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自从迁都待城之后,不,应该说历来进入自己的都时,科恩都没有眼前这种感触。不光是低调,也不仅是平静,而是在一个浩大热烈的环境中,偷偷摸摸、略带尴尬的进了城门。
如果把这种感觉拆分,都比不上往日的某一次,毕竟他还有过被烧成烤鸭空运回家的经历。
但这些感觉合在一起,却令他觉得新奇。整个城市洋溢着庄严和欢喜,但这里除外,城门边没挂彩旗,没有仪仗,连地上的几片落叶都没有打扫。而门洞里却挤着几个人,他们跟科恩一样,用大氅裹住自己的身体,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眼睛——这都是斯比亚的核心大臣!
科恩迈进了门洞,身后出一阵“唰唰”的轻声,魔法结界纷纷落下。大家呼出一口长气,不约而同的摘下风帽。科恩看着这几个人,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于是大家就有点心虚,特别是站在前排的**官已经开始讪笑起来。
科恩是在笑他们多此一举,其实大家都明白,一件大氅的伪装能力实在不怎么样,但人是奇怪的生物,总觉得有层东西包裹住自己会安全很多。但换一个角度来看,魔法屏障这东西又真的好用吗?在神魔的目光之前,谁能保证那不是又一件大氅?
然后,很自然的,科恩的笑容就变成了自嘲,不过他有这样的表情变化,倒是让几个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兄弟放了心,看来恢复的不错,转眼就是好几个情绪变化了!这时候根本没人想到,一个正常的科恩是多么不正经……
“啊,我的兄弟们,都吃过了吧!”他走到兄弟们面前,先看着面目俊朗的**官:“哟,越来越会打扮了啊,这宝石是我几岁的生日礼物来着?没想到还能见到它!”
“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的!”杰克小心翼翼的回答:“作为雇佣我行动的报酬!”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科恩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这样说来,那个丑陋的半兽人布娃娃你已经烧掉了吧?”
杰克刚要说点什么来推卸责任,但大腿外侧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直抽凉气,因为血领主掐人的手法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毒辣!
“你们慢慢沟通,我得去找点东西吃,”科恩视若无睹,看着后排的几个军事将领:“相请不如偶遇,大家请我吃一顿好了——连续半个月的烤肉可是要人命。”
“那你应该再啃半个月的豆粉饼干,”海尔特咧开嘴,幸灾乐祸的笑了:“我夫人开的酒让可是一流的!就在皇宫旁边的地段。”
“那好,就吃你家的菜,在那边打架的两个就不叫了,让他们吃自己吧!”科恩把大氅往总参谋官手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后者一脸郁闷也只能接着,然后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依次是科恩、海尔特、莫亚。
说起来,海尔特家的酒店是一次牢骚后的废物,因为皇宫里的食品可口,但大家不能每天跑去蹭,所以就把这件大事委托给海尔特了。就在皇宫不远处,甚至为了方便,某些人假公济私的修了直达地道,当然,这种要求都是皇妃点了头的。
这里不招揽外客,只接待最高级别的斯比亚官员,任何进入的人都有一级保密级别。酒店本身也归联络部管辖,唯一的编外人员只有海尔特的夫人,她负责为大家介绍菜品和配酒,当然,偶尔也会当当婚姻参谋。
菜品很鲜美,地势也很高,坐在主位上的科恩视野良好,能看到多处城内的盛况——他的分身已经在陆续回城,每次有分身到达城门,都必然引一声海啸般的欢呼浪潮!衣着光鲜的欢迎者,风尘仆仆的追随者,在拥抱时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个个把嗓子喊到嘶哑。
当然,能到达待城的追随者只能是少数代表,其他人已经被沿路安排的营地里打散安置。其实斯比亚内政部现在忙得鸡飞狗跳,没时间去想怎么使用这批人,先圈起来,学点礼仪规矩之类的再说吧!
分身们进城之后依然步行,从漫天的花瓣雨中穿行而过,一直来到城市中心广场,与另一个留守在待城的分身融合,后者站在喷水池边沉思已有两个月之久,每一个分身的归来,都会让他身形更加高大伟岸——这可是个夸张的技术活,在分身脚下的地下室里,有三十多位魔法师在忙碌。
科恩看了看伫立在那里的“分身”,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那小伙子不错,一口气站了两天了,”莫亚顺着科恩的目光看了看,语气柔和的说:“之前是个少校,有军功在身。”
科恩没有立即回答,懒洋洋的吃了两口菜后才问在坐的人:“你们都转性了?”
“转什么来着?”海尔特反问一句,然后压低声音:“可别在这里说粉红色的话题!”
“以前遇到到这种时候,你们已经吵翻天了吧?”科恩解释说:“追问我干了些什么,又惹了什么麻烦之类的。不说海尔特和莫亚,参谋官阁下,难道你也变了?”然后,很自然的,科恩的笑容就变成了自嘲,不过他有这样的表情变化,倒是让几个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兄弟放了心,看来恢复的不错,转眼就是好几个情绪变化了!这时候根本没人想到,一个正常的科恩是多么不正经……
“先,陛下,我是总——参谋官。”卡罗斯一本正经的强调了自己的职务:“其次,你对我的估计过于乐观了,我有很多事情正要向你汇报,你知道这些可都是紧要军情……”
总参谋官的嘴被一只鸡腿堵住了,海尔特嘿嘿的笑着说:“两个话多嘴碎的家伙已经被丢下了,他不就是想要个清静?你别装糊涂,逼人太甚是没有好下场的。”
“真没事情问我?还是,你们真的不担心?”科恩笑笑,其实卡罗斯在中说出“你”这样的字眼,何尝不也是一种转变呢!
“说句老实话吧,”莫亚喝了口酒,波澜不惊的说:“我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说的好!习惯了!管它明天怎么样呢,最倒霉不过是一穷二白,咱们可不怕这个!”海尔特对莫亚的话大加赞赏:“就是为了这句话,大家也要来干一杯!”
水晶酒杯被举起,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具有军事风格的碰撞,在弥漫着美酒和菜肴的香气中,大家一口干下了美酒,然后开始讲笑话翻旧帐,把气氛弄得热烈无比,在某两个被丢下的人找过来之后,也糊里糊涂地加入这场聚会,以往的黑历史都被挖出来见光了……
间中偶有脱节的地方,包厢里会陷入一种异样的寂静,但过不了一会就被人打破,抛出另一个欢乐的话题,通常都会让某人有灭口的冲动。
或者天底下的老友聚会都是这个模样,但侍者们很惶恐,因为送进去的酒菜已经额,而且打碎的东西也不少,更可怕的是,虽然大家都是联络部的老人,但某些景象和话题可不是自己能知道的啊!
比如科恩陛下站在桌子上,指挥众人灌了血领主一整瓶二(水产)十年葡萄酒的事,当时看见的侍者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省的事后被血领主威吓报复!
海尔特的夫人早就退出酒店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回避,但这后果之一就是酒店里再没人能制止客人的行为。说真的,满世界也找不出几个能劝动陛下的人吧?所以在事情开始时,陛下在喝酒而且要狂欢的情报就被送到上面去了。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皇妃还是亲王都没有回复,甚至连最有热情管教陛下的老院长都没出现……
或者,皇妃、亲王和老院长是太忙了吧?
“夜深了,”在消耗了上百道菜肴、六十瓶葡萄酒之后,科恩挥挥手说:“就到这,撤吧!”
“撤!撤!”喝的脸红耳赤的海尔特附和着科恩的话,在站起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把两瓶酒、一块肉藏在隐蔽处,准备好了随时开跑,完全忘了这家酒店是挂在他自己家名下的。
“丢人现眼!”莫亚一脚踢在海尔特**上,两手一边一个,夹着站不稳的**官和血领主。
而任劳任怨的总参谋官阁下,则在尽力收拾着包厢里的残局,虽然他也不是专业人士,但至少要把缺了一角的桌子直起来吧?还有屏风上的破洞什么的,也要用东西盖住才好。
不一会,科恩人模人样的走出来,路过柜台的时候丢过去一袋钱币:“不用找了。”
“谢谢惠顾!”站柜台的侍者高声道谢,心里却很苦涩,因为陛下给的钱根本就不够,单独算成小费还差不多。
接着走过的是海尔特,他草莽气十足的把那两瓶酒摆在柜台上,然后像魔兽那样瞪着眼睛对侍者说:“这两瓶酒,是我从外面带来的!你知道吧?”
“是的阁下,这是您带来的。”侍者点着头,弯腰下去拿了个袋子,大小样式正好可以放下两瓶酒:“这是您寄存在柜台的包装,请您点收。”
在海尔特跟侍者交涉的时候,莫亚夹着两个人走过去了,仿佛不认识海尔特这个人。
最后,总参谋官走过柜台,很显然,这位风评极高的将领此时也维持着良好仪态,他对侍者点点头:“请替我向夫人表示问候,而且,我期待着她能布置出更具格调的包厢来——费用方面的话,将会有海尔特将军负责。”
“重新布置房间?”侍者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委。因为楼上包厢那边传出东西倒塌的声音,他甚至能够听出来,那是整块香木制作的桌子在撞击地面!
“东西不结实真是伤脑筋,家具商人中有不少是半桶水。”总参谋官感叹着离开了,留下一脸悲愤的侍者。
科恩在宫墙边跟几位挚友挥手告别,并且告诉他们,未来数天可以随时来找自己,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亲兵侍卫们才能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长官,**官和血领主,这两位算是被灌了个彻底。剩下的三个人只是能勉强站立,但谁也不肯在这里展露软弱的一面,于是就强撑着向停车处走去。
“其实,我整晚都非常担心。”半路上,总参谋官突然开口:“你们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担心大家都有,但非常担心就没有必要。”先回答的居然不是海尔特,而是一向老成持重的莫亚:“你也知道你的性格,一旦开了口,怕是整晚都歇不下来。”
“我不太明白。”总参谋官说:“能解释一下吗?”
“莫亚的意思是说啊,科恩,不会再管这些事情了,不要再拿这些琐碎的事情去烦他。”海尔特掏出一瓶酒,用牙咬住瓶塞之后把脖子一甩,“噗”的一声,酒香四溢:“你的参谋部,我们的军队,他不会再过问。还有法律上的事情,甚至是联络部,以后都要为自己负责了!”
“原来是真正的放手了吗……”
“大家也应该长大了吧?”总参谋官的话没说完就被莫亚打断:“科恩的意思很明显,毕竟,他一个人精力有限,照顾不到的地方太多。想想他的对手,还不能理解吗?”
“当然理解,可是一时之间,我非常不习惯。”总参谋官叹了口气:“不知不觉,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我觉得还好,”海尔特把手里的空瓶子丢了,又掏出另外一瓶来:“他要去当那什么核心,跟上面的打交道,比我们辛苦十倍还不止啊……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平衡了!”
总参谋官知道这两位跟科恩的交情最深厚,说话可以毫无顾忌,所以也只是摇摇头,苦笑一下算了。但想到眼前的庞大布局要靠自己,没了以往的主心骨,后背又一阵阵的凉:“是完全不管了吗?呃,我虽然了解他,但没有你们了解的那么深。”
“他没把自己当成帝国的皇帝,这个你们都知道。”莫亚沉默片刻后,决定把自己的感悟告诉总参谋官:“但实际上,担任这样一个职务,他的性格受到了影响,甚至被某种东西腐蚀……或许他决定要抛开什么,或者他要让人感悟什么……其实他早有准备,所以才极力促成我们这批人的成熟,那么现在,就是检验他布局的时候了。”
“既然这样,那么大家明天还是碰个头吧!”总参谋官在马车前停下脚步:“说起来,两位还得归参谋部管辖,不能缺席!”
海尔特正要反驳,忧双宫那边传出一声轻响,然后,一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迷蒙而美丽的光辉点染了半个城市的房顶。
“啧啧,他居然开始讨好皇妃了。”海尔特大感慨:“这烟火可不便宜!”
“那你还不去买点?”莫亚钻进自己的马车:“我肯定这烟火很快会被抢购一空。”
“为什么啊?”
“大家生死未知,”莫亚叹了口气:“不都想讨好一下家人吗?”
又是一声轻响,美艳的烟火在夜空中升腾着,耀眼的光弧久久不散,但当这一切归于沉寂时,漫天的星星又重新显露出来,从眼前,直到天的尽头……
闪闪烁烁,无穷无尽!
08
在任何一个帝国的官员体系中,总有某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从而导致身份地位都显得尴尬,如果家族当中有多人任官的话,这种尴尬就会更突出。不幸遇到这种事,要是本人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当然在正式场合这叫豁达)也就罢了,但如果他不凑巧是个性敏感的人,那么就会像现在的莱顿·罗伦佐一样痛苦。
就算把全大陆的高官关在一起,都很难再找出一个像他这样充满了矛盾的人,而且更可悲的是,他身上的矛盾还显示出丰富的层次感——这是斯比亚某位亲王的原话。
谁也不能否认,莱顿?罗伦佐是个好官员,也是个有良好家世的好青年。他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帝国皇家学院老院长、帝纪总监督、第一实权学着提夫?罗伦佐!这位老院长的名声在帝国内外都是响当当的,就是跟亲王相比都不落下风,但当他儿子并不是件惬意的事。
在某一个时期,老院长很希望莱顿不要做官,将来接自己的班当当院长,去为整个帝国的学者说话。但之后对帝国而言是个特殊的时期,莱顿·罗伦佐被初掌大权的科恩?凯达抢去做了书记官,而且在同时被套上了人质的光环。
好不容易,老院长跟皇帝的信任搭建起来,而莱顿却陷在书记官的位置上拔不出来了。因为帝国内政部现,这位青年性格柔和意志坚定,行事缜密目光长远,俨然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书记官,假以时日,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总内政官或者相。于是事情的展就让提夫?罗伦佐的愿望落空了,这位老院长不是没有抗争过,但结果却更加不堪。
那个总是与他作对的科恩陛下,干脆把他儿子推进了军队的怀抱。
一场酣畅的追击战,再加一场后勤上的运筹帷幄,实打实的战功让莱顿?罗伦佐的双肩挂起明晃晃的将星。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简直就是帝队未来的保护伞,参谋部肯放手才是见鬼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他的名字还同时出现在内政部和总参谋部的名册上。于是照例,莱顿每半年会被帝国风评部门文训斥一回,理由是他多拿薪水,多占官位。
在每个月的军政联系会议上,军方和内政方都会派出老资格的代表,就他的最终归属展开激烈争论,他们会吵得面红耳赤,掀桌子丢文件,脑袋凑在一起像是要亲嘴似的,横飞的唾沫一不小心就会沾在莱顿?罗伦佐的礼服他的头衔之一是皇室代表,是会议主持人!
但这些尴尬,莱顿克服起来并不困难。
重头戏是在这段时间上演的,斯比亚帝国分解并组成联盟的命令一下达,圣都和待城都展开了一场人才争夺战,就连还没有从学院毕业的学生们都接到了邀请,莱顿?罗伦佐就更是无法幸免,未来三帝国和那些独立城市,都想把这位未来的相招揽到自己麾下,他家的门槛就差点被人踢爆——老院长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一样严厉,莱顿有了将领身份之后就被赶出来自立门户,让一个军方领住在军纪总监督家里,这是老院长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而莱顿的家人们,都早已决定了各自的去向,老院长不出意外的跟随了维素?凯达亲王,而莱顿的弟弟们则要去力克,维素那里。很显然,这是个几方早就商量好的瓜分计划,因为西夫塔?凯达亲王派出的说客上门时,脸上完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陛下称为信仰核心之后,待城就成为一个纯信仰的中心城市,可能会有联盟总部的设置,但相比帝国,官员的作为不会很大,更无法完全体现您的价值。”来人苦口婆心的规劝他:“您跟西夫塔亲王是少年时期就认识的,听说还有两年的同窗生涯,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您在选择时都不应该忽略西夫塔亲王啊……而且,我家亲王姓凯达,是陛下的亲哥哥啊”
另外一些人的招揽,说辞就有些不堪了。
“我们光荣的三十六部族很需要您这样一位内当家!我们的总族长已经说了,只要您来我们这,我们就给您‘北方嘉德兰’的头衔,三十六部族最干净、最能生养的姑娘会站在月桂树下任您挑选!您的小崽子会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多,您的名讳和故事会永远传承下去……”
“您知道万普吧?陛下和皇妃的浪漫(和谐)邂逅之地!只要您来我们万普城,每年最大的珍珠是您的!最轻盈的纱衣也是您的!如果您想像我们水族一样畅游大海,我立马就把手脚砍给您!”
好在莱顿的管家是皇室指派的,贴身近卫是皇帝指派的,不要然就像前段时间被“绑架”的弟弟那样,他很可能会被直接抢走——但不知道莱顿是撞了什么邪,他迟迟没有回复各方的邀请。他的个人风格就是如此,如果不开口,没有人知道他会怎样选择,就算老院长也看不透。
莱顿只是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他是这次斯比亚大典的副总指挥,也就是实际上的总指挥,因为名义上的总指挥是几位皇妃,但她们根本无暇管理大典。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负责大典,这可以看成是一个新生代的到来。为什么?来看看宾客名单就明白了。在神属联盟一方,光明神殿的三大红衣祭司到场,所有帝国皇帝到场;魔属联盟一方,黑暗神殿三大金袍祭司到场,所有帝国皇帝到场;更有甚者,最后才揭晓的贵宾竟然是光明神族长公主以及黑暗魔族长公主!
这是一次要进入历史记载的大典,所以上族长公主的到来充斥着浓重的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足够庄严肃穆,甚至两位长公主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架子,提前一天到达待城!
“长官,来宾数量过预计,待城内外的驿站已经完全住满了。”助手来到莱顿身边轻声汇报。
因为这位长官不喜欢凌乱、慌乱的场面,也不喜欢风风火火的下属,长久下来,他的所有下属都多少具备了些学者气质,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他们提高声调。
“启用皇家园林,征用官员别墅,腾出地方让来宾下榻。”莱顿的应对柔和而镇定:“供给尽量满足但不用面面俱到,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把日程安排报给来宾。”
“长官,我从大殿主会场回来,会场的工程要今天夜里才能完工,现在一边在装饰一边在清扫,水池也开始注水了,但怕是时间上来不及。”另一位助手站到莱顿身边,神情自若,但衣角上沾染的灰泥表明他很忙碌。
“调一队魔法师去帮忙,告诉他们大典时间不可更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报告长官!警备处报告,新一批来宾已经快抵达城门了!”所有在莱顿身边响起的洪亮的声音都是属于军人的,按照道理说,就算军人也应该文雅起来才对,但奇怪的是,这些军人反而被莱顿改造的越来越刚硬:“国内来宾们带有大量卫队,现在已经进入城外军营!”
“安排好卫队的食宿,与卫戍军同一标准,”莱顿点了点头:“西夫塔亲王到了没有?”
“还有一个钟头!太后和西夫塔亲王在一个车队!”
“太后啊!”莱顿叹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人脑袋。
如果他老子只是让他怕,那么凯瑟翎太后就是让他既爱又怕,因为在成长时期,也就是在科恩身边当人质的时期,他颇受太后的照顾。但后来,太后隔三差五的想把某些名媛塞给他,令他头疼不已。而且,太后不跟维素亲王一块,反而跟西夫塔亲王结伴而来,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大概是自己还没有明确回复亲王吧!
“通知忧双宫,通知在待城的相关官员,准备迎接太后。”莱顿命令:“我先去城门准备。”
在斯比亚,亲王的实际权力地位可能排名在第十或者第十五位之后,但要是太后凯瑟翎?海格站出来,没有人敢跟她一比高下。皇帝科恩不行,几位皇妃也不行——所以以这个事情上,维素亲王也是有些尴尬的,谁叫他是太后的丈夫!
论起来,尊贵的太后应该由忧双宫负责迎接,但因为现在情况特殊,科恩?凯达的一举一动都受人万众瞩目,连两位上族长公主都是由皇妃迎接,所以太后只能跟着入乡随俗,由一班大臣迎接。
身兼多个官职的莱顿,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莱顿走出兼做大典指挥部的城防高塔,身边只有两个助手跟着,今日的待城因为接待了包括上族长公主在内的贵宾,所以在安全上胜过以往任何时候。不说别的,有这些贵宾在,还有哪方势力敢留在待城搞三搞四?而且待城的人口不多,性质又单纯,几乎全是功勋大臣或将领的亲属,清查起来便利的很。
或许是一直留在高塔之中的缘故,身为大典指挥的莱顿还没有感受过城里的气氛,这一下到街道上,他就现了不一样,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迷惑……不是因为已经完工的雄壮工程,也不是因为花团锦簇的布置,而是因为待城正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莱顿知道这种异样的缘由。
身为皇帝的科恩,他一直在向身边的人灌输一种意志,那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被别人称这“跋扈”的性格。
而且科恩也为斯比亚帝国定下了宏大的目标,还记得很久以前,皇帝对他的将领们说出了那段直白露骨的宣言,斯比亚要占据四处名景之地!
如今,在斯比亚建立新信仰的前夕,四处名景包含在其他贺礼里面,被所在帝国送来了。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帝国们一种臣服的姿态。而科恩定下的其他目标,也跟着逐一实现,虽然不是那么浩大,甚至有点变味,但实现就是实现,不能否认!
人是个体,帝国是群体,但当长久以来的希望实现时,这两者的表现其实很一致,因为他们都是以同一种心态来面对的……喜悦、骄傲、激动,还有就是隐约的松懈。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科恩很强,斯比亚也很强,但再把眼光放得远大些,有心人就会现,以科恩为代表的斯比亚帝国,其实还不是一个真正成熟的群体。这个群体中的某些人或者已经成熟起来,但由于历史原因,他们的作用是有限的——科恩是这样,莱顿也是这样。
就比如说眼前这种“老子天下第一、其他人都是鱼腩、以后可以躺着享福”的心态,无论是谁都扭转不了,即便是科恩亲自来管恐怕也要大费周章——斯比亚所达到的目的已经越了历史上所有帝国,一个皇帝还能要求他的国民做些什么?!
也许,这就是科恩?凯达不再管理政事的根本原因?他想把自己跟国民分割开?
“书记官不是白当的。”莱顿喃喃自语,因为他知道科恩的事情并没有做完。
是的,斯比亚核心层里,他是一个不算太起眼的书记官,但那并不说明他没有悟性,科恩?凯达要做什么,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个底。猜到这一点,其实才是他少年老成的主要成因。有多少个夜晚,他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为了免于泄漏,他不敢使用内侍,不敢谈情说爱,甚至要在临睡前往嘴里放一颗坚果!
所以,在察觉到这种弥漫城市的懈怠之后,莱顿心里有些刺痛。他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毕竟科恩要做的事里没算上他,而一个书记官的忠诚也不应该到达这个地步——或许自己已经传承了学者那种迂腐吧?但忠诚于这样一个没正经的领,还真是让人有点不舒畅。
“长官,我们到了。”助手轻声说:“那边是您父亲的马车,要停过去吗?”
“不必了。”莱顿一想起父亲那张严厉而苍老的脸庞就觉得左右为难,能不见当然更好:“直接过去。”
在他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才现周围的大臣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也难怪,他跟在科恩身边的时候已经养成习惯,装束一向简洁。本来在这样一种场合,他的穿戴算是不功不过,但联系上大家现在的心态,他的装束就太寒酸了,甚至有点不尊重太后……
想想看,诸位大臣几乎都有了去处,开始拿两份封赏,个个都是双爵位,那么在服饰上有点追求和格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院长站在远处,只跟莱顿目光交集了一下,但里面意味深长。好在太后的车队到达了,要不然莱顿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盔甲明亮的骑士两边分开,露出太后的巨大马车来,一时间城门下鲜花飞舞,乐队奏响了最高规格的迎宾曲,人们脸上洋溢着最由衷的笑容,把祝福送给尊贵无比的太后——凯瑟翎?海格。
四十多岁的凯瑟翎太后看上去很有精神,她在西夫塔亲王的陪同下走下马车,跟大臣权贵们一一寒暄着,等轮到莱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着不是罗伦佐家的莱顿吗?”太后亲切的拉起这位青年的手:“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呢?将军,皇室代表,书记官,还是未来的相?”
这一瞬间,莱顿有点明白了,看来科恩的不正经,多少也有传承的因素在里面。
“尊敬的太后,我目是大典的副指挥。”莱顿轻轻的卸开话题,同时向太后身边的亲王致意——西夫塔亲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点儿也不介意,但在目光深处,莱顿还是能够看出些埋怨来。
“看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太后笑笑,直接把招揽的话题丢出来:“西夫塔很佩服你这个同窗,说是要你去铺佐他呢!你看,连我着个太后都被搬出来了……莱顿,你的意思呢?”
“感激亲王的好意,但目前我还有职责在身,不适合立即考虑着个问题,请太后见谅。”莱顿的回答还是老一套,但在太后面前这样说,换了谁都要承受莫大的压力。
“也好,先做完眼前的事情再说。”西夫塔亲王是个有大局观的人,见莱顿还是如此回答,他马上就转开了话题:“对了,各国都有代表来迎接太后,但我总觉得缺了谁一样……”
“回禀亲王殿下,大概是缺少了南北条约商团。”莱顿回答说:“他们临时变更了人选,改派了全权特使前来,特使在身份上还不够迎接太后。”
“着样啊”亲王沉吟着:“这两个人居然不亲自来?这有点儿意思啊!”
莱顿沉默着不再开口,他是大典指挥,自然知道些内幕:代表条约商团的本来是他们的领,但科恩知道后,亲笔划掉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命令两个商团改派特使。
就如亲王说的那样,这里面,应该很有意思吧……
09
在旁观者眼里有意思的事情,一旦放到当事人身上,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感受。
事实上,南条约商团的领斯维斯·赫本公爵,他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后才下定决心去待城观礼的。因为他之前已经决定甚至承诺过再不去斯比亚跟科恩·凯达见面,但奈何科恩又干成了一件大事,同为人类的他也觉得应该去祝贺一下——当然,公爵本人决不是谄媚的载体,他只是想远远的,衬托个场面就够了。
至于承诺嘛,大家都是政治人物啊,自然明白有些时候承诺是无法信守的,相信也没人会拿这个来大放厥词。
但他绝不可能想到,科恩·凯达会直接下达指令,拒绝他进入斯比亚,而且还专为此事派了特使过来训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道野蛮的命令都极为过分。
同时,这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难堪的事情,而作为事件关键人物的斯维斯·赫本,他有充足的理由怒!
但最为悲惨的一点在于,在愤怒的同时,赫本公爵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科恩什么忌讳,他完全没有道理这样做,如果把原因归结到“他本身就是个混蛋”上,公爵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所以,斯维斯决定亲自接待远从待城前来的使者,哪怕再被羞辱一次也不怕!
“大不了,事后干掉他就可以了。”
公爵手里杵着剑,一脸的平静,但内心却少有的兴起了杀机。这偌大的厅堂空空荡荡,周围还布置了魔法屏障,的确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斯比亚帝国上使到——”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通报,随即,阳光顺着大门涌了进来,照耀着公爵脸上的笑容,柔和、亲切、迷人,甚至能与阳光互相辉映……这大概是因为公爵看到上使是单独前来的。
“很好!一剑就能完事了!”
