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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寐     异人傲世录txt下载     异人傲世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章

    密林边沿的草地已经毁了,泥坑大小相套,间中乱石嶙峋,还有些残断的刀剑散落在各处。在这片狼籍中,在唯一还平整的地面上,却还仰躺着一名男子,他一头黑,穿着探险武士选的便服,脸如白纸,两眼紧闭。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胸口上是伤口,还有身侧插着的长剑。

    云层低低的压下来,如墨汁一样粘稠,几乎就垂到了树梢上。阵阵冷风刮起,用阴郁逼迫着在密林间徘徊的闷热,终于,在搅动不止的黑云中,一道刺目炽亮的巨大闪电出现,它轰鸣着,扭转粗壮的身躯,以那犀利劈开了沉重不堪的天地!

    闪动的电光中,有雨点落下。

    “哒!”的一声轻响,第一滴雨水在这男子脸上溅起一点灰尘,尔后“噗!”的一声,又一点雨水打在他的衣服下襟,再然后,“劈啪”声重叠不休,越来越密,越来越急……闪电映空,大雨倾盆而至,犹如千万颗银豆击打在树叶灌木间,仰躺在地上的男子,自然是湿透了。

    轰鸣不止的雷声中,强烈的光亮照耀着整个密林,更在林地边缘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虽然天地间的风雨声势浩大,林边却清晰的响起一组脚步声来,不急不缓,更没有被雷鸣淹没。脚步声的主人,他的打扮显然与躺在地上这人一模一样,而且不只是装束,在闪烁的电光里,他和躺在地上那人长的如同孪生兄弟!

    用很稳重的步伐,他行走在可被称为“废墟”一样的地面上,毫无阻碍,甚至带着一种悠然的韵律,最后在仰躺的男子身前停止——那柄斜插在地上的剑,还在闪电中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柄后的一缕银穗,也在疾风中飘荡不休。

    但那些从高空中急滑落的雨点,却再也淋不到这里,因为一层无形的屏障张开,雨水只能无奈的掉在五臂之外,打得那一圈青草垂头丧气。

    风雨声中,一声长笑慢慢响起,其中有苦涩、有无奈,最后在钢铁共鸣般的尾音里戛然而止。然后,来人握住了剑柄,轻轻向上一提,被他提起的不只是剑,还有仰躺在地下的男子——

    他那双黑色眼睛猛的张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叫喊了一声:“好痛!”

    “这一剑又不是刺在你的心上,叫什么痛?”站着的人面无表情,一双黑眼凝视着坐起的人:“这几年假皇帝把你当傻子。”

    “我抗议!虽然我只是一只魔兽,但我是怀着必死的信念去挡了乌鸦那一剑!身为主人的你,怎么可以抹杀我的智慧和诚意?我可是圆满完成了主人的计划!当然,我没有主人的英明神武,但在这里装死狗躺到现在也是很难受的,难道连呻吟一声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皇帝果然不是一个好职业,都把你逼成这样了。”不再理会唠叨的魔兽阿布,科恩转过身去,手指抚过冰凉的剑身,黑色眼眸却望着天边,嘴里冷哼了一声:“神魔……好本事!”

    古朴修长的剑身随声而裂,相继碎成指甲大小的晶片,淅淅沥沥掉在他脚下。

    身后的阿布看到主人一脸激愤,也就不再抱怨,站到科恩身后一步处,脸上神情跟着冷峻起来,一道精神波动传导过去:“因为乌鸦那一剑而感到痛楚吗?主人,在我看来,那一剑应该是意外。”

    “意外?已经生的事情,必然造成相应的后果,用这个藉口有用吗?”科恩随意回答:“我可以不在乎这一剑,乌鸦他也可以不在乎这一剑?说起来,我和他都是固执的人啊!”

    “可是主人,真正的罪魁祸……那位魔族长公主已经死了。”

    “她的存亡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几千年前种下的傀儡印记也好,纠缠不清的孽情也罢,她都不够资格进入这个迷局中来。”科恩丢下剑柄:“想不到之前威风八面的魔族长公主殿下,居然只是乌鸦用来试剑的目标,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乌鸦真有能力杀了她……原本只想在旁人角度评估她们的战力,却不想看到这么多的内幕,今天真是赚翻了。”

    “主人是说其后的神秘来人?还是说她们其实都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很神秘吗?能让神族长公主正颜相待的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至少我不能把她看做无足轻重的角色,人家可是给了老大一个面子,不然你哪有机会躺在这装死狗。”科恩伸手去接了几滴雨水:“说到实力,且不说这世上有谁值得她们全力而为,其实大家都隐藏了的。”

    “按照主人的计划,我在第一时间替换了你,中间没有出现数漏,应该骗过她们了吧?”

    “尔虞我诈的效果无法永远保持,时间长短而已,而且同样的手段也不能再使用了。”科恩脸上涌起几丝疲惫:“乌鸦费尽心机搞出个领域,而且联合神族长公主引来芙莉格……”

    “神族长公主眼睁睁的看着乌鸦杀芙莉格,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到当时场景,阿布脸上的神色就不单单是冷峻了:“所以,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你才想明白这一点?”科恩无奈一笑:“智力太低了吧?”

    “主人早就不允许双向的精神联系,我不知道主人心里的想法,资料不全,所以这不算我笨。”阿布走到远处,去拣了科恩的佩剑回来,两手奉上:“有那样的身份,还要结伙行事,他们心里的打算一定见不得光。而且,他们显然跟主人不是一伙的,还让主人背了个大黑锅。”

    “我又不在乎多这一个黑锅,说不定还会有好处,”科恩伸手拿过已经入鞘的佩剑,随意挂在腰间:“这种可以回溯时间的领域,完全越我之前的魔法认知。”

    “主人觉得如何?我在领域内传出的意念主人能收到吗?”

    “当然可以,他这领域又不能包打天下,我们的联系很顺利。这感觉怎么说呢?应该说很玄妙,我分明在现实中,却能锁定领域中的你,就好像伸手捻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物品,而且她们都没有察觉——或许她们其实是察觉了,却无法确定。”科恩点了点头:“你在内,我在外,两边一印证,这领域的关键已经被我分析出五成。”

    “可那又能有什么用?乌鸦的领域被很轻松的破解了,他连那女人一枪都接不下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阿布耸耸肩,毫不在意这话能打击到它的主人:“就算主人你能做出一个同样的领域来,也无法困住后来的那个女人,她的能力太强悍了。”

    “对于乌鸦,对于那个让乌鸦吃了大亏的女人,我也很奇怪,特别是后者,她的出现几乎能把我之前的安排完全颠覆,如果在神、魔长公主之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存在,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科恩冷冷一笑:“但我不是乌鸦,我不会抱着个领域魔法不放,我要的是一种领悟,要把这事情从源头上弄明白……比如燃烧本源。”

    “要是主人你开始说那些希奇古怪的话,我也会像乌鸦一样迷糊的。”阿布站开了一点,以免自己的无良主人突然难:“主人要想弄明白什么呢?”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神王跟魔王会怎么想呢?”科恩问:“一个长公主,就这么死在外面了,不闻不问吗?好好的世界,被半疯的斯比亚皇帝闹得人心惶惶,他们会置之不理吗?”

    “如果是一般的惩戒,两边的长公主就能做了,但她们却没有做,魔族长公主利用傀儡印记偷袭主人是因为情绪失控……这种姗姗来迟的反应,代表着他们的犹豫。”

    知道这是主人在整理自己的思绪,阿布当然要全力配合,事实上,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种事情上做得比它更出色,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另一个科恩,两个科恩的交流,自然不会有什么虚假和心机。

    “他们在犹豫什么?”科恩却在追问:“犹豫怎么处理一个几乎成了叛逆的人类皇帝?”

    “当然不是,”阿布否决:“能够一次次毁灭世间万物的神魔,肯定不会在这一点上犹豫,人类对他们来说就是草芥,无足轻重。”

    “那么就是另有原因了,保留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必然得有价值才行。”科恩又是一笑:“难不成说我有价值?他们,究竟想要在我这得到什么?”

    “这是关键。”阿布很肯定:“破掉领域的那个女人,从言行上来判断应该是黑暗魔族,能在魔族长公主被杀,而神族长公主又让主人背了黑锅的情况下,却不拿我开刀,这种态度很值得怀疑,所以,主人你这里必然有神魔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凭这点?”科恩闷笑:“万一她早先跟我有一腿呢?就像乌鸦和神族长公主那样。”

    “我会很高兴的把这句话向皇妃们转达,”阿布的态度很认真:“她们在张罗着,要给我介绍一些漂亮的魔兽女士……”

    “你已经不是魔兽了,你有一颗人类的心。”

    “去掉魔兽两字当然也不是问题,斯比亚帝国有很多好姑娘……我反正看不上神魔两族的变态女人……”

    “你这样说话,让乌鸦如何自处,他一生都在跟那些变态女人厮混。”

    “这只是腹诽而已,主人你说不出口,我替你说的。再说他刺你一剑,你还帮他说话?”

    “两回事,这一剑总要还给他,但现在他被神族长公主带走,多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主人你真是这样想的?对乌鸦的话当然没有错,但他现在可不只是乌鸦,他是乌鸦和杀戮之魔的混合体,一旦他们完全融合,我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现在已经有区别了,因为那一剑不是刺在我胸口,而是刺在乌鸦和杀戮之魔的心口上,刺在他们的结合点上……这一剑之后,他们不再有完全融合的可能,只能是排斥、分裂、吞噬。”科恩打了个响指:“魔族长公主偶尔还是会做些好事的。”

    “但他被神族长公主带走了,天知道神族会不会插手这个过程。”

    “要保持乐观的心态,最后用眼睛传递给他的资讯,没有出问题吧?”

    “一丝不漏,他全接收了。”阿布点头:“很丰富的资讯,他的人生再也不是一张白纸了。”

    “那都是好东西,希望他能有所领悟。”科恩叹了口气:“我这一生,值得检讨的地方很多,但唯一肯定的一点,是我对身边的人不错。但上一个朋友,现在还躺在晶石里,这一个,希望结局会好一些……”

    “主人你……”阿布愣了一下:“你太坏了,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连我都被骗了!”

    科恩回头看着阿布,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

    “你是要撇下乌鸦!”阿布激动起来:“你要去干危险的事情了,所以你要撇下他!”

    “是吗?”科恩也不分辩。

    “是!可笑的是,乌鸦还以为是他撇下了你!你是借神族长公主的手,把乌鸦给禁锢了,但你留给乌鸦的资讯,足以让他找到正确的方法脱困!”激动的阿布,连“主人”的称呼都给省略了:“你早就有了打算,因为你知道出了生命祭坛之后,会有更厉害的神魔成员关注你,公主这一级的神魔已经不再是你真正的对手,所以你要撇下乌鸦!”

    “或许你想错了,”科恩脸上的笑容依然:“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事先安排呢?”

    “主人,我就是你,所以,我还知道你要撇下斯比亚和我们……”

    “不错,你就是我,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再没有商量的余地。”科恩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这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从出了生命祭坛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正好他们做了这个圈套,我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好。”

    “但是神魔不一定就像你想的那样,事情也许会有变化!单是那个女人你也对付不了!”

    “是啊,她很厉害,她有比魔族长公主高的地位和能力,但至少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打算要用武力去对付神魔两族,这根本就不现实……但对她,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我不能再隐藏下去了……或者……这也许是一个很隐讳的提醒。”

    “很隐讳的提醒?谁的?”

    “神魔的!”科恩恍然大悟:“对!她就算再强大又怎样?本少爷不跟她打就是!”

    “你真有办法不打吗?”

    “有,但我只能保证我一个人,你们不能参与。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斯比亚的局势就要靠你们支撑了。”点头之后,科恩再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种事情,我不能把斯比亚强行跟我绑在一起。魔族长公主退幕了,接下来现身的一定是大人物,如果面对着神王和魔王,你们被迁怒了可不好玩。”

    “可是,主人你之前所做的那些安排……”

    “当然要继续,不能有丝毫放松,那才是最根本的安排。从某种角度说,我是在为你们赢得时间。”科恩拍了拍阿布的肩:“保护好皇妃们,看住海尔特那些惹祸精,我会时不时跟你联系。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不是我主动联系你,你们绝对不能贸然来找我,哪怕是见了面,也要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神王和魔王会以什么态度对待我,而我又怎么去应对。也许等着我的会是一个很传统结局,也许结局会变得很荒诞,比如再嫁给我个公主之类……”

    “这笑话真冷。”阿“可是我要怎么跟皇妃们交代?”

    “需要交代什么?到了今天,她们还不明白身不由己这句话吗?她们当然会担心,可是谁不担心?我已经安排了我能做的一切,没有后顾之忧了。”科恩抬头,看了看雨中天色:“时间宝贵,你应该早些回去,家里还有一堆人在等着消息。”

    “主人,你接下来进行的是计划中的关键,请一定要小心谨慎,哪怕再怎么无耻都无所谓,因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阿布点了点头,黑眼很是明亮:“这些消息我一定带到皇妃们那边,让她们不要过于担心,但是不是能说服她们我无法保证,你也知道,皇妃们都太聪明了……”

    “无耻一点就好,去吧!”科恩摆了摆手,再不说话。

    阿布的身体微微一缩,整个人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足尖飘离地面,轻烟一般的投入后面的密林中去……科恩知道,在那密林深处,自然有严密的安排,以保护它能安全退去。

    确定阿布离开之后,科恩才转过身来。

    他细心的整理了自己的装束,还调整了黑铁佩剑的位置,然后,他撤去了隐藏自己气息的能力,纷乱的雨点立即倾注下来,盖住了他的身体,顺着他那黑色的丝流下。

    几丝传统的金黄斗气在他身体表面闪烁了一下,撑起一个很微弱的屏障,几乎是“贴”在身体外几寸的地方,雨水在屏障上碎裂,白蒙蒙的把他的身形从黑暗中勾勒出来……

    这,就是科恩.凯达在其他人眼中的“真实”能力,也很符合重伤小强的现状。

    但那纵横的雨水,却掩饰不住科恩脸上那刀砍斧凿的神情!

    一双黑色眼眸,如同临世深渊!

第4章

    正是无忧花争奇斗艳的日子,幽香淡雅,随风弥漫,一簇簇花朵怒放在枝条上,地狱岛完全被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艳丽中,甚至都看不到往日巍峨的宫殿了。偶尔有一角飞檐挑出这锦绣之外,用那几分凝重提醒人们,这里是黑暗魔王的驻跸之地,世间最威严的所在。

    “或许是因为你醒来了,今年的无忧花开的分外茂盛啊!”偌大的中庭凉亭里,黑暗魔王临风而立,眼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宽慰:“我上一次赏花,还是在很多年前吧!”

    “陛下魔力充沛,武力无双,只要陛下意念一动,区区无忧花而已,难道还敢不遵从您的意志开放吗?”爱米妮·伊萨伯安特站在魔王身侧两步的地方,虽然在答话,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魔王身上,而是在周围景色中流连。这种平和淡定的态度,不同于她以往的第一魔将身份,也有别于任何一位魔族成员。

    “有些怀念你以前对我的称呼,”魔王笑了笑,他对爱米妮的态度很宽厚,语气里丝毫没有用身份威势加以压迫,反而更像是在跟她商量:“陛下这个称呼,已经在人类中泛滥了。”

    “王上何必在意人类的称呼,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尽管这样说,但爱米妮还是换了相对“陛下”要质朴得多的称呼:“不过,王上的确很少这么兴致盎然。”

    “一则是因为你的苏醒,二来也是跟那位达成了一致,”魔王点点头:“但你这声陛下叫响之后,我就难免想到那个小麻烦…兴致也就像这花香,慢慢的谈不可闻了。”

    “其实我急着回来,就是要回禀王上,科恩·凯达已经苏醒过来,”爱米妮正色说:“但他受的伤似乎比较严重,移动缓慢,也无法像前些日子那样掩饰气息,现在,大概就连魔族的述踪魔兽也能找着他了。”

    “我当然知道他已经复苏,”说到科恩,魔王的语气逐渐变得平淡:“人类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挣扎求生,他又是其中翘楚,即便是这世上的人类都死了,恐怕他也还活得好好的。”

    “既然不是因为他的苏醒和伤势,那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王上烦恼?”

    “在人类贵族当中,幼子六岁才能启蒙,这传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个年纪的人,才有起码的记忆和智力去学习简单知识。”魔王摇摇头:“我现在忧心的,是怎么去让科恩·凯达入门,以我来看,他现在只相当于一个半岁的婴孩…神魔想要给他看的,他多半无法领会;而他的心思,对神魔而言却只是毫无意义的婴儿呓语。”

    “王上不必过于忧心,事情总能解决的。”听到是这件事,爱米妮回答说:“黑暗魔族一众主要成员不都是王上启蒙的吗?以往常的方式进行就可以了吧!”

    “以往的对象都是对魔族有所求,处于下位的个体心理与上位的魔族威仪相互映照,而且时间够充裕,做起来当然会很顺利,”魔王摇了摇头:“我刚才回溯了科恩的心路,觉他对神魔两族毫无好感,更无私欲所求,只是有很深的防备,加之时间短促,如何能照旧例?”

    “不若先派……”说到这里,爱米妮才想起黑暗魔族现在无人可以胜任,如果仅是江科恩当成一般魔族唤醒,那么她本人就是最佳人选,但她曾在神王和魔王会面是听到过他们对科恩的打算,显然知道自己并不合适。于是在不经意间,她那对秀眉已经微微皱起:“神王陛下那边是否有所交代?这毕竟不是黑暗魔族一家的是,怎么能单让我们操心。”

    “你这嘴还是不饶人,是我从那位手里讨来的差事,在劳烦他不好。”魔王莞尔一笑:“再说,那位现在也不是没有麻烦,一个半死不活的乌鸦,一个醒了一半的杀戮之魔,够他头疼了。”

    “说起这个人,有一件事情要请示王上示下,”爱米妮拿出一个暗色光球,小心翼翼的托在手心:“芙莉格光翼蒙尘,要如何安置她?她麾下的几部魔将又调遣归谁?”

    “就按照一般魔族的旧例,到人类中为她找个合适的载体吧!对下面*す髯跃跣牧Σ患茫郧氤了恕6酝饴铮姹阏倚┦屏xプ锞秃谩!蹦醵宰约旱某す骰拐媸遣灰晕猓骸八臼俏搜谑文愦嬖诘墓鳎丛谖谘皇掷锩沙荆獾故歉鲆馔狻5阅愕男宰樱愦蟾乓裁挥行酥掳镘嚼蚋窆芾硎粝拢阉欠指渌靼桑br/

    “遵照王上的意思办理,”爱米妮点点头,又问:“在这一系列事情中,最令人奇怪的疑点也是在这里。按照乌鸦的实力,他不可能手刃芙莉格,就算拥有那个能临时回溯时间的领域,乌鸦最多只能伤到她。而当时,神族长公主又没有出手。”

    “无论乌鸦还是杀戮之魔,作出一个能隔绝魔族神识传递的领域,都算是异数,大概跟科恩在一起待久了,各方面都受到影响了吧!”

    “缘由不论,但造出这种领域不算犯忌吗?”

    “算,不过说到底这事情不归我们管,自然有神王去操劳。”魔王微微一笑:“至于芙莉格的事情,在场的神族长公主怎么说?”

    “她说芙莉格并非乌鸦所杀,但现场除了她就只有科恩和乌鸦了,而科恩那时候奄奄一息,芙莉格还能是被谁杀的呢?”爱米妮轻声说:“想起王上之前的吩咐,我不能动科恩,只能对乌鸦略微惩戒后离开。”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维护乌鸦,但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不要过于认真,就姑且这样去相信吧!”魔王点点头,又把话题放到科恩身上:“芙莉格以前收集了些科恩的手稿和批阅之类,你知道科恩遇上这种事会怎么说吗?按照浪漫主义人文观的思路。芙莉格其实是被她自己杀死的,跟其他人毫无关系。”

    “这是很久以前的,由我的分身上呈给芙莉格的资料。”像是想起有趣的东西,爱米妮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弯曲了一点儿:“对了王上,科恩目前正在特拉法帝国境内逗留,如果时间真的很紧迫,是否需要我为王上做些安排?我的分身之前跟他熟悉,至少还能说得上话。”

    “既然是我去,你就不需要再做什么安排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门功课啊!”魔王略作考虑之后说“这里的事情先放下,到时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了。”

    “遵令。”

    爱米妮再不多说了,就这样站在魔王身后,静静观赏周围的景致,淡淡金辉布满十丈红尘,花辫随风飘落,携着丝丝余香从身边掠过,竟是那样的悠然平和——而有谁知道,就在此时,在天堂岛的光明圣山之旁,却上演着风格截然不同的一幕。

    圣山旁边的曲折山谷中,小径上行走着一队人,蜿蜒来到一处青石平台前停下,虽然人数不多,但站立时隐隐散成一个,扼住紧要方位--无论男女都是衣冠如雪,表情肃穆。

    “已经到了,叩关。”萧瑟冷风中,一声淡淡的女声从圈内飘出,正是神族长公主。

    “遵长公文令。”回应的男子面容威猛,单手张剑,正是战神达威德,他操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平台,面向着垂真的山壁昂起头来,猛的一声长呼:“关上!神王陛下钦点囚犯带到!”

    中气十足的长呼撞击着山壁,回音在山谷中重叠不休,震得山巅几块碎石落下。恍惚间,平台后方那光滑的山壁内传出几声雷鸣般的巨响,两个巨大的黄金刀头从山壁内部刺了出来,高悬半空,相距足足二十臂--然后同时下滑,黄金刀刃切出两道笔直的轨迹,半块山壁整个塌了下来,轰隆声中,平台前被开出一个巨大的门户。

    地面的微微颤动中,两尊巨大的黄金战将雕像走了出来,诡异的是,这两尊战将雕像用巨九劈开山壁,自己身上却没有溅到一丝灰尘,金灿灿的如同刚才出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战将伫立在门户左右,手中巨大的黄金战刀向下虚劈,出一声威风凛凛但却硬邦邦的呼喊:“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冰原关台上下,恭迎长公主殿下莅临。”一位消瘦男子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在门前三步处躬身行礼,长相平凡无奇,即使穿着神族衣袍,也显不出别于他人的精神,到时目光中隐含着一份阴鸷。他后面跟着足足两排神族成员却都没有行礼,一个个穿着站家,兵刃在手。

    “免礼吧,本宫此次前来,只是要移送神王陛下钦点的人犯,”长公主殿下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轻声吩咐:“带人犯过去。”

    “是的,殿下。”

    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传出,人犯被两名神族推到平台上,却是一个满身伤痕,满面血污的年轻人了,至少看起来,他是这里最接近人类的存在——满头金黄色的长披散着,遮盖了他大半张脸,肤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有偶露的几丝冰冷眼神,表明人犯并没有失去神智。

    押解他的神族成员动作很粗鲁,他本身的脚步也很沉重,但他却尽力用身体和步法化解外力,并没有在踉跄中倒下。

    “啊,故人。”门前的消瘦男子裂开了嘴角,生硬的向长公主笑笑说:“请容卑职查验。”

    “你身为关主,当然要查验清楚,”长公主很有耐心:“既然上了平台,他就归你管辖了。”

    “长公主殿下真是大度。”消瘦男子对长公主行了个礼,但神情中并无多少恭敬。

    把手轻轻一招,他身后六名助手立即涌上平台,先各占方位围住了人犯,这才分别把手里的铭文绞索固定在人犯的关节处——这些人的谨慎,让还抓着人犯的两名神族成员错愕。

    “这两位是近十多年才回归我神族的吧?真是让各位见笑了。”等助手完全控制住人犯之后,消瘦男子才缓步走上前去,嘴里解释说:“别看这人犯在你们手里老实,进了冰原关之后就会狂性大,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说完这句,消瘦男子伸出手去,拨开盖在人犯脸旁的头,仔细看了一阵,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了……多年不见,阁下夜梦回时,有没有想起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人犯把头一抬,只听“咻”的一声锐响,银光掠过,消瘦男子虽急转头避让,但左脸上已经多出道伤口,鲜血流成一片。六名助手连声怒吼,一起拉紧手里的铭文绞索,这才把人犯压制住。

    “人类有句话,叫近乡情怯,所以,我不会责怪阁下。”消瘦男子冷冷一笑,没有让助手为自己治疗伤口,伤口中流出的血液慢慢下移,未到颈部就被他的皮肤吸收,显得很诡异。

    “长公主殿下,囚犯已经检查完毕。神王陛下的意思是否还是按照惯例做?”

    “一切照旧,不过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时间不是问题,但不知殿下带来载体没有?”

    “当然带来了,”长公主的话音落下,一名侍女走上前去,将怀里抱着的一名幼童交出,那幼童虽然昏睡着,却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这次是一名三岁男童?”消瘦男子有些诧异,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长公主:“小了些吧?”

    “这一次的回收时间拖得太久,原本预备的男童年纪已经过了五岁,但眼下神殿只有这样年纪的,”长公主的话里没有一丝躁动:“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得劳烦殿下多等一阵。”消瘦男子转身:“带他进去,谁备开启魔法阵!”

    助手们轰然而应,都跟着关主涌进山壁之内,霎时间,山壁下只余两尊战将雕像守门,更没有人来招待平台另一侧的长公主一行,这情形让那两名才回归神族不过十多年的押解者腹诽不已,但看到长公主都得在外面等,也不敢把这不满摆在脸上。

    山壁之内,经过一条长达数里的通道后,来到了一个极为巨大的封闭空间中,这里显然是利用各种魔法扩展整理过,地面很平坦,而且远大于整座山峰的内部容积,甚至有足够的光线从上方奔泻下来,根本不需要其他光源照明……数百根黑色圆柱高耸着,一根根连接成线,刚好围成几个相互交错的圆圈,间中有些古旧的符文,正如水中枯叶般浮沉着。

    ,人犯是被六名押解者举在空中带来的,他们手里的绞索能硬能软,变化多端,就没让人犯在路上玩出什么花样。到了地头之后,六人一起用力,把人犯重重的摔在举时整齐划一,摔时干净利索,人犯嘴里溅出的几滴鲜红,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打赏。

    “二十七年!足足二十七年了!”跟在后面的消瘦男子一改在门外的冷淡,用夜枭一样的嗓音大笑:“听说阁下这次使用的名讳是乌鸦?也罢,乌鸦群,就让本人来为阁下介绍一下冰原关如何?要知道,这可是拥有足足三百神族的所在!而且,这三百神族只为一名囚犯!”

    关主的神情兴奋异常,但人犯却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他只是喘着粗气,慢慢的翻身站起,那六个助手用尽全力都没能把他按在地上。但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绞索深深的勒进关节里,上面的符文在肌肤上来回摩擦,像烙铁一样留下道道紫色疤痕。

    “还是对这里没兴趣吗?”看到眼前的人很不识抬举,关主脸上已经换上了冷笑:“但是乌鸦群,阁下对自己的往事和来历应该有兴趣吧?”

