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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寐     异人傲世录txt下载     异人傲世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威尔斯帝国,两河平原,威尔斯精英军团大营。

    军号连绵,旌旗招展,卫戍大本营的部队早点名完毕,士兵们正在吃早饭,有侦察任务的前卫骑兵部队在营地前方整理武备,工兵部队在做撤除营帐的准备。而在大帐里,刚刚起床的格伦斯中将正一手拿着战报,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的早餐,跟士兵一模一样的早餐。自打从布卢克帝国都回来之后,格伦斯中将有很大的改变,不但对平常事物越来越沉默,对军事越来越有决断力,就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稳很多。

    在熟悉这位中将的人眼中,格伦斯中将已经很像他的父亲——在土城大战里殉职的隆里亚少将。虽然中将的改变显得有些突兀,但这却是个好现象,全军上下也只有沙亚准将才明白,格伦斯中将改变的原因是因为在福克斯堡受了刺激,大大的刺激。

    这是格伦斯中将第七次带军收复两河平原了,虽然斯比亚军还有一些小部队在前线徘徊,但他们只是后卫部队,战事大致上已经结束,只要再收复前面的几个关隘,这次战役就取得完全的胜利。当然,胜利只是对这支部队而言,受伤害的始终是被侵略的威尔斯帝国。

    门口传来哨兵的通报声,之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不用抬头,格伦斯中将也知道是沙亚准将来了,但在他抬头的时候,却惊讶的现沙亚准将穿着将军礼服,一脸的严肃表情。

    “怎么了?”格伦斯中将放下手里的战报,“行军打仗,你穿上礼服做什么?”

    “当然是有必要。”沙亚准将一**坐下来,抓起桌上的水杯狂喝了一气,才回答格伦斯中将,“昨天晚上,卫戍部队抓了三十多个刺客,在秘书处揪出两个间谍,近卫部队也抓了一个内应,因为和其他刺客区别很大,所以我亲自去审,刚刚审完。”

    “昨天晚上闹腾半夜就为这事?”格伦斯中将笑笑,“那么大的声势,我还以为在抓三百人的刺客。”

    “如果你知道全部事情,大概就笑不出来了。”沙亚准将把刺客口供递给中将,“虽然刺客自杀了十九个,但我们还是得到了这些。我想你应该有兴趣见见刺客头领,是一位我们都熟悉的人,为了抓住这个活口,我们可损失了不少士兵。”

    “好华丽的阵容。”格伦斯中将粗略的看看口供,“带刺客头领进来吧!可以聊几句。”

    命令传出,两个近卫拖着一张绳网进了营帐,绳网里的刺客头领手脚被绑,浑身是伤,但脸却是光滑白净。格伦斯中将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个人,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阴沉——这位年轻的刺客领是欧佩亲王的小儿子,但他现在,不是应该被关在都监狱里吗?

    身为一个中将,格伦斯当然明白其中利害,他先掏出匕在绳网上割个口子,再拿掉小王子嘴里的破布团,说:“小王子早安,很荣幸再次见到你。鉴于你的身分,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因为打猎而迷路了?不是专为刺杀我而来吧?”

    “呸!我打你妈的猎。”在抓刺客的时候,士兵们为了防止他们自杀,会把刺客嘴里的牙齿敲得一颗都不剩,小王子当然也不会有例外,这让他在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但满嘴漏风却不妨碍他说脏话,“你这杂种,本王子就是为杀你而来,谁知道功亏一篑。”

    “既然你承认是来暗杀我的,那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格伦斯中将平静的看着小王子,“你是王子,虽然被关在监狱,但并没有被剥夺身分,我会把你遣送回国都受审。”

    “少花言巧语,你这种贱人会把我送回都?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是死定了!”小王子倒是认得清眼前局势,“不过,如果你识相点马上放了我,心情好的话,老子还会指点你逃命的办法……”

    “小王子殿下。”沙亚准将走过来,“你现在面对的是战区总指挥官,说话最好用敬语。”

    这时的小王子谁都不怕,但对这位审了他半夜的准将深感恐惧,听了这话,他往后缩了缩身子,不再脏话连篇。

    看了看沙亚准将,格伦斯中将问,“你觉得这件事是什么缘故?”

    “小王子殿下本来在都坐牢,当然不会是爬着皇家监狱的围墙逃出来的,能放出小王子的人,大概也只有两位。”沙亚准将回望着中将,平静的分析着,“这就说明中将你现在的处境很成问题,我们这支部队现在的处境也很成问题……小王子,我说的对吗?”

    格伦斯中将当然知道小王子的暗杀行动不是没有背景的,他背后的主使者应该是太子殿下或皇帝陛下,成功了当然就没问题,如果不成功,因为小王子一家本来就跟自己有仇,他们也可以推脱个一干二净。事实上,中将并没打算把这个小笨蛋送回都,因为那样做的话,皇室必须审理此案,结局会让皇室大丢颜面。

    “是啊!太子吩咐事情的时候,还他妈骗我说这事情是正义的,上下没一个是好东西……其实,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要放我出来干掉你就好了。”小王子此时也看开了,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没有个好结局,还不如搏一下,“格伦斯,我可有三个哥哥,我出来了,他们也没闲着,如果你杀了我,他们也会做点什么为我报仇……”

    脸色铁青的格伦斯中将一脚踢出,让小王子把下面的话咽到肚子里,然后转头看着沙亚准将,“你看到了这点,所以才换上了礼服?”

    “我只带本部近卫就好,日夜兼程回去应该来得及。”沙亚准将点点头,“不用担心,对于这种事我早有准备,国都附近有早先安排下数百人,如果对方不是大张旗鼓的灭族,他们完全能在突事件中保护你家人的安全。目前这种情况,对方也不可能在没得到你确切消息的时候就下手。”

    “有这样的准备当然好。”格伦斯中将想了一下,“但战场这边……”

    “战事应该不会再有大的起伏,就算有,七万精锐也不容易出什么大问题,只是中将你应该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毕竟是有猜忌了。”沙亚准将沉默了片刻,“我出了,保重。”

    站在帐外,看着沙亚准将带着近卫离开,格伦斯中将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转过头来,他吩咐手下把刺客的下巴打脱臼游营,之后再以冒充贵族行刺的罪名斩。因为昨天夜里抓了刺客,早上不处理的话难免让人猜疑。小王子的脸大概也有人会认出来,得秘密关押。

    至于以后要怎么做,中将倒难以一时下决断,现在回都肯定是不可能了,自己功高震主,不但早晚得一死,而且还会连累家族。回师夺取帝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未经事前谋划,魔殿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同样是一死。那么……打完这仗就撇下军队去魔殿伸冤?在一个将军和一个帝国之间,祭司们又会选择谁呢?在权力斗争中,一个没有军队在手的将军,能不能见到金袍祭司都难说,如果带着军队去的话,怕是未到魔殿已经全灭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战后的事,完结这场战役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格伦斯中将叫来几位将领嘱咐了一番,大本营起营开拔,向着前方进。

    同一时间,斯比亚帝国威尔斯战区的两支部队也在移动,一支大军由海尔特中将带领,隐蔽潜行至两河平原边缘的出地域;另一支军队由科恩带领,从正面慢慢的靠近两河平原,而有数支小股部队,正把格伦斯中将诱向科恩所在的方向。

    虽然斯比亚军每次都按照这样的路线退却,但格伦斯中将这次却一反常态,命令所有部队都不得贪功冒进,七万大军分成左、中、右三军展开,保持着良好的战斗位置,相互掩护着,步步为营的前行。侦察部队增加一倍,不但密切监视前方,后方更是监视重点。

    如果说格伦斯中将是小心谨慎,科恩陛下就是辛苦异常。他必须要在进军途中加紧训练预备队兵员,这些士兵因为第一天的回答错误,解散之后被军官们骂得狗血淋头,这时就算是再怎么辛苦和怪异的训练,他们一个个也咬牙坚持着。所谓怪异的训练方式,是指排列成紧密的防御阵形然后齐步后退,有正常后退、左后退、右后退;阵形分散再组合,组合再分散,有前后分散、拦腰分散、斜线分散、彻底分散、彻底分散加丢盔弃甲等等……为了方便列队,每个人的盔甲上都做了记号,醒目的标注着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方便战友辨认。

    完整的阵形是正面作战的基本要素,如果是传统的将官,绝对不会让部队在战线上后退和分散,但科恩手下的军官们却不在乎这个,他们在队列里吆喝着,显得兴奋无比。才上战场的菜鸟士兵们心里也没有阵形的概念,长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只要身后那面代表皇帝陛下的旗帜还在飘扬着,他们身上就充满了干劲……这就让同行的近万名近卫军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是皇帝的训练命令,想必一定有用处。

    整个行军队伍中,看似最轻松的就是皇帝陛下了,他一手拿着酒杯,一边挑着那些队列里的毛病,在最后,他甚至让全部步兵以紧密战线方式倒退着行军,要倒着走到再也没人被同伴绊倒为止。累得一干步兵气喘吁吁,最后终于明了别有特色的号子和旗语,号子一响,旗帜摇动,全军进退步伐如一,外加熟悉了一些特殊倒退花式,这才让科恩陛下认同的点头。

    当所有希奇古怪的训练差不多完成之后,这支部队终于到了伏击地域,科恩陛下检视着这支被自己匆忙训练过的部队,脸上很是欣慰,命令后勤部给全部士兵装备双武器,长枪兵背上绑着战刀,弓箭兵又配上了长枪。还好斯比亚步兵是以野战、巷战的程序进行训练,只要是个士兵,就一定熟悉长短兵器的使用,而长枪和战刀又是武器中最基本的两种,不会出现手里拿着家伙不会使用的情况。这就是科恩的信条──一个士兵,无论是后勤兵或者弓箭手,他先应该是一个士兵。

    “好样的,你们已经完成了训练,做得比朕预期的还要好!”满天的星光下,三十个步兵方阵、十个骑兵方阵排列得整整齐齐,盔甲反射着点点星光,科恩在队列前站定,为部队的训练做结语,“我们就快要打仗了,我们将要迎战威尔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怎么样?现在有人想离开吗?!”