“哒哒、哒哒。”上使的皮靴在大理石上轻轻敲击,他走到了大厅中央的位置,用另一种柔和、亲切、米人,甚至能与阳光互相辉映的笑容看着公爵。
公爵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知道今天杀不**了,因为来者是斯比亚帝国副外交大臣,有“优雅的恶犬”之称的利普。如果这样一位名声在外的大臣出了意外,条约商团承担不起责任。
公爵只有放松自己的肌肉,清了清嗓子准备客套两句,但利普比他要心急,居然抢先开口了。
“请原谅的我冒昧。”他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组造型奇异的水晶,在大厅魔法屏障内布置起来。
看着矮胖的利普奔跑在各个角落,公爵的心跳开始紊乱了,因为一般的训斥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还要再布置一个结界出来!
“呼——抱歉,最近活动的比较少。”做完一切,利普拿出雪白的手巾,优雅的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公爵大人,我的来意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当然。”斯维斯点头:“但我期待会有惊喜。”
“您真是看得起我!”利普笑了,一脸的甜蜜和亲切,他拿出一纸公文:“那么这份训斥文书,就请您直接收下存档吧,陛下希望您的子孙在看到这份记录的时候,会对您万分敬仰。”
“不要欺人太甚!”斯维斯笑眯眯的回答:“就算是科恩亲自来,我也会拔剑相向。”
“看您说的,这完全是个误会嘛!”外交大臣用略显夸张的手势,表明自己的无辜和无害:“我多想得到这样一份训斥啊……哦,训斥只是一个外交上的技巧和说法。您知道,斯比亚现在跟条约商团的来往并不便利。其实不但是您,北条约商团的领一样接到了训斥。”
“那么,”看公爵若有所思的样子,利普觉得时机已到:“接下来的东西,才是我的真正使命。请您仔细听清楚,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打断。”
“我应该相信您的哪一句话?”公爵淡淡的说:“您和您的皇帝,都不是那么靠得住。”
“按道理,公爵诽谤我的皇帝,我应该跟您决斗才是。但考虑到公爵您目前承受的压力,我就当没听见了。”利普对公爵使了个“我们是好朋友”的眼色,然后,他改变了自己的气质——就像撕下油画上的一层包装纸,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楚过程,但色彩丰富的油画瞬间就取代了单调的包装纸。
“我全权代表斯比亚皇帝,对阁下传达以下资讯。”利普的声音不再是软绵绵的,而是充斥着一股力量和权威,语调与那个混蛋极为相似:“拒绝你前来参加大典,是因为条约商团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在这种时候,商团亲近斯比亚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是吗?”公爵不置可否:“这就是科恩·凯达的话?”
“是陛下亲口说出的话,当然不是全部,”利普先笑着回答了公爵的问题,然后恢复成一本正经的脸色继续道:“我并不在意你怎么看待我,反正你早就恨上我这个人了,这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你的为人,哪怕你带着这种恨我的情绪老死,你也不会失去冷静的判断。”
“这也算是夸奖吗?”没来由的,公爵握剑的手紧了紧。
“你一直把我当成敌人,或者更准确的说,你是把我当作你的竞争对手。对此我表示理解,选择对手这种事,是一个男人应当做的。”外交大臣继续说下去:“但我想不到事情会展到这种地步,或许有各自的性格原因在里面,但遗憾的是结局如此,而无论你我,都不是肯向对手低头的人——我很早就想跟你点明一个事实,特别是在你意气风的时候,但因为我一直有所顾忌,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这个事实就是,你不如我!无论你怎么做,做得多么出格,你都不如我。你心里怨恨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你想象中那个完美的科恩,所以,你只是在和自己的影子搏斗。”说道这里,利普的声音冰冷起来:“你是罕见的人才,这点我承认,但我是天才!你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吗?没错,你要耗费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学习掌握我出生时就拥有的东西!所以,结局早就注定了。”
“还……”公爵的剑情不自禁的抽出了一点来:“还真是厚颜无耻!”
“跟你说这些,是要你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以为我凭什么容忍你?!南条约商团的小动作是北条约商团的十倍!”利普的声音又转为严厉:“不错,我们曾经是朋友,但我是一个混淆不清的人吗?!好,即使我是个混蛋,至少大小我应该分得清!”
也许是外交大臣的语气惟妙惟肖,斯维斯的怒气在这时消散了些,他开始考虑科恩真正的用意……这没头没脑的话,应该是在为什么事情做铺垫吧?
“放下那些无畏的争斗,坦率的说,这种纠缠是可笑的。”利普的语调转为柔和:“你的眼界一直在扩展,这本来是好事,但我等不及了,我必须要求你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跳出该死的联盟,重新看待整个世界!”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公爵盯着利普,似乎要看透他的心肝脾肺,直到很久之后才问:“说完了?”
“呃,陛下吩咐要在这里停顿一下。”利普显得有点局促:“因为你需要时间考略。”
“说下去!”公爵有些失态:“后面还有什么过分的话,一次全部说出来!”
“后面的……”利普似乎被公爵脸上的表情吓到,他稍微后退了点,转过头去看着斯比亚的方向,缓缓地说:“您知道吗?大概就是在今天,上族的贵宾就会抵达待城。”
“我知道。”公爵冷淡的回答。
“您知道吗?明天就是大典的日期,斯比亚再不能作为一个帝国存在,比斯大陆,也许会迎来另一个时代。”
“我知道。”
“那么,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当然,这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利普先用手势标明“我此时是个小人物”,然后才忧心忡忡的开口:“您是一个如此优秀的人,而且领导着条约商团,那么,您将在这个新的时代中充当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南条约商团领,”公爵的回答很正式:“这是你家主子早就定好的。”
“如果这是您的真实想法,那我家陛下会很失望吧!”利普了然的点点头,一点也不激动或者沮丧,衔接下去的居然又是科恩的话:“在很久之前,我就在考虑一件事情,而且也下定决心去做了,但我最后才觉,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完成的。然后,我就想要寻找些有共同意愿的人,而你,斯维斯·赫本,就是人选之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名闻遐迩的斯维斯·赫本公爵,很少有笑得如此酣畅淋漓的时候:“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区区一个条约商团,有什么资格成为科恩·凯达的盟友?!”
“有共同志愿的人并不一定要成为盟友,有的时候,稍微配合一下就是很绝妙的事情,当然这是我个人见解。”外交大臣解释说:“请原谅我的鲁莽,您有军队吧?您有资源吧?您拥有强悍的实力,却没有背上一点儿包袱,这不是巧合,而是我家陛下多年来的苦心安排。”
“你说……”公爵终于找到了一点事情的脉络:“这是因为斯比亚的安排?!”
“当然斯比亚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更多的是您个人的努力和成就。”外交大臣的奉承只有半句,然后把话锋一转:“但我真的很希望,您不要拒绝我家陛下的提议,或者,您应该时刻关注斯比亚大典的过程……我已经替您预订了一份详细报导,将由阅览厅陆续送达,全是真实而及时的消息,这点请您放心。”
“这么说起来,科恩·凯达是想在大典上搞点什么事情出来?”公爵的眉头开始挑动了,他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无奈:“他……又要搞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了吗?”
“这个我并不知道,陛下也不可能告诉我。不过既然陛下有提到军队,我想这大概与军事行动有关……”
“军事?当然,我也就剩下这点利用价值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公爵完全想象不到,此时此刻,斯比亚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运用军事力量个大陆都几乎被它打下来了,继续打仗对它而言就是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是,这位副外交大臣来到自己面前,并不是为了跑来开玩笑的。那么,事情的关键在哪里呢?难道自己的眼光真的不够长远?!
“这谈不上利用,斯维斯公爵,毕竟陛下也说了,一切事情都要看您的意愿,如果不乐意的话,没有人能强迫您做什么。”利普用上了尊称:“陛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您会站在公正而仁慈的立场上作出选择!”
“这还真是个大惊喜。”公爵点点头:“真是最后一句?”
“好吧,其实还有一点儿感叹,但我不确定那是要传达给您的。”利普又学了个唯妙唯肖:“这就像是一个部落跟人打架,有人要冲到前面去为部落拼命,那么,自然就得有人在后面保护那些无辜的妇孺。”
在这一瞬间,公爵有些愣,事实上,在科恩以“一个部落”来形容彼此的关系时,他就有点迷糊——自己跟科恩的关系,什么时候密切到这一步了?!保护妇孺?这又是在指什么?
“您不用着急,时间一到,您自然就会明白了。”外交大臣说,“啊,另外,您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件全新的礼服?”
“礼服?做什么用?”公爵知道,利普的每一个提示,其实都是一个步骤。
“不知道,”利普摆了摆手,但是又接下去说道,“或许,觐见上族的时候需要?”
对方的这句话一出口,斯维斯·赫本就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一点线索……而相应的,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成苍白色。
事情,真会成为那个样子吗?
10
昨夜下了半场小雨,清晨的时候有风,淡薄的雾气在原野上缓缓移动着,犹如一条朦胧的纱巾,正柔柔的披挂在雄伟的待城身上。轻纱荡漾着,把待城那雄伟的城墙,还有那些刺破苍穹的魔法塔遮掩掉一部分,使之看上去少了几分强硬,而多了一些神秘的魅力。
神秘,说不清、想不透,一直都没有答案的统称,或许这才是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属性。
阳光从东方出现,飞越波涛汹涌的海洋,穿过凝碧如玉的草原,带着的惊叹和羡慕落在待城上空。它来的恰到好处,霎时,凡人大道、城门、广场、皇宫都被染上一层淡金色,这色彩充满了活力,它不停跳跃在宝石和金属的表面,反射出千千万万点灿烂,和荣耀!
城市内外,一夜无眠的人们正在翘期盼。他们昨天夜里已经彻底洗漱过,此时正穿着自己最干净得体的衣服,等待着召集钟声的响起——他们当中有整日劳作的农夫,有伤残退役的军人,有油滑与诚信交织的商人,也有埋头书本的学者。但今天,他们受令放下往日的一切,以一个见证者的身份,加入到比斯历史上最神奇壮丽,也是破天荒的一次典礼中。
斯比亚联盟成立大典,第三信仰树立大典!
仅仅只看到前面这一部分,大多数人就忍不住要流泪了。曾几何时,斯比亚深陷在内忧外患之中,沦落到几乎灭国的地步,任何一个邻国和势力都可以肆意欺凌她,甚至连一省总督也能在她的身躯上称霸!但短短几年之后,她重新屹立起来,强大到必须自身分裂的程度!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
科恩?凯达,如果没有他,或许斯比亚已经变成一个只有在史书中才能找到的名词!每当想到这里,每一个斯比亚人的心中都会涌起无限豪情,就如同科恩?凯达初战成名时那样!
没有一个斯比亚人觉得分裂是件坏事,因为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就像自己家的土地多了也要分给亲属一样。皇帝陛下——请容许在联盟成立之前,我们再一次这样称呼他——把国土分裂成四部分,其中三份授予自己最亲密的家人,这正是一个明智而慷慨的做法。
而典礼的后半部分,才是真正激动人心的地方。
任何一个已经被启蒙的人,如果他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想想,立即就会被巨大的幸福感淹没——信仰代表着什么?最简单的看法就是黑暗魔族和光明神族,也就是统称的上族!他们与人类的最明显区别,就是拥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能力!
一直以来,人类在上族眼里只是蝼蚁。但是现在,第三信仰出现了,而且他的信仰核心科恩·凯达是一个人类!这里面隐含的资讯太过丰富,而且供人想像的空间很大,可至少一条是大家都承认的,那就是科恩·凯达至少也具备了那样的能力。或许他与神王和魔王相比还有些差距,但绝不是数量级的!
有这样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存在,人类就从整体上步入一个全新的时期,最权威的学者们已经得出了结论,说是人类的一切,包括语言、文字、社会甚至思想,都会随着这个时代的来临而更新换代……最通俗最功利的想法,就是斯比亚人从此不再担当最底层的被压榨者。
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除非第三信仰彻底垮掉!
因为有这样的前提存在,所以普通民众的激动心情是可以被理解的,毕竟这种机遇不是每代都有。而城里那些有能力忧国忧民的贵族官员们,他们想到的可能会多一些,但不管如何,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大家都没有理由心怀负面情绪。至少在今天,科恩·凯达的仇人数量下降到历史最低点。
日头逐渐升起,终于跳脱出地平线的束缚,待城内外也开始充斥着一些声音……无论多庄严肃穆的典礼,也不能禁止人们出声,况且还有那些飞驰的传令兵、忙碌的会场服务人员。
“当——当——当——”三声悠扬的钟声回响在城市上空,它是那么清晰,能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边;它又是那么厚重,能融合每个人脉搏的频率。
“准备——前进!”每一个临时营地的指挥官都在挥舞着旗帜,带领自己的手下向会场外围进。
于是,十万以上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沿着事先划出的道路向会场周围步行而去。他们是幸运的直接观众,还有更多人只能在会场外围和待城各处平台上观看。
可即便是远眺,也让人心中装满了幸福的感觉。
“斯比亚境内!”疾如奔雷的马蹄声中,雄浑的男声在高喊着:“在今天凌晨破土的第一株树苗运到!”
“斯比亚境内!”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上的商路也传来高喊声:“第一枚在今天阳光中结出的果实运到!”
“斯比亚境内!”这一次传来喊声的是天空,人们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充满压迫力的黑影正在高靠近待城:“第一个在今天降生的婴儿,已经到达待城!”
在短暂的惊讶后,绝大多数人接受了这种安排,因为树苗、果实和婴儿都象征着新生命的诞生和延续。很多人,例如一生都耕种在乡间的农夫可能无法说出“象征,诞生和延续”这种词语和短句,但请相信,他们心里一定了解其中含义。
这一组组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附和声,顺着凡人大道蔓延着,不停撩拨着人们心里本就澎湃的热情。前面的喊声才传到忧双宫门前——就在第一皇妃接过那名今晨才诞生、然后立即被飞艇运送到待城的幸运儿时,后面一组叫喊又接踵而至。
“贺斯比亚大典——比斯大陆今年第一次渔汛,第一尾被捕捞的大马哈鱼运到!”
“贺斯比亚大典——比斯大陆今年第一头小马驹运到!”
“贺斯比亚大典——比斯大陆今年第一匹细亚麻布运到!”
普通但珍贵的各地名产,都被冠以“第一”的头衔运送到待城,就算再愚昧、再不理解的人,也明白这是一种敬意的表达。而那些贵族和祭司则清楚的知道,这种礼节,正是以往神魔才能享受的献礼,与其说这是各国在祝贺斯比亚,不如说是在祝贺科恩·凯达!
从食物到布匹,从花卉到珍宝,流水般的进献维持了整整两个钟头,细分下来竟然有数百种之多。以至于到最后一件玉石被摆到广场上时,十多万观礼者已经到达位置了。
“科恩·凯达气派不小啊,”很多贵宾在心里感叹:“竟然可以用这种节目来助兴。”
其实这跟科恩·凯达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大典的流程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完全是指挥部里一帮人弄出来的。而且作为信仰之间交流的一部分,大典流程是需要先给神魔两族的贵宾过目的——如果觉得哪里有不妥,反正也只有三方,大家关起门来协调一下就行了。
不过说到气派,主会场倒是值得一提!
在以往,大家恐怕很难想像到这种景致——典礼会场分为两个部分,为联盟建立而设的会场在城内,为信仰树立而建的会场在城外。内外会场中间隔着城墙,但三道华美的桥梁从城墙上越过,如飞虹一般把两个广场连接起来。
广场本身的位置也比较高,是建在高出地面十五臂的平台上,顶端几乎与城墙齐平,而且没有封顶,以确保能有更多的人直接观看大典。
外广场的北端和内广场的南端是主位,摆开了三组宽敞的座席,除了主人席位之外,另两处自然是留给上族长公主的。但其他贵宾的座次都是沿着广场地形排开,用具和空间完全没有区别。
这点有点令人奇怪,因为来宾中有皇帝、贵族和学者,难道这中间的差距斯比亚人没有考虑到吗?呃,或者科恩?凯达已经在用另一眼光看待世界,认为皇帝与农夫其实在本质上毫无差别了?
这些座席的后面,是阶梯状的简单座位,这是给人数众多的观礼者预备的,而外场的此类座席尤其多,甚至还把一部分座席安置在广场之外。本来嘛,斯比亚成立联盟并不需要太多人观礼,这毕竟是一个政治事件,而真正影响到每一个人的,还在外广场的信仰树立大典。
放眼整个典礼现场,基不到奢华的装饰,摆放最多的是鲜花,甚至那些在街道上拉起的彩带都有迁都时用过的。唯一令人好奇的是围绕外广场圆心摆放的一组高大物体,虽然都被盖着,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绝对是一组雕像——很可能就是新信仰要确立的神!
“当——当——当——”浑厚悠扬的钟声里,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容不迫,渐渐的让内外广场的声音消失。
凡人大道上,有一队骑士出现了。他们每三骑一排,穿着统一样式但光亮耀眼的盔甲,旁若无人的进入观礼者的视野。
中间的骑士都扶着一面战旗,两边的骑士将出鞘的长刀靠在肩上,共同形成一个以旗帜为中心的组合。在宫前广场转向后,他们顺着临时修建的阶梯进入大典广场。
总共有三百名骑士,一百面旗帜,而旗帜上面各具特色的图案表明,这些人代表着的百个帝**团!
不用花费什么力气,也不用去听别人介绍,人们就可以在里面找到那些威名赫赫的名字,从科恩?凯达指挥的第一场战争开始,差不多他麾下所有的军团,都齐聚在这个并不长的队列里了!
苍穹军团、夜鹰军团、奔狼军团、血色军团、千涛军团、磐石军团等等,这些部队属于帝国正规军序列;影驰军团、烈炎军团、凌风军团等等部队,属于近卫军序列;而复仇军团、毁灭军团、浩劫军团、裁决军团、末日军团则是属于最神秘的亲卫军序列。
山地矮人联合军团,部族重步联合军团,飞行混编军团,精灵狼骑军团等等,都属于风格浓郁的异族军序列……还有所有新兵的梦想之地碎浪军团,甚至人们还能在中间找到恩泽军团、境外联合军团这样焕了新生的部队!
人们的热情再也不能被压抑,欢呼声,第一次在广场上空爆!
只是在瞬间,这声浪就让沉静的现场陷入近乎疯狂的气氛中!因为人们已经认出来了,那一百名执旗的骑士并不是普通军人,至少也是其所属军团的最高级别将领!他们有的白苍苍,有的却还是翩翩少年,但那一颗颗金星、一枚枚勋章,却让他们无愧于今天的场合!
他们,也深深领会了“代表”的含义,因为在顺着螺旋形阶梯坡道进入广场时,三百名少将以上军衔的将领,还有身边的护旗手,都让自己的战马使用了大步——在这种步伐里,无论战马和骑手都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那是一种万众披靡的气度,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度不快,却仿佛正从岁月的画卷中浮现!一千两百只翻飞的金属马蹄,踏出了一曲凝重而威武的进行曲!
有一句谚语:“别和骑大走马的人交朋友。”
这种步伐又被称为礼仪步伐,因为姿态潇洒,所以通常被仪仗部队使用,但对个人而言却极难训练——这并不仅仅关系到金钱,只有那种深藏心机、对自己特别凶狠的人,才会投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训练。要在作战部队中推行的话,沉重的负担不是普通帝国所能承受。
而斯比亚的将领们显然不是有空闲精力的人,他们能这样驾驭战马,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把这个当成了自身技能的一部分——战马一个大步跨度的突然冲刺,就可以让骑士挑飞面前的步兵。这一百个军团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骑士们巡场一圈,最后在声震长空的欢呼浪潮中排列在内广场,一个个屏息凝神,静静的等待着。
数量庞大的来宾,几乎是跟在马队之后进场的。
但在欢呼的声浪中,没人能听清他们的名讳头衔,不过,反正现在的斯比亚也不在乎这个,谁还能入得了霸主的眼?!你们就乖乖的在那些一样规格的椅子上坐下来吧!你们要明白,自己并不比斯比亚的农夫和商人们高一头!
反而是宾客们有点忐忑,因为他们正在看着那一百面飘扬的旗帜暗中流口水。在今天之后,比斯大陆上怕是没有哪支部队能自称精锐了!
想想也真够神奇的,以前斯比亚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把部队成建制的拉出来检阅,生怕一时疏忽而压不住场面。而现在呢?斯比亚人只要亮出些军团旗帜,就能起到更好的震撼效果。这个改变,也许就是斯比亚在实力与自信方面的升华过程。
归根结底,那个人真的不简单啊!
“呜——呜——呜!”悠扬的号角在城墙上响起,硬生生地将欢呼浪潮压制下去,于是大家知道,正戏要上场了!
整个待城都平静下来,人们等待着重要时刻的到来,生怕漏过了什么细节。
大典指挥莱顿·罗伦佐向司仪点头示意。
“斯比亚联盟成立仪式——现在开始!”司仪的声音清亮而高亢,正透过一组精密庞大的传声装置回响在内外广场,无论强度和清晰度,都不比传音魔法逊色。
“恭请族使者——两位长公主殿下入场!”
“恭请——斯比亚帝国皇帝——科恩.凯达陛下入场!”
短暂的沉寂之后,没有人再能听清司仪说了什么,也没有人能听清自己到底叫喊着什么,因为各种声音汇合成一股海啸,在待城上空来回扫荡着——在这一刻,语言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有最原始的嚎叫才能表达人们心中的情感!
那么多苦难,那么多牺牲,斯比亚终于站到了巅峰!且不论在场的人到底怀着什么心态加入,但总之他们是赢家!世界承认,神魔也承认!还有什么更直接的方式,适合用来泄这种情绪?
没有!
所以,这种程序的欢呼,足足维持了一刻钟的时间!
当人们担心自己已经两耳失聪的时候,一个声音高高飘荡在海啸之上,简短有力的喊道:“嚎叫吧!斯比亚人,你们应得的!”
科恩.凯达,他终于出现了!
一半人的嗓子,就在这时嘶哑了!
而斯比亚皇帝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觉得自己就算嗓子爆炸也没什么大不了。
“嚎叫吧!斯比亚人,你们有这个权利!”
场面,终而不可收拾!
篇外篇
欢呼声,已经到了能伤人的程度了。
在那一瞬间,还有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大典指挥莱顿的脸色都是苍白的,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大典已经失败了,今天一整天,自己都会在这种惊涛巨浪一般的欢呼中度过!而大典本身则会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狂欢!引这一切的,只是科恩临时起意的两句话而已……对莱顿个人而言,这实在有点悲哀。
但转机很快出现了。
光时神族长公主,丽瑞塔克纳赫大人在礼仪前导的引领之下,迈过彩虹桥上最后一道拱门。刹那,这道风姿卓越的身影,同时被会场内外的人看见——相隔太远,服装容貌等等几乎无法辨别,但她那冰冷而平静的神色,却犹如一根尖利的长枪,直端端的戳到每个人的心底,当场就让拚命嘶叫的人们表情僵硬!
内外会场,顿时人人哑口,连一只飞虫都不敢靠近这里!
瞬间的冰冻,恍如万年之久,就连那些帝国皇帝、两殿祭司也包括在内,人们都以为自己已经被凝结于此,而且绵绵无期!
两次呼吸的时间之后,黑暗魔族长公主,爱米妮伊萨伯安特大人也在礼仪官的导引下入场了。因为有前面的突事件,她的出现更是令人瞩目。而她今天的打扮,显然突破了魔族传统,一身绯红艳丽的长裙,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圣洁而热烈,仿佛她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名媛,要全新投入到这场威事之中。
突然静默下来的会场并没有让她惊讶,反而,她在拱门下展露了一个轻浅的笑容,这亲切的笑,如同温暖的春风缓缓吹过,把人们心中的恐惧悄然带走。与会者的表情,至少回归到一个正常范围里……两位长公主的化身,在风格上居然有如此的区别,甚至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然后,科恩凯达顺着鲜红的地毯走来。
在拱门之下现身的他,穿着正统的皇室礼服,一脸平静而慎重的神情。但人们看到他,就像是迷茫中的弃儿找到了依靠,被生生截断(图上是这样写的。应该是不断吧?)的欢呼,重新的、猛烈的响起,比刚才还要强烈一些!带着含蓄的报复和快意,每个人都不遗余力的加入进去!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真正的人的感觉!我们应该欢呼、我们有权欢呼!
三个“人”的出场,都直接导致了在场所有人的清晰变化,由冰点到沸点,人们的激(和谐)情一波接着一波,每一个转折都异常分明。
科恩一板一眼走到内广场的主位前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向周围微微点头,在他落座以后,欢呼声就渐次低落下去。随后出现的太后、皇妃和亲王们,也就跟着落座。
莱顿抓紧时机,向司仪打出战决的手势不能再按计划来了,得赶紧上关键步骤,要是再来上一点意外,大典就只能中途而废了!然后,现在的一切就交到科恩手上,让他主控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大典指挥部这边,只要做好配合就可以了。
“分封仪式,现在开始!请各位礼仪官就位!”司仪没有迟疑,他立即宣布:“请——斯比亚维素.凯达亲王、力克.凯达亲王、西夫塔.凯达亲王就位!”
“真有趣,”魔族长公主对神族长公主笑笑:“有传音魔法不用,非要叫破嗓子。”
神族长公主脸色很平淡,甚至连一个应付的表情也没有。两位上族长公主的座席直线距离并不远,她的这种态度,自然被周围的人察觉了。但即使有人会质疑神族长公主的态度,这时却无暇分心去探究;而那个有闲心的魔族长公主,却偏偏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众位来观礼的皇帝知道进程有变化,起身,走到相应的位置上。他们将是这一盛事的见证,这份仪式的公文上,也将会有他们的签名。
三位亲王听从了司仪的安排,直接走到内广场中央去。阳光中,器宇轩昂的父子、兄弟,穿着最正式的贵族礼服,在巨大的石桌前站定——周围的骑士们呼喊一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去,并同时压下手里的旗杆,用军旗将内圈的皇帝和亲王们围住!
科恩站起来,顺着旗手们留出的通道,从另一个方向走到石桌前,站定后用沉默的目光逐一打量三位亲王。在科恩身后是一些高级大臣,他们要用文字和图画来记录这辉煌的一瞬。
科恩伸出手,轻轻揭开石桌上的盖布,露出下面的器物来——黄金打造的斯比亚大陆全境地图、闪耀着光辉的佩剑,还有三枚硕大的玉玺。
“斯比亚帝国,在此昭示全大陆!”苍老的提夫.罗伦佐抱着一卷书册,用饱含沧桑的嗓音说:“斯比亚国基稳固,皇室尽忠职守,民众百业欣欣向荣!为免一家独大,滋生骄横,辜负万物期许,科恩.凯达大帝特在今天分封诸位亲王!从此分缰裂土,自成一家!”
“请斯比亚皇帝,科恩.凯达大帝进行册封!维素.凯达亲王,请上前——跪下!”
虽然一早就知道了结果,虽然相关细节都是在大家的关注下进行的,但在这个象征性的时刻,所有有资格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更没有去想无关、无聊的东西——比如说这是一个父亲在向儿子下跪等等。
“力克·凯达亲王,请上前——跪下!”
