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李家兄弟灭盐帮
颈血飞溅,如烟花般盛开,又如恶之花般充满邪气。
其余四人腾地站起,夜行者手中多了把匕首,乃精钢打造,淬有剧毒,反射着蓝莹莹的贼光。
称不准手持一根小秤,这是他的成名兵器,秤砣就是一个流星锤。
当不得从袍底翻出一个算盘,算盘珠也是精钢打造,珠子外缘磨得锋利无比,这算盘根本不是用来算账的,粒粒珠子都是发出去的杀人暗器。
只有佛无量没有亮兵刃,一双手却握紧了拳头,在酝酿着隔山打牛的暗劲儿。
这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干私盐的买卖就是在刀尖上生活,在油锅里捞钱,能攀上首领级的,岂能是等闲之辈?
柳杀作为杀手,并不是说他本事最大,而是此人无情,翻脸就是六亲不认,这样的人才能执行帮中戒律,只要有命令,他连亲爹都能杀。
不过,他们连对手的人影尚未见到,外面的兄弟就已经被清除了,而且是在无声无息之间,还没来得及还手,当场又阵亡一个首领,可见来者不善。四个人纵使见过大世面,此刻也是感到浑身冰冷,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佛无量高喊道:“究竟是哪方朋友降临,我盐帮自信从未得罪过道上的朋友。”
对方不搭腔,从后面窗户里又扔进几颗人头,佛老大认得,这是他最宠爱的小妾跟几个丫环,他目眦欲裂,整个人仿佛沉落到无尽的深渊里。
道上有道上的讲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轻易不会乱杀无辜。先前那些兄弟,算是战斗人员,对方杀了也不算无理,现在居然杀了内人小妾跟丫环,这说明对方不是来示威,而是来灭门的。
“洛城双骄?洛万家,你个混蛋,给我站出来!”
夜行者看着这些血淋淋、面目狰狞的人头,忽然想到洛城双骄,斩首是他们哥俩的专业领域,号称千里不留头。
夜行者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已是结了冰。洛城双骄的名头太响亮了,绝不是他们几人能对付的。这哥俩曾一夜间剿灭一个山寨,凌晨时,一颗颗人头挂满树林,躯体则在树下保持立正状态。
洛城双骄被称为白道大侠,就是因为他们专向黑道和山中土匪下手,名义上是为民除害,实则是为了抢夺财物,却也没人能说他们做得不对。
盐帮既不属于黑道,也不是土匪,他们没有占山为王,也从来不打家劫舍,当然他们也不是白道,处于黑白两道中的灰色地带。黑道从他们那里能获得利益;白道是觉得犯不上与他们作对,因此只要不招惹到头上,黑白两道一般不会对盐帮出手。
他们之所以认定是洛城双骄,不只是因为斩首,而是听闻洛城双骄已经到了凤阳地界。他们曾四处打听,有心想要巴结一下,却根本寻不着双骄的人影。
“洛家兄弟,人也杀得够多了吧,本帮并未得罪你们,可否把杀人的道理说出来?”佛无量沉声道。
还是没人搭腔,又从门外扔进几颗人头,四个人看后,相互对视,却不敢轻易出手。
这几颗人头是厨子、花匠跟看门的仆人,对方连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杀了,摆明了是要灭门,连对话都省略了。
“哥几个,分头冲吧,逃出去一个是一个。”称不准大吼道。
佛无量一拳打了出去,一道有形的劲气如柱子般射了出去,然后就向窗外窜去,灵活凶猛得如同一头豹子。
可惜没卵用,他刚冲到窗口,脑袋就飞向空中,只是身子随着惯性冲了出去。
称不准觑准外面寒光发出处,抖手一击,拳头大的秤砣飞了出去,随后,他从另一扇窗户向外冲。
他的命比佛无量稍好一点,整个人冲出了窗外,可惜一道寒光飞过来,还是被腰斩了。
一个人影在窗外向两截身子鞠躬致歉:“对不住,准头没掌握好。”
屋里的两人根本没听见他的自我表白,就在佛无量向外冲时,当不得手中的算盘一抖,数十枚算盘珠暴雨般倾斜向大门外,然后人就向外冲去。
“兄弟,此路不通!”
一声低声轻喝,也是寒光一闪,当不得的硕大头颅也被颈血冲上天空。
最后剩下的夜行者惊叫道;“李家兄弟,怎么是你们?”
他心中绝望了,李家兄弟可比洛城双骄更歹毒,更难对付,他转身向窗外冲去。
窗外冲进一个人影,随手一刀,夜行者当即尸首分离。夜行者总算是看到了对手,否则盐帮实在是太冤了。
实施绝杀的两人正是李家兄弟,老大李家兄弟甲守在门外,李家兄弟乙守在窗外,片刻工夫,就把盐帮五大首领给灭了。
李家兄弟甲笑道:“就让他们以为是洛城那两个混蛋干的吧,咱们哥俩做好事从来不留名。”
李家兄弟乙亦是笑道:“正是,这叫闷声大发财。”
两人游走在黑暗的影子里,如同死神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都清除干净了吧?别留任何活口。”李甲问道。
“放心吧,别说人了,就是他们养的两只猫,三条狗我都宰了。”李乙答道。
“那好,回头再捉几条蛇,正好炖一锅龙虎斗、再做一锅香肉,够咱们哥俩喝一顿的。”
两兄弟如十万只蝗虫过境一般,对里宅外宅全部搜索一遍,寸土不留,掘地三尺。盐帮在分堂的金银珠宝被搜刮一空,就连佛无量埋藏在地下的小金库都被挖了出来,这才是他们的专业领域。
李家兄弟在孝敬况且时,把身上的珠宝银票全都奉上了,故而囊中羞涩,此番洗劫盐帮正好充实充实腰囊。
李甲打量着窗外那两截的尸体,笑道:“兄弟,你可是失手一次,功亏一篑啊。”
李乙不服气道:“得了吧,洛城两混蛋也不是每次都做得那么好吧,他们失手的次数更多。”
“方才那个贼子说,洛城两混蛋好像也在城里呢,咱们得小心些。”
“没事,他们跟咱们的目的一样,也有自己的任务,这当口哪里会有心思对付咱们?”
李乙说完,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说老人家让咱们到这儿来杀人,是为什么啊?”
李甲笑道:“这还不明白,第一是杀人立威,省得这些不开眼的家伙给老人家添堵,第二就是把城里人的目标转向盐帮和洛家那哥俩。”
李家兄弟此行是接到意念传到脑子里的兵符,上面的信息十分清晰,命令他们到这里来灭掉盐帮,还特别强调,不是一般的修理,而是灭门。
获取了脑子里的兵符,他们再也不怀疑况且就是入世红尘历练的千机老人了。因为千机老人入世历练时,轻易不能出手,以免暴露身份,就需要这些求结善缘者为之服务,至于怎样才能结成善缘,那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两人最后在各处墙上用扫帚蘸着鲜血,写上一行行血淋淋的大字:觊觎药王者必杀之。
那个杀字尤其醒目,真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
第二天上午,凤阳府接到报案,捕快公差全部出动,到现场后,所有人面如土色,不少人四处呕吐,人人心里发寒,个个两腿发软。
他们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却真没见过这么杀人的,这是确确实实的灭门啊。
“洛城双骄。”凤阳府总捕头目瞪口呆看完现场,过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四个字来。
随即,全城封闭,开始在城内搜索凶手,主要嫌疑人就是洛城双骄。
结果,下午时,凤阳府大堂就飞进一把匕首,上面扎着一张纸条,写着:不是我们干的。落款:洛城双骄。
凤阳知府看着那柄雪亮的匕首,也是心惊胆战,急忙告诉捕头和公差,装装样子就行了,千万别认真,这些祖宗惹不起。
知府给驻扎在附近的凤阳卫将领写了封书信,随后凤阳卫所的官军也出动了,在城内装模作样的搜索凶手。
明代官军组成有三部分,第一是京城部队,这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历朝历代强本弱枝政策的体现,京城官军是为本。
第二部分就是驻守九大边关的边军,他们经常跟塞外异邦交手,有实战经验,久而久之战斗力比京军还高,尤其是辽东的关东铁骑,是明军的第一王牌。不过京城官军中有三大神机营,掌握有当时属于最高科技水平的火枪火炮,而九大边关只有火炮,没有完整建制的神机营。
第三部分就是个地方的官军,分别属于各个卫所,相当于各大军区吧。卫所的长官为指挥使。
地方官军相对京军、边军要弱许多,他们一般不出省,只是负责本省本地区的安全。凤阳卫更有拱卫中都皇城的责任。
凤阳知府请动官军,目的是要分担自己的压力,如果洛城双骄不肯罢手,面对的就不只是府役,而是人多势众的官军,想来他们也会有忌讳。
李家兄弟这一招还真灵,一夜之间,城里几乎没人敢再谈论药王了,谈论的都是盐帮分堂被挑了的消息,还有洛城双骄。
洛城双骄这个郁闷啊,他们什么也没干,现在整个凤阳府的捕头公差还有官军都在搜捕他们。他奶自己动手了。他们现在有点后悔,怎么没想到下手把这件事做了,盐帮分堂可是有一笔巨大的财富啊。现在别人发财了,恶名却落在他们头上,太不奶的,这叫什么事啊。
洛城双骄虽然不怕,却也觉得窝囊,一是自己真没做这件事,愣是被人栽赃了;二是早知如此,还真不如爽了。
“李家兄弟,两个小人,我饶不了你们!”
洛万家如受伤的野兽般嚎叫着,他们跟李家兄弟无疑是死对头。这些年来,双方一直在别苗头,给对方挖陷阱。今天这等下作卑劣的手法,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李家兄弟哥俩干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声鹤唳凤阳城
李家兄弟除掉盐帮之后,躲进城外一座荒山野庙里,支起两口锅,炖起龙虎斗跟香肉。
哥俩儿一人抓一瓶醉千年,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哉。再想到被自己黑了一把,在城里如老鼠般四处躲藏的洛城双骄,心情大爽,乐不可支。
“洛城两个王八蛋,你们也有今天,哈哈。”李甲哈哈大笑。
洛城双骄那边却是另一番情境。
“哥,咱们不能就这样认了,必须找到这两个畜生,取了他们的狗命!”洛千家眼睛都红了,嗷嗷叫道。
挑了盐帮一个堂口,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叫事,可是被李家兄弟摆了一道,这可是奇耻大辱,江湖上传出去,让人笑话,绝对不能忍受。
“这事如果放过他们,我们就别混了。我有的是办法,他们不是坑我们吗?行啊,咱们依样画葫芦,也去寻找个目标,摆他们一道。”洛万家咬牙道。
“要干就干把大的,实在找不到好的目标就把凤阳府衙门挑了,把银库洗劫了,让朝廷满天下追捕这两个挨千刀的!”
洛千家把目标定为凤阳府衙门和银库,实际上是想把事情闹大,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他们自命是白道英雄,一般不会对官府下手,可是若以李家兄弟的名义做,自然就毫无顾忌。不仅没有顾忌,而且要做大,大到震动江湖才好。
盐帮案子出来,城里一时风声鹤唳,大家心里明白,敢向盐帮下手的,自然不是普通角色。捕头们手持铁链,四处察看,一副随时要抓人的样子。公差们则身穿便服,像专食腐肉的鹰鹫,潜藏在四处打探消息。
凤阳卫的官军则在各处街道口横刀立马,严查过往行人,还有一些兵卒对所有客栈进行地毯式排查,住宿的客人无一不问,趁机勒索滞留在城内的商人。
江湖中人都很明白,官府这么做无非是走个过场,做给盐帮看看。盐帮的势力毕竟还是要回到凤阳府的,如果脸面扫地,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在凤阳府地界大肆作案。那样的话,凤阳府知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凤阳府的居民倒没有惊慌,男人们依旧到附近的茶馆吃茶侃大山,女人们却不敢轻易出去了,怕遭到无良大兵们的调戏。再丑的女人也不敢出门,那些饥不择食的大兵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美丑对他们已经不重要了。
帝制时代,可没有什么军民鱼水情,更不讲究什么军爱民民拥军,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军。明朝军制,一省的军队由本省的人组成,所以有贵军、川军,两广军等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候交通运输不发达,如果征招河北人去广东参军,路上没个几年根本到不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利用朝廷的驿站。跨省招兵,差不多就是刺配万里行了。
军队构成是所谓的军户,这是朱元璋时代定下的,也就是说这些人世世代代都要当兵,当兵是他们必须尽的义务,他们的家族也都在官府和兵部登记,一旦成年只有当兵一条路可走。
这是承继元代的制度,把人们强行分为兵户、盐户、匠户等等,而且不允许脱籍,朱元璋曾经自豪地对大臣们说:我不费太仓一粒米,却能养百万大军,指的就是这种兵户制度。
明朝军制规定,只有家族中有一人做到兵部尚书,这家人才能脱离兵籍,这可比登天还难。整个明朝,只有朱棣的一个功臣,是兵户出身,后来因为跟随朱棣造反立功,当上了兵部尚书,成功脱藉。
最残忍也最让人恶心的就是娼户,开始是由俘获的元朝将领或者官员的妻女充作妓女,并规定世世代代都要做娼,永远不许脱藉。
永乐年间,朱棣下旨将建文帝忠臣的妻女充作娼户,生下女儿继续做娼妓,生下儿子就做龟公,终身如此,世代如此,他们是贱户中的贱户,贱民中的贱民,任何人都能把他们踩在脚下,任意蹂躏。朱元璋父子就是用这种残忍变态的方式来折磨他们的对手,让他们在地狱都无法安心托生。
明朝的娼户直接由皇家管理,赚来的钱充作后宫妃子们的脂粉钱,专款专用,那些苦难妓女们卖身得来的脏钱,一转脸涂在了后妃脸上,这种手段很有讽刺意味。
这是历朝历代中的特例,皇上不仅是全国的君父,还是全国妓院的大老板、总指挥。
如此规定不仅在洪武永乐年间使用,而是一直延续到明朝灭亡。魏忠贤被清算后,他的帮凶锦衣卫诏狱使许显存也被杀头抄家。他强取豪夺的妻妾们也被罚做妓女,那些受过许显存荼毒的人们,还有众多东林党名流争先恐后去妓院嫖她们,完后还纷纷做诗炫耀,要用蹂躏这些不幸的女人们的方式来复仇。
这可谓是人性中的恶之花的一种极端体现。
明朝的朝政走向了两个极端。一方面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完善的文官政府体系,有着完善的官员考核弹劾制度,有着世界上最公平的考取制度,还有最完善的人才储备体系,对知识分子的尊重达到了顶峰。另一方面,类似娼户这样的制度,实在是太伤阴德了,还有军户、匠户、盐户等各种制度,几乎直接倒退回黑暗的中世纪。
本应比汉唐还要昌盛还要长寿的大明王朝,结果只存活了二百七十六年,值得后人深思。
再说官军,如果是在本省一般而言还算守纪律,毕竟是家乡,如果转移到别的省份,直接就变成匪了,而且比匪还遭人恨。坊间老百姓有言:匪过如梳,兵过如洗。
百姓并不怕闹土匪,最怕的是外省军队来剿匪,那真是洪水洗地,万物不存,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反正不是自己家乡,就使劲祸害。此之谓兵祸。
妇女们不敢出门,就在家洗衣服,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放上木盆,汲来井水,搓洗一遍衣服后就用棒槌开始捶打,唐诗有“家家户户捣衣声”就是形容的这一情景。
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就是到小河边找块平滑的石头,然后用棒槌用力捶打,那时候的布一般也都是粗糙的厚棉布,自己家用织布机织的。这种布匹虽然粗糙过厚,却耐穿耐洗,若是精纺布匹,久用棒槌多锤上一阵。
民间纺织一直到民国时期仍为纺织业的主要生产方式,棒槌也就跟随着延续到后世,字典上也就留下了棒槌这个词儿,可以说棒槌就是古时的手动洗衣机。
衣服被面锤洗完后还要再煮一锅米汤来浆洗,然后在快晾干时,两个人拔河似的用力抻,把皱褶抻开,这种浆洗过的衣服被面硬实挺括,能够定住形。中国民间的浆洗法实惠、顶用,其实是很牛的。
大兵们听到棒槌声,就会老实许多,不是怕挨打,而是触动了情怀,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这种微妙的僵持,也算是一种民间智慧吧。
为了显得郑重其事,决定暂时封闭城门,以免贼寇出入。
此消息出来后,雷震武第一个找到了况且,要送他出城躲避风声。雷震武的意思是,洛城双出手骄挑了盐帮分堂,等于是发出了一个危险信号,或许他们还有更重要动作,考虑之前与况且有过交集,焉知洛城双骄不会对况且下毒手?