    “没有!”四万士兵的回答,整齐、短促、坚定!

    “一个帝国的荣誉和威望,不是靠朕一个人奠定的,是靠千千万万的士兵浴血奋战而来!”科恩的话停顿了一下,“一直以来,斯比亚帝国跨越神魔分界线来打仗,看起来似乎朕很无聊,还有人说朕是疯子、是疯狗!那么你们,朕的士兵们,你们知道朕为什么要跨越分界线打仗!?”

    “为了帝国!”没有迟疑,四万人出整齐、短促、坚定的回答。

    “做为训练你们的长官,朕今天说这些话,但在两军对阵之时,朕一个字都不会说!你们要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你们要明白,整个战役的成败都在你们手上,你们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你们要一战成名、要成为铁的军队!要让所有帝国,无论神属、魔属都对你们不寒而栗!”

    “为了帝国、浴血奋战!”无数武器高举,誓言在夜空下涌动着。

    翌日,斯比亚几支诱敌部队合并,继续向后退却,追赶而来的一支威尔斯部队保持着在安全距离以外远远的监视着。同时,格伦斯中将铺撒出去的侦察网也在严密的监视着整个两河平原的动静,在早餐时候,格伦斯中将已经接到了一支数量庞大的斯比亚军队绕过自己直扑欧佩城的情报。

    如果是换了以前的格伦斯中将,他大概已经出全军驰援欧佩城的命令,但这次的格伦斯中将显然已经成熟了很多,在接到情报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充满了疑问,但这些疑问只是出于战况考虑,没有一丝因为刺杀而带来的影响。

    在一群高级军官的注视下,中将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最后在欧佩城的位置上点了点,轻声问军官们,“敌军应该知道,欧佩城不是一两天能够打下来,沸血关更加难以攻克,在这样一个现状之下,我们七万精锐尽数回师援救,在前后夹击之下,他们还能有胜算?”

    “他们当然没有胜算,沸血关和欧佩城之间是一片平原,根本就无险可守,他们怎么可能逃掉?”军官们纷纷表自己的意见,“说不定,他们是想在沸血关下与我们决战。”

    “我们这七万精锐,始终是斯比亚眼里的一根刺,他们不会熟视无睹。”格伦斯中将摇摇头,“再说历次战役之中,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后退,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把背面亮给我们?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决战,我们完全可以避战,只切断他们的后勤就好,到时他们怎么办?”

    “但是敌军直扑欧佩城却是事实,已经有十二处岗哨报告了,初步估计人数有十万。”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分析说:“如果中将阁下的分析没错,他们一定有大批兵力保护后勤。”

    “后勤线那么长,他们会知道我们袭击那一处吗?”手指在地图上敲击着,格伦斯中将嘴角出现一丝微笑,“这样看来,对方的目标还包括我们。”

    “中将的意思是……他们不打沸血关和欧佩城?”

    “他们要打沸血关和欧佩城,但也要打我们。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的大战役,敌军投入的兵力起码是在三十万。如果我们战败,连整个帝国都会覆灭。而在我们身边,肯定还隐藏着大量的敌人,只要我们上当转身,那么败局就注定了。”格伦斯中将拿过笔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子,“侦察再加倍,严密的搜索这块区域,传令左右两军向我靠拢!”

    “那么……沸血关和欧佩城怎么办?”一位军官急切的问。

    “注定要失守的地方,已经没有救援的必要,我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都的近卫军了,希望他们能多撑上几天,坚持到我们回援为止。”格伦斯中将站起身来,目光在手下军官脸上扫视过去,“各位,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只要我们这支部队还存在,都就算被包围也没事;但如果我们不在了,威尔斯帝国就再无任何指望!”

    “中将真的看透了敌军的作战计划?”有将领迟疑,“知道都有危险,不回援是大罪。”

    “我知道,因为前几天的刺杀,大家都有些猜疑我的动机。”格伦斯中将苦笑一下,心怀坦荡的解释,“不错,在经历了这次暗杀之后,我对一些人的忠诚已经不在,我的心冰凉一片……但是,我生在威尔斯,我长在威尔斯,威尔斯用面包和红酒养育我,威尔斯这片热土并没有对不起我。为这块土地战斗,为这块土地上的大多数人战斗,我心甘情愿。”

    听着这无比沉重的话,围在中将身边的将领们心中深有感触,他们都跟着中将打拼过来的,当然知道中将的心意。

    “国难当头,我们还是看着战局吧!”中将指着地图说:“现在分析的话,敌人是预谋已久。目前形势,沸血关和欧佩城肯定保不住,而过了沸血关的敌军会做什么?如果我们还在,他们就会集中力量猛攻都,尽快迫使皇室投降。如果我们不在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斯比亚军必定先全力扫除各个战略要地,把都放在最后打,到那时,皇室就算投降也难免覆灭。”

    “都能守住吗?”一名将领问。

    “守个十多天应该没问题,命令情报官立即把此地的情况回报都和联军军部,都不能丢,一定要死守!”中将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而我们,先得消灭身边的这股敌人才行!”

    “斯比亚的军队里,海尔特中将善攻,莫亚中将善守。”一位将领疑惑的说:“那么我们身边的这支军队,应该是谁带军呢?”

    “此战关系全局,更会影响斯比亚长久的国策,所以不应该是这两个人带军。”格伦斯中将手指一挑,合上地图,抬眼看着手下,“这一战,将是科恩.凯达亲自指挥。”

    “科恩.凯达?”众将领齐齐一惊,他们跟斯比亚作战良久,每每抓不住决战良机,就算自觉万无一失,斯比亚军也会从容后撤,当然知道这支军队的油滑,而科恩.凯达是这支部队的缔造者,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怎么?你们怕了?”中将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轻声问。

    “本来就是偷生在世的人,什么没见过?自从跟着中将离开幽水关,我们还没怕过。”一位将领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中将愿意为这块土地战斗,我们却只是愿意为中将而战斗,你决定怎么干,我们绝不会皱下眉头!”

    “那么,我再带着大家干。”中将举起手来,“兄弟们,预祝胜利!”

    “预祝胜利!”十多只手握在一起,众将领轰然回答,“我们干!”

第九章

    接到中将的命令,威尔斯军所有的侦察部队倾巢而出,加大侦察范围和力度,左右两军也开始向中军靠拢。右军的侧翼部队为了早于本部到达指定位置,在一片刚侦察完毕的地域展开急行军,却在无意间迷失方向,进而跟一支斯比亚部队不期而遇。

    整个战争的起点,是源于两军数十人的部队擦肩而过,隔着一片小树林,两军的先头部队都在同一条小溪边喝水。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士兵军官都看着对岸芦苇里的敌人傻了眼,跟着,后面的大部队现身。

    这边是担负着诱敌任务的一支斯比亚部队,一千多士兵连续数天昼夜行军,疲惫不堪的正想在树林边休息一下,三千威尔斯军就从侧方的一处山口冲了出来。一时间警报四起,军令横飞,两军紧急列队,隔着一里的距离相互对峙——斯比亚军体力用尽没办法抢先攻击,威尔斯军却是害怕有埋伏不敢攻击,只有两边的传令兵风驰电掣般的一**绝尘而去。

    人数一万多点的威尔斯右军就在不远处,闻讯后急忙赶来援助,万余步兵的动静可不小。几十里的路程,他们引来斯比亚的侦察兵多次光顾,等威尔斯右军气喘吁吁的赶到并排列好之后,斯比亚军的三千多骑兵也出现在相同地点,大家都是同样的疲劳,实力又相差无几,当然又是一阵郁闷的冷眼对峙……

    在这种平原丘陵地带,在实力异常平衡的情况之下,最重要的是保持阵形,无论进攻还是后退,都是谁先动谁吃亏。如果威尔斯军后退,那么后队会被斯比亚军骑兵袭击;斯比亚步兵身后不远处倒是有树林,但他们一退出骑兵的保护范围,敌军必定追进树林中。如果要进攻,两边都没把握一口吃下对方。于是,传令兵又再一次的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一次小小的相遇,在两军指挥部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参谋幕僚们的手指几乎戳烂了地图,那条以前没人知道名字的小溪却成为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两军指挥部一边行军一边拟订了最终战略,到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把这次战役的名字定名为‘碎浪溪战役’。

    在接近碎浪溪的广阔区域里,两军的大小部队都在向着这条小溪集结,最新的敌军态势分析不断送往指挥官手中,无论是科恩.凯达还是格伦斯中将,都在仔细的反覆研究着碎浪溪附近的地形地貌——命运是无情的,以碎浪溪为中心线,前后十里的距离都是大片的平原,边缘是起伏的连绵丘陵,正是大兵团正面决战的好地方!