“西夫塔·凯达亲王,请上前——跪下!”
凯瑟翔太后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朦胧中,那四个人影轮廓模糊,各有部分重叠在一起。
科恩把两手举起,礼仪官缓慢地为他戴上一双金丝手套,这手套的名字叫裂土。另一边,有人呈上一把银制的封疆剑。
提夫·罗伦佐打开手里的书卷,“哗啦”一声抖开,替科恩·凯达传达旨意!
“帝国万幸,能迎来这个时刻,朕万幸,能主持这个时刻!”这个时候,提夫·罗伦佐的声音变得刚硬而热烈:“朕现在行使最神圣的权力!分封——维素·凯达亲王为莫西帝国皇帝!分封——力克·凯达亲王为森格菲帝国皇帝!分封——西夫塔·凯达亲王为安瑟帝国皇帝!
科恩本人手中的封疆剑点到了黄金地图上,微微一划,就把莫西克帝国的疆域切了下来,然后用戴着裂土手套的右手,把这块黄金地图取下,再把玉玺放置在地图上,双手递给了维素凯达亲王——科恩的脸上带着一点微笑,有无尽的欣慰包含在里面。
维素亲王严肃异常,郑重万分的接过来,并最后一次向科恩行君臣之礼,因为在仪式完成之后,他已经成为另一国的皇帝,不再是科恩之下的贵族。
然后,科恩又用同样的方式,将森格菲帝国和安瑟帝国的黄金地图割下,分别递给自己的两个哥哥。
“记录!斯比亚科恩凯达大帝行使最神圣的权力!”老院长激昂的复述着:“分封维素凯达亲王为莫西克帝国皇帝!力克凯达亲王为森格菲帝国皇帝!西夫塔凯达亲王为安瑟帝国皇帝!”
上百枝笔在飞的书写着,没有人敢漏掉一个字,但遗憾的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无法把自己此时激动的心情记载下来,让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之后的人们共同分享!
“请——科恩凯达大帝立下誓言!并答谢见证贵宾!”
科恩倒转剑柄,在黄金地图的中心点上重重一击,只听一阵“哗啦”声响,缺了三块的黄金地图裂成了几十片。其中的每一片,都是现在的某个帝国版图。礼仪官立即上前,捡起那些黄金,分别呈现给相应帝国的皇帝——这是一种委婉的答谢,也是一种保证,含义是拿着这块黄金地图的帝国,因为见证了这一伟大时刻,以后将不会受到分裂帝国的无端攻击。
“至此,斯比亚帝国,现在已经变成了三国以及一些小公国!”老院长继续宣读:“但所有分封疆土后的帝国,实际上是源自一家!所以藉今天这个机会,我们宣布,原斯比亚疆土上的帝国、公国、独立城市和独立封地,将组建成斯比亚联盟!由科恩凯达大帝执掌!”
这一次,不但是三位亲王叩,连诸位皇妃也走到石桌前,后面更是跟着两位数的大臣权贵,一齐向科恩凯达致礼。科恩脸上挂着笑容,一一点头回应,只是不开口说话。稍后众人退开,站到圈定的位置那一百面军团旗帜又飘动起来,逐一停留在个人身后。这是一种预示,旗帜一旦停下,就表明某个军团被分配至某帝国、公国或独立封地。
“现在!我宣布!”老院长在最后一面旗帜停下来之后,用目光巡视全场:“斯比亚联盟组建大典——完成!”
他的话音刚落,崭新的斯比亚联盟旗帜,就顺在九十九根旗杆攀升上去!风出来,一片鲜艳的图案猎猎作响,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在阳光中激荡!排列在城墙上的几百支号角同时吹响,悠扬的长鸣直飞云霄,就像是一次最严正的宣告,响彻了山川大地。不只是会场,就连待城内外的人的出了啸叫,哪怕是一个三岁小孩,也会学着大人的模样将两拳紧握,高高的举起双臂,疯癫一样的挥舞!
有多少人,在这一天学会了骄傲;又有多少人,在这一时刻感受到眼泪和笑容同时迸的滋味!那些哽咽后的欢腾,怆恻后的激昂,伴随着号角声,撕下了裹在他们身上的枷锁!他们不是将军、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斯比亚的平民,但他们从此不可被看轻!
这荣耀,只属于斯比亚!只属于斯比亚人!
“科恩.凯达!”会场内外,人们这样叫:“科恩.凯达大帝!”
“科恩.凯达!”斯比亚大地上,山川铭刻下这名字:“科恩.凯达大帝!”
“科恩.凯达!”比斯大陆全境,隐隐想起了雷鸣般的回声:“科恩.凯达大帝!”
科恩左手按住剑柄,站在惊涛骇浪一样的啸叫里,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神情,只使用含蓄的目光,缓缓的扫视了一圈,将环形会场中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彩虹桥——巨大的布幔滑下,将内会场整个的遮掩起来。
人们开始惊讶,狂呼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低潮,大典指挥莱顿一个激灵,立即向司仪猛打手势。
“比斯大陆第三信仰成立大典即将举行!”司仪的声音终于回到了会场上空:“肃静!肃静!肃——静!”
终于,人们开始回味过来,想起前几天接受的礼仪训练,纷纷在兴奋无比的脸上露出“失态”的羞涩和愧疚,但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他们心里没有一点悔意,只是在给司仪面子而已……要让他们真正安静下来,恐怕是人力不可为的。
也许,再出现一个“人”或相等的事件,才有可能镇住他们。
莱顿抹去头上的冷汗,扶着墙走进内室,换下已经湿透的便衣,再把早就准备好的礼服套上……新信仰树立大典已经不用他再去指挥,因为那不是任何人能够指挥的场合,只有科恩本人才能驾驭。
下了高塔,他立即被护卫们塞进马车,顺着专用通道来到外广场。
“恐怕会落下病根吧……没死就算走运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莱顿哀叹了一声,他的身体差点就撑不下去了,到现在为止,不但小心肝乱颤,两只耳朵还处于连续的啸鸣中。
有这样想法的人绝不止他一个,耳鸣这种事情,在场的大概人人有份!
正在大家懊恼不已的时候,一阵轻柔的音乐从外广场中传出。一经响起,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听起来,那悠长的音色像是曾经在某国风靡一时的两弦琴声,但奇怪的是,它的音色独特出众,干净而透明,就像是有一块块纯洁的水晶掠过眼前。
人们听到了,却感觉不到;感觉到了,却又把握不到达。只是心中的细腻被这音乐一点一点勾起,感官也变得愈加敏锐……除了这音乐,全场静默,甚至全城都在侧耳凝听。
外广场南端,一大片地板无声滑开,一支乐队被托举而出,逐渐升到与彩虹桥相差无几的高度。在乐队正前方,是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乐师,他正单手托举一把雅致的四弦弓弦琴在演奏。
那琴声就平放在他左锁骨上,他的头微微下垂以锁住尾端,琴面微向右倾,琴头被引向身体左侧…………琴师本来就俊美,再配合这个姿势,即便无声,都已然是一副卓越的画面。
右手提着拉琴的木弓,手腕柔和摆动,两线相交,那绝美的琴声就此诞生,通过精密的传声系统,不断飘飞到广场上空。
清丽典雅、细腻甘纯、华丽神秘,这柔和的旋律直入人心!
哪怕是资历最深、见识最广的音乐大家,也辨识不出这是什么乐器,但在动人心魄的音色和震撼灵魂的丰富旋律面前,这乐器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在场的人,都已经沉醉在乐师营造出的迷离的气氛中,虽然阳光充沛,但大家却像置身在一片幽蓝的月色中,正在聆听人类最哀婉的一段情思……
大多数人在这时,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多美的琴声,我愿意聆听一生。”
这样的感叹,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中,甚至回旋在最重要的人物心头。
“多美的琴声啊!”彩虹桥尽头的休息室里,菲琳·罗娜在婉转的琴声中低下了头,雍容华服包裹着她婀娜的身子,却不能隔绝那一丝哀伤的流露。
她的手指停留在窗上,却忍住没有推开,只是在一组旋律过后,带着些许不甘和希冀,轻声说:“我真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
她的这句话里没有皇妃的威严,也没有妻子的矜持,有的只是普通女子的依恋,还有一种浓浓的不舍。这种复杂的情绪,在菲琳来件极罕见的事,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至少,坐在她身后的科恩就想不起自己曾经听见过。
“累了吗?”科恩站起来,走近到距离菲琳两步的地方:“还是害怕?”
“不累,也不怕。”菲琳的身子动了动,却没有转过来:“我只是在想,有可能再也听不到这琴声……”
“会再听到的。”科恩温柔的打断了菲琳的话:“我们,会再听到的!”
虽然科恩的语气很温柔,但却很强势,就像是在生死厮杀中,突然起的一次精准点刺,将菲琳话中的消沉和无力击得粉碎——菲琳感到了科恩的异常,忽地转过身,惊讶的看着他。
科恩没说“我保证”,也没有插科打诨,而是认认真真、平平静静的说话,可一种强烈的信念却从他的身上散出来,带着无比的魅力,把菲琳整个身心都包裹起来——她感到他胸口的温暖,禁不住想要靠拢过去。
这种感触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是好遥远,好虚幻,甚至一度让菲琳觉得虚假,让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就在现在,他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一个字蹦出口,菲琳的视野已经模糊,朦胧的泪光中,科恩的身体似乎变小了,脱去层层伪装和包裹,回到那个夏天、那个冬天、那无数被尘封的日子。有纯真的笑容,也有无羁的旗帜,真正属于她的科恩!回来了!
“你——”哽咽中,她慌乱起来,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能下意识的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五指白,指节“咯咯”脆响,万千情绪化做一汪晶莹的泪水,顺着双颊奔泻下来。
“抱歉,我回来了,但没有告诉你。”科恩扶住菲琳的肩:“这一切,其实都是我主动的。”
菲琳只是点头,一只手抓不够,又加上另一只手,几缕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下来,她却无心理会,似乎只要抓住眼前的科恩,一切风度仪态都不重要了!
“我要去做,我要做到,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誓言。”科恩的手指也收紧了些,再菲琳的耳边说:“我要你站在我身后,看我一步步走上去,看我捏爆他们的卵蛋!”
“我!”菲琳终于挣扎着说出话来:“我要准备好最甘甜的美酒!迎接你的归来!”
“说定了。”科恩轻轻佻起菲琳的下巴,端详着那张清丽纯净的脸庞,回应着那双美目中的惊喜和快慰:“你敢看吗?”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意思!”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至上!”门外响起尼赞的催促:“大典在即,请即刻入场!”
“好,我答应你。”科恩吻上菲琳红润的双唇,舌尖带着点蛮横,叩开她的齿关,夺走一腔幽香:“我们一直在一起!”
“好好看着,一丝一毫也不要错过!”科恩转身了,他柔和的笑容中交织着豪放与阳刚,占据菲琳整个事业的背影宽厚高大,他的脚步坚定有力,一步步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琴声,猛然间高亢!
作者感言
本来,按照上集给出的预告,这集应该写完两场大典的,但是在写的途中才现这不可能,才写完一场相对简单的,字数就已经过了我也踌躇过,但最后决定就取这段为五十二集的结尾,而后半的篇外则作为五十三的开篇,其实作为五十三的开篇,这段也是很精彩的。
那么,来说点其他的吧!
先是大家最想知道的消息,五十二集已经出来了,那么五十三、五十四、大结局呢?其实从五十一集开始,异人就已经进入了结局部分了,只是并不明显。再因为太多线索要收拢,所以才留下了这样一个空间,十八万字,足够放下一个层次分明的结尾。
小明希望这个结尾能让各位读者满意,同时,会在最后一集附带自我批评的长感言,绝大多数问题,小明会在这个感言里做出解释。
为了平息一直以来的某些流言,小明只能在这里说明几件事,因为,很多读者都不会以外的任何东西我在其他地方的解释基本没用。
先,虹翼工作室是一个召集制的工作室,有写作需要的时候,作者们才会被聚拢创作,平时不会占用作者的时间和精力。在几年前,小明参与制定了世界设定和十八万字的文稿之后,就没有在这件事上投入更多精力,工作室的运作和作品运作都另有专人去做。
所以,小明并不是一心扑在工作室上赚大钱去了如果真赚了大钱,那我请大家吃饭,但没影的事,大家就别传了。
另外,异人这,实际上结构已经非常完整,到写完之后更是如此。所以,最近我在思考,是不是要真的写第二部,我怕一个不好,接下来的东西会显得多余,对异人本身造成一种伤害。
即便最后的结论是不写第二部,已经拟定的提纲也不会放弃,我会把大纲放到一个相似的环境中。或者,大家容我再想想,反正定会开的。
我对异人有很强烈的爱,这种强烈,有好处也有坏处呃,具体的还是留到完结后的感言里吧那么最后,五十三集(水产)会比较快!
~下集预告~
第三新信仰的成立大典,最终还是没有顺应神魔两族的意志,而是变成一场人类向神魔挑战的誓师大典。虽然科恩并不能代表全体人类,但他却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公开这样做的人——他站在大典会场中,骄傲的伫立著,蔑视著惊慌失措、暴跳如雷的上族们,眼神中尽是蔑视。
然而神魔的底线,是不容触犯的。
在乌鸦单人刺杀的同时,天罚——这个最终的毁灭魔法已经被提到神魔的日程之中!
比斯大陆,就在神魔惊天骇浪一般的震怒中瑟瑟抖,一部分人冒死晋见上族,恳求再给予一次机会,让他们亲手铲平科恩和待城,让整个人类还能苟延残喘下去……
第一章
前后两场的庆典,让全世界知道今天是个非凡的日子。今天生的一切,都会被第三信仰和科恩?凯达赋予特殊含义,也将成为每个人在以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无论是谁,如果有幸在更近距离上去亲历见证,那将会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甚至可以当做宝贵财富传与后世。
位于待城的庆典广场,在这时已经成为人类世界的核心,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在紧张观望着,都想靠近些、再靠近些,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作为斯比亚联盟的府,待城足够大了,但它却无法容纳太多的人。
能看见、能听见这盛典的人,加上临时性的宾客也不会过百万大关。这些能感受到现场气氛的人们,都明白自己有多幸运,所以在典礼上非常投为信仰、为荣誉,更多是为自己,人们释放出前所未有的热诚,没有一丝保留。
整个待城里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想想也是,现在谁都没有必要再保持冷静,整个大陆都被这场盛典一网打尽了。甚至那些来宾中的帝王将相们也被这种热诚所感染,放下往日的成见和不满,心思变得纯粹了一些。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就在典礼会场附近,还真的有人静静旁观,就算站在惊天动地的尖啸浪潮中,他们也不为所动,仿佛自己身处的是另外一个凄冷空间。他们,其实不缺乏信仰,也并非感受不到荣耀,而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在信仰与荣耀之上还有别的东西存在——那就是命令!
与热烈的典礼会场相比,此时的凡人大道异常冷清,街面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两旁的店铺也没有开门。只有那些横幅、彩带和鲜花扎成的门廊带着些热闹喜庆的迹象,但因为没有人群的搭配,这种气氛像是早已过去。
第三警戒点附近,三十名卫兵军服笔挺,把自己像石雕一样摆在十字路口。被远方欢呼声震落的彩带和花瓣纷纷落下,斜挂士兵们的肩上、头上,却没人肯伸手去取下来。
因为他们在站警戒礼仪双岗,绝对不能动!在这个路口上,唯一能动的是他们的中尉长官,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在士兵们眼前来回走动。
作为军人,中尉很年轻,但作为斯比亚军的中尉,他却相当年长。因为在青年将领多如牛毛的斯比亚军中,一个二十五岁、胸前挂满军功章和资历章的中尉就是前途漆黑的代名词。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佩带少校、甚至中校以上的军衔。
能够抵消三级军衔的过错,绝不会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能在凡人达到上站岗的军官,也不可能是品德有亏的混蛋;那么在这种矛盾下隐藏的真相,很可能就是他的运气非常不好,因为他最响亮的绰号就叫倒霉蛋——但事实上,他的运气很好。
中尉西米连,在出生之前他的命运就被决定了,等待他的将是通俗、乏味、毫无惊喜可言的岁月。简单的说,就是这个倒霉孩子生长在三十六部族,然后一家大小被魔属贵族连锅端,全成了努力。这下家人失散不说,他还给辗转卖到神属进了奴隶军团……
在个体上,他的遭遇当然惨不忍睹,但在整体上,他的命运却是那么的平淡无奇。
然而命运这种事情是很奇异的,死灰可以复燃,咸鱼都能翻身,三十六部族也有句谚语:只要有水,干瘪的种子也能给荒漠带来一片清凉之地……部族是个奇怪的聚合体,所以谚语里有更多对群体的期许,但”干瘪的种子”能遇上水,那无疑能跟白日做梦划等号。
西米连在奴隶军团一如既往干瘪的时候,遇到科恩?凯达,于是这棵种子就被后者泼了很多水先被科恩陛下选成士官,然后跟随军法官大人建功立业,最后,他不但在连番大战中活了下来,还趾高气扬的远涉魔属联盟,捞回了他一家老小外带亲戚几十口。
当然,因为在外国赎人需要很大一笔钱,所以西米连只能再干此阴暗小勾当,例如放高利贷给贵族买官,转头就去举报领赏金之类的事情。但最后,整个放贷小团伙被破落贵族们逆袭,三大亲王外加军纪总监督亲自过问,他就被执法队员拎到了老长官——军法官面前。
他非常走运,因为有军团长、甚至总参谋官给他说情,而军法官那边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是分两次挨了六十军棍而已。
“土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混蛋,但他是被陛下踢过的混蛋,如果陛下有天想踢他**却找不到人,你们谁去解释?”
军法官大人的解释很直白很粗鲁,噎得原告们差点喘不过气,就边连西米连当时也翻了个白眼,因为陛下只踢了他一次**,倒是军法官常带着他去没收别人的犯罪工具……
本来已经没事了,但也许是军法官的说辞不当,反正军纪总监督大人被激怒了,他的一句话让西米连的花花前程打了水漂:”既然是靠**吃饭的人,那么调入都卫戍军团当个中尉也就足够了吧?陛下想踢他的话也方便。”
在这之前,西米连是堂堂的中校突击营长,手下管着好几百士兵。
斯比亚军的正规基层军官一般是这样培养:初级军官院校的菜鸟们毕业即是准尉,实习期满或有功之后就提升为少尉,服役一年后经考试、集训合格者可升任中尉……而以前的军官,仅靠战功和资历就能直接升到上尉,如果再经院校培养,毕业后起码也是少校。
第九军团时期存活下来的老兵,是斯比亚军最早的精锐,在正常情况下都是校级军官,其他军官士兵全被他们视为后来的菜鸟。
当中尉,这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了,只比勒令退伍收回荣誉好一点。因为他们都被浇了水,早就不是奴隶兵,而是最骄傲的军人,视若生命的是荣誉,没有人能忍受被一个菜鸟上司呼来喝去。
这可是大委屈,完全可以上诉到皇妃手里,也可以去皇宫广场大闹一场!
但西米连乐呵呵的收拾行李去了卫戍军团,对于犯罪,他一点愧疚都没有,也没有被处罚的羞耻,因为在三十六部族子弟的心目中,家族胜过一切。在西米连这一代子弟眼里,家族之上还有个科恩陛下,只要对得起这两者,那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至于其他,可有可无。
卫戍军团是个好地方,虽然名气并不大,但待在里面的人都是老油条,属于待遇很高、打仗拼命那种。于是,西米连把部分家人接进了待城,自己很欢畅地替陛下守门。
他的日子过的简单而满足。没看见吗?要分封三位亲王的时候,那么多名头响亮的军团都分出去了,可规模庞大的待城卫戍军团却连动都没动过,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人开心呢?对这批死硬分子来说,一辈子挂着卫戍军团的臂章,跟着科恩陛下才是最惬意的事情。
远处的那些欢呼和兴奋,只是老百姓瞎起哄,根本不及大伙在战场上百分之一的感受。
西米连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在警戒区边缘线上俐落的转身,从头开始踱步。
轻柔的脚步声从忧双宫那边传来,像是流水一样淌上了凡人大道。西米连转身过去,伸手捏住了刀柄——久经战阵的人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听出这脚步中隐约带着坚定和执着,来人的意志已经胜过盔甲铿锵作响的士兵,甚至有种异样的威势弥漫在凡人大道上。
西米连伸手擦擦鼻子,走回到边缘线旁,等着对方现身。
那些现异常之后大喊”警戒!”的家伙都是愣头青,要命令手下进入警戒状态的话,稍微干咳一下就足够了。而在遍地老兵的卫戍军团,干咳声可以表达很多意思,要是结合强弱声调的话,能传达的资讯就更多了,甚至写情书都不成问题。
影影绰绰,对方顺着街面而来。领头的是三名将领,肩上的金光老早就晃过来了。按照惯例,待城内外凡是有大量人员移动,必须有亲卫军、卫戍军团、联络部各出一名准将随行,以免引起误会。
但西米连的眼光并不在三名将领身上,而是放到他们身后——两列整齐的队伍,人数众多,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角,西米连能很确切的感受到他们隐藏的那种气势,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在忽略对方的存在,视野里,这些人仿佛就是一些影子,轻飘飘的毫不显眼。
左侧那队有精灵、有人类、还有其他种族,都穿着贴身的制式服装和精美皮甲,武器是两根一臂多长的铁棍,从步伐上推断,他们大多是精锐的近战武士。
而右侧的人,先在打扮上就让人疑惑,因为他们把自己深藏在宽大的蓝色长袍中,风帽全部套在头上不说,还用面巾遮住脸,只露出供眼睛观察的小洞。他们的步伐很柔和,像是正走在自家心爱的草坪上,手里拿着一根与身高相等的,不知道是法杖还是长棍的武器。
“这洞其实不用挖吧,”也许是对方眼神空洞的缘故,西米连有些不乐意,他在心里挖苦:”一个个跟瞎子似的。”
“中尉,你可以撤离了。”联络部准将走到西米连身前,用公式化的语气宣布命令:”这里将由我们接管。”
“是的长官,但我还需要明确的命令。”西米连身体没动,嘴上的敷衍也不够尽心,因为他还在一心打量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待城卫戍军官的官兵资历深厚,忠诚度最高,同时也最有傲气,中尉不给联络部准将面子,这都不算是个事。而且,西米连还另有底牌。
“给你的命令还不够明确?”联络部少将冷声说:”回答我!”
“啊,我耳背,长官,你能再说一遍吗?”应付这种场面的话,西米连都不用细想:”你说,这街是我们站的,这一走是谁接班啊?要是上司问起来,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啊……”
“中尉,受联盟府总督科尔特命令,警务部将接替你们警戒。”卫戍准将回答了他。
“他们?”西米连脸上的迟疑很假,也很欠教训:”他们连削马铃薯的刀子都没有……”
“中尉!不要信口胡说。”好歹是自己人,卫戍准将加重了语气:”这里还有信仰总部的巡查,在第三信仰树立大典开始之前,他们必须接管待城。”
“原来他们就是信仰总部的巡查?”西米连恍然醒悟,身体一挺,把一个标准军礼丢出来:”接受命令,卫戍军团十七号警戒分队移交防务!中尉西米连!”
“联盟府警务部第七小队,接收卫戍军团十七号警戒分队防区!少校麦基!”准将们后面的一名军官回礼:”请顺警备通道撤出,直接出南门!”
“明白!”西米连大声复述一遍,对联络部准将眨眨眼,嘴唇微动了几下。然后,他带着手下,进了与凡人大道平行的警戒通道,一路出城而去。
“这中尉跟你说什么?”亲卫军准将似乎是联络部准将的朋友,找个机会凑过去问:”我看见他嘴皮动了,但是没听清楚。”
“那是部族语,晚上回家吃饭。”联络部准将也不隐瞒:”他是我表哥。”
“表哥?”亲卫军准将明白过来:”难怪。”
城门外的临时营地里,几辆马车围成一个,西米连的顶头上司正站在车厢上,用一根树枝指点着士兵们:”换衣服了啊点!西米连,带你的人过来领服装,旧的不准带走啊!这是军服,不能给你们的小嵬子做开裆裤!”
“反过来都不行啊?”老兵们在哀叹:”待城的东西很贵啊!”
“反你娘!有点志气行不行?你们拿三份军饷,有房有地,还想占这点便宜?!”长官瞪大了眼睛解释:”这次换下来的军服要移交给其他军团!赶紧穿好,一会还有任务!”
一听还有事,老兵们也不耍嘴皮子了,纷纷拿了东西进帐篷换装。西米连抱着一大堆新制服,也懒洋洋的钻进军官帐篷,他的上司抱着东西也钻进来了,不过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大声点啊,长官。”西米连的语调里一点恭谨也没有:”我们可都是好学的人。”
“呸!”上司毫不客气的回敬帐篷里的老兵油子们:”你皮痒呢?”
“真的,我特别好学。”西米连的笑容是很灿烂的,而且足够谦卑,这就具备了很强的感染力:”说吧,我们早上不是刚换过衣服?还没穿出汗怎么又换?”
“还他妈声称自己好学!你知道斯比亚联盟和斯比亚帝国的区别吗?”西米连的上司是正经的老牌学院生,以前跟着陛下混过,属于天上地下都知道一点的俊才:”昨天,我们是斯比亚帝国的军队;今天,我们是斯比亚联盟的军队;过一会,我们就是独立的待城卫戍军!这是三个不同身份,绝对不能混淆,能不换衣服吗?!”
“哎呀我的妈,一个换三个身份!”西米连震惊不已:”我们也太没那啥……节操了!”
“你找死啊?!”俊才长官一巴掌拍在西米连头上:”什么没节操,这不是跟着大老板!”
“早说嘛,吓死人了。”西米连长出了一口气,周围的同僚们开始哄笑,纷纷靠近了些——”大老板”这种称呼很特殊,在军中不是人人有份,只有那些真跟陛下混过一段时间的幸运儿们才有资格叫,像西米连这样挨过踢的军官,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附和着叫一声。
“不只是我们,还有一批没有分下去的军团,也归了待城。以后啊,咱们这个卫戍军团跟谁都不沾边,只听大老板的话,没人能干涉我们,跟最开始一样!”俊才长官没好气的看着这群油条下属,低声解释说:”明白吗?第九军团那样,大老板说了就算。”
“明白、明白!”西米连附和着:”可我们这是在唬谁?又不打仗!”
“你越来越像个密探了!”俊才长官憋了他一眼:”不唬谁,换装是应该的,程式,这叫程式!上族两位长公主都在现场看,弄得不正规,那不是丢脸吗?就好比你去放高利贷,总得换身衣服吧?”
“哦!原来唬她们啊!可是我要申明,我放高利贷从来都是穿军服!”尽管是很遥远的事情,但西米连说起来依然得意:”那群破落户还就吃这一套,要是能弄套将军服,那利息还不得高上三成……”
“我错了,真错!”看到长官那变冷的眼神,西米连赶紧住口,还伸手打自己两个巴掌。
“知道就好,以后,监督我们的可是新信仰的督察厅,那些大人们可不是贵族,更不是军人,他们做事死板的很,处理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你这嘴,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真的?”其他军官纷纷追问:”长官,你快给说说!”