况且拒绝了雷震武善意,首先他知道洛城双骄对自己并无恶意,如果真想对他下手,躲是躲不了的,震武镖局夹在其中等于送死。
况且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旧每日里写字画画,静坐观想千机老人的形象。随着观想,千机老人的形象愈发鲜明,而手腕上的那具暴雨梨花钉和后背上的金龙也就越来越充实,已经有一半的地方亮了起来,不过他没觉察到,外人更是看不出奥妙。
萧妮儿闲不住,实在找不到事儿做,就拿出一堆衣服,不管穿过的还是没穿过的,都堆在院子里用力锤洗,只可惜不能到河边去洗个痛快。
“少爷,这城封闭三天了,米面油肉蛋的都涨钱了。”那个风骚的厨娘一边念叨着,一边递给况且一张购物清单。
这位厨娘似乎被况且整治李家人霹雳般的手段吓着了,再不敢给她那位英俊情郎通风报信,她知道万一被发现了,不要说况且,就是镖局那几个狠茬子都会毫不犹豫把她分尸了。
况且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事,随便拿了一封二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该花多少钱就花吧,大家总要吃喝,这个事情你们做主。”
况且给守护在这里的左家家人、镖局的镖师每人每天二两银子,这是镖局走镖的价格。雇下的厨娘和家人是每月五两银子,算是高薪了。一般的私塾塾师每年也不过五十两银子而已,很少有超过一年一百两的。
银子在后世并不稀奇,甚至银饰品一般人都瞧不上眼,那只是因为银子没有充当流通货币。在古时,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流通货币。至于金子只是当作大额货币储蓄,从来没有正式进入货币流通体系。
银子不足,还有铜钱,铜钱不足就只有用粮食、布匹实物交换。在帝王时代,都存在货币供应量不足的问题,要解决货币供应只能发行纸币,朱元璋也实行了这个办法,可惜没有对应的货币保障制度,大明宝钞也就无人买账,成了明朝时的金圆券,到了嘉靖年间,大明宝钞基本就寿终正寝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盐帮再遭天杀令
况且虽然只是一个人,也要养活十几口人了,每天也要花个几十两银子,好在只是临时的,不然他还真养不起这些人。他手里是有两万两银子,却也经不起坐吃山空。
身边的家人经过几件事情一折腾,倒是铁了心愿意跟着这位少爷主子。一来他给的钱多还不辛苦,二来他从不像有的主子动不动就训斥打骂下人。在他身边待着既安全又舒坦,何乐而不为。
封城第四天,盐帮总舵主及各分堂的舵主陆续进城,四处叫嚣要把洛城双骄碎尸万段。声音尚在空中盘旋,结果当天晚上,盐帮在城内的当铺、钱庄被劫掠一空,还有四个分堂舵主被刺杀,所有案发现场都留下一枚铁牌子,上面写着血淋淋的“天杀”二字。
“天杀令!”
看到这牌子的人都惊呆了,这可是李家兄弟的独门标志:天杀令。
凤阳府、官军和盐帮的人被弄糊涂了,难道洛城双骄前脚刚走,李家兄弟后脚就跟来了?两对杀神从凤阳城擦肩而过,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不对,其中肯定有诈。
那么,究竟是洛城双骄还是李家兄弟干的?若说挑了盐帮凤阳分堂留下了洛城双骄的杀人手段,还只是猜疑,天杀令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李家兄弟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可是,不管是谁做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随着事态进一步升级,盐帮人马分为两拨,一队继续搜索洛城双骄,另一队打听李家兄弟的下落。他们发誓要抓住真凶,维护盐帮在江湖的声誉。一时间,凤阳城里阴云密布、寒风阵阵,黑白两道厮杀前的火药味愈来愈浓。
李家兄弟正作壁上观,随着自己编的剧本看洛城双骄的笑话,可是,这第一幕还没演完,第二幕就急匆匆开场了。关键是,第二幕的主角变成了自己,而且角色更狠更毒。
李家兄弟当然明白,自己露馅了,洛城双骄这是在报复他们。这哥俩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不但不远逃,还必须潜入城内,打算寻机会与洛城双骄正面交锋。
盐帮在城内的当铺钱庄遭到洗劫,丢失钱财已是令人发指,颜面扫地更令他们无法接受。
盐帮总舵主司马延昭脸绿了,他们以为挑了盐帮分堂口的人早已逃到几百里开外了,焉知人家非但没逃,还轻轻松松的又来了那么一出。
经过仔细清点,这一劫让盐帮损失巨大,丢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利润,今年的日子不好过了。
此时,司马延昭真正意识到,劫匪不是一般角色,且不说是不是李家兄弟,反正碰上的是个硬钉子。
江湖道上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像李家兄弟这两人,朝廷已经通令缉捕二十多年了,人家该干嘛干嘛,一刻没闲着,全国的捕快公差成千上万四处搜捕,到今天,连人家一根毛都没逮着。
盐帮系统也有各色人物,当然要比那些捕快强过百倍,却也自叹没办法对付李家兄弟,这样两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不去招惹是最好,碰上了,结果多半是自认倒霉。
如果是洛城双骄干的,这事得按江湖白道上的规矩来办,通常是请出几位双方都信服的大人物,然后三方坐在一起,协商着把事情解决了,打生打死的可是经商大忌。
不管别人怎么看,盐帮可是认为自己是商人,而且是造福民间的商人,因为他们贩卖的私盐价格比官价要低几成。唯一损失的不过是国库。
“此事看来不那么简单,有可能是李家兄弟做的,然后栽赃给洛城双骄。洛城双骄没必要这样对付我们,而李家兄弟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
在盐帮临时总舵内,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向司马延昭分析道。
司马延昭哪里不明白,他让人四处喊着要把洛城双骄碎尸万段,不过是以为这两位大神不在城里,自壮声色罢了。孰料对方不但在城里,而且根本不买账,马上就洗劫了他们的金库,还杀了他们四位分堂主。
“此事怎么办?看来不但洛城哥俩儿在城里,连李家兄弟也可能在。两对阎王啊。”司马延昭头大如斗。
“干她娘的,把他们全灭了。”盐帮副总舵主吴良怒道。
“只怕还没灭掉他们,我们就全交代在这里了。”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冷笑道。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就认了?上百万两银子如此打了水漂,这日后在江湖怎么混下去啊。”吴良怒火焚心。
盐帮人多势众,亡命之徒大有人在,要是跟官府官军交锋,还真不怕,可是对付这黑白两道的大人物就显得束手无策。尤其是黑道人物,下手狠,所谓擒贼擒王,他们专挑盐帮里的首领人物和钱庄当铺这类要害处下手,一招致胜。
盐帮总舵设在扬州,此次主力北上,也存在很大风险。如果在凤阳跟李家兄弟和洛城双骄这两拨人死磕,黑白两道的同党们极有可能在扬州实施报复,那可能就真的把盐帮灭了。
洛城双骄和李家兄弟这类人物,同道好友不乏其人,甚至有许多死党,不说别人,那个臭名昭著、令官府头疼不已的巨寇李福禄就一直逍遥在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管是李家兄弟还是洛城那哥俩,咱们都没得罪过,他们也从来没有表示过与我们有什么仇怨。应该弄明白,此事究竟因何而起,才能制止他们进一步的行为。”司马延昭对前景仍有担忧,觉得一切该从源头查起。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把佛无量四人图谋药王的事说了一遍,此事那四人虽然做得隐秘,凤阳府分堂还是有一些人知道,事后传了出来。
“这四个王八蛋,做梦也不看看时辰,给我们惹来如此大的祸患。”吴良咬牙切齿骂道。
“真有药王这种事吗?”司马延昭听毕,眼睛里顿时放出异样的光。
“哪里会有这种事,就算真有药王出世,还轮得到他们惦记,早被官府进贡给皇上了。那些镇守太监干吗吃的,不就是在各地方替皇上盯着吗?我看他们是咎由自取。”书生不屑道。
各地镇守太监除了日常事务之外,另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盯着各地出产的珍稀物品,一旦发现,马上抢到手,然后进贡给皇上。已经闻名的出产好药好茶的地方早都被皇家圈占起来,地方大吏也不敢染指。
相对而言清朝的宦官制度比明朝好了许多,宦官不奉圣旨不许出京,而且事毕即返,严禁骚扰民间。但这也算不上德政,按照清朝的部落制度,就不应该有太监宦官,而是应该跟元朝一样,宫内由贵族子弟轮流值宿。
那书生继续说道:“这还不算呢,药王的事还没结束,现在城里可不只李家兄弟跟洛城哥俩儿,还有好几方势力虎视眈眈,却意向不明,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稳住阵脚,以静制动,不宜贸然出手。”
“那李家兄弟为何对付咱们?总是有目的的吧。”司马延昭问道。他可不相信这哥俩儿是财迷心窍,才对分堂下手。再怎么说,官府银库里的财物总比盐帮分堂要多吧,黑道劫财,只认数目,才不管你是什么地方呢。
“还不是听信了谣言,想得到药王。”吴良气得发疯道。
“没那么简单,他们可不敢动这心思,恐怕是另有玄机。”
那个书生把听来的况且竟是千机老人入世历练,一大拨黑白两道的巨擘们都纷纷跟他结了善缘的事说了一遍。
“这就快说到封神演义了吧,我看完全是瞎扯。”这次,连司马延昭都不信了。
“总舵主,这可不是瞎扯啊,我是亲耳听乌篷老前辈说的,他也跟那位结了善缘。他老人家再三提醒我,在这凤阳城里,跟谁找别扭都行,千万别不开眼,太岁头上动土。”
“乌篷乌四海?”司马延昭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乌篷乃白道领袖人物,江湖上名声显赫。他是一位世家贵胄公子,因父母早亡,少年时就羡慕游侠,倾财好客,江湖上黑白两道,三教九流,凡是有一技之长的都养在家里,四海是他的别号,就是称赞他本人急公好义,为人四海。在江湖上的地位,跟梁山好汉柴进有的一拼。
然而,只进不出,纵使是一座金山,也会被掏空,大约十年光景,祖辈留下的泼天财富消耗一空。除了留下一个四海的称号,乌篷孑然一身,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真正走入了江湖。
好在他曾经供养的那些人并不都是骗子,也真有强人,他也在十年中学会了一身超强的本领,加上他的为人与名声,很快便成了一位人尽皆知的白道大侠。
也没人知道他本事究竟有多高,早年有太多人欠过他的人情,所以只要有事,几乎不用他动手,事情就解决了。凡是不买他账,得罪了他的人,基本都是空中蒸发。
所以,乌篷也就成了黑白两道上所有人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官府对于乌篷这样的侠客往往是睁一眼闭一眼,一是他不会无故向官府挑衅,二是他的人脉在官府里也是盘根错节。祖上的钱虽然花完了,但荫庇还在,各界有脸面的人士对乌篷还是尊敬有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司马延昭结善缘
洛城双骄、李家兄弟这些人物哪怕你再英雄豪迈,仍然属于野路子,跟乌篷比起来,还是不够分量。如果乌篷真的跟那个药王结了善缘的话,肯定有一大批重量级的人物也在其中,这奥妙必定非同寻常,只怕是盐帮也托不住这个底。
怎么会是这样?我堂堂盐帮竟然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无从知晓,没能及时插手。司马延昭一时感觉匪夷所思的惊恐,盐帮难道被边缘化了吗?