    在绞索收紧的“吱吱”声中,乌鸦终于完全挺立起来,沉默中,他那两道森然冰冷的目光巡视周围,从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上掠过,说不出的桀骜不驯,哪有一点囚犯的自觉?

    “虽然每一次阁下都是这副模样,但我却还是很喜欢看。”关主摇了摇头,指着周围的黑柱说:“相信阁下也注意到了,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魔法阵,因为是在很早之前设下的,所以样式古朴,构成单调。不过别小看这个魔法阵,它依然非常有效--每隔二十多年就要使用一次,已不知使用了多少回了。”

    “足足二十多年的沉寂啊,所以每次阁下回归,我们都很高兴,这是我们的节日,”督促着助手忙前忙后,随着魔法阵被一一唤醒随着一件件用途不明的器械从玉甲中取出,关注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当然,也应该是阁下的节日。

    乌鸦一言不,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

    这魔法阵的作用,单纯来讲是转移灵魂,第一组进行抽取,第二组负责检视,第三组抹区不必要的记忆,第四组还可以把那些不纯的灵魂剥离,第五组才是重新灌注……长公主殿下已经告诉我们,你以前的灵魂中被魔族刻下了印记,而我们经手多次却没有查出来,所以我们这次会很小心的杜绝此类意外。“

    “当然,这次的载体是一个三岁的人类幼童,所以你能保留的东西要少些。”关主阴笑几声:“其实有人类当载体,阁下就应该偷笑了,毕竟阁下以前还当过半兽人,而且还是四条腿的那种……”

    乌鸦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远处,第一个魔法阵在大放光华。

    “阁下是否想起来了,你每一次的记忆中总有一个断层?因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完美,略微有些瑕疵也是能接受的。”关主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他,有些性急的搓着手:“不过在进入这次魔法阵之前,另有一道手续需要完成,那是节日的开场戏,也是我们最喜欢的一部分……”

    长信吞吐间,六只惨绿的豆眼中已经映出了乌鸦的倒影。

    “这是一条拥有无数传说的鞭子,名叫沉沧,而鞭尾那三条蛇是比斯大陆没有的品种,传说是缠绕在上古邪灵身体上的爬虫,以吸取邪神手下的不洁力量维生,被这三条蛇盯上的人都欲哭无泪,所以它他的名字就叫无泪。”关主舔了舔自己白的嘴唇,再深吸一口气:“阁下放心,我会慢慢来,一定要阁下领略到其中不可言喻的风韵。”

    “我。”乌鸦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语音沙哑:“会让你一截截的吞下这条鞭子。”

    “啊?”正待扬手的关主一愣,然后很开心的笑了:“我无所谓啊,但你真的舍得吗?”

    “你还不知道吧?”关主抬起手来:“关于这鞭子的无数传说,其中最怪异的一个。”

    “这鞭子——”关主的手高高扬起,长鞭如枪般直立空中:“是你亲手做的!”

    一声啸叫,鞭子从天而降,三枚蛇头掠过,尖利的獠牙在乌鸦身体上刮出一道道红痕。

    乌鸦挺立的身体抖了抖,当即就颓萎了一分!

第5章

    特拉法帝国,拉于比斯大陆中部东南方,在十年前还是魔属聪明传统上的前沿三帝国之一。它北部边界紧邻神魔分界线,东部是绵延的海岸,西边是已经成为历史的威尔斯帝国——它现在是斯比亚帝国的特别行省,后面,就是魔属聪明里最重要的帝国,而卢克。

    因为这种地理,现在的特拉法帝国很惨,作为一个魔属帝国,它从没像现在这样倒霉过。在值得参考的历史中,特拉法都未在和平时期与敌国接壤,所以整个帝国的建设和民生安排,全是以战时前线来划定,上百年的时间,投入的财力和心血极大,但现在,这种延续数代的格局完全被打破了,这个罪魁祸,当然只能是斯比亚帝国。

    神魔分界线,以往只是一个模糊的地理概念,或者种很抽像的说法,并没有严格划定地标。在和平时期,没有哪个帝国的政权会占据这片土地,至少不会明目张胆。但斯比亚不一样,这个贪婪的帝国疯狂吞吃着周围的土地,肥沃的分界线当然不会放过……而且,斯比亚堂而皇之的将整个分界线纳入自己的版图,而不是什么“实际控制线”或“相应地段”。

    拉下来,魔属聪明一系列针对斯比亚的战争挫败了,最后竟然连威尔斯和坎普都被斯比亚占领,坎普那种穷地方当然就算了,但威尔斯帝国……于是,在战争中打得精疲力竭的特拉法一转身,却悲哀的现自己已经有两面边界与敌国接壤,整个帝国被封了三分之二。

    这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举国黯然之后,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于是,还算明白事理的特拉法皇帝立即修书斯比亚科恩陛下,卑躬屈膝,在满足了科恩陛下一些怪异条件之后,勉强换来两面边境的相对安宁;同时又下令大范围与布卢克皇室联姻,尽力拉拢来自背后的支援,好一番折腾,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家族的统治。

    帝国是怎样的现状啊!除了维持边境上的存在之外,军队只能保证两条主要运输线上的大城市;政令只能下达到邻近城市的乡镇,其他地方只能分封给新的贵族,让这些前些日子还是商人或祭司的外行人去管理;经济上,两条必须修建的边境防线就占了帝国总收入的七成……至于名声?恐怕要十年之后才有统计的需求,特别是在战争中被斯比亚远征军经过的地方……百废是铁一般的事实,重兴不知要等到哪一辈去了。

    作为最后一战的战场,荒芜海岸更是帝国官员闻风丧胆的地方,哪怕以前打破头都要抢着做的税务官也没有人去接,一直虚置着。因为现在的荒芜海岸一线,足足两个行省的面积是混乱的,战争中留下的溃兵、家园被毁的平民,甚至破产的商户和渔民,都抱成了团互相倾轧。

    在战后,如果有魔属联盟的小贵族们不懂什么是“无法无天”,长辈们就会取来地图,指着荒芜海岸的位置解说上半天,完了还要摸着孩子的头唉声叹气一样。

    在贵族老爷们看来,那处地方的确是无法无天,可令人费解的是,没有魔殿的指引,没有贵族的管理,虽然随时都打斗不休,荒芜海岸却养活了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其实从名字就可以猜到它的出产有多贫乏,但这时依附它生存的人,不是战前的十来万,而是有上百万!

    其实,此时在荒芜海岸生活的人们并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精英,也不可能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他们都是普通人,对过日子的想法也很普通,既然地里长不出来足够的东西,那就要另想办法活下去;既然皇族和贵族不能维护自己生存的基本条件,那就自己单干;所有的规则和律法,都要让位于肚子,任何一样旧有事物成为了生存的障碍,那就去!

    包括斯比亚在内,所有帝国的法律在这里无效,通行的规矩只有三条,寻仇杀人者死,盗抢者死,破坏正常交易者死;所有传统贵族和势力武装都不得进入,能进入的只是货物和平民……在没有任何传统势力的介入下,荒芜海岸却显示出勃勃生机。

    当然,这份繁荣和活力也是另有机缘,主要得归功于条约商团的经济垄断地位,还有斯比亚的经济封锁,荒芜海岸的地理位置,正好使其成为联盟间的走私中转站。沿着海岸,共建起了大小三十多个港口,分属不同的行会控制,分门别类的走私各种货物,大到近海军舰,小到麦种针线,无数平民就依附着这笔生意过活……

    在这些港口中,木制农具只能在土围港上下船,因为金属是魔属各国奇缺的战备物资,木制农具越来越走俏,可惜魔属缺乏木匠,所以只能从神属走私过来。这类木制品体积大,利润薄,所以被几个二流佣兵团合伙标下,在走私的同时,他们也负重维持此港口安宁与繁荣。简单的说,就是派一帮彪形大汉保护本地人不被外地人欺负的同时尽量欺负外地人。

    今天的最后一班走私船靠岸了,才刚丢下缆绳,一些抱着双臂、袒露胸毛的大汉就挤到船舷边,用身体隔开那些急着招揽活计的码头工人,纷纷朝船上呼喊,要走私商人按货物多少抽钱,走空的也得叫人头费,否者就“不保证你们的安全”。

    商人们或爽快、或迟疑的掏了钱,纷纷下船找人搬运货物。忙乱之中,一名流浪武士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甲板边,一言不的走下了踏板。所谓流浪武士,这类人根本没有统一打扮,有的人甚至连鞋都没有,只要随身带把柴刀就能挤进这个行列,在荒芜海岸,很多人都曾经干过这个行当。

    所以,当这个穿着灰色斗篷、风帽压过双眼、脸上蒙着粗布面巾。背后斜挂着长条行包裹的年轻人出现后,很自然的被人当成流浪武士。

    “流浪武士,你是随船来的,也要交钱,”一名高过他一个头的汉子迎了上去,魁梧的身体堵住了踏板:“不是看你是武士,就收你二十银币,或者你用粮食抵扣,一百斤黑麦!”

    流浪武士停下了脚步,先侧了侧头,然后摇了摇头,这动作被大汉身后的人看到,纷纷训斥起来,总算有个伶俐的汉子猜到了原因,挤了上去,用几乎没有方言口音的通行官话又说了一次。

    流浪武士这才点了点头,用魔属标准官话回答:“听懂了。”

    众人释然,因为这港口要接待四方往来的客商,听不懂口音浓厚的“官话”的人多得是。但流氓武士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气得半死。

    “没带钱,欠着。”这话很平淡,语气中没有一丝请求和商量的意思,就像在说“饿了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欠你奶奶——”魁梧大汉只吼出半句,就呜咽着躺倒了,一串血珠子甩得颇为圆润。

    围在武士身边的大汉们想都不想就飞扑上去,二十多只粗壮胳膊遮天蔽日,但在几声劈啪声里,他们的身体一齐凌空倒飞,纷纷跌倒在距离武士不远处——他们全都是鼻梁中招,鲜血和着眼泪,流得异常欢畅。

    “杀人啊!”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船上船下齐声高喊:“兄弟们!操家伙!”

    “轮战!挑他!那披风是我的!绑了送到寨子里给姑娘们打下手!”

    当真是一呼百应,从者如云,此起彼伏的怪叫声里,近处的壮汉们依旧赤手空拳的围上来,后面跟着数百人,操木棍的、端踏板的、舞缆绳的,甚至还有找不到家伙拎两条咸鱼凑数的……

    “别这样,别这样,哎哟喂呀!”汹涌的人潮里,走私船的船主被挤得变了形,卡在两箱木犁中间,小眼珠子乱转,话声也变得微不可闻:“这位大爷一路都是欠过来的……”

    激战开始了,不断有人从货物上飞扑下去,甚至有从船上抱着帆绳滑下,虽然声势浩大,但战圈却比较小,而挤进战圈的人是一批批的飞起再落下,就像铁蹄下溅起的泥块一样,狭长的码头上混乱不堪,外面的人们只能根据脚下木板的震动来推测“战斗”进度,耳听得“劈啪”声不断,而怪叫却逐渐稀少起来。

    过不多时,“噗!”的一声,最后一位,也就是拿咸鱼当家伙的仁兄也坐倒在地,他鼻子没事,不过也不比鼻梁塌陷好多少,因为整条咸鱼被武士塞进他嘴里,外面只留了一条尾巴,被噎得差点晕过去……悲壮的轮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一片狼籍,原本在船上的人躺在码头上哀嚎,原本在码头上的人正在海水中呼救,因为武士对别人的鼻子特别感兴趣,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两手捧着脸翻滚,少数人已经恢复过来,但脸上也是一道鲜血一道眼泪的挂着。

    而那位武士两手放在身侧,正一步步的踩着别的人脑袋朐口向外走,走得很悠闲、很天经地义。

    “看!”猛然间,一个武士脚边装死的小个子现了问题,大叫:“看他的头和眼睛!”

    武士闻声停下脚步,头篷风帽下有一络长散落下来,竟然是黑色的。

    “黑——头呀!”另一个装死的小个子叫尤为凄厉:“还有黑——眼睛——呀!”

    码头上下一片沉寂,气氛也随之凝滞了,大多数躺着的人都在悄悄挪动身体,靠海的二话不说直接入水,靠岸的就把自己藏进货物中间,两边都不靠的继续装着死狗,但面面相窥之时,目光中充满了惶恐。

    “当当当当当当……”远方塔楼上,一阵急促的警钟声响起。

    “咯咯咯咯……”这是码头围墙上,几十具土造弩机正在调整方向。

    “轰隆隆隆……”这是厚重的脚步声,穿铠甲的佣兵团精英赶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几个佣兵团老大一起在狂笑:“谁?!谁敢来踩码头?!”

    武士正好踩着别人的身体走下来,踏足在地面,对面不远处,就是几个佣兵团的领们。

    “黑头?黑眼睛?”当中一位身材伟岸的领上前一步:“就是你?!”

    武士没有说话,自顾自的顺着道路前行,身材伟岸的领愤怒了,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中涌动着要吃人的凶光,伸手从怀里掏出半个烤薯,咆哮着舔了一口!

    盔甲列成的墙猛的向前推进,刀枪剑戟闪耀成片!围墙上,弩机射的声音动人心魄!

    “大领下令!”旁边的领们齐声高喊:“生死不论!”

    “杀啊!”

    港口上,有两艘加班的走私船停靠下来,袒胸露背的壮汉们一如既往的堵着踏板抽钱,工人们上蹿下跳干得比以往更加卖力,拉货的驴车川流不息,好一片繁忙的景象。

    “尊贵的先生,强悍无比的勇士,仁慈睿智的伟大奇迹,请接受土围港最甘甜的清水。”港口内,最干净整洁的酒馆里,佣兵团大领无限谦卑的把一壶泉水放到流浪武士面前:“我以六佣兵团共同走私权起誓,这是方圆几十里内最纯净的泉水,每天的水量仅此一壶,多一滴都没有,以往只供奉魔殿,连皇室都不能享用。”

    大领的鼻梁断成两截后没有完全复位,加之脸上多挨了几拳,所以他那谦卑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而其他领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像奴仆一样在门边跪成一排,鼻梁都歪着,但血泪未干的脸上充满了敬仰,还有就是后怕。

    因为他们面对的这位可不是一般的流浪武士,他可以在数百人的军阵中来去如风,把几十具弩机拆成零件,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自己狠揍一顿。但他并没有杀人,倒在他手下的人甚至连残疾和重伤都没有,而且,他也没有其他要求,仅仅是“欠着”。

    荒芜海岸是一个奇怪而现实的地方,只要不是真的找麻烦,那就没必要打生打死,虽然道上规矩不能破坏,但是领们可以自掏腰包把过路费给垫付了。然后,领们在一种几乎病态的崇拜强者的心理支配下,把武士请进酒馆歇息,仿佛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领。

    对他们来说,可以杀死所有人的流浪武士并没有杀人,这就是最绝对的善意。刚才那一仗之后,对方已经拥有了一大群仰慕者,还有了一个响亮的绰号——鼻梁终结者!

    “这水既然珍贵,”流浪武士淡淡的问:“为什么不拿去换粮食?”

    “是,的确很珍贵。”大领解释说:“但以来荒芜海岸已经没有魔殿,按照祭司的说法,这水就不是产自纯洁的土地上。其次嘛,我们这些人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威望,只是水而已,也不能做标记,运出去谁肯承认是荒芜海岸的特产之一,还不如扛包挣粮食来得实在。”

    “不错,”武士拉下脸上的粗布面巾,喝了一杯水:“这港口怎么来的?”

    “先生大概是第一次来,这里都是些苦命人啊,有战败之后的各国溃兵,有流离失所的平民,也有逃出来的奴隶。”大领毕竟是大领,几句话之后,不再像之前那么句谨:“在下原本是联军里的一个后勤官,战财后回不了家,手下又有一群人等着吃饭,所以一狠心,丢了身份留下来……现在混出点名声,管理着这希走私生意的木制品。”

    “你怎么治理?”武士的目光眺望着港口,那里的工人们显然来自各个种族。

    “道上有三条规矩,违着必死……”大领也不隐瞒:“之外有事,大家商量着办。”

    “办法不错。”武士点点头:“没人眼红?”

    “因为这里没有祭司,没有贵族,只有我们。”大领苦笑着回答:“当然,走私商人背后都是有贵族势力撑腰的,但只要他们不大张旗鼓的过来,我们也就不说什么。如果他们敢来生事,那就只有打仗,我们有不少人出身行伍——不久前就打过那么几仗,都赢了!”

    “简单的办法。”武士点了点头:“我的头有什么不妥?”

    “啊?”大领一愣:“先生什么意思?”

    “我的头,”武士放下风帽,露出一头黑,也亮出一双黑色眼睛:“有什么不妥?”

    这头黑一亮出来,酒馆内外都是一片“嘶嘶”的吸气声,大领脸上的肉又抖了一阵,最后把牙一咬:“先生,我们崇拜强者,我们敬仰你……但是,如果先生对荒芜海岸有想法,我们就算死光了,也要反抗!”

    “没有。”武士平淡的表情中带着些疲惫。

    “幸亏不是!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大领连连点头:“按说,像先生这么强悍的武力,这么冷峻的气质,绝对不是无名的武士,再加上先生这一头黑,却声称忘记带现金,所以才引了码头上的误会,不然我们这些生意人,怎么会搬出弩机跟先生对上?”

    “这跟黑有关系?”武士的黑眼中掠过一丝好奇。

    “先生应该知道,战后的魔属大地上,武士中最受崇拜的人是斯比亚的那位大佬!百万魔属联军,哪一次不是占尽上风?却在那位手下一败再败!”大领说:“特别是在我们荒芜海岸,我们最恨的是祭司贵族,最崇拜的就是这位了。”

    大领每说一句,门边的小领就点一次头。

    “和以前偷偷摸摸模仿那位不同,现在的魔属,可以光明正大的模仿那位,无论是头还是眼睛……但这代价嘛……”大领笑笑,转头叫:“小水!过来!”

    “是!”一个小领小跑着过来,有些扭捏的低头抱怨:“三哥,别在先生面前叫我绰号。”

    “罗嗦!”大领抬手就是一巴掌。

    “给先生看你的宝贝!”大领转头对武士解释:“他这大半年的积蓄,都换这个了。”

    小水应了一声,伸手在脑袋上翻找一阵,用手指拖出一截银管来,扭了几下打开,露出里面一根头……这头的形状跟别人的一样,但却是黑色的!

    “拿大半年的积蓄,偷偷跑去魔殿做的,现在的魔殿靠这个赚了不少钱……”大领苦笑着解释,目光忽然一抖,对着小水叫骂:“娘的,怎么少了半截?!”

    “那是……那是……”小水畏畏缩缩的说:“前几天去种子港找乐子,早上醒来之后,才现被婊子偷了半截……”

    “怎么不找?!”大领心痛不已:“那都是钱!”

    “我叫了十来个姑娘……后来都找不着人了……”

    “败家子!”骂完手下,大领转身赔罪,然后才说:“先生身份不凡,头和眼睛显然是花了无数金钱才做出来的,等若是满头挂着金条……偏偏没带现钱,被我们误认为是来找麻烦的……”

    “是误会,”武式摇摇头站起来:“坐了你的酒馆,再欠着就不合适了。”

    惊讶之后,众人脸上都写满了惊喜——终结者阁下可没带现钱,莫不是要用头上的金条付?那可没零找的啊!大赚啊!

    在他们希冀的目光中,终结者阁下一脚踢在酒馆柱子上,整个酒馆都晃了一晃,然后一个灰扑扑的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下,被他一把抓住,“叽叽”乱叫。

    “追踪魔兽!”众人大惊,不管这东西怎么来的,都比金条值钱。

    终结者阁下手一翻,把这只小小的追踪魔兽砸晕在桌子上,然后说:“折现,找钱。”

第6章

    魔兽这种东西,并不是越大越珍贵,也不是越珍贵就越有用,女孩们关心的是可爱与否,猛男们注重战斗力,魔法师们则倾向于智力高低。但不管怎么说,魔兽存世的数量比较少,并非一般人所能拥有,哪怕是再普通的魔兽也是有价无市。所以这只小小的追踪兽,转手之后能赚上很大一笔钱,但现在,领们却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他们不想、也不能转卖。

    虽然打着佣兵团和行会的名义,可他们其实只是一群盘踞在荒芜海岸的黑市商人,有力量而无深厚背景,旁边的帝国和贵族势力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嘴里声称不怕,心里还是要毛,所以,一只可以追踪和刺探机密的魔兽,对他们而言极为珍贵,哪怕当裤子也要留下!至于魔兽已经有主的难题,自然有大把魔法师帮着解决——人都可以朝三暮四,何况魔兽?

    半个钟头的时间,土围港的现金全汇集到了酒馆里,最具价值的货币是斯比亚的军票,然后是条约商团的抵扣凭证,其次才是名目繁多的金银币,“镇港之宝”和“土产”更是堆了三张桌子,余下的部分就全挂在领们的脸上了……他们局促的笑着,满脸歉意。

    看着眼前能压垮五匹健马的“零钱”,科恩很不以为然,只是伸手取了几袋钱币,余下的就留在原处。再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科恩在港口里逛了两圈,添置了一些随身物品,这才在领们的恭送下离开。

    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给自己换上了一袭褐色隔水斗篷,把头和眼睛变成灰色,几柄刀剑都放进乐器盒里背着,再挽了一批老马,就这么趁夜上路,形象落魄,但很普遍,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合情合理。

    按照大领的强烈建议,再有小水小领的“找乐子地图”,他一路行径荒芜海岸,最具特色的几个港口和城镇,虽然只是默默旁观,也很充分的领略到这里别具风格的世情。

    战争中有很多溃逃的人,他们无法再返乡,只能抛弃身份留在这里,在耻辱和存活中挣扎,加上从别处逃过来的难民,这两种人就构成了荒芜海岸的社会基础。几乎每个人都有故事,却又那么不堪回。在街边招揽食客的伙计,以前或许是个官员;在妓院中做香艳表演的女子,或许是黑暗魔殿的前祭司;正在管理一条街道的领,说不定之前还是个奴隶……

    特殊的环境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炉火,烘烤着荒芜海岸这个小国度,时间仿佛加快了脚步,人们的情绪也比较亢奋,一切事情都显得有些过头,或者说,深刻。过往一切律法都可以抛弃,只留下最纯粹的、最能保障存活的“规矩”,生活变得简单而直接,很多事情只有“是”或“不是”,根本没得商量。

    总的来说,整个荒芜海岸的社会是横向渐变性的社会,被道上规矩控制得最严的,是海岸和走私商业线。但即使是在这些地方,各城镇的规矩也不尽相同,要看主事的是什么佣兵团和商会——因为这些主事人带来了各自家乡的特色,实行着自己认为最适合的管理方法。

    一路行来,科恩见到许多帝国法律与各地民俗的嫁接制度,氏族制、领制、奴隶制、封建制……在没有统一的内外部环境,甚至没有经济和土地的支撑,这些制度处处漏洞,如同儿戏,一个小浪头打来就能令其彻底覆灭。但科恩的目光早被多年的内外交伐炼得毒辣无比,别人眼中混乱不堪的小战国,却已经把本质展现在他面前,犹如大树年轮一般清晰。

    再往外走时,“道上规矩”的约束力变得不那么强大,特别是在外间接壤的地方,压制不住的冲突通常来得猛烈而突然,以至于人们在吃饭睡觉时,都会分出一只手抓着武器。但崇拜强者的趋势也更加明显,勇武者可以拥有无数妻妾和财富,甚至在每一个城市,都可以看到以斯比亚和科恩名字命名的街道和建筑。

    悠闲的走到第六天,落魄而平凡的科恩已经遇到两拨强盗、三家黑店,外加小毛贼一串。当然,更多的是锄地捕鱼的小孩、侍门卖笑的女子,还有那些采摘野菜的老人……现实就是这么冷酷,要得到,必然要付出,但只要遵循这个铁律,一切就会比较顺利,不需要担心恶霸的压榨,也不用害怕名目繁多的赋税,更没有两殿祭司阴冷而来为人施加慈悲。

    前面,就是最后一个属于荒芜海岸范围的小镇,只要过那块河滩地,科恩就进入了“真正有法律、有次序、有魔族引领”的地方。这条路线的走私商人还不算多,所以这小镇并不喧嚣。胡乱用石板铺成的道路,还没来得及被车轮压得平整些,缝隙里反倒长起了青苔。

    反正后面也没有人催促,科恩就放开缰绳,让老马在路中慢腾腾的踏步,自己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粮,这也是荒芜海岸的土产之一,无骨小鱼干烘得酥脆,裹上香滑的油脂,夹在微涩的黑麦面包里,再配上皮袋里酸甜的果酒,已经是这里帝王级的奢华享受了。

    “老爷……”微弱的童音中,一双肮脏的小手从街边伸到科恩身前:“给点吃的吧……”

    这是科恩在荒芜海岸听到的第一声“老爷”,他的目光移动,一个满脸污渍的乞丐映入眼帘。乞丐最多不过七岁,身体匍伏在地面上,只围着一片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眼巴巴的昂望着科恩,目光直直盯着面包,里面充斥着惊恐和渴求。

    “老爷……给点吃的吧……一口就行……”

    或者是因为对方的年龄,或者是因为这个别具风格的称呼,科恩把足有小乞丐半个脑袋大的面包,放到了他的手里。小乞丐用两手捧着面包,一边后退,一边贪婪的嗅着香气,来不及吞咽的唾液甚至滴到了面包上。看到这一幕,科恩顿时没有了吃东西的胃口,前进,过桥,到了河滩另一边。

    “还有没有人要过桥?还有没有人要过桥?收——桥——了!”

    科恩通过之后,守桥人喊了几声就放下围栏,桥面在他身后慢慢升起,天边一片晚霞。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在对岸响起,稚嫩中却带着老练,让科恩猛的停住脚步。“笨蛋!笨蛋!笨蛋!”

    第一次,觉得不到七岁的童音也能这么刺耳,循声望去,一双瘦弱的手托举着一个黑麦面包,炫耀式的在另一岸摇摆着,夕阳下,面包表面的唾液还有点反光。

    “笨蛋!笨蛋!”小乞丐,或者说小骗子正开心的喊道:“你会饿死!你会饿死!”