“你们都变得好学啦?别是担心耍不成威风了吧?”俊才长官扫视大家一眼:”混蛋们啊,别抱怨我不照顾你们,可是新信仰那批人以前连我都没见过,相当陌生。前天的联络会上就来了一批,个个跟死了老子一样摆着臭脸,目中无人!”
“这还得了!”小军官们一阵嚷嚷,夹杂着大量豪迈的语气组词。
“有人当场就试了下水。”俊才长官说:”是个黑披风哦,马上就**去打肿了**。
小军官瞪着眼,”嘶嘶”的吸着凉气儿黑披风,那可是陛下给的,高人一等的身份!
“你们要收敛点,听说那群人是一直圈在森林里训练了很多年,除了大老板,谁的帐都不买。你们虽然有功劳,撞在他们手上不会死,但脱皮是一定的。”
“单打独斗怎么样?”有人问:”总不能一点优势也没有吧?”
“你都想到单打独斗,黑披风们就想不到?”俊才升官叹口气:”前天有五个上场,今天还有三个请病假的,这还是人家手下留情,什么厉害手段都没用。”
“不会吧长官,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处啊?”如果说刚刚是吃惊,现在的小军官们已经是震惊了。
“我们的专长是打仗,这个优势谁也抢不去。如果总是靠蛮力去欺负人,总会遇到比我们还厉害的。”俊才长官边穿衣服边回答:”说到底,新信仰的人也是我们的同僚,他们管另外一摊子事,而你们平时就要好好配合,随便给人脸色看是要付出代价的……明白了吗?他们是自己人,而且在身份上和我们一样!”
俊才长官说到了关键,小军官们连连点头。他们平时的确很嚣张,这时被告诫,颇有点当头棒喝的感觉。
新军服上还散着布料的香味,但好奇的军官们已经看出跟老军服的区别了,它更合身,也更简单,除了领章和军衔之外,装饰性的挂件几乎没有,甚至没有装杂物的口袋。这不像是一件单穿的军礼服,更适合穿在盔甲里边。
“记得挂上臂章!”俊才长官提醒大家:”记住了啊,我们这个分队,是来自皇妃领地的志愿兵!”
“皇妃领地?志愿兵?”
“不知道吧?刚才的联盟成立大典上,每个皇妃都封了一块独立领地,分别委托一名大公爵管理。我们在名义上,是被这位大公爵推荐来服务陛下和皇妃的,要不然,卫戍军团的规模怎么能这么大。”长官最后说:”以后待城里面就没我们的事了,我们的警戒范围在城外外面有边防团,中间有警卫团,我们是机动团。”
小军官们点着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部队才三个团,因为卫戍军团的编制跟其他部队不一样,历来都是三个团,团长至少也是少将。一句话,这里的中尉从来都是当少校用的。
“都穿好了?去外面领取全套武器装备——接受新命令!”长官最后打量了属下们:”时间不多,我们要立刻接收待城外围的警戒,在外广场的音乐结束之前,一定要完成部署!”
“是的长官!”军官们大声回应,挨个小跑出门。
第二章
在卫戍军团机动部队紧张部署的同时,新信仰树立典礼广场上也有了变化。
悠扬的琴声独奏接近尾声,广场上另两处地板也相继滑开,一共托举起三个规模庞大的乐队来。等俊美琴师拉出的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中之后,站在显眼位置的乐队指挥抬起了手臂,继而坚定的向下一挥,与会者还没回过神来,激昂的合奏就已经响起。
不过在这个时候,有见识的人们已经无暇去辨别那些生疏的乐器了,因为他们的目光都盯在连接内外广场的三道彩虹桥上,在变揍突然的乐声中,那里应该有关键人物出现了吧?可是,接下来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并不是典礼主持或高贵宾客,而是水。
在三座彩虹桥的弧顶位置,搭建着几十臂长的遮阳棚,清澈的水就是从棚顶的绞饰中渗出,先是顺着滴水檐向下滑落,串连成漫漫水帘,等在桥面上汇合时,已经变得声势浩大。尔后再分成两股,从桥面左右奔流下来。
流势欢畅,一阶一撞,溅起晶莹的水花,洒出迷蒙的白雾,阳光照耀过来,整个桥面都被笼罩在缤纷的弧形光晕中,彩虹两字,真是实至名归!
在与会者的惊叹声里,各个乐团加入演奏,然后不但是桥面,各处座席的分割墙上也开始有水流泻下。这墙体有重叠有中断,水顺着预先修筑的路线经过时,就被营造成各种姿态,或飞流直下或环环相扣,像悬挂在半空中的天河与瀑布,回转时演绎柔情,激荡处必成雄奇!
这是一幕非常壮丽的景象,其中有宏大的气魄,也不缺精巧细节,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晶莹。简简单单的水,简简单单的流,竟然把这毫无生命力的广场装点得美轮美奂,瑞丽万千!
但是伴随这种场面的,始终只是音乐,广场内外没有丝毫的魔力波动!也就是说,无论形态和流向,水都没有被施加任何魔法——这就给这场典礼添加了神奇成分,因为流水在奔腾、在飞越,极尽奔放,却与桥面的鲜红地毯秋毫无犯,也没有让一滴水珠溅到座席区里。
斯比亚人是怎么做到的,没人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人知道;人们看在眼里的是一幕奇景,能表现出来的只有惊叹……在做足花样之后,水流将座席前的几个月牙形水池注满,也将广场和座席区远远隔开。
激昂的音乐嘎然而止!微风拂过,一池碧蓝泛起半场粼波。
第四块平台缓缓升起,上面的乐器是同一类型,鼓,这是个将近百人的鼓阵。
“崩!”领鼓开始敲击,他的动作很轻柔,但这鼓声却引了整个广场的轰鸣,甚至在强度上还有越!仅仅只是一击,就把观礼者的私心杂念震得无影无踪。
“崩——崩——崩!!”
领鼓敲出的节奏缓慢,大概跟漫步的频率相仿,三声之后节奏加快,逐渐稳定在正常步幅上。因为鼓的最大作用就是确定进军步伐,所以鼓声中的节奏变化以及含义,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明白。但这种进军鼓点显然不是敲给观礼者的,他们都还坐着呢!
终于有人在彩虹桥上出现了,而且是同时出现在三处桥面上。
这些人外罩宽大风衣,手持等身木杖,以前后五步的间隔走下桥来。风衣是浅灰色的,配着黑色宽幅腰带,火红的粗大纹饰从下摆向上延伸,一直到风帽才收拢。粗略看来,这种穿戴风格不是武士,也不像是法师,更不可能是侍者。
鼓声隆隆,在各处隔离墙边,也有相同装束的人走出暗门鱼贯入场。
各个队列前端的人走到广场边沿,坐在附近的观礼者们已经能看清他们的面孔和穿着细节,于是目光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烈,这些人难道是祭司?但这装束也太简陋了吧!
“护卫典礼通道,原来他们真是祭司。”坐在观礼席上的莱顿?罗伦佐,他听到前排的人在咬耳朵:”居然只在左臂上有一个标识等级的星状图案,谁家的祭司这么穷啊?”
“当然是新信仰的祭司,有上族信仰在前,他们穿的太好会不好意思吧?”被问及的人随口回答,想了想又说:”可能过几年就不一样了。”
“过几年?”莱顿心里泛起一阵没来由的酸楚:”搞不好大概就是过几天的事了……”
他独个儿哀怨,完全忘记了防备。而就是在这个时候,领鼓高举双手猛的下挥,鼓阵立即跟进,只听”崩!!!”的一声,浑厚的鼓声动人心魄,也吓了莱顿一跳!
这完全是个意外,身为典礼指挥,广场的回声扩音构造莱顿很清楚。
外典礼广场,与其处建筑,不如组精密的器械。单就声音方面来说,广场下不但埋设这庞大的铜制传声阵列,各处分割墙的弧度及方位也经过仔细琢磨,就连每个坐席、每块壁板下面都放置着金属反射器,力求将声响效果提升到最高——以水池为界,内里出的任何声音,都会扩大几十、甚至上百倍。
这是科恩陛下的设计和要求,就像他的其他作为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崩崩!”鼓声开始用两连击令,各处队列站定、转身、靠边,拱卫起全部进场通道。
鼓声还在回音轰鸣,几百名祭司同时举杖,看着他们不带表情的面孔,观礼者已经预测到将有大场面出现,所以大家屏息凝神,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轰!”再一次,雄壮的鼓声响起!
直立向天的木杖一起挥下,顺弧线击打在祭司身侧的水流中,溅起几百簇飞散的水花。
“啊——”的一声,观众大失所望,这种打了空拳的感觉很难受,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在心里咒骂了。但这声整齐的叹息刚刚响起,数百簇剧烈的火焰就自水面爆出,向空中喷洒了大量的七彩火星,它们一起闪动着耀眼光亮,瑰丽璀璨,甚至在阳光明媚的广场中拖出了阴影!
观众的叹息立即拖长,并用一个加重的”啊!”为结束。
短暂而剧烈的喷过后,火焰凝聚成柱,上红下绿,让人在瞬间产生了”无数”和”巨大”的感觉!整个广场,生长出一片火焰的密林!
平静水面倒映着灿烂火焰,熊熊火势中伴随潺潺水声,两种本不能相容的物质共存于此,如此和平,如此华丽,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一如既往,全场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但此时此刻,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点端倪来。
“科恩。凯达跟魔法有仇!”这大概就是观礼者们在惊叹之余最直接的判断。
而例如像莱顿这样身份的人,他们此刻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但那几分骄傲却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典礼中的水火两项安排,可以说是集中展示了斯比亚人一部分最高技术,虽然这些东西在细节上看来诗情画意,充满了浪漫情怀,但只要在方式上变换一下,就都能用在战场和民生上。
它可以是最锋利的剑,也可以是最好用的犁!不过在现场,会顺着这种思路去想的人并不多,新信仰隐讳表达的意思,其实也不是向着他们去的。
领鼓的槌头在鼓面上轻轻滑动着,再把双手一展,带着鼓陈响了热烈的鼓声。观礼者的情绪,也被一层层的激出来大批的宾客,正顺着彩虹桥走下。
他们就是刚才在内广场参与了封疆仪式的各国皇室贵族,不过在这时他们已经换下了豪华礼服,身上穿的是新信仰提供的简袍。
这个安排引很多来宾的不满,礼服穿惯了的贵族,换上其他类型的服装动作会走形,但他们还是架不住新信仰祭司们的目光——用书面语形容,那种目光诚恳而淡泊,但说直接点,祭司们都长着一双视贵族如粪土的眼睛。不过,也许除了科恩之外他们看什么都是粪土。
“新信仰的理念的,也是大家所生疏的,请诸位配合,给予足够尊重。”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下面,祭司们很可能隐藏着种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要打压诸国的险恶用心!
宾客进场后,鼓声停止,琴声再次传出。因为鼓声再怎么热烈,那也带着一种强制和规范的意味,不适合用在压轴的贵宾身上,来上一段优美而舒缓的旋律,正好可以衬托她们的卓越风姿……再怎么说,两位长公主大人也是女性啊,用这种方式不会出错。
与之前的联盟成立典礼不一样,两位特别贵宾这一次出场极为奢华,仅是担任先导的侍女就足足有三十对之多。霎时,淡淡的香气随风传来,左桥面一片纯白,右桥面布满晶紫。那一张张精致得像玉石的面孔,还有轻柔而高洁的仪态,都会让人疑惑自己身在何处。
走下桥面踏足广场的时候,上族侍女们顺次展开了双翼,几乎是立即,那种属于上族的威势和气质布满了全场!
在每一片造型优美的羽毛上,都有内敛的光华在流转,但巨大而饱满的翼形却遮蔽了阳光,在广场地面上投下大块的阴影。
观礼者心中泛起了不是与生俱来、却又深入骨髓的强烈恐惧,大部分人很难再保持姿势,但身为现在的斯比亚人,又不能向她们匍匐下跪,所以人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主儿还没出现,现场就开始纷乱了。”莱顿也一样感受到了恐惧,那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正在他心口爬行,用冰冷锋利的触角擦挂着他的灵魂。但在同时,另一股不屈的意志又在支撑着他,让他将恐惧转化成一种忿忿不平……上族施加的压力越强,他的战意就越盛!
光明神族长公主殿下现身了,她那件白色长裙外罩着半透明的纱衣,给人以既单纯又深邃的奇异感受。头上戴着晶莹嫩枝编成的桂冠,威仪端正,但头绕过肩头搭在右胸上的方式,却又给人一种并不死板的印象。
一步一步,丽瑞塔?克纳赫走下来。
她的出场诠释了一种充满矛盾的美,那张精美得无法形容的脸上毫无表情。这种本应该很美好的魅力,并不妨碍她把视野中的观礼者吓个半死。
丽瑞塔长公主的目光掠过时,莱顿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连指甲刺破手心都没觉。直到她在属于自己的豪华座椅上安坐之后,赖顿还沉溺在极端的愤怒中……是的,他差不多不惧怕了,但这种情感流于表面,至少说明优秀人类在面对上族的时候,心态绝对失衡。
相比之下,黑暗魔族长公主的出现,表现的要柔和一些……仅仅是一些。
她是带着轻浅的笑意出场的,眼神也显得平和很多,但从亮相伊始,那种上位者的意味就让满场人心惊肉跳。她这一身礼服,华丽得恰倒好处,那些不知名的宝石和装饰,也能完全彰显长公主形体上的致命诱惑,却有不会让人感觉多余。
更重要的是,这件礼服是露肩的,尺度很大胆,在一片晶紫色的衬托下,爱米妮公主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可以说是勾魂夺魄,谁都想看清楚、看仔细……然而,谁敢多看一眼?
在她”平和”的目光面前,任何对”视若无睹”做出的解释都是空泛的。她不是看不起观礼者,而是根本就看不见!
几乎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因为大家心里涌起强烈的自卑,好象自己是沾满污秽的沙尘,根本无权去窥看高洁的云彩。
莱顿还在苦撑,此时,他眯成细缝的双眼和苦到极点的表情,在周围一片头顶梢中显得很另类。莱顿深知,两位长公主已经觉了典礼的异常,并以自己的方式应战。
她们,也用魔法之外的方式震慑了全场!
比先前典礼上的表现更直接,也更具威力,要知道,外广场的观礼者数量是内广场的十倍以上!在这种场合威,能造成很深远的影响。
“太不……太不正经了!使用色相这完全是犯规!”
在某种角度上看还很纯洁的莱顿,他对上族公主的表现颇有微词。当然有些人也像莱顿一样,觉得上族风格应该是光明堂皇的,但既成事实无法改变,他们也只能期待科恩的登场能盖过她们。要不然的话,这个新信仰树立典礼,刚开头就要失败了!
提琴声第二次降下,现场一片寂静。观礼者们能听到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柔和微小,像是正在进入一种蛰伏状态。
“人呐——”隐约的脚步里,一声叹息悠然响起。
这久违的、令人无比熟悉的语调,带着疲倦和玩世不恭,让观礼者们猛然激动起来——至上!这是心中至上!
也只有他,才能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人,以及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期盼自己能够过得好,过得更好。”
等一句完整的话传到耳朵边时,部分观礼者才觉这嗓音略带沙哑,不像是至上本人,但这种话却只能是至上说的!当他们视野再次放回广场时,赫然现一个祭司正站在广场正中。
这个安排出乎大家的意料,这祭司在身份上应该很高,因为他在转述至上的话。
他并不苍老,穿着一件浅灰色长袍,上面的火样纹饰是天蓝色的,手里捧着一本很大的银制书籍,正低着头在朗朗念诵……所以在一时之间,大家还分辨不出这是谁。
“即使这生灵没有智慧,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它依然会遵循这个定律。因为这是目的,这是道标,与生俱来的,深刻在一切生命的灵魂中。”祭司一边动情的念,一边缓缓的抬起头来,这正是第三信仰的容光主祭,尼赞!
斯比亚开天辟地第一神棍,尼赞!
“人或生灵,”他肤色红润,目光稳健,表情坚定而慈悲,甚至在每一字里都倾注着情感:”皆无例外。”
“有例外吗?”在念出疑问的同时,尼赞的气质变了,他用冰冷的、压倒一切的目光质问在场的人们,然后”啪!”的一声,合拢手上银色书籍。
“没有!”从他舌尖绽放的话语,在场内引了无数回声,隐然有种春雷压顶的气势。
他只是在转科恩?凯达的话而已,但观礼者们却能从他极为神似的转中,真切感受到科恩的意志,甚至被深深的吸引……在以前,两殿的祭司们在宣讲的时候,不是干巴巴冷冰冰就是一味谄媚,哪有尼赞这种深厚的感情?
新信仰的亲和力啊,果然不是谎言!
“你们自称子民,向我仰视,你们渴求我赐予你们内心中希翼的一切,那些能想到的,还有那些想不到的。”尼赞稳重如昔,像是丝毫不受外在因素影响。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他想要在包括两位上族长公主在内的观众面前维持仪态,这得需要多少勇气才行?!仅从这点来评判,尼赞已经算是一个真正的勇者!
或者,他还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
“你们想得到财富,想得到才华,想用谦卑的姿态换取平安宁静。”尼赞的身体站的笔直,脚下的地面却在缓缓转动着:”如果你们选择跟随我,是因为你们认为,我能给予你们这一切的,我的确可以给你们这一切。”
“如果,你们仅仅祈求这些。那么我,科恩?凯达,只会给你们一个回答。”地板不再转动,尼赞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崇敬。
“十足蠢货——滚!”
回声隐隐,振聋聩。
现场呈现一片死寂,观礼者的身体和心灵,都在因为这句话而颤抖!场中的莱顿几乎恨不得冲上场去,学着泼妇的样子,用十指抓烂这个神棍的脸皮!
在场的两位长公主,丽瑞塔大人面沉如水,而爱米妮大人却用一柄羽扇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看侧方的轮廓变化,她居然是在无声的偷笑。
第三章
广场沉寂了,人们惊诧、愕然、迷惑,无法适应这个离奇的开场白。
广场的座席区大体上是椭圆形,在各个方向上都有特别留出区域,那是划归各方记录员的专用席位。其中不但有文字、素描和油画记录员,还有在诗歌、传记、历史方面有精深造诣的大人物。
先前的壮观场面,已经被除数他们用各自的方式保留下来,但尼赞这一番表现,却让他们很犹豫。
除了把时效性奉为生命的阅览厅记录员之外,其他人都停下了笔,大家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这一幕是如实记录呢?还是稍微加工一下?若干年后的人们看到自己的作品,会不会对自己、对科恩?凯达的行为不满意?
按道理说,任何一个个性独立的艺术家不大会考虑作品原型的感受,但此时的科恩?凯达不一样,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艺术家已经接受了他属于”上位”的现实,会高身处地的去为科恩考虑……没有其他原因,就因为科恩是人族乃到人类的”心中至上”了。
一个信仰的主神或者核心,他可以选择沉默不语的高深神秘风格,就像是神王和魔王那样,从不出现在凡人眼前,也从不说明自己的好恶,专心跟信仰者玩着”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要么就学习那些偷偷摸索摸索隐藏在密林里的叛逆诸神,恰巧自己的信念不能被信众理解,从而变得唠唠叨叨,甚至不惜亲自现身,用野蛮、恐怖和血腥的仪式来固化信仰意念。
而科恩?凯达,他能过尼赞之口传达的这句话,无论从哪个信仰的角度来说都不合适!
先,这是一句粗话,严重点说这是一句脏话。即便尼赞在说的时候没有带着口音。脸上的神情也极为圣洁,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学者们之前风评新信仰有亲和力,但他们肯定无法预见到这一幕。在这种典礼上,无论主客都可以悲苦、虔诚、愤怒,但绝不能粗鄙!
其次,科恩是第三信仰的主神。这一点已经是举世公认的事实。神的地位应该怎么表达?一定要在崇高和庄严前面加上”极致”!以这样的身份,却说出这样的话,那是不能想像的。退一万步讲,假使他现在不是神。而仅仅只是斯比亚皇帝,对着几十万国民喊滚,恐怕他也会在明天淹没在大臣们的谴责当中。
而信仰这件事,本身是以人为基础,如果没有了信众,那就没有一切。在历来的信仰传说中,就没听说过有此类”你给我滚”的言论产生,科恩这不是在消弱自己的存在基础吗?如果这就是新信仰的风格,想象一下,一座建在浩瀚沙漠里的辉煌巨城,是否会有人去居住?
科恩?凯达,无数人的心中至上,他不是愚昧的,不应该考虑不周。那么,搞出这种情况,是科恩个人的性格惯性呢?还是别有深意?这点必须要得到确认!
大多数记录者决定再观察,他们的表情认真而凝重,换枝笔,沾沾墨,等着尼赞再开口。
“如果想得到财富,去劳作就可以,辛勤些;想得到才华,去学习就可以,谦虚些;想要平安宁静,只要谨言慎行、时常自省就可以这种触手可及的东西,你们就可以给于自己,为什么要去乞求?为什么要乞求我?”
“滚开!”尼赞再一次暴喝:”我,科恩?凯达,不会给于你们这些!”
“信仰不会给你温饱,也不会延长你的生命,更不是尔等逃避的借口!至少这个信仰不会!”尼赞高昂着头,不怒而威:”想清楚自己的要求,不要去做一个十足的蠢货!”
尼赞的话语还在广场中回荡着,再次听到粗口的艺术家们愕然片刻后一齐埋头下笔。前后一连贯的话,这些粗口真是大有深意开宗明义,警醒世人,很有插旗圈地的气魄。刨除先前造成的惊吓效果,至少是个合格、甚至可以说是精妙的开场白。
而且,这种话还很符合那位至上的性格,虽然他已经是至上了,思考的事情跟以前不同,但至少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浅显易懂。不像别的信仰,上来先洋洋洒洒两个钟头,用玄之又玄的东西把人弄个半梦半醒再说……这个,大概也能算是一种另类的亲和力吧?
写完这一段,记录者们再次望回尼赞,等着他再出惊人之语。而尼赞却两手高举,捧着银制书卷转过身来,向正中的彩虹桥深深一礼……全场轰然,惊悚不已。
因为,尼赞在长声高喊:”吾等,现以最谦卑惶恐的心情,恭请——昔日比斯大陆的无双大帝,王中之王——今天吾等的心中至极致崇高的科恩?凯达入场!!!”
他对科恩使用的称呼比较奇怪,却是合乎逻辑的,因为此时的科恩已经卸去一切世俗身份,不能再被称陛下,也不能被称大人。但是在科恩宣称神之前,又不能对他冠以神名,所以”极致崇高”这个过渡称谓就应运而生了。
音乐猛然响起,只在瞬间,全场大合奏的进行曲就将广场笼罩住,开场旋律稍嫌急迫,犀利的管弦、厚重的鼓点,交错汇合,就像无数光亮的战刀划破黑云相互劈砍厮杀!
层层的压力被播散在广场中,每一个人都察觉自己肩头有种无形的重力在积累,本来就彷徨无助的内心正被挤压、再挤压,从而变得更焦急忐忑!
尔后旋律攀升,越来越雄壮。
在大家都承受不住的前一刻,激昂而轰鸣的音乐变换了,在一个轨迹明显的变奏之后,所有的乐器在指挥的控制下出现极短暂的静默,然后,乐队用略显低沉的琴声位出了单纯而舒缓的旋律。
琴声舒缓,却充满了力量;旋律单纯,却无比紧定;就像是恐惧后的勇敢,痛哭后的屹立,撕裂后的重合——不可阻挡!不可战胜!
旋律并不太长,不久后开始重复,后续的乐器跟着加入,就仿佛是另一股力量踏着相同的步伐汇集进来。从此,这份光荣、这份骄傲便不再孤独,他会越来越壮丽,越来越堂皇!
再一次的大合奏中,重重威严扑面而来,而观礼者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跪下。而那些自持身份崇高的观礼者,也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站起来,向着彩虹格方向欠身行礼。不过他们的神态,倒有点像刚才莱顿强不向神魔长公主低头——只是君王们最后没抗住。
莱顿原地肃立,但目光却在两位长公主中游移,他在心里计算着,看后者什么时候起身,因为全场只有这两位还坐着。终于,在莱顿数到十五的时候,两位长公主殿下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同时把手一摆,从席位上款款站起。
“真是威风凛凛的进行曲啊,”莱顿的胸口,立即被一种强烈的豪迈充斥着,差点掉下眼泪:”这也算是另一种魔法吧?!”
彩虹桥上的水幕向两边分开,披挂在桥上的艳丽彩虹也跟着外移,这种变化让中间的桥面变得很显眼——滴水檐下,一个挺拔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
他就像来虚空,先是浅显模糊,然后才逐渐清晰,而且形体清晰度匀提升,远一般人。仿佛他在吸收这世界的能量,整个形体却变得耀眼起来!任何坐在广场上的人,只要愿意就都能看见他的神态。
科恩?凯达!一个大多数人现在说不表是仇敌还是恩人的存在!现在,他如山峰般伫立。
骄傲刚劲,不是因为穿着盔甲,而是他本质如此。
卓尔不凡,不是因为藉助装饰,而是将气韵外放。
在这个瞬间,某些人心里明白过来:即使没这音乐,没有这广场,甚至没有这人群,科恩?凯达还是会如此,不会改变,也不会被折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科恩?凯达。
但令人悲哀的是,虽然明白了过去的科恩,不等于可以看透现在的科恩。他那不怒不喜的面孔、不愠不火的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如果试着去探询的话,直接后果就是头昏脑胀,说不定还得挂上一身冷汗!
这种情形会一直维持下去吧?这,难道就是越了人类的力量吗?!
“吾等恭请——”尼赞双膝跪地,俯下在别人面前一直高昂的头颅:”心中至上入场!”
“吾等恭请——心中至上入场!”
不用提示,普通观礼者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座席区的声音不会被大量反射进场内,所以尽管听起来声势浩大,却不太清晰。
科恩没有行动,似乎正神游物外。
“吾等恭请——心中至上入场!”尼赞第三次开口,语调那么谦逊,赤诚的像个孩子。但另一种压力却从他的催请中散出来,重重撞击在那些还没有开口的观礼宾客心口,说得好听点这叫威压,说的现实些,这就是赤衤果衤果的威胁!
“吾等恭请——心中至上入场!”
万般无奈之下,各国的观礼宾客随大流开口了,脊背也降得更低——因为有种很直观的感觉告诉他们,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有人冲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其实来参加信仰树立大典,大家就有低头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每个人都想让自己坚持的久一点,以便捞到更多好处。
在所有还能注视着科恩的人的眼里,科恩的目光动了一下,他原本涣散的瞳孔在匀收缩,焦点从整个世界缩减到面前的广场这种景象本身应该是诡异的,但他做出来却显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能让人产生几丝期许的心态!
