跟着倒大霉,武城侯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了。
听完全部经过后,卫将军赶紧出门上马,赶到了左家。然后在左家家人的引领下,去见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本来是不想见他的,想想不要败坏了兴致,还是见了卫将军。
卫将军除了赔罪,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问,侯爵夫人训斥他一通,指责他只会带兵不会教子。卫将军始终低着头,侯爵夫人想这里毕竟不是侯爵府,也就放他走了。
左文祥对卫将军挽留一二,不过是做做样子,此刻的卫将军哪里喝得下酒,求得侯爵夫人的原谅,就算办成了大事,儿子还在家里断着骨头叫苦呢。
刚送走卫城老爹这个倒霉的指挥使大人,外面突然又有人来报:和尚德清来拜访。
况且心里咯噔一下,德清?这法号怎么这么熟的呢?
再一想,哎呀妈呀,不会是那位吧?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出于好奇,都出来迎接这位特殊的客人,有人纯粹就是想看看这位和尚长什么模样。
但见这位,一打眼并非什么大德高僧,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尚,一身月白色僧袍,厚实的僧靴,头上没戴僧帽,整个人站在那里,宛如一尊谪仙出现在众人面前,气度非凡。
“各位施主,小僧稽首了。”
这和尚单手稽首,恰似一招金鸡独立,如仙莲摇曳,独立于青天之中。
“小和尚,你是来化缘的吗?”萧妮儿见小和尚神态祥和,便笑着问道。
“女施主说笑了,小僧只是行脚天下,从不化缘。”小和尚却是一脸的郑重。
“不化缘,那你吃什么啊?”左羚也对小和尚有了兴趣,上前问道。
“我佛家丛林广大无边,迎十方来客,小僧还怕没有吃住的地方吗?”小和尚缓缓道来,心平气和。
“敢问法号德清,是不是跟憨山德清什么关系?”况且想起来了,急忙插进去问道。
“憨山乃小僧别号而已,小僧法号德清。”小和尚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况且差一点直接跪下了,大师啊,这是明代高僧啊,也是况且最佩服的人,无论佛学、经学、人品还是书法,统统的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见过大师。”况且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躬身施礼,哪曾想无意中见到了刚成年的一位高僧。
这德清此时虽然还是少年,却已经名动丛林,被誉为神童,他属于临济派的禅僧,主张禅净双修,净就是净土宗,修阿弥陀佛净土一脉的。
总之,德清禅净双修的境界,已经是一片化境,在艺术上也是无为无不为,而这正是况且最崇拜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