    他不到七岁,还不会修饰自己语言,也不能顺畅的表达自己的得意,甚至洗不干净自己的脸,但他却懂得没有面包就会饿死的道理,所以,这个毫无力量的人,却用本不算优势的优势,从科恩凯达的手里骗走了黑麦面包。以专业的眼光看,他的心机和技能完全成熟,还知道滴下一些唾液,以免对方临时后悔……

    谁比谁厉害?谁比谁更适合生存?此时此刻,至少站在某个黑麦面包的角度,科恩输了,输得干净彻底!那一声声稚嫩的童音,其实比刀剑还要锋利百倍!科恩凯达,这个几乎没有在别人手里吃过亏的人,此时却没有动作,他静静的站在讥笑声中,仿佛凝固。

    七岁的童声,嘎然而止!就在科恩的目光中,小骗子的脸色涨红,双眼渐渐凸出,被他两手举起的黑麦面包,正在晚风中微微的颤动着,就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样,但科恩从头至尾都没动过。

    镇子里的人立即就觉异常,吆喝着冲向岸边,那小骗子的身体却渐渐升高,已经悬在了空中。骗取往来客商这种事情,当然是得到镇子里默许的,而且那个黑麦面包小骗子又能吃多少?还不是要供养其他人。所以,这时候有人来增援也是很正常的,哪怕是端着弓弩。

    而站在岸边的科恩,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赤地千里。”科恩身侧,响起一个女声:“科恩·凯达,你现在要选哪一个?”

    这声音中虽然充斥着一股冷漠,却无法掩盖清亮的质感,还有那美酒一般的香醇。

    而科恩保持着凝定的姿势,看着对岸的人把弓弩对准自己:“我选不怒。”

    “能保持清静自然好,但奈何他们已经把你当作猎物。”那女声依然是冷漠的,对岸,两个大人正准备去解救小骗子,但任凭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小骗子还是悬在空中。

    “那是因为有人心痒乱插手。”科恩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说话的是谁:“狗捉耗子。”

    “杀了那个魔法师!”号令声里,对岸飞过几只羽箭。

    科恩看了一眼来势,动都没动,因为这种兽骨箭头、木质不均、残羽粗麻的箭,近距离捕猎还凑合,远射能准才是怪事。果然,几只乱箭稀稀拉拉的栽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但接下来,岸边的土楼上出现了一具弩机。

    “他们打算把你留下来,要你的马,要你的食物,甚至是你的生命。怎么,你还是不怒吗?”

    沉闷的呼啸声里,一人高的弩箭就飞射出来,一百多步的距离,这种魔属联军的制式弩箭可以说是瞄哪打哪,声到箭至!

    只是瞬间,那弩箭就到了科恩面前,从黑丝一样大小变成碗口粗,寒光闪闪的金属箭头在急旋转,耀出一丝丝金辉——周围的空气一阵荡漾,科恩与对面的小镇好像被一片雾气隔绝,那硕大的箭头就在他胸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向他呼啸飞驰,但却怎么也飞不过这一尺的空间,反而逐渐力竭、逐渐下降,最后“砰!”的一声插到科恩脚前,泥土飞扬,只留三分之一的箭身在外面!

    一只白皙的手掌在科恩视野边缘扬起,做了一个极优雅的手势,手腕轻缓,五指灵动,就像是在抚摸一株花草,对岸却是一阵血雨腥风,十多个壮汉和土屋上的弩机全都被无形的力量绞成碎块——唯一完好的小骗子升得更高了些,而且向着河岸这边飘过来。

    “你好歹也是个皇帝,遇事怎么能犹豫不决非,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小骗子飘到科恩身前,两手还举着黑麦面包,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惊恐。

    “在这种情形下,他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幼童,也没有把你当作是人,而仅仅是一个带有食物的竞争者。当他拥有力量之后,就会使用更直接的手段去夺取食物,甚至是吃人,即使是这样,你还留着他的命?”

    “对,”科恩没有一丝犹豫,背上的黑铁剑已经到了手中:“我要留着他的命。”

    “为什么?”那冷漠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好奇,而这种好奇的表达并不平等,而是有隐隐的威压含义在里面。

    “为什么?”科恩冷冷一笑,还是没有转头去看这个声音的主人:“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打不过我,”冷漠女声很直白的回答:“想留住他的命,你只能告诉我原因。”

    “道上规矩,尊敬强者。”科恩面无表情的说出了理由:“他既然能骗走我的面包,那就是一个强者。至于你那种没胆、更没想象力的推测结果,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没胆?没想像力?”女声的笑声让人遍体生寒:“你病了,科恩凯达,你在习惯性的否定其他见解。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好奇,那就你打错算盘了。”

    小骗子的两腿开始乱蹬,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今天骗了我的面包,长大了就会吃人,这就是你狗屁不通的推测,这里面有什么必然联系?”科恩用不怎么友善的用语回敬:“别说他没吃人,就算他已经吃了人,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这是乱世,什么事不可以生?需要有什么必然联系?”那女声中的讥讽,丝毫不比先前童音中的少:“鼠目寸光!”

    “是不是鼠目寸光,那不重要。”科恩的说:“但有我在,谁敢说这以后还是乱世!”

    沉寂片刻,悬在空中的小骗子终于吸进一口气,身体倒飞回到对岸,落地后打了几个滚,然后一边爬,一边在那堆模糊的血肉中吐起来。

    那个黑麦面包,染了口水又染了血,倒还是被小骗子牢牢的抱在手上。终于,他爬过一丛乱草之后,消失了。

    黑铁剑在风中轻鸣,科恩,转过头来。

第7章

    河岸边只有一条扭曲的孤道,两旁乱草丛生,黄绿相间的颜色充斥在灰黑的背景中,就像一块用了半辈子的抹布,放在什么地方都绝对称不上是景致。

    所以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很难跟风雅拉上关系,格调等等也全都成浮云了,因为这完全是狭路相逢的背景。

    如果非要把这种见面跟某种东西连在一起,那只能是真实——剥去很多粉饰之后残留的真实,或者还点缀着些残酷。

    此情此景,抄家伙砍人才算正常。

    很难想像,会有一种美扑面而来。

    她就安静的站在科恩身前十步处,柔顺长在耳边分出两股,如瀑布一般垂到胸前。精致的面容并不能让人惊艳,但纯净的感觉却一丝丝透进科恩的皮肤,直接沁入心脾,让他的灵魂出由衷的赞叹。但这跟她那幽蓝色的裙装无关、略显苍白的皮肤无关,甚至跟冷漠的目光也无关,纯是因她的气质而引。

    除此之外,还隐约有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科恩心头。

    科恩是斯比亚帝国的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各国各地方的佳丽流水般的送到他身边担任宫女,像是市场上的青菜一样任他挑选,经年累月下来,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可在这时,他的呼吸还是被对方的美打乱,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这点滴变化肯定瞒不过对方。

    “你在看什么?”科恩这句话或许并不怎么高明,但对一个急于挽回局势的人而方却很自然。两人之间的形势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开局不利,或者在下一刻,就会有很刺激的事情生——不仅仅是因为两者的身份差异,也因为目光第一次交错时就弥漫在周围的气氛。

    “我在看斯比亚帝国的君主。”对方的冷漠语气依然,放到这时,更带着一种隐隐的压迫力:“传说在人类中,唯有斯比亚君主最为出色,是人类百年来最英明神武的豪杰。”

    “传说都是很无稽的东西,”科恩的脸色算不上好看:“那你看够了没有?”

    “够了。”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开一点,一股挑战意味缓缓释放出来:“轻浮急躁,进退失据,总之不似人君。”

    “这就对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像个皇帝,而且这对我也不是褒奖,”科恩没有被对方的话气到,反而还点头认同:“不过在上族的角度看来,我不像个皇帝才是正常的吧?”

    “何以见得我就是个上族?”

    “很简单啊,已经很久没人敢拿这种欠钱不还的眼神来看我了,再说,你是打着招牌出现的。”说到这里,科恩心中一动,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想知道答案,当然要有付出,你准备用什么来换取?”对方目光毫不遮掩的逼视过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身上必然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但是我讨厌你这种打哑谜抬价钱的手段,所以,我不打算拿什么东西跟你交换。”科恩笑了笑:“你看,这里是荒郊野外,我怎么说也算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而且手上还有武器,但你孤身一个,处境实在是很不妙……”

    “荒唐!你好歹也是帝国皇帝,居然会说出这样无知无耻无谓的话!”对方摇了摇头:“或者你是想激怒我,以便在这里套取有用的资讯?”

    “你显然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不管我问什么,你必然准备好了一套套的说辞,我套你的话有什么好处?又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想要告诉我的,我不开口你也会说。”科恩的语气非常诚恳,但接下来的语却不怎么地道:“你有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漂亮,而我又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当然要把握这个机会,就算不能拿什么,给你脸上涂点黑泥也是好的。”

    “你果然是个鲜活的人类,没有错,你心中装着一腔以下犯上的**,越是身份高贵的对手,就越是能够刺激你。”对方的话已不再带着冷漠,而是针尖般锐利的蔑视:“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有你在,这里以后就不是乱世吗?一个有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治世?”

    “我只是想调戏你而已,”科恩晃晃手里的黑铁剑:“你要不然就骂回给我,要不然就闭眼享受,但用不着给我讲大道理,我就这么好打吗?”

    “调戏?”对方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科恩:“以你的水准,大概还得练上些日子。”

    “沙!”的一声,黑铁剑插在脚下,科恩已经扑了上去。与其说扑,还不如说是威猛无比的一撞。他两手平伸,身体微向前倾,带起的尖锐气流向周围压迫过去,十步之内,尘土飞扬!对方身形不动,脸色平静,眼见着他撞到面前,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裙边已随气流荡起。

    “噗!”在对方身前一臂的地方,科恩犹如撞在巨石上的水流,身体打着旋偏移出去,头下脚上,甚至比刚才的度还要些。“嚓、嚓!”两声轻响,科恩双手擦过地面,身体像风车一样再旋了半圈,倒着飞了回去,两坨污泥携带着惊人的威势,砸向对方的后脑和臀部。

    只要是漂亮女人,没有不讨厌污秽的,一声冷哼当即传出,污泥被无形力量挤成薄片,像屏风一样挡在科恩的前面,“咚!”的一声巨响,斯比亚皇帝这回就像撞在一堵钢墙上!灰色风衣先是鼓胀起来,然后炸裂飞出,漫天都是飘飞的破碎布料。

    “隐身?”白净如玉的面庞上,一抹清浅笑意掠过,在她脚下出现一圈透明涟漪,整整三十臂距离内的景物都随着这涟漪的波动在抖颤。

    隐在左前方的科恩像是被火烧到一样跳了起来,不过他显然记得先前的豪言,十来团污泥被他随手甩出,分成数种手法飞向对方的脸!

    “还你。”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作,污泥在她身前一臂的地方掉头回飞,这种转向很诡异,也越了科恩的认知。十几团污泥的轨迹和度有丁点变化,直接就循来路回飞!

    两柄黑铁长刀在夕阳中耀出片片光狐,把飞来的污泥斩成小段,但被斩小的污泥依然没有改变方向和度,反而围住了科恩,逼得科恩向后飞退,双刀舞得如同两个黄金光轮,用凛冽的斗气把这些污泥团子绞成轻飘飘的粉尘……虽然粉尘无法载力伤人,却也把科恩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更别说他这一退,已经退出将近一里,用逃来形容更恰当些。

    “好玩吗?”而对方脚步未曾动过,却还是站在科恩十步之外的地方:“被自己丢出的几团污泥追得丢盔弃甲,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憋屈?”

    “好玩。”科恩邪笑着回答:“调戏女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没摸到,还会被泼洗脚水。”

    “粗俗。”对方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你前些天本来沉重冷静,现在为什么会这么轻浮?”

    “荒郊野外,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突然蹦出来找我搭讪,你觉得要什么人才会不轻浮?”斯比亚皇帝嘿嘿一笑:“像你这样出现的女人,心里本来就没打什么好主意,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诸多要求?你打扮得花枝招展,难道是来找我谈正事的吗?”

    “当然是正事。”对方点头。

    “屁!”科恩呸了一口:“本少爷从不跟漂亮女人谈正事,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所向无敌!”

    “就算是皇帝,任性也不是好习性。而且有些事情,根本轮不到你做决定。”对方显然被科恩的话激起反应,但并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抬手:“你要为这种态度付出代价。”

    “我的态度很正常嘛……”

    科恩才说了半句话,对方的手指就收紧了,无形有质的力量包围过来,一圈圈砸在科恩身上,就像刚刚那个小骗子一般,科恩已经无法动弹,两柄黑铁战刀高举过头,被禁锢的身体还在缓缓上升。在脚尖离地之后,他的身体一斜倒了下去。

    “这是你自找的。”对方的手里甩出一根长鞭,缠在科恩脚上,拖着就走。

    “你这个没有姓名的野女人!万年没见过男人的恶婆娘!你敢放了本少爷,改天再打过吗?!”

    科恩还没骂上两句,她回头一鞭让科恩住了嘴,那鞭子带着一簇绿油油的火焰,轻轻一声就在科恩身边开了个深不见底的裂缝!

    才被拖着走了几步,科恩眼中的景物就大变样了,那些色彩斑斓的野草荒原已经不见踪影,被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所取代。他倒在路面上被人拖着,看不到太高太远,只觉得路两旁全是挺立的麦穗,轻风吹过,泛着金光的麦穗“沙啦啦”的响成一片,还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我说美人,虽然我有四个妻子和无数侍妾,但没有一个孩子,你抢我可找错人了!你固然是很漂亮,可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我很难对你有冲动的……我其实是有怪癖的男人,神族小公主和魔族小公主嫁过来之后,我已经彻底暴露了我阴暗的心理,不信你可以去问她们……靠,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你脑袋长在什么地方……你这哑巴丑女人,没头脑、没身材、分不出前后的老妖怪……”

    “到了,”她手腕一振,科恩的身子就向前滚去,摔在自己脚下:“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你的下贱我充耳不闻,但这里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你的修养蛮好,但用辞不佳。你要知道,调戏女人叫风流,丢美人污泥最多只能叫下流,跪着求你让我摸一下屁~蟹~股这个才叫下贱。”科恩正色说:“上过圣都皇家学院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

    “这么说,你是自认下流了?”

    “只要你自认是下流的目标,我自认下流又有什么关系?本少爷老早就说过,胜利的方式有千百种,就算打不赢漂亮女人,也要抓抓他的**!”科恩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小人得志:“我说爱米妮,你心里其实已经乐开花了吧?”

    “你……”对方眼神一凛,显然没想到科恩认出自己:“怎么知道的?”

    “虽然你突然变了容貌和身材,还一副冷冰冰的债主表情,但你的体态和风韵总不会改变的。”科恩当然不会说出全部原因:“再说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把我的调戏不当回事?黑暗魔族里,你这样好脾气的人可不多啊!”

    “劈啪!”一道电流从爱米妮的手指中窜出,流光溢彩一般,从科恩的头部一直刷到脚,电得他浑身扭来扭去。

    爱米妮冷声说:“我现在脾气可不好!以你的身份,你现在要叫我殿下或大人,又或者称呼我全名――爱米妮伊萨伯安特!”

    “香蕉你个西瓜,女人就是麻烦!”科恩弯曲的脊背伸展开,大口吸着气,迎上爱米妮的目光,大声抱怨:“爱米妮伊萨伯安特殿下,你这个女人真是很麻烦!”

    “彼此彼此。”爱米妮并不否认长鞭卷起,把科恩向前一丢,水花飞溅,头晕眼花的科恩已经掉进一个水潭里。

    “太不像话了!”科恩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水:“换了个伊萨伯安特的姓氏很〔原图空白〕吗?连以前的交情都不顾,没义气呀——”

    水波荡漾,碧色粼粼,上面漂浮着点点金黄色的花瓣,科恩抬头一望,水潭边沿都是以半透明的冰晶砌成,周围分布着一些形态柔美的树,树干倒是稀疏,但上面的绿冠却非常茂密,遮住了大片天空,无数花枝倒垂下来,正在随风摆动,水面那些金黄色的花瓣,大概就是从这些树上飘落下来的……但无论怎么说,这跟先前的麦田都是两回事。

    “伊萨伯安特,是真正的魔族姓氏,拥有这个姓的魔族,会具备无与伦比的力量。你觉

    得这样的魔族会跟你有多少交情?”爱米妮从一棵粗大树干后走出来,坐到了潭边的大块玉石上,两手叠放腿上,脸色平淡,目光却高过科恩头顶一线:“现在我说,你听。”

    “你可真难相处啊……交情这种东西,不是我说有就有的嘛!”科恩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先前不是麦田吗?怎么呼的一下就到了林子里?不过这林子很漂亮,我喜欢!”

    “这是位于精灵花海中的浴池,你最好洗干净些,免得再让我动手。”爱米妮说:“先前的麦田,距离精灵花海有四千多里路程,距离你不承认的乱世一千余里。”

    “几千里的距离,这么几步就走完了?”虽然是刚才的亲身经历,但听到真相时还是很吃惊:“这也是上族的特殊魔法?”

    “要这么说也可以,但能使用这类魔法的,举世只有五人,眼下嘛,只有四个半。”爱米妮说:“赤足过麦海,玉潭沐浴更衣,这是晋见仪式中必须的环节。别人要走九天,你是所有人中走得最快的一个,只是你不怎么老实,所以是唯一一个被拖过麦海,丢进玉潭的。”

    “晋见?”科恩一愣:“这玩笑开大了点吧?”

    “你可以认真些,也可以当这是个玩笑,毕竟要见你的不是我。”爱米妮并不在言语上纠缠:“我当数到十,你还不开始的话,你就永远别想爬上来。”

    “洗就洗,你小心眼睛痛!”某人扯开了武士服。

    “你马上就要痛了。”爱米妮一招手,花树后面转出十来位面容娇美的精灵,捧着各种沐浴用具,沿着潭边的阶梯下了水,向科恩拥了过去。

第8章

    在玉潭里洗浴完毕,再被精灵们服侍着换了新衣,花海中,一个崭新的科恩·凯达出现了。这可不是玩笑,他浑身皮肤都被精灵们用某种石头仔细的打磨过,然后一次次的冲洗熏香,直到他濒临暴走边缘为止。那身魔属风格的精美礼服,无论工艺和用料都是他前所未见,科恩甚至都懒得去估算造价,因为那一定是个复杂而烦琐的过程。

    他随身携带的物品,自然一样样的被放在身旁的玉石桌面上,写满密码的小册子、色彩缤纷的晶石、长短武器、各类药剂,甚至包括一些用途诡异的小工具,数量之多,种类之杂,让爱米妮殿下叹为观止。

    其他人别说把这些东西随身带着,能想到这么多东西都算本事,而科恩,却很平静的当着她的面把这些东西再塞回身上。

    “混口饭吃而已,别瞪眼嘛!”某人讪笑着:“你之前不是第一魔将吗?看样子高升了?”

    “跟我走。”爱米妮转身就走,给了科恩一个后脑:“第一魔将只是我的掩饰身份,现在你应该称呼我黑暗魔族公主殿下,或者叫我爱米妮大人。”

    “公主殿下?别说笑了,你难道不知道公主都是用来打倒的……”科恩一副没想到的神色:“那么,芙莉格·伊萨伯安特殿下呢?你突然变成公主殿下,她居然没有一点意见?”

    “芙莉格·伊萨伯安特,”爱米妮停步,转身,盯着科恩说:“她不是被你杀掉了吗?”

    “芙莉格殿下被人干掉了?”一瞬的惊讶过后,科恩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说:“就我这两手也能杀掉芙莉格·伊萨伯安特殿下?栽赃也得看看对象,芙莉格殿下是公主,你也是公主,如果我能干掉她,还会被你拖着走吗?你别逗了!”

    “这是神族长公主亲口所说,她说的话,我当然会信。”爱米妮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听说你还学会了领域魔法,甚至能操控时间呢!”

    “熟归熟,乱说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在爱米妮面前,科恩难得认真一次:“本少爷可不会领域魔法,操控时间什么的更没有听说过。”

    “你不必向我解释,今天是晋见,大概说不到这些事。但如果我是你,必然要打好腹稿,省得到时候欲哭无泪。”爱米妮说:“忤逆犯上,别说黑暗魔族,就算光明神族也饶不了你。”

    “这样说来,上族一定要把这笔帐记在我身上了?”

    “辩解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没人会感兴趣。”爱米妮淡淡的说:“你能找出真凶那当然最好,你应该有找出真凶的本事,被人当胸一剑刺穿也没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呢?”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了呢,原来你还是看了我的胸口啊!”科恩摸摸胸口:“幸运,幸运而已,其实那一剑没有伤到要害,我是被活生生吓晕的。”

    “没有伤到要害固然很难得,但为什么连个伤口都没有?”爱米妮淡淡一笑,撕开科恩的伪装:“难道乌鸦的武技是虚有其表,那一剑连你的皮肤都没擦到?”

    “我这个人是比较耐打,抵抗力又强,殿下你刚才大神威拖了我几千里,不也一点伤痕都没有吗?”科恩在心里更正“其实你刚才是大神经才对”,脸上一点异样表情都没有:“再加上我这个人怕死,身上带着无数药剂,又怕我的皇妃现这个伤痕找我追问,所以每天不停涂抹,那伤痕自然就消除了。”

    “说起斯比亚的几位皇妃,你倒是把好们藏得很稳妥,但你是否明白,你越是把她们藏得深,她们就越危险?在比斯大陆上,没有任何人能躲得过上族的惩罚。”清冷的笑意在爱米妮脸上一掠而过:“你没有把魔族小公主当成是你的皇妃,也是时候让她回归魔族了。”

    “当初是上族把小公主硬塞给我的,现在又要把人硬要回去,这态度真的让人无所适从。”科恩无所谓的耸肩,继而“噗噗”一声笑出来:“我突然想到,爱米妮——大人,如果当日在待城下,我在长公主面前点了头,可就是大人你嫁给我……”

    “住嘴!”爱米妮脸上的神情立即就凝固了,随手一掌拍下,让科恩脚边的一丛碧草瞬时分解成细末:“你的眼珠如果再转来转去,我就把它挖出来!”

    不管爱米妮铁青的脸色,科恩却背过身去,用手捂着嘴闷笑,完全不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用规则调戏人,果然无往不利,而这一套散拳打下来,科恩也试探出了自己的位置。此时此刻,爱米妮不可能对自己怎么样,因为要见自己的不是她,她只是来引路顺带敲大棒。

    虽然以前跟爱米妮很熟悉,但现在人家已经是公主了,水涨船高,既然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科恩也不必留手。

    如果科恩刚才就这样说话,必然要大吃苦头,但现在已经洗了澡换了一副,她主子必定等在前头,她还敢再把科恩拖上几千里吗?

    黑暗魔族的公主啊,果然只是用来满足下位者犯上心理的,下嫁人类也好,被逆弑也罢,都是竖在正公主前面的靶子而已……不过,拥有公主头衔的爱米妮,变化真大。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一条碎石小径的尽头,前面出现一片雅致幽深的木屋。不怎么高大,整体掩在绿萌花海中,粗略一看并不是显得大气,但一门一柱一阶都极尽巧思,就连木栏上的雕花都顺着纹理排布,丝毫不露人工痕迹。

    “到了,这是至上王者的休闲居所,别说是人类,就连一般魔族也不得进入。”爱米妮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回过头来告诫:“你要注意举止……”

    但映入她眼帘的,不再是一张讪笑或揶揄的脸,是平淡中带着些沧桑的表情,冷静里闪耀着光芒的眼神,科恩就像刚才那样随意的站在她身后,让她下面的告诫再也说不出来……

    就算爱米妮是头猪,也明白自己刚才是真的被调戏了,而且更惨的是不能马上报复回去。

    爱米妮整肃面容,走进庭院,站在滴水檐下,轻声向内堂通报:“爱米妮·伊萨伯安特,奉命迎接科恩。凯达至此。”

    她的话音在梁柱间萦绕,正堂的大门无声开启。

    站在爱米妮身旁的科恩抬头望去,堂条比之、能容两人并肩行走的通道,尽头黝黯不知道有多长,两旁窗户正依次打开,柔和的阳光投射在通道里,照耀着里面的壁画和雕塑,那上面描绘的人物和景致顿时鲜活起来。

    爱米妮当先领路,科恩落后两步,完全没在意爱米妮“你小心点”的眼神,目光全被通道中的壁画吸引,那些用简练笔墨绘制的人物真像活的,正一组组的演绎着各自的故事。

    精灵的归隐,翼人的没落,矮人的分裂,血族的沉沦,自然也少不了人类的崛起……不但有形,而且有声,只要停步注目,人就会像是灵肉分离一般,整个心智都被卷到画中,就如同自己就是画中的一员,正在经历着某件事。

    浮光掠影中,科恩目光游移,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而爱米妮这时也不催促。

    第一个人类王国的开国庆典很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六名衣不遮体的老头子簇拥着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就站在一棵高不过两臂的巨大木桩上,用拗口但直白的话向两百多名追随者宣布:“你们现在能看到的土地和大海,就是我们的国土!最高山峰之下,就是我的王城!我们的王国受上天庇佑!受我的保护!我是王!我是你们永远而唯一的王!”

    “杀死精灵!赶走野兽!”围观的人们这样欢呼着:“你是王!你是王!你是王!”

    第一名贵族受封时的誓词很简短,仪式本身也显得很随意,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军人,手持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单膝跪在一名衣着华贵的小孩面前,百臂之外就是血雨腥风的战场。小孩根本拿不住长剑,还被几枝飞过的流矢吓得说不了话。

    老军人两眼一瞪,昂天大叫:“土地作证,天空作证,我世代受供奉,也世代供奉我的王!”

    说完之后,他举起狼牙棒冲去了战场,不过瞬时,身上就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第一场黑暗魔殿的祈祷,已经像模像样了,一如今天般肃杀和压抑,木材垒成三十臂高的塔状,平顶上绑着二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不知犯了什么罪行,正在声势浩大的祈祷声中瑟瑟抖。五名面目阴沉的祭司手持火炬,同时点燃了巨大的柴垛,火焰扶摇而上,舔舐着一条条生命,无数围观的人类,在外面爆出一浪浪的欢呼……

    一路走过,科恩饱览了战争、建国、灭族,感受到了幸福、饥饿、苦难,这条长廊集成了人类由古到今各类重大事件,堪称活生生的历史。但科恩只认真看了前面段,就不再感兴趣了,脚步也逐渐加快。晋见之前经过这条长廊,必然是魔族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先声夺人,看多了,人自然会被其中的气氛感染,最后只怕是要心如死灰,爬着出去。

    看科恩没有被壁画吸引,爱米妮稍感讶异,不过没说什么,继续前进直至停在通道尽头。

    “你是客人,请先行。”爱米妮推开门,终于客气了一回,侧身礼让科恩。

    “如果我出去第一脚踩空,殿下会不会高兴?”科恩站在门前,一本正经的问爱米妮:“殿下那么大本事,在门外面挖个坑阴我太正常了。”

    “王上宅院,不容嬉闹。”爱米妮左手轻抬,捏着科恩肩上的一点布料,直接把他向前一送。

    科恩身不由己的一步踏出,已经来到通道之外。

    在这里,内外不再是一种概念,而是景致完全迥异的两处地点,这种感觉,跟科恩以前进入恩泽之门或沉眠之地浮雕幻境都不一样,因为两处地点都是真实存在的,相隔不知多少距离,现在却被自己一步跨越,在一个人类、即使是优秀人类的角度,都很容易滋生震撼心理和满足感。

    像这样展下去,之后跪下抱魔族的大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科恩还是个普通的人类,但他对这套把戏很有抵抗力,因为他本身就是拿唬人当饭吃。无论名利引诱,或者是威势胁迫,只要谨守住自我,就不会有状况生,这个道理科恩从小就知道,不过在跨出那一步的时候,他还是闭了闭眼。

    爱米妮站在科恩侧后,不再出言引导。科恩静静的低头站了片刻,这才抬头打量周围。

    好宏大庄严的宫殿!檐角挂云,屋顶支天!