但不管怎么样,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值得振奋,因为心中至上终于肯看自己一眼了。
科恩第一个实际动作是抬手,让一名白衣侍女从托盘里拿起长剑,挂在他的腰带上。有良好视野的艺术家们当然看到了,他们惊异着,纷纷开始奋笔疾书,在此类仪式上,任何动作都不是多余的,这个挂剑的细节必然有独特的深意,或者是科恩对自己的某种定位,又或者在预示新信仰的行事风格。
科恩抬腿,一步迈出滴雨檐。猛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了下头,与神族长公主冰冷的目光撞在一起,丽瑞塔殿下冷冷的回望着他——科恩那双黑亮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了正常。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在魔族长公主的身上扫过去,而后者早就收拢了羽扇,露出一张令人心魂动摇的面庞,这时见他望来,于是带着盈盈浅笑向他点了点头。
点头,这算是非正式的礼节,
音乐在继续,不动声色的把左手搭在剑柄上,科恩正过目光,沿着桥面走下。
跪拜着的观礼者们都没有抬头,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们不应该知道科恩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走了几步、正在看哪里。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们在头顶地板的同时,却感受到了这些细节!
每当科恩走出两步,相应角度的观礼者们就匍伏得更低;每当他的目光扫过一片座席,那里的背脊就开始颤栗!这种感觉是怎么传递出去的,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这感觉很真切,如芒刺在背。
从彩虹弧顶到广场中的座位,这个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科恩中规中矩的一路走下来,却不知让多少想依靠新信仰吃香喝辣的人汗流浃背,特别是当中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大多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当然不是魔法,但在效果上更胜一筹。
然后,科恩站在自己的座席前,那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宽大席位,比两位长公主的座椅还要大上一号,巨大的靠背直刺天空,但是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
“两位殿下不辞辛劳远来,我很过意不去。”科恩用平和的目光看向两位长公主:”感谢两位的莅临,也感谢光明神族、黑暗魔族的看重。”
“承蒙新信仰盛情邀请,没有不来祝贺的道理。”魔族长公主含笑回应:”黑暗魔王亦有礼物,一会儿自会送上。”
神族长公主却只是回了科恩一个淡漠到极点的神情,其中的敷衍意味谁都看得出来。
而科恩却视若无睹,把手抬起来说:”请两位殿下先落座。”
“殿下这个称呼,真是言过其实了。”神族长公主坐下之后,开口说:”典礼已经开始,请不要再使用这种称呼。”
“习惯了,实际上两位的莅临依然让我有受宠若惊之感。”科恩微微一笑:”请安坐,希望这个典礼不会让两位气闷。”
第四章
两位长公主落座之后,科恩也跟着坐了下来,目光一扫,嘴里轻声说:”起身。”
他没有声明这是对谁说的,但满场观礼者却都知道,轰然回应:”吾等惶恐!遵旨!”
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起来,蹑手蹑脚的坐下,生怕弄出什么声响被人谴责。
一边的尼赞也起身,紧走几步来到科恩侧前,施礼之后,他站到一个**台前,重新打开那本纯银打造的书册——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了尼赞所扮演的角色,他就是心中至上的代言人,他表达的一切,都经过至上的认可。
“我,科恩?凯达,圣历二二一五年六月,出生在暗月行省府……”尼赞的目光从书册上抬起,语调变得平缓,气质也儒雅了很多:”凯达,我的姓氏,如同所有的青年那样,我誓不令它蒙羞;科恩,我的名字,我爱它如同生命,我赋予它独一无二的魅力和意义……”
这恐怕是最另类的一份信仰履历,在以往,但凡是跟信仰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尽力摆脱俗世的关系,因为那是一种牵绊。
他的声音带着全场数十万人的思绪,闪回到那些跌宕起伏的过去:”岁月荏苒,时光悠悠。曾经的候补贵族,已经成了总督,成了皇帝,掌管着最浩大富强的帝国,斯比亚!”
广场中一片安静,大家在看,在听,在想,在一起回溯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帝国奋斗史!
“战争,悲苦,胜利,离别。我看到,我经历,我疑惑……我曾以为,当黑暗行省、当斯比亚帝国足够强大的时候,我的人民不会再与厄运为伴,但事与愿违,我最终觉这是个妄想。”
尼赞在继续:”生而为人,谁不曾疑惑过?而我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只要有疑惑,就要找到答案!无论是谁,只要他挡在我寻求真理的路上,就要承受我的怒火——有很多人和帝国,就因为这个原因而破灭。我和他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原因,等醒悟过来时,一切已经成为历史。”
“对他们,我至今没有歉意,以后也不会有。这不是个人爱恨造成的局面,而是千万人爱恨累积的结果,我与他们本质上没有不同,即便角色对换,也谈不上谁正义谁邪恶——为生存而战,总是显得理直气壮。我是皇帝,我是最强大的皇帝!但我却阻止不了这种事情!”
“人类生来,就是为杀戮的吗?”
“我明白,任何一个人类,从诞生时起,他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为了自身的延续,人类贪婪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甚至不惜自相残杀。当草原足够广阔的时候,羊群可以悠闲的生存下去,但是人类不管多么富足都永远饥饿。任何种族都不像人类这样,把自身建筑在大片的死亡上面。”尼赞再次问:”但是,人类生来就是为杀戮的吗?!”
“如果是,人类就不应该有悲痛和泪水;如果不是,人类就不应该有嗜血的愿望;我们可以推卸说,人类是个性复杂的种族,这一切都是巧合。但是这理由没有任何说服力,只要心存正直,就会知道这不是最终答案。”说到这里,尼赞略作停顿:”但答案究竟是什么?”
人们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尼赞说出答案。因为这种问题并不是普通人有资格去想、去回答的,而且,这大概跟新信仰的树立息息相关。
“如果,杀戮和纷争并不是最终目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而杀戮?是正义吗?”
“为生存而战的人理直气壮,为什么?因为他相信自己是正义的!”尼赞缓缓说:”我们可以赞同地说,生存的确是最根本的正义;生存是每一个人不容触犯的基本权利。但是当拿起刀剑来取得生存时,岂不是在冒犯别人的生存?更何况,如此单纯的正义本就寥寥无几,贪欲和龌龊隐藏在生存这个挡箭牌下,让正义的理由泛滥成灾。”
“有人说力量就是正义——从这个角度来说,斯比亚很幸运,因为他足够强大。对正义和邪恶的判断永远是胜利者在做法官。但是世界在运动,十年之后,二(度娘好萌!)十年之后,当强大的变成衰败的,更有力量的即将取而代之的时候,你们能够转而信奉后来者为正义吗?!去看你们的历史,正义像妓(度娘真的好萌!)女的内衣一样随时被脱下来然后再随时穿回去!”
“谁指认正义?!”
“谁保全人类?!”
丢下石破天惊的问题,尼赞”啪”的一声再次合上书册,垂下双眼,沉默了。
观礼席中的莱顿,这时候开始心惊肉跳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幕是典礼流程上没有的。也就是说,从这时起,典礼不再遵循那个神魔肯的方案——引的结果,有可能让包括科恩在内的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在内心悲鸣的同时,莱顿却又有点期待,接下来,科恩又会说出怎样的话呢?
尼赞的沉默,让观礼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科恩身上。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神魔的长公主,但两族长公主并没有使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科恩,而是用另外一种包含了意外和愠怒的目光,这分明是在警告当事人:”出尔反尔,你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科恩站起来,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看着那本合上的书册淡淡一笑:”这本书有名字吗?”
“回至上,有!”尼赞抬头回答:”斯比亚帝国,第十七任皇帝的亲笔日记!别名‘心路’!”
“原来是日记。”科恩的目光扫过两位长公主,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虽然这也算是个解释,但公正的说这么做太无赖了点。好在对方不肯自降身价,否则这事就足够吵上两天了。
“这两个问题有意思,答案呢?接着念。”
“回至上,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尼赞一本正经的回答着,仿佛他真的不知道斯比亚帝国第十七任皇帝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日记到此完结,再也没有一个字了。”
“日记里没有答案?”科恩沉吟片刻:”无妨,广场上这么多人,必然有人能解答,问问。”
“是!”尼赞转身,高呼:”在场诸位,谁能解答这两个问题?!”
轰轰隆隆的回音中,观礼者们全都默不作声,做出一副屏息凝神的模样。能坐在这里的人,谁都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出头回答这种自问自答的问题?即使有人想出风头,在这种场合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资格,不然风头没抢到,可能还会被轰杀至渣!
“大家都不会,这真是遗憾。”不待尼赞转达,科恩已经轻轻叹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两位上族的长公主:”两位尊贵的殿下,是否能为我解惑?”
“简单,”神族长公主迎着科恩的目光,冷然开口:”吾即正义。”
丽瑞塔殿下的回答不能算错,也不能算嚣张,真要追究起来,这个答案还是相对保守的,毕竟光明神族的能力摆在那里谁也无法忽视。但在她这句话出口之后,全场观礼者中,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在心里冷哼,瘪嘴的仁兄也有不少——力量即正义,这个论调刚刚才被嘲讽了一番,不知长公主是表达不屑还是懒得理会。
“看得出来,上族的正义青春靓丽,活力无限。”不给丽瑞塔公主留下飙的机会,科恩转头望向魔族长公主:”那么,对于这个问题,爱米妮殿下有什么指教?”
他的态度很真诚,很执着,几乎让人不忍拒绝。但爱米妮公主却清晰的记得,在她还不是长公主的时候、在某国都的皇宫废墟中,科恩也用类似这样的态度问过问题。任何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回答,都会引严重的后果。
虽然科恩现在不处于那种异常状态之内,但教训之所以是教训,就在于能给人以警醒。
“这样的问题不适合由我来回答,因为我是黑暗魔族的一员,有既定立场,那么我给出的答案,对于你而言没有启迪作用。”爱米妮微笑:”不过,我可以把你问题转达给黑暗魔王。”
“不用麻烦了,诚如殿下所说,立场不同的答案没有启迪作用。”科恩点了点头:”自己的难题,还是留给自己好了。”
在说话的同时,科恩再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在座席区环视半圈。
观礼者们激动的望着至上,这显然不仅仅是膜拜使然,他们也很期待着至上要宣讲的真真理当然永恒,但肯把真理讲得这么通俗易懂的,只有至上,只有今天!
然后,科恩缓缓开口了。
“就像你们听到的那样,有些问题,我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有些问题,依然在困惑着我。”科恩面对全场观礼者,神态轻松的像是在跟朋友叙旧:”抛开神灵的意愿,也不说他们对人类的观感,我现在只说人类。人类付出很多东西去换取信仰,这是为什么?”
“你们愿意跋山涉水到庙宇中膜拜;你们愿意拿出钱财和口粮去供奉;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所有供无良的祭司践踏……这一切是为什么?”科恩停顿一下才说出答案:”因为你们在追求一种身体乃至生命中缺少的东西!没有这种东西,你们就算活着也像浮萍一样,你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在做什么、又将向何处去!”
学者们运笔如飞,因为科恩指出人类缺少的东西,这正是新信仰宣示主张的第一步。
“我知道,你们心里会有不满和疑惑,因为我不给你们富贵,也不给你们廉价的安全。无所谓,我不缺少信众,而且我要树立的新信仰是来去自由的。但是,信仰不是权威、不是利益,你所相信的,你所不认同的,将会成为你人生的路标。它会指引你每一个行为和每一个信念。当你选择它,它就成为你灵魂的烙印。对国家和政权,你可以选择背叛它然后再向它投降。但是信仰,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想对信仰投机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他的声音总的来说很温和,但说到”滚”时的威慑力,可要比尼赞强大许多倍。
“有些信仰允许你们忏悔,允许你们花一笔钱去恢复教籍。你们可以声称自己受了蒙蔽,而得到改变侍奉对象的机会。但是我!我清晰地告诉你们新的信仰是什么,当你们选择拒绝的时候,就选择了永远的决裂。”科恩笑了笑:”相比慈悲的上族,我很残忍。一个残忍的家伙,现在要树立一个新的信仰,但这是我另一个特点,那就是我比别人慷慨,慷慨的多!”
“我的慷慨,不在于给你们面包,也不在于给你们房屋,而是给予你们最基础、同时也是最崇高的东西。为此。,我的思想可以跟你们共享,我的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们。但这不是重点,而仅是达到最终目的的手段。就像人类的杀戮,这种行为不是目的,为什么杀戮才是。”
虽然这话还是有点似是而非,但比起神魔的宣言来,已经算是很直白的,至少科恩说明了不给什么——可是,谁也没见过这种先说”不给”的开场白!
“但说到手段,我现一个有趣而且糟糕的现象。”说到这里,科恩冲尼赞点点头,后者小跑到一尊被布覆盖的巨大雕塑前,拉动垂下的绳索,布幔徐徐落下,神秘的塑像漏出了真金色的人类全身像,右手持法杖,左手拿卷轴,怒目昂。
这是法神的塑像!他是一个少有的、独立于神魔之外,却被全大陆普遍承认的神灵。
法神没有独特属性,也没有宫殿、侍族和传承,更没有神迹……他的出现,最初是为了填补魔法由来的缘故,但随着魔法的普及,这个原本有多种形象的末流神灵扩大了影响力,甚至成为神魔都默认的合法存在,只是没有给出具体的定位和品级而已。
目前,神殿和魔殿都信誓旦旦的说,法神属于已方阵营。
但实际上,法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杜撰神灵,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将魔法奥秘传授给人类的神。关于这点,有心人可以在很多典籍中找到铁证。因为在精灵、矮人等异族古籍中,不但记载了法神的诞生,甚至还记载了他被人们升华的过程……因为异族有自己的传统信仰,外来的神灵很难有市场,这样记载也不存在亵渎的嫌疑。
可魔法的影响无处不在,久而久之,法神的影响力抵消了质疑,加之神魔和两殿的默认,人们有意无意故意忽略了事实,甚至在魔法师的阶层,以法神的名义誓一度很流行……现在,法神雕像出现在第三信仰典礼上,而且是以第一位置出现,这将意味着什么?
在大家绞尽脑汁的时候,科恩施施然的坐回到椅子上,而另一本黄金打造的书册映入众人眼帘——只是一眨眼,它就出现在尼赞的手里。于是大家知道,容光祭司又要代替至上宣读日记,呃,或者那应该叫法典才对!
“魔法是什么?也许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解释。它可以是晋升的阶梯,它可以是争斗的利剑,学者们甚至说他是思想的催化剂、梦中的彩虹桥……”昂头看着广场中金碧辉煌的雕像,尼赞用感叹的语气念着:”这些说法其实都正确。而有趣的正是这点,人类不崇拜也不信仰晋升、争斗、思想、美梦的本质,却在崇拜和信仰魔法这种手段。”
“手段、方法——人类可以喜欢它,可以研究和探索它,但要将之当做信仰的话,这跟崇拜一把锄头、一枝笔、一个铜板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真的要向这些东西祈祷、忏悔吗?是的,你们可能会做,但我绝不相信你们心中会有虔诚!”
“法神要倒霉了!”这是很多人下意识的想法。
第五章
可能对魔法师来说,魔法真的就代表了一切,但对现场绝大多数人而言,无论魔法有多神秘多绚丽,它真的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科恩这种话并未让大家产生强烈抵触,换个角度说,就算比这还过分十倍的话,由科恩”说”出来也不打可能被抵触。
“愚蠢啊,人类!你们细化出一个法神,却没意识到自己丢弃了多少比法神更重要的东西!”尼赞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微笑,但这种笑容却不那么和气,而是带着鄙夷,甚至还有点残忍:”这个理由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在人类并不急于追寻生存的目的、过分信仰杀戮这种手段!”
这话很不客气,明白过来的观礼者们,脸上都有点痛感。
“这种愚昧处处可见——难道是人类天生的吗?”又一个耳光打在相同的地方。
经过再次烘托,大部分观礼者都明白了”科恩”的话,而且信服着、思考着,极少数人在信服的同时又有点愤愤不平——但这种情绪不是对至上,而是对另一种存在。
公平一点来说,在延续千万年的文明里,人类中不可能缺少思考者。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会有人去思考的,甚至在现场的学者中就有这样的人。
但遗憾的是,他们不是科恩,他们不具备科恩这种强势,更不可能在群体中造成任何影响。神魔和两殿,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对势力,完全可以封死一切智慧知识的传播管道。这就造成了一种严酷的现实——你看到了,但你想不到;你想到了,但你说不出来;你说出来了,但跟没说一样!
“对我而言,可以有还没找到答案的问题,但绝不能出现欺骗自己的情况。杜撰出一个神来谄媚自己的愚蠢,我丢不起这人。”
“你们不缺少神,你们杜撰出了无数像法神这样的神,让我来告诉你们所缺少的东西——智慧,这是一切的基础。”尼赞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收敛,语气也正在向强硬转变:”智慧可以让人类看到本质,而本质可以让人类找到真理。这句话,将是新信仰的一大信条!”
“法神本身无罪,但他的存在方式却阻碍了人类的视线,所以在新信仰中,我容不下这种伪劣的神灵。”尼赞故伎重演,”啪”的一声合上黄金书册,招过一名站在外圈的祭司,手向法神雕像一指。
后者上前几步,脚步错落,手里的法杖”呼”的一声戳在雕像腰间!
“当!”的一声,法神的雕像炸开。霎时,漫天都飞舞着金灿灿的碎片!
“好!”至上的责问、命运的不公、观礼者们积累的负面情绪,也仿佛随着法身塑像一起被击破!一声叫好里足有数十万人!
但,还是有些人在担心。
早在尼赞批评法神的时候,学者们就有了点心理准备,但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场面有这么劲爆,新信仰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摧毁一座信众广泛的神灵雕像!这消息一旦传开,比斯大陆上的魔法师们怕要是群情激愤吧?!
一声冷哼传出,神族长公主的脸色更加阴冷了,看向科恩的目光里充斥着阴霾;而与她相对而坐的魔族长公主,脸上也有点不好看……法神,虽然不是属于神魔两族的神灵,却是为了两族的统治而诞生的,新信仰砸碎雕像,就意味着至少在魔法解释上要与他们分庭抗礼。
按道理来说,新信仰既然的,那自然要在很多地方跟神魔有所区别,神灵方面也可以有自己的解释。但重点是,科恩拿法神这种约定俗成的神灵开刀,对神魔的触动就比较大,而且他在事先通告中隐瞒了此种步骤,这就让两位长公主的戒心越来越重——天知道科恩还准备了什么后手,如果神魔在众目睽睽的场合被打压,那将是无法洗刷的耻辱!
“科恩阁下拿法神立威,令吾大开眼界。新信仰有蓬勃的朝气,这点亦让吾欣慰。不过,过多的朝气或许会让人处事鲁莽。”在短短的沉默之后,神族长公主开口了。标准的官方告诫口吻,再配上她封冻的脸色,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既然有破,那就要有立,”魔族长公主接过话:”新信仰不会只留下这一地的碎片吧?”
“没错,有破有立才合乎逻辑,不过大家别心急,做事要有次序才行。”科恩笑了笑:”今天是新信仰树立大典,我也想早点完事让大家去吃喝——但是在信仰树立之前,我必须把信仰的主张解释给各位,不然我典礼就跟酒会没差别了。”
他的回答中一点谦虚意味都没有,还俨然有种”这里我才是老大,你们给我识相闭嘴听讲”的气势在里面,如果面对的不是涵养过人的爱米妮殿下,换了别人只怕是会被当场气歪鼻子。由此看来,科恩的风格真是没有变化,而且在使用上更加精纯。
“在我还是个懵懂少年时,我就想问神是什么,神又应该如何……但遗憾的是,当时不具备寻求答案的条件。抱歉,两位殿下,神、魔,或者神灵、信仰,虽然有多种称呼,但实质上一样。”他左手轻按着剑柄,在广场中悠然漫步,举止言谈中散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人类是因为自身需要而去崇拜?还是因为神灵过于伟大才自动得到崇拜?”
“让我们把话题回到法神身上,他已经变成碎片,但这不妨碍我们说他——为什么人类会极端崇拜他?不外乎是想得到更多魔法力量,不外乎是想以此坚定自己对魔法的掌握能力。类似的神灵还有很多,共同特点都是某行业的第一人,但正常一点来说,对于创立某个行业的人,后来者只需抱以感激、尊敬就好。而向其祈求、忏悔,这是为什么?”
“由此看来,目前的信仰大多是出于人类自身需要,也是出于人类的急功近利。人类的短视和懒惰,促使人们要赶紧找个神灵,促使人们用哀告的手段去祈求赏赐,以为这样就可换来财富、安全甚至生存——回头想想,神灵是傻的吗?他会因为祈求祷告而满足你们?”
“好,假定神灵会满足你们,但就像北方人想要南方人的土地、而南方人想要北方人的小命,神灵究竟要满足谁才好?即使神灵是人类的亲爸爸,大概也会为帮谁不帮谁伤透脑筋。我们再假定,神灵同时满足不了双方,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是因为某一方不够虔诚吗?继续假定,神灵要用虔诚来决定是否满足某一方的话,这跟竞价拍卖又有什么区别?”
刚刚尼赞在照本宣科,即使别人有什么异议也不好插嘴,但现在科恩亲自阐述,那就没有这种便利了!更别说他其实在否定人类之前的信仰。
“阁下的言论不像是在阐明自己的主张,这更像是一种臆测,甚至是一种泄。”魔族长公主不假思索的插话进来,在她而言这已经变得急迫了,既不能让科恩无限的挥下去,也不能让神族长公主出面——根据她对前者的了解,后者的言极有可能引冲突。
“我同意殿下的话,臆测、泄、疑惑,你可以用此来形容我的行为。”科恩点着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但同时,殿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类的天性。斯比亚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人类之所以能在今天来到这个广场上审视自己,也是因为得益于这种种天性——如果人类满足于野外的窝棚,不会有今天的城市;如果人类满足于吃饱穿暖,那也不会有文字、语言、艺术!”
“人类的这些成就,都是在神的指引下达成的。”神族长公主终于还是搭话了,如同魔族长公主担心的那样来者不善。
“是,人类在神的指引下拥有了这些,但明天呢?是否还只是拥有这些?”科恩脸上的笑容淡去:”请回答我,殿下,今天人类知道杀戳,那么明天是否还是应该只知道杀戳?”
“一派胡言——荒谬!”神族长公主有点忍不住,几乎站起来,但似乎意识到场合不同,又强自按捺住。
“两位,还是请回到典礼上来。”魔族长公主再次出面,试图让事情恢复正轨:”我想,有无数的人正在等待新信仰的宣告,科恩殿下何不先进行这一项?”
“我正在做。”科恩无所谓的耸耸肩,毫不忌讳自己正在拨动别人最敏感的神经:”信仰是什么?信仰应该是什么样的?究竟什么样的神灵才是人类应该崇拜的?究竟人类应该怀着什么样的信仰走向明天?这是我在之前的疑惑——幸运的是,这种问题我有了答案。”
学者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在大量的问题和铺垫之后,终于能听到关键性的信仰宣言了!
“我,科恩?凯达,是机缘巧合才会站在这里,但我之前并不打算成为神或信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科恩在盯紧着自己:”我知道你们缺少什么,知道人类缺少什么,而且在整个世界之中,唯独我才能给你们这些!”
人类应该有一种直指内心,不被改变的信仰;崇拜神灵,不应该着眼于神灵的外貌、形体、能力,而应该是神灵所蕴含的特征和性质——你们听明白了,神之所以被称作神,有资格被人类顶礼膜拜,是因为他充斥着神性!”
“诸如法神这种东西,就算被具体化到细节里该拿着什么,衣冠上该戴着什么都清晰可辨——但是他没有神性,没有给你们指出你们该达到也能达到的地方。即使真的有这样一个神,你们从他那里所得到的全部,也不过是让其他的人更加害怕你们而已。”
“长得像山那么高,能喝下大海那么多的水,哪怕他抬手就能毁掉一块大也只能说是强大!强大者之上必然还有更强大者,今天人来崇拜这个,如果明天来个更强大的怎么办?你们要转投其下吗?你们将变成混乱的挡箭牌和牺牲品。”
“而某些异族信仰中的神灵,例如月光女神这样的自然图腾类神灵也没有神性,他们从不主张什么,也不对人进行回应,从他们那里得到指引是妄想。那么元素类的神灵又如何?我想它们的地位大概连法神都比不上。”
“什么才是神性!神性必定高于人性,能够给人展示出想象不到的更圆满的境界。神性也必定接纳人性,不是高高在上要求人去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神性能够指引人,而不是在几番努力下最终收割失望。当人性融于神性中时,人能够得到提升,能够克制贪欲、傲慢及一切将人引向灾难的诱惑。”
说完这句话,科恩正好站在广场中心,他停顿了一下,语也放得慢了些。神族长公主明显是要插话,但被科恩咄咄逼人的眼神一扫,没能如愿。
“彼时年轻,不知道考虑周全,以为冲动就是自己拥有的一切,也以为眼中看到的就是世界的全貌。今天,当我能用一种成熟去看待世界的时候,当我知道应该用‘神性’去界定‘神’的时候,我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
科恩的眼神迷茫了一下,慢慢的将头昂起。广场上,只余下他一个人的声音,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倾听,生怕错过一个字。第三信仰的核心主张,就在浩大的传声系统中,的被科恩?凯达披露……
“今天,我——将赐予你们神灵!”
“神,眷顾每一个生命,不分贵贱贫富,不分种族地域。”他的声音浑厚,带着一阵阵直达人心的震颤,说出的话让人永生难忘。
“神,不索取供奉,不强求祈祷,只要一份起码的敬畏。”他吐词清晰,话中不存在任何歧义和疑点,犹如铁铸的印记,难以磨灭。
“神,会以他的方式看顾人类,陪伴在需要帮助的人身边一起度过,不论何时何地。”他神态平和,将自己要表达的意念缓缓送到每一个人面前,不强迫、不炫耀、不威胁,内敛而大度。
“神性之一,智慧!使生命自我更新。”科恩手指所向,一尊玉石雕塑在广场边沿缓缓升起,是一位偏头沉思的年轻女性形象:”智慧之神!”
“神性之二,勇气!使生命得以进取。”另一尊玉石雕像升起,威猛的男子向天空伸出右手,五指弯曲如勾,似乎要抓住太阳和星辰:”勇气之神!”
“神性之三,尊严!使生命界定自我——尊严之神!”
“神性之四,信念!使生命百折不挠——信念之神!”
“神性之五,热爱!使生命区别自然——热爱之神!”
“神性之六,公正!使生命宽大仁爱——公正之神!”
“神性之七,骄傲!使生命感受荣耀——骄傲之神!”
随着科恩的宣告,一尊尊雕像升起,均匀排列在广场边沿,每一个的形象和脸庞都是那么普通,如果把这些雕像缩小放进座席里,那就跟观礼者们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取自异族的造型——精灵的羽翼、矮人的胡须、水族的手掌、这些显著的特征都可以在七个雕像中找到!
细心的人可以现,在诸神的雕像中,有些应该是大家熟悉的人物,例如信念之神,他那苍老而坚定的面庞,跟已故的马丁。路德元帅极为相似!
观礼者中有太多的普通人了,也许他们听不懂科恩之前的话,也许他们不清楚信仰之间的对垒,但七尊神灵之名,无疑已经印刻在他们心里!这是第三信仰独有的神灵,也是比斯大陆人类的神灵!