“先不管这些乱事,还是想想咱们的事怎么办吧。”吴良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
“还能怎么办,咱们必须抓紧去结个善缘,以此来对抗外部势力。这叫借力打力。”那个书生进言道,显示出一丝无奈。
“什么?那人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咱们就贸然去结善缘?会不会弄巧成拙,败坏了盐帮的声誉?”司马延昭心口不一,老奸巨猾。
司马延昭对千机老人的事也曾有过耳闻,江湖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也知道,要结善缘,这第一笔上门的拜礼一定不能轻了,越重越好,上不封顶。一旦去了,假如又结不上善缘的话,很有可能因此种下祸根。
“他是真的假的不要紧,关键是乌篷这些人都认为是真的,只要咱们结上这个善缘,求他发一句话,我估计,丢失的那些财物至少能回来一半吧。”
这位书生并不是儒生,只是喜好书生的打扮而已,他在盐帮并无实际职位,作为总舵主的智囊,他有着过人的智慧,常常出语惊人,司马延昭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哪怕是大家都在玩游戏,都遵守统一的规则,那也行啊。”司马延昭一拍大腿说到,他似乎做出了决定。
书生心中暗笑道:你要是想到了,要我何用?不过,我也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书生虽算不上是儒生,但实战也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两下子,早晚把自己坑了。这书生书也是没少读,最喜欢的就是历代权谋智略,鬼谷子这本书背得烂熟,信手拈来。
“我不反对结善缘,送点银子换安稳倒也可以。可是咱们的人怎么办?那些兄弟就白死了不成?”吴良不肯罢休。
“吴大哥若是能手刃洛城哥俩儿或者李家兄弟,我会击掌,那可是为弟兄们报仇啊,如果还能拿回咱们丢失的全部财物,当然最好了,就当小弟什么都没说。”书生笑道。
“别扯了,在商言商,死了的人怎么也复活不了,那些财物要是能回来一半,咱们也算没白干,更主要的是,解了与李家兄弟、洛城哥俩儿的梁子,不然后患无穷。”司马延昭摆摆手制止吴良再说下去。
“事情不能光往好处去想,万一咱们被人骗了怎么办?”吴良反问道。
“一百多万两银子咱们都丢了,就算再丢几万两银子还能怎么样?”书生毫不客气顶了回去,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
“好了,我看结善缘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咱们这样贸然去拜访药王不太好吧,万一有了误会反而不美。总得,总得有个恰当的理由。”司马延昭虽然做出了决定,还是有些担忧。
“这也好办,这位药王跟左家关系密切,咱们就找左老板领路就是。总之,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书生洋洋自得说道。
“难不成左家也结了善缘?这左文祥可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儿。”吴良吃了一惊。
“什么叫也结了善缘?人家结的善缘大着呢,愣把女儿的婚约退了,用女儿结了善缘。”
“什么?有这回事?看样子这左文祥是把自己的老本全都押上去了!”司马延昭不禁惊呼道。
他知道左文祥为了生意用女儿联姻的事,这一退婚,可是个不小的动静,对于商家而言,这意味着另起炉灶啊。
此时,司马延昭和吴良都信了,也服气了,什么叫魄力,什么叫大手笔,这就是最好的诠释。他们虽然在扬州,却也知道凤阳第一支花貌美如仙,无人不垂涎。
“你马上去约左老板喝酒,把这事搞定。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司马延昭下定了决心。
“搞定这事,咱们也得撤出凤阳,缩小这里的业务,现在凤阳的水太深了,咱们还是躲得远点为好。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书生悠然说道。
“那是当然,事情都搞定了咱们还留在这里干吗。这里不是啥好地方,哪里比得了扬州的风月?哈哈。”
其实,司马延昭听说城里的态势后,已经有了拔腿就走的心思,只是没有由头,根本下不来台,这样灰溜溜走了,盐帮在江湖上不是边缘化的问题,是直接就除名了。
若是有了千机老人这档子事,盐帮结了善缘再走,不但不会影响名声,反而算得上凯旋,千机老人的善缘不比一颗人参果差多少,可以说是千金难换。
书生当天就到左府登门拜访了,少不了备上一些礼物,毕竟是求人办事。
左文祥知道盐帮的意图后,心想,这事看起来挺不错,可是万一翻了船,其中暗藏着杀机的啊,盐帮也不是好惹的主儿,拿他们的钱不要太烫手了。
但左文祥也明白,此事最好别去阻拦,盐帮想做的事情,挡是挡不住的,过分阻拦,只会增加他们的怀疑。既如此,只能在心中祈祷况且自求多福吧。
来到左府接洽的那个书生左文祥很熟悉,算得上是扬州府有脸面的人物,名为倪东,认识他的人都称赞他是张良再世,陈平复生,盐帮的发展壮大跟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左文祥还知道此人的另一面,表面上笑嘻嘻,实际上心狠手辣,歹毒无比,得罪了司马延昭还可以找地方说说理,得罪了这位,那就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早晚会中他的毒招。
左文祥稍微做了一下姿态,还是在封城的第七天上午,领着盐帮三巨头来况且家里拜府。三人先上了拜帖,然后是礼封,况且不知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这三人怕是来者不善。
看过拜帖后,况且笑道:“几位是上门来推销盐巴的吧,可是我家里的盐买得够多了,一时半会还用不完呢。”
三巨头听此言不觉是一愣,这是啥话?天底下哪有推销盐的,盐不仅是贵重货,而且是紧俏货,在许多边远偏僻地区,盐甚至是最受欢迎的硬通货,直接可以当钱用。他们手中掌握的盐引子更是比钱庄的银票还受欢迎。
倪东拱手哈哈笑道:“先生真是幽默,我们此次拜会,跟盐毫无关系,是来向您请安问好的。”
况且拱手还礼道:“啊,我最近还好,多谢你们挂心,不胜感激。”
随后,况且右手不经意的轻轻一挥,那意思是让家人把拜帖、礼封原样退回,传递的是送客的意思。盐帮三巨头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左文祥。
“哦,世兄,他们三人是有事来跟你商量的,还是聊一聊吧。”左文祥躲不过去,只好开口解围。
左文祥没想到况且胆子还真大,也不弄清楚情况,直接就要把盐帮三巨头轰出去。这种情况,盐帮三巨头还是第一回遇着,即便是拜会宰相府,恐怕也不至于如此。
不是况且胆子大,而是他知道,找上门来的,绝对没好事。与其虚与委蛇,说一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话,还不如婉言拒绝,连个头都不用开,直接打发了了事。
况且这数日待在家里,心里也是有压力的,他知道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并且因此连累了萧家祖孙二人。想着想着,果然就有人上门了,他内心有一丝警惕,遗憾的是,暴雨梨花针还没拿到手,不然多少也有些倚仗。
“哦,几位有事啊,那请坐请坐。来人啊,上茶。”况且装傻充愣地喊着。
“茶来了。”
不一会儿工夫,萧妮儿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是四盏茶,都是用开水泡的点茶。其实后世喝的茶都是这样,不用放在茶壶里煮,开水直接就能泡开。古时的茶可是需要煮上一会的。
“有劳姑娘了。”
三巨头不敢怠慢,道谢后每人接过一盏茶,也不能喝,这就是待客的仪式。主人一端茶杯,那就是要送客了。
“哦,你们是来找我治病的吧?看三位的气色,可真是有病啊。”况且绕开正题,开始瞎扯起来。
萧妮儿一看况且又要拉开阵势玩大忽悠,不觉捂嘴笑起来,赶忙躲到一边去了。
那三人气得都快吐血了,心道:你才有病呢。可是到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既然是主动上门拜府,也就没法来硬的,只好见招接招。否则,这话根本就没法说下去了。
其实,况且现在哪里有心思给他们诊治病情,他是想躲避。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知是谁挑了盐帮在凤阳的分堂,这事儿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盐帮一旦查出来,不找上他才怪。
不过,好像来人不是找麻烦的,而是来送礼的,这都哪跟哪啊。况且也是晕了。
“您这些日子看来上的火很大,急火攻心啊,是不是经常觉得心在沸水里煮似的?这虽是小毛病,也不能不注意啊,若是不及时疏散开,滞留在经脉中,久后可能发展成七痨中的血痨。”况且指着吴良,振振有词的说道。
七痨?血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况且赐字救盐帮
吴良心里一惊。他最近的确火大,这还用别人说,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盐帮快被人灭了一半,他这个副舵主,不可能不上火。至于况且说的症状,再对没有了,古人常说的心如汤煮,说的就是这症状。
七痨都是什么病,吴良也知道,那可都是绝症,而且是最折磨人,让人丧尽尊严、最后精血耗竭死去的病。
“不会吧?我,我没其他毛病的啊。”吴良半信半疑,心里却是一阵阵发慌。
“你要是不信我就算了,你现在就已经血热了,手脚经常凉一阵热一阵的,还经常出虚汗,这就是血痨的初步症状。若不注意调养,真得了血痨就晚了。”况且淡淡道。
其实这位吴良上了很大的火是真的,至于什么七痨是况且随口吓唬他的,这虽然有违医德,但性命关天,为了有效自保,况且也只好拿出这个绝招。
况且跟洛城双骄、李家兄弟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实则最惜命,只要抓住他们要害,不怕他们不低头。
所谓血痨,在今天就是白血病,肺痨就是肺结核,其他几痨也都是类似的绝症。
“吴兄,我也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儿,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啊。”左文祥在一旁帮腔道。
“这病还有得治吧,恳请先生大德,垂手施救。”倪东站起来一揖道。
“求医首先要信医,如果不信,求医也无用。我是善意,可人家不一定接受。”况且神色略有不悦。
“信,当然信。”倪东瞥了吴良一眼,努一下嘴。
“信啊,我没说不信啊,我信!”吴良急忙表态。
性命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本来就有求于对方。街上摆摊算卦的就掐住人们的这种心理要害,先说出你有什么大灾大难,然后说可以破解云云。你如果不信,心里却也有了阴影,总觉得膈应,也总是担心,所以只好拿出钱请卦师破解,破财免灾吧。
况且让萧妮儿拿来纸笔,随手写了一个清热解毒散的药方,递给吴良,笑道:“这药吃上七天就好了。你今天来求医就对了,这病早治不难,若是再拖上一年半载的,就比较难治了,要是过了两年,就没治了。”
吴良听得心惊肉跳,哪里还会不信。想到自己有可能患上血痨,强壮的身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变成一个骷髅般死去,那可是世上最残酷的死法。
“先生,您这诊费?”倪东问道。
“这个就不用了,几位好心上门来拜访,又送我礼封,这诊费就算了。”况且哈哈一笑。
三人纵使见过大世面,也差一点跳起来,我的妈呀,这也太黑心了吧!礼封里可是五万两银子的银票啊,开个药方就给吞了?这可是用来结善缘的大礼啊,一句话,说没就没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若面对一般人,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敢黑盐帮三巨头的银子,想钱想疯了吧,直接给我死去。
可现在他们不敢,他们只敢动脑子,不敢动手。
况且也觉出有些不对,估计这礼封不小,若知道里面是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他也会吓得跳起来的。
况且笑道:“我这人最不喜欢的事就是谈钱,要不这样,礼封你们收回去吧,其实不用这么客气,我这人最好客了,诊疗可以不用礼封什么的。”
三人似乎听懂了况且的弦外之音:他是在责怪盐帮竟然如此小气!既然小气,那就收回去吧。
三人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汗也下来了。无论如何不能把礼封收回去,否则这一趟白来了。可是,况且把礼封跟诊费绑在一块了,他们还没法说什么。
司马延昭笑道:“先生说笑了,这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再则说,能在早期治好我兄弟的绝症,这礼封还嫌少呢。”
他脸上笑着,心里在滴血,若在平时,五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可是盐帮最困难的时期,无缘无故的被黑了,只能说是雪上加霜。
吴良心头一热,还是总舵主够意思,为了自己,五万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就送了出去,这才叫兄弟情啊。
况且对倪东笑道:“这位先生,我再给您瞧瞧?”
倪东吓得差点晕过去,他可真的再掏不出五万两银子了,这也太黑了吧,难怪没人来看病,开个药方就要五万两银子,北京太医堂的御医也黑不到这个程度吧。
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这黑,连碳见着都会害羞的呀。
还是赶紧进入正题,不然再让他瞧出啥毛病,哥三个就是卖了自己都凑不够诊费钱。
倪东笑道:“先生,这个不急,可以下次再谈,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求您一件小事。”
唉,这人都犯贱,几个巨头被无缘无故大黑了一把,反而对况且又敬又畏,估摸他一定是千机老人入世,别人哪有这等胆量,做出如此大的手笔。
盐帮的银子是好拿的吗?从来只有他们拿别人的钱,就连官府,也不敢随便拿他们的钱。
据说他们的钱会咬人的手,况且却一黑就是五万两,还说自称不愿意谈钱。那意思是告诉别人,他根本不在乎这五万两。这叫啥的,这叫魄力。
况且哪里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其实真正害怕的是他,他宁愿一个铜板都不要,只要这些凶神恶煞别找上门来,只要萧家祖孙两人安全。
此时,萧妮儿躲在一旁观察况且与三人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看得仔仔细细。不一会儿,她就蹲地上了,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又怕发出声音来,搅了局,只好蹲下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尽量不让笑声发出来。
盐帮这个组织况且当然听说过,但盐帮的实际情况他真不知道。在他的心目中,盐帮就是私盐贩子,个个都是亡命徒,跟后世的毒品贩子一样,别说一般的百姓怕,就是官府公差衙役都绕道走,若要去查他们,马上跟你玩命。
“求就不必了,我这人很四海的,只要办得到的,一定照办。”
况且大度一笑,心里却在想:几位祖宗,赶紧把你们的事说了办了,然后你们赶紧走人吧,我可没心思跟你们玩儿。
“是这样,我们最近跟道上的几位朋友结了点梁子,希望您能给主持公道,排解一下,这对您来说,当然是件小事。”倪东笑道。
况且心中一沉,尼玛,道上的事我管得着吗?当我是谁啊,鲁家、郭解?专门给人排忧解难的。
话到嘴边他还是咽回去了,可他不能,也不敢说自己管不了。
况且隐约感觉到,这三人专程来求他的事儿,跟那些人结的善缘有关系。有句俗话说得最好,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
“嗯,不知你们想让我如何去排解?”事已至此,他只好壮着胆子愣充大侠了,还是鲁家、郭解这一流的人物。
“这好办,只求先生赐下八个字。”倪东看了看司马延昭。
司马延昭会意,只好肉痛地又掏出两个盒子,这可是他的私房钱啊,压箱底的呀。
“先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他把两个盒子放在况且跟前,脸上犹是恋恋不舍的神色。
“您也太客气了,我看,这个就不必了吧。”况且连看都没看那东西,直接挥手,不肯收下。
站在远处的仆人误会了,以为是主人打算送客,连忙赶过来,做出送客的样子。萧妮儿在后面一把将那仆人拉了过去,咬牙道:“神经病,你这是要干嘛呀!”
况且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又挥了一下手,表示无所谓。
“不,您一定得收下,不然我们就没法求您办事了。”司马延昭赶紧作揖道。
“好吧,既然您如此执着,我就勉为其难了。”况且把两个盒子收下。
见况且收下礼物,三人心里安稳一些,成败就在最后这一刻了。
倪东想了想,咬牙道:“先生,请您赐下这八字:财物全返,梁子可解。”
本来他们只想要回一半的银子财物,可是这趟被黑得太厉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部要回来。反正也是求人一次,就张一次狮子口吧。
况且不知道“财物全返,梁子可解”事什么意思,就照他们说的,老老实实在纸上写下了这八个字。心里还在想:这是传说中的符箓吗?可是自己不会画符什么呀。
“请您再签个花押就行了。”倪东大喜,没想到况且如此爽快。
况且潇洒地写下草书签名,三人看后却是一惊,这竖着写的许明二字像极了一柄枪!哇塞,这就是传说中的兵符吧。
司马延昭拿出一张镀金的牌子,双手送到况且面前:“先生,您身份高贵,行走江湖哪能事必躬亲,以后有事的时候,只要有我盐帮弟子在,您出示这个牌子,一定有人为您效劳。”
况且看了看镀金的牌子,长得不错,很精致,像个有用的东西,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现在只盼着这三位瘟神赶紧滚蛋,让他做什么都行。这牌子也收了,没啥好说的了吧。
三人拿着这张纸,做左看右看,喜不自禁,然后像捧着圣旨一般,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 盐帮撤出凤阳城
况且送走三人,回去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盐帮的人,一个个精得跟鬼似的,如果再啰嗦着不走,说不定自己真要露馅了。这哪里是什么拜访,简直是瘟神上门,可算是把他们糊弄走了。
“左伯父,他们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吗?”况且问道。
左文祥心想:你还在装啊,人都走了呀。只好苦笑道:“他们好像是跟李家兄弟、洛城双骄结了梁子,以为你能给排解开,这才逼着我领他们来,你别怪我,我真的没法子拦住他们。”
况且“哦”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左家毕竟是正经商人,跟盐帮这些私盐贩子当然没法斗。再说什么,就有责怪他的意思了。
而左文祥却是另一个想法:这小子还真能把得住自己的嘴啊,每到关键时刻就踩刹车了。
“我说世兄,你真的认识这几个大人物吗?”左文祥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心存疑问,况且怎么会跟李家兄弟、洛城双骄搭上关系的呢?一来这两方是水火不相容的,二来你是凭什么认识他们的呢,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黑白道上的人?
况且苦笑道;“我哪里认识他们啊,左伯父,您知道的,我就是个医生,现在有人想吃我的肉不说,还有人来求我赐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一头雾水。”
况且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蒙人,左文祥想想也是觉得奇怪。
若况且真的有如此大的本领,哪里还会困在这座房子里,更不用高价雇请镖局的镖师保护。但是,前前后后有人围着他,要这要那也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啊。左文祥这个老江湖遇到了新问题,一时还真无解。
其实,几位保护况且的镖师也就是摆设,跟门上的锁一样,防君子不防小人。遇到盐帮三个大头领,他们立马就躲起来了。震武镖局跟盐帮相比,何止是差一个档次?是完全不在一个序列上。
况且总算定了定神,刚想进屋休息会儿,却见左羚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原来她听说盐帮的人要找况且的麻烦,说什么也要赶过来,左东阁拦不住,只好陪她一起过来了。
“怎么了,许兄,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左羚直奔主题。
“什么事?啥事没有啊。”况且一摆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不是说盐帮来人了吗?那几个人呢?”左羚左右张望,什么也没找到。
“来了,又走了。”况且还是笑,有点傻。
“走了,这么轻松?这怎么可能,盐帮三大首领来你这里转一圈,又走了。他们有这么幼稚吗?”左羚疑惑道。
左文祥没说话,他现在心里还在犯着糊涂呢,这都是哪出戏啊?虽然是他亲眼所见,却跟做梦似的,不那么真实。
萧妮儿什么也不知道,倒是无所畏惧,就直白说道:“那几个人来找我哥写几个字,送了一个礼封,两个盒子,还有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牌子。”
“那是盐帮的报恩令,凡是手中有这种牌子的人,就说明盐帮欠了他的情,无论此人要求盐帮做什么,他们的手下都得照办。”左文祥解释道。
况且一惊,真还没想到是这样,否则,他未必敢收下。可是现在收下了也没法退回去,他把那个牌子递给左文祥,笑道:“伯父,这个我用不上,还是您收着吧,以后要是跟盐帮有什么麻烦,倒是可以做挡箭牌。”
“这个不太好吧。”左文祥的手刚要伸出,又缩了回去。
“这有什么,我真的用不上啊。我又不做生意,放我这里就是块没用的牌子罢了。”况且恨不得马上脱手,他可不想跟盐帮扯上半点关系。
左文祥见他态度坚决,就收了下来,这东西在他手里还真有用的时候。在商业领域里,盐帮是很强横的势力,有了这块牌子,许多事就好办多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算我欠你的人情。”左文祥
“不用,左伯父这是帮我大忙,这玩意儿咬手,我还是别放在身上的好。”送出了牌子,况且如释重负。
“咬手?这牌子凡是走江湖的人没有不想得到的,可谓千金难求啊,我听说盐帮一共也才送出两块,加上这块就是三块了。”左东阁笑道。
“许兄,他们求你写的什么字啊,这么值钱?”左羚脸上露出了媚态。
况且一听,得瑟起来,眉飞色舞道;“我赐给他们八字真言。哈哈。”他把那八个字说了出来。
“这八个字什么意思啊?怎么听上去像是咒语?”左羚皱起眉头,表示很费解。
“我也觉得是咒语,不知有什么用,反正他们这样要求,我就照办吧,只要他们别来烦我就行。”
“这八个字也许真有魔力。”左文祥心里已经明白了,还是故意沉吟道。
“啥用没有,要是有用,我自己找张纸,在上面写下一百万两银子,还能真有一百万两银子到手?”况且直白道。
“没那么简单,或许真有用,盐帮这几个人没把握的事不会做的。”左文祥笑道。
第二天,左文祥的话应验了,况且写下的八字真言的确值一百万两纹银。
盐帮拿到那张纸后,就张贴在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的坊门上,最里面是盐帮的人把守,然后是凤阳府的人把守,最外面是凤阳卫的大兵把守。
看得那么紧,跟守护国宝一样。
不少人上来围观,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圣旨吗?不像啊,没有皇家大印。”
“不是,不是圣旨。”
古时,如果皇上要发布告全国人民书,各地官府就得把圣旨抄录一遍,张贴在所有城市乡村的主要街道上,每张圣旨下面还要有专人负责解读。
没办法,那时候文盲太多,所谓满城贴告示,还有不识字的,说的就是这情况。
圣旨用的都是文言文,而且讲究骈四骊六,也就是四六句。比如《滕王阁序》里有这样的句子: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当然这不是标准的圣旨专用四六句,只是做个例子。
唐宋圣旨基本都是这样的文体,当年司马光复出,朝廷任命他为宰相,司马光就以自己不擅长四六句为由推辞,朝廷根本不买账,名满天下的大文豪会不擅长四六句?你这是把皇上当傻瓜了。司马光只好当上宰相,当然政绩不佳,也是北宋气数使然,未必都是司马光的错。
古时流传下来的一句老话叫:识文断字。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标志。其实是传错了,应该是识文断句才对,为何说是断句?因为古文没有标点符号,句子跟句子之间不断开,要想读懂一篇文章,首要的功夫就是能把句子断开,这叫断句,用文字学的术语讲叫:句读。
可是如今在这张大纸下,根本没有专人负责解读,所有人都闹不清贴出这张纸,还重兵把守,究竟想干嘛。
这八个字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咒语,是符号还是其他什么?