    在紧迫的时间压力下,格伦斯中将决心在此进行正面决战,大量驰援的部队江河般的汇集过去,行军时卷起的烟尘弥漫在半空之中。而手下部队已经被卷入的科恩.凯达却是不得不放弃已经选定的战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迎战,嘴里当然少不了骂骂咧咧……这时候,双方的侦察兵都是漫山遍野,科恩.凯达一声令下,全战场范围的侦察兵大战先上演。

    在之前的时间里,侦察兵的要任务并不是杀敌,所以就算双方侦察兵相遇,只要距离不是特别近,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遇到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招招手骂他一连串的脏话。科恩的军令一出,各处侦察兵改变任务,开始尽力猎杀对方的侦察兵,不仅如此,科恩还派出所有的精英猎杀小组潜行至敌人后方与两侧,不管侦察兵还是后勤兵,不管是送水送饭的还是偷溜到林子里大小便的……只要是落单的敌军,一个都不放过!地上的小范围厮杀从没间断,天上时不时会有石像鬼掉下来,大战还未开始,整个战场的气氛已经是极为紧张。

    在这样的猎杀强度之下,格伦斯中将派出整营整团的部队前往主要方向侦察,折损千人之后,终于弄清楚了斯比亚军一方的主力方位和大致距离,两军主力相距并不遥远。于是格伦斯中将下令急行军,要赶在对方主力到达之前消灭那四千人的斯比亚先头部队!

    数量达五万的威尔斯中军赶到碎浪溪时,已经是半夜了,他们在一刻钟之内整队完毕,格伦斯中将一声令下,数十名魔法师同时释放照明魔法,让夜空亮如白昼,前军组成的五个方阵出巨大的呐喊声,长枪在手,巨盾齐胸,踏步声如闷雷临空,向斯比亚军逼了过去。

    这支军队长年和斯比亚军交战,对斯比亚军的特点不可谓不了解,他们知道对方擅长奇袭,攻掠如怒火,后撤似疾电,历次战役中,他们都是凭借自身灵活的机动力和强悍的战斗力在两河平原上撕开一个又一个的口子,进出纵横,犹如身临无人之境,让威尔斯军有劲使不出。你想打,逮不到他们;你要退,他们又沾着你不放。像是今天这样,两军摆开架势正面决战,毫无疑问是威尔斯军盼望已久的事情。斯比亚军不敢正面决战,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在威尔斯军调兵遣将的这一天中,两军的阵线已经拉开到四里的样子。看到威尔斯军逼过来,领军的斯比亚将领一声令下,无论步骑,四千将士同时取出战弓,一千步兵和一千骑兵以散线站立,引弦待。另两千骑兵持弓向前,在对方弓箭射程之外停下——威尔斯军早有准备,各方阵指挥官大呼一声,方阵收起长枪,盾牌层层举起,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标定十节——放!’两千骑兵同时拉弦、放手,一阵密集的弓弦震颤声里,两千多枝羽箭飞上天空,瞬间飞行后,这片不算太密集的箭雨啸叫着向威尔斯军的方阵落下,因为是第一波箭雨,所以里面以响箭居多,那凄厉的啸声能让初上战场的菜鸟心惊胆战!

    ‘停步——举盾!’威尔斯军前进方阵里传出命令,五个方阵同时停下,官兵们一声呐喊紧缩与战友的距离,并用盾牌将方阵上方和四面紧密包裹起来,只听那羽箭的啸叫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一阵连绵不绝的‘劈啪’声里,手里的盾牌开始震动。虽然挡住了大面积的羽箭,但偶尔还是有雪亮的箭头穿刺下来造成伤害,这时候,不但受伤的士兵会咬牙坚持,旁边的战友也会伸手来帮忙,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在这时崩溃,倒霉的会是所有人!

    第一轮箭雨过后,双方军官都紧张的检视着战场情况,两边的将领都要以此估计对方的装备和战力。但见魔法光亮之下,五个静止不动的方阵中军令一响,又开始缓步推进,盾牌上虽然插满了羽箭,但五个方阵只在原地留下四十多名伤员——在后面待命的,以人力推进的轻便盾牌车立即冲出抢救,威尔斯军士气大振,呼声震天!

    这支七万多人的军队是威尔斯帝国的最精锐部队,皇室倾举国之财力打造,又经历了七次与斯比亚军的战役,兵员越练越精,装备越打越好,加之魔属联军为实验新装备而不断的援助,战斗力已经远远出以前的精英斗士团。无论在哪个层面上比较,威尔斯的所有军队,包括拱卫都的近卫军在内,都难以望其项背。虽然指挥官在此前的战役中一直被斯比亚军牵着鼻子走,但那是斯比亚的情报人员极其变态的缘故。身为一代人杰斯维斯.赫本公爵的密友,除了军人世家的言传身教之外,中将本身的素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别说这位格伦斯中将最近受到一连串的刺激,他那颗一直被热血充盈的脑袋,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了。被皇室派出的刺客行刺之后,中将终于把斯维斯公爵给自己的,被自己撕成碎片,又被沙亚准将粘好的那些信笺从头到尾看了多次,终于明白了公爵的苦心,也对自己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这并不亚于一次新生……在这次战役的指挥上,他完全换了心态。

    因为中将本身曾经有一段屈辱的生活,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朋友的帮助爬起来,中间还缠绕着与欧佩亲王一家的权力争斗,所以对皇室的优待本就不十分看重。前些日子的刺杀,使他心中对皇室效忠的意味逐渐淡去,眼前的战斗,不过是为家族、为父亲、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如果此战击败科恩.凯达,粉碎斯比亚的整个战役构想,那么无论在军界或政界,他都进退有余,不再受制于威尔斯皇室。

    此战关系到整个家族与所有手下的生死存亡,所以非赢不可!很多人都是在紧要关头才会挥出巨大的潜力,格伦斯中将就是如此,如果在此时此刻,魔殿或神殿再做一个公平的军事将领的实力排名,彻底冷静下来的格伦斯中将毫无疑问会进入前二十名之内……

    战场上,威尔斯的五个方阵在逐步逼近,斯比亚军三轮箭雨收效甚微,领军的斯比亚将领一声令下,前方的两千骑兵瞬间分散成两股,各自绕着弧线向侧面的方阵袭去。威尔斯军中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只有格伦斯中将本部的四千卫戍骑兵部队,那可是从幽水关**来的老家底,不到拚命的时候绝对不会用,所以中将只派出两个步兵方阵掩护着弓箭部队从两翼压上。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压迫斯比亚骑兵的活动空间。

    因为这是一场无法预料的遭遇,所以此时的斯比亚军队都是诱敌时的轻装,所用装备都不是最好的,特别是箭矢,为了多带几枝达到持续作战的目的,都是选用轻便的普通箭镞,遇到盾牌里镶了铁片的步兵方阵,任谁也是无可奈何。而骑兵又不能丢下步兵不管,指挥官只有狠狠心,把骑兵演练过却并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过的战法用出来。

    两千骑兵一分再分,最后变成十个马队,从三个方向靠近敌军方阵,往来穿梭之中,在威尔斯军的弓箭射程之外组成十个尾相接的圆环。

    骑兵们在最靠近威尔斯方阵的那一点上放箭,在之后的圆圈运动中做好下一次射击准备,一次又一次,反覆在最近的距离用密集的箭矢精确射击,中间还夹杂着魔法箭。

    面对这种多方向、高力度的打击,威尔斯方阵的伤亡立即开始攀升,但斯比亚指挥官却不得不为自己的**默哀一下……此战法还没有通过参谋部最后评审,虽然事急从权,但他冒然使用的话,回去免不了是要挨板子。

    自此开始,威尔斯的步兵方阵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前进的话,盾墙难免出现薄弱环节,伤亡会上升;不前进或者后退的话,无论是对战局还是对于军队本身,那都毫无意义。看到步兵方阵进退两难,格伦斯中将命令两旁的其他步兵方阵快压上,将先前的一线平推变为两翼突前、中间压后的形状,继续挤压敌骑兵的活动空间,同时弓箭兵以散兵方式前冲,在最近距离内压制敌骑兵。

    这个办法很奏效,斯比亚骑兵如果还想保持这种骚扰阵形,那么他们就只能绕到最侧翼去,这样就与己方部队远远隔开,不能互相配合;如果与己方部队保持相对比较近的距离,到最后活动空间完全被挤压,他们都会被包围……如果是理智的指挥官,这时就要着手后撤。

    斯比亚指挥官不笨,那一千多的步兵立即收弓,井然有序的向身后的树林退去,骑兵继续掩护。而格伦斯中将手一挥,准备完毕的三千轻装步兵急向前靠过去,这些轻装步兵里混编特殊兵种,短兵相接时杀伤力惊人,他们已经准备好在敌骑兵退却的时候冲入树林追杀,到时候,就算是斯比亚的骑兵,他们也只能看着树林里的战况叹气……