满场祭司跪下,埋,在聆听的同时,齐声咏颂着上一句。并在后半段逐渐激昂,汇合成一股震动寰宇的浪潮,达到人类世界的最强之音!
“神与神性,恒古不变,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神与神性,与我共存,是不可能被越的!”
第六章
典礼广场上生的一切事情,都被专门的人员记录下来。这些记录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艺术家和学者们写意的、充满解析和艺术化的记载,而另一种则是实时的,只有精要的简约记载。前者会如何暂且不说,但是后一种阅览厅风格的记录,现在已经被传播出去了。
第一批看到这份”订阅的阅览厅现场记录”的人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个人左右,他们就是南北条约商团的脑们。这些人虽然远隔待城数千里,可几乎在事情生的同时就能收到这份记录——记录到达斯比亚外交官员手上时还是一组组数字,然后被破译,变成文字递上。
当然,时间差还是存在的,但只落后现场一到两刻钟。
“这是贵方从阅览厅订阅的?”在接到第一份、也就是记载第三信仰开场白的记录时,两个相隔甚远的商团领都摆出同一副脸色,这种骇人听闻的度,鬼才相信厅做的。
“专门服务的好处就在于此。”斯比亚外交官含蓄的微笑说:”及时、真实、准确。”
商团领对斯比亚的了解远常人,他们知道对方有一种即时通讯的特殊手法,在以往历次战争中,斯比亚就靠这种方式取得资讯优势,因而此方法一直处于高度保密中。现在自己正在享受科恩?凯达式的优待,但这种感觉并不好——斯比亚人投入的越多,那么他们的谋划也就越深。可是,弱势的条约商团现在没有抵抗能力,只能坐等对方出牌。
开场白不但对现场观礼者有震撼作用,对于条约商团脑也一样,就算以老成持重、足智多谋闻名的尤里西斯亲王来说,科恩的言论都令他惊讶、疑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点燃了烟斗却顾不上吸,叫了香茶却忘记了品尝。
现场记录一份接一份的来,亲王的脸色也经历了惊讶——惊诧后变严峻的全过程。在法神雕像被击碎、科恩开始谈论神灵与神性的时候,尤里西斯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用身体堵住了面海的窗口,嘴里紧紧咬住烟斗。将交织着痛苦和悔恨的面色藏在背影里。后续传来的其它记录,都是亲王的副官按惯例念给他听的,因为亲王这姿势代表着他正在思考和决断。
不久之后,亲王取下烟斗,平静的打断了副官的转述:”阁下。”
“亲王有吩咐?”斯比亚外交特使起身回应,因为能被亲王这样称呼的人现场只有他一个。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写给南条约商团领斯维斯?赫本公爵的。”亲王转过身:”我要求阁下,请阁下使用这种阅览厅管道,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给他。”
“这个……一般来说,我只有接收消息的权利。”
“这封信很重要,也一样关系到第三信仰的大事,多以我郑重的再次要求阁下,照我说的去做!”即使是在对待属下的时候,尤里斯亲王也很少用这么严厉的态度,更别说现在他要面对的是骄横的斯比亚人。
“亲王殿下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斯比亚特使表情慎重,态度认真,但这种回答的字面意思却像是在找碴。以至于亲王的副官和近卫都有些恼怒。
“本人现在不是以某国亲王的名义,也不是以条约商团的名义要求阁下。”亲王伸手阻止了手下的躁动,平静的看着特使说:”我以一个成熟、冷静、有经验的人类长者的名义,要求你——来自斯比亚的年轻人,照我说的去做。”
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出现短暂停顿,因为斯比亚特使正在看着自己的副手,也就是那位将数字改成文字的”书记员”,而后者对他轻轻点头。
“我很荣幸能承担这份责任。”特使松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笔:”亲王,请说。”
亲王没有意外,也没有一个字的客套,立即念出信件的第一句:”致,南条约商团领,尊敬的斯维斯?赫本公爵,我亲爱的侄子……”
“沙沙”声里,亲王的话语在特使UU小说变成文字,又在”书记员”UU小说变成一组组诡异的数字。一时间,房间里的人都寂静无言,特使的随员捧出一个暗色金属箱,一番操作之后,面板上的晶石开始闪烁起光芒来……房间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在随着光亮变换,一样的凝重。
“亲王阁下,遵照长官的密令,从现在起,我等将专为您服务。”在一切平静下来之后,特使向亲王行了一个军礼:”斯比亚联络部特派雷石小队,正式向您报到!”
“不客气,”亲王还礼:”我只希望你的长官头脑还清醒。”
茫茫大海中,一艘巨舰正在无尽的波涛间跋涉,灰白的风帆伫立着,上挑着明净的天空,下压着黝黯的水面。古老浑厚的喊声里,船长室里的舵机卡在一个左回旋的位置——匀调转的船头劈波斩浪,压上了属于自己、还泛着泡沫的航迹,就像一条正在吞噬尾巴的长蛇。
船长站在驾驶舱外的平台上,和他正在忙碌的手下一样无视扑面的寒风,亲自指挥调帆、绞索一类的小事。平直宽大的甲板上一切都井井有条,然而弥漫着的那种紧张却不能被船长的淡定指挥消除。
“长官,”通向内舱的门被推来,一名斯比亚军官露出头来说:”这个恐怕要你来。”
船长身边的将军点点头,随即走进内舱。狭长的舱室中燃烧着二十盏无烟油灯,明亮的光线下,一组组接收机的面板上正闪动着规律光芒。
看到将军已经关闭了身后的门,先前的军官递过一张纸:”长官,这组陌生呼号是北条约商团来的。使用双特级等级,送方特派雷石小队,接收方特派淡水小队——但我们并没有特派雷石小队这代号。”
“去拿红色文件夹。”将军拿出一把钥匙,军官接过后又拿出自己的钥匙,在监督员的注视下来到绝密柜前,取出其中一个红色文件夹递给将军。
“呼号正确,雷石小队是暗水小队的进阶称呼,立即按双特级要求送全文并报送总部。如果不出意外,淡水小队也即将进阶,你要注意辨别。”
将军把文件还给军官,军官立即命令手下:”双特级,送特派淡水小队,并联络部总部!”
南条约商团。
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厅里,以前的斯比亚副外交大臣、现在的待城外交官利普正用柔和的姿势把糖块放进杯里,然后用银勺轻轻搅动几下,在提起勺子时顺便刮起漩涡中的一片泡沫。
坐在对面的吉伦特子爵砸着烟斗,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仿佛想从利普轻柔的动作中找出什么破绽来。期维斯公爵坐在他的沙上比对着几份记录,虽然脸色平淡,但熟悉公爵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很认真,在这种时候,哪怕睛天霹雳都影响不了他。
“利普特使,我有点好奇。”吉伦特子爵用小剪子掏着烟斗里的残渣,然后在缸子里磕了磕:”请原谅我这老头的好奇心,但我的确去查了你的过往经历,就像斯比亚查我那样。”
“没有关系,”利普放下茶杯,带着自信的微笑:”阁下其实不用查,直接问我会更方便。”
“或许吧!”吉伦特憨厚的笑着:”听说阁下在去斯比亚之前是一个马车夫?这真让我觉得亲切,因为我是一个农夫。”
“曾经把我家陛下逼进绝境的农夫?阁下真是太幽默了!”利普的笑容放大了,这种笑容真实而真挚,竟毫不顾忌自己正在谈论科恩过去的败绩:”是啊,我是马车夫,做了两年三个月零七天。在那天,我的马车就在荒野里散架啦!陛下‘嗖’的一声从车厢里飞出来,差点就把我给生吃了。”
“之后阁下就迹了,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阁下曾经向往过这种精致的生活。似乎,你曾经跟别的车夫说过,当你迹之后要做什么。”
“有一点误会,对方不是车夫,而是一个混混,”利普纠正了子爵的话,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们俩都鼻青脸肿的躺在水沟边。我对他说,我要再买百十亩土地,修个大地牢,里面要关百十个贵族娘们,如果有可能还要买百十个魔殿的女人……”
“阁下现在声名赫赫,不但有了十处以上的庄园,还手握重权,能在任何时候不经报备调集三千人的部队行动。”看得出来,子爵对利普的生活相当了解:”但阁下并没有去实现当时的诺言,有那么多贵族女性流落斯比亚,阁下一个也没收留。相反,阁下喜欢上了这种简单精致的生活,据我所知,能这样安静享受一杯茶的贵族也不多。”
“子爵就因为这个好奇吗?”利普反而在这里惊讶了。
“是的,虽然阁下在外交场合被评定为心狠手辣,但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你的仪态气质。”吉伦特子爵认真的回答:”礼仪是可以学习的,但仪表和气质是心态的反应,很难伪装。”
“嗯……”利普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在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以怎样的方式去生活,我想的只是存活下去,一天,再一天。只要能得到食物和钱,我愿意出卖所有东西,除了心底的仇恨。”
“阁下有这样的仇恨?”这次换到子爵惊讶。
“现在没了,因为我把他切碎了咽下去,尽管马上就呕吐出来,但我想这还是算吃了吧……”
利普并没有进说对方是谁,又是什么仇恨,子爵也没问,他甚至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只是专注的倾听。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没有气力,只能在地上爬行、呕吐,”利普平静的回忆,平淡的说:”然后,我看到了在水池边玩耍的小公主,她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星辰,她用喷泉洗去我脸上的污垢,给我戴上她编织的花环……连我自己都唾弃和厌恶的自己,却被小公主如此对待……”
“陛下告诉我,之前的叫存活,之后才叫生活,这绝不是一种状态。为了存活我们可以放弃很多东西,而生活却必须要像个人。什么是人?他必须有尊严、有智慧、有进取的心态和不屈的精神,没有人生下来就会生活,都是在生活中学习和决定的……生活自有意义,关键是去现。”
“这就是阁下转变的由来?”子爵听完利普的答案后却有些不能确信。
“也许吧!”利普突然狡猾的笑着回答:”我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阁下暗中资助了很多国外的学校和机构,但阁下并没有回头去援助昔日的同伴,就比如那个车夫……”
“我们在学习、在前进,但我们绝不会停下脚步,落下的人不值得让我们转头照顾。”利普说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科恩也说过的话:”我们比别人慷慨,也比别人残忍。”
“明白了。”疑问得到了解答,吉伦特子爵叹了口气,然后靠在沙里——因为会议厅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名利普的副手正快步走来。
“长官,双特级,北条约商团来的。”副手在利普耳边说:”是尤利西斯亲王给斯维斯公爵的信,但不是私人信件。”
“是吗?”利普确认了一下,把信笺递给子爵。
吉伦特子爵看了,直接打断了还在沉思的斯维斯:”公爵,我想这信很重要,是尤里西斯亲王给您的,其中有之前商定的暗记。”
“请帮忙念一下。”公爵语气平稳但没有抬头,因为他正在写着什么。
“好的。”吉伦特子爵知道信笺内容对斯比亚人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于是也没有反对:”致,南条约商团领,尊敬的斯维斯?赫本公爵,我亲爱的侄子……”
“侄子?”斯维斯公爵诧异的抬起头来,面带疑惑地看着吉伦特子爵。
子爵点了点头,停顿一下继续念:”请不要惊讶,尊敬的公爵,在你我皆知的角度,你应当是我的侄子。因为在这个称呼里,包含着一个暮年老人的关爱和寄望,也包含着一种精神的传递。我们以前做的,现在做的,包括一直藏在心里的最终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现在,我要求你,我亲爱的侄子,不要去想国籍,也不去想阵营,请暂时放下那些被强加于你我的枷锁,眼前的局势,想一想人类面临的处境……”
“也许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也许你正在疑惑一团乱麻的现状,但我相信你的冷静和判断力。因为我要说的事比较久远,牵连甚广,请记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年轻时,我毫无疑问是个浪荡轻浮的皇室成员,这种性格是我特别选择的,可以让我免于承担皇室责任。但我没有想到,这种风格抹杀不了我的本心,我还是我,还是尤里西斯。然后,在某个群体的视野中,这样的我被冠以然、谨慎、并无野心的特点。很悲哀,这并非我的本意;很幸运,这是我全新生命的起点……”
“我知道,亲爱的侄子,你曾经效力于、甚至现自依然效力于某个群体,所以你的心态我了解,苦闷、迷茫、担惊受怕这都不算什么,关键的是那种千万生灵系于一身的窒息感……这种感觉至今还在我心中徘回,因为我与你的身份一样,在守护着同样的东西,只不过在很久之前,我的同伴们大多牺牲了。”
“我们曾经以守护者自居,也曾经以进取者自傲,更不缺少失败者的悲痛。为了同一个目的,我们指挥大军在大战中厮杀,我们亲眼看着兄弟的血洒落大地,我们抢夺父辈的权利,搜刮子侄的财富,这一切只为了取悦真正的上位者,只为了大部分同类能够存活。而我们的同类,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缘故,他们只是安静的接受,只能沉默的接受。”
“面对极端强大的力量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都是被一种粗暴的方式培养的,用常规的方式我们无法培养出继任者,甚至连我们都称不上合格,而仅仅是合适。我的侄子,仔细回想一下,你就会现自己的成长中充满了悲痛、波折和幸运,这本不是你的命运,而是人为的,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在身边找到证据。”
“以上这些往事,仅仅是想向你表明你和我有一样的身份和使命。接下来,请平静的听我介绍一位与我们不太一样的人,也就是今天的主角。你应该猜到了他是谁,是的,就是他。”
“他和你一样,曾经被纳入我们的考察和培养范围,但遗憾的是,他的观察者在之后否定了他。我坚信这位观察者眼光卓越而且出于公心,因为他以后表现出来的风格和思想都显得另类,对我们的群体而言这充满了破坏力。于是,我们只将他作为一个外围的势力,一种牵制和可牺牲的存在。”
“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他会具备如此的力量,很多挡在他面前的势力都被粉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建立起强大的行省、军队和帝国。直至今天,他得到神魔的许可组建第三信仰……这一切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决定要做和我们一样的事,直到刚才,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却已经无法阻止……他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观察员。”
“等等!”斯维斯公爵丢下手里的纪录,明显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激烈情感,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绝对心腹,有着苍白脸色的近卫靠拢过来,手扶着剑柄。
“吉伦特子爵,我的朋友。”斯维斯走到子爵面前站定:”告诉我,你不是我的观察者。”
“我不是您的观察者,”吉伦特子爵正色回答他:”领,我是仙尼亚?吉伦特的观察者。”
“仙尼亚……”斯维斯脸色紧绷,神情在剧烈波动:”我的观察者是谁?”
“您已经知道答案了,领。”吉伦特子爵回答:”我能继续了吗?”
“我憎恨这种方式,我也不是你的领。”斯维斯注视着白苍苍的吉伦特子爵,伸手扶住近卫的手肘——他做这个动作的用意,或许是阻止手下的进一步动作,或许是藉一个支点撑住自己:”那个人的观察者是谁?”
“很遗憾,领,我不知道。”
“我知道。”捧着茶杯的利普举起手说:”如果这能让公爵大人稍微放松一点的话,我可以告诉您答案。”
“你知道?”斯维斯有点意外。
“可别小看斯比亚联络部,”利普笑着说:”血领主会不高兴的。”
“说。”
“您应该从‘出于公心’中得到答案了,就和您想的一样,是维素亲王。”利普坦诚的说出了答案,同时狠毒的追加了一句:”在这一点上,您终究没有输给我家陛下。”
“这种输赢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斯维斯不动声色的说:”吉伦特子爵,你请继续吧!”
第七章
斯比亚联络部,临时总部会议室。一位机要员正站在血领主桌边,念着刚刚收到的信件。
“有一件事你或许难以接受,那就是你个人的成长,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于他。这里面可以排除最初一段时间、他被客观因素推到你面前成为你的对手的经历,我要说的,是由他安排的,完全主观的培养,坦白说我的侄子,你之前并不具备此种能力。他使用的方式比我们还要粗暴很多,你的位置和你的能力,都是用鲜血垒砌的,从你大战后复出的时候开始。”
“如果在最开始,这就是一种有意的行为,那他的醒悟和谋划,甚至要做的事情都远我们的想像。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都过去了,而你现在已经成为领,尽管还欠缺一些成熟,性格也还没固化,但你已处在一个关键的位置上,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息息相关。”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承认,在事实上,他已经掌握了人类未来的走向。今天的世界,将以他为主流,而我们,是天经地义的配合者。我这样界定彼此的地位,是想让你明白,在此关键时刻,一切都显得渺小了,甚至对错都变得无所谓,只有我们的使命才最重要!”
“我们的使命是什么?我们忽略个体感受、在战场上横尸千万,甚至随时准备牺牲自我及家庭,要尽一切力量达成的使命是什么?你要严肃的正视这一点!因为在任何时候,这一点都是我们的要任务!”
“哼,”血领主在百忙之中歪歪嘴:”还在摆臭架子。”
“相信你已经接到斯比亚特使转达的资讯,得到了准备礼服的提醒并陷入疑惑。其实我也一样,但现在我有了答案,而且现在要将这个答案告诉你。和我们比较,他显得更优秀,但同时他也更激进,在这一点上,我们以前的错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决意要成为一把刀子,他今天的言论和行为正清楚无误的表明这一点。第三信仰的主张。从根本上触动了上位者的地位和存在基础,激烈的正面冲突已无法避免。无论上位者以前出于什么目的放任第三信仰的树立,但这种情况是他们无法容忍的,而且,我担心他是主动的一方,他会在第三信仰的树立大典上宣读战斗檄文。”
“我从来不认为,人类已经具备了主动出击的能力;我也从来不认为,斯比亚单独具备这种能力。如果事先征询我的意见,我会尽全力反对,哪怕杀掉他也在所不惜。但现在,一切都是妄想,我们能做的,就是他事先安排的——先静静地旁观,然后穿上准备好的礼服”
“像是一场部落的战争,有人在第一线厮杀,有的人要去保护妇孺,这就是他对我们的安排——我亲爱的侄子,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我相信你的冷静和判断力,你应该明白他给你安排了什么角色。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要这样做,竭尽我所能,惟愿给人类留下一丝火种……而你,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少一点决心和一个决定,来吧,我等着你的回答。”
“阁下与无数人的叔父,来自坦西的尤里西斯,于北条约商团总部。”
机要员把信件叠好,放到血领主案头:”长官,上面的内容就是这些。”
“先存档,南条约商团一旦回覆,立即拿来。”桌边有很多人走动,不断的送来各国各势力甚至己方军队的动向,血领主在空隙处向机要员点了点头:”另外,去给我盯紧典礼现场!”
“是的长官!”
机要员转身,小跑着进了情报室,顾不得喘口气就问:”典礼现场如何?!”
“嘘!”一个军官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弯腰下去,看着接受员UU小说正书写的内容。
机要员见状就知道现场传来了非常紧要的东西,连忙站过去热点书库。
接收员神态专注,两眼紧盯着闪动的铁质面板,手里的笔一刻不停的书写着,呈现在纸面上的虽然还是一组组数字,但在情报室里做事的人都精通此道,在他们眼中,简易密码跟文字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接收员的笔”沙沙”轻响,随着这微弱的声音,沉寂以他为中心播散出去,让原本还有些吵杂的房间变得很安静,人们纷纷聚拢过来,站在接收员的身后。
“神!眷顾每一个生命,不分贵贱贫富,不分种族地域;神!不索取供奉,不要求祈祷,只要一份起码的敬畏……”
“神性之一,智慧!使生命自我反省。神性之二,勇气!使生命得以进取……”
“神与神性,恒古不变,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神与神性,与我共存,是不能被越的!”
数字变成了文字,豪迈壮丽的情感充斥在各人的胸口,千百万年的人类命运,仿佛在瞬间就落到了自己肩上,从此,光荣的斯比亚人不再是为一个帝国奋斗,而是有了全新的、最为宏大的目标!
大家都把疲惫不堪的腰身挺得直了点,就好像自己站在现场,正在聆听陛下说出这些宣告一样!长年累月来淤积在胸中的憋屈和苦闷,就在这一声声宣告中喷吐出来!
小小的情报室里,人们享受着这壮美激昂的一刻,但他们之中没人能想像得到,在现场做出这个宣告的科恩?凯达,他正在承受传播骄傲和抗争的后果——神族长公主已经站了起来,用目光锁定他,瞳孔深处有一点暴戾在跳跃!
科恩站得落落大方,与她对视,目光柔和清亮。
没人能从科恩身上看出退让、懦弱或是虚张声势的迹象,仿佛他已经在能力上可以跟丽瑞塔抗衡,只是不愿失去心态上的那份谦和。
他这种姿态,无疑给旁观者以强烈的信心。原本感受到神族长公主的威慑,已经快要崩溃的观礼者们纷纷安静下来,想起自己的心中至上这时候也算是一尊大神,有了这个依靠,事情还不止于展到最坏,就是坏了,至上也能扳回来!
科恩抛出的神之定义,从根本上排除了神魔两族的存在合理性,他们在第三信仰眼中不是神灵,甚至连伪神灵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一群在实力上过人类的种群。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神魔高层才知道的关键原因——他们身上极端缺乏科恩所说的神性,这是很多悲剧和困局的根本原因!
“神……”莱顿轻声念叨着,心中充斥着感动。他事先并不知道这段宣言以及诠释,但身临此境亲耳听到时,却禁不住的激动起来,很多困惑和疑难在这时迎刃而解,他甚至明白到,为什么科恩安排下那么多看起来无稽的布置。
“神性……”自小生活在光明神族的阴影之下,莱顿的个性中也有颇多悲压抑的地方,这时候豁然开朗,他竟然现自己变得勇敢,或者说是经由叛逆转化的一种情感。
他不再惧怕那个神族长公主,即使她在威,他的心态还能保持平稳,他的目光也不再躲闪!
除了莱顿,也有其他人知道,科恩所说的神性其实就包含了人性,或者稍有不同,可本质回事。这样的话,第三信仰的潜台词就呼之欲出了——神性,既是人性的升华。
这样的宣扬实在是出人意料,对错与否暂且不论,可这种主张必将受到神魔的报复,也许就在当场……那可是神魔两族长公主的愤怒啊!
有些人比较悲观,他们期盼着科恩会用他的拿手好戏化解这次危机,因为在以前,这个流氓皇帝就最擅长翻手**。有多少次他都在刀尖上舞蹈,却能在上族之间左右逢源……赶紧挽回,说不定还能化解这个局面!
即使是那些一直敌视科恩的贵宾们,这时也在心里祈求着,尽管他们认为科恩已经疯了,但他之前的表述却令人感慨,那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做出的无视自我安危的宣言!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让人无限钦佩又无限惋惜的疯子,必定就是科恩?凯达。
科恩没有流露出任何要解释的迹象,他很平静,神情中蕴含的并非是不屑,而是不必——或者他觉得走到现在这一步,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
另一道目光渗入丽瑞塔与科恩的对视中,那是魔族长公主,她正看着丽瑞塔,目光频频闪动,似乎在用一种无声的言语询问着什么。
不久之后,丽瑞塔的目光也闪动一番,放开了紧锁的科恩,嘴里说:”也好,既然是新信仰的树立大典,吾就让你说完想说的。”
然后,丽瑞塔公主转头过去,向身后的一名随员做出指示。很显然,她这个安排是在准备着什么,并且眉目中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我应该谢谢殿下没有彻底打断我。”科恩点了点头,转而对满场的观礼者:”就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你们缺少的只有我能给予。但其实在这之前,当我和你们一样是个凡人的时候,我并不想给你们什么,因为我没有责任和义务这样做。”
“然而世界是运动的,事物之间的联系在变化,即便是凡人亦可以领悟真理。我个人领悟了,只是凡人中的佼佼者;我教诲你们,所以你们称我至上。”科恩稍作停顿,人们清晰的察觉到他的果断和义无反顾:”而我的最终决定是,教诲你们!”
“人类,牢记这句话——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天然的义务和责任!即便我拯救、赐予,都不是出于义务和责任。在我拯救和赐予你们之后,我依然可能抛弃人类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全部。我只是随我的意愿,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与你们分享。同样,随你们自己的意愿,乐意接受的人,我与他建立盟约。我今天所封的神灵和神性,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观礼者跪满了科恩的视野,噤若寒蝉。他们终于知道,真正的至上不但给予了上面那些神灵,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最深的敬畏。
“世界为证,万物为证,我科恩?凯达在此立誓!人类从今天起成为我的亲族,比斯大陆所有认同七神性的生命,我即视之为人类一员!从此之后,人类再不会有种族、地域区别!”
“我的亲族!你们将得到我给予的信仰!”这句话,科恩说的掷地有声:”记住,你们信仰的是神灵的内在,即神性!”
长久的静默之后,科恩开口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岁月会改变很多人,但神灵与神性将与人类永存——祝福你们,我的亲族!”
在科恩那句”或者全部”之后,观礼者深深的跪拜下去,再也没有起身——不仅仅是广场,因为科恩的话响彻待城内外,听到的人们也都跪伏在地。
意外和茫然夹杂在一起,两位长公主的表情精彩万分。
尼赞小步上前,似乎要接过仪式让典礼进入下一个程式,科恩的封神完成之后,当然要有人来宣布诸神细节以及确认旗帜标志等等……但在场的某些人再也按耐不住,要爆了!
“这是吾见过的,荒谬可笑的事情之最。”丽瑞塔公主一句听似平常的话传进广场中,在并不强烈的语调起伏中,尼赞如同被雷电击中,挣扎着倒了下去!
站在一个高阶光明神族的立场,丽瑞塔公主的愤怒是正当而且正常的。整个上族被愚弄,这种先例就此算是开了,之前没有被粗暴打断,那是因为她们思维惯性的存在——无论是哪位长公主,当时也不相信第三信仰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彻底,科恩这次是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先界定神灵,再指定人类,科恩这份宣示中完全颠覆了上族的存在。
要知道,即使是神魔两族也是相互承认的,还有那些偷偷摸摸活在夹缝中的边缘信仰,虽然被抓住了也是死路一条但也不敢唯我独尊——科恩的神和他们的神,有非常大的区别。
更别说科恩在信仰里混进了神性,这可是一剂毒药!如果还让他胡说八道下去,那就说明上族在自甘堕落!
“长公主,注意风度。”科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尼赞,平和而尖锐的回应她,连”殿下”这个称呼都省了。当然在名义上,封神后的科恩地位有了提升,他这么说话不算太失礼。
“你多虑了,吾只是感觉好奇。”她的杀机几乎隐藏不住,但语调和神态却越的客气起来:”新信仰也没说不让嘉宾提问吧?”
“嘉宾当然可以提问,”科恩回答她:”但信仰之间的事情,其实不用牵扯凡人进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以水池为界,不要影响到外面,怎么样?”
“这个渺小的愿望,当然可以被满足,”丽瑞塔公主答应了科恩:”新信仰封神时的自信令人印象深刻,但吾现在质疑你的正确。”
“那么长公主想怎么做?辩论吗?”
“那多麻烦,先前的长编大论已经够了,不如用更直接的方法好了。”丽瑞塔公主微笑着提议:”我派出一个你不承认的神灵,希望你能以行动证明第三信仰的说法。”
“长公主,你应该称呼我殿下。”
“是这样吗?请原谅吾的疏忽。那么,希望殿下能以行动证明第三信仰的说法。”
“是啊,为什么不呢?”科恩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赞同说:”请吧!”