不怪大家看不懂,况且写的是草书,签名更是用的狂草,他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以后有麻烦,自己可以否认,那狂草体的许明就是草书大家张旭都认不出,真的只是一个符号了。实际他是想多了,除了左家和震武镖局,整个凤阳城里只知道小神医和药王,根本没人知道许明是那路神明。
尽管没人明白纸上写的是什么,来此观看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此事也传遍了整个凤阳城。
刚过了一天,盐帮凤阳府分堂那片废墟里,丢失的财物像是地上长出的草一样,突然冒了出来,城里几大当铺、钱庄里,大批金银银票珠宝一夜之间全都突然回来了,仿佛这些财宝就是放在哪里,从来没丢失过一样。
盐帮三巨头都是心头狂震,这是什么情况啊,这八个字可是天价啊,本来不可能找回来的财物,全部乖乖的回来了。
此刻,盐帮三巨头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在已经变成龙潭虎穴的凤阳城里,他们三个人太轻飘了,根本不够分量。
这里的水太深,也太浑了,玩不起啊。
盐帮总舵主司马延昭召集各分堂舵主,连夜商量了大事,然后收拾财物。第二天,天蒙蒙亮便召集所有人马撤出了凤阳城,何日重回凤阳,再议。
此次虽然损失了一些财物和人员,但是跟李家兄弟、洛城双骄的梁子总算解开了。这比多少银子都重要,盐帮跟这两拨人里的任何一方都死磕不起,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趁早解开的好。
其实李家兄弟、洛城双骄没那么傻,财物是还了,也只是十分之七八,佛无量跟几个当铺老板、钱庄老板的私人小金库,查无依据,因此分文没还。
盐帮撤出的当天,城门大开,全城解禁,凤阳卫的官兵都回到驻地,凤阳府的捕快公差也都各干各的,所谓缉捕洛城双骄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城里没人注意到,在墙上张贴的况且写的八字真言,突然无风自起,飞到一座高楼里。一位贵家公子打扮的人把那纸张握在手里,冷笑道:“真当自己是千机老人了,正是可笑,可世上还有更可笑的人,居然自动钻进这骗局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走了财狼来虎豹
房门打开,一个青衣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呵呵笑道:“刘前辈,还在观望风景啊?风景如何呢?”
那位贵胄公子惊声道:“小君,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上面派你来督战的吧。”
青衣小厮笑道:“岂敢,只是见前辈久久尚未下手,不知是何缘故,所以上面派晚辈过来看看,若是前辈有什么顾忌的话,晚辈可以代劳。”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一直没下手是因为没等到最好的时机。”贵胄公子淡淡道。
他心里恼怒得快要吐血,上面明明是在恶心他,派了一个晚辈来督促他,若不是上次失手,他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前辈的大挪移术早已经出神入化,哪里还需要等什么时机?任何时候都是你的最好时机,恐怕是另有想法吧。”
“你也甭虚捧我,我只是不想再一次在阴沟里翻船罢了。”
“前辈不是恋上那个窑姐了吧,这天天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喝着花酒,还能嫖**,日子倒是爽得很啊。”青衣小厮冷呵呵笑道。
“我会让那种女人沾身吗?你以为我是你啊,想都别想。”贵胄公子冷笑道。
那位小君也不恼,他知道这位前辈有洁癖,非处子不碰,不像他,三十岁以下的女人对他根本没吸引力,最近他恋上的是位四十岁的贵妇,也正好成了他的护身符。
“前辈,上面的意思是让您快些动手,早早了结。这小子上次从你手里走脱了,各方面可都快发疯了,尤其是峨眉山金光阁的那个娘们,几乎快把咱们在江南的据点都拔掉了。”
“那我不管,我的任务就是生擒这小子到手,怎样应付金光阁是上面的事,咱们既然趟了这混水,就应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任凭这小君亮出上面的旗号,刘前辈仍然丝毫不假辞色。
“这小子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咱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抓他,还打破了祖宗立下的决不可对人出手的戒律?”小君问道。
“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真的不知道啊,前辈说来听听。”
“上面真有让你来代替我的意思?那他们就应该告诉你真相。”
刘前辈倒是有些怀疑了,既然上面让这小子来代替自己出手,焉能不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这小子不会是拉大旗作虎皮吧?
但想想又否定了,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他也算是空空道门的元老了,可就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事。
那位小君手一翻,亮出一枚小旗,小旗上只有用金线镂空钩织的一个空字。空空道门威名赫赫,标志却也太篓了点,全然不符合天下第一道门的身份。
“你既然有最上旗令在手,我就跟你说说吧,其实这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可能只有最上真正清楚此事,我只是知道这小子身上可能藏着一幅藏宝图。”
小君听后,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前辈,您也太逗了,还什么藏宝图,把我当小孩子耍啊。前辈可知道,每天在大街上有多少人偷偷卖各类藏宝图吗?”
刘前辈呵呵笑道:“小家伙,你还小,不明白这事有多重要,可以原谅,但我不会耍你,这事是真的,真有一幅藏宝图。”
“你就是说的真龙从天上掉下来我也不信,咱们空空道门从祖辈到现在,大搬运、小搬运,大挪移、小挪移,攫尽天下财宝,金山也有几座了,还会稀罕什么藏宝图吗?”小君冷笑道。
空空道门专门用虚空摄物手段攫取天下财富,的确是天底下第一有钱的道门,虽说门下弟子照样出世,四处寻找可以下手的财物,但对财宝的热衷却比一般的宗派小太多了。能让他们瞧上眼的都是稀世珍宝,金银这些黄白物还真不放在他们眼里。
“我问你,你觉得盐帮的财富有多少?”刘前辈问道。
“那算个鸟啊,所有的加起来估计还没您刘前辈身家富厚吧。”小君嘻嘻笑道。
“这倒是不假,如果把咱们道门所有的财富加在一起,等于盐帮的所有,那么这张藏宝图里藏着的珍宝就相当于咱们道门所有财富的总和,不是几十倍、几百倍,而是上万倍。”刘前辈唯恐他听不明白,只好打个比方,不过这个比方有点绕人。
“这不可能,天底下财宝是有数的,朝廷每年总收入才多少,要按这样算,藏宝图里的财富相当于朝廷几十年的总收入,可能比那还多。”小君还是不相信,惊叫起来。
“想当年太祖爷灭尽天下英雄,又把元帝逐回蒙古大漠,随后又屠戮功臣,等于把天下百年间的财富聚于一身,当年本想用这些财富建造这座天下第一都城。”
“天下第一都城,你是指这凤阳府中都城吗?”
“对,太祖念旧,本想在老家建造这样一座让万世瞩目的都城,也是为了镇压此处的风水,好让子子孙孙福祚无穷,后来只建造了一半,就停工不建了,说是耗费太大,难以承受。其实是国师刘伯温算出建文帝有劫难,太祖爷就开始为圣皇孙布局,把这笔财富都留给了建文帝,秘密藏在一处。”
“瞎扯,太祖爷如果知道建文帝有劫难,为何不在当时就把永乐爷废了?”
“你不懂,建文爷这是天劫,非人力所能解,越是想办法解劫难越大,最后可能危及江山。永乐爷坐上皇位,好歹也是太祖爷的儿子继位。”
对于建文皇帝的事,民间一直传闻不断,歌咏不停,都道是一位圣明天子降世,可惜老天不公,竟遭劫难。
不过,关于建文帝藏宝图的事传扬并不多,也许知道的人都秘不外传,所以等闲人无法知道内情。可咱们是谁啊,对咱们来讲,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况且如果听到这些话,估计直接就得吐血三升,小命交代半条,如果让人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建文皇上的藏宝图,估计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他夺宝,天下虽大,绝无他容身之处。
而他如果知道这些,也就无需汲汲于去查看什么皇家秘档,因为让他们祖上世代踏上逃亡之路的就是这个原因,有太多强横的势力要抓住况家后人,就是为了得到这张藏宝图。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其他许多更重要的原因,但这张藏宝图无疑是最重要也是最让人发疯的原因。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现在况且就是建文帝失去的那头鹿,焉能不引起天下共逐之?
但能参与进这场争逐中的也都是了不起的势力,一般的势力像盐帮、李家兄弟、洛城双骄这些人根本靠不了边。
“难怪最上打破了祖上不许对人下手的戒律,这么说来,如果此次得手,咱们空空道门也就要封山了。”小君此时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不封山也不行,咱们可是虎穴取子,得到手后也是天大的麻烦,听说最上的意思是要远遁海外称王,学那徐福入海的故事,做一代伟人。”刘前辈洋洋自得地说。
小辈就是小辈,还敢在老子面前猖狂,跟老子学着点,让你长点知识,也知道姜还是老的辣、锅是铁打的好!
“海外称王?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小君真是惊呆了,他知道历史上去海外称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秦始皇时期的徐福,携带大批财宝,以及三百童男童女,去了海外,据说当上了国王,可惜不知道是那些童男童女出了什么问题,生出一代代矮子来,人称倭国。前些年闹得特别欢的就是这些倭人,人称倭寇。
另一个就是隋朝末期,有个跟李世民争夺天下的虬髯大汉,知道争不过李世民,索性收拾行囊,远赴海外称霸,建立的是什么国家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南洋某个岛国吧。
“当然,若是留在中土,朝廷也不能容我们。早晚得被招安、归顺。”
小君却陷入沉思,财宝虽好,可是为了财宝舍弃这富庶繁华的中土,他还是觉得得不偿失,一个人究竟能花掉多少钱,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即便以后他分文不得,一辈子也足够花了,而且可以敞开花。
若是如此,何必再为了自己花不着钱去拼命,甚至舍弃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呢?
海外有什么好,有美丽的女人吗?有他所爱的母爱浓浓能让他在她怀里融化掉的美丽贵妇吗?
听过一些海外传说,那里各种部落的故事,令人难以接受,都是一些野人土著,根本不知教化为何物,晚上睡着睡着,不是脑袋飞出去到四处闲逛就是手臂飞出去偷东西,被人抓到了还得重金赎回。更不要说在一个荒芜无人烟的岛子上建立什么王国,一点都不好玩啊。
可是总有人想登天,想号令天下,想长生不老,想入非非。这个世界因此有了杀戮,有了战争,有了狂人。
不要不要,我要自己的生活。
小君豁然开朗,想明白了,这趟他来对了,说什么也不能让最上的计划得逞。他想过国王瘾,让他自己玩去吧,小爷恕不奉陪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空空道择机而动
“刘前辈,您在宗门里可是宗师级的人物,我至今不明白,上次为什么会失手呢?”小君若有所思,忽然问道。
此事一度在空空道门引起很大的震动,若是新出道的人失手还可以理解,这位在道门里名列前三,而且一向处事稳妥的高手怎么会失手?
当时,他也完全蒙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后,不仅向上面做了完整汇报,还写下书面记录,相当于做了彻底反思。
但没想到,还是有人抓住这件事不放,或许是他的失手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吧。
道门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大多表示不理解,冷嘲热讽倒也罢了,甚至还有人怀疑他取得了藏宝图,然后把况且灭口了。
这种说法一度很有说服力,况且失踪后,方圆几百里都被几大势力翻遍了,也没找到他的踪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被深埋到了地下,或者被用化骨散毁尸灭迹了。
一个月后才有人发现,况且竟然身在凤阳府地界的一座山镇里,出现的时间正是他失踪的第二天。
这倒是让他在道门里解脱了罪名,他纵然再厉害,也无法把一个人活生生扔到千里之外去。
反正,况且的现身谁也无法解释,道门也只能要求必须活捉况且,一是要获取藏宝图,二是要弄明白况且为何会离奇的到了凤阳。
小君打探这件事的原委,完全是出于好奇,并无恶意。当然,既然想要破坏这一计划,就要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方可在主要环节上做文章。
小君长像英俊,实际上已经快三十了,容貌却宛如少年,心智如妖,手法高超,是道门里后起一代中的佼佼者。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还是纳闷。”刘前辈浩叹一声,对一个后生晚辈,他也懒得多去解释。
“这小子不会真是那位千机老人返老还童吧?我们可得防着这一手啊。”显然,小君也知道了那些人跟况且结善缘的事。
“当然不是。你不用多虑了,他的根底我们查得一清二楚,绝无闪失。”刘前辈言之凿凿。
“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千机老人出手,从中作梗?”小君心思缜密,思路环环相扣。
如果硬要做一个解释,假设是千机老人出手救了况且,并且把他瞬间送到凤阳,那是能解释得通的。这世上也只有这位大神,能够做成这件事。
刘前辈表现出了不耐烦道:“这更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什么千机老人,就是一个高手设的骗局,骗那些傻子主动送上重礼,还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如果上次的事再发生一次,怎么办?”
“再发生一次?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位刘前辈虎目圆睁,怒不可遏,这小子是成心恶心自己来了。那就等于宣告自己再次失手,还让不让人活了?!
“万一呢?前辈您想好了啊,万一呢?”
“没有万一。小君,你带着最上的旗令来,是秉承上面的旨意办事,我不怪你,可你若是抓住这件事不放,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刘前辈忍无可忍,恼了。
小君嘿嘿一笑,不以为然,这些老前辈手法之玄妙是无懈可击,可就是脑筋僵化,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刘前辈再次失手,而是担心他不会失手,那样的话,只好自己先下手为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手。
“我说前辈,要不咱们今晚就下手吧,我已经看好了,夜间那小子身边没有人,悄悄出手抓来,早抓到早安心啊。”
“今晚?不行。我说小君,你可是来督战的,不是来代替我的,千万别乱来。我自有打算,必须按部就班,不能盲动。”刘前辈忙道。
“嗯,前辈若是已有周密计划,晚辈当然一切言听计从。我冒失提醒您,无非是担心错失良机。”小君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小君的想法是要在这人出手时予以干扰,所谓大搬运小搬运,大挪移小挪移,实际就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需要天生的特异功能,空空道门就是在四处寻找这样的天生异能者,再进行系统严格的培训,最后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空中摄物。
空中搬物,实难理解,即便是训练到了娴熟运用的程度,这些人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道中人物对于郑和下南洋回来后讲的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一点也不怀疑,既然不出手都能偷到东西,那么手臂自己飞出去偷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其实,郑和所言南洋土著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也是听当地一些人胡编乱造的,自南洋回朝后没事就说给朱棣解闷。
朱棣可是亲自遍历诸岛,擒获百王来京朝拜的天子,焉能不知真假?听听不过一乐罢了。奇怪的是,明史作者一五一十将郑和所言载入史册,其态度之严谨,究竟是出于无知,还是好奇心使然,就无从知晓了。
特异功能者并非真的万能,也有自己的软肋,最忌讳内行人打扰。若是在调动能量的过程中遭遇干扰,极有可能伤到自己的大脑和神经系统,造成不可医治的创伤。
刘前辈犹豫不决,一直没敢动手的原因正在于此。上次的教训太沉重了,他养了半个多月才恢复过来,如果再发生一次,自己或许就会丧失特异功能,甚至危及性命。
“你可知道,城里有天师教的人。他们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麻烦,直接影响到我们的行动。”刘前辈郑重其事道。
“什么?天师教也来了,他们来干嘛!”小君大吃一惊。
他知道刘前辈上次失手,正是由于欲从天师教主的弟子手里虎口夺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当时,天师教再无别的高人在附近,否则他们就会断定况且的失踪,一定是被天师教劫走了。
天师教除了符箓符水、祈雨禳灾、捉鬼除妖这些法术外,还有什么超人的本领,无人知道,反正没人敢小瞧。天师教能成为一个无所不在的庞然大教,自然有他的道理。
刘前辈想了想,答道:“只是不知道天师教的人是冲我们来的,还是恰巧在城里,所以才一直没敢轻易有动手。还需要再观察观察,摸清他们此行的目的。”
小君问道:“来者不善,天师教来了几个人?”