    好富丽堂皇的楼宇!梁柱晶莹,阶栏明澈!

    科恩探头昂望,视野立即被一面挂在殿前的巨大黄金牌匾占满,上面的一行文字硬朗狂放,欲飞欲扑,在阳光下映出漫天灿烂光辉。侧转身体,宫殿穹顶的古朴线条一路向远方绵亘过去,竟然不受地形的限制,根本就望不到尽头……

    身处在这巍峨宫殿之下,受到那一股股威势冲刷压迫,无论是谁,心中都会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进而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轻风徐徐而过,殿堂檐下的风铃响成一片,这浩瀚威亚中唯一的一股轻柔响动,顿时惊醒了还在举目远眺的科恩。随着风铃声,宫殿大门中走出一队人来,青一色的连体铠甲,外罩锦袍,一个个眉清目秀,身材健美,却不是人类,也不是科恩以往所见过的魔族。

    科恩无法肯定他们是什么种族,只觉得他们的举止比人类灵动,比精灵沉着,简单的步伐中带着冲锋般的威势,就像一群野蛮人战士在逼近。

    “客人日安!”长相威猛的武士领站在阶前,声音洪亮:“在进入殿堂之前,客人要留下随人兵器,这是对主人的尊敬,还请客人体谅!”

    “客随主便,应该的。”

    科恩解下随身携带的兵器,两把刀,一柄剑,三支匕……至于其他的,应该算是“武器”而不是“兵器”,所以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好在这领的目光中没有怀疑成分,倒是爱米妮看着科恩,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爽快!回头我们用大碗美酒向客人致歉!客人请进,主人在里面等你!”

    六件兵器让武士领很满意,但他绝对想不到这只是一分部,于是让开了路。

    殿堂里面,几名身段妖娆的精灵侍女迎上来,手持熏香绣笼为科恩开路。

    科恩想也没想,一步跨入。

    大殿极为宽广,从任何一个小方向都看不到尽头,排排晶莹剔透、要两人才能合抱的圆柱,在这大殿里却显得纤细小巧。除紫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镜面一样的巨大地板,简直纤毫可鉴,反射着天花板上几千盏魔法灯,那些排列精巧的缓缓旋转着,瑰丽万千,恍若夏夜繁星。

    侍女走在前面,爱米妮走在后面,步伐都是悄无声息。可科恩脚下一动,地板却“波!”的一声响,犹如石子儿落水,荡起一圈涟漪扩散出去,在大殿中波动不息。

    科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主动,就在这声轻响中丢失了一半。这一声打破平静的声响,破坏了原本平分科色的主客局势,身为客体的科恩·凯达势必要先开口,不然这一“失礼”的举动,就会给科恩的防线中留下一丝缺陷。

    而先开口,却又会让科恩陷入被动。即使科恩不觉得自己被动,但对方却可以这样认为——优势这东西,不仅能在客体上产生,也能在主体上产生。

    科恩毕竟是科恩,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抬头扬声:“科恩.凯达,应邀前来!”

    清朗的话语,明快的节奏,在大殿里荡起更多的涟漪,彻底遮掩了先前的波动。

    “对你而言,这会面来得太晚;但在我的角度,你却来早了!”

    伴随着这句中正平和的回应,一股无形有质的威严从大殿深处弥漫过来。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人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却又不迫人意志、伤人心境。

    对方人还没有出现,科恩已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好沉稳的心机!好棘手的局面!

第9章

    没有任何迟疑,科恩就是这么肯定,在大殿深处说话的必然是黑暗魔王!

    在算计谋划了足足几年之后,在经历了无数凶险磨难,甚至是付出难以计数的代价之后,科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于站到比斯大陆最强者的面前。

    这一刻,科恩平静的脸色下,心潮澎湃,但他来不及感慨,也没时间兴奋,而是聚集起全部的心力,准备应付眼前的局面——黑暗魔王请他来这里,当然不会是喝茶聊天的。

    可以说,自从爱米妮出现之后,他和魔王的交战就已经开始了,双方各出奇谋,都是为了在这一次会面中占据优势,以达到自己谋划的目的。但要占据优势,得先取得主动;而要想取得主动,又必须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气势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但谁都触摸不到,也不能打包装箱。它至少得由两者共同维持,而且随时处于变化中,操纵得好当然事半功倍,反之就只能丢盔弃甲、一泻千里。

    就现在各方的态势来分析,科恩显然是贫弱的那一个,因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没他的份,说得直白些,有可能一言不合,对方关起门来就把他给黑了,他还没处喊冤去。大家这点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点破而已。

    通常情况下,身为弱势客人只能任人宰割,但科恩却不能接受通常的结果,他必须要翻盘才行!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咸鱼要想翻身可不容易。从踏入这大殿之前,他就已经落入了黑暗魔王的算计当中,殿前解除武器那一幕也是对方故意安排的,目的是让科恩放松戒备。

    所以,无论是急是缓,又无论似春风如骤雨,这气势,科恩一定要先布好。

    “早也好,晚也好,我总算是个佳客。”科恩轻笑一声,很是悠然地向前迈出步伐:“如果再遇到一位好客的主人,宾主尽欢,这才是一场好聚会。”

    “让爱米妮公主远迎千里,又一路屈尊侍候,黑暗魔族还不算好客吗?”对方在大殿深处亦是一声轻笑,隐隐点出自己的身份,接着揶揄科恩:“早就听说你油嘴滑舌,是个爱占便宜的恶客,今天总算是领略了,我可不想让你咬下爱米妮几根羽毛,日后拿去狐假虎威。”

    羽毛这个典故,自然是在影射科恩几年前晋见光明神族时,咬下神族长公主几片羽毛的往事。对方不说他是怎么知道的,科恩也不需要问,因为这不是重点,时至今日,如果科恩还不明白神魔其实是同坐一条贼船,那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的头衔就非他莫属。

    “少不更事,颇多荒唐,当然情有可原。如果我之前没认出爱米妮殿下来,倒还可以捞点好处,无奈啊!”科恩不以为然,轻轻一叹又迈出两步:“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所以就一路与爱米妮有说有笑的过来了?”黑暗魔王的声音也在缓缓接近:“原想你还要在画廊中耽搁些时间,没想到你就直接走了过来,枉费爱米妮与我的一番苦心安排,或者是因为那些壁画上不得台面,无法招待客人?”

    “那些壁画是很好,花花绿绿的,人物很多,场面也够大。但我骨子里是个大老粗,官话叫庸俗之人,这玩意再怎么雅致也不对我的胃口。”科恩的笑声正逐步转向豪迈:“如果把那些壁画都换成美酒佳肴,才能令我流连忘返,听说之前的人类晋见,在花海里洗白白之后就得上正戏,没有画廊这种招待,但没想到第一回开张就遇上我这个俗人,真是遗憾啊!”

    “不必哀怨感叹,既然请你来做客,哪能少得了美酒佳肴。别人的晋见倒是简单,直上地狱岛就好,但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魔王的位置渐近,声音更加清晰:“这座宫殿并不在地狱岛,也不在比斯大陆某处,而是孤悬海外,就连黑暗魔族的成员也不知道,算我的私宅。”

    魔王的话音刚落,一阵风扬起圆柱边的重重纱幔,顿时满殿华彩,如梦似幻,吸引了科恩全部的目光。

    等纱幔徐徐归拢之后,传说中的魔族统治者,比斯大陆双巨头之一,终于出现在科恩面前——就像是一次偶遇,两人默契的止步,彼此只相距十臂。他们脚下的地板仿佛更加晶莹剔透,倒映出上方一盏固定的灯光,这一盏不移不动的魔法灯,就是整个大殿的正中心。

    大殿里的气氛微一凝滞,两人之间的那点空间就恍若塌陷了一点,将周围的光线牵扯过去,让旁人的神智一阵动荡,各人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只余下两个相向站立的身影。

    第一眼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科恩无法把他与心中的设想重合起来。黑暗魔王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严谨中不失洒脱,和蔼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随意。

    至尊着专属的威仪,从魔王身躯中流露出来,把周围的一切笼罩住,当然也包括科恩。科恩要鼓起所有的勇气,才能直视他的面庞!

    他高过科恩半个头,面部轮廓硬朗,身材几近完美,穿着对襟礼服,配饰简单,装束很符合科恩的审美观,一举一动,甚至是简单一站,都能给人一种“本来就该如此,我怎么没有想到”的感觉。目光落在他身体的任意一处,都让科恩感觉怪异,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真实的身躯,而是能够细分,再细分,直到分成千千万万个相同的等份。

    就像视野中的魔王再怎么清晰,映照到心头的依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更别说“记住”。

    “魔王陛下,日安。”科恩深吸一口气,收回已近枯竭的目光,没有按照正式礼节问好,而是用了简单的平礼,他这种行为立即引旁人——也就是爱米妮的不满。

    “真简略,平时的问候总要缀一长串不切实际的词汇。”魔王对科恩的平礼一笑置之,化解了爱米妮的惩戒企图。

    科恩摇摇头说:“那种东西,真不如一句老大来得实在。”

    魔王笑了,爽朗的笑声在殿堂中回荡,就像潮汐掩盖沙滩,瞬时就铺满了每一寸空间,柔和,无法抵御。科恩的衣袍在笑声中微微颤动,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前些日子,听说你有些不妥,但在今天看来,你的风格保持得很完好。”魔王的笑声终于降下:“我说一句,你就回一句,不肯吃一点亏,这样倔强的性格,对你来说弊大于利。”

    “陛下明鉴,这并不是我的性格,”科恩正色回答:“平凡如我,站在陛下面前,只不过相当于一面镜子。陛下感受到的种种,其实是陛下施加在我身心上的感觉,但我这面镜子质地不纯,反射出的种种景象难免会有些失真,真是遗憾。”

    “只是一面镜子吗?科恩凯达,你这句话太谦逊了。”

    “好吧,客人已经自报姓名,我这主人也不好不回应。”黑暗魔王轻轻摇头,伸手出来在科恩额头虚点一下,指间闪耀出的一点光芒在科恩额头前散开,随魔王的话震动着:“在永恒的注视之下,汝可称呼吾的真名,苏克穆萨伊萨伯安特!”

    四散的光芒聚拢,再轻轻爆开,化作无数微不可察的粉尘,如星芒一样飞向四面八方。科恩一愣,有些不明白魔王这是在做什么,告诉个名字也弄得这么复杂?但魔王收回了手,只用柔和的目光看科恩,并不解释什么。只是他身侧的爱米妮上前一步,缓缓开了口。

    “科恩殿下。”爱米妮对科恩的态度大有好转:“王上把自己的真名告诉殿下了。”

    “很荣幸。”科恩脸上肌肉**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的真名是科恩凯达。”

    “姓名,对黑暗魔族而言非常重要,代表着力量与威严,是一切荣耀的源泉,王上身为黑暗魔王,自然也不例外。”爱米妮细细的解释:“王上将真名告诉殿下,这是对殿下无与伦比的信任和关爱,从此之后,殿下身份远一般黑暗魔族成员,可以称呼王上的真名而不算犯禁。从现在起,在比斯大陆,除却光明神王和少数几个人之外,殿下的威仪高过所有生命。”

    “只是知道了陛下的名字,就能有这么多变化?”科恩倒真是没想到,黑暗魔王的名字还有这种功效:“可我本身什么也没有做过。”

    “殿下再回想一下刚才,然后闭上眼,试着在心里默念一次。”爱米妮说:“会不一样的。”

    依照爱米妮所说闭上双眼,科恩默念了黑暗魔王的真名,当默念完最后一个音节,黑暗魔王的影像立即在心中出现,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团模糊、一个代号,而是连细节都很清晰!顿时,科恩知道了这名字中蕴含的魔力,这名字,其实就是魔咒!

    “王上的真名,本身是一个简短而强大的魔法,蕴含着无尽的能量,甚至能组合成一系列强悍的魔法,”爱米妮看着若有所思的科恩:“殿下所知道的王上真名,与其他人记忆中的都不一样,是唯一的,所以殿下每一次默念咏颂,哪怕相隔千万里,都可被王上听到。”

    “明白了,”科恩释然的点点头:“这跟召唤仪式有相似之处。”

    “原理近似,但这不是召唤魔法能比的。殿下现在只能在心中默念,要想用声音咏颂出来,还要花费大量心力,而且效果也不一样。”爱米妮解说完毕,转身对黑暗魔王一礼:“王上,科恩凯达此次晋见,是否需要记录在册,向比斯大陆宣扬?”

    “你的意思呢?”魔王看向科恩:“如今的斯比亚,还算是神族麾下的国度,私下会晤黑暗魔王,怕不怕光明神族去找你的麻烦?”

    “陛下说笑了,”科恩很干脆的把手一摊:“我是被爱米妮殿下拖来的!”

    “好油滑的人类!”黑暗魔王哈哈一笑:“如果不用好东西招待你,你必然怪我这主人小气——传令,重启四季庭设宴,爱米妮相陪!”

    侍女们回应一声,俏然退下,只是几步之后,她们就从科恩的视野中消失了……侍女都有这样的水准,倒让科恩吃了一惊,黑暗魔王,果然还有许多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既然是待客,我当然要做足全套。”黑暗魔王却对科恩说,“来,让我为你领路,顺便为你解开心中疑惑。”

    随着魔王的转身,大殿中的空间和光线都有了变化,科恩跟在魔王身后,只是几步迈出

    ,身边就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花窗,居然是在毫无知觉中,他就跟着魔王走出了大殿。

    “你不必惊讶,这处宫殿的奇妙并不仅于此,要真的仔细评定,这里并不能算是最好的。选在这里接待你,是不想让你感觉不自在。”魔王淡泊的声音传来:“一直以来,你对黑暗魔族并无好感,对地狱岛魔众也颇多微词,这些我都明白。”

    他的语调是柔和的,但科恩无法肯定他会不会在说下句话时翻脸,对魔王性格完全不了解,这让科恩在应对的时候很吃力。

    “我性格跋扈,让陛下为难了。”走在侧后的科恩明白,魔王这话具有开启话题的作用,但对方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只能顺势下台,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场,关键的东西还在后面呢!

    而魔王听了科恩的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远离地狱岛和黑暗魔族,你是否感觉舒适一些?”

    “陛下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科恩摇了摇头:“我在陛下这里做客,怎么能说是远离黑暗魔族呢?”

    “有些事情,你可以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能不明白。我是我,魔族是魔族,这两者之间并不是一回事。”魔王的语调依然柔和:“你觉得你这一路见到的景象,与黑暗魔族有什么关系吗?”

    魔王虽然走在前面,但科恩却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自己,深入心魄。

    “陛下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科恩点了点头。

    “果然,”魔王却在前面摇头不已:“跟你说话很耗费心力。”

    这算是破天荒的,有人当面鄙视科恩——如果他不是魔王,科恩肯定会掏出好几样武器,轮着砸他的后脑勺!

第10章

    好在魔王的感慨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科恩总算有机会压下心头的不满,其实这并不能简单归罪于科恩性格冲动,而是有其他原因的。走进这宫殿,特别是魔王出现之后,他的心绪并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反而会随着魔王的语气和神态而波动。一个连名字都蕴含了无上魔力的魔王,要做到这点真是太简单了——所谓无奈就是这样,科恩心理明白,但他无法改变。

    他只能打起全部精神,不至于立即显露败象,其实现在的局面不复杂,在能力上比较,科恩当然不是魔王的对手,处于下风是很正常的事情,关键在于他能撑多长时间,用什么方式去撑……至少从表面看来,魔王并不是有意压迫他的情绪,那些蕴含着威势的话语,似乎都是随口说出的,但就算是魔王介绍一株灵气十足的花草,也能让科恩汗流浃背。

    “四季庭到了,”终于,魔王停下了脚步:“你远途而来,先请去用些酒菜,我不太习惯这些食物,由爱米妮陪着你怎么样?你虽然以前就认识她,但今天还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客随主便。”知道这是魔王有意作为,科恩当然听任安排,要是让魔王的压力一直持续下去,他可有点受不了了。

    果然,魔王一离开,科恩身上的压力缓解很多。

    呼出一口长气,科恩转头看到爱米妮,她的目光分明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漠,甚至带了几分久违的亲切——天地作证,她先前的表现跟其他公主们一点区别也没有。

    “家长不在,你就开始走可爱路线了吗?”科恩哼哼两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原本就没打算在魔王面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时魔王一走,更是显得轻松。

    “谁敢在科恩殿下面前装可爱?”爱米妮淡淡一笑,迷人风韵透体而出:“殿下请。”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科恩压低声音:“先前不是还在装圣女吗?”

    “那是想试试殿下而已,”爱米妮回答:“陛下心里还记得我,我很欣慰啊!”

    之前魔王说设宴地点的时候,科恩注意到他用上了“重启”这个词,当时还以为是魔王很久未曾涉足的地方,但现在真的踏步在四季庭里,科恩才算真正领略到四季庭的真实含义。

    结构很简单的一个亭子,简单到任何一个富豪后院都能拥有,一面平台,四根立柱,周边以珠帘遮光。但当那些珠帘被爱米妮拉起之后,亭子四面的景物令科恩心头狂跳——如果单看一面的景色,任何人都不会感觉惊奇,但再看看其他三面,任何人都只能倒吸凉气。

    四季庭,真是四季庭!

    正面春分和煦,万物苏醒;右边夏日炎炎,知了长鸣;左侧的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再一回头,果然是枫叶如火,漫山遍野!

    科恩早知道神魔可以操纵空间,另外,沉眠之地的浮雕、生命祭坛的幻景,乌鸦的领域,这些都是空间魔法的运用,甚至爱米妮拖他来做客,中途也多次用到了空间魔法。但没有任何一次,有人能把空间魔法用的得这么大气、奇妙、生机勃勃。那四面景色,中间连一丝接缝都没有,即便是有,科恩也没那本事看出来

    “这就是四季庭,”等科恩看够之后,爱米妮才缓缓开口:“还看得过去吧?”

    “岂止。”科恩苦笑:“这真是大手笔,即使看到了,我依然很难想象。”

    “是王上很久以前做的,陪伴我度过了很长一段岁月,困惑和苦恼交缠的岁月。”爱米妮看看庭外的景致,侍女们乘机布设座椅,传上菜肴,果然是精美丰富,令人食欲大开。

    “请坐,”爱米妮空出主位,把科恩请入客位,自己在侧位坐下,背后衬托着皑皑白雪:“王上大概还要一会才会过来,殿下请用,另外有些事情,我也要向殿下说明。”

    “没有问题,不过,爱米妮殿下真能代替魔王殿下向我解说吗?”科恩伸出魔爪,扯下一只灼烤飞禽的腿,这么多年了,他在人前吃东西的动作就没有文雅过。

    “在这件事上,我当然能替代王上,否则王上也不会单独将我留下。”爱米妮让侍女退下,自己拿过一只酒壶:“殿下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以王上的身份不好解释。”

    “明白明白,俺也是兼职当了皇帝的。”科恩嘴里塞满了东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头却是在苦笑,这魔王不但本领气势顶呱呱,连人情世故也练得很精通啊——先让爱米妮来解释交涉,然后自己出面,一言定夺,这不是以前自己给人下套的手段吗?!

    “那得先说好,这种事情不能笑眯眯地谈,”爱米妮看着科恩:“你可不能事后怨,说我没有义气,冷面相对。”

    “只要你不拖我,我就不抱怨。”

    “小气,一点玩笑还记着“其实到现在,愤恨淡薄了,反而有很多疑惑。”科恩说:“铁腕铁律、不讲温情,这本身不是什么坏事,但我疑惑的是,黑暗魔族这么做并没有带来好处。”

    “殿下是一国之君,当然明白手段是为目的而服务。要管理亿万人类和异族,同时又受世间物欲侵蚀,魔族成员这样做事,也是苦于无奈。”爱米妮摇摇头说:“就算在你手下,层层官员也不尽然能被你掌握吧?你又是以什么办法制衡的?国法在你心中是什么?映射到你国民身上之后,还会与你的初衷一样吗?”。”爱米妮正色说,“殿下,在你的角度——不计人类,而仅仅是在你的角度,你觉得黑暗魔族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残酷无情,”科恩已经换了飞禽另一只腿,坦白直言,“黑暗魔族做事,比我干净彻底。”

    这句干净彻底,无论是在什么角度来解读,都不算什么好话。

    “你没说错,黑暗魔族做事一向是铁腕铁律、不讲温情。”爱米妮并不生气,反而点点头,“殿下成年以来,黑暗魔族成员处处为难你,你心怀愤恨也是在情理中。”

    “其实到现在,愤恨淡薄了,反而有很多疑惑。”科恩说:“铁腕铁律、不讲温情,这本身不是什么坏事,但我疑惑的是,黑暗魔族这么做并没有带来好处。”

    “殿下是一国之君,当然明白手段是为目的而服务。要管理亿万人类和异族,同时又受世间物欲侵蚀,魔族成员这样做事,也是苦于无奈。”爱米妮摇摇头说:“就算在你手下,层层官员也不尽然能被你掌握吧?你又是以什么办法制衡的?国法在你心中是什么?映射到你国民身上之后,还会与你的初衷一样吗?”

    “那你的意思……”科恩眉头一挑:“黑暗魔族的做事手法,并不是魔王陛下的初衷?”

    “不需要分得太清楚,凡人怎么看待黑暗魔族,跟王上一点关系也没有。事情已经这样了,无从改变,而王上又能向凡人去解释什么?”爱米妮笑笑:“各人的立场不同,看法也就不一样,如果你是一个奴隶,你只会恨你的主人。如果你是一个士兵,那你只会很你的上司。当你成为贵族,你才会去恨皇帝——你很早就恨上了黑暗魔族,可对王上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

    “魔王陛下的胸襟,很广阔。”科恩知道爱米妮这话中的真意,就像自己面前的这只酒杯,酒杯内壁很高,雕刻着一组精美花树,从根到冠,正一点点的被那金黄色的酒汁淹过。

    “这跟胸襟无关,但你的成长迅过王上的预期,在大家并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就会恨上王上,这让我们也有点措手不及。”爱米妮摇了摇头:“你大概也能理解这种心情吧?”

    “能,”科恩点头:“我曾很急切的期望一些人快成长,但当他们真的成长起来,我很悲哀的现自己成了他们的拦路石,可到这个时候,我已经阻止不了他们的上进心……”

    “所以背叛,就往往成为一种无法回避的局面。”爱米妮淡淡一笑,拿起酒杯:“为理解。”

    “为悲哀。”科恩跟着举杯,半是感慨,半是戒备,那酒是什么滋味竟然没尝出来。

    “既然你能理解这一点,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把王上与黑暗魔族区别看待,说到底,黑暗魔族是因为王上的意志而产生,为王上的一直而服务,但它们毕竟不是王上。”爱米妮放下酒杯,打趣说:“怎么,美酒佳肴在前,你除了那盘烤雪鹫,其他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吗?”

    “你一上来就用背叛佐餐,我哪能提得起精神?”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好吧,我们换个话题,”虽然这样说,但爱米妮脸上可没有一点考虑不周的表情,“这处宫殿,殿下觉得如何?”

    “宝大华美,举世无双。”

    “无名宫,是王上的第一处宫殿,很有些岁月了。你先前见到的护卫侍女,都是在初世纪为王上修筑宫殿的种族,现今的大陆上已经没有他们的后裔了,可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故乡,不受外事干扰……”爱米妮幽幽一叹,“你看到了醒悟历,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科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只是一瞬间,他就放任了身体的反应,点了点头。

    “生命祭坛的醒悟历,我看过了。”既然爱米妮主动谈到,那科恩也没有必要去掩饰什么:“你所说的初世纪,就是指远古时期,有古神存在的第一个世纪吧?”

    “没错。”爱米妮也点头:“在那个时候,王上还不是黑暗魔王,而且王上上面还有古神。”

    “初世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科恩轻声问:“古神又是怎样的神?”

    “初世代最大的特点,就是无序。并不是完全没有铁序,而是没有每个生命都明白、都去遵守的铁序。”爱米妮说:“古神慈爱,她喜爱每一个生命甚至是溺爱着他们,一切动(人)乱和杀戮就在这溺爱中升级。比斯大陆的神魔大战,你会觉得残酷,斯比亚内战,你也觉得残酷,但与初世代动不动就有种族灭(人)亡的大战相比,这些战争就像是几个平民当街打架。”

    “而王上,他和神王,就是监-管这些种族的人,看到了太多残酷的景象。”爱米妮的语言低沉:“当你现自己费尽心力去保护的种族,在你转身之后去屠戮另外的种族时,你的感觉不会好;当你现你才亲手建立的村寨城市被夷为平地时,你的感觉不会好;当你现你追寻的凶手被古神轻易赫免时……你的感觉,不会好。”

    “所以?……”

    “所以,世界需要规则!”没等爱米妮回答,魔王的声音就从庭外传来:“一个做了事就要付出代价的规则!”

    “古神不会同意,所以她就不再适合统领这个大陆!”向站起的两人微微点头,魔王做到了主位上:“你统治斯比亚时,斯比亚的转变和生机,就像我们刚刚推翻古神后一样,那种变化和美丽,让我们感觉亲切。要真的说起来,我还是所有背叛者的前辈——你觉得呢?”

    “前尘往事,我没有资格去评论什么。”科恩一边摇头,一边擦手。

    “我不是说往事,我是指背叛。”魔王说:“你是在一场帝国背叛中出头,又在一系列的背叛里壮大,最后甚至执掌斯比亚,想必你对这种事情会有很多感悟吧?”

    “我没有背叛过谁,所以我没有此类感悟,陛下这是强人所难了。”

    “你没有背叛过吗?”魔王眉头挑了挑:“你的家人跟随斯比亚皇族背叛光明神殿,之后你与联军作战,最后驱逐祭司,这些不算背叛?”

    “陛下是在说这个?”科恩笑了笑:“做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这会跟背叛拉上关系。反正谁压在我头上,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我就要把它掀翻。”

    “没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没有。”科恩脸上浮现几丝忧郁,“但一直这样做,到现在就觉得很郁闷了。”

    “为什么?”魔王很有兴致地看着他。

    “看到不该看的,管着不该管的,很自然,心里就在想着不该想的。”科恩苦笑:“这是很沉重的负担,但现在都压在我身上了。”

    “再给你个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没用的,我的性格我知道。就算再来一次,结果还会是这样。”

    “所以你心中才会有那么多疑问?”魔王问:“何时无泪?何时无声?何时无言?”