白光闪动,一个男性神族出现在丽瑞塔公主侧方,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先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瞥了科恩一眼,这才向丽瑞塔公主行礼……说起来,科恩曾经见过这个神族,那时候他跟在神族小公主身边,还跟科恩起了点小冲突,没错,他就是当天鄙视科恩的武神。
倒在地上的尼赞这时终于站起来,擦去嘴角的红线,环顾四周,无言的退开。
脚步身响起,彩虹桥上走来一名白衣侍女,她捧着托盘到科恩身边,呈上一柄长剑——这剑的外观算不上精美,唯一奢华之处就是金黄色的剑穗,几乎跟他腰间的佩剑一模一样。
面带微笑的科恩抄起长剑,然后把剑整个儿掷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剑鞘插进广场地面,就斜立在科恩与武神的中点上,剑穗跳动着,闪耀起细碎的金光。
“来,”科恩向武神勾勾手指,心平气和的说:”如果你越过这柄剑,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第八章
在纯洁的天幕下,几根形状雅致的石柱绕成一个椭圆形,寸许的碧草铺满地面,就像是刚刚细心剪切过那么平整。整个空间里只摆放了一组桌椅,两只古朴的玉杯放在石制桌面上。
杯间是只高出一头的银壶,清淡的幽香,正沿着平整的壶口弥漫而出,静静的垂落、分散,跟外间的花香混合成一种能愉悦人心的气味。
“鲜花、碧空,但没人执壶真是件美中不足的事。”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只玉杯,神情严肃的光明神王看了一眼桌边的魔法光幕,在魔法力量的折射影像中,神族长公主正在对科恩说着什么。
“她们遇上意外,而你对她们的请示不做回应。”黑暗魔王看着神王,眼中流露出一点好奇:”丽瑞塔的复苏是你决定的,她现在是一位正统的长公主,在威胁面前采取这种方式再正常不过,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不满意现在的局面,直接下令给她不是更好?”
“虽然是偶然,可人类里面总是会出现这种人败坏一切。”神王平静的说:”事情展到这一步,已经触及到根本,并不是下个指令就可以解决的。”
“你又点疲惫。”魔王笑笑:”第三信仰的言论还不具备这种威力把?”
“你没有觉察科恩?凯达的本来用心?”
“当然,他这是在自寻死路。”魔王的兴致显然要好得多:”或许他已经看透了我们的安排,知道他自己在信仰树立之后的命运,然后,就像别的人类那样努力挣扎一下。”
“最后的挣扎?这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好选择。”神王反问:”不这样做的话,至少他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余生,而一旦踏出这一步,我们就没有理由再让他存在——按照常理来说,这个结果很明显,但他为什么还要做?”
“有些人类不会顺从,特别是在面对扑朔迷离的命运时,他们觉得挣扎一下也许会更好,这就是俗称的拚命。”魔王说:”而且人类还有一种表现欲,科恩?凯达想了这么久的新主张,不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件难受的事……就像最后的审判,多数人会要求公开的。”
“如果在以前,你的说法无疑是个备选答案,但现在我必须反对你。”神王认真的摇着头:”科恩?凯达是个狂妄而自信的聪明人,这种人不会轻易拼命,即使脖子被人捏住,他都相信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是的,我相信他察觉了自己的处境,但这是他又一次的诡计。”
“我很乐意倾听。”魔王并不在意自己的判断被推翻。
“他干了这些事,你还看不到那个似曾相识的未来吗?”神王说:”他看到自己的处境,也看到了人类的处境,甚至看到了我们的处境……所以这只肮脏的虫子把新信仰主张和封神仪式做成刀剑,绑架了整个人类。他这是在威胁我们,用我们之前的勤苦岁月来威胁我们。”
魔王沉默不语。
“昨天开始在斯比亚境内散的传单,你应该看过吧?”神王平淡的说:”他知道我们让人类成长壮大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时间,同时他也知道,这一纪元之内只有他所代表的这个势力是特殊的。现在,他向我们展示出的东西,是一种可以毒害全人类的能力。”
“消灭他的**是很容易,但要如何消灭他今天的言论呢?”神王说出自己的判断:”即使让两位长公主杀光待城的人类也阻止不了这种言论的扩散,因为那些话已经在传播途中了。”
“所以他认为抛出这个言论就保住了自己的未来,我们不插手他的事,新信仰的信条就可以改回到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这是虫子的狡猾之处。”魔王想到了下半段:”他只是忽略了一点,或者说没有想到,我们绝不受威胁,哪怕是一种隐形的威胁。”
“所以,我感觉厌倦和疲惫,这也许是我唯一得到的。”神王对自己的心态不加掩饰:”一座宏大的金字塔在接近完成的时候,因为一只虫子的原因,让我们不得不亲手毁掉。”
“这个人类本身具备着不确定性,做出的事情总是容易走到两个极端上,不是很好就是很坏。”魔王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现在的情况虽然不是我们需要的,但在进行这种赌博之前,你就预料到有失败的可能。”
“我预料到了,但跟我的寄望相比,这种迎接失败的准备显然不够。”神王摇摇头:”在思想的同时,我一直努力避免沾染上人类的情绪,可现在你也看到了,这次的失败已经严重影响到我……长公主想要怎么处理都随她去,我只是对即将到来的人类重塑感到疲备。”
“也不去想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魔王问。
“可以想,但以什么做为思想的动力?”神王回答:”我们原本是留下一个空间让那条虫子继续成长,但是并不是说能够容忍他长成一颗毒药。保留下一个在纯洁性上即将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人类?那还不如早日重塑。”
“看来,这条虫子已经把世界拖到毁灭边缘。好吧,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么有些事情就要先准备。”魔王点点头:”由下而上,还是由上而下?要预留什么种族吗?”
“由上而下,提取这条虫子的灵魂记忆。”神王沉吟片刻:”不预留现行任何种族,特别是龙族之类的麻烦,必须在此次重塑中彻底消失。正好龙岛的方位已经泄露出来,你派人去看看。”
“大手笔,但涉及到龙族这些种族的话,我们还需要准备一阵子。”魔王笑咪咪的拿起玉杯,转头对着魔法光幕:”目前是人类最后的谢幕演出,我要好好享受了。”
与此同时,在待城外广场上,科恩正向武神勾勾手指,心平气和的说:”来,如果你越过这柄剑,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武神的双眼闪烁,眼眶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直接打过去的冲动。
他是光明神族的武神,有远同等级神族的武力,也有潇洒矫健的风姿,所以一直负担着神族所有仪式化的武斗事务,即便与黑暗魔族的斗魔相比,他也丝毫不落下风,但今天,堂堂的武神居然被看轻了!
“你——”武神的嗓音,就像一个正在漏气的风箱:”狂妄!”
科恩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基准线抬高几寸,从武神的脸上移动到他头顶。虽然还是很柔和平静,但这种有意的蔑视却一丝丝渗透到对方的感知里……武神不定的目光闪烁得更急了,他一紧手里的佩剑,脚下已经踏好几步。
“你是个人类,卑微下(河蟹)贱,不久之前,你还在吾的剑下颤抖。”破风箱继续漏气,但出的声音被武神拘束在一个扇面之内,只有科恩才能听到:”在吾眼中,你永远只是个人类!”
步,武神要用自己的态度和言语勾起对方的记忆和恐惧,使之更快、更彻底的崩溃;但科恩站在原地,对武神的话置若罔闻,那种轻松悠闲的神态,完全是个局外人的表现。
“要打吗?真要打吗?”
直到这时,观礼者中才有人醒悟过来,这白袍神族跳出来是要跟至上打一场的。几乎是在瞬间,观礼者中出现了几种迥异的举动,大多数对至上充满信心的人伸长了脖子,而那些还不太了解至上经历的人就有点缩头缩脑。
另外一些了解内幕的人例如莱顿这样的官员,其实他们并不太担心结局,根据至上往日的表现推测,他至少不会输给一般神族——艰难的局面还在后面。
武神的脚步稳健,而且风度翩翩,因为在此时此地,他代表了光明神族的正统武力,要进行的也是一场礼仪化的厮杀。所以他必须堂而皇之的进场,用一种”光明”的方式去战斗,获得一个不打任何折扣的胜利。
距离插在地上的剑还有三十步,几道柔和的白光从武神的头顶刷下去,再从脚底弹回,每一次撞击交汇,就会向外闪耀出一些图案和符文。到了二十步时,一个接近透明的半圆幕被武神撑开,边缘处刚好将那柄剑笼罩进去——细微而锐利的光线掠过剑鞘,拉出变异的阴影。
“似乎是……光明神族的特殊能力?”纷乱的议论响起,其中也夹杂着见多识广者的惊呼:”在以前曾经出现过!”、”似乎是在神殿的记载中!”、”非魔法属性!”、”快查!”
撑开光幕之后,武神的脚步停下来了。
“按光明神族的惯例,吾止步询问于你。”在观礼者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武神平视科恩,开口问:”这是神族秘技领域,其中哪怕是一颗沙砾也要顺从吾的意志!你,没有任何机会!”
“科恩?凯达——你降吗?!”这一句话气势非凡,回音一道道叠起,震得广场隐隐抖动。
科恩的回答是:”白日做梦,有损身心。”
武神出一声欢快的咆哮,光幕抖动着猛的向前一推——但在下一个瞬间,人们惊异的现武神的身姿凝固在拔脚前进的状态中,并没有随着光幕中心点前进。
他的目光,紧盯那柄斜插在地上的剑!
确切的说,武神是在盯着金黄色的剑穗,那垂在剑柄下的金黄丝条,正在轻轻晃动。这种事情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武神自己知道,在领域之内自己就是绝对控制者,不动意念的话,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震动,更没有魔法的影响,那么,这种不明晃动显然是异常的!
注目观察,那剑穗的晃动本身也显的不正常,不是风吹的摇,不是震动的颤,每一次都自剑穗中部,像是被指甲划过那样,把圆形的剑穗拨成扁平状……没错,就像有一位无聊的少女,正在用指甲划过珠帘。
武神甚至能辨识出那只手有多大,正在用几根手指滑动。
诡异的景象入眼,一抹笑意出现在他嘴角,武神手上的剑在长鸣中出翘,晶亮剑尖划出一道弧线,向着金黄剑穗点去腕粗的刺目光线喷,所过之处,光幕都得内陷半臂!
瞬间,白色光柱就撞到斜插的佩剑前,锋刃所指的正是那丛令武神猜疑的剑穗!
“沙——”低沉的声音响起,光柱在剑穗前半臂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仿佛是激流撞上山壁被割裂成几股,然后从不同路线反弹回来,分别打在还没有复原的圆幕各处。
“轰!”几声巨响,领域被炸开几个大洞。武神在同时受到冲击,后退了两大步才站定。
根本不需要解说,是个人就知道武神的试探攻击失败,而且还吃了亏。懂得在心里高兴的观礼者太少了,现场大多数人是直接跳起来欢呼,这种猛然汇集的声浪几乎把整个广场抬起来:”一柄剑!那是一柄剑!”
圆幕破损处以肉眼可见的度自我修复,武神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外面的嘈杂并不足以影响他,现在他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对手身越过这柄佩剑,科恩?凯达才会接受他的挑战,原来这种说法并不是虚张声势!
“吾与黑暗魔族较量,与同族切磋,与各种奇异的生物战斗,但我要说,阁下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对手。我看不到,但我可以感觉到阁下的存在。”抛弃了剑鞘,武神将自己的佩剑横在胸前,两手平托着剑身,向自己的隐形对手敬了一个礼。
闪动着耀眼光芒的剑穗动了,像一张被人拦腰挽起的珠帘,一卷一撒之间,尾稍打出无数个旋儿。然后,一个平淡的声音传到武神面前:”如果你的能力仅仅是这样,那就赶紧滚!”
“阁下以为,隐形就厉害了吗?!”
武神脸上的轮廓鼓动,身影一纵飞跃十多步的距离,他人在空中就把剑身放平,闪电一样刺过去。科恩的佩剑很长,斜插在地也相当于常人腰际的高度,而武神这次攻击,剑锋是循着正常人的胸腔位置横切而过,不管对方身高如何,他总是要回避或招架的!
“现身!”
剑刃如线走,但杀伤范围却不只这一点,因为武神的剑拖带着一道明显的红光,那玩意不管是什么属性,附加伤害一定小不了!
然而,武神这一剑落空了,”嗖!”的一声过后,地上的佩剑还是那样斜插着,任凭攻击从上方飞掠,动都没有动过。
再次攻击无效,武神脸上出现懊悔和迷惑的神情,那种全力出剑却刺在空气上的感觉任何武士都不会喜欢,但还没等他的表情显到浓处,插在地的上的佩剑却”呛”的一声出鞘了——在它银色的修长剑身上,流转着一层迷蒙的冷光。
“月蚀钢?”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两位旁观的长公主就认出了这柄佩剑的材料。
武神想也不想就把左手挥出,那只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把冰晶似的弯刀。但出鞘的月蚀剑却没有硬碰硬的意思,修长的剑身只在空中一”扭”就避开了弯刀,然后再一”扭”,精妙而阴森的侵入了武神大开的空门!
喷出一口鲜血,武神的身体猛地回窜,以毫厘之差躲开这追魂一剑——明面上的代价是一口鲜血,还有胸前武士服的大口子,但在实际上,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武神的自信心已受到严重打击。
连续三次攻击,他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其实不单是他,现场没一个人知道这对手是谁、长什么样,哪怕是两位长公主也无法确定!
“不可能!”武神抹去嘴角的血迹,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月蚀剑吼叫:”这不可能!”
月蚀剑翻转着剑身下沉几分,将剑尖对准武神,然后凝立不动。整**作如行云流水,没有给人一点凝滞感,似乎月蚀剑正被一位隐形的高明剑士握着——武神的目光越过月蚀剑,盯在了科恩的脸上,那眼神中除了不能相信,还有一种被**的愤怒!
“遇到这种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先诬蔑别人,这就是光明神族武神的风格?”科恩轻声说:”这样的神族留下来做甚?”
月蚀剑剑身颤动,出一声轻吟,阴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你想杀我?!”武神暴起,身体一晃分出四尊化身,组成一个严密的阵势——两人分左右持剑,一人压后持枪,中间一人空手,最前面的人扛着一面巨大的盾牌!
银光闪烁,月蚀剑飞射向前。
“呲——”巨盾表面拉出一溜火星,裂成两片倒下,持盾分(水产)身已成灰烬!
“咻——”空手的武神直接被一剑两段!
“叮——当!”长枪断裂,右边长剑变成寸许的碎片!
然后,银光闪闪的月蚀剑横在武神本尊的脖子武神本来打定主意要逃,这可以从他向外迈出半步的位置看出来,但他只跨出半步就被生擒了。横在他脖子上的不单是一柄剑,还有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神秘力量,这力量强大到能禁锢他的身体,令他无法违背剑上传出的意念!
他被迫转身过来正视科恩,而科恩把头一点,这不是在对武神点头。
武神的头立即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向着月蚀剑一压,他根本无力抗争,冰凉的剑刃立刻就嵌入他的咽喉里!
“你想杀我?!”皮肤上的冰凉让武神清醒过来,他知道科恩那个点头是什么意思了,于是猛烈挣扎——刚刚的落败可能是一时疏忽,但现在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神族死后是什么样子的?他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先,他要摆脱控制——刺眼的光芒在武神身上闪动着,一个接一个的法阵出现,转眼间就换了十几个!但是完全无效,那只无形的手很稳健,武神甚至能感觉对手的指节,却不能挣脱丝毫!
无形的手在施加力量,笼罩武神的神秘力量也开始加强,在无法抵御的内外压力下,武神不甘心的嘶吼着,终于双膝跪地!
顿时,羞辱的眼泪滚滚而下。
武神的头被推动着,脖子沿着那种陌生的冰凉滑向剑尖——他的身体颤抖着完全不听使唤,真切而巨大的疼痛,引了灵魂深处的颤栗!
他看着远处的科恩,干涸的泪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和哀求!
然而后者依然平静,就像在看着那些观礼者一样,平静且平淡。
在别人的视野里,武神的身体在迅的干瘪,无数的光电正从他的体内益处,无头苍蝇一样飞旋在空中,然后逐一消散!
“噗!”干瘪的武神如同朽木一般掉在地上,彻底枯萎的面孔上,两个黝黑的空洞还在注视着天空。
月蚀剑在空中一振,甩去并不存在的血珠,然后”呛!”的一声飞回鞘中。
这一声并不大的响声,却直直敲进了很多人的心中!
弑神!第三信仰在众目睽睽之下弑神了!而且,干出这种事情的是科恩?凯达的佩剑!
神族长公主站起,威严凌厉的气势猛的溢出,只听”哗”的一声,那张豪华而坚实的靠背椅在她身后变成一堆碎片!
但盯着安之若素的科恩,她竟久久无语。
第九章
数十万观礼者都认为,在眼前上演的这幕好戏,主角毋庸置疑是科恩,配角就是跳出来阻扰的两位长公主。而在幕后的菲琳看来,科恩是主角不假,但观礼者和长公主们一样也是配角,甚至自己这个一直旁观的人都不算置身事外,科恩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卷进这个漩涡里。
“皇妃,你应该离开了。”这是白影第三次走到菲琳身边催促她。
在任何时候,白影的个性都绝不啰嗦,菲琳的风格也绝不拖沓,但是今天很特殊,两个人都不愿就在这个时候离开——紧锣密鼓的好戏正在一路向最精彩的*攀升,那将是科恩一生中最华丽的演出!
“走吧!”最终,还是菲琳下定了决心。科恩给出的时间不短,但也没多充裕,她们必须在限定时间之内撤离到安全地区,否则谁知道神魔疯了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如果自己这批人不幸落到神魔手里,肯定会让科恩投鼠忌器。
“从这边密道走。”白影把菲琳带到伪装的通道口,安排好各个路段的护卫之后,自己持灯先走进去:”请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段通道是临时修建的,白影知道只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还不算是很保险,所以一路都在催促着。好在菲琳的腿疾早就被沉眠之地的四神治好了,甚至在装病期间还被魔族现任长公主再次治疗过,行走起来完全不是问题。一行人以最快的度跨越城墙,然后转入专用通道,这才算是走到真正的待城——有着良好防御的、巨大的地下城市。
厚实的墙壁,明亮的光线,复杂的路线和尽心设置的防御,这几项是地下城市的显著特征。而它的真正特征还有全貌很少人知道,即便持有命令进出的人,也要在内卫部队的指点下按标定路线行进,甚至位高权重的菲琳也只了解自己使用的那个区域——皇城办公区。
“欢迎您,皇妃。”守卫办公区的军官为皇妃打开大门,尽管菲琳的头衔一变再变,但很多人还是按照习惯来称呼她:”里面一切正常。”
“谢谢。”菲琳客气的交接了令牌信物和密码,之后领着手下走进这个自己所熟悉的地方——高大的穹顶被石柱撑起,造型规则的建筑比邻排列在众多的石柱中间,这里就是斯比亚政权的要害部门所在。地面上那些挂着牌子的高楼,其实只算是它们的影子。
一条宽大的通道连接各区域,最后通向后面的会议厅和休息厅。
“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菲琳吩咐随身的近卫:”你们先去报备,白影随我去会议厅。”
在菲琳主导的皇城办公区,只有小会议厅才安装了联系各处的传声系统,然而平常并没人使用。因为大多数人不明白这东西的原理和使用方法,如同不明白地下城的新鲜空气是怎么进来的一样。但这两样东西至少有一个共同点是众人皆知的,那就是昂贵,极端昂贵!
当菲琳和白影走进会议厅的时候,听到传声系统中传出一阵阵的欢呼浪潮,虽然有点儿模糊,却真切的散播着人们的兴奋:”一柄剑,那是一柄剑!”
“我们似乎错过了什么。”菲琳坐在近处留神倾听,而白影如同往常一样把自己放到了墙角。
很快,菲琳把错过的线索给衔接上了,进而知道科恩在外广场上做了什么事情。当武神被终结、成为一个历史名词的时候,她也和外面的人群一样,在这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当然知道科恩的想法,而且很早之前就知道他有一天会做出此类的事,但当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菲琳的内心还是被一阵阵复杂的情绪冲刷着,不由自主的,她开始紧张起来,手中握紧着自己的佩剑。
广场上,神族长公主的目光在空中扫视着,似乎还无法接受武神死亡这件事,但最终她黯淡了目光,低声吩咐一句,让身后几位侍女进场把武神的躯体收回。
在神态和气度上,侍女们显然不能跟丽瑞塔公主相比,在看清武神的惨状之后,她们都咬牙切齿的瞪着科恩……这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弑神,世间最严重的事情莫过于此!
当侍女们抬着武神离去之后,丽瑞塔公主又恢复成那个雍容大度的长公主大人,她用类似科恩的那种平静表情对后者说:”交出来。”
“交什么东西出来?”科恩问。
“弑神的叛逆,”丽瑞塔公主的语气柔和起来,并逐步在向美丽转变:”我对他很有兴趣。”
“这是个悲剧啊,”科恩回答:”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当然可以把这柄剑交给你。”
“殿下,你绝对逃脱不了责任。”丽瑞塔公主的目光从刚才的冰冷变成现在的亲和,但这并不预示着她对科恩产生了好感,仅仅代表她不再漠视科恩,已经把他当成是一个具有同等身份的对手来看待:”至于刚才弑神的人,我仅仅是保持着一份好奇心而已。”
“这是一柄单纯的剑,神族武神过不了这一关,那只是他的运气问题。”科恩轻轻拍击着腰间的随身佩剑:”难道你认为,一柄剑像路标那样插在地上,路人瞎了眼撞上去受伤,剑的主人会有什么责任吗?剑并不一定代表着杀戮和战争,它代表一种强硬、锋利、坚定的性格,本身不具备伤害别人的能力。”
“看样子,殿下是不愿意交出这个凶手了,”丽瑞塔公主点点头:”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找他出来,不过殿下可能要付出一些代价。”“如果仅仅是你,大概还不足以让我付出代价。”科恩笑答:
“我依然记得之前的事情。”“那么,如果再加上我的话,是否可以让殿下重新考虑?”一直沉默不语的魔族长公主终于也站了起来,一开口就坚定的站在神族一方:
“其实,我也对这位弑神者充满了好奇。”
“一点上族风范都不要了吗?”科恩看向四周:”别忘了,还有这么多见证者在场。”“这不重要,因为他们都是人类。而所谓的人类,就是必须被愚弄、控制、操纵、左右、摆布、压榨的东,根本没必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魔族长公主说:”他们才真是运气不好,被殿下拉来旁观了一场包含弑神的表演,那么在不久之后,他们也要领受相应的惩处。
“惩处?”科恩的疑惑里甚至还带着点天真:“他们只是巧合才看见这一幕,何罪之有?”
“早跟殿下说过,吾即正义。”丽瑞塔公主说:“我定义他们的罪,他们就必须赎罪。”两位长公主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全场观礼者包括宾客同时惊掉了下巴!这意思太浅显易懂了,长公主们磨刀霍霍,一会就要向着在场所有人类的脖子砍下来——甚至在说话的时候,长公主的语气都谈不上霸道,而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平淡。
广场座席区中起了骚乱,有不少靠近出口的人想要脚底抹油。
但同时,却有另一些人在向前排走,他们脸上有愤怒也有骄傲,而且对弑神有自内心的欢喜。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待在原地,既不害怕,也不高兴,对至上的信任溢于言表。
“静立!保持肃静!”第三信仰的祭司们同时出声镇压,然后将手中法杖挥出,不听号令者无论身份都被当场打翻。
在一片”劈里啪啦”皮肉撞击声里,各处倒下数百名观礼者,甚至身份高贵的嘉宾也不能幸免!
“静立!保持肃静!”容光祭司尼赞已经缓过神来,他这时出现在座席区最高处,威严凝重的呼喊一声:”再有罔顾命令者,无需审判当场正法!
“现场人数众多,其中总是有些不信邪的猛士,而祭司们显然对命令毫不怀疑,于是在下一个瞬间,广场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极端强力的手段之下混乱的局面总算是恢复了。
“第三信仰才刚开张,手上就沾上了人类的血。从这一点看来,殿下真是进化了哟!”魔族长公主的微笑中带着一股惋惜:”但殿下进化的太晚,犯下的过错太大”
“请说人类能听懂的言语,谢谢。
“科恩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哪怕对方现在倾销的东西名叫惋惜:”就目前来说,你们两位站在一起准备干?”
“殿下认为我们会干嘛?”丽瑞塔公主上前一步。她话里的犀利,甚至通过传声系统一路冲击到地下,回响在皇城办公区的小会议厅中,让两位凝神倾听的女士面色一黯!
“科恩……”菲琳的眉头皱起,带着点慌乱地问白影:”不会有麻烦吧?”同样关心则乱的白影显然没有想好答案,过了一瞬,就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一句平淡的回答抢在她前面,从会议厅大门处飘了过来。
“他暂时没麻烦,而你就倒霉多了。”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一个领域。话音还没有完全消失,这种无形而绝对的力量就笼罩着会议厅里的一切,身处其中的白影和菲琳就犹如被蛛网缠绕的飞虫,两人心中同时跳出一个疑这究竟是谁?
竟然能瞒天过海潜入守卫森严的地下城里,连警报都不引!白影和菲琳骇然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们的眼帘——他此刻正倚门而站,怀里抱着一柄光秃秃的长剑。身上穿着灰色风衣,整张脸都被垂下的风帽盖住,只露出一点惨白的下巴。虽然没有露出眼睛,但除了明显的敌意之外,他让菲琳和白影感觉到的是一种恐惧!
“乌鸦?”菲琳有些迟疑,他的样子应该是乌鸦没错,但这种敌对的气势却很不合常理!
“退后!”白影目光一闪,身体已经腾空飞起,抢先向他展开袭击!“啪!”的一声爆响,白影飞跃在空中的身体被无情的拍飞了,一路翻滚着带倒不少座椅,最后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往日无比矫健的身体,此刻却顺墙滑下,软软的坐倒在地……而倚门的乌鸦,却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
“乌鸦!”菲琳站起来一步跨出,把自己阻隔在白影与乌鸦之间,语带愤怒的训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倚门而站的人回答了,但语调中一点活力也没有:”提醒你们一点,我的名字不是乌鸦。但是,你们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不要试图挣扎,龙族,类似的伎俩你的长辈们早就用过多次,无一例外,它们都被我撕成碎片。”
“它们?”白影倔强的声音绕过菲琳传出:”是他们!”“龙族是爬虫类。”乌鸦冷漠而认真的回答:”这样称呼是很恰当的。”
“你不是乌鸦!”菲琳从乌鸦的回答中确认了这一点:”你不是我认识的乌鸦!”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女人,站开,你的命运还在后面一点。”乌鸦的后背离开大门:”先解决这个强嘴的爬虫,就当是一道正餐前的开胃菜。”
“你妄想。”菲琳的身体是纤弱的,但她的站姿很坚定:”不管你是谁,你也不能绕过我!”