“根据我的观察,他们来了五个人,住在城里的上清观。轻易不出道观,好像还在密谋之中。”刘前辈似乎已经认定,天师教此行与况且有关。
一般百姓对天师教只是敬而远之,空空道门却不得不慎重对待。他们对天师教种种诡异莫测的手段,也是心有忌惮,不敢妄为。因此,凡是有天师教门中人出没之处,空空道门一般都不会出手作案,以免遭惹事端。
“前辈,要不这样,您坐镇不动,我去查查他们的意图?”小君试探着问道。
“不要,现在什么都不做,动则乱。就是盯着,把他盯死,总能找到一个最佳出手时机,一击而破。”刘前辈用拳头击打着另一只手,眼睛里放出神采。
自从全城解禁后,凤阳城老百姓的情绪才慢慢恢复过来,物资流通也恢复了正常。似乎一切风平浪静的虚空之中,暗流涌动,一次巨大的爆发正在酝酿着。
况且对这些并没有大的感觉,或者是不去念想,有当着无。他照常每天写字画画看书,书画技艺倒是有了长进,心头暗自喜悦。
况且不出门丝毫没有感到郁闷,可是萧妮儿却闷得受不了,硬要拉着他出去逛街。一开始,况且无动于衷,萧妮儿整天就嘟着个小嘴儿,说话也没个好脸色。
无奈,况且只好带上些银子陪她出门,那些负责保护他的镖师和家人都在前后不远的地方跟着,故意装着不认识,以免况且被人认出来。
虽说况且名气很大,在凤阳城无人不知,但真认识他的也没几个人。两人穿着也很朴素,颇像是城里普通居民。萧妮儿一头钻进绸缎庄,仔细查看打听价格,她总觉得那四箱衣服太贵了,根本不值那么多银子,想弄清楚行情。
萧妮儿问来问去,最后把店伙计惹火了,干脆不理睬她。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问问还不行啊?”萧妮儿不干了。
“所有料子的价格你不都问遍了吗?我看你也不想买,还问啥啊。”
萧妮儿一副有理的架势:“你哪像是做生意的,我不看好问好价格,怎么买?”
“那你现在看好了,也都问过了,买哪样?一看就是买不起瞎凑热闹的。买不起还穷装,就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那伙计也是个冒失鬼,说话不动大脑。
“喂,你怎么说话呢,问几句就不耐烦了。”况且在一旁火了。
萧妮儿问得是多了一些,可是做生意也不能这样啊,这不就是看他们两人穿着一般,狗眼看人低了。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你还敢打我不成?”伙计横眉冷对,嘴上丝毫不让。
“打你怎么了?打的还就是你!”
况且还没做出反应,后面上来一个家人,伸手照那伙计就是一巴掌。
家人们现在可是视况且为天人,你一个绸缎庄的小伙计,也不睁眼看看,居然还敢当面威胁天人,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况且巧遇上官燕
“他娘的,你还真打啊。”伙计吃了个大亏,挥手抄起一根棍子就打过来。
他棍子刚举起来,后面上来一个镖师,刀也不拔出来,连鞘抡过去,这一拍,当时把伙计打倒在地。
“住手!你们这是要作甚?”况且急忙大喊,再不制止就要出人命了。
“怎么了?打人了,上啊!”店堂后面腾地钻出几个人来,看到自己的人受了伤,也纷纷找家伙,准备开战。
“我看谁敢动?你们是活腻歪了,还是咋的?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有一个镖师刀出了鞘,挡在况且面前大声喝道。
这一声还真灵,那几个人抬头见到这镖师横眉倒竖,都吓得一哆嗦。
“吴……吴大哥,怎么是您啊。”其中一个人认出了镖师。
“是啊,这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都自家人啊。”另一个人急忙附和道。
“谁他妈跟你们是自家人,你们要做生意就好好做,不想好好做,那就关店拉倒。”
前两天盐帮巨头来拜府,几位镖师吓得躲到厨房里不敢作声,事后虽然没人怪他们,他们自己却不免感到羞愧,这回赶上这机会,必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哎,这里好像要打架,快来看看,你们这是怎么啦?”
两个少女从店门口走进来,看着这一副乱象问道。
“小姐,你来了,正好正好,他们是来砸生意的。”那几个人跟看到救星似的喊道。
“小姐,他们只问价格根本不买,小的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动手打人。”倒下的伙计这时才站起来,他是怕站起来早了,又被打趴下,索性躺在地上装熊。
况且看了也是苦笑,这伙计就是嘴贱,家人那一巴掌倒没怎么样,结果差点被那个镖师把打断脊梁骨。
“算了,赔他们些银子做药费。”况且息事宁人道。
为首的少女看看况且,然后又看看左家家人,冷笑道:“是你们?我上官家开几个药堂你们左家要抢,现在开个绸缎庄混口饭吃,你们居然打上门来了,到底想要做什么?”
“上官小姐,这跟左家没有关系。”打人的家人分辨道。
“那你们震武镖局的人在这儿凑什么热闹,仗势欺人吗?”上官小姐脸都气白了。
“上官小姐,管好你自己的伙计,不然就不是人挨打,而是店被砸了。”那名镖师一脸轻松,晃晃脑袋。
“小姐,是他们先动手的,不能饶了他们,拉他们上官府打官司。”伙计一手捂着嘴,一手托着腰喊着。
“混蛋,还打官司,连个眼力价都没有,活该挨打。尊卑有别,你都不懂吗?”小姐怒道。
“尊卑有别?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伙计有些糊涂了。
他看着况且,这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不像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那一身衣服是廉价成衣店里的大路货。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家人伙计,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登时就出了一身汗。
“你这贱人,还敢说人家没钱买不起,别说几匹绸缎,就是买下我们上官家都不带眨眼的。我说的对不对啊,许神医。”说到最后,那位小姐转向了况且。
“啊,你怎么,怎么会认识我?”况且大吃一惊。
那位少女一身湖蓝色绸袄,拖地碎金裙子,身材婀娜,笑靥如花。
“许神医,天下何人不识君啊,整个凤阳城的人都渴欲识荆。”
“渴欲识荆?是都想吃我的肉吧。”况且忽然猜想到了这位少女的身份,冷笑起来。
“许神医可真会说笑,谁人有那个胆子。今日也是咱们有缘,神医竟然走到我们小店里来,我的伙计不长眼,又冲撞了您,就让我请您喝酒赔罪吧。”
“不必了,先动手的是我的人,要赔罪赔偿的也应该是我。”况且说着,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几个伙计一下子傻眼了,妈呀,真是有钱人啊,出手就是二十两雪花银,就好像那不是钱似的。他们哪里知道况且最近真是发了大财,身家究竟有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少女断言况且有钱,只是因为知道他很轻松就拿出两万两银票,买下了左家的房子,还有那些昂贵的衣服。当然,上官家的资产差不多也近百万两了,要说买下那也是说说,这家绸缎庄不过是上官家众多产业中不起眼的零头。
“赔偿就不用了,是他不该冒犯您的,再者说我们自己有药店,药不用花钱。”少女的声音明显轻柔了一些。
况且心里已经有了约摸,这位美女可能就是左家的对头上官燕。说起来,这上官燕跟他并没又什么瓜葛,可是据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看,上官燕一直在盯着他。城里到处传扬的他是成精的药丸、吃他一口肉就能长生不老,甚至能成仙等等,都是这位少女的杰作。
况且在皇城外受到的围攻,也是拜她所赐。那么,这位美少女究竟意欲何为?如果是用这些办法来打击左家,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况且自认不过是个过客,凤阳城里的恩怨与他毫不相干,他的任务是想办法看到皇家秘档,完事就走人。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这是我的意思。”况且说完转身就走。
“许神医请留步。”少女急忙喊道。
“还有事?难道想要我的血合药?”况且讥讽道。
“许神医,可能你听到了什么谣言,对我误会太深了。我们这是初次见面,可否容我解释一二。”
“何必解释,不用了。”况且说完,推门出去。
还听到什么谣言了?你很无辜吗?真是搞笑,这里才是谣言大本营。
“呸,晦气晦气,这是什么店啊,开的是黑店。”萧妮儿出了门就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气犹不泄。若按她的意思,就该让家人和镖师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伙计。
况且没说话,他知道萧妮儿是犯了店家的忌讳,这个伙计态度不算好,却也不算太坏,狗眼看人低也是一般店家的通病。假如他们两个穿上轻软华丽的狐裘,估计就是让那个伙计把所有的绸缎都折腾几遍,他也会屁颠颠的,不敢说二话。
“许先生,您真是太善了,干嘛给他们银子,是他们没理。”打人的镖师凑过来说到,二十两银子他看得都眼热,宁愿那一下子是自己挨的。
“我说你们哥几个,要打人的话先听我的,我说打你们再动手。”况且对几个镖师和家人道。
“好的,全听您的,您说开打我们就动手。”
况且心里苦笑,这话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好像自己出来专门去行凶似的。不过他必须嘱咐几句,这些人在城里也是霸道惯了,要是真把人打死打残就惹上大麻烦了,就算是拿出银子赔心里也不安。
“哥,那位小姐是谁啊,真奇怪,她怎么会认识你的?你认识她吗?”萧妮儿心里不踏实,忽然问道。
“不认识,我猜,应该是万育堂的上官燕吧?”况且看着左家人说到。
“对,就是上官燕,现在她可是万育堂的当家人。”左家家人说道。
“当家人?她才多大啊。”萧妮儿吓了一跳。
“好像是二十岁吧,接管万育堂已经三年了,也不好生做生意,就想着跟我家老爷作对。”左家家人恨恨地说。
“好了,背后别说人坏话。”况且制止道。
“当面我也一样说,我才不管她是什么燕儿鸟的。”
况且对他们说的没一点兴趣,萧妮儿倒是挺佩服那位上官燕的,也不过大她两三岁,居然能掌管家族企业。能有本领跟左家对着干,岂能是一般人物。
“上官小姐真那么厉害啊,敢跟你们老爷对着干。”萧妮儿对这位小姐兴趣很浓。
“还不是他那个坏老子教的,还有不少人挑唆。万育堂想跟我们圣济堂对着干,那叫不识相。现在我们还有许先生,看不搞死他们!”
“好了好,我哪里是来帮你们打仗的吗?!还有,妮儿,你不会也想弄个买卖做做吧。”况且无意让家人继续说下去,故意岔开了话题。
萧妮儿道:“哥,你别取笑我了,我哪儿成啊,什么买卖到我手里都得关门,我就是关门王。”
“谁想做买卖,可以啊,我这儿正好缺个店主。”一个秀气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况且回头一看,那个上官燕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上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上官小姐,你什么意思,干嘛跟踪我们?”左家家人脸色不善,停住脚步,堵住对方。
适才他说上官家那些坏话显然也被对方听到了,他倒是不怕,两家积恶已久,两家家人也跟对头似的,见面就是一顿嘴炮,弄不好,接下来就可能是一顿拳脚。
但上官燕是一家主子,尊卑有别,他还真不敢在上官燕跟前太放肆。
“你这厮走开,我们走自己的路,跟你们有关系吗?你们左家再霸道,还能把城里的街道霸占了,不让别人走路?”上官燕身旁那个小丫头怒道。
况且并未恼怒,竟然带着几分温和的口气问道:“咦,这位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啊。”
方才在店里,况且光想着怎样脱身,不愿掺和到左家跟对手的商战中,根本没注意到这位小丫头,此时忽然眼前一亮,这小丫头有些地方长得很像他的妹妹。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在况且心中油然而生。
第一百四十四章 西门雪酷似况毓
“我叫什么跟您有关系吗?您是神医,我一个丫头高攀不上。对不起了。”那小丫头根本不买账。
况且笑了。心想,这就对了,我妹妹也是这脾气,两人一样一样的。
“雪儿,怎么说话呢,注意自己的身份。”上官燕斥道。
“小姐,是他们欺负人,凭什么……”小丫头眼泪汪汪地说。
况且纳闷了,也不过就是双方起了点冲突,他也赔了银子,批评了下人,够高姿态了,怎么还说他欺负人?虽说是他们这面先动手的,不过那伙计的言行举止不也欠抽吗,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恶气,教训他两下并不为过。
“许神医,对不起啊,这是我的丫环西门雪。”上官燕柔声道,轻轻推了那女孩一下。
“西门雪?请问你跟西门庆家是什么亲戚吗?”况且问道。
“西门庆是谁啊,不认识。”西门雪冷着脸道。
上官燕却是脸现不怿之色,那时候《金瓶梅》还没写出来呢,但是《水浒传》早就传遍了,尤其是评话,茶馆里经常有说书人讲武松武二爷怒杀西门庆的故事。西门庆可不是什么好人,跟潘金莲那个**私通丧命的故事,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许神医,您调笑一个丫环,有**份了吧。”上官燕正色道,语气并不严峻。
“哪里,我就是对这段历史有点兴趣,想考证一番。对了,上官小姐,您不会是上官婉儿的后人吧?”
“上官婉儿?”上官燕还真没读过唐史,不知道上官婉儿是哪路神明。她警觉地看着况且,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况且感兴趣的不是历史,而是把历史中缺的那一块挖掘出来。比如上官婉儿的后人明朝可有?西门庆是否真有此人?《金瓶梅》是否真的是按严嵩家写的?如此等等。
此时正走在一个水果摊前,小贩见他们走过来,更起劲地吆喝着:“新鲜上市的苹果、桃子、葡萄,二十文一斤。”
“哎,我想吃葡萄了。”萧妮儿不由分说,上前抓起一串葡萄,抹去上面的寒霜,一粒粒摘下来往嘴里放。
小贩本想抗议几句,哪有不过秤不给钱,直接吃的道理,但见这两拨人的气势,只好盯着萧妮儿看,没敢吭声。
况且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这是他身上最小的银子了。在苏州家中上街时,身上都要带一堆铜板,现在有钱了,兜里放的都是一封一封的银子。
“对不起,我这儿找不开。”摊主摆摆手。这不是成心讹人吗,拿二两银子买一串葡萄。
“你们喜欢吃啥拿啥,我付账。”况且手一挥。
他身边的镖师家人纷纷上前,毫不客气,抓起苹果葡萄,就开吃起来。
况且拿起一个大桃子,擦干净后递到西门雪跟前:“小妹妹,来,你也请。”
西门雪扭头道:“还是公子自己吃吧,咱吃不起,没你有钱。”
上官燕接过来,斥道:“怎么说话呢,别来劲儿了,快拿着。”
“我不要这个,我想吃那个。”西门雪指着摊下面一个竹筐说道。
况且一看,原来是荔枝,竹筐外标明是由广州驿传过来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一斤,这在当时真是天价了。
“好,我全要了。”况且看到竹筐上标明的是十斤,拿出十两银子全买下了。
荔枝在后世不算稀罕物,但明朝产荔枝的地方不多,也就是广州海南才有,这玩意儿对保鲜的要求比较高,在交通不便的时代,当然就成了天价商品。
想当年杨贵妃就因为喜欢吃荔枝,还被杜牧在诗中嘲讽一顿,说什么“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苏东坡被贬至海南,才吃到这鲜果,还写下著名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那意思是,只要能天天吃到荔枝,被贬都认了,也就苏东坡这个天下第一吃货有这良好心态。
左家家人和镖师们都是一怔:这是吃大户了吗?还不客气了,专捡贵的来。
“这是妃子笑,小时候经常吃,好几年没吃到了。”
西门雪忽然出惊人之语,经常吃,这得多有钱啊?
“妃子笑?杨贵妃吃的就是这果子吗?”