    “我找到答案了。”科恩稍一考虑:“大悲无泪,大笑无声,大悟无言。”

    爱米妮斟酒的手微微一抖。

    “有了疑惑,能找到答案是很幸运的事。”很奇怪,魔王居然面带欣慰,恍若与科恩同病相怜:“你的这类疑惑,我们曾经也有过,但你找答案的度却要过我们,而且你思考这类问题的方式,也我们当初不太一样。”

    “陛下……”科恩看着魔王:“也有过这类疑惑?”

    “初世代时,我本身并没有**,古神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但事情做得多了,就会产生疑惑,累积起来,就成为一种要改变的动力。”魔王回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不会背叛古神,那么初世代也不会结束。无论是因为什么初衷,我们都要亲手去结束改变的世界,这就是代价。”

    “坦白说,我没做好。”科恩摇头:“斯比亚不久就会遇到大问题,我无法解决的问题。现在的斯比亚已经成了一个怪物,它在吸整个大陆的血液,过不了多久,必然坍塌。”

    “找到解决的办法,”魔王淡淡的问:“这就是你出外游荡的理由吗?”

    “不,在我看到醒悟历之后,寻找办法的**减少了。”科恩摇头:“或者说,我对斯比亚的心思变淡了……”

    “那是因为你不再以一个皇帝的身份来看待世界。”魔王笑了:“很显然,你也没打算用背叛来解决,难道是生命守望者没有告诉你,推翻神魔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他说了。”科恩很老实的回答:“但是我想一想觉得不对,他们背叛都没用,为什么换我背叛就能行?难不成我长得比他们帅?”

    “所以你放弃背叛,不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也不是因为信仰神魔?”

    “其实还没考虑到这两步,我就已经否决这方案了。”

    “你这么说,神魔两族可是会生气的。”魔王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你不怕我也生气?”

    “陛下已经让爱米妮殿下说了,你与魔族是两回事,魔族生气,并不意味着你也会生气。”

    “我没有**,自然不会生气,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比如在恰当的时候,终结这一个世纪。”魔王看着科恩,目光中柔和已经消失:“或许这个时候还很遥远,或许就是在下一刻,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纪总是会被终结的。你身为人类一员,会不会觉得遗憾?”

    “我会觉得遗憾,”科恩想了想:“但我没有办法。”

    “你当然不会有办法。”黑暗魔王正色说:“但是,我们有!”

篇外篇 明寐

    黑暗魔王一点也不刻意,清新明朗的音质,悠然漂移的语调,却是掷地有声,让科恩停止了一切动作,甚至在他的心里轰然作响。

    科恩对大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对这次意义非凡的会面,科恩自然在心里模拟过千百次,他想到了一言不合动手落败的结局,也想到了相谈甚欢事后翻脸的结局,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黑暗魔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让他心里的算计被破坏的一塌糊涂。

    不得不说,他以前对魔王知之甚少,这是一个无法事前弥补的缺陷,所以科恩对判断上的失误是有预计的,也留有余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魔王的真实资料只有面对面接触才能得到,但这句话,还是过于震撼了。

    “我们有办法。”前一句话的余音还在科恩的耳边打转,黑暗魔王就重复了一遍。

    很明显,科恩之前的预计被这句话推翻,内心也被这句话触动了。他慢慢抬起自己的目光,尽量平静的看着黑暗魔王——科恩从来就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既然事情有变,他当然也会跟着变。

    “苏克穆萨·伊萨伯安特陛下,”没有经过任何练习,科恩平稳的念出了黑暗魔王的名讳,奇异的魔力波动,正随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释放在四季庭里,就连四周的空气也在微微震颤,他这份实力让旁边的爱米妮吃了一惊:“陛下刚才的话,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魔王温和的点头:“我们有办法,而且这办法是因你而起。”

    “怎么会是因我而起?”科恩是真的迷惑了:“我能为这个世纪做什么?我只是个凡人。”

    “我们说你是凡人,你才是凡人,我们说你不是,那么你想做凡人也不行。”魔王的脸色虽然温和,但这话可一点也不谦虚:“你不必妄自菲薄,也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我虽然是魔王,还被加了一个黑暗的名头,但我并不会把你抓来做魔法阵的祭品。”

    “陛下说笑了。”科恩笑的不怎么自然,似乎魔王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

    “在你看来,我很像在说笑吗?”魔王脸色一正,声音却有些落寞:“即使我的魔法力量再强大,甚至加上光明神王的力量,我们也无法改变某些事的结局。这就是力量的局限,而这件事,唯有智慧才能解决,再强大的力量也只能是一个讽刺。”

    “如果陛下有办法,初世纪不就可以解决,何必拖到现在。”科恩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是一个困局,我们的思索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任何生命比我们考虑得更远、更全面,所以在其他生命有能力背叛的时候,我们就要终结世纪。”魔王回答:“这就是生命守望者所谓的界限,但他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保证思索过程不被打断。”

    “魔王陛下的意思是说,我不会打断这个过程?”科恩似有所悟。

    “你的能力变得强大了,也接触到了生命守望者和醒悟历,但你却没有转变成为一个背叛者。也许你听到这个答案不会很高兴,但实际上,你个体的强大并不对我们的思索构成威胁。”黑暗魔王说:“你之前表露出来的思索过程,里面有些东西正在萌芽,多少年了,我们的思维已经成了定式,你心里这种萌芽虽然不能直接用于这件事,却能刺激我们的思路。”

    “按照陛下话里的意思,陛下本意并不是要终结世纪,只是逼于无奈?被掌握了力量的人类逼得无法正常思考?”科恩目光闪动,内心思绪如潮涌,话也说得越来越缓慢,像是不堪重负一样:“而我在无意中透露的言行,正好可以作为陛下等的一个助力?”

    “你这样的理解也不算错,但听你的语气,怎么就像是在做一桩买卖呢?”黑暗魔王淡笑着摇摇头:“你是生在比斯大陆、长在比斯大陆的生命,你的智慧并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从本质上说,你和我们并没有太大不同,我们思考的问题,你当然也能思考。而现在,你恰好可以帮到这个世纪,我想,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拒绝吧?”

    “我不知道,我现在连自己的心思都把握不住。”科恩摇着头,语气低沉:“魔王陛下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救万民于水火的人,就连我当皇帝都是被逼的……现在突然让我出力帮这个世纪……我……”

    “联盟……不仅仅只需要实力。”科恩现在还是一个人类,所以他的信条不可抑制地狂乱起来:“联盟不但需要下属帝国,还需要有越帝国凝聚力的东西……比如信仰……”

    “这些东西,你缺吗?”黑暗魔王语气转冷:“斯比亚帝国,缺吗?”

    “他想杀我!在扣罪名!”这是科恩在帝王心术模式下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得出这结论的第一个后果,就是他的手碰翻了酒杯,接着涌起的念头,居然“要不要暴起袭杀他?!他马上就要出手了!”

    “真是不小心。”轻柔的语声想起,爱米妮修长的手指扶住了酒杯,然后白了科恩一眼:“这桌布是我亲手编织的,要是被酒汁染了色,你可得赔给我。”

    爱米妮的行为就像是一道闪电霹雳警醒了思绪狂乱的科恩,也让他冷静下来。

    “改变统治结构?”科恩顺着魔王的意思一想:“在已有神属、魔属联盟的情况下?”

    “没错,如果把比斯大陆的两相对立变为三方角力,这样的话,比斯大陆会精彩很多吧!”黑暗魔王说:“新加入的一方势力就是斯比亚联盟,而你,就是这个联盟的最高统治者!”

    “这怎么可能?”

    科恩惊出一身冷汗,这震惊的语气不是作伪。换了任何人来也无法想象,黑暗魔王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要在两联盟之外再成立第三方势力的,斯比亚帝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扮演了大陆第三方势力的角色,但斯比亚只是一个帝国!一个帝国,跟神属联盟和魔属联盟毕竟是两回事!联盟,联盟啊!他们拥有一个帝国不可比拟的地位!

    “先别说我有没有能力在这里掀翻黑暗魔王,就说黑暗魔王真的起了杀心,他用的着编织罪名吗?终结世纪的事情都干了那么多次,他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口舌?”科恩内心的混乱稍微平复:“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他一定是在开底牌!”

    科恩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机,当然没有逃过黑暗魔王的视线,但他并没有其他反应,反倒是科恩在他的目光中汗如雨下。

    “魔王陛下的话,太令人震惊,我失礼了。”

    “不必在意,对你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任何一个上位者在面临此类事情时,都会是这个反应——猜忌,还有强烈的反弹。”魔王平静的说:“虽然你的优秀值得肯定,但你毕竟只是一个人类帝国的皇帝,你的修养和心机,其实并没有脱离事事先考虑自身得失的范畴,更没有达到为众生舍弃一切的地步。”

    “所以,在一个猛烈到来的资讯面前,你理所当然的心态失衡,进而产生极度的不安全感,甚至流露出杀机。”说到这里,黑暗魔王看了一眼爱米妮,她刚才的提醒恰到好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化解了科恩心中的逆反和猜疑:“不过,和你这样的人谈事情真是累啊,你的心智是够了,但见识和气度还需要大力打磨……”

    在某些细节上,黑暗魔王即使有心亲自去做,也没有这个能力。在他面前,科恩只相当于一个未成年的幼童,黑暗魔王没有这个耐心,更没有足够的亲和力,在强烈的威势之下,一句话不对,就真会逼得科恩拔刀相向。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爱米妮殿下轻声说:“科恩殿下连魔族都敢打,连魔族小公主都敢囚禁,弄个信仰出来就那么难吗?说到底,只要王上肯,其他人的意见根本无需理会。”

    “是,”科恩不自然的笑笑,脸上堆满了歉意,小心翼翼的说:“魔王陛下这个想法,来的太过突然了,而且斯比亚……还在光明神族麾下……”

    “神王那边,自然有我去说。”黑暗魔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他必然同意。”

    “如果是这样,那我当然会慎重考虑……”科恩笑得更不自然,话也说的苦涩:“其实听了陛下的话,我心里是很乱的。”

    在科恩心中,黑暗魔王的种种说辞正跟之前生命之源的话互相撞击着,把他的心境搅和得混乱不堪!他们各执一词,互相争夺,仿佛谁都没有错!一切的不行,都源自对方的理念!

    在黑暗魔王面前,把话说得模模糊糊,或者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这都需要莫大的毅力的。虽然科恩没有直接回答,但是在黑暗魔王看来,他已经答应了,说到底,科恩在这种事情上没有抵抗力。

    “至于具体细节,就有爱米妮和你商谈如何?说起来,你们很早就认识,应该能很融洽的商定出细节。”对着科恩,黑暗魔王第一次握起了面前的酒杯:“你放心,爱米妮的地位足够高,所有的事她都知道,完全可以代表我开列条件。”

    “谢魔王陛下的酒。”科恩正色回应:“但请陛下体谅,我可能无法很快想好。”

    “无妨,你可以慢慢想。”黑暗魔王站了起来,淡淡的笑着,“我不着急,你们慢慢谈。”说完,竟然转身走了。

    “送王上。”爱米妮站起来,向黑暗魔王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回头看着傻乎乎站在原地的科恩。

    “科恩陛下,现在就是我们的事了。”她向科恩展颦一笑,竟然有说不尽的柔婉温情。“没想到吧,殿下最后的对手,居然是我呢。”

    “你故意的。”科恩坐了下来,猛力晃晃脑袋,像是要摆脱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一定是。”

    “什么是故意的?”爱米妮做到科恩对面,目光清澈,笑容纯美:“殿下在说什么?”

    “你一早就知道吧,魔王的这个决定。可笑的是前些日子,你还陪着我四处游荡,甚至挑了黑骷髅会的老巢。前后想想,爱米妮公主的行为,算是一个对我的讥讽么?”对上黑暗魔王,科恩当然是没有胜算,但这并不说明它会在爱米妮面前进退失据,其实这也是魔王离开的原因,他这种身份,跟一个拘谨的科恩是谈不拢的!

    “如果科恩殿下真的这样想,那我就会小小的生气一下。不过这句话,确实有让科恩殿下平复心境的作用,所以我就不记仇了。”爱米妮的笑容,到时让科恩看到了以前的她,看到了些许带着娇艳风格的旧日情调:“说起来,殿下你也别太小气,毕竟那时候我还没有醒过来,陪着殿下的只是一尊分身而已。”

    “这样说起来,倒是我固执了。”科恩自嘲一笑:“爱米妮殿下,现在大家都开诚布公了,你可以告诉我你本来是谁么?”

    “我是爱米妮·伊萨伯安特,王上麾下的一个小兵。”爱米妮的笑容保持着,但明显不是在说笑:“王上唯一的小兵。”

    “我已经把黑暗魔王和黑暗魔族分别看待。”科恩按照爱米妮的说法想下去,自然就把握到了关键:“这样的话,所谓的魔族公主……”

    “她们连这处宫殿都不知道,地位甚至比不上侍女,”爱米妮的目光懒散了些:“她们是王上为了管理比斯大陆,从人类和其他种族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但她们的神智被遮蔽了一部分,又没有以往的记忆,所以才会显得性格怪异。在她们手上,殿下你可受苦了。”

    “没关系,俗话说得好,吃亏就是占便宜,”时过境迁,科恩不会去在意:“那么,光明神族那边呢?神族长公主真实的身份是?”

    “随便在要背后嚼舌根不好。”听科恩说到了神族长公主,爱米妮殿下的神态就变得慵懒了:“要是她以后冲你脾气,我可管不了。”

    “明白了,”科恩苦笑:“多谢你的提醒。”

    “说这些话做什么?想蒙混过关吗?”爱米妮的眼珠一转:“在你与两联盟签订战后条约的时候,我很认真的研究过你的手段,你可骗不了我。”

    “对上魔王陛下和爱米妮殿下,我哪里还有本事耍手段?”科恩叹了口气,仿佛已经无奈的接受了现状:“魔王陛下有什么想法,殿下请说吧!”

    “王上的想法,并不是我能揣测的,但好在王上定下了一个明确的局面——王上需要你建立一个新的联盟,为比斯大陆的统治格局增添变化,一个足以改变世纪格局的变化。”直到这个时候,爱米妮才把笑容收敛了些:“简单的说,之后的比斯大陆,除了神属联盟和魔属联盟,还有一个斯比亚联盟。”

    “简单吗?”科恩摇头:“改变世纪的结局?”

    “殿下别灰心,事情还没有开始呢!”爱米妮自然明白科恩在担心什么:“说到改变,最初应该是从普通人类开始,一旦人们知道除了神属和魔属之外,还有一个斯比亚联盟,那么他们就多了一个选择——亿万人的第三个选择,就会汇集成整个世界的大变化,刺激出许多全新的、事件,而这些事件的过程和结果,必然就会开拓王上、甚至是你的思路,积少成多,说不定世纪的结局就会被改写。”

    “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黑暗魔王陛下,还有光明神王,他们经过了这么多世纪,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世纪的终结与其说是人类有了背叛的迹象,不如说是他们两位对立性的思维进入了一个……”肯恩摊开的手掌一捏:“另立一个联盟,刺激思路的作用当然有,但能有那么大的作用吗?”

    “我真是纳闷了,是应该夸你聪明呢,还是应该骂你笨呢?”爱米妮殿下皱皱眉头:“我的科恩殿下,新立一个联盟,你以为真的就是刺激王上的思路?说到底,这是王上为你而设的,王上是要让你尽快成熟起来,要用三个联盟的格局,促使你的成长啊!”

    “你别吓唬我,”科恩垂下目光:“我胆子可小。”

    “你终于明白了。”爱米妮脸色一亮:“你明白了!”

    科恩心中很不爽,他没遇到过这种对手,看破了自己的打算偷偷高兴不就好了,嚷什么啊?有本事你再嚷嚷大声点!

    “就算是我明白了,但我能不能做到,却还是一个未知数。”科恩说:“建立斯比亚联盟,先改变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你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还经得起这种改变吗?我还能这种跟殿下说话,那是因为我没有把自己当成是科恩·凯达,也没当自己是斯比亚皇帝……”

    “有什么区别?”爱米妮问:“难道你有什么顾虑?”

    “顾虑?”科恩的语音逐渐高亢起来:“如果我把自己当成斯比亚联盟的统治者,我怕我马上就疯了!”

    “为什么?你定力不够?或者是能力不够?”

    “你管理过帝国吗?你知道这有多令人作呕吗?”科恩反问:“联盟!那不是为为帝国可比的,我上面没有赶的目标,下面又有一群人**权术,我没有依靠,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一切都是雾里看花,而最惨的是我看到醒悟历,我知道自己表现不好就会令世纪更快被终结!上下压力一起来,内外环境都这么糟糕,我疯了还算好的!”

    “的确很麻烦,”爱米妮掩嘴轻笑:“但这就是王上要你做的,你能做到,自然就成长了。”

    “你们要怎样才能饶过我?”

    “你别做梦了,王上已经开口,你没有其他选择。”爱米妮说:“你要去做,至于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不是我应该考虑的。”

    科恩沉默了,目光放在爱米妮背后的漫天飞雪中,久久没有说话。

    “殿下这表情我很熟悉,现在这个时候,耍赖是过不了关了,”等了片刻,爱米妮才开口说:“王上的意思,是让你以现在的斯比亚疆界,还有你的实际控制区,建立斯比来联盟。这个联盟之下,要有三个以上的帝国,也就是说,现在的斯比亚帝国要拆分。”

    “随便。”科恩的脸色中染上几分疲惫。

    “斯比亚联盟,拥有与神属联盟、魔属联盟一样的地位。”爱米妮接头解释:“身为最高统治者的你,科恩·凯达,你可以指定各国皇族,并成立一个全新的信仰来凝聚臣民,还可以建立一个与光明神殿、黑暗魔殿类似的机构来管理臣民的信仰。”

    “嗯,”科恩的思绪好像跟着那些飞雪一起飘荡,回应也如同梦呓:“就叫混吃等死老鼠会好了……”

    在爱米妮的目光中,科恩又逐渐变成了那个迷糊、混乱,随时会问出诡异问题的疯子!他的双瞳中,翻滚纠缠着浓重的阴霾,科恩,再一次沉沦在内心的混乱中……

    轻叹一声,爱米妮走出了四季庭,手一挥,封闭了周围的空间。

    “让他想吧!”爱米妮吩咐周围的侍女:“别去打扰他。”

第1章

    一道悬空而挂的魔法光幕,把四季亭严密包裹起来,也将亭子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沉寂,已经维持了三天,而爱米妮?伊萨伯安特,她也在外面坐了整整三天。在她身边悠然浮动的花香,并不能像往常一样缓解心绪,却似乎让时光的流逝变得更缓慢了。

    艳阳和星空在头顶上不停交替着,这迥然不同的光源,播洒着各自的光辉,把每个人的微妙心境照耀出来,让那些潜藏在平静下的希冀和担忧纤毫毕现。

    科恩?凯达在四季亭里,他在为自己而苦苦思索,但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来看,那个最终答案不管是什么,都显得非常遥远和飘渺。可在这件事情上,不但爱米妮帮不了他,甚至黑暗魔王也帮不了他。两边都是一样的难受——科恩思考的过程有多痛苦,旁人等待的心情就有多难熬。

    如果说在神魔眼中,之前的科恩只是一件玩具或实验品,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用来解闷的宠物,那么现在的他,已将自己的存在意义嵌进了整个世界,无论是匍伏在泥泞中的卑微身躯,还是在云端睥睨万物的深邃目光,甚至是维持世界运转的最高规则,都不能再忽视科恩的存在……这一方面是他自身造成,因为他成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类。

    而另一方,却是需要“进化”的世界选择了他,虽然从更高的角度来看,科恩这个人还不够出类拔萃,但机遇

    这种东西,通常都是近乎粗暴的砸在某些人身上,毫无道理可讲。

    但最可笑的也就在这里,如此大义的关键位置,居然被一个小小人类占据!要知道在神魔眼中,甚至是在其他生灵眼中,人类的选择通常不会太多,所以决定世界存亡这种事情,一般都没有人类的份。这情形要是被哪些恨不得吞食科恩的人知道,怕是连下巴都要摔碎吧!

    谁能相像到,神魔最后会把这样一个难题放出来?可能连他们自己,最初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吧!如果在那些看

    着科恩挣扎求存、游戏人间的日子里,他们就有足够的洞察力现科恩具备这种功能的话,那他们也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去独立解决这个难题。

    说到底,神魔让科恩这样做,也只是有机会解决他们的难题,仅仅是有机会而已!

    以不够充分的实力去办棘手的事情,这已经成为科恩生命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以前的事情如果办得不好,不过是些皮肉之苦,最多就是把自己的小命搭上,而这件神魔联合委托的事情如果办不好——虽然说世界被终结有可能只是个噱头,但科恩的小命肯定是要玩完的。

    科恩有能力拒绝神魔的要求吗?没有,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那么,他现在会在四季亭里想些什么呢?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

    又是三天时间过去,爱米妮·伊萨伯安特安坐在亭外,这漫长的时间足够她去产生一些疑问,或许是因为某些事,又或许是因为某些人,所以他的姿态已经显得不是那么娴静。但那层薄薄的魔法屏障却依然如故,里面的科恩没有任何想离开的迹象,很显然,对于黑暗魔王的建议,他还没有考虑清楚。

    接着,又是三轮日光与星光的交替。看着那轮升起的旭日,枯坐亭外的爱米妮,她脸上甚至露出几丝阴霾。九天了,足足九天了,斯比亚皇帝是想在里面终老吗?!压抑得寂静中,魔法屏障的一角传出轻微的魔力波动,就像一粒石子掉进死水中,荡起微微的波澜——里面那个沉默了九天的人类,终于触动了屏障,表达了想要破茧而出的意愿。

    清浅的笑容缓缓回到爱米妮脸上,她的目光在回旋,向那一角移动过去。接下来,当她伸手解除屏障的那一瞬间,她将会把一个完美的爱米妮展现在科恩面前,无论姿态或表情,都将带着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就像一朵鲜花的初绽——给凝视者巨大的震撼和感动。

    但里面的人类,也就是科恩,他却很不合时宜的一头就撞了出来,是的,他是用撞的,毫不在意自己接下来的那个跟头,也并不知道自己翻着跟头闯进了爱米妮两种表情的缝隙中……

    在两两相对的时候,新晋公主殿下嘴角边的某一块区域,还没来得及被笑容点染。

    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半枯半容的“笑容”,这是否已构成灭口的理由?

    爱米妮的眼角微微跳动,恬静的目光像是被她压缩成魔法气旋,一道道的打在科恩脸上!后者却犹如刚从睡梦中醒来,对她这种能用来刮骨去毒的目光毫无知觉,志用一脸茫然相对,无形中更家具了爱米妮大人的不满。

    按照以往的习惯,接下来,科恩或者应该用一声悠长的口哨来欢庆她的出丑?

    “爱米妮大人,我建议你去找个人,”科恩用这样的话打破沉默:“恋爱两三次。”

    从第一魔将时期,爱米妮就对科恩的疯言疯语有了免疫力,所以在科恩开口之后,她适时的收起自己目光中的锋芒,稳定心境,就只当刚才是个误会:“科恩殿下怎知我没有恋爱过?而且还要两三次?”

    “这些都不是重点,”科恩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并不慎重:“重点是,你可以用恋爱的名义进补,听说魔属的某些王族有滋养皮肤的功效。”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得讨论、”爱米妮摇了摇头:“科恩殿下在亭里想了九天,殿下的真是感悟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真是感悟?有有有!”科恩明显是回想起了某些事情:“即使是黑暗魔族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放了九天也会坏啊……”

    科恩在油腔滑调的时候,往往就是他在暗布疑阵,爱米妮殿下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悠闲的轻拂去裙上的一片花瓣,不慌不忙的说:“科恩殿下这样说,让我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总结这件事。要不然,我吩咐侍女们准备长时间不**的食物,殿下再下去亭里继续?”

    “这亭子里虽有四季,却远远达不到刺激我思绪的条件,我这么说,爱米妮大人应该明白吧!”科恩摇头:“

    坦白说,神王和魔王要我做的事,我当然只能去做,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而且,嬉皮笑脸能打下一个帝国,但能组建一个联盟吗?我以往的做事方式,似乎对这个联盟米啥帮助。”

    “那不是我所关心的,殿下还对王上这个决定的感悟吧,”爱米妮并不纠缠在科恩所说的细节上:“毕竟殿下要组建一个新的联盟,我想知道你心中的大概想法。”

    “这就是大人你在钻牛角尖了……因为我的想法必定跟大人你见过的不太一样,这就注定不合你的习惯。所以,有意无意的,你必然都要纠正我,以达到你思维惯性为止。”科恩笑了笑:“事情展成那样的话,黑暗魔王要我组建联盟的初衷就无法达到了。”

    “虽然存在这种可能,但我还是要问殿下一些问题。”爱米妮沉吟片刻,然后正色说:“组建联盟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要组建一个与神魔不同的信仰,科恩殿下有这个自信吗?”

    “既然大人你问到,我当然就照实回复。”科恩在爱米妮对面坐下:“虽然信仰这东西说起来很吓人,但我是个性格鲁莽的人,在我看来,这不外乎就是……最简单、最普遍的精神魔法,无数这样的魔法施展出来,就成为了信仰。当然,贸然更改信仰是很危险的事,好在这世界上的某些人,他们的信仰并不怎么坚固。”

    “的确是粗暴的想法,你准备以何为名?”

    “真神这名义怎么样?”科恩笑得像是一个市侩商人:“通俗易懂,很有气势!”

    爱米妮没有对科恩的话做任何评价,知识继续自己的问题:“组建联盟的先决条件之二,是要分疆裂土,把现在的直接管辖变成间接管辖,你要怎么做?”

    “这点比较麻烦,特别是在一些细节上,”听到爱米妮说这个,科恩的眉头皱取来:“土地、资源,种族,归根结底是利益的分配,实在不行,干脆就论功行赏吧!这种事情,大家最后都会开心的,唯一一个会难过的人就是我,毕竟都是从我手里份出去的东西。”

    “科恩殿下很豁达,不过相比信仰,分出去一点东西也算不得什么,”爱米妮再问:“组建联盟的先决条件之三,是要有足够的现实凝聚力与展前景,你要许诺什么才能构成这个条件?你的人民会因为什么而服从你,他们为什么匍伏在你的脚下,甘心被你所驱使?”