    正面决战就是这样,双方实力一摆开,大家所能玩出的花样实在不多。格伦斯中将打定主意,先要以这一个小战斗的胜利来鼓舞士气,敌军骑兵无法围歼也就算了,但这一千斯比亚步兵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敌军大部队在人数上占绝对劣势,行军时会特别小心谨慎,当他们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刚好可以给这千多步兵收尸。

    在两翼的压迫之下,斯比亚骑兵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不得已逐渐退却,而威尔斯中间部分的步兵方阵两翼压力一去,立即改变阵形,四四方方的阵列变为五路横队,组成一道只防御正面的宽阔盾墙,将后面冲上的轻装步兵全部藏在墙下……谁都知道,当他们迫近树林的时候,盾墙一收,轻装步兵会蜂拥而出,惨烈的血战就开始了。

    这片树林并不很大,四面都是平原,退入其中的斯比亚步兵无法藉地形远遁,唯一希望是死守至大部队到来。但斯比亚军队是大陆上作战风格最为顽强的部队,他们的战力不会因敌人多寡而有所起伏,土城大战、讨逆战争,从来都是以少胜多。紧要关头,带队军官有条不紊的布置防御,士兵们不慌不忙的站位准备,就如同平时训练那样。

    斯比亚骑兵部队逐渐后撤,已经无法再支援步兵,指挥官大声下令,三千将士取出火油箭矢,准备在敌军进攻时帮步兵最后一把……就在格伦斯中将出冲击命令的前一刻,大队的斯比亚翼人部队却由天空横向飞越战地,虽然没带来什么伤亡,却让中将吃了一惊!

    随即,中将派出的一支侦察轻骑也在战场边缘出现,领队军官挥舞着手上的旗帜,向中将出警讯,中将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传令部队回撤。

    ‘定——如山!’军令一出,威尔斯军步兵同时接令,数万士兵‘喝哈!’一声大喊,盾墙立时停止前进,手中盾牌齐齐插进泥中,里许长的距离上,几千面盾牌竟大致是一条直线!

    ‘退——如丝!’盾牌自泥土中拔起,在‘喝哈!喝哈!’声里缓缓后退,无论是持盾的方阵步兵,还在隐藏在盾下的轻装步兵,脚步沉着稳健,队形丝毫不乱!

    负责掩护的弓箭兵以前方传来的‘喝哈’声为信号,一声退一步,三声一箭,以最大射程压制敌军可能的追击,连带两翼的步兵方阵,在整个撤退之中,投入的部队进攻是什么样子,退到本队出位置时还是什么样子,队形没有任何变化。所有部队在执行军令时毫不迟疑,进退有度,根本没人去想为什么长官会在绝对优势下撤退的问题,其纪律性之强,组织性之严密,怕是其他魔属部队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这边刚刚后退到指定位置,闷雷般的马蹄声就从战地边传来,在连续不断的照明魔法光亮下,战场两侧同时涌出一支骑兵,远远望去,这两支部队在行进间不像其他骑兵那样锐利刺眼,盔甲不反光,武器没出鞘,只有头盔上的红色帽缨在不住摇曳,远远近近连成一片。

    威尔斯军的士兵没见过这种部队,一般的军官也没见过这样的部队,但他们的高级长官却不陌生,指挥部参谋以上的军官都知道,这些骑兵是斯比亚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皇家近卫军。

    盔甲不反光,那是因为溺爱近卫军的斯比亚皇帝让他们在盔甲外穿上罩衣;武器不出鞘,是因为近卫军对未到敌人身边就开始大喊大叫的战法不屑一顾,而当他们武器出鞘的时候,战斗力只能以恐怖来形容。

    如果刚才格伦斯中将下令进攻,倒霉的就不是树林里那一千多斯比亚步兵,这支来援的近卫军会在中将眼皮底下,把他的万余进攻部队打得连渣都没有……如果中将前去救援,就不可避免的会破坏自己全军的阵形,到时候,对方还没出现的主力就会大利市,也许,对方主力等的就是这个。

    斯比亚近卫军在最佳冲击距离线上停了下来,全军上下全部下马,全员手持缰绳以节省马力,树林里的斯比亚步兵唱着军歌从容后撤,双方开始新一轮的对峙。

    三个钟头之后,那支传说中的主力才在正面丘陵上现身,远远看去,这几万人的主力部队实在让人有些迷惑,他们松松垮垮,队形散乱,简直就像是一群拿着竹竿的乡下农民,如此情形,让格伦斯中将气闷不已,明白自己过分小心,中了对方虚张声势的计谋。

    待这支斯比亚‘主力’步兵好歹把阵形摆开,一面巨大的旗帜才缓缓由丘陵后移动上来,与其他所有斯比亚旗帜都差别甚大,格伦斯中将接连派出五支轻骑抵近侦察,有命回来的都摇头说不认识,情报参谋拿过一本图册,所有人的手指都指在第一幅图案上。

    军官们对看一眼,已知道对方指挥官的身分,那种特殊的旗帜图案,只有斯比亚皇帝亲自带兵时才会使用——也就是说,这会来的就是科恩.凯达!

第十章

    照明魔法接连不断的飞上天空,异样的明亮光芒之下,两军遥遥相望。两位最高指挥官的目光都停留在对方的部队上,久久的凝视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宽阔的平原上,只有溪水在流动,出微小的声响,小溪两边的十多万人都是鸦雀无声。

    直到一刻钟之后,斯比亚军中才有军令响起,竟然是命令所有部队原地休息。随即,威尔斯军中同样传出原地休息的命令,十来万人就地坐下,都看着对面愣——科恩迫于整个战役的压力,要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好去攻击威尔斯都;而格伦斯中将的时间就更为紧迫。但双方的部队都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实在不适合在这时开战,于是大家都选择了休息。

    这时,斯比亚军队的左军到达战场,七万余人的帝国精锐尽聚于此。

    谁都知道,明天上午将是一场恶战,格伦斯中将翻身下马,招集手下将领去了中军营帐,而斯比亚这边,科恩陛下却带着一群手下军官来到前沿。这时候,照明魔法已经没有再使用,连片的篝火在两军阵营中燃烧起来,摇曳的橘红火光布满平原,映照着黑沉沉的夜空。

    威尔斯军一坐下,立即有后勤兵送上战时干粮和开水,军官士兵人手一份,虽然有点难以下咽,但上下人等都吃得还算满意,大战在即,有这样的条件就不错了。可是半个钟头之后,斯比亚军就让他们领教了什么才叫做好条件……百多辆马车在阵形后做出了香喷喷的热食!

    不但是食物,在斯比亚军完善的后勤保障体系之下,部队的战备条件做得相当完备,骑兵步兵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好了肉搏战的准备,一捆捆特制羽箭被送上前沿,一队队的士兵正在往盔甲上加装甲片,虽然作为主力的三万步兵不是什么精锐,但也不是全无战力。

    为了明天的战斗,格伦斯中将和他的将领在营帐里做着计划,一群人绞尽了脑汁,把斯比亚军可能玩出的花样全部考虑了进去,并一一做出应对方案。最后都认为,本方应该借助数量优势,尽早尽快在战线上形成突破,不给斯比亚军出花样的时间,因为他们除了步兵之外,有万多近卫军,斯比亚的近卫军虽然不属于重骑兵,但冲击力却不比重骑兵差。

    同一时间,科恩.凯达却站在那边小树林的边缘,一边听先前指挥官的详细汇报,一边看着敌军盾牌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出神,好半天之后,才对身边的军官们说:‘看看吧!即便不是老牌的军事强国,却也有难啃的骨头。眼前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已经遥遥领先于当年土城大战里的魔属联军。’

    ‘那我们应对的战术是?’跟在科恩身边的参谋小声问。

    ‘这个还用说吗?照老规矩做,先去叫他们起床,营以上军官都到我那边去等着。’科恩冷哼了一声,‘本少爷能把他立起来,就能把他踩下去!’