况且好奇地拿起一串,摘下剥开吃了一颗,果然好味道。
“上官小姐,您也请,不用客气。”
“好啊,我先吃你的,一会你就得吃我的请了。”上官燕好不忸怩,拿起一串开吃起来。
萧妮儿又不高兴了,盯着上官燕吃荔枝的嘴,眼睛一眨不眨。瞪了一会,觉得没趣,大声嚷道:“哥,你怎么不吃的,一会儿就没了,哼,他们倒是不客气。”
况且没注意萧妮儿神情的变化,他还在想着上官燕刚才的一句话,心想,这女子可不一般,先主动吃你的,然后再请你吃,这坑挖得光溜溜的,不留一点痕迹啊。
吃顿饭其实也很正常,虽说上官燕曾经给自己出过难题,他也不是很在乎。毕竟他不会长期留在凤阳,说不定哪天就拍屁股走人了。只是他身边跟着左家人,万一喝点酒,情绪起来了,双方死掐,他还得玩命去拉架,那就太没意思了。
“哪天吧,我请上官小姐和西门妹妹。今儿个还有点事情呢。”况且托词道。
听况且这么一说,萧妮儿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她心想,那边左羚还缠着呢,这里有多出两个来,怎么办啊,真愁人。
“那是哪天啊,我想吃的东西可多着哪,还都贵着哪。”西门雪冷颜道。
况且听对方这么说,居然脸上笑得十分灿烂,没人知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有多开心。
几个镖师和左家家人彻底服气了,还真有蹬鼻子上脸的人,直接开盘子,脸不红心不跳,大有敢于把人家吃破产的气度。
况且爽快道:“没问题,想吃什么随便点,日期地点你们定吧,送个帖子到我家里就行了。”
“这一筐是送给我的吗?我拿走了。”西门雪显然是要挑战况且的底线。
“不好,这一筐已经打开了,送你一箱没打开的吧。”
况且对这位丫环显然是不设底线,他看看摊主,摊主两手一摊,示意没了,他还是好不容易抢到一箱,这东西可不是苹果葡萄的,要多少有多少。
临近的摊主见到这情况,急忙把自己的一筐拿过来,收下十两银子,乐颠颠走了。这可是大买卖啊,其实进这种稀罕水果,他们都是担了风险的,荔枝保鲜日期最短,一旦一两天内卖不出去,就砸手上了,卖上一个月的水果都未必赚得回来。不过,如果都遇到况且这种主儿,利润也是高得惊人。
荔枝也有好几个品种,有的品种必须摘下当天吃,第二天就会变味,第三天就会腐烂,这种美味不在当地是没法吃到了,就算是皇上也吃不到,因为没办法做贡品。
别说当时,就算是后世有了冷鲜车、冷冻车的,保鲜运输已不成问题,许多品种的荔枝也无法出广州城,产量太低了。
这种天价水果一般都是供应酒楼青楼的,只有这两个地方,客人会一掷千金,不问价钱,一般有钱人家,也只是买上一串尝尝鲜而已。况且这种整筐包的主儿还真是少见。
面对这个情形,西门雪也是呆住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难为况且。可她心里却认为,况且就是个死变态,这是要向自己下手了,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恐慌。
况且哪里知道她想什么,他不是什么**控,对童颜巨啥的根本没兴趣,他是真的觉得西门雪有些地方酷似自己妹妹,没来由地有了亲切感。
“看样子,许神医是喜欢我这丫环啊,送给你吧。”上官燕笑道。
“不要,小姐。”西门雪吓得快要哭了,小姐也太狠了,生生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你想什么呢,还不要呢,谁说要你了?我们家不缺丫环,有我一个足够了。”萧妮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倒是真怕况且收下这个小丫头。
在她眼里,这美得近乎妖孽的小姑娘就是祸水,要是这种货色到了况且身边,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许兄要买丫环啊,我那里闲人多得是,想要多少我给许兄送来。”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况且循声望去,不是左羚左大小姐还是哪位。唉,怎么还全凑一块了呢,这凤阳城也太小了点。
“左小姐,真是巧遇啊。”况且笑道,拱了拱手。
“不是巧遇,我是专门去府上拜访,说你们出来逛街了,我就沿路追过来。”
左羚说着,又看看上官燕,笑道:“这不是燕儿姐吗,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上官燕淡淡道:“还好,托左老爷洪福,还有口饭吃。”
左羚笑道:“你们上官家和我老爷子的事,让他们慢慢理去吧,别把我搅进去。我是我,左家是左家。”
“这倒也是,羚妹妹也不算左家人,马上就是许家人了吧?”上官燕言语中有了一丝讥讽。
“这也有可能,许兄,燕儿姐说得对吗?”左羚蛮有把握,满不在乎地说。
“是啊,左小姐马上就是我们许家人了,丫环多得是,不缺你一个。”萧妮儿冲着西门雪说到。
“谁稀罕!我才不要去你们许家呢。”西门雪马上还击过来。
两人就像一对天敌般针锋相对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袍哥会觊觎药王
萧妮儿原来是死盯左羚的,自从那次看到左羚被李家逼得死去活来,倒是从心眼里同情她了,敌意锐减。好了,现在她又发现了比左羚更大的威胁,于是立马转向支持左羚。
萧妮儿哪里知道,西门雪心里是另一番天地。
变态是什么样子,西门雪是领教过的,简直恶心得要吐。现在,她认为况且比小姐身边那个死变态还要变态。你要什么,他就主动加码给你什么,还一脸笑嘻嘻的,整个一个精神受虐狂!
另外,小姐身边那个变态狂至少没打自己的主意,况且的神情分明是十拿九稳。那个丫环居然还给他打掩护,故意说什么许家丫环多得是。不行,就是死也不能落在他手心里。
上官燕原本计划已经顺利实施了一半,只要况且收下西门雪,这计划就成了。孰料左羚横空出现,插进一杠子,把她的好事全搅黄了。当下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咬下左羚几块肉才解气。
气归气,还要装作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甚至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恭喜二位了,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酒啊,可别忘了给我发封喜帖,我还要备份大礼呢。”上官燕假模假式地说道。
她也是根本不了解况且,况且哪里会收下西门雪当丫环,只是他想念自己妹妹了,看到一个相似的,就在她身上暂时移情罢了。那时候他没钱,记得给妹妹买几条绸带扎头发都要考虑一二,现在他有钱了,可以毫不费力买下一家绸缎庄,妹妹却不在身边。
“燕儿姐放心,到时候一定不会忘了给你送一封。”左羚笑道。
况且只能在心里苦笑,这当口他总不能出言反驳,左羚的面子还是要保住的,那就当笑话听着吧。
几位镖师和左家家人都面面相觑,难道左小姐真的跟神医定下婚约了?这可是件大事啊,怎么能当玩笑话说呢。左羚如此一说,别说左家家人,连上官燕和西门雪都信以为真了。
左羚一出现,上官燕也自觉不宜再跟着他们了,只好由家人带着送给西门雪的那筐荔枝回去了。
那小摊上的水果全部被况且包下,让人送回家里,准备分给几位镖师和左家家人。
走出一条街后,况且还再回头,却只能看到西门雪的背影了。
“看啥,没见过美女啊,最美的就在你身边呢。”萧妮儿死劲在他身上拧了一把。
身后跟着的人都窃笑,这是什么丫环啊,天天掐主子玩儿,这位主子倒也乐此不疲。
“我是看那个小姑娘有些像我妹妹,真的,越看越像。”况且解释道。
“是不是天底下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女孩子,都像你妹妹啊,然后呢,你就都要领回家里去?”萧妮儿也不让步,一句跟着一句。
况且的反击有气无力:“哪有这事,妮儿,你可不要胡乱编造。”
左羚也觉得奇怪,她知道况且不是好色的人,那种人她见多了,一般见到她后就迈不动步,眼睛都不会离开,而且身体会起反应。况且看她的眼神中明显没有那种意味。
西门雪那个小姑娘的确是美人胚子,那又怎么样,况且还不至于就神魂不守吧。
“那小姑娘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后来家里破产了,欠下钱庄大笔银子,就把她卖给上官家当丫环了。”左羚解释说。
“哦,是这样。我说呢,那气质不像个丫环。”况且心里没来由一酸。
“许兄要是喜欢她,可以买过来。我出面买不行,若是你买,上官家会给面子的。”
“不行,不要。我看那丫头怪怪的,会折腾人呢。”萧妮儿坚决反对。
“啊,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我可没那意思啊。”况且急忙声明。
左羚笑了笑,不再说这事了。她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况且跟萧妮儿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但她看得出来,萧妮儿在况且心里占有的位置,别人无法替代。
“不过要是方便,你帮我带个话儿,我可以帮她赎身,让她恢复自由身。”况且的话似有画蛇添足的意味。
“她已经没家了,就算赎身出来怎么活,还不如在上官家当丫环呢。而且她在上官家的地位也不低,日子过的好着呢。”左羚说道。
况且听左羚如此说,就不再言语了。他不过是同情这小姑娘的遭遇,想要帮她一次,既然没这必要,也就算了。
“哥,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真要想要她就要吧,我也不做这个恶人。”萧妮儿委屈地说。
“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同情她罢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别再提了。”况且正色道。
“那好啊,哎,等着你同情的来了。”萧妮儿向前一指,果然好几个乞丐向他们走过来,每人手里举着一个破碗。
况且身上没带铜钱,他再阔气也不会整两银子整两银子地给乞丐,就让跟着的人把身上的铜钱都拿出来,送给几个乞丐,这些铜钱他回去再算。
“这不是药王吗,不是说吃他一口肉就能长生不老吗?”忽然一个人大喊起来。
况且心中怒气陡生,知道麻烦事又来了。
忽然一下子聚拢了七八个人,个个目露凶光,更有几人现出贪婪之色,人人都把况且当成唐僧了。
“遇到不开眼的,给我往死里打。”左羚怒气勃发。
“我赞成!该揍讨厌鬼。”萧妮儿举手表态。
况且也没反对,看来这事要是不打残几个,就无法让这些人死心。他也不想出门就被人惦记,割一块肉的感受可不好受。
四个镖师当啷一声拔出刀来,向那些人勾勾手:“过来,看看谁吃谁的肉,你奶奶的,老子割了你们的肉喂狗。”
“震武镖局了不起,敢当街杀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模样的人大声道。
“杀人不敢,让你们缺胳膊少腿的没问题。有胆子的,就过来试试。”
几个镖师心雄胆壮,在凤阳城里,除了盐帮的势力,他们震武镖局就是无敌的存在。砍下几条胳膊大腿,固然坐实了案子,但不至于无法摆平。
有两个胆小的悄悄溜走了,唐僧肉再好,也得吃到才算,看这样子别说吃到,还没等到人家跟前,可能就得先断了自己的手脚。
“好威风,好霸气,震武镖局了不起,可是前些日子盐帮的人在城里,怎么没见到你们镖局一个人出来?”后面一个人阴阳怪气道。
四个镖师大怒,却也无力反驳,前些日子盐帮在城内大索凶手,他们镖局的人的确都没敢出门,不愿意跟盐帮的人发生冲突。
“听这意思,你是盐帮的人了?”况且回头看看,见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身边也聚拢了一帮人,显然是想趁火打劫。
“那个嘛,倒不是。”此人有些心虚,他可不敢冒充盐帮,盐帮的势力虽然暂时退出了城里,探子还是不少的,谁想假冒盐帮的名头,那就是找死。
当然,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盐帮三巨头乖乖给况且送去五万两银子外加两种重宝,这种事情他如果知道的话,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哪里还敢靠上前来。
“他们是四川袍哥会的,分堂在南京,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他们势力也不小,只是一般时候不显山露水。”一个镖师在况且耳边解释道。
“哦,难道你们比盐帮还牛吗?”况且问道。
“虽然比不上盐帮,但比你震武镖局强多了。”那人傲然道。
“看来不仅你们不想活了,还想连累江南势力都被灭掉不成?盐帮分堂怎么被灭的,你不知道吗?”况且也不愿意跟这等黑恶势力发生冲突,只好玩大忽悠了。
“这……有听说,不过……”此人脸色难看了。
盐帮分堂被挑后,李家兄弟写的那几个血字“觊觎药王者诛”没能传开,主要是凤阳府怕引发城里混乱,即便如此,袍哥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们知道下手的人是李家兄弟,不是洛城双骄。
袍哥会组织不是很严谨,他们没想过况且跟李家兄弟会有何关联,毕竟两方面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而今况且提起来,他们倒是不能不深思了。
“那又怎么样……”此人尽管心虚,还是硬撑着想赌一下。在他们看来,况且跟李家兄弟这样的道上巨擘,不可能有实质性的关系。
“不怎么样,你们趁早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我只要一句话,你们就要人头落地。”况且冷笑道。
“那你就来一句话,看看谁敢要老子的头。”此人绝不甘心灰溜溜退走,毕竟机会难得。
也难怪这些人因愚昧而疯狂,当时的圣上嘉靖皇帝就是笃信道术,坚信修道能长生,能永存,从他即位开始,就日日符醮,天天做法事,比宋徽宗还像道君皇帝,只是他命好,明朝在他手里只是衰落些,并没灭亡。所以他依然被称为明朝一代英主。
其实嘉靖皇上也不是乏善可陈之人,在他的治下,人们最痛恨的宦官专权没有了,大权完全在他一人手里。锦衣卫昭狱也是文臣们最痛恨的,在嘉靖年间,锦衣卫昭狱的庭院都长草了,根本不办案,当时的锦衣卫昭狱使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曾经对手下立下规则:只有谋反大案,他们才能出手,其他一切案件不管不问。至于官场腐烂,民间风俗败坏,责任也不能全部推到嘉靖帝一人身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身杀人是何人
明朝官场一度大兴房中术,其实是另类的长生修炼法。修炼者相信,只要自己能够天天采阴补阳,就能永葆青春,至少也能活个九千九百岁,甚至长生不老。毕竟嘉靖皇上的那种符醮法需要全国的财力做支撑,贵族公卿大臣们再富有也负担不起。
房中术所谓原理是想借年轻女子的气息,帮助自己新陈代谢。后世也有类似的迷信,居然想出凭借年轻力壮之人的血液来补充强化自己身体的愚昧招数。
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个传说中化成人形的药王,还没事在街上乱溜达,这得几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才能修成吧。这样的药王,吃上一口,或者喝口血,会是怎样的结果,谁都不敢想象。
自古以来,长生不老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不管是远古、中古、近古还是近现代史上,这个追求始终延续不断。至于说人人都长生不老,万世永存,地球如何负担得起,那是另一个问题,如果人类真能实现长生不老,也许早就开发宇宙,进入太空了。
“你们怎么还不滚,真等我发话啊。”况且倒是有些心虚了,只要他一发话,这戏法就露馅了。
“敢觊觎药王者诛。”
忽然,那人背后一个混沌而有力的声音响起,随后此人连同身边的人,在没有任何觉察的情况下,猛然感觉后心一凉,低头却见血淋淋的刀尖从自己胸前挺出,然后什么也不想,扑通扑通全倒下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他们倒下后,大家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只有十几具尸体扑倒在街上。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一个人嘶声大喊起来。
“走,赶紧走。”一个镖师心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他也没看到有人出手,如果不是那个声音,简直就是无形之手在瞬息间杀掉了十几个人。
“左小姐,这里危险,你赶紧回府。”况且急忙对左羚道。
“好的,许兄,你也赶紧走吧。”左羚也是面色大变,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
所有人全都蒙了,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这种看不到出手的人的杀人场面,尤为恐怖诡异。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大喊着。
等稍微定下神来,况且发现他们已经走不掉了,街道两面不知何时出现几个凤阳府的捕快和公差。这些捕快、公差虽说本领不大,但他们代表的是皇家律条,跟他们起冲突就是对抗朝廷。
“救命啊,这里有人杀人了啦!”