“是吗?”乌鸦讥笑一声,白影那边立即传出一声闷哼。
“欺人太甚!”菲琳把佩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郑重其事的握上了剑柄。“这是什么即兴节目吗?剑不错,但你先得拿稳了。”乌鸦继续讥笑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对手。菲琳的手在微微颤抖,剑柄下的金黄色简穗晃动不已。早先的时候,菲琳被科恩小团伙内定为魔法师,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战斗型人才,而且在之后一直担当内政职务,那点本不牢固的魔法基础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说起来,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就算手里握着的剑再怎么大,乌鸦也不会把她看在眼里。
“好吧,作为对你勇气的奖励,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乌鸦说:”你是想向前倒还是想向后倒?在上一个纪元,有个女人不知所谓地要求永远不倒……但结果你一定猜到了。”
“你可以试试看。”菲琳鄙夷地看着乌鸦:”别比女人还胆小!”
“在我的领域里,你连动一动都做不到,可这愚昧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乌鸦的身影瞬间模糊,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也好,杀了你再复活!”
如同乌鸦说的那样,菲琳无法移动,她能做的就是维持站立,下意识地把佩剑抬高一点。“叮!”的一声,一捧火光溅出,整个小会议厅都被这璀璨的光亮照耀着!乌鸦回到了门边,一声不吭地垂着头,而菲琳却还站得好好的。她面露惊讶,看看自己又转头看看白影,似乎不知道这里生了什么事情——实际上,菲琳就没想过自己能挡住对方,她不过是习惯性地维持仪态,不肯向强势者服软而已。
“是谁?!”乌鸦出一声很低沉的质问。有人很明确地回答了他:”你猜~~~~~~”这句带有调戏意味的回答内容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响起的嗓音跟乌鸦的一模一样!这就好像一个人在自问自答,问号的语调死气沉沉,而回答里却充斥着懒散的回笼觉情绪。
但实际上,乌鸦不可能在这里唱双簧,现场也没有第四个人现身。也就是说,有人突破了乌鸦的领域,挡住了他的攻击不说,还成功地隐藏了行踪。
“很好,你能隐藏在这个领域中,说明你很强大,我很满意。你准备就这样打?”面对未知的敌人,乌鸦使用了一个正常点的姿势,把长剑提在手里“那跟你无关。”飘忽不定的声音完全不把乌鸦放在眼里,尔后,菲琳的手轻轻一抬,佩剑手柄向上扬起。在一阵剑穗的轻晃中,一个半透明、半人高的俊秀男子从后面走出来他用一种拨门帘的手法分开剑穗,然后从后面走出来,自然的就象是走出寝室的涩少年!只跨出一步,他就变得比菲琳还要高,大而纯净的双眼让人难忘。
“皇妃,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半透明的男子回头对菲琳说:”我是科恩忠实的朋友和助力,昵称小九。您现在可以退后一些,烂摊子交给我就好。”
“幸会。”看着这张从佩剑下出现的熟悉面孔,菲琳好容易才收起惊异的表情,然后她放开了手中的佩剑因为小九已经伸手讨要了。
“至于你这个态度恶劣的家伙,我千山万水赶过来可不是跟你聊天的。”小九接过佩剑转身,一脸的不耐烦:”要打就上,不打就滚。”乌鸦不可能选择第二个建议,于是光秃秃的长剑立即就刺到小九面前!小九身体一晃,抽出相对较短的月蚀剑,”叮!”的一声点在乌鸦的秃剑上!然后挺剑反击,”叮叮”声响,飞溅的迷迷糊糊星稍纵即逝,居然每一次都直接打断了乌鸦的进攻节奏,乌鸦被迫一退再退,最后用一个飞退拉开距离!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乌鸦扔掉已经报废的秃剑,伸手在侧一捞,抓出另一柄淡青色的长剑来:”没有人能准确预测我的进攻,你究竟是谁?”
“我其实很想告诉你真相,但你一定会骂我神经病的。”小九神情真挚的回答他:”所以,为了让你记忆深刻,在解开迷底之前,最好先让我欺负你一次!”
说起来,两人的个性都是一样的恶劣,但乌鸦的耐性显然没对方好,急促的金属震颤声响起,他再次冲上去而另一个则保持着嘴角的笑,挺剑迎战。
在菲琳和白影眼中,两道飞移动的身影立刻变得模糊起来,小会议厅中布满残缺影像,耳边只剩下利剑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叫!但携带着无尽威势的两柄长剑,全刺在了空处,连在空中相交的机会都没有。这就像两个盲人在舞剑一样,根本碰不到对方的衣角。实际上,小九与乌鸦的距离属于异常凶险的那种,常人在这个距离中随便转个身都会撞在一起,但两人的剑就是刺不上!
“如果他们不是一个导师的话,”白影悄声对菲琳说:”那就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我要痛快打一次!”小九手中的月蚀剑翻飞着,嘴里长吟了一声:”洞察——”乌鸦的攻击为止一滞,但这细微的破绽立即被弥补上来,他的身体忽地消失了。
“涟漪——”小九的剑光一闪,向着身旁的虚空刺出,“呛”的一声刺出个乌鸦来,而后者显然是踉跄了一下。然后小九收剑,竖起左手,对着再次飞退的乌鸦唱响:“灵魂共振!”无形的力量从他半透明的掌心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令空气塌陷的轨迹,并飞射向乌鸦!
后者在狭长的小会议厅中闪转腾挪,用快过闪电的度连换了七八个方向,还是没能逃脱这种越他认知的追击!“你够强!”
在兴奋的叫喊中,乌鸦回剑,对着自己身体切割下去,一道轻浅的白色光影随着剑势甩到空中,并立即被追来的攻击击中——”哧!”的一声响,那光影被完全吞噬,然后从内部开始被腐蚀,最终变成一缕青烟!
“知道厉害了吧?”小九收回手掌,笑眯眯的问。
“这种能锁定灵魂的攻击,当然很厉害。”乌鸦又站在离门不远处:”但我可以割裂灵魂,抵消你的攻击,所以你无法打败我。”
“然后呢?”小九说;”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你就是那个弑神的,你就是科恩?凯达手里的王牌!”乌鸦摇头:”只要我拖住了你,外面的科恩?凯达就有大麻烦了!”
“如果你真这样想,我也不好解释什么,但你可以试一试。”小九很无辜的回答:”反抗神魔这种事情,如果仅仅依靠一张王牌,那么失败了也是罪有应得。你不会以为科恩会这么愚蠢吧?即使他真的如此愚蠢,但还有我这个绝顶聪明的助力在,我难道不会提醒他吗?”
“看来,我单纯使用武技无法完成这件事了。”乌鸦说:”但如果使用魔法的话,这里大概保留不下来了。”“尽管用,”小九极力挑唆:”你快用!我很期待!”乌鸦本来是要笑的,但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凝固了。
“我听说,地下城是禁止使用魔法的哟!”小九开始微笑了:
“倒是你,撕裂灵魂这种手法应该不轻松吧?你还能用几次——我已经看见你的冷汗了,你不是想要跑去广场通知那些神魔吧?”
“当然不会,她们的事情应该自己负责。”乌鸦平静的回答。“你这样回答我就放心了,因为我的任务之一就是拖住你,不让你去插手广场的事。”小九欣慰的点着头:”不管你是要打假还是要聊天,其实我都会奉陪到底的。”
“科恩?凯达,他有抗衡神魔长公主得能力吗?”
“我建议你直接去问他,但现在你办不到,或者,我们可以站在这里听。”小九阻隔在乌鸦面前,神态很轻松。但乌鸦却明白,对方的意识紧锁着自己,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第十章
“触犯上族的利益会是什么结果?科恩·凯达,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弑神?你这个可悲的狂徒,因为你的原因,待城将变成一片墓地。”丽瑞塔·克纳赫,带着专属于她的凛然正义打量着诸神雕像:“我不会毁掉这些东西,因为神族要把它们倒立在你的坟墓上,千年万年,让你受尽嘲笑。”
“你意思是说要打是吧?”科恩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一定要在今天吗?”
“那么殿下有什么好建议?”魔族长公主在一旁笑着说:“这一场悲剧是注定的,谁也逃不掉,所以辩解推卸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
“错过今天,随便哪天都行啊!现场有这么多人在观礼,总不能全死在这里吧?”科恩的目光在广场中巡视一圈:“即使两位认定他们也都该死,那也不能死在第三信仰的树立广场上,这太令人憋屈了,历史又会如何评价他们?”
“殿下要知道,人类不会再有历史了!”神族长公主显然对科恩的态度很不满:“我当然可以在今天放过他们,但最后还是要看殿下你,看你是否具备相应的说服力!”
“你的意思是说……”科恩解下腰间的佩剑拿在手里:“用这个说服两位吗?”
“当然,我知道殿下的能力在不久之前有一个飞跃。”魔族长公主回答:“或者,殿下也可以使用魔法,不过因为第三信仰排斥法神,魔法也不太好用吧?”
“第三信仰不排斥魔法,这点我说的很清楚了。”
“哦?”在魔族长公主回应科恩的同时,两位长公主联袂走进广场中:“那为什么整个仪式中没有任何魔法成分出现呢?”
“这自然是另有安排,我相信两位不久之后就能现这点。”科恩闲庭信步似的迎上去,带着一种单纯而细腻的笑容:“从现在开始,我们这就算是真正对立了吧?”
“是的,而且这种对立局面不存在和解的可能,它必定会以某一方的彻底消亡结束——或者神魔,或者以殿下为代表的第三信仰。”丽瑞塔公主为双方的对立状态进行了定位:“至于人类,他们会在结局到来时追随失败方的脚步。”
在神魔眼里,科恩做为失败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的胜率似乎渺茫了点,但机会毕竟还存在。”科恩已经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也就是先前那柄佩剑处,他就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而两位长公主,这时也正好走到距离他三十步的地方站住——如果科恩仅仅只是个人类,那么这个距离就显得有点不公平。
其实对神魔的距离感来说,三十小跟三十里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有骨子里的傲慢和偏执,她们完全可以在瞬间杀到科恩面前。之所以会选择一步步走来并停下,那只是一种含蓄的表示,说明她们对科恩这个对手有一定尊重。
不管如何,一个有本事弑神的家伙,本身就具备了赢得神魔尊重的素质。
在不可违背的神魔铁律中,规定了神魔成员不应该对人类有丝毫尊重,然而这种情绪要升腾的话是无迹可寻的。但幸运的是,她们可以不承认——赢得自己尊重的科恩是个人类。
“卡!”的一声,第二柄佩剑插到地面上,与先前那次一样的角度。
科恩正色说:“既然两位都没有把人类放在眼里,那么我提议让他们退场,省得干扰彼此的兴致。”
“现在殿下一剑没出,不太适合谈条件。”魔族长公主不软不硬的把这提议卸下。
“也好。”科恩点了点头,分别位于他身体两侧的佩剑有了动作,一如既往是金黄色的剑穗先颤动起来,尔后剑柄一抖,银色的剑身在“嘶啦——”的长吟声中缓缓抬升,带给它的对手、甚至广场上所有人一种形同窒息的压迫感!
最后,迎着耀眼的阳光,两柄月蚀剑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将自己全部的锋利和冰冷都展示出来——它们拥有精致而阳刚的曲线,剑身光滑如镜,上面还附着了一层缠绵的光芒,但这些令人赏心悦目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却让月蚀剑显得很凌厉,仿佛它的内里所具备着的那种偏激和疯狂,什么东西都遮掩不住!
神族长公主笑容未改,伸出自己的右手,将白皙的手掌在身前摊开。立即,远方天际传来隐隐的滚雷声,地面也哆哆嗦嗦的抖动起来……
天色迅昏暗,惊魂未定的观礼者们纷纷抬头,看见广场上空正被浓密的黑云掩盖,它们旋转、翻滚,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厚重的中心部分却又透出一丝丝刺眼的白光!
“噼啪!”一声巨响!数十道闪电直劈下来,分为黑、紫、红三色,仿佛要给广场安装一副圆形的闪电栅栏——但在途中,这些闪电纷纷转向,在中心部位汇合!
电蛇翻飞,相互吞噬,剧烈的爆炸和闪光,让天地也为之变色!
最终,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劈下,粗大的身躯在虚空中扭转几次,锐利的尾端直接对着神族长公主而来——丽瑞塔公主面不改色,手掌一翻一抓,就把闪电牢牢的攥在手心里!
“滋滋”的电流声中,一切浮华散去,藏在闪电中的一根法杖显露出来。这法杖通体纯白,表面光滑洁净,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透明宝石,上面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电蛇。
跟丽瑞塔公主相比,魔族长公主就没有那么大的排场——裹带着一阵连绵的长啸,她的长枪自天上飞落而下,然后“当”的一声插在她面前。这响声不算大也不算尖利,却毫无阻碍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如同尖刺一样捅穿耳膜直达心房!
以这两柄武器为中心,狂乱的气流向周围吹去,刮得地板出刺耳的怪声,其中更隐藏着如同风刃的强力漩涡,把周围的隔离墙切的七零八落!
巨大无匹的威势面前,胆小的人流干了眼泪,疯狂的刃喊哑了嗓子,位置靠近场内的嘉宾们更惨点,几乎立即瘫倒了一半,他们不是**受到了伤害,而是被唤起了一种对神魔的恐惧感,对强大力量的恐惧感!
然而却有那么一批观礼者,坚定地站在这场风暴中,倔强地昂着头,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他们的心中至上!上族的威势越来越大,可加入这种状态的观礼者也越来越多的!
虽然在此时,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站得也很勉强,但毕竟,他们选择了勇敢,选择了科恩——从这点看来,第三信仰的主张已经有效果了。
科恩笑了笑,瞟了对手一眼。
他很清楚地记得,昔日乌鸦曾经跟魔族长公主交过手,但那次对垒的结局乌鸦一定不想再去回忆……而现在,自己面前不但有这么一位魔族长公主在,还要加上一个看起来不弱于她的神族长公主,所以今天这场架,真有点不好打。
既然注定是场不好打的架,那科恩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强攻!
月蚀剑一闪而逝,忽略了三十步的距离,鬼魅一样出现在神族长公主面前!既然丽瑞塔公主拿出来的是法杖,科恩选的攻击目标自然就是她——哪怕是最末流的武士都知道,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留给魔法师出手的机会!
魔族长公主的长枪刺出,异常精准地隔开月蚀剑的攻击,“叮叮!”两声之后,剑锋从枪身一侧滑开,擦出一溜明亮的火星!尔后月蚀剑以更快的度飞向神族长公主的前胸——科恩居然直接利用了撞击的力量,继续强攻他的第一目标!
然而魔族长公主的武力真是少有的强大,应变能力更加突出——面对突变,她手中的长枪猛的一弹,枪尾弯出一个非常夸张的圆弧,间不敲在月蚀剑的剑柄上,用携带着的那股更强横的力量扫翻了两柄长剑!
还好科恩不是用手抓着剑柄在攻击,要不然遇到这样刁钻的攻击,他不是弃剑就是断手。
但没有人手把持的月蚀剑浮游在空中,在灵活性上可以说是登峰造极,被扫翻甚至被打飞,对月蚀剑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因为它可以从任何一个方位和角度重新起进攻——而且比上一次攻击更快、更急、更险!
“咻!”的一声,两剑在空中错开,各自循着一道弧线飞向神族长公主,这两道无形弧线交汇的地方,俨然就是丽瑞塔公主的脖子!
然而魔族长公主的防线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打开的,她的枪势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而且对科恩的攻击度有相当精妙的预测。在“当当!”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里,枪尖砸在月蚀剑的剑脊中点上,完全打乱了科恩的节奏!
然后,缓过手的魔族长公主旋身、回转,枪尖从肩后跃出,带着一股飘逸好梦幻般的意味,遥遥刺向三十步外的科恩——科恩的视野立即就模糊了,只知道一道犀利的攻击向自己奔涌过来,却不清楚这攻势的属性和度!
在不无狼狈的转身的同时,科恩嘴里猛的喊出一句什么话,他身上的轻甲“喀嚓”一声向外鼓胀了几分,惊险万分的挡住魔族长公主的余威。但是,就算召唤出了盔甲的防护能力,科恩的身体还是被撞出去足足两步——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科恩这边的干扰,远处的月蚀剑也在摇晃,度跟着慢了下来。
“还以为殿下战无不胜呢!”神族长公主的表情很平静,毫不介意自己一直被魔族长公主保护的事实。从这轻松的语调中可以感受到,她其实可以随时出手。
但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一阵奇异的颤动就出现在她背后,直接让这位稳如岳山的长公主变了脸色!在神族长公主背后出现了另外五柄月蚀剑,剑锋所向,全是她来不及躲避的死角!
因为各自的特点差异,神魔喜欢的是一种力量上的直接对抗;而科恩不同,从人类中一路拼杀出来的他,更擅长利用战术细节来营造有利局面。
“阴险!”魔族长公主当然明白这是科恩的诡计,但除了忿然之外她别无办法,只能第一时间闪现到神族长公主身后,替她挡下全部的月蚀剑。
而科恩真正的杀招随之出现--七柄月蚀剑顺势放弃先前的目标,一起刺向魔族长公主!
自从科恩出剑到现在,其中有数次变换攻守形势以及目标,这一切都是在瞬息之中完成的。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科恩讲微弱的优势最大化,成功的将魔族长公主逼到一个窘迫的境地。
被逼无奈,她终于使用了真正的能力。
一点细微的光亮在枪身上闪烁着,被唤醒的力量出现在爱米妮公主身七柄志在必得的月蚀剑,在一声嘶鸣中远远弹开!凌厉的余势向周围喷涌,几个还没有退出广场边沿的祭司和嘉宾当其中,当场被无形的冲击波震成灰烬!
冲击波继续扩散,把刚刚受过一轮摧残的隔离墙打成漫天碎末,最终变成一股浩大的烟柱冲天而起!
意外的伤亡,令打斗暂时中止。
“这真是个悲剧,”科恩摇了摇头:“早说让这些人退出了,这下破坏兴致了吧!”
“我很想看看殿下真正的能力,好吧,就让观礼者退场。”魔族长公主静如止水,点头同意了科恩的建议:“不过,殿下也别希望我会留手!”
“其实我盼望这天很久了。”科恩挥挥手,让祭司们赶紧疏导观礼者离场:“你没看出我很快乐吗?留手才是有病!”
“我还看出你的漠视和残酷。”神族长公主出声:“在你看来,死去的这些人其实是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你连眼皮都不会眨,因为你认为自己都是这牺牲中的一部分——不过说起来,也只有这样的对手能让我尽兴。”
“你可以出全力嘛!”科恩笑答:“我也一样”
观礼者的行动不一致,因为有人想逃,有人还想留下,但因为祭司以及他们手里那根法杖的存在,局面还不至于陷入混乱。当然,诸如踩踏之类的事情还是生了一些。
“至上下令,全部离开!”祭司们强行带领全部观礼者,按顺序走向通道:“至上下令,全部离开!””要搀扶的伤者才刚刚走出通道,当先涌出场外的观礼者们已经跑到距离广场几里远的地方,几十支队伍拖得很长,呈放射状散开,场面显得相当壮观。
“可以。”神族长公主点点头,左手抬举在胸前,五指做出一组变化复杂的手势,几乎是在她收拢手指的同时,一个硕大的白色魔法屏障就笼罩了整个广场,无论形状还是厚度,都比武神召唤出来的那个高了好几个等级!
然后,丽瑞塔公主嘴里唱响一组古朴的魔咒。
“在魔法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先开始。”魔族长公主上前一步:“我担心这魔法下来之后,你就会不见了。”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科恩伸开手,先前不知所踪的七柄月蚀剑从各处现身,飘忽着来到科恩的身边,围绕着他缓缓转动,就好像科恩的身边布出一个剑阵。
而实际上,两位长公主现在都知道那不是剑阵,而是一种自己并不了解的武技体系。
打定主意要弑神的科恩,自然会有一些依仗为底气。
面对这个被科恩深藏的秘密,长公主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神魔当然是强大的,但距离全知全能还有一些差距。所以,她们已经在考虑夺取这个秘密的方式——直接俘虏科恩大概是不行了,剥夺灵魂应该是最便利的。
强光迸,广场抖动了一下!那些已经跑上商路的观礼者们回头,正好看见被光芒点亮的天空!
“快点!继续跑!别回头看,你帮不上忙!”商路边的军官大声呼喊,用皮鞭驱赶着停下脚步的人:“向活命的赶紧跑进麦田里,插着旗帜的麦田!”
“快点!你他妈想留下找死呢!”西米连把一个嘉宾踢得飞起,认出是一个外国皇室之后又追上去踢了一脚,然后才偷闲望了一眼身后——昏暗的天色之下,广场孤寂的矗立着,不断有强烈的光斑从内部绽放出来,刺得双眼流泪。
大地震憾,广场外墙的砖石大量剥落,远远看去,就像劣质饼干上掉下的粉尘。
“轰!”的一声闷响,广场外壁被银光切下一片——这块大概能坐下三千人的座席区蹦上天空,打着滚向西北方飞去,然后“啪”的一声在地平线上炸开!漫天碎片拖着灰色的尾迹,就像烟火一样漂亮!
作为一个忠诚的军人,西米连很想知道广场里的科恩怎么样了,但他不能丢下自己的责任,在科恩传授给军人的信念中,有一条很明确的指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这是不能出纰漏的!
“我把三十六部族的好运都借给你了,我的陛下。”西米连默念着,然后转头向观礼者们喷洒起粗话和唾沫:“快一点!想活命的都给我跑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西米连祝福的科恩,正面临着神族长公主的魔法——不是他放弃攻击魔法师的战术,而是在认真起来的魔族长公主面前,他无暇顾及其他!这就给了丽瑞塔公主足够的时间去完成吟唱。
通常来着,一个需要长时间吟唱的魔法,比瞬魔法更复杂也更犀利,何况是光明神族长公主的吟唱!
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音乐,都引了整个广场的颤栗;她手上的每一个姿势,都在身边卷起尖啸的气流;在法仗所指的方向,连彼端的灰尘都被燃烧殆尽!
“时光的囚笼,灵魂的办笼,以旧日契约的名义,我命令你感知我!回应我!”丽瑞塔长公主高举法仗,她那并不高大的身影此时正散着王者气息,声音以的亢而凄厉!
一根只有小手指粗细的光线从天空中投射下来,落在丽瑞塔公主的法仗顶端,天空中开始飘飞着雪花一样的光点,很缓慢也很漂亮,不便笼罩了广场和待城,也笼罩了外面大片原野。人们近绝望的四处躲避,却现这些光点是无孔不入的。
“这是什么?”被观礼者裹带到原野上的莱顿接过一粒光点,托在手心仔细观察:“好像是沙砾。”
“降临——时光律令!”长公主念出咒语最后一句,声音响彻了整个待城!
在这个区域之内,跑动的人、挥动的鞭、流动的空气与河流全在这一瞬间凝固下来!
甚至连罪魁祸科恩。凯达也不例外!
神族长公主,她居然中止了时间!
“这次的施放度慢了点。”跟科恩厮杀至今的魔族长公主收起长枪,对丽瑞塔公主说:“你生疏了。”
“那么下次你来。”丽瑞塔公主平淡的回答,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科恩:“魔法的有效时间三个钟头,足够抽取他的灵魂了。”
“真可惜。”爱米妮踢开一柄掉在脚下的月蚀剑:“还没打出个结果。”
完全被两位公主忽略的科恩,也是应该被时光凝固的科恩,却在这个时候接话:“其实你可以继续,我没异议——”
两位公主的反应惊人的一致,她们第一时间做的不是戒备,而是瞬间飞退到广场边缘!然后,才用看待怪物的目光盯着科恩,眼神里面,已经不完全是镇定和自信了。
“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不用魔法了吧?”
“你布下了禁魔领域?!”
“坦白说不是布下的,因为我没有那种本事。但好在我有想法和能力,可以再修建广场的时候也修建一个领域出来要知道,禁魔空间需要注入很多能量才行之有效,所以这个广场的要功能是吸收能量。”科恩笑了笑:“两位公主没有让我失望,你们真的很强大,随便打打就注满了能量池——但接下来,应该轮到我表演了。”
“原来,这个广场就相当于你的领域。”在最初的惊异之后,爱米妮并没有太大(和谐)波动:“但你有把握打败我们?”
“试试看吧!”科恩两手张开来,地上的月蚀剑跳到手心:“万一能行呢?”
这是科恩第一次握剑,两位公主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气质有了变化,剑的气质也有了变化,他们成为了一个互补的整体——巨大的压力随之而来,潮水一般冲击着对手。
“呼——”的一声,魔族长公主先出手,长枪带着残影冲到科恩面前!
银色的剑光拉出彩虹搬的轨迹,端端正正地劈在枪尖上,“当!”的一声,爱米妮公主连人带枪踉跄错步,被裹在一片锥形的气流中退下去!
“你——”站稳之后,爱米妮公主小脸惨白。
“还没完!”科恩跟着冲上,一剑接一剑,毫无花俏地劈过去!
“当!当!当”撞击声里,爱米妮公主一截截地倒退,就像一根被铁锤打进木头的钉子!
“如何?”科恩问:“被打的无力还手是不是很爽啊?”
“你偷取了我的力量!”爱米妮公主现自己落败的原因,她把自己的嘴角咬破了,一缕血丝蔓延下来。
“玩笑开多了,没人相信正经的我。反正你们要留在这里,偷不偷的问题就先放下吧!”科恩摇头:“你先休息一下,我换个对手。”
话音未落,银色剑光就袭向了神长长公主!
“小心!”实力下降的爱米妮公主来不及援救,全力飞掷的长枪又被一柄从地上弹起的月蚀剑跳开,而在这个紧要关头,神族长公主已经被科恩的剑光笼罩!
爱米妮公主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而且她也知道神族长公主无力抵挡,因为这是科恩全力以赴、不容失手的一剑!
“彭!”的一声,地板爆开,大量泥石冲天而起,一道藏在其中的白影溢出,挡在神族长公主之间,也在千钧一之际挡住了科恩的剑光!
“当当当--”密集的撞击声在半空中爆响,瞬间的激烈搏杀中,两条纠缠的人影就交换了好几次方位。断剑一柄柄的掉出战圈,好像枯枝一样在狂暴的气流中旋转!
轰然巨响,两道人影终于分开,破土而出的那道白影此刻像轻烟一般飘落下来,姿态优雅飘逸,但实际上他已经遍体鳞伤,连风衣都碎成条状。
“走!”他没有做片刻停留,而是划出一道弧线,先后拉起两位长公主向广场边缘冲去!
“想跑!”科恩暴跳如雷,奋起直追。
但带人逃跑的白影毫不理会,每跑几步就丢下一个分身持剑反冲!无论度还是武技,这些分身都不逊于本尊。
“砰!”的一声,他们直接撞进广场那厚实的墙壁,消失了!
“我靠!”斩落最后一个分身,科恩收剑哀叹。
“这跑得也太快了……”科恩在月蚀剑柄上的小九:“你没跟他私下勾搭吧?”
“怎么可能?”小九翻了个白眼:“但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事情?”
“长公主这种生物并不可怕,重要人物总是要留到后面。”科恩笑笑:“走吧,还有一堆麻烦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