    “善意的路径是独行,而且会被他人怀疑何污蔑,更何况因为时间的关系,我来不及去施恩给每一个人,所以

    我选择恐惧,只有恐惧才具备最强大的感染力!”科恩的语气平淡,几乎可以用冷酷来形容:“恐惧,对敌人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感受到这些,他们就会聚集到这个信仰何联盟的旗帜下。”

    “就像殿下刚才所说的,这不符合我的标准,但却有实现的可能,所以对殿下的看法,我无法肯定,也不能否定。”爱米妮沉默了一阵,这才对科恩说:“好在王上决定给予殿下极大的选择自由,我只能预祝殿下成功,或者,我再以个人的身份提醒殿下谨慎行事。”

    “人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大人不必在意,大人只需要明白我是认真的就行了,我是科恩,而科恩做事就是这个风格。”

    爱米妮的不悦,科恩显然看在眼里:“我不知道在这个联盟建立起来之后,为什么就能刺激到黑暗魔王的思路路,或许黑暗魔王看待世界的目光真的与我不一样……

    我甚至不想去弄清楚这点,但不是我不敢,就好比大人你现在的态度一样。”

    “或许在殿下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可依然觉得轻率。”爱米妮轻声说:“殿下你,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我接下去会很忙。”科恩站了起来:“我希望不会有人来干扰我。”

    “殿下去做这件事,自然不会有太多干扰,但殿下要知道,这件事情神魔也有份,所以在某些事情上,与神魔保持良好的沟通很重要。”

    “最好别派人跟着我,想知道什么,麻烦你自己来问。”科恩轻声说:“时间紧迫,细节来不及考虑,之后我想到什么要求或条件会知会你……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吧?”

    “要按照一定方式咏颂才行,如果距离远,还要重复多次,这样我才能察觉属于你的魔法波动。”爱米妮想想想,突然莞尔一笑:“这样也好,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

    “难得大人深明大义,”科恩点了点头:“接下去的事情很多,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王上并为有其他旨意,那么我送殿下出去。”爱米妮站起来:“请这边走。”

    一边走到隔壁的庭院,爱米妮一边告知科恩咏颂魔法真名的方法,一整套传授下来,比普通魔法要复杂多了,好在科恩有坚实的基本功,已经能使用其中几个简单的联络方式,余下的那些并不是无法掌握,而是科恩的魔力不够,除非他的魔力打到魔导师的级别,否则别想使用,爱米妮未科恩打开传送魔法阵,耀眼的光芒闪烁着,瞬时之后,科恩就离开了黑暗魔王的秘岛。

    科恩来的时候很麻烦,离开倒是简单,甚至有点冷清。

    爱米妮静静站在魔法阵外,看着那些缤纷的线条逐渐黯淡下去,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好一阵之后,她才抬头转身走回宫殿中,转过回廊时,爱米妮看到黑暗魔王。魔王站在回廊一角,很少见的背着手,用平静的目光看着科恩离开的地方。

    “王上。”爱米妮走到魔王的身边,把科恩出亭之后的情况说了一遍:“科恩去比斯了。”

    “足足九天,虽然这时间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瞬间,但对一个思考问题的人类而言,却算得上充裕了。”魔王对

    爱米妮的回禀不置可否,却另开了一个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他都在考虑些什么,但却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他并没有考虑到神魔。”

    “王上怎么知道科恩没考虑到神魔?”爱米妮问。

    “我把一个独一无二的名讳告诉了他,这个名讳会与他意识中的‘魔王’结合在一起,不仅仅是他想到这个名讳,甚至是他想到‘魔王’,都会引一个能量极低的魔力波动,只要距离合适,就能被我探知。”黑暗魔王淡淡一笑:“但他在这九天的时间里,没有想到我的名字,一次都没有,就连‘魔王’这个代称都没想到。苏克穆萨·伊萨伯安特想对我做什么?魔王这是什么意思?神魔打的是什么主意——对科恩·凯达来说,这些念头不是应该最早被想到吗?”

    “他……不会是在里面睡觉吧?”

    爱米妮微微吃惊,虽然要得到答案不容易,但科恩在九天的时间里,没有一次想到魔王,这应该不是正常的表现。

    “说起来,他在这九天里想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他听命行事就好。但是,这些细节总是透露出一些诡异起来。”魔王摇了摇头:“我们去亭里看看。”

    走到四季亭边,爱米妮挥手撤去了魔法屏障,当那层悬挂的光幕消失在空气中之后,司机亭便显露出来。透过那并不狭窄的入口看去,里面的情形好象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那些九天前的佳肴美酒都被堆放在亭中一角,宽大的桌面上空荡荡的。

    站在亭外的爱米妮,明显的察觉有异样的魔法波动掠过自己,就像是水面的波纹,虽然轻微,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魔法属性,却能把一种“荡漾”的感觉留在自己的意识中。不。荡漾只是最直接的感觉,这波动中还另有一些残余的意识,却不是她能明晰辨别的!

    与爱米妮并肩而立的魔王,他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第一次,他的眉目之间被点染了继续焦虑,在爱米妮的记忆中,就算马上要终结世界,黑暗魔王也很少有这么近似人类的神色,焦虑,那是因为事情已经有脱出控制的迹象了吗?

    “这是……”爱米妮几步抢进亭中,闭上眼,将自己的神识铺开,谨慎的搜索起来。

    魔王信步走进四季亭,眉间那抹焦虑早已散去。

    “王上,这种波动很微弱,也很分散,遍布亭内。”爱米妮轻声说:“属性还不确定,但使用方式很陌生,不是已知的魔法使用手段。”

    “这大概是他在九天时间里,领悟出的新方式,”魔王的目光掠过桌面和柱子:“你看到那些痕迹了吗?”

    “水痕?”爱米妮这才注意到,被掀开桌布的桌面上,有淡红或接近透明的水痕线条,从形状上看,像是用手指沾着画出来的:“这是……酒汁?”

    “是酒汁,不过酒汁不是关键。这应该,或者是一种符号。”魔王说:“魔力波动,就是从这些符号里散布出来的。很显然,科恩是受了我的名讳启,才创造出这不同以往的魔法手段。”

    “如果说是符号,那就跟魔法阵的线条一样,也有积蓄魔力的功能,似乎还真是处于魔力积累阶段,”爱米妮看着那些方正的“符号”或“文字”,眉头都纠结成一团了:“但这些……也太怪了,人类没有任何一种符号文字与之相似。”

    “这个不是关键吧?”爱米妮的表情显然是哭笑不得:“这是一种全新的魔法方式。”

    “能够创出新魔法方式的人,不会是个笨蛋,而且我们知道,科恩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用魔法的人类。”魔王淡淡的笑了:“这或者只是他思考的方式,既然有新的东西出现,那就意味着他的思考接近成熟了——你看,他是先从柱子上开始写,最后才写到桌面,如果你够用心,就能从里面看出他的思考过的过程。”

    爱米妮依言观察着,果然,符号最初一段根本没有丝毫的魔力,也画的很杂乱,甚至有大片被涂抹的痕迹,一直到后面,情况才稍为稳定下来,但还是有一些强行中断的地方,只有最后的桌面一段没被涂改,一直顺畅的延续下来……从这些痕迹中就可以想到,当时科恩应该是处于一种难言的焦躁和混乱中,然后逐渐平复,中间也偶然有进入死胡同的地方,到最后情绪才恢复。

    “这些………真的不用担心吗?”爱米妮轻声说:“我们毕竟是让他组建新的联盟和信仰。”

    “不用担心,如果说此前我还有些不太肯定,那么在见面之后,我认为科恩符合我们的要求,而且,我们也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魔王的目光收回:“应该把这个消息告知神王,要让他知道,我们选择科恩来做这件事是正确的,这个人类会让我们充满期待。这个四季亭,从此列为禁地。”

    “王上的意愿,一定会实现,”爱米妮低头应承:“我立即去办。”

第2章

    天堂岛上,在光明圣山之巅,那一片辉煌而圣洁的建筑就是光明神王的宫殿。

    普通光明神族成员如果要晋见神王,只能循着宫殿正面的阶梯步行上去,宽大而精美的玉石阶梯连通山顶和山脚,用规整的形状和级的长度,与那些被终年围绕在云雾中的巨大穹顶一起,营造出了一种迫人魂魄的气势。

    就连排列在两旁的雕像,都没有任何一尊的表情是稍微和善点的。

    威严,不容任何人挑战的威严,就是这里唯一的基调,也是整个光明神族一直秉乘的气质。虽然他们中的某些成员在实际管理神属联盟的时候,多少会添加些别的东西进去,但那些已成往日旧事……其实都是可以被忽略的细节,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对未来进行谋划。

    值守在宫殿前的神族成员们屏息凝神,纹丝不动,生怕自己的一时大意,会惊扰了正在沉思中的神王陛下——长公主殿下进入宫殿很久了,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退去,一定事实上呢?

    与宫殿正面的凝滞气氛完全不同,神王宫殿的背面仿佛是处在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无论风势与阳光都是柔和的,根本就没有山巅正面的严酷和肃杀。

    先,踏出神王宫殿后门,脚下是一片极宽广的平台,前面得空间被绝妙的手法布置成三层空中花园,因为上下间距足够,所以三层虽各有重叠之处,却不会显得死板或压抑,相互连接的通道均为延伸出边界的林木构成,造型很是雅致。

    空中花园的每一层都依据地势营造,甚至有蜿蜒河流绕过山峦和平原,最后变成晶帘般的瀑布沿着各层边缘飞泻而下,在错落有致的空间中映出一道道彩虹……在主平台上放眼望去,视野中绿荫连绵,锦绣叠嶂,还有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点缀其内,真是不愧“天堂”之名。

    数十个浮空的小花园在周围环绕,虽各有各的移动轨迹,却都能逐一掠过主平台的边廊,奇异花草的清香被缓缓送到大露台,绕过那些纤细的晶石柱,透过那些薄纱轻帘,最后来到一个摇篮边,萦绕着里面那位看起来很健康的人类幼童。

    摇篮边站着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袍,一头耀眼而漂亮的长被扎在脑后,面容俊秀,五官端正,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冷漠多过平静。温和阳光从天际来,在平滑如镜的地面上照出他的影子,可这条被拉长的阴影,却向外散着丝丝凉意。

    “魔王那边来了消息,科恩·凯达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拒绝魔王,已经答应了魔王的要求。”一个婉顺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通报着不久前生在遥远天边的对于事情:“但是,科恩·凯达还没有想好细节,他只是很模糊的表达了顺从,然后就离开魔王密宫”。

    “这是意料中的展,不可能有其他结局。”背手遥望的中年男子开口说话,语气中没有一丝能让人察觉的情感:“无论是什么生命,开创一个全新的联盟都不简单,这也不是靠武力就能办到。这种能力,科恩·凯达之前并没有显露过,所以我们只能抱以谨慎的乐观。”

    “一切正如父神所想,科恩·凯达的离开,其实可以用黯然来形容。”神王身后的女声,显然属于长公主丽瑞塔·克纳赫:“科恩·凯达在四季亭里苦思九天,最后却面条件都没心思提及,只是说想到再协定,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就可以证明他心中的慌乱程度。”

    “以往的经验?丽瑞塔,我们做这件事的初衷,就是更改自己一直以来的缺憾,按照以往经验去推论事情展,这也属于我们的缺憾之一。神王微微把头偏回一点:这个人类给我们的意外已经不少了,按照常例与经验去估计他,我们一定会出错。”

    “儿臣疏忽,谨记父神教诲。”丽瑞塔的声音低了一些:“魔王那边的另一个消息,是说科恩·凯达受到魔王名讳的刺激,在四季亭里领悟了一种新的魔法使用方式……类似缩小的法阵,可以积聚魔力,目前还无法判定有什么作用。他如果不是太闲了,就是魔王给的压力还不够。”

    “九天的时间,他不去想怎么去建立联盟,反而是作了反常的事,这种行为倒是很符合它的习性。”虽然不怎么明显,但神王的话里第一次有了语气:“大概是个假像吧!”

    “如果这是假象的话,他想给我们留下什么印象呢?”长公主问:“魔王那边的意思,科恩似乎假借研究魔法,整理了自己对于联盟的思路。”

    “丽瑞塔,你不觉得让我或者魔王去揣测一个人类的想法,可能是一种过分的要求?”神王的眉头皱了皱:“抛开身份尊严不谈,这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请父神原谅,我无意冒犯。”长公主明白这是自己失言:“我只是急于知道结果。”

    “我知道你是无意,也知道你的好奇,”神王点了点头,并不深究长公主过错:“对科恩·凯达这件事,我和魔王有需要去领悟的地方,你们也是一样——找到一个这样的人类并不容易,你们要珍惜眼前的机会,至于能领悟到多少,那就得看你们的用心程度了。”

    “父神的意思是说……”长公主抬了抬目光,现神王的背影里沁透着一种冷酷。

    “我们让科恩·凯达去编织一张网,他已经答应会像一只蜘蛛那样尽职尽责的去做,那么结果只有两个。”神王的声音漂浮在长公主耳边,不急不缓,却能让她感觉到有鲜红的液体在暗处奔流:“其一,他没能成功,只编织出一张残破的网;其二,他成功了,那张网漂亮、严密,能随时捕捉猎物……但这张完好的网是科恩·凯达编织的,所以必将成为他意志的延伸。”

    “那我们……”长公主觉那股包围自己的阴冷感觉,此时更加的真切了。

    “编好了网,蜘蛛就应该离开,我们不能允许这只蜘蛛再盘踞在网心,去捕获他中意的猎物。”神王平静的说:“也就是说,虽然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但总归有一个时间上的限制。”

    “时间限制?”长公主心头一动:“科恩身上已经有了限制?”

    神王笑笑,没有回答。

    “科恩·凯达的能力有这么强大?”思索了一阵,长公主抬起头来:“父神对他的态度,并不像是在对待人类——如果父神仅仅把他看成是一个人类,那就不会选择这种预防手段。”

    “丽瑞塔,你很聪明,你具备敏锐的感知和目光。之前我们谈话的机会很少,所以你对很对事情不够了解。”神王轻叹:“我与黑暗魔王在性格上有差别,比其他喜欢做,我更习惯去想……他认为有做的必要,我就要考虑到他做了之后的结果,甚至更远一些,这跟我对科恩·凯达的评价没有关系。这个人类,无论能做到什么程度,这都是他最后一次作为。”

    “要消除科恩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呢?”长公主目光中的疑惑浓重起来:“以儿臣的判断,他似乎还没有威胁到神魔。”

    “一个生命,如果有一次或两次长的表现,我们可以认为是正常现象,只是出现几率不同而已;但是,如果出现一个不断有常表现的生命,这就不能以几率来解释了。”神王并不对长公主隐瞒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能力威胁神魔,是以什么为判断标准?你的主观意识,我的思考结果,都不能改变事实——科恩·凯达正在成长,而且度从未放缓。”

    “魔王要求他创建联盟,就是因为他已经成长到这一步了吗?”长公主的声音低沉了一些,谈后又恢复正常,很符合她此时被震惊的心情:“我们坐等他的结果,然后决定他何时离开?但如果科恩·凯达真的建立了联盟,那么他在名义上的地位就会很高。恐怕我们决定很不容易被执行,因为我们还要保留那张完好的网。”

    “所以,科恩·凯达的离开,将与我们无关,而只是他自己的疏忽。”神王的目光很平淡,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最后落到摇篮里的婴儿身上:“宿命之所以被称作宿命,是因为无法防备,也无法逃避,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其实不只科恩·凯达,很多人都有这样一种宿命,只是他们茫然不知而已。”

    神王的话语逐渐变作叹息,悠然漂浮在平台上,长公主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仿佛不敢打断神王营造的平缓气氛。要知道,光明神王不是凡人,也有别于黑暗魔王,他睿智,他坚定,他的情绪很少外露,千百年来也难得叹息一声。

    那么,在神王的这声叹息里,必然就夹杂了很多难以言状的东西,外人自然是无法理解,可是对光明神族来说,只要能领会了哪怕一丁点,也是受益匪浅的事情——长公主殿下或许不会在意去领会那么一点,又或者不屑于这但点智力提升,但她却不能不尊重这个“领会”的惯例。

    可以说,整个山巅都在神王的这声叹息里静止下来,但这份平和的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确切点说,就在神王叹息的末尾,“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

    这个声音,是从神王和长公主的脚下传出,很响亮,很刺耳!

    也打断了领悟的铁律。

    立即,浩瀚的愤怒意念就从三层空中花园、数十个浮空小岛上飞腾而起,向着主平台下冲击而去——这是纯意念的精神冲击,强度远过人类的精神魔法,其形态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别说是人类的魔法师,就算是光明神族成员,都不敢正当其锐!

    精神冲击像是狂涛骇浪一般涌入平台下,虽然无形,却卷起了阵阵阴柔风势,至少在场面上,精神冲击很强力的镇压了那声金属声响,始作俑者已被这无孔不入的攻击惩罚!

    没有错,在山巅平台上,此时只有光明神王和长公主两“人”,但能感受情绪并表达本身情绪的“非人”却非常多——空中花园里的一禽一兽,浮空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的生灵,它们虽然没有人类的形体,智力上也不如人类健全,但在实力上却不会输给普通的光明神族成员,而且极具数量优势。

    如果是科恩凯达被这样强大的精神攻击打中,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立即变成白痴。可以说,除了光明神王这样的特殊存在之外,基本上没有人能坦然承受,就算是换了长公主殿下去面对,恐怕也要弄得花容失色、灰头土脸。

    神王脚下的空间沉寂了一瞬,仅仅是一瞬,然后又是“铮!”的一声,远远强过了刚才那一响,甚至像是一声爆裂!

    来势凶猛的精神攻击原路返回,以一种更暴戾的势头冲向原主人——只是稍微看了一眼,长公主就明白精神攻击被压缩了,能量比刚才强大。

    刹那间,被加强的精神攻击在广阔的空间里横扫而过,三层空中花园一片狼藉,浮空小岛上哀鸿遍野。

    “气势还不错嘛,这是第几次了?”光明神王的目光依旧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花园被搞成这幅模样。

    长公主轻声回答:“回禀父神,这是第二次,花园恢复原状大概需要三天。”

    “看看。”光明神王转过身来,长公主在他的目光中退开几步,右手手指在一根立柱画出一组曲折的线条,一大片光滑的地板开始虚化,几息之后就彻底消失,纯白色的火焰从空腔中延伸出来,火头摇曳着,但向外散的绝不是热量,而是充斥着憎恶和毁灭的猩红意念!

    长公主的手指再动,纯白火焰开始上升,更下面的物体浮现出来。那是一根被包裹在火焰中的黑色立柱,上下端的表面都蚀刻着金色魔法符咒,符文流动,催火焰,不断炙烤着一个被束缚在立柱中端的人状形体——绝对不是**,因为**不可能被扭曲成这个形状!

    他被强大的压力挤压着,身体的厚度只有常人的六分之一,四肢甚至与火焰混合!

    隔着燃烧的焰层,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和表情,只能勉强分辨出四肢和躯干,这些部分都被另一种风格的魔法符文束缚在柱体上,源源不断的火焰从柱体下端涌出,直接从他的身躯中穿过,**那些暴戾的意念……

    比起单纯的囚禁,这更像一种剥离和净化,而且手法很残忍。

    被束缚在柱体上的形体一动不动,任凭火焰在自己身体中肆虐,像是已经死去,但是,他那一对空洞的眼眶中却还闪动着两点红光,虽然微弱,却尖利得如同剑锋,其中包含的负面情绪,比被火焰带走的要浓烈得多,火焰所净化的,最多只是些残余边角。

    微弱的红光闪动着,微微移动,最后,与光明神王那平淡的目光对视。立即,他的嘴里出了无声的咆哮,“铮!”的一声响,束缚形体的符文爆裂了一组,他的胸膛挺立起来——但随即,更多的符文从上下两端涌来,再次将他的躯体压迫下去。

    “你很有活力,这让我感到欣慰。”光明神王点了点头,从表情中看不出一点介意或不满,当然,以神王的城府,要隐藏这类情绪很简单:“你已经在这里待了有……”

    神王拖长了尾音,目光却向一边的长公主瞥去。

    “回禀父神,他在这里待了十五天。”长公主察觉神王目光中隐含了深意,要知道,堂堂的神王陛下,记性绝不会这么差。

    “十五天,虽然被火墙灸烤的感觉不好,但相对于被抹去记忆,灵魂灌注进一个婴儿的身体,这时间还是很短暂的。”神王接过话来:“不管怎么说,你应该庆幸这一点,因为这婴儿还在,我们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火墙下的脸有了变化,那分明是一个笑容,但嘲弄意味却很强烈,甚至能够穿透火墙。

    “你显然听到我与丽瑞塔的谈话,放心,这是我让你听到的,不算窥探。”神王走进一步:“想必你也明白,我为什么要阻止你的重塑,又为什么要让你听到这一切消息。”

    “在火焰净化你之后,你就会重临比斯大陆,去做一个尽职的执行者,被执行的对象只有一个,这是我和魔王共同决定的。当然了,我们在这个目标身上会有其他安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并不需要你去做这种事,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点。”神王平静的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会再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就算我和魔王也不能更改,更别提其他人了。当然,净化对你来说并不轻松,但是我有个花园也不容易,别再对我的花园撒气。”

    长公主静静地站在原地,就算神王表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言论,她依然低垂目光,一言不。

    被束缚在黑柱上、受白色火焰净化半月之久的,自然就是乌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灵魂并没在规定的时间内被那个转生法阵净化,记忆消除也出了问题,始终达不到“空白”的标准……在典狱长费尽无数心力,在乌鸦的灵魂终于被抽离出躯体、即将灌注进新躯体的时候,光明神王阻止了魔法阵的运作。

    在典狱长失望的目光中,乌鸦被带到了这里,然后,他就被当成根蜡烛似的点了15天。那白色的火焰其实是神王的分身,要比法阵厉害的多,深藏在乌鸦灵魂中的桀骜和暴戾,甚至是那点残留的记忆就这样被一点一点的烧成了灰烬……

    当然,这种事情,哪怕是细微末节,普通的神族成员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能了解详情的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人,但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神王,乌鸦被施加的一切都是神王所为,包括那诡异的火焰。所以,长公主殿下对眼前的事情没有任何言权。但她很清楚,神王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现在不能等着婴儿慢慢长大,他需要一个顺从而强大的乌鸦——在出了意外的情况下,乌鸦将说科恩的终结者。

    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仿佛已经忘记了一切。

第3章

    回程的时候,魔族的新生代长公主特别为科恩开启了传送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少走两步,事实上,他被丢在那片虽然漂亮浩瀚,但却几乎没有现在通道的精灵花海里,这种粗心甚至粗鲁的安排,让科恩有充足的藉口骂人,或者就像他以前干过的那样--直接抽出黑铁刀,硬生生的劈出一条小径来,赳赳武夫花间开道,这也算是比斯大种另类的风景吧!

    但令人奇怪的是,某人这次的表现很反常,他一脸平静的走出了花海,在展现了好脾气的同时,也展现了很强的方向辨别力。

    他的步伐不悠闲,也不沉重,保持着一种特殊的节奏,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衡量,他行进度很快,而且越来越快。只用了十天时间,科恩就站在距离花海数千里外,站在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中了。然后,他就在散着麦香的田野里伫立着,昂头闭目,天,分不清是沉思还是在休息。

    虽然看上去很帅,但科恩的凝立与格调无关,他只是想抓住一丝在头脑中闪耀的思绪--这丝飘忽不定的思绪,在见过黑暗魔王之后就出现了,虽然每一次都是一闪而过,却带给他极不舒服的感觉,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始终徒劳无功,如果不是它再次闪耀时伴随的剧痛,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有这件事。

    直到黎明的露水沁透了衣衫,科恩才睁开黑色的双眼,平静和舒适重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呼出一口气,科恩披着朝霞重新迈步,然而这一次就没那么平静了——至少在情绪上,那件事情还有一些残余影响,直接导致他情绪上的焦躁,按照科恩的习惯,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来安抚自己。

    于是,他的两只脚尖向外撇了点,眼神中带着些阴郁,嘴角还斜挂着刚好露出两颗半牙齿的恶劣笑容,毫不顾忌自己正身处在魔属联盟的土地上,直接转上了最近的一条大路!

    他冲向了距离最近的一座行省府!

    科恩度块,走的又是路中间,凡是有挡在他前面的,或者是来不及躲避的,无论行人马车全部掀翻。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行为都很招摇,而且他根本没改变形象!这打飞三十多个武士,冲散两支商队,吓晕六位贵族小妞,还烧了一处税官哨卡……再用拳头横扫城门卫所后,新鲜出炉的大恶霸终于安静下来。

    他坐到了城里最豪华的酒楼里。

    黑黑眼的科恩·凯达,这形象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属于一眼就能辨别的类型。虽然现在的魔属联盟有不少人喜欢跟风,顶着一头染过的长、眼眶里戴着黑色晶石片,但假的就是假的,在真货面前没有可比性。那么自然而然的,大恶霸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就被人知道了。

    这城市的规模不算太大,但好歹也是堂堂行省府,在接到警报后,数目庞大的卫戍部队立即赶来,最精锐的魔殿武士也如同幽灵一般浮现在街面上,再加上相当数量的魔法师和贵族官员……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住酒楼不说,连整个城区都被纳入警戒区,禁止一般人通行。

    但他们的兵刃是向外的,所有人的兵刃都是向外的!这虽然是一个包围圈,行使的却是保护职能。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想过要捉获这个魔属联盟的死对头,而只是想好好保护他!

    用阴谋论和黑暗政治的角度考虑,生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也许魔属一方怕承担抓获科恩的后果,也许是魔属一方想通过台面下的动作留下科恩,更有可能是他们想谨慎的对待……但无论哪种缘由,他们都应该先派人探明科恩的状况和来意,这是一切的先决条件吧!

    但他们没有动,所有的人,包括当地最高官员和一干实权贵族都没有联络科恩的意图,他们聚集在距离科恩不远的另一家酒店里,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神情都很紧张。这场面看起来很离奇,但真的会生在每一个帝国——在皇帝或权臣出巡时,地方官员的表现就是如此!

    但是,科恩凯达并不是他们的皇帝。

    酒楼的柜台老板在大恶霸进门时就晕过去了,幕后老板站在包厢门边两腿直颤,脸色白得比文件纸还高上一个等级,几位本地名流站在幕后老板身边,一个个噤若寒蝉,手足僵硬,早就没有往日的淡定风姿……

    在他们的对面,在那组以名贵宝石和金银丝镶嵌的大幅壁画前,科恩·凯达坐得既懒散又粗俗,上身歪斜着像是没了背脊骨,一只腿好像被抽了筋似的蜷缩回来踩在椅子上,束在脑后的长垂下来轻轻晃悠,黑色双瞳里流露出的绝不是好东西。很显然,寻遍比斯大陆,再没有任何一个流氓能坐得比他更专业!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在这个进究实力的世界上,除了科恩·凯达之外,似乎再没有人能跟贵族名流乃至帝国联盟耍流氓,而且还能把对方吃得死死的--此时此刻,在科恩的视野中,这些人别说是反抗,甚至都没有人敢把身体挺直!

    只是这种寂静未免太压仰了些,也不太符合大恶霸的性子,于是他轻描淡写的把佩刀丢在桌面上,只听“啪!”的一声响,对面的人头很整齐的向下一缩。

    “扑通!”幕后老板两脚下跪,上身用很规范的姿势帖下,额头在地毯撞出一个小坑。老板身边的名流们,也很尽职的用额头撞了地毯,以消减对方的怨气。

    “请尊贵的客人稍等,依照高礼,无论身份高低,男子都不能亲手侍奉贵客!”