    少顷,数百人的斯比亚轻骑上马,疾横越整个战线,新换的精制羽箭一**的射向威尔斯军前沿,偶尔还会有一个魔法师很嚣张的偷溜过去偷袭一下。但威尔斯军不为所动,只派出少量骑兵前来驱逐,两支骑兵就在战场中部你来我往的先打了一场。威尔斯步兵的战斗力是没话说,但骑兵就不是那么强悍,他们被精锐的斯比亚游骑兵拖带着,反覆挤压几次之后队形就开始散乱,反被斯比亚军分别击溃,又让威尔斯抢救伤员的挡箭车忙个不亦乐乎。

    此起彼伏的骚扰一直继续着,好容易熬到了快天亮才逐渐平复下来。斯比亚的游骑兵大胜,不免让对方的士兵心里对斯比亚骑兵有了点畏惧。天亮之后,斯比亚的骚扰行为换了方向,精灵弓箭手出现在战场各处,开始用冷箭射杀威尔斯的侦察兵和传令兵……虽然这种行为对决战本身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斯比亚一方却乐此不疲。

    在此期间,两边的指挥官都定下了最后的战术,吃过了简单的早饭,双方士兵紧一紧盔甲,准备作战。宽广的战场上,渐次响起战鼓军号,两军的指挥部随主帅移动,最大、最威武的那面战旗,都插在了视野良好的丘陵上。

    格伦斯中将打定主意不给科恩玩花样的机会,于是将七万大军分成两个波次列队,前面大致是由一万人的步兵方阵,掩护着万余轻重突击步兵;其后才是三万绝对主力,只等前面的盾墙一有突破,立即就会全线压上。五千多弓箭手列最后,另有一万部队做为预备队,格伦斯中将的指挥部所在地有四千骑兵、一千近卫。

    考虑到对方可能先使用近卫军进行冲击,所以在出位置的选择上,中将把自己的部队尽量摆得离对方远一些。斯比亚如果真要用近卫军冲击,就得越过近四里的距离,这一段路下来,马匹的体力已经去了一半,更与自己的步兵完全分开,以自己麾下部队的严密组织和纪律,完全能抵挡住。如果斯比亚不用近卫军冲击,那么中将最大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就凭斯比亚步兵昨天夜里的‘优秀表现’,这一战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变数。

    ‘喝哈!喝哈!喝哈!’威尔斯前后阵线中的士兵眼看着旗帜、耳听着口令,一步步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在一阵密集的战鼓声中,摆出了整齐的进攻阵形,当几十辆冲撞战车被推到最前沿的位置时,威尔斯军已完成了最后的战斗准备。

    看着这一切,格伦斯中将心里不无自豪,这就是他的部队,他不但要在这里击败科恩.凯达,还要带着这支部队回援都——私下去见见那对龌龊的父子。

    时间逐渐推移,斯比亚的军队终于了有动静。但这三万步兵的出场方式却很奇特,他们不是先站好队列逐渐推进,而是在整个战场的左右两侧出现,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当到达科恩.凯达选定的战线时,两路步兵同时转身向中间合拢,组成一道三里长的防线──如果说这种出场方式有什么特别效果,那就是让威尔斯一方仔细清点了他们的人数。

    ‘第一团到达!’、‘第二团到达!’、‘第三团到达!’……‘见习军官团到达!’

    战旗挥动,鼓声激昂,十位团长按序喊出自己到达位置的消息,稍停顿,斯比亚军中一个洪亮的嗓声响起,‘向皇帝陛下报告军团抵达战线!’

    ‘全军团抵达战线!’三万将士轰然响应,‘奋勇杀敌、扬我军威!’

    直到这时,威尔斯军中的绝大多数人才知道,这支敌军是由斯比亚帝国的皇帝带领。

    ‘皇帝陛下军令到军将士听令!’传音魔法将几里外的斯比亚传令官的声音送到威尔斯士兵耳边,三万步兵的回应声更添其声势,‘接令!’

    ‘今次碎浪溪战役,将敲响威尔斯帝国的丧钟!为此,皇帝陛下特将步兵军团命名为“碎浪”!全军将士务必浴血奋战,不辱斯比亚铁军之威名,将敌军全歼于此!’

    ‘陛下万岁!’刚才还没有名字的军团彻底激动起来,‘浴血奋战、全歼敌军!’

    听到远远传来的这些声音,格伦斯中将心里有些好笑,但为鼓动士气,他还是带着几名卫兵和主帅旗帜下了丘陵,来到一线部队前面。

    ‘威尔斯的健儿们,敌人就在眼前!科恩.凯达是七次进攻我们家园的罪魁祸!’格伦斯中将一拉马缰,顺着队列飞驰,‘你们的家人用粮食养育你们,为了你们毫无顾虑的杀敌,他们捐献出了最后一块铜板、最后一片面包!他们唯一想得到的,就是你们胜利的消息!’

    ‘喝哈!’威尔斯士兵敲击着盾牌,‘杀敌、杀敌、杀敌!’

    ‘我们都经历过艰难的日子,被别人冷眼看待,为什么会忍受侮辱?是因为没有胜利!’格伦斯中将继续着自己的话,‘我们身为军人,就有战场杀敌的使命!不管世界怎么变化,不管政局如何混乱,身为军人的使命没有变,我们是有尊严的军人!我们要杀敌建功!’

    ‘杀敌!建功!’

    ‘眼前,我们占据了所有的优势,胜利属于我们的!’唰的一声抽出佩剑,格伦斯中将狂呼一声,‘威尔斯健儿在此!我军威武——谁敢阻拦!’

    ‘我军威武——谁敢阻拦!’群情激奋的威尔斯士兵跟着中将放声吼叫,**完全被释放出来,巨大的声浪在战场上空回响,引得鸟惊兽奔!

    斯比亚军的指挥部里,参谋军官们倒是觉得这一连串的战前鼓动很是熟悉,这位威尔斯将领,无论口气和用词,都与多年前的科恩长官有相似之处。

    ‘威尔斯军胆小如鼠!’冷不防的,科恩陛下身边有人大吼一声,清清楚楚的让所有人都听到,‘有种的就跟我岩石单打独斗,谁输谁投降!’

    听了这话,两军将士无不诧异,而坐在马鞍上的科恩.凯达却忍不住的笑了,轻声骂着从魔法阵里退回来的岩石,‘混蛋,不过就是叫你去喊一声实习一下,你打输了怎么办?还真的带军投降?’

    ‘回陛下。’岩石手足无措的回答说:‘我又不是指挥官,哪有权力带军投降啊?不过是有人教我这样喊的……’

    科恩还想谁教的,威尔斯军的军号声已经连绵响起,阵营中的旗帜晃动着,前军开始缓步前进。

    碎浪溪战役,终于正式开始!

篇外篇‘黑暗传说──英雄、命运

    军号声里,第一波威尔斯军进了,这一波次的部队里有一万士兵组成的步兵方阵,另有一万轻重突击步兵隐藏在方阵之后,他们能够得到第二攻击波次里弓箭部队的支援。格伦斯中将密切注视着战场,他希望第一攻击波次能够在斯比亚军防线上打开两到三个缺口,以便能将其分割,致使斯比亚军的近卫军提前投入战斗,整个战线陷入混战之后,再由第二攻击波次上前收拾残局。

    在兵力大致为一比二的情况下,越早进入混战,就对人多的一方越有利。斯比亚步兵军团经验和战斗力都不足,虽然有皇帝亲自压阵指挥,但中将却相信,一旦他们的战线被自己的部队突破,对方步兵军团就会立即崩溃。而在整个战斗构想中,唯一令中将有顾忌的就是对方的近卫军,所以在兵力布置上,他在第一攻击波次两翼都配备了最精锐的步兵方阵,无论近卫军从哪一个方向突击,那都是自寻死路。

    即便是让他们突击得手,第一攻击波次溃散,中将仍然有力量击败对在某种程度上,中将甚至希望对方这样做,斯比亚近卫军一定会突击,中将考虑的是在突击时尽量将己方的伤亡减到最小。如果有可能,他还希望第一攻击波次里能有成建制的部队存活下来。

    两军距离缩短至四里!

    这时的战场上,这时的双方指挥官眼中,对方的兵力布置都是一目了然的。斯比亚全部三万步兵均列阵一线,以长枪兵为先导,其他兵种为后续组成一道坚固防线,另有一千步兵作为防线预备队。三千轻骑位于左翼待,而战斗力最为强大的近卫军也在防线后方,人数大概为八千,指挥部所在的丘陵上大概有一千近卫军,另有千余翼人飞行部队还没出现。

    看到科恩.凯达把近卫军放在阵后,而步兵军团又是以那种奇怪的方式进入战场,中将先是迷惑了一下,然后隐约知道了科恩.凯达的用意──斯比亚人一定是在阵地后方布置了大量陷阱,一方面防止本方形成快突破,另一方面也是断了步兵军团的退路,要让他们死战到底——斯比亚皇帝,也有对自己士兵如此冷血的一天啊!

    既然看到了对方的意图,中将立即对部队做出调整,命令第二攻击波次做好两手准备,在战况胶着之时,要既有能力绕过对方防线,又能原地防御对方近卫军冲击。同时命令第一攻击波次做好恶战准备,尽量找机会将敌步兵从一侧驱散出去,而不要做出全歼的姿态。满战场乱跑的敌步兵会堵塞敌近卫军两条冲击线路的其中一条,那么本方防御就轻松多了。

    因为斯比亚的近卫军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们不是专门训练出来的重骑兵,即便是人员作战素质非常好,应急时能当重骑兵使用,但他们那临时加装了甲胄的马匹却只能冲击一次!

    只要这一次冲击没有影响全局,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自己麾下是精锐的七万大军,而斯比亚军一方却不知道为什么,仅以一万近卫军配合三万二流步兵迎战,斯比亚军今次没有以前的一切优势!这是上天赐给格伦斯中将的机会,也是赐给魔属联盟的机会。

    两军距离缩短到三里!