“是,是他们杀的。”一个先前想要围上来割况且一块肉的人指着况且说道。
“胡说,跟我们没关系,人不是我们的人杀的。”左羚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
“是不是你们杀的你们说得不算,都跟我回凤阳府,等老爷问明白了再发落。”当头一个捕快上前,不冷不热地说。
“孙头儿,这,这可真跟我们没,没关系啊。”一个镖师急得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地说道。
明朝的捕快人们称之为头儿,见到大兵则称总爷。
“总得有凶手吧,如果你们能指证是谁行凶杀人的也行,我们只管缉拿凶手。”那个捕快用脚去拨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显然他也不愿意跟镖局的人发生冲突。
“头儿,这个我们真没看到,不敢乱说。十几个人瞬间倒下,我们哪有这个本领。”镖师打趣道,并没有害怕捕快的意思。
“人明明是你们杀的,还想抵赖不成?我听得明明白白,刚才那个药王说了,只要他一发话,就会人头落地,结果他刚说完,那些人就死了。一定是这药王用的什么妖法。他是妖人,不能放过他。”一个人抵死咬住况且不放。
况且脸色难看了,他刚才只是想吓走那些人,不曾想,忽悠的一句话反而成了最好的证据。
“妖人?”听到这话,捕快们神色郑重起来。
若是一般的命案还不大要紧,如果出了妖人案,必须立即上报朝廷,延缓者按同罪论处。在帝王时代,妖人是政权的大敌,某个地方出了妖人,就会祸乱一方,甚至引发更大的社会动乱。封疆大吏最怕辖地出现妖人,谁摊上谁倒霉。
既然有人说了,他们就得把人带回去,查明原有,不然的话,放走妖人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那个……甭管你是神医还是药王吧,跟我们回府听老爷发落。”捕快变了脸色,手中亮出一根锁链。
“不许动他,我跟你们回去,我去作证。”左羚挺身站在况且身前。
萧妮儿一声不吭,随即也站到左羚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左小姐,还有这位小姐,你们这是为难我,今天或者我们把他带回去,或者你们有本事把我们全杀了走人,放走妖人的罪名也是杀头,反正一样。”
况且回头看看那个声称他是妖人的家伙,记住了他的长相。心想,好吧,我就算是你说的妖人,你捉妖人还有的好吗?
“喂,认识这个人吗?”他低声问旁边的镖师。
“街上地痞的头儿,平时不敢招惹我们的,今天他是疯了。这事你甭管,他活不过今天晚上。”镖师恨恨地道,捕快也就罢了,一个地痞流氓头儿也敢挑衅震武镖局的威名。
“好吧,我跟你们回凤阳府。”况且心里一点也不惊慌,站了出来。
“那就好,你要识相就不会吃苦头。”那个捕快晃着锁链上来就要拿人。
“哎呀,你还想用链子把我锁回去?”况且指着锁链说道。
“那又怎么样,你要付出点代价,又能老实点,不用链子也成。”那个捕快趁机勒索。
“你要真拿链子把我锁回去,就不是付出点代价的问题,而是要蹲大牢掉脑袋了。”况且嘿嘿一声坏笑。
“怎么……”那个捕快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变了脸色。
那捕快听到况且说他要掉脑袋的话,心中大惊,马上明白了,小声问道:“你有功名在身?”
况且傲然道:“正是。”
一个秀才功名其实不算什么,但好歹也是正式儒教弟子了,决不允许任何人随便糟蹋,所谓刑不上大夫,在明朝这个大夫已经下放到秀才这一级了。要想对秀才上锁链、动刑法,需要向本省提学御史申报,提学御史先褫夺了此人的秀才功名,官府才可以动用刑法。
安今天的说法,提学御史是教育厅厅长+教育法院院长,权利可比教育厅长大多了,凡是一省书生都归他管理,经常去各地考察各地学子的情况,如果跟这些学子有关的案件,他可以亲自审讯,并做出最后判决。
所谓御史,是指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具有执法权。
明朝在各省的御史主要有监察御史和提学御史,监察御史是监察全省官员的,职权比按察司要大,提学御史就是管理没有走上仕途的学子的。
至于巡抚,只是临时的钦差大臣,代天子巡抚各省,有时也称巡按,都是事情办完后就回京述职,不是常驻各省的官员。
到了清朝,巡抚才是各省常驻官员,成了省长的代名词。在明朝,实际上地方大员依旧是布政使,到了清朝,布政使就成了财政厅长,专管财政了。
与秀才相比,举人当然更牛,需要礼部才能有权革除功名。如果是进士,那就更牛掰了,需要圣旨才能褫夺此人的冠带,也就是功名。因为进士是天子门生,礼部尚书也无权革除一个进士的功名,必须皇上亲自下令。
在明朝的圣旨中,经常能见到这样一句话:冠带闲住。意思就是免除这个官员的所有官职,却还有保留其功名,给以后起用留了个尾巴。在地方上,只要有一个进士的功名,那几乎就可以横着走路了。当然读书明理,一般情况,进士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高级的知识分子。
“那好吧,就请先生跟我们回去办案吧。我们也是责任在身,不得不如此,还请您体谅。”捕快马上客气起来。
“好说。”况且也明白走一回大堂是躲不过去的,何况他也不想躲,除非他马上逃出凤阳,那又与他初衷相悖。
况且转身对左羚和萧妮儿低语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药王的事情够烦人了,也好借此做个了断。”
“哥,”“许公子”左羚和萧妮儿几乎同时开口了,又相互望了一眼,示意对方先说。
况且轻轻一挥手,慢言道:“我正想拜会识一下凤阳府知府,没想到,他还派捕快来请我了。”
此刻,左羚和萧妮儿已经完全成了一个人,两人手拉手,跟在况且身后。
捕快找来几个人,用一块块门板抬上那十几具死尸。这些死尸需要经过仵作验尸,方可成为呈堂证据。仵作就是古代的法医,他们只会验尸,不会治病,这跟后世的法医经过系统专门的医学教育还是有所区别。
收拾停当,众捕快公差一声吆喝,领着况且等人还有附近所有参与者目击者,一众人马差不多有二十多人,一起赶往凤阳府衙门。
沿街百姓夹道观看,议论纷纷,都以为药王被擒获了。
也有不少人跟上了队伍,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听说是药王施展妖法杀了十几个人,都既是害怕又是高兴。
害怕的是他们也是心同此想,谁不想弄块药王的肉吃,哪怕有一滴血也成啊,庆幸的是自己不在现场,否则恐怕这时候自己也躺在门板上了。而他们高兴的则是,既然药王动了妖法,说不定朝廷就会判决剐刑,那时候花钱买一块肉,或者一滴血,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吃人肉在后世成为禁忌,明朝不管那个,挨饿年头,人肉公开论斤论两的卖,官府就是知道,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公开造反,怎样都行。至于吃药王的血肉,为人所向往,当然更不在禁忌范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况且被告上大堂
历代都有一些猛人甚至皇上,让部下或大臣分享自己某个死对头的肉,来表示对自己的忠诚,因为吃了这个人的肉,就决不会再叛逃到对方的阵营里。《水浒传》里的李逵,更是公然把陷害宋江的人活着一片片肉割下来烤着吃,连调料都不加。
大明崇祯朝的袁崇焕被判了剐刑,刽子手从他身上一块肉一块肉割下来,一直到一万刀他才咽了气,真是死不瞑目。北京城的老百姓真有许多人用一两银子买一块肉吃,表示对这位引清兵围城的“逆贼”的痛恨。
至于如何评价袁崇焕,这里按下不表。
况且昂然走在前面,除了左羚、萧妮儿还有镖师、家人紧跟其后,其他人都自觉地保持安全距离,唯恐他一时施展妖法,把自己吞了下去。
后面跟着走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人声鼎沸,若不是慑于那些捕快和公差,这些人也许早就一拥而上了,哪怕药王会妖法,也挡不住这些人的贪婪**。
到了凤阳府衙门前,聚集的人群几乎赶上万人公审公判大会的规模了,连不少妇女小孩儿都跟着凑趣来了。
“哥,你不会有啥事吧?”萧妮儿终于绷不住自己了,话音中带着哭腔,后悔一定要拉着况且出来逛街,她心里发誓,只要况且过了这一关,她以后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呆在他身边。
“妮儿,没事,你看哥啥时候有过事的?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放心吧。”况且淡淡道。
要说他心里一点不害怕也是假的,不过他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拿出两位老师的名头,官场上官官相护,对于同辈的弟子应该也不至于下毒手,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指望小王爷师兄来救驾了。
当时他曾决心对李家人下狠手,就已经想好了退路。现在,这十几个人的确不是他杀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相信只要弄清楚了,凤阳府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左羚看萧妮儿神色不对,赶忙劝慰道:“妮儿,你放心吧,区区凤阳府,还算不上龙潭虎穴,我通知家里了,一会就会来人。”
左羚在捕快赶到的那一刻,已经派家人回去通知父亲和哥哥,左家在凤阳府的势力根深蒂固,也不是凤阳知府随便就能处置的。
区区凤阳府?
萧妮儿心里直犯嘀咕,这左小姐的话儿也太夸张了吧,县官不如现管,凤阳知府可就是凤阳地界的土皇帝。不过,左羚的大气还是让她受到了鼓舞,这话她愿意听,也愿意信。
不多时,凤阳府大堂的门打开,一群衙役走了出来,有的举着水火棍弹压群众,有的举着一块块肃静的黑白色牌子,给人一种凝重和**。
“老爷升堂,把犯人带上来。”里面一个声音吆喝道。
一众捕快公差带着况且等人走进大堂,捕快们又气又恨地看着况且,见过牛的,没见过这么牛的罪犯,比老爷还威武呢。好吧,等一会漏了馅,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进了大堂,捕快们就把况且跟别人分开了。况且现在是主犯,一个人独占一个位置,其他人站在一堆,他们算不算胁从,得老爷问过后才能断定,那个大喊况且是妖人的也被带到大堂上,这算是原告吧。
如果是打官司,需要原告先递诉状,现在是命案,就不需要了,需要的是证人的口供和现场提取的证据。
萧妮儿和左羚原本说什么也不肯跟况且分开,还是况且再三告诉她们啥事没有,她们才退到旁边,站在一堆人中间。
大堂两边,是旁观者和目击者站立的地方,所谓旁证证人。整个大堂只有知府一个座位,旁边和下面都没有座位,只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方会审,大堂里才会设立三个席位。
不多时,凤阳府知府穿戴正式官服从后门走出来,衙役们都用低沉的声音吼道:“威武。”
还别说,一般人真没有这种男低音,这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他们不管别的,只是负责老爷办案时喊威武,那种嗡嗡作响形成的回音,在大堂里盘旋、弥漫,真有一种神祇降临的气氛。
三声升堂鼓仿佛正好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站在大堂里的人都是毛骨悚然,大堂里采光其实不错,但是所有人都感觉眼前笼罩着阴沉和重压,气喘不上来,身上已经有些哆嗦。
知府座位后是一幅青天白日大海图,表示这位官员就是包拯一样的青天大老爷,是否如此,不用怀疑,包拯只有一个,还是一多半是民间演义出来的。
明朝也真有青天大老爷,如武宗朝的彭泽,嘉靖年间的海瑞,虽然名气不如他大,政绩比包拯只强不弱。
经过一系列程序,先是捕快们陈述案情,其实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只能陈述他们听来的。
“哦,下面站立的是何人,报上姓名。”凤阳知府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
“弟子许明,见过老公祖宗师。”况且不慌不忙,上前作揖道。
“大胆,到了大堂,见过知府大人,还不下跪!”一个衙役大声呵斥。
“弟子身有功名……虽不才,不敢侮辱礼教体面。”况且不看那名狐假虎威的衙役。
“这么说来,你是名秀才,何方人士呀,在哪位宗师手里考取的功名?”凤阳知府脸色和缓些了。
他听到况且称他为宗师,心中很是欢喜。按说宗师是提学御史才能有的称呼,不过明朝无论皇上还是官员就是喜欢这些称谓,知府变成宗师,提学御史就水涨船高,成了大宗师。
“弟子吴中人士,去年在座师练大人手里考取的案首。”现在况且可不敢谦虚,赶紧搬出官场救兵。
“啊,是苏州知府练达宁练大人吗?”凤阳知府吃了一惊。
“正是,弟子不敢称练大人名讳,还望大人谅解。”
“原来是练年兄的弟子啊,这可如何是好,本官也不能不讲点情面啊。”凤阳知府看堂下这书生知书达理,有了几分好感。
“大老爷,千万不能放过他,他是妖人。”一旁那个“原告”大喊起来。
“大胆,本老爷问你话了吗?”凤阳知府登时虎威大作。
一个衙役上来就是一记水火棍,正打在他的膝窝上,此人立时跪倒在地上。
“回老爷话要跪着,你以为你也是秀才啊。”那个衙役斥道。
这人感觉冤透了,自己是原告啊,怎么原告得跪着,那被告不但站着,还跟老爷叙上交情了。他哪里知道,天下文人是一家,都是一个教门的,称为礼教。别看文人们党争不休,在公开场合还是要维护文人体面尊严的。更何况凤阳知府和况且本来无怨也无仇。
“不过,你是秀才更要遵守朝廷法度,莫要以为你身上有功名,本府就治不了你。”凤阳知府佯怒道。
“大老爷英明啊,青天在上啊。”下面那个原告叩头高呼,仿佛看到了希望。
“弟子只是个秀才,焉敢不遵守朝廷法度,莫说是秀才,就是举人进士也要遵守朝廷律法的。”
“正是,正是。你懂这个道理就好。”凤阳知府连连点头。
练达宁他是知道的,那可是本朝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官员,据说马上要升按察史了,甚至有传闻可能任监察御史。如果是那样,自己也要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明代行政区域划分跟后世不一样,原来设立三个直辖市,就是北京、南京和凤阳府,凤阳又称为中都,也就是说三个都城都归朝廷直辖。后来中都地位衰落,划归到南京行政区域,凤阳府也归南京统辖,明朝也没有安徽行省,大部分地区都划归南京。
明代的省级划分是让人头痛的事,比如说湖南湖北被划做湖广行省,没有两广,怎会出来个湖广行省?那是因为元朝时,把两广、云南、贵州、湖南划作一个行省,统称湖广行省,明代引用这一称呼,却把两广、云南、贵州独立出来,只是把湖南湖北划作一个行省。
四川行省在宋朝称为川中四路,路是宋朝的行政区域划分法,唐朝一般称道,比如陇南道,陇西道等等。两汉则是州级制度,如青州、冀州等等。
行省这个名词也来自元朝,以前各朝代没有,行省的意思是行中书省,中书省是朝廷行政中枢,等于后世的国务院,行是移动的意思,所以行省就是中央的中书省设置在各省份的办事机构,这就等于把各省的权利都收归中央,取消两汉唐宋的地方自治。
两汉时,地方大吏有相当大的权利,基本属于半自治,一直到唐朝宋朝,虽然地方自治的权利越来越小,但还是有这规模,唐朝时的藩镇割据也是因为有了地方自治才有可能。元朝是异族入统华夏,实行部落统治制度,自然不相信地方官员,所以采用各省中央直接管理的做法。
明代沿用了行省称号,但省级行政上,还是布政使执掌大权,跟元朝的行省制度有本质区别,只是这称呼沿用了一百年,也就懒得修改了。一直到明朝灭亡,巡抚制度始终只是临时的代天子巡察,不是正式省级首长。
到了清朝,又是异族入统华夏,实行的还是部落制度,巡抚成了省级正式首长,又返归元朝行省制度的本义了。清朝时无论中央各部还是地方各省,第一正职一定是满族,汉人再出色,也只能当副手,这就是清朝部落制度的真谛。直到曾国藩扫平太平天国,实际上已经把地方权利收入囊中,才改变了这种政治格局,清朝的各省就成了湘淮军的天下,后来更有了北洋系统,民国时有各路军阀交战不休,这都是一条线下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凤阳知府审妖案
听到练达宁的名头,凤阳知府不免有些发怵,他可是将来有可能直接管自己的同僚啊。练达宁比他早一届进士,他称之为练年兄已经是给自己脸上涂金了。
这事有些难办,如果因此全然庇护一方,甚或办个葫芦案,都会有人说闲话,到时候自然要担上官官相护的罪名。
凤阳知府攻于算计,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首先,练达宁是不能得罪的,被告是不是他的门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次,如果真是练达宁的门生,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妖人,即便有什么事,将来也由练达宁兜着,与我无关。其三,凤阳府怎么可以出妖人?这里可是中都,一定不能出,而且不会出。
这三点一出,在凤阳知府心里,案子实际上已经定了。
“这样,你先说说都是怎么回事吧,本府自会公道评判。”凤阳知府和颜悦色道。
况且当堂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众目睽睽的事。
凤阳知府又传唤四个镖师和左家家人,说的跟况且一样,无非用词不同,表达上有差异,性质都是一样的。
“大老爷,小人亲眼见到,他先是吓唬那些人说一发话,那些人就得人头落地,结果他刚说完,那些人就被杀死了,他不是妖人是什么,一定是他用妖法杀的人。”底下一直跪着不敢抬头的原告大声喊叫起来。
“你说他是妖人就是妖人?是本老爷断案还是你来断案?”凤阳知府一声断喝,吓得此人浑身筛糠,又不敢说话了。
凤阳知府随后又传唤当时的目击者,说的跟况且的说法差不多,唯一有区别的是,有的人看到一个青色人影,也有的人没看到。
“谁能告诉我,那条青色人影有可能是这位公子吗?”凤阳知府问道。
“肯定不是,当时这位公子根本没动,离那些被杀的人还有一些距离。小人看得清清楚楚。”
凤阳知府沉思了一下,然后看看旁边的刑房师爷,希望他们发挥智囊作用。师爷就是干这个的,在关键时刻,给老爷提供专业意见。
师爷走上来,在凤阳知府耳旁低语几句,知府大人微微点头,却是面色凝重。这案子审到这里,凤阳知府也觉得有些难办,问题是必须弄清凶手是谁,不能弄清这点,也难以摘除况且“妖人”的罪名。
“大老爷,根本没有别的凶手,就是这个妖人用的妖法。”那个原告死死咬住不放,他虽然只是个地痞,官司上的事也明白,如果不能咬死况且,死的就是他了。
凤阳府大堂不是那么好进的,基本都是站着进来,抬着出去。
原告坚持况且是“妖人”的罪名,惹恼了凤阳知府,此人根本不懂官场上的事,当官的最怕的就是这种妖人的案子。当年唐赛儿、李福禄两大要案,不知断送了多少官员的前途,更有不少官员因失察之罪被下牢狱、家人被流放边疆,贬官放逐还算是幸运的。
可恨这刁民,你说一句也就算啦,偏偏死咬住“妖人”的说法不放,这岂不是跟本老爷上头的乌纱帽作对?