    大恶霸显然没有料到本地风俗的奇特性,但人家已经五体投地,令他找不到借口飙,只得无聊的用手指弹着桌面来消磨时间。

    包厢里的事情,很快被传递到不远处的酒楼大厅里,围成一团的贵族们脸色各异,有羞愧,有愤恨,然而更多的是无奈。为了“招待”这位“贵客”,城市已经倾其所能,在外围站岗的都是最精锐的部队,在街上巡逻的是最虔诚的武士,就连在酒楼厨房里蹲着择菜的都是最圣洁的女祭司……最后,众人复杂的目光聚焦在几位女士身上。

    这些贵族夫人们都是些此地最尊贵的贵族女性,是被紧急叫来去侍奉科恩·凯达的,她们现在换上了样式简洁而质地华贵的黑袍,摘去了所有的饰品,一个个素面朝天。要知道,这本是侍奉黑暗魔族的装束;而现在,她们却要用最高等级的礼仪迎接敌酋!

    贵族的特点之一是具有传承性,再加上贪财、眷念权势,所以大多数人对地位和势力调整都很抵触,像今天这种万年难得一件的景象,在他们看来是耻辱,是奇耻大辱!他们无法理解,虽然对斯比亚的战争一再失败,虽然科恩凯达几乎是天下无敌,但自己也不能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那个奇怪的命令,简直是出卖、是通敌!

    但命令终究是命令,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目送自己的女眷远去,看着她们款款进入那虎口一般的酒楼正门。

    高贵的妇人们将会顺着地毯跪行到科恩·凯达脚边,垂下自己骄傲的目光,用她们细嫩的双手举起纯金托盘,高脚晶杯里讲盛满琥珀色的顶级佳酿,恳求科恩·凯达享用。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他还可以要求更多……想到这里,贵族们已洒下了热泪。

    科恩·凯达可以娴熟的扮演各种角色,在带上流氓面具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秉承了所求无度的职业精神,所以他不会被这个充斥着敬意的开场满足。说到底,不惹事还算是流氓吗?不挑战对方的底限,他还算斯比亚皇帝吗?虽然他不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享受这种待遇,但他一点不担心对方会耍出前恭后倨的手段,说到翻脸,还有人比他更擅长吗?

    “这酒看起来不错,陈酿的滋味最好。”晶莹剔透的酒杯拿在手里,轻嗅着在杯口飘散的香气,科恩的目光扫视着这位女士的面庞:“但你觉得,献酒的女人也适用这个标准吗?”

    这话说得有点隐讳,但却很伤人,大恶霸是嫌弃侍女的年纪太大了。

    女贵族的头垂了下去,把自己的羞愤深掩在恭谨表情之下,倒是门边的一位名流开口解释:“尊贵的客人,本地传承的风俗很淳朴,我们把生养过后代、身体健康的女性看做最宝贵的财富,少女即使再年轻美貌,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陋习,难怪此地出产的舞姬闻名遐迩,原来是你们不把少女当人。”

    从公正的角度来说,这习俗很符合族群利益,特别是在环境恶劣的地域。但大恶霸这是在没事找碴,当然要假装不明白,而且还准备就此跟名流们深入探讨一番……

    按照经验,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做出选择:要么屈辱的忍受,要么屈辱的死去。

    但科恩主导的这场好戏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酒楼外传来的声响打断……士兵们跪拜的声音里夹杂着抽泣,还有些几乎无法听清的赞颂混合着,声势浩大的从远处延伸过来,很显然,这肯定是另一位身份显赫的人物到达了。

    “真是扫兴啊,”科恩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开口问:“接下来的招待能否折现呢?”

    听了科恩的话,名流们差点哭出来,因为这种问题无论怎么回答,下场都会很悲惨。

    正在这时,一声带着不满的冷哼透门而入,挽救了包厢里的所有人。一阵脚步声停止,包厢门缓缓打开,令人眼前一亮的爱米尼·伊萨伯安特出现——在随行女祭司的小心簇拥下,魔族长公主殿下的身材显得更加高挑了,她用一种特有的静谧目光,罩定了坐相不雅的大恶霸。

    科恩却不为所动,轻抿一口美酒之后把酒杯顿在桌面上:“还不上菜?!”

    按道理,科恩在长公主殿下面前用这种态度说话,大家应该暴起,以“亵渎”的罪名把他撕成碎片才对,但众人没动,只是小心翼翼的把求助的目光放到长公主殿下身上,像极了哀伤的家犬,至于主人愿不愿为自己找回公道,那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说得说,怠慢客人可不是好主意,大家去准备吧,这里有祭司就可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举止优雅的长公主殿下一摆手,解除了其他人的苦差,然后,她的目光再次与科恩对视,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这才轻声说:“阁下才告辞不久,没想到我们就又见面了。”

    刚刚走出包厢的名流们显然是听到了长公主这句话,不但齐声低呼,还有人摔倒、顺着楼梯一路滚了下去——堂堂的魔族长公主大人,往日只存在于信仰中的尊贵魔族,居然以“阁下”来称呼科恩·凯达!这可是平等尊称,怎么能放到一个人类身上!

    “殿下的动作好慢,我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都快演不下去了,你却拖到现在才来。”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科恩收敛了一大半不雅做派,脚放下,腰挺直。

    长公主淡淡一笑,轻易化解了对方毫无道理的抱怨:“男子出场可以不修边幅,但女士出门总会多花些时间。”

    “不错,你真的比上次要漂亮多了。”科恩点了点头:“请坐,你站着我有压力。”

    这样的话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所以,彼此都在这是想起了很多往事,无形中拉近了的距离,也让气氛变得缓和。

    面带微笑的长公主伸手收拢裙摆,缓缓坐到了科恩对面,他们中间是一张可以围坐二十人的巨大圆桌,为了使桌面看起来不显得空旷,女祭司们不停穿梭,摆上一道又一道佳肴美味,从整只的烤野猪到指甲大小的雕花点心,菜式丰盛到一塌糊涂。与此同时,适合两人的谈话的环境也布置好了,除了留下两人在桌边负责斟酒之外,其他女祭司隐入包厢的各个角落。

    “寒暄已毕。”一边看着杯中的酒液不断上升,长公主一边开口:“阁下弄出这么大场面,是已经考虑好了要跟我商议细节吗?”

    脑海里有一丝思绪闪过,伴随着的痛楚让科恩眉头一皱。

    “干嘛一上来就说这种事?”科恩带着微笑,用语言掩饰了刚才皱眉的真相:“你高估了我的本事,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吃顿好的,顺便看看我在魔属民众眼中是个什么位置,却没想到他们如此盛情,最后还惊动到你,真是抱歉啊!”

    说着抱歉的话,可某人脸上半点歉意也没有,倒是手里双持刀刃,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黑暗魔殿已经下令,只要阁下主动现身,魔属联盟各国都要以最高规格接待阁下,不再会对你展露敌意。”长公主殿下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招摇,很让人措手不及。”

    “我的地位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脑中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头绪,这令科恩很难受,为了继续掩饰,他把餐刀在手指上绕了两圈,然后稳稳握住,刀剑遥遥点向长公主:“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外面城墙上还有我的通缉令!”

    “你还没娇嫩到这个程度吧?那是历史遗留问题,撕掉通缉令也要花时间的。”对科恩的指指点点,长公主殿下用轻蔑目光作为还击:“你怨不到我这里,要怪就怪你自己招人恨。”

    在场面上看,两人已经不再阁下来殿下去的,而是直接用上了你我,神态也是针锋相对。

    “十一天,按照黑暗魔殿的庞大人力,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这种不称职的机构,魔族还是裁撤了吧!”科恩脸上挂着笑,因为脑中的痛楚正在慢慢消散,他现在可以集中注意力来跟长公主交谈——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当然不要浪费了,瞬间之后,他就完全进入了状态。

    要把这种场景进行无缝连接不是很容易,好在科恩在之前对这种谈判准备了方案,况且他一向没有固定风格,长公主也就只当他在搞怪,也没有想太多,对于科恩这个不客气的提议,她连表情都没有:“你的提议,我当然会认真考虑,有结果了再告诉你。”

    “看来你对我很不满,是看我哪里不爽吗?”科恩唰的一声切下条鸡腿,放到餐盘里,慢慢削成连皮带肉的薄片:“很遗憾,是你和黑暗魔王给了我新的身份,要不你试试反悔?”

    “我们不会反悔。”长公主哪会知道科恩的底细:“此路不通。”

    “这样说来,我真是注定要成为另一个信仰的核心了?”科恩仔细的咀嚼着嘴里的肉片,盯着长公主的眼睛。

    长公主殿下点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建立一个信仰要很长时间,而人类的寿命却只有那么一点点,我应该怎么办?”科恩一脸的为难:“为了神魔的大事,我是不是要确立几个继承人来玩玩?”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信仰核心会担心寿命问题?”长公主殿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在合适的时间,你自然会拥有需要的一切!”

    “我大概会被人骂老不死……”科恩若有所思:“那么,身为一个全新信仰的核心……也就是比斯大陆第三信仰的核心,我还能拥有什么?我的意思是,例如魔王拥有的那些?”

    “你所见的,你所未见的,黑暗魔王拥有的一切,你都有机会拥有。”长公主正色回答:“你不会心急得现在就想拥有吧?”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到时候,我不会追求虚幻的东西,但已经拥有的,我需要查实。”科恩放下手里的餐具,微笑着看向长公主:“你看,这就是我今天的唯一目的。”

    “什么?”长公主没有明白科恩的意思:“你在查实什么?”

    “地位!我的地位!”科恩的神情已经变得认真了:“从传送门出来之后,我的身份就已经改变了,而这个新身份,不仅仅是拿来招摇的,而是具备实际作用。查证的结果有两个,你想听听吗?”

    “当然,我乐意倾听你的心得。”

    “虽然魔属民众并不知道我是第三信仰核心,但因为有魔殿的命令,这城市的贵族们没有试图冒犯我,明明心怀怨恨还要极力侍奉,这真是不容易,所以他们勉强合格。”科恩看着长公主:“但是另一方面,就是你所代表的魔族,表现的就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了。”

    “你是想说不合格?”长公主的眉毛扬了扬:“我第一时间赶到,这还算不合格?”

    “怎么说呢,其实这跟你来不来没关系,因为这个错误处在起点上,或者说,你并没有现自己在态度上应有的转变。”科恩说:“魔王和神王是信仰核心,我现在也是,这个名份已经由三方订下——那么,你觉得一位魔族长公主殿下,应该与谁商量细节问题?难道魔族和神族商量此类事务,也是由你与神王直接面谈吗?”

第4章

    科恩的语气很平和,然而这句话却具备了震撼性的破坏力——早在斯比亚内战时期,科恩和爱米妮就开始接触,来往的时间很长,中间又经历了几次身份上的变换,所以两人培养出了一些私交,甚至能算做一种大致上平等的关系,这里面夹杂着机缘、信任、欣赏和其他一些成分,虽然不算纯,但在黑暗魔族与斯比亚敌对的大环境下,却显得很珍贵。

    科恩此时的说法,表明他不再满足于以前的平等关系,这就摧毁了两人之间的某些默契。在爱米妮的角度,无论是斯比亚帝国“臣子”时期,还是第一魔将时期,甚至是在长公主时期,她都没有用身份向科恩施压,现在科恩这么做,就可以视之为翻脸不认人。

    所以长公主的目光锋利起来,就像冰冷的刀锋一般,在科恩脸上缓缓划过:“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样的身份,已经不适合跟你商谈细节?”

    “私下里关系再怎么好,也要公事公办,外交无小事啊!第三信仰方面负责商谈细节的人是我,那你觉得真到有大事生时,第三信仰应该让谁去跟魔王交涉?”科恩平静的回答着,他似乎自觉这要求合乎情理:“既然有规则,我们就要遵守,皇帝和大臣不可混为一谈。”

    “皇帝兼任大臣的事你没干过?”

    这与其说是长公主的一句反问,不如说是她饱含愤怒的警告。但立即,这种被天生优越感点燃的愤怒就被灌注进一丝疑惑,科恩·凯达为什么会这样说话?他难道不知道,这种浅白的态度对话会带来严重后果吗?

    “我当然干过!”对面的科恩在这问题上毫不退让:“但你也说了,建立信仰是很花时间的事,甚至需要无尽的寿命,我可没耐性兼任到那个时候!”

    “看来你很坚持,那你得先去找一位长公主来!”或许是科恩数次提到私交,又或是长公主胸襟广阔,反正她按捺住怒气没有立即作——至少从表面这样。

    “长公主我是没有的,”科恩把餐巾拿起,好不悠闲的挂在胸口:“我手上只有一堆凡人。”

    “我明白你的企图了,你是想提拔手下的凡人来担当仅次于你的职务,能得到与我商谈细节的身份只是个借口,重点是你舍不得放弃这批凡人吧?或者,你急于让鸡犬升天?”爱米妮殿下的目光不再那么凌厉,但语气并未好转多少:“为了目的,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不择手段是上位者的专利,我会用,魔族和神族也不会排斥,”科恩笑着说:“我不提拔自己人,难道还等着上族给我安排一批人来吗?不是说养不起这批天上掉下来的官,只是我不愿意养着外人来烦我,你也知道,我不爽就不会做事,做不了事,我最后怎么向你们交代?”

    “够了!这件事我会回禀王上,请王上决定。”长公主打断科恩的申诉:“你说下个细节。”

    “别对我这么凶,我只是一个皇帝,干这种事情难免生疏,你要给我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嘛!”某人厚颜的说起好话,完全忘记之前自己做了什么:“一个信仰,自然不能只靠我一个人,自我之下还应该有完备的机构负责日常事务,甚至还要有负责特殊事务非公开机构……信仰设置我从来未接触,我迫切需要参考,如有可能,请把上族的机构设置等事务向我公开。”

    “虽然我们要你做的事情不简单,但你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不用回禀王上,我现在就可以答覆你,你绝对得不到魔族的资料!”长公主殿下说得斩钉截铁:“我们的本意是让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建立这个信仰,我们会给予一定的支援,但那不包括泄露本族的隐秘。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让你模仿了魔族或神族的方式,那你的信仰还会有多少异彩?”

    “你还真是无情啊,不过我还是要求你,向黑暗魔王转达我以上要求的全部内容,或者魔王会适合考虑我的建议。”科恩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即便是拿到这些资料,也只能做分析参考,不可能完全照搬,那不是我的性格。”

    “我不放心!你的性格我很清楚,能省力的事情你绝不会任劳任怨,这个要求到此为止。”长公主摇头的幅度很小,却给人一种完全无法商量的印象:“现在你可以说下一个细节了。”

    “虽然我的考虑才刚刚开始,但当务之急是安排好斯比亚内部的事务,这中间涉及新旧贵族、异族、军队和内政各方面,再这段时间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外界势力来打扰。”科恩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另外,斯比亚的疆域在帝国来说很大,但对联盟来说却还是小,经不起波折,而条约商团担负着向斯比亚输送物资的重任,我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谈话进行到这里,长公主殿下已经明白科恩一开始选择生硬态度的缘故了,其实事情并不复杂:科恩这个人很狡猾,懂得利用一切因素为自己谋利,无论他摆出无害或者流氓表情,都是为了打乱对方的心态,现在,他的态度忽硬忽软,波折得就如同连绵浪涌,而他的真实用心就像潜藏在水下的鲨鱼,凶残而冷酷的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有很高的警觉,说不定现在就进了他的圈套。

    “对于你需要的平稳环境,我们当然会全面考虑,”长公主的回答分为两部分:“条约商团虽然与斯比亚有关联,但这种机构显然已经是一种区别于帝国的存在,所以这件事情不属于斯比亚的内务。你的要求过了正常范畴,我不能作答。”

    “我当然知道条约商团是一个什么机构,但你要明白,条约商团的物资输入对斯比亚意味着什么!”科恩据理力争:“斯比亚分裂之后,就会有好几个膨胀的政体和军事力量,如果没有稳定的物资输入,谁也不能保证从一个庞大帝国平稳过渡到几个正常规模帝国。”

    “这不是一个你建立权威的绝好机会吗?不要再眷恋皇帝的思维模式,改变吧!”长公主用平淡的口吻说:“信仰很难建立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大环境中,内忧外患才是它最好的土壤。”

    “我知道,圣魔的信仰土壤都沁透了鲜血,但这是你们的模式。”科恩摇摇头:“既然是让我来做,我想走另一条路,我想改变……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

    “我们需要你的信仰有新意;但泛滥的慈悲心显然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皇帝当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善良与伪善的区别。”长公主的语气越来越接近黑暗魔王,很有些点评的意味:“你是第三信仰的核心没错,但你的管辖权里不包含条约商团。”

    “那条约呢?条约商团的存在意义是为了履行与斯比亚的条约,无论他们现在或将来展成什么模样,输送物资是他们的使命!”科恩并不气馁:“我不要求管辖权,我只要求他们按照条约给我物资!”

    “那些物资不是你的,而是属于斯比亚的,”长公主轻笑一声:“但斯比亚就要分裂了。”

    “不存在的只是斯比亚的帝国名义,而一个新的联盟会在斯比亚的国土上诞生,这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条约商团想赖账,我们就要自己去取!”科恩也笑了:“我不介意打仗。”

    “哦?原来你还是要打仗啊?”长公主的目光从酒杯上扫到科恩脸上,不愠不火:“因为打仗,斯比亚伤痕累累;因为打仗,你不得不把几位皇妃藏起来……到了现在,你还想打?”

    长公主在这次见面中的确有疏忽,因为她没想到科恩抛开了最困难的部分,直接进入细节谈判,这让没有准备的长公主很难应付。另一方面,其实科恩也没有说错,他本人跟长公主谈细节是不合适的,因为他是一方的最后决策者,如果不小心谈崩了,那就连下台的台阶都找不到……难道真要拿此类小事去麻烦魔王吗?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所以,长公主殿下心静如水,变化多端的语气神态之下,其实是她那无与伦比的耐性。

    “开个玩笑而已,我哪能说打就打,这又不是扮家家。”科恩这时候笑得有点腼腆,活像是被抓住小辫子的邻家男孩,但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相信他这句“人畜无害”的保证。

    “那可不一定啊,凡人皇帝的诺言可是最廉价的。”长公主殿下的微笑一向很迷人,可现在却好似多加了佐料佳肴,让人提心吊胆:“而且,你比他们还要贪心。”

    围绕这个不算是最核心的问题,两人的交锋不可谓不激烈,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日后比斯大陆的政治地缘格局。在圆桌边斟酒的两名女祭司本来也算心志坚定,但处于这个风暴之中却被吓得不轻,脸色红变白、白变青、青变灰,而那些隐藏在角落阴影中的女祭司,虽然只是处于风暴边缘,也得把自己的背靠在墙上才能站稳。

    双方都不想谈判破裂,但有都不准备放弃自己的主张,问题的关键是条约商团日渐增强的实力。只要不是昏庸之辈都能看出来,条约商团虽然建制简单,但做事却有效率,而且然于混乱的帝国与联盟之外,影响力和凝聚力越来越强,它以后必定能越腐朽不堪的联盟。

    所以,条约商团不但是联盟的最佳替代者,而且还带着一种变革的意味在里面——它通过物资来调控权力,有直属的武装力量,控制力无视各种现有体系直达民间,再过上几年,两殿和两联盟的职能加在一起都比过商团。这样一种势力,绝不可能让科恩·凯达控制住!

    但话说回来,要科恩·凯达放手也不那么简单,他先前派往条约商团的人是以“万”为单位,商团的车船资金大部分是他提供,摆明是把条约商团当成了自家的东西……这根刺不好拔,现在大家是在用“大义”名份清洗伤口,到了正戏上场的时候,总有一方会被弄痛。

    “殿下这样说,可就让我伤心了。”在毫不退让的长公主面前,科恩终于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准备进入下一阶段:“条约商团,毕竟是因为我才建立的。”

    “没错,两个条约商团是因为你才建立的,当因为这个就要向你效忠吗?”长公主点点头,尔后话锋一转,割开名为“真相”的皮肤:“条约商团深入神属、魔属两个联盟,今后的作用会更大。而你即将建立的第三信仰处于比斯大陆的中心,拥有包括神魔分界线在内的大片肥沃土地……你还要条约商团干什么?想要为你的新斯比亚联盟再插上一对翅膀?”

    “多心了,多心了,我哪有这个意思,殿下可不要乱说。”科恩抓着酒杯,笑得很豪迈:“其实我的目的,不过就是要保证商团输送物资而已!倒是殿下你……堂堂的上族,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道理上数据说不过去吧?”

    “这要看是在跟谁说,说的又是什么道理了。”爱米妮并没有把话说绝,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科恩这个人的习性不怎么好,是个宁愿多苦也不会低头的倔脾气,一旦感受到威胁,他通常会选择直接对抗,所以要留余地,要让科恩把底牌翻出来之后解决,这才不会有后患。

    更重要的是,通过分析这条约商团的事情,长公主可以深入了解对方的战略意图和心境变化,确定一系列谈判的立场和底限。

    “斯比亚牺牲了很多战士,战争赔偿不能说不给就不给,皇帝也好,信仰核心也好,不给手下人谋福,位置就不牢靠。”科恩坐直了身体,开始用大白话进行**裸的利益争夺:“我不喜欢跟各国皇帝打交道,成立条约商团是偶然,能展到现在这样我始料未及,上族看上了条约商团并插手,我更是想不到。”

    “当商团已经展到这个地步,不会再退回去。”长公主说:“必须有人割舍。”

    “为什么要割舍的人是我?斯比亚一直受两联盟的敌视,打仗无数,牺牲无数,好不容易打垮了两个联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轮到跟两个商团打仗?”科恩还是保持着豪迈的笑容:“我坚信上族是很睿智的,不会看不到后果吧?”

    长公主面上带笑,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许我不应该说这种话,但魔殿烂了、魔属联盟烂了是事实,而这两者烂掉的直接后果,就是咬着斯比亚不放,打仗,死人,很惨痛的教训!”科恩把餐巾平铺在桌面上,轻声说:“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需要想,”长公主说:“你马上就会告诉我。”

    “恐怕殿下要自己想了,因为这种话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怎么样都好,但只有殿下自己想到原因,才能明白这种危害有多大。不出十年,两个烂掉的商团,就是架在我颈间的两柄巨剑。”科恩看着餐巾,并不抬头:“斯比亚和我,绝不会再将自己暴露在这种危险中。”

    “你……何必这么认真?”沉默片刻,长公主轻叹一声:“王上不会亲自执掌条约商团。”

    “殿下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到关键。”科恩点了点头:“两个办法给殿下选择,一,黑暗魔王和光明神王亲自执掌条约商团,这样就能避免商团烂掉。二,让斯比亚抽空条约商团的血肉,那么它即使烂掉也没危害。”

    “这两个选择都是那么苛刻。”长公主笑说:“你觉得我答应下来,会不会被打军棍?”

    “如果殿下不认可,我只有选择最后一种方式。”科恩抬头,句的说:“毁了它!”

    “谈了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说出气势雄浑的话来。”长公主两手抬起来,无比优雅的伸了个懒腰:“可是呢,半点新意都没有啊!”

    “我不靠这个吃饭,没新意就没新意吧,”科恩比不介意对方的揶揄:“我对条约商团的想法就这么多了,接下来,我想听听殿下你具有新意的回覆。”

    “可能我要让阁下失望了,你已经把事情套到王身上,我怎么敢逾越身份回答你?”长公主脸上露出些苦笑:“就算是据实跟王上回禀,也免不了被责怪啊!”

    “殿下的烦恼,恕我无法分担。”科恩站了起来:“这一餐不怎么好吃,我还是早点回去。”

    “也好,关于你身份的变化,我会尽快通知各方,但阁下路上可要收敛些,这些城市可经不住阁下折腾。”

    “早说谈判伤感情,你还不信,”科恩很无辜的摇摇头:“看看现在,我们已经疏远了。”

    “这可怪不到我,”长公主也站了起来:“有进展的时候,我会通知阁下。”

    “但愿吧,”科恩走到门边,转身过来说:“下次,我会派出其他人跟殿下交涉。”

    “我猜到了,不会故意为难的。”长公主点头:“恕不远送,阁下顺风。”

    既然现在拔除这根刺会很痛,那就留到下一次吧,也许在那个时候,双方在心理上都有准备了。

第5章

    斯比亚帝国的强大举世公认,在经济方面它有钱,在政治方面它上下一心,在外扩张方面它的军队尤其厉害……这种种优越之处综合起来,各国以及各族对斯比亚的总体印象就是“可怕”。政客将领们还能用学识分析,带着理智去感受这份恐惧,但老百姓不行,他们对印象中的“可怕生物”认识很模糊,应对方法也很简单至极,那就是不要去接触,远远的避开。

    所以在靠近斯比亚帝国控制区的地域,通常不会有人停留。当然,守备军队以及别有用心的家伙们除外,而这两者也很好分辨——在这里警戒的军队都属于一次性消耗品,从官到兵,他们吃饭睡觉带小便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而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不是间谍就是走私贩子,斯比亚的法官们已经充分印证了其中的比例。

    没有乡镇村寨,没有人类涉足,但并不是说明边境线魔属一侧就是荒凉的,这些区域只是寂静到了纯自然的地步,藤蔓掩盖道路,森林遮蔽山峦,河流静静的流淌。而另一侧的景象也惊人的相似,但斯比亚人并不怕任何相邻帝国,只是他们的数量还不够铺满自己的国土。

    “扑通!”一声,平滑如镜的水面上爆出一片水花,惊得岸边树林中的飞鸟们腾飞不止。

    不久之后,涟漪外的水波隆起一处,健壮的身躯穿出水面,黑色长回旋着,向外洒出一片水珠,甩的最远的几滴并没有落回水面,而是溅到了精美的木制雕像那是一艘两头上翘、船身遍布着镂空纹饰的小舟,雅致而不华贵,很典型的精灵族风格。靠船尾一边坐着位身穿白色宫装的年轻女性,并无任何饰衬托,面庞上也没有妆痕,却显得娴静而高贵。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样样不落人后,但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蹩脚的地方呢,”小舟上,持桨的丽人淡淡的笑着打趣科恩:“这个巨石直坠入水式,动静都快赶上战鼓了。”

    “这是因为我的跳水导师一直是你啊,我的第一皇妃。”科恩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毫不在意对方的揶揄:“居然到国境之外迎接我,真是太辛苦你了。”

    “与夫君一贯的辛劳相比,这种事情真是不值一提,而且你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也会让我内心忐忑。”第一皇妃摇摇头,白皙的手掌向科恩伸出:“欢迎回家,我为你准备了衣服。”

    科恩哈哈一笑,轻轻握住了菲琳的柔荑,另一只手把住船舷,不见怎么用力就跃出了水面,甚至在他上了船之后,船身都没有明显晃动。穿上干爽的衣服,科恩坐到菲琳对面,拿起了另一支船桨,小舟灵敏的掉了一个头,向河流中心滑行过去。

    “虽然没什么军队,但按常理来说,这里还属于魔属联盟,你的卫兵绝不会放任皇妃在魔属的土地上泛舟,你是怎么说服那些家伙的?”小舟并不长,加之两头上翘的幅度有些夸张,所以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科恩伸出手在菲琳支起的膝盖部位捏了捏:“皮肤弹性很好啊,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如果你需要一位战士,那我还不够格;但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名舞伴,我就会很荣幸的向你挥手。”清淡的笑容中染上一丝红晕,皇妃伸手按住了科恩那只还在活动的手:“陛下,我们不是在待城,周围有几十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呢!”