    军旗下的科恩.凯达跳下马来,随手取下头盔,脱下手套,在地上东翻西找,最后拔了几株野草,又在旁人惊讶的眼神里上了马,仔细的清理着草根上的泥土,把白净的草根放到嘴里,缓慢的咀嚼着……虽然表面沉着,但他内心却不得不为这场战争而紧张。

    三万参与进攻坎普的部队没能赶到战场,科恩只能调相同数量的近卫军去补充坎普战区,这三万近卫军本是准备用来对付这支威尔斯军的,一旦被调走,那么为了保证他们的作战力,配备给他们的作战装备、魔法师大队甚至特殊军种都随同前往坎普。而用来充数的这三万人的预备队,却只有起码的标准武备。

    现在,科恩手里没有能压制对方的飞行军,仅有的一个魔法师大队也只能为己方提供基础的魔法保护,更没有足够数量的投石车。如果想获得胜利,只能靠科恩精湛的指挥能力。

    两军距离缩短到二里!

    在投石车打击范围之外,威尔斯军停下了,一方面是为了稍事休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从车上取下盾牌——这种盾牌比一般盾牌要重,真要由一线士兵举着走上五里地,那还不得累死,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用随队马车运送,临敌前由后面的士兵拿着,交战前一刻才交给一线士兵。仅从这点,也能看出威尔斯军的战术演练已经是相当熟练。

    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军号声停息了,战场上空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双方士兵都明白等着自己的是什么,都在这最后的时间为自己打气。威尔斯军中,随军祭司正在为士兵们祈祷;而在一面面斯比亚军旗帜下,步兵们急促的呼吸着,汗水逐渐湿润了双手。

    ‘愿天地万物敬畏你,愿普世居民信靠你,黑暗的君王!’在重新挪动脚步的那一瞬间,威尔斯军数万人同声祈祷,‘你的声音响彻水面,雷鸣在显示你的庄严。你由高天监临,注视你权威下的子孙;你由庄严的王座,视察大地的众庶!’

    ‘那是一群人渣的最后疯狂!’斯比亚阵形中,军官们以自己的方式对这种行为做出解释,‘斯比亚军队打胜仗是靠自己,上战场从来不念叨这些娘娘腔的玩意!’

    ‘我们时时以我们侍奉的君主而自豪,永永远远歌颂你的名号。我们颂扬你,因为你救拔了我们。’威尔斯军阵继续靠近,祈祷越来越清晰、声势越来越大,‘当仇敌前来攻击我们,他反而跌倒断气。虽有大军向我们进攻,我们的心毫不战栗。我们昂抬头,卑视我周围的大仇;要在他帐幕,献欢乐之祭!黑暗魔王,我们的君主啊!我们将在仇敌的祭台上讴唱赞美你的祷词!’

    斯比亚军阵后方,仅有的二十具投石车开始运作,滑轮转动,绳索紧绞,木制悬臂‘吱呀’乱响,特制石弹被放了上去——紧接着,巨大的魔法屏障同时在两军上空出现,各自把己方部队笼罩。

    科恩.凯达嘴角显现出一丝笑意,手一摆,斯比亚军左翼的轻骑兵出动,三千轻骑缓慢前行,来到本方阵线稍前一点的地方。这情况立即引起对面格伦斯中将的高度关注,在这个时候调动轻骑兵,完全不合常理!

    中将心念电转,由轻骑调动开始,斯比亚之后可能使用的战术一个个的在他脑中浮现,己方军队的应对策略也一个个的完成。战斗还未开打,他已经推算出十来套对方的战术组合,同时排除了对方利用轻骑的战法,决定不予理会,威尔斯军第一波次照计划推进!

    斯比亚军中响起战鼓声,三千轻骑突然启动,沿着己方战线急奔驰,从左翼赶往右翼,骑兵的快移动卷起大量的尘土,已经让威尔斯方看不清楚敌阵线的详细情况——这是在变换战位,威尔斯军立即做出反应,第二波次中的弓箭部队也开始平移。

    ‘中将你看!’一位参谋指着斯比亚军阵形后方,‘他们的近卫军在移动!’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格伦斯中将也看到敌军后方有大量的尘土扬起,看样子,斯比亚人是要以近卫军先行冲击了,他们到底有什么可以依凭的东西,居然敢冒如此危险?中将不得不谨慎的对待这个问题。但经过推算之后,中将还是维持原战术。就算斯比亚近卫军突破第一波次一翼,并且杀到第二波次前,他们也无法保证持续的战斗力。

    斯比亚军的战鼓声改变,投石车开始了攻击,六十颗火油石弹拖着乌黑的浓烟飞上天空,劈头盖脸的向着威尔斯军砸过来。

    ‘举盾——缓行!’方阵中传出军令,一层层盾牌组成严密的防御,火油石弹多数被弹开,少数击中空地,虽然引起连片的大火,但并没有对威尔斯军产生实质上的伤害。可斯比亚的投石机并没有因此而做调整,非常尽力的在最大射程上编织着火墙——斯比亚人是想在主要方向上以火墙分割对方两个攻击波次!

    军旗下的科恩再一挥手,步兵方阵里的弓箭手举起了弓箭,射击指挥官看着指挥部的旗号,大喊着,‘全部标定九节,稳住、稳住、稳住——放!’

    无数张长弓震动着,无数枝羽箭尖鸣着,这些让全大陆军队都闻风丧胆的斯比亚箭雨按主人的意志飞翔着,大小三棱形、长短尖钉形,清一色银箭头、灰身杆、黑羽毛,演奏而出的是一曲杀戮之歌!

    这不是昨天夜里那种规模的箭雨能与之相比的,再怎么高昂的士气也不能为身上的盔甲增添厚度,前进中的威尔斯军阵形为之一滞,步兵方阵中当场倒下数百人!

    刚从第一波箭雨中缓过气来,斯比亚的第二波箭雨就已临头,威尔斯方阵立即组成盾墙,把后面的突击步兵纳入盾墙保护之下,以图在接敌之前尽量减轻伤亡。而这时的格伦斯中将却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白刃战就要开始,他要为一线部队选定一个主要突击方向。

    不是左,就是右。选对事半功倍,不选伤亡惨重,选错事倍功半。

    横向移动到右翼的斯比亚轻骑兵开始攻击,他们以弓箭连续的打击威尔斯右翼步兵方阵,特别是格伦斯中将寄予厚望的长枪兵方阵,进行这种重点打击行为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很有可能是在为身后近卫军的冲击做准备。

    眼看一线就要起冲锋,格伦斯中将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他必须判断出近卫军会从哪边出击。两翼都有足够数量的长枪兵可以使用,但想压制骑兵冲锋,他们就必须原地布防并调整方向保护整个战线,不能再投身进攻,那么进攻重点就必须放在另一侧。

    斯比亚军阵后的烟尘滚滚,根本分不清近卫军的所在,他们有八千近卫军,完全具备从侧翼袭击第一波部队的实力……中将权衡全局,终于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断。

    全线冲击,右翼强攻!

    斯比亚轻骑兵的弓箭攻击绝对是迷惑自己的烟雾!第一波左翼长枪兵密切保护战线左翼,同时调集第二批次的长枪兵方阵突前保护第一波次的侧翼;弓箭部队快插上,驱逐敌骑兵;总预备队提前压上,准备在第二攻击波次接战时绕过敌军战线,对敌实施身后攻击。

    这是一个稳健的决定,格伦斯中将把重兵力放在了右翼,因为他确信敌近卫军将从左翼冲出,一则是敌轻骑已经占据了近卫军的冲击位置,近卫军要从这里冲击,轻骑就得让出地盘远离战线,而精明的斯比亚皇帝,他绝不会让精锐的弓兵离开战线。

    ‘西塞里亚!’一声令下,威尔斯军全线冲击开始了,在几十辆冲撞战车的引导之下,近万方阵步兵组成的盾墙如山般向斯比亚军压迫而来,脚步轰然,杀声冲天,地面在震动,空气变得越来越灼热,但威尔斯真正的杀机,却是隐藏在盾墙下的万名突击步兵!

    ‘好判断。’军旗下,科恩.凯达吐出已经被自己嚼得没味的草根,‘近卫军出击,右翼!’

    被他夸奖的人,当然是对方的指挥官。撇开其他不谈,格伦斯中将临机应变的能力已是相当优秀,毫无疑问,如果这是场平常的战斗,他所做的这个决断能为战争赢得先机。但在此次战斗中,格伦斯中将做出的这个判断却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八千能扭转战局的近卫军,一直就在原地没动过。

    漫天的烟尘,不过就是几百辆后勤马车拖着树枝做出来的特别效果而已,轻骑兵的战线平行移动,也旨在加深对方的疑惑感,科恩在等待的就是对方的重点攻击——他知道近卫军只能冲击一次,他也并不打算让近卫军死撑着去冲击第二次。而那位格伦斯中将,绝对想不到此战科恩已经不需要三千轻骑在正面支援战场了。前面种种根本就无关紧要,科恩.凯达所追求的,就是要让格伦斯中将的脑袋不停的转,不能让他怀疑斯比亚步兵有奇特之处。

    这支斯比亚步兵会耍杂技,这就是奇特之处。

    战鼓轰然,三千轻骑再次启动,射的箭雨不再打击长枪兵方阵,而是直取赶来驱逐自己的威尔斯弓箭部队。一方是在马上、一方是在地上,一动一静,吃亏的当然不会是骑兵……在威尔斯弓箭部队反被驱逐,格伦斯中将派出后续部队来对付他们时,这支轻骑兵直接右转,远离了战场。

    这离奇的一幕让威尔斯军方瞠目结舌,本来人数就不多的斯比亚人,居然就这样让自己的部队离开了?这算是什么战术?在这瞬间,格伦斯中将甚至怀疑科恩.凯达就混在这支部队中逃跑了。

    但八千令威尔斯军焦虑不已的近卫军已经出现在右翼,放眼看去,战士与马匹皆是重装,在己方右侧完成转弯之后,他们直接向着威尔斯军第一攻击波次侧翼冲过去。近卫军是踏着步兵出场时的路线而来,一路没有任何的烟尘,因为步兵在走过的时候,已经把水壶里的水全部撒在了地上,等到冲锋状态中的威尔斯人听到怒涛般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经生了。

    先前被弓箭射得七零八落的长枪兵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近卫军铺天盖地的弩箭射得没剩下几个。干掉右翼的长枪兵之后,近卫军放下弩机,兵器出鞘,一时间军刀闪闪,蹄声如雷这架势,斯比亚人是豁出去了!