“来人,掌嘴。看他还敢不敢藐视本府!”凤阳知府终于发威了。
两边上来两个衙役,一个按住那人,一个用鞋底结结实实抽了那人的嘴巴几十下,抽得此人嘶叫连声,开始还连连求饶,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本老爷问什么呢答什么,再有擅自乱咬人乱说话的,一律照此惩治。”凤阳知府看着下面威严地道。
这还不算上刑呢,只能算是开胃小菜,真正上刑是三件套:板子、夹棍、拶子。三件套也只能算常规刑法,不是酷刑。
不过,一般的扳子就让人吃不消了,死在朝廷家法扳子下的文臣已经有不少了,至于罪犯死了多少无法统计。
最邪恶的还是夹棍、拶子,夹棍是用两根木棍夹住犯人的腿,然后用力踩,上过夹棍的腿骨基本上是保不住了,出了狱变成瘸子的都算幸运,多数是瘫痪了。拶子是专门夹手指的,比竹签插指甲邪恶多了,竹签不过是废掉手指甲,还能长出来,拶子却是夹断手指骨头,十指连心,连带的经脉系统也都受到破坏,用什么药都不可能治愈。碾压成粉的骨头,是无法再次聚合起来,长成骨骼的,就是后世的医学也无法救治。
明清两朝的官员办案,一旦用上这三件套,几乎没有不招的,没人能熬得过这种刑法,就算你熬过一次,还有下一次,早晚让你精神崩溃。
到最后,想让你招什么就招什么。
至于两汉、唐朝那些酷吏采用的酷刑,明朝一般没人用,也根本用不着。明朝人的气节已经跟两汉没法比了,骨头已经很软了。
“许明,你老实对本府讲,究竟何人为了你杀了那些人,你要是不老实说,本府也是难办。你明白本府的意思吗?”凤阳知府话中有话,明显是在暗示况且,你哪怕是编故事,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老公祖,弟子真的不知,弟子只是怀疑有人假借名义作案,前些日子不就有人假借维护弟子的名义作案,挑了盐帮的分堂吗?弟子倒是希望老公祖能把此恶人逮捕归案。”况且平静道。
况且想了想,自己在凤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可真是不少。居然有人假冒他的名义挑了盐帮的分堂,他心里恨得直咬牙:哪个该死的混蛋干的,这直接是想把小爷往火坑里推啊。
“你是吴中人士,缘何到了本府地界?本来功名可期,你又为何突然行医了?”凤阳知府也是要查实况且的身份,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况且就把出外游学的假话又说一遍,至于说行医的事,他就说看到那个山镇上缺医少药的,就凭借自己的家传医术为百姓治病,并非为了牟利生财。
凤阳知府点头,这些事他心里基本明白,自从盐帮分堂的事发生后,他就派人去查况且的底儿,只是查到他在山镇上行医,又把赚到的钱都用来办学和舍药。
当时他心里还觉得奇怪,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倒是国医圣手的风范啊。他原本怀疑的只是如此小的年纪,怎会有这种神奇的医术。现在又知道,他竟然还是吴中一大才子。他熟知练达宁才高气傲,他录取的案首决不会是一般人物,一定是出类拔萃的翘楚。
“你把考取案首的文章写给本府看看呢,本府也想知道,连大人选中的人才有什么的本领。”凤阳知府还是老辣,只需一招就能判断出对方身份的真假,如果是真的,当然一切都不是问题。
况且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何况是自己做的文章呢。于是,他充满自信的走上前去,有人递给他笔墨纸张,他当场挥毫,写下自己那篇文章。这毕竟是他的成名之作,写起来真是酣畅淋漓、潇洒自如。
况且下笔写时,凤阳知府心里就已经有了谱,连大人的弟子,这肯定是在错不了了。等他写完,凤阳知府立即称赞道:“好字,纯是二王家法。”
“弟子平时喜欢临摹千字文。”况且拱手道。
“着啊,只有千字文才是二王冢嫡笔法,连虞世南褚河南都不算。”凤阳知府显然也喜好书法,一看便称许,赞不绝口。
“嗯,这文字也很老成,火候再老到一些,考取举人绝无问题,难怪能入练年兄的法眼啊。哈哈。”凤阳知府似乎已经忘了他是在断案,直接谈论起功名来了,最后竟然小鹿起来。可怜那个跪在那里的原告,心里连连叫苦不跌,心里彻底崩溃掉了。
凤阳知府不顾大堂众人惊愕的神情,接着夸赞了几句文章,显然他还是特别看好况且的书法。
“你们都听着,此人不是什么妖人,乃是吴中才子,行医靠的是他家传绝学,更不是成精的药王,你们这些大胆刁民,居然敢信谣传谣,还聚众闹事,通街广衢就敢要劫人杀人,吃肉喝血的,若不法办,置朝廷律条于何地?!来人啊。”
知府大人一声大喊,两边衙役就上前躬身听命。
“这些聚众闹事的刁民念在初犯,一律每人一百大板,这个诬称许明为妖人的重责三百棍,徒流三千里。”
当下,那些要吃况且肉的十几个人被衙役们抓小鸡一般薅了过来,按倒在地,准备实施棍刑。
一百大棍如果打得实在些,腿的筋骨基本就被打断了,若是朝廷上的施棍高手,基本就打成植物人了。
“老公祖圣明,实乃明镜高堂,赏罚分明。弟子感恩不尽。”况且急忙拱手致意,大肆称赞。
“那是,本府洞察秋毫,岂能受这些刁民蒙骗。”凤阳知府也捋须自赞,呵呵一笑。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啊。明明是他杀了人,为何反而是我等受刑啊!”
登时,堂下一片哭喊的求饶声,凤阳府的棍刑他们可是有人吃过的,那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行刑!”知府大人惊堂木一拍,一把签子全都掷了下来。
登时,大堂化作了血肉场,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此起彼伏,旁观的人都是脸色煞白,仿佛来到了十八层地狱。
外面也有许多人围观着,只是他们进不来,大堂开审后,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除非知府大人传唤。
雷震武和左文祥、左东阁也早就到了,只是无法进去,急得抓耳挠腮、搓手跺脚的,好容易让一个认识的师爷给知府传进一个帖子,要求紧急求见。
凤阳知府看后直接掷还,那意思很明确:对不起,不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惊无险除后患
尽管凤阳知府平日里跟这两家关系不错,还经常有走动,此时却不想拿他们的人情。
开什么玩笑,那练达宁可是要升任按察使甚至监察御史的人,将来自己的年度考察报告就由他来定夺,写上几句好话,这乌纱帽就稳稳当当,写上几句推荐的话,自己就可能升官,若是写上一些负面评语,免官罢职那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凤阳知府宁可不拿这两家的几千两银子,也要把这个人情做足。不过,外面的两位并不知情,真是急得团团转啊。
明朝官员如有不法恶劣行为,按察使和监察御史可以随时弹劾,如果是一般的状况,如不作为、不称职、能力不够等等,就要写入年度考察报告。吏部会同各大学士就根据这些报告来给全国官员做鉴定,谁该留职、谁该升官、谁该免职、谁该贬官的,考察报告就是凭据,由此做出决定。可以说按察使和监察御史手中握着所辖地界所有官员的前程。
正因如此,凤阳知府决意要跟况且搞好关系,通过他打通练达宁的路子,为自己将来的仕途做好铺垫。
“里面传出话来了,许先生没事,老公祖把那个恶意告状的人重责了三百大板,还判决徒流三千里,那些起哄闹事的,也都责罚一百大棍。”雷震武转来转去,找到了一个衙役,从里面出来,通报了审案的进展。大家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左家父子紧绷着的表情的缓解了,既然许神医没事,左羚自然也就安全了。
虽然相交时间不长,左家父子跟况且倒是有了真感情,尤其是帮助他们解除了李家的婚约,简直是拯救左家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虽然是商人,感恩之心不比别人差,他们已经决定,如果在凤阳府保不下况且,就去南京甚至北京,豁出一切也要保况且安全。
至于况且说的跟中山王府小王爷是师兄弟关系,他们也不敢深信,万一况且只是忽悠李家的呢?所以他们不能指望这个。
事情虽然安全着落,左家父子却颇感纳闷:明明知府大人已经做到了,缘何不收他们送上的银子?白拿的钱,这凤阳知府却不拿,这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对于这位大人的喜好,他们最知情,每年光左家就得送上几千两常规银,还不算这种特殊情况的上供。
纳闷归纳闷,他们的开心还是写在了脸上,反正有情后补嘛,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外面还有一些人哭丧着脸,好像祖坟被人挖了似的,他们就是里面那些挨打的人的家人亲属,听着那一声声杀猪般的嚎叫,也是十分心痛。他们暗自咒骂况且这个“妖人”,却也只敢嘀嘀咕咕,如果被衙役听见,一样会被捉进去挨棍子。
雷震武把这些人一一记在了脑子里,日后是要跟他们算账的。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雷震武还不是君子,只是个有仇必报的武人。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告状的反而被打了?”一个人是后来的,只是听到些零散的消息。
“衙门口向南开,没钱有事别进来,这还不懂。”一个人假充明公,努努嘴儿,示意左家父子跟雷震武,那意思就是说这两家买通了知府大人,结果那“妖人”没事了,告状的反而被重责。
“奇怪了,那老爷是不是想独吞药王啊?”这人好奇地问道。
他话刚说完,就被人薅住脖领子,一路拎小鸡一般拎进大堂,结果又多了一个挨一百棍的。敢说老爷要独吞,这不是找死吗?再说药王二字也犯了忌讳。
其实药王并不只是指成精的神药,名医也有不少称药王的,比如孙思邈就是药王,各地都建有药王庙,四时祭祀不绝。但此时在凤阳城里,一提药王,就是专指况且,这词儿快成禁忌语了。
看热闹的人登时惶惶起来,这乱说话也得挨揍啊,热闹还是别看了,说不定那句话说错了,等于是被捉个现形,即刻抓进去受刑。
衙门外拥挤的人群立时少了一半,却还有不怕死的,坚持要看个结果出来。
人群里,上官燕和西门雪不知何时也赶来了,她们也是脸色难看地望着大堂里面。
她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前脚刚走,后面就出了这等大事。这事虽然跟她们没有直接关系,但追根溯源,毕竟是她们种下的恶果。要知道会出这事儿,她们刚才死活是不会离开的。
当初是她们有组织地散播谣言,目的就是全城的人对况且群起而攻之,把况且逐走。孰料后来事态的变化完全失控,先是有人挑了盐帮分堂,然后全城戒严,她们被吓得不轻,立即停止了进一步行动。事后,她们的心一直悬着,担心那些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刚刚侥幸逃过那一关,现在又出了这事儿。万一官府真要追究此事,也不难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上官家可能真要摊上大事儿,一败涂地了。
“小姐,事情越来越麻烦了,现在怎么办?”西门雪问道。
在街上,况且对她表现出一种特殊的亲近,她当时虽然反感,过后心里也有一种难言的触动,总觉得况且眼神澄净,表情自然,甚至有几分关切,丝毫没有变态的意味。
“好在我们没有再做任何举动,官府也不一定去查那么透彻。我们不能慌,看看再说。”上官燕心里其实已经七上八下,无法淡定了。
把况且逐走是一回事,但把况且害进衙门里又是另一回事。在街上,似乎况且已经明白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只是没有当场击穿罢了。
看样子,自己是把神医得罪透了,这不是为渊驱鱼吗?况且本来就跟左家走得近,这次一定彻底站在左家阵营里了。
“左羚真有可能跟神医订婚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俩一点也不般配呀。”西门雪狐疑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这等大事想不传出来都不可能,但看左羚的样子,应该是有了诚意。或许是她一厢情愿。”说到这儿,上官燕愈发感到大势不妙。
西门雪看出了主子的焦虑,问道:“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坐而待毙吧。”
“现在越动越乱,还是等此事有了结果再说。”上官燕咬紧嘴唇,心里已是乱了方寸。
里面行刑用了一顿饭时间,那个挨了三百棍的人也不用徒流三千里了,直接死翘翘了。要说这三百棍能挨下来的真是很少,汉文帝仁慈,把砍脚剁手这些肉刑都改为杖刑三百,结果这些人保住了肢体,却没几个活着走出去。
杖刑死不死人并没有规定,这事没法掌握,因为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心理承受能力更不同,身体是否有别的疾病等等,存在各种情况。行刑之前也不可能给这些人来次全面体检。不过是打哪算哪,打死人也不偿命。
明朝杖刑还讲究专业性,五十杖打到什么程度,一百杖打到什么程度等等,嘉靖年间因严嵩的事,动用杖刑次数较多,神宗朝则不多见,后来到了熹宗时,杖刑又时兴起来,为了给文臣们实施杖刑,魏忠贤还专门在内廷组织一群精英天天练习杖刑,一定要打出专业水准来!
看到咽了气被抬出去的那人,况且心中并无同情,此人太恶毒了,死死咬住自己是什么用妖法的妖人,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嘛。此人就算逃过今天这一关,况且也不准备放过他,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滋味他是尝到了。
其余十几个人的一百棍也都打完了,一个个皮开肉绽、血肉淋漓,就算骨头不折,筋也伤着了,没有几个月时间别想复原,而且还会留下后遗症,就是金疮。
古人话本小说中,经常有金疮崩裂,此人一命呜呼的说法。这个金疮究竟指的是什么,临床是个什么症状,况且还真不知道。此时,看到这些被抬出去的人,忽然却有了一丝明悟。
这些人被抬出去后,几个衙役上来,用水拖地,把那些血迹擦拭干净。
凤阳知府叫来一个文书,让他写一篇告示贴满全城,意思是许明乃江南吴中才子,行医出自家传,并非什么成精的药王,今后有人再敢传播谣言,一律杖责一百。胆敢借此聚众闹事者,杖责三百,徒流三千里。
徒流就是走路,带着枷锁,背着行李粮食,走上三千里路,没有武二爷的体格、宋大哥的人脉,基本别想完成,十有**都得死在路上。
“老公祖圣明。”况且再次拱手称赞。
他不是虚言称赞,而是发自内心,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原本以为抬出练达宁来,顶多是免于马上遭到毒手,最终能否获救,恐怕还得请小王爷师兄出面。
不料知府大人给足了面子,处理结果比他设想的要好得多。不但毫发未损出了大堂,而且宣告凤阳绝不存在妖人,这等于彻底为他松了绑,解决了致命的后患。
凤阳知府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招手把捕头叫上来,掷下一根签子,命他速速缉拿凶手。
捕头唱喏领命,大家心知肚明,这就是个形式,到哪里抓凶手去?抓鬼呢,根本都没人看见是何人行凶,只能捕风捉影了。
况且又向上拱手。一堂案子审定,什么妖法妖人统统不存在了,这就把况且完全摘干净了。
一切均已安置妥当,知府大人站起身,一言不发,调头就走。
地下站着的衙役急忙高呼:“大老爷退堂。”
三声退堂鼓响起,这场官司宣告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