    “原来跟随你的是联络处的人,还算尽职。”向四周看了看,科恩在隐秘处现了一些熟悉的布置,点了点头:“其他人怎么样?”

    “还好,虽然被几经改变的计划弄的手忙脚乱,但一切并未出轨。”小舟到了河中,正顺着缓动的水面滑行,已经不需要再划桨,菲琳就任由科恩握着自己的手:“只是我们一直不清楚你这边的状况,所以大家有些焦急了魔族换了长公主,你与她的谈判还顺利吗?”

    “怎么形容呢,比起以前那位,新的魔族长公主在态度上要好很多,但也更难对付,”科恩轻声说:“我怎么都没想到,因为某人的原因偶然离家,最后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上族这次丢出来的计划堪称是大手笔,我的感觉只有两个震撼。”

    “已经接到你的消息了,虽然够条件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大家都一致认同你的思路,上族的意志,斯比亚无法用任何方式拒绝。”如果说科恩的性格里有一部分受情绪影响而随时处于起伏状态,那么菲琳就刚好与他相反,她很少受情绪影响,特别是在分析的时候:“事情已经展到这一步,夫君就不必太过担心,至少我们还有谈判的机会。”

    “我哪有时间去担心,我脑袋里都被塞满了。”

    科恩放好船桨,换到菲琳身边躺下,后者有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将一柄小伞在船舷边张开,给他挡住稍嫌刺目的阳光。

    科恩满意的点点头,尔后又长叹了一声:“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斯比亚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拿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那么结局很难预料,而且一定是上族不想看到的那种——分崩离析。”菲琳轻声说:“斯比亚的成长度是不正常的,现在的疆域已经大得有些管不过来,一旦遇到突事件,比如说夫君你退位或者控制力降低,帝国就会从内部爆裂,那么这些残余力量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他们会向其他方向展,把大陆搅成一团烂泥,”对这种事情的后果,科恩根本就不需要去思索:“虽然上族喜欢旁观战争,但他们并不喜欢不受自己控制的混乱。”

    是的,无论人类世界生什么,最根本的层面一定掌握在上族手里,所以上族一定要阻止不受控制的事情生,”菲琳点头:“让夫君你组建第三信仰,让斯比亚就地分裂成为第三联盟,这样就能回避波及整个大陆的混乱,即使战争会继续生,那也是联盟下某些帝国的小摩擦,因为夫君的注意力会放在信仰上,对斯比亚联盟的控制力不再如以前那样直接。”

    “因为上族很清楚,我是不会把这个信仰放在其他人手里的。”

    “没错,上族把握住了这点,所以这已是定局,除非你比上族强大,否则你是无法反抗的。”菲琳点头:“夫君还是换个方向,看能不能玩出些花样来吧!”

    “你的意思是说,相比斯比亚联盟的控制,上族更放心我去创立第三信仰?”科恩从下面注视着菲琳的侧脸:“这有点本末倒置了吧?一个全新的信仰啊,跟联盟不是同一层面。”

    “你想知道?求我啊!”菲琳少有的拿出她的无赖口吻,不过无论怎么看,都是可爱多些。

    在她看来揶揄的目光中,科恩愣了一瞬,然后一拍身边的船舷,翻身坐起:“我明白了!”

    “不得不说,上族的安排果然很奇妙啊,一个信仰的建立,必然要以大量神迹作为基础,而创造神迹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具备级的实力,二是拥有漫长的时间。”科恩冷冷的说:“但我没有堪比上族的强实力,所以,我这样的凡人只能耗费漫长的时间……”

    “夫君真聪明,果然一点就透。”菲琳拍了拍手:“有什么对策吗?”

    “现在就拿出对策?太急了吧?”科恩回答:“不过既然知道了关键,总会有办法的。”

    用旁敲侧击的手段让科恩想到这点,无论是在亲人或是同一阵营合作者的角度,菲琳都应该比较欣慰才对,但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目光也远远的移开,语气变得有些低落:“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是我的夫君,也不是没有极限的。”

    “你在说什么?”科恩没有立即明白过来,反问了一句。

    “我是在想,科恩凯达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毫无疑问,他一直都很优秀。”菲琳转回头来看着科恩:“夫君,就在刚才,你终于表露出对未来的迷惘了。”

    “就因为,就因为我没在第一时间察觉上族的打算?或者是没有完全洞悉?”

    “是啊,有这两点已经足够了。”

    凝视着一脸平静的菲琳,科恩想给她一个如往日那种万事无忧的微笑,但却始终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好像被魔法冰冻了一样,他看看水面倒映的自己,一层严峻神色正从脸上浮现——这种严峻,其实在他晋见黑暗魔王之后就一直存在,只是被他隐藏至今,而现在,终于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出现了。

    凝滞了好半天之后,科恩才叹了口气,苦笑着对菲琳说:“我觉得你来接我,并不是因为要揭穿我信心不足的真面目吧?”

    “这当然不是我的初衷,只是一个意外的现,”菲琳用一种少见的郑重口气回答他:“我得承认,我此时的心情很愉悦——如果我能,我一定会抱起你转上几圈。”

    至少在表面上,菲琳是个温柔平和的皇妃,她极少用这种口吻说话,而一旦使用了,哪怕她所说的东西再荒谬、再难以让人接受,那也一定是真的。

    “为什么?”科恩的惊讶中带着一点不平:“你的兴奋和雀跃,就因为我这次很逊?!”

    “不是这个意思,”菲琳笑了笑,然后正色说:“科恩,你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但你一定可以满足我的求索**。”

    “你以前……我们以前遇到过很多事,很多艰难险阻,每一次都是你挡在最前面。这是你的性格。可是在最初的阶段,你真的不是那么强大,但幸运的是,每一次你都坚持下来了。”菲琳想了想道:“每一个需要选择的关口,你会表现得很平静。在整个过程中,你既不为混沌未明的未来祈祷,也不为艰难蹒跚的过去难过,甚至连脚下正在迈出的这一步,你都不会过于担心,恍若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握中,所有事你都司空见惯。”

    “知道吗科恩,你从来没有真正怕过什么,虽然你会愤怒、你会低落、你会紧张,但在这些行为后面,是你无所畏惧的信念,每一次你出征,我在后面看着你的背影,都会觉得你整个人在闪闪光。”

    “这样的我……”可能是因为菲琳的语气罕见,所以科恩小心翼翼的问:“不好吗?”

    “好,但是不很真实,因为一个无所畏惧的人,他绝不会是一个真正的人。这样的你,在给于他人的信心的同时也压迫着他们。一只狮子真能带领一群羊吗?不可能,因为他们不是同一种生物。”菲琳说:“能带领羊群的,只能是拥有同一种思维和行为的同类,甚至必须得是食草的,不然的话,羊群不会信任这个带领者。”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食肉的?”科恩还是不太明白菲琳的意思。

    “并不尽然,科恩,无论是总督还是皇帝,其实你都做得很好,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但谁会没有麻烦?”菲琳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的想法和信念与我们,也就是被领导者没有太大的区别。你的想法或许会出格,或者会做些荒诞的事,但我们能够理解你的用心,所以,这里面就不存在什么大问题,我们也乐于被你带领。”

    “你继续,我在听。”科恩似乎明白菲琳要说什么,但他却抓不到重点,而且在他的视野边缘处,那里的景物变得有点儿模糊……

    “按照我的理解,是因为你不会像一个典型的人类那样去考虑问题。但在刚才,你突然让我感觉很真实,从你登基当上皇帝之后,你还没有这么鲜活过。”菲琳闭上眼睛、两手合十,很认真的说:“遗憾的是我现在不信仰上族,否则我会感激他们。”

    “虽然说出来比较可怕,但我有所畏惧似乎是值得庆贺的事?”科恩脸上的苦笑神情已经展成哭笑不得,他猛一凝神,觉得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什么东西,但还没等他去回忆,痛楚感就充斥在他脑海里!

    这一次,脑中没有闪耀的思绪,完全就是痛楚,而且强度极大,伴随着一阵恶心,科恩倚着小舟干呕起来……菲琳赶忙轻拍着他的后背,追问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科恩大口吞咽着清水,情绪波动起来:“这不是不舒服!”

    “那是什么原因?”菲琳长期被病痛纠缠,很能体会这种痛苦,听科恩如此说法,不由连脸色都变了。

    “等一下,你不要说其他的!”科恩抓住菲琳的手:“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一共有几句?”

    “什么一共有几句?”这回换了菲琳迷糊了。

    “在我说‘我在听’之后,你一共说了几句话?”很明显,科恩此时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不要,就说你说了几句话……或者,这小舟前进了多少距离,以树林为参照!”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这时也能看出事态严重了,更别说菲琳了,她可是斯比亚第一皇妃,正牌皇室血统加多年磨练,除了提刀砍人之外,处理事情的能力不比科恩逊色!

    “在你说了那句话之后,我说的话是十句以上,”菲琳镇静的回答:“在我说话的同时,小舟驶过了前面的树林,进入这个树林边缘。”

    “好!样!的!”科恩几乎是咬牙切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一段记忆!这一定就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我回答了你的话没有?!别复述我的回答!”

    “你回答了。”菲琳紧握科恩的手,神态冷静之极:“你谈笑风生,目光清朗,毫无异常。”

    “你等我一下!”科恩扶着船舷的那只手,指甲已经陷进木板里:“让我缓过这口气。”

    “没有问题,科恩,一切都不是问题,”菲琳抚摸着科恩的头,用一种近似诗歌的语调,在他耳边轻柔的吟唱:“我等你平静下来,你不用心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这里是自己的国土,不是吗?斯比亚,这是我们力量的源泉,是我们的生长之地”

    逐渐的,科恩不再干呕,痛楚的强度也有所减弱,他稍微坐正了点,安心倾听菲琳的声音。在之前,科恩完全没听清楚菲琳在说什么,这时候才分辨出来,原来她咏唱的是自己以前哄琴伦小公主入睡的诗句,有漫长磅礴的龙族史诗,也有安详平和的摇篮曲。

    脑海力的痛楚终于被驱离,了恩右手无意识的摩擦自己裸露的左胳膊,就像那些在冬天衣不遮体的流浪汉一样,菲琳忍不住环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驱赶他内心的寒冷。

    “我好了,”趁着还处于情绪强烈波动的阶段,科恩说:“菲琳,帮我做件事。”

    “你说。”

    “你离开之后,”科恩住址了想说话的菲琳:“你离开之后,立即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你刚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全部写下来,然后用密件给我,告诉当值联络官,只能在我主动问起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好的。”

    “现在,我们会说点其他事,跟那十句没有关系的事。”科恩看着菲琳:“你放心,我会找到原因的,这种事情,我忍不了!”

    菲琳的目光中有担忧,也有疑惑,但最终,她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既然这样,那我们说说其他的事情好了,”菲琳放开手,坐直了身体:“按照你最新的指令,上族的两位小公主已经分别送往国境,正在等待与她们的祭司会和。”

    “她们在斯比亚的使命已经完结了,急急忙忙的下嫁,浑浑噩噩的回归。”说起这两位小公主,科恩的脸上带着点笑容:“我突然觉得前途不是那么昏暗,因为她们比我惨得多!”

    “嘲讽女性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哦!”菲琳很体贴,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带向别处。

    “是的,所以我在跟魔族长公主谈判的时候,就提出要另派他人进行下面的谈判。”科恩点头说:“亲爱的皇妃,我把嘲讽女性的机会交到你手上了。”

    “你是说,要我去跟魔族长公主谈判?”

    “没错,而且她们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你跟魔族长公主的直接交锋,我很期待。”

    “既然你这样肯定,我就接受了。”菲琳看着科恩的眼睛:“我这样的妻子,似乎很不好?”

    “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对你苛刻,始终会对你说教,又罗嗦,又唠叨,又不会给你做好吃的”菲琳低声说:“我知道这样不好,甚至会让你讨厌我,但我控制不住,因为,你很多时候就是那种缺乏管教的人”

    “恩,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就保持下去把!”了恩回答很有点偷懒的嫌疑:“你刚才所说,要有点缺点才识鲜活的人类,你是我的亲人,我自然会包容你的缺点,至少你的缺点很光明正大啊,跟我背影一样饱含着爱与正义。”

    “你是说我的缺点也闪闪光吗?!”

    “我没有,这是你说的。而且,在说自己的缺点时别那么大声行不行?”

    “看再你刚刚遭受过打击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计较了。”菲琳先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才问:“关于要与上族进行的谈判,我还需要知道什么细节嘛?”

    “细节上我不管,我相信你明白要争取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你一向比我做得好。”科恩慎重的说:“我只要求一点——拖住她们,让我安排好一切。”

    “你想拖多久?”

    “不需要太久,只要够我在国内走一圈的时间就行了。”科恩呼出一口气:“至于其他的细节,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第6章

    简短的告别之后,菲琳登上了马车离开,而科恩则乘着小舟顺流而下。

    他们俩这次会面,本来是要商议一些很细节的东西,但很不巧的被科恩的突事件打断,最后只得匆忙结束。科恩的告辞与其说是仓促,还不如说是带着慌乱,这一点,不但科恩自己很清楚,菲琳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她没有点破,因为她对自己的夫君有信心,对科恩,很多事情只需要一个提醒,点出症结所在就够了,他自己会找到最恰当的解决方法。

    或者在旁观者的角度,菲琳这种处理手法很不负责任,在时间如此紧迫的关头让科恩离开,至少是一种对斯比亚的不负责任。但其实,斯比亚现在要面对的只是上族,而整件事情还处于与上族的交涉过程中,给科恩适当的时间和空间去考虑问题,这对斯比亚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个思维混乱的领,绝对无法为大家争取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很明显,科恩身上出了大问题,任何人都很难想象,就在一场面对面的、完整的交谈中,自己居然会丢失一段记忆,而且还不一定是丢失,有可能是神智根本就没触及到这段经历。科恩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染上这个毛病……但是,它现在却真的存在!

    这是精神疾病?还是魔法影响?如果说是精神的话,科恩找不出任何可能,倒是魔法影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是那种剧痛又是怎么回事?!这间歇性作,一次比一次厉害,而且作时机很不寻常,联系刚才的那次猛然作,与其种病症,还不如说是……还不如种身体的自抵抗。

    “抵抗?”想到这里,科恩低吟一声:“妙不可言啊!”

    那么,这到底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神魔在暗地里玩出的花样呢?

    再高明的医生,也不一定能对自己进行诊断,况且还是这种牵扯记忆的问题。可如果这种变化真是神魔玩的把戏,科恩也不一定能够驱散——这里可以引入一个很晦暗的假设,即:科恩身心上的变化是跟随神魔的提议而作,或者说,黑暗魔王之所以会见科恩,就是为了确定他真的处于这个状态中,然后才有了让科恩组建第三信仰的提议。

    如果没有间歇剧痛的话,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合理。但遗憾的是,他找不到任何有关的线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连解决这种事情的**都渐渐的淡了下去。

    几乎不可察觉,一种平静感侵袭上来,令科恩的思绪放慢了,情绪也渐渐的平复,那些愤怒和疑惑淡薄下去,他感觉很舒适,仿佛很多东西都不再重要……不得不说,在存在巨大危机感的时候出现这种倒退,这种状态很玄妙,甚至算得上精彩绝伦,有点类似明知道自己应该起床,却又要继续睡下去的情形,而且继续睡下去的念头占了绝对上风。

    紧接着,一个冷战让科恩惊醒了些,警惕心头涌动着,让他触摸到了一个方向。想想看,他的意识现在出了问题,无法独立解决,却又无法跟别人交流、寻求帮助。换了其他人类的话,可能真的就此沉沦了,连思考的核心都被异常状态包裹着,还有什么希望找到解决方法?但很不巧的是,科恩这个人,在灵魂和**上都跟一般人类有些差别。

    一般说来,主管思想的是灵魂,**是灵魂的载体,如果某一方面出现问题,另一方面必然受到连累,最后一起消亡……但是科恩知道,自己并不完全遵循这个规则,因为他的灵魂不像别人那么单纯,即使是在现在这个状态下,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集中所有的挣扎与不甘,科恩冷笑了一声。

    笑声未落,似乎就有额外的重量落到了船上,华丽的精灵小舟猛的向下一沉,无数晶莹的水珠在周围弹起,像帘子一样把小舟包裹起来——这一幕,被远远护卫科恩的联络部官员看到,有人刚想动作,就被老资格的长官阻止了。

    “那不是敌袭,而是夜星自己施展的魔法屏障,也是他给我们传递的信号。”来自皇家近卫队的长官接着命令:“扩大防御圈,隔绝一切外部刺探的可能。”

    皇家近卫队是一种传说中的人物,他们的话是不容置疑的,因为这些精英早已无数次的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所以,这个新型防御圈在很短时间内就扩大了一倍多,全部节点都是由最优秀的法师主持,绝对直径达到了五十里。在这个安全距离上,外人要想刺探小舟上生了什么是不可能的。

    “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些不平凡的事情啊,”科恩平躺在小舟上,看着魔法屏障之外模糊的天空:“好吧,就让我们来进行一场华丽的自我批评!”

    忽略这句话里的其他元素,科恩说的是“我们”!

    然后,科恩的右手伸向自己的胸口,手指微张**肌肤,在一声嘶吼中,他用手从自己的身体里拉出一团蓝色光球,一脱离血肉之躯光球就鼓胀起来,在空中变成了另一个科恩!这个装束和型都怪异到极点的科恩被摔向小舟另一头,丝毫没有什么风范可言,他软绵绵的在船舱中翻滚了一下,然后就懒洋洋的蜷坐在了船头——很惊人的变化,因为在离手之前这个科恩还只是虚幻的影像,而在脱离本尊的手掌之后,他就具备了真实的形体。

    而且不只一个,在很短的时间内,躺着的科恩已经接连用手抓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科恩”开,面貌神态各异,甚至在最后还拉出一个少年形态的“科恩”!

    算上躺着的本尊,现场一共有五个科恩,从装束到神情都差距甚大,把这艘精灵小舟给挤得满满的。幸好这一幕怪异景象没被人看见,不然解释起来就得费口舌了,因为这种场面不是用“秘传分身术”之类的藉口就能蒙混过去的,本尊科恩的右手鲜血淋漓,胸口血肉模糊,谁家的分身术是这个风格?

    一件事情或者一个场面,难以理解并不代表无法解释,只要当事人能明白就行,况且在科恩·凯达身上出现这种事,真不值得大惊小怪。

    从一出现开始,穿着贵族礼服的少年科恩就是一脸的急切,他蹲到本尊科恩身边,先掬水洗去他手上的血迹,再擦拭着他额头流出的冷汗,但其他“科恩”就没有这么紧张,其中一个只是冷眼看着,另一个脸上挂着嘲笑的表情,船头那个则是完全没有反应。

    本尊科恩沉寂片刻,又扫视了其他分身一眼,这才开口:“我病了,是心病,而且很重。”

    这场面很诡异,也很容易混淆,因为看起来每一个科恩都是真实的,每一个科恩的神态和气质都不可模仿……但是,谁能真正做到呢,让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脸对脸的交流?这可不是在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我来晚了,真是抱歉。”白光闪耀,另一个虚幻的应向站在小舟翘起的尾部,也就是位于正牌科恩的头顶上方,轻声笑着说:“难得一见的场面啊,不介意本人当个观众吧?”

    “关你屁事!”冷漠的科恩扫了虚影一眼,不怒自威:“滚回你的空间去。”

    “不要这样冷漠嘛,撕裂灵魂要忍受巨大痛苦,他有这等勇气和毅力来做,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而我呢,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说不定能提供一些资料,就算提供不了资料,也可以把这个撕裂灵魂的伟大事件记录下来啊!”虚影伸手在自己脸部一阵猛揉,“现在怎么样,你们大概能就收我这个观众了吧?”

    一抹,头变成黑色,一揉,眼睛变成黑色,再一乱搓,这虚影已经把自己的脸变成科恩的模样,而且是最忠厚老实的科恩。不得不说,他这个寻求认同的行为很无耻,但在几个正牌科恩面前,他这种无耻又排不上号。

    “如果你听了,你就会背负上无尽的义务和责任,”冷漠的科恩回答:“你能做到?”

    “当然。”虚影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斥着一种无奈和萧瑟:“对我好一点没坏处,我的诞生是科恩的错。站在杀戮之魔的角度,我是多余的,如果离开科恩的身体,等待我的就是消亡。作为一个依附科恩才能存活的魔法生物,我现在没有其他选择。”

    “哦,杀戮之魔也有今天,”面带嘲弄的科恩接过话:“先叫声哥哥来听。”

    “要有礼貌,按传统,我比你的年纪大,而且善意的提醒你,我并不是杀戮之魔,我只是杀戮之魔的记忆复制,”虚影摇了摇头:“本尊阁下,至于吾的去留,你怎么说?”

    “香蕉你个西瓜!”本尊正看着少年科恩给自己包扎伤口,显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情:“先找出原因再说!”

    “没有问题!鉴于目前混乱的书面,我提议由我来主持这个会议,各位不会有任何异议吧?”杀戮之魔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既然大家都要依靠本尊存活,那么帮助本尊解决难题就是大家的义务,具体的情形大家都很了解,那么现在就先帮本尊找到这个病因吧!”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心急,难得出来一回,”蜷坐在船头的怪异科恩懒散的说:“看看,秘传分身术的真实身体,独立的灵魂人格,简直是再舒服也没有了。说起来,我要感谢那个生命守望者,如果不是他传授的灵魂撕裂,我可没机会独立出来。”

    “你不说话我都忘记了,我的印象中没有你的存在,”杀戮之魔上下打量着怪异科恩:“笑脸的是科恩邪恶的一面,冷脸的是科恩平静的一面,嫩脸的是科恩少年纯净的一面……但是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怪异科恩瞟了一眼杀戮之魔:“自来熟的宝贝,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一面,你可别轻易触动,否则本尊心念一动,你这个单纯用来承载记忆的家伙就会灰飞烟灭,我想你不会那么愚蠢,非要把自己到被灭口的位置上吧!”

    “你不用提醒我,这只是个纯意识层面的交流,别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如果不是出于本尊的意愿,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杀戮之魔平静的回答:“但我们没有必要就主导权进行争论,本尊的状态现在不稳定,而大家是本尊各个阶段和层面的自我意识,分裂之后还能进行各种思考推理,只要我们的意见汇集起来,大概就能为本尊阁下尽义务了。”

    “你们就别在意细节了,”少年科恩抬头说:“本尊现在很危险,我们要抓紧时间。”

    “亲爱的少年,不用那么紧张,”怪异科恩说:“我们已经独立出来,不受那种症状的影响了,另一方面,有我们的独立存在,分担了一些状态,本尊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因为我们和本尊的联系并不是这种症状所能预料的,它还没有这么高端。”

    “那么我们的交流,会被幕后的黑手察觉吗?”少年科恩问:“假如这是个阴谋的话。”

    “资料库,”笑脸科恩打了个响指:“解释给这少年听。”

    “如果不介意,能不能在前面加上‘请’?”杀戮之魔有点无可奈何:“少年,我们是本尊的一部分,确切的说,我们是科恩灵魂的一部分……当然,我的位置比较尴尬……一个灵魂的自我交流,就像思维一样不可琢磨,能力再大,管天管地,你管得了一个灵魂的思索?”

    “你们这群混蛋!还有心情玩学术!”本尊骂了一句:“别装了!我知道痛楚是你们干的!”

    “冤枉,”冷脸科恩说:“至少不关我的事。”

    “也跟我无关,”少年科恩一脸茫然:“我还不清楚这件事啊!”

    “想知道的话,拿来那份密件不就好了?”笑脸科恩对本尊说:“我们不太受影响,就意味着你也保持了足够的判断力,而且在合为一体的情况下,我们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我坦白,痛楚是我干的。”杀戮之魔点头:“因为你的意愿,我一直依附你而存在,而不是被你吞噬,但我的一部分终究不是属于你,长久以来的警惕性得以保持,所以我察觉到了异样,但是我没有能力提醒你,只能把这种不安传导给你,最后由你自己导致了痛楚。”

    “之后再找你算账!”本尊再幻化出一个分身,去岸边拿取密件。不过一会儿,分身就取回了需要的东西——不得不说,菲琳的考虑很周详,那是一个防水的包裹,里面不但有信笺,而且有记录声音的魔晶石。

    “我有个预感,”看着本尊拿出魔晶石,笑脸科恩说:“接下来的事一定很好玩。”

    “但愿如此。”本尊向魔晶石中注入一丝魔力,轻柔的光芒从晶石内部亮起,菲琳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觉得,上族允许你组建信仰,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小舟上没有人说话,都在仔细聆听着,因为连杀戮之魔在内,谁都没有听到过这句话。

    “你上一次真正的冲动是什么时候?你比最苍老的祭司还要冷酷平静,你的情感几乎是凝固了,除了一些习惯性的执念之外,你的身躯还装着什么?”

    “是的,你经营帝国,爱护家庭,但与其说这是情感,还不如种习惯,你习惯了在国事上斤斤计较,你习惯了维护身边人的利益……”短暂的停顿之后,菲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前最喜欢的琴伦小公主,除了已养成习惯的那些爱护行为,夫君你做出什么新的逗她开心的事情了吗?斯比亚不久前法定了女儿节,你为什么没有想起给她礼物?”

    “告诉我,夫君,你最近喜欢上什么别的东西了吗?看什么人顺眼了吗?你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无论人或物,是否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些?”菲琳的语音变得很轻柔:“想想以前,科恩,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你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感兴趣,你喜欢挥舞宽大的木剑,即使不能使用魔法,你还是孜孜不倦的研读着魔法书籍,可是现在呢?要知道,当你真的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不会用任何藉口去疏远它的……”

    “噗!”的一声,魔晶石被捏碎了,本尊一脸严峻,都不觉得手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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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傲世录介绍:
在我们所数识的星空背后,无尽虚空的深处。存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他,一个背负无尽宿命人类灵魂,在这个陌生世界重生。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魔法。陌生的精灵。陌生的幻兽。陌生的异族。还有……血与火的杀戮和战争,还有那熟悉的……异人傲世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人傲世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人傲世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