    组成盾墙的,是两万人不到的威尔斯军,为在两里多长的正面战线上保持连续性,队形就不可能太厚,斯比亚近卫军冲击之时,他们距离对方步兵不足百臂的距离,这支近卫军成右翼平行冲来,直接从他们的软肋上开始了践踏!

    做为一位指挥官,格伦斯冷静的判断了局势,知道近卫军这次冲击之后,己方的盾墙是保不住了,而对方近卫军的威胁也不复存在,这战斗力的一加一减也算公平,于是命令第二波部队继续推进,准备步兵决战。

    ‘杀!’快推进的斯比亚近卫军在战线上掀起巨涛,盾墙组成的阵线本身就在冲击之中,这时候侧翼被袭击,根本不可能转向布防,而第二线的部队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盾墙一段段的垮下去,而再怎么精英的突击步兵在重铠战马的冲击之下都只能算是枯草,不是被撞得飞起,就是被踏为肉泥。

    近卫军在突进,冲击线上血光蔓延,碎浪溪边惨叫连天,无数胸怀壮志的威尔斯士兵还没冲到敌步兵前,就已经以身殉国,魂飞魄散。一路冲击下来,近卫军前方聚集了一批威尔斯散兵,到最后,在左翼防守的长枪方阵好歹转过脸来,长枪却在瞬间串满了战友的躯体……两里多长的距离,马匹很快就冲击完毕,威尔斯的整个第一攻击波次已经不存在了。

    威尔斯军方的指挥部里,上下军官都目睹了这一幕,不少人热泪盈眶,但是大家都知道,为了赢得全盘胜利,局部牺牲是在所难免,斯比亚近卫军不惜马力,一冲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没爪的野兽,格伦斯中将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近卫军如怒涛一样横贯整个战场之后,科恩.凯达下达攻击命令,三万步兵组成的阵线出一**的呐喊,同时举步向前推进,很快就把威尔斯第一攻击波次里剩下的散兵清理干净——既然威尔斯的盾墙倒了,那么就让威尔斯人看看斯比亚军队的盾墙吧!

    总长三里的冲击完成之后,斯比亚近卫军情况堪忧,士兵伤亡千人,马匹就更惨,虽然大部分士兵立即下马,但由于马匹所负盔甲太重,有一半的马匹倒地不起,其中大部分以后也起不来了……视马如命的近卫军士兵含泪以步兵队形列队,准备再次投入战斗。

    这一下,大家都没了骑兵,可以打一场正正经经的步兵战了!

    双方步兵组成的钢铁阵线接近、再接近,终于在喊杀声中毫无花巧的撞在一起,斯比亚的战鼓、威尔斯的军号响成一片,历史悠久的步兵,战争中的王者,终于面对面的干上了!

    两边都是三万人的铜墙铁壁,刚一接触就血光四溅,威尔斯军经验丰富、斗志顽强,而斯比亚军凭借身上的魔法加持,还有后面飞斧手的拚命支援,一时之间倒没表现出不敌的迹象。双方你来我往,在战线上杀得难解难分,每个士兵都是战线上的一分子,无论进退左右都身不由己,有的士兵明明已经牺牲,但没了生命力的身体却还被夹在两军之中倒不下去!

    地面上杀声正酣,斯比亚的翼人部队也不甘寂寞,飞临战场上空骚扰威尔斯预备队,但他们人数太少,不能形成毁灭性打击。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斯比亚近卫军整好队形,一部分站在左翼后,另一部分充实到战线两端,对于这几千人的投入,威尔斯方面是有心理准备的。正面战斗讲究的是整体配合,近卫军的临时加入并不能改变其大部步兵战力不足的现实。

    按中将的想法,即便是有近卫军的加入,斯比亚步兵也将在一个钟头内大损兵力。

    但事情却并不如威尔斯方所想像的那样在展,斯比亚人打仗从来就要耍滑头,而这一仗就是从此时展现了斯比亚军诡异的一面——细微的、缓慢的、不可逆转的展现着。

    在战线中部,有一面高出其他军旗一倍的显眼旗帜,斯比亚步兵在他们的战鼓声生转变之后,整条战线正以这面旗帜为中心……旋转着。

    也就是说,斯比亚的左翼是在推进,但他的右翼却是在后退,一进一退的同时还保持着整条战线的大致平直。而在后面加入的近卫军正凭借自己强悍的战斗力,成为斯比亚全军的战位标记,步兵们喊出震耳欲聋的号子声,跟着整个队形移动。

    这种风车式移动相对缓慢,但却逐渐显露效果,威尔斯军的作战条令是整条战线一致,左、中、右同进同退。在敌人右翼退却的时候,威尔斯右翼肯定要前进,但在另一边,自己的左翼却被斯比亚不断压迫着后退。因为斯比亚军有完整的盾墙,所以在推进和后退时占有一定优势,在左翼,威尔斯军已经因拥挤而产生混乱,而在巨大的吵杂声里,军官们也喊不出‘定如山、退如丝’的口令声,即便是喊出来,可能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科恩.凯达深知杀敌手段不是短时间里能被训练出来,但简单的前进后退就不同了,这就是他突击训练的结果,斯比亚军队的杂技──碎浪溪风车战术。

    之前近卫军的抢先突击,就是为这战术的实施创造先决条件,威尔斯军再没有成规模的后援军,必须陪着斯比亚军玩大风车,大家一起转圈子,看谁先头晕,一旦某方的队形混乱,士兵就会被大批踩死。

    这一切的情形都被格伦斯中将看在眼里,在这个巨大的风车旋转了差不多十度之后,他决定让部队摆脱这种局面。

    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第一章

    漫长的战线,像是巨大的风车在缓缓的旋转,一直注视着战局的格伦斯中将,他的脑袋也在跟着转,只是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他明白,如果自己听任战线这样子转下去,己方部队一定会陷入被动之中,处心积虑的斯比亚人也一定为自己准备好了后面的节目。但在目前,威尔斯的主力步兵都在战线上,中将手里只有一支唯一的预备队,要把这一万人投入战场,必须要赢得绝对主动才行,不然的话,接下去的仗会打得很辛苦。

    因为这支一万人的预备队最大作用不是投入战斗,而是站在战线旁边威慑敌军,让敌军不敢做出太离谱的战术安排,一旦把这支力量投入战斗,那就无法遏止科恩。凯达玩花样,下面的战局就会充满变化——但科恩。凯达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的部队了,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难道他是想利用方才那离开战场的三千轻骑兵吗?

    “注意监视战场两侧及后方,命令后勤人员武装.”目光从未离开战线的格伦斯中将终于下定决心,轻声下令,“命令预备队从后突击敌军正在推进的左翼,一定要打散他们!”

    “中将阁下,我们是不是应该留下点预备队?”一位高级参谋小声建议,“一方面可以保持我们战术的灵活,另一方面也好防备对方消失的轻骑兵?”

    “你看到战线后面那四千近卫军了吗?”中将指着斯比亚左翼后静止站立的部队,“预备队冲上去支援,必须先打掉他们才行。但近卫军战力不可小看,少于一万的人数,有可能会被他们打败。至于说对方的轻骑兵,就交给指挥部的卫戍骑兵好了。”

    威尔斯指挥部的参谋们立即选定了突击方式,一声令下,人数万余的威尔斯预备队以极快的度组成三个尖椎阵形,士兵们提盾举刀,齐声呐喊着绕向斯比亚军左翼——这一切都被位于战线另一端的科恩看在眼里.格伦斯中将的想法很正确,除了那四千近卫军,科恩手里现在无兵可调.而科恩也明白,格伦斯中将是想先以预备队缠住自己的近卫军,然后再想办法使威尔斯的大部队从风车里脱身,为了战局,科恩绝不能让他这个算盘打响了!

    只思考了片刻的时间,科恩就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指挥大风车的战鼓声维持不变,但指挥近卫军的火红战斗旗却在不住的摇动着,斯比亚近卫军立即实施反冲击,但他们并不是三个相应的阵形,而是在前面摆开三个利于防禦的普通方阵,后面是一个利于突击的尖锥阵!

    威尔斯指挥部的参谋们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迷惑不解,而格伦斯中将却紧抿着嘴唇在冷眼旁观.分成四个阵形的话,那就是每个阵形一千人,斯比亚军难道是想用这四千人反歼人数万余的威尔斯预备队?

    虽然大家都知道近卫军强悍,但威尔斯军这次出来的部队却弱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把战役主动拱手相让!

    “近卫军指挥权下放。”这时的科恩。凯达淡然一笑,又从嘴里吐出一截草根,在冲击的两军即将相交的那一刻,他才说了一句,“要让威尔斯人领教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指挥权下放,就意味着在战局中另开一战,如此激烈的战况里,敢这么干的指挥官也只有科恩了。

    “西塞里亚!”威尔斯预备军狂呼着,三个阵形势不可挡的冲击上去,就犹如是三支烧得通红的淬毒匕。看到近在咫尺的斯比亚军,组成尖锥的前锋士兵眼都红了,这些人是整支部队里的精英士兵,更有强悍的特殊兵种,憋了年多的闷气,就要在这刻爆出来。

    反观斯比亚近卫军,士兵们却有条不紊的完成迎击的准备,站位、支盾、微微下蹲,随着长官一声稳健的“接敌!”口令声,后方的士兵同时力,协力将前面的士兵缓缓推上去。

    刹那之间,三处交战点杀声震天。伴随着抛洒上天的连绵血光,金属的猛烈撞击声轰然大作,飞斧、弩箭、投枪在士兵头顶往来穿梭、密如雨点.只是短暂的一个照面,长枪的尖头就不再雪亮,激斗的咆哮也变得嘶哑。威尔斯的近百特殊兵种故技重演,想从上方飞跃一线到斯比亚军身后,却在半空中就被支援的翼人砍得支离破碎,有那么少数几个漏网的,又在落地之前就给穿在长枪上。

    虽然这支威尔斯军是精锐部队,但就算让他们再练十年,在单兵、配合还有阵形战斗力上,他们都远远不是近卫军的对手,因为他们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实战经验,也没有相应的装备和训练方式,相互一冲,高下立判……三支锋利的威尔斯淬毒匕撞在坚韧如磐石的斯比亚方阵上,立即就折断了刀尖,失却了锋芒。

    回旋的战刀划裂空气,舞出死亡的悲怆,被撞飞的士兵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散着只有死神才喜欢的腥味,在斯比亚尖锐的锋刃之下,威尔斯士兵不断的倒地,失去生命的身体在近卫军的方阵前累计着,直到齐腰高……这三千人的斯比亚近卫军方阵,就仅凭一己之力,挡住了威尔斯军万人预备队!

    威尔斯指挥部里,关注着战局展的参谋们极为紧张,因为就在预备队冲上的这段时间里,大风车又旋转了两度。很明显,威尔斯军非常不适应这样的战术,也没办法协调一致,在跟对方廝杀的时候跟上旋转的节奏,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陷入被动。而紧急出击的预备队,又在此时陷入了与近卫军的苦战,虽然近在咫尺,却根本帮不上忙。

    “命令,派三位指挥官到前线就近督战,各自指挥一翼及中部。

    命令右翼停止前进,命令左翼死守,不得后退一步!”在这时,格伦斯中将嘴角却逸出一丝笑意,“命令中央部队,舍命突击,我要看到他们摧毁敌军正中的战旗!”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格伦斯中将已经看清了斯比亚军的弱点,那就是在战线最中部,处于高大战旗之下的那个方阵。虽然这个方阵目前看来是脚步最整齐,士气也最高,但他们却是大风车里最轻松的一个方阵,既能得到两侧的援助,又基在原地踏步。而在整个大风车里,压力最大的部队是在两翼,既然科恩。凯达的兵力捉襟见肘,那他就不可能把精锐方阵放在这里!

    所有的特殊兵种都被集合起来,统一投入中部战线,残余的弓箭手不再顾及头上的翼人,尽量支援中部。数百名毒蠍武士更是直接跳起,踩着自己人的脑袋、肩膀前去支援。原本就在中部廝杀的步兵这时已经疯了,完全不理会个人生死,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狂涛般的攻势——中部旗帜下的斯比亚军遭受了自从开战以来最猛烈的打击,在短短的时间里,盾墙就被打开数个缺口,如果让威尔斯特殊兵种冲入,士兵伤亡数就会开始飙昇!

    “陛下!”科恩身边的作战参谋紧张的转过头来,“中部战线危险了,他们可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伤亡太大了。”

    “慌什么,给朕沉住气。”科恩瞄了作战参谋一眼,用极为冷淡的语气回答,“维持好战线,这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当看到威尔斯军集中所有特殊兵种突击中部的时候,科恩心里何尝不震惊?组成中心点的步兵,的确是整条战线之上战斗力最低下的一个团,无论如何,他们都抵挡不住敌军如此强度的猛攻,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能撑久一点,撑到变化出现……

    冲到突击兵种身后的毒蠍武士止住了脚步,残酷的目光从刀锋之后那无数双冷寂眼睛中透射而出,越过前方人墙,笼罩在斯比亚的预备军团士兵身上,让这些没有经历过残酷战争的斯比亚士兵一个个不寒而栗,要互相紧靠才能勉强维持着战线。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这些新兵的士气下降到极点——在一轮轮“左刀涂毒!”“右刀涂毒!”

    的命令声里,毒蠍武士轮换着把一柄战刀举高,另一柄战刀夹在胁下,空出的手从肩甲下取出毒剂,顺势就抹在刀锋上!

    “涂毒完毕!”五百余名毒蠍武士同声回答,同时将手上的两柄战刀举起,这千多柄战刀,一半腥红、一半碧绿,都在向外散着令人噁心的臭气,熏得人头昏胸闷迈不开步,不要说是砍在身上,稍微站得近些的威尔斯士兵,都是“哇”的一声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快调弓箭不,命令五百近卫军急支援!”科恩心里一紧,万想不到毒蠍武士还有临阵抹毒这一手,虽然下作,但却很能打击己方士气。当初久经历练的精锐都在他们手上吃了大亏,新兵们是不可能与之抗衡的,要是战线中间一垮,这仗还怎么打?

    威尔斯指挥部这次学足了以前斯比亚军队的风格,誓要把敌军士气打击到最底,攻击队列里已经清理出供毒蠍武士直达一线的通道,毒蠍武士们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咏念着祈祷,高举涂毒战刀列队前进,前排的斯比亚新兵吓得不住抖……毒蠍武士的可怕尽人皆知,与之对阵简直是一场噩梦。

    “冲击!”一声令下,数百名毒蠍武士腾空而起,从空中飞跃斯比亚军的防线,双刀绕身而舞,红绿光芒招摇着,后排斯比亚军射出的羽箭被纷纷击飞,地面上也有数十名毒蠍武士起强攻,偶尔有从空中掉落的同胞屍体,竟然是看都不看就乱刀砍成碎块再抛入斯比亚阵营之中。只要有斯比亚士兵沾到飞溅的血珠,无论皮肤盔甲都会被剧毒腐蚀,立即开始冒出白烟,一声声惨呼接连响起,更有甚者,一张脸被剧毒腐蚀得露出骨头!

    翻越到阵线后的毒蠍武士嚎叫着,开始大开杀戒,红绿相间的死亡漩涡一个个卷起来,没有任何斯比亚新兵能够独自阻挡锋芒,散了队的都是一照面就惨叫着倒下,一步一惊心,一刀夺一命。虽然斯比亚的新兵也演练过合击战法,三三两两合并在一起,但对没有经过完整训练的他们来说,战争跟训练完全是两回事,毒蠍武士更是在神魔大战之后精心训练过,他们踏着变幻万千的脚步进退,杀人如麻,游刃有余.

    面对如此凶恶的敌手,新兵如何抵挡得住,防线当场就开始散乱,正在这时,几名中级军官带着手下亲卫飞驰而来,这几名军官服装异于常人,本是阵后督战的军法队,看到情况危机,再也顾不得职权限制,冲上来支援。

    “我们是斯比亚帝国的第一批新兵!”跳下马冲进斯比亚军阵中,一名军官拔剑在手,大声呼喊,“难道我们忘记自己的誓言了吗!?”

    “没忘!”几十名围拢在军官身边的军法队员轰然回应,“忠君报国,扬我军威!”

    军法官都带着士兵上来了,好歹让心理接近崩溃的新兵们振奋了点.

    “杀——!”领头的军法官长剑连挑,终于把一名毒蠍武士刺了个透心凉,这才继续高呼,“将军是从士兵做起——精兵是从新兵做起,斯比亚军,从来没有怕过!”

    “没有怕过!”跟随军法官而来的士兵没有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法圆滑,下手狠辣,放声回应的时候手中也没慢下来,粗犷的回应之中还不断夹杂着“干你娘”“去你妈”的髒话,与之廝杀的毒蠍武士人数不多,被接连放倒了十来个。

    “以前没怕过!现在没怕过!”努力冲杀之中,军法官已经带着士兵来到了主军旗前,手起剑出,刺翻一名欲图染指军旗的毒蠍武士,左手扶上旗桿,大叫,“以后也不会——”

    被他刺翻在地的毒蠍武士翻身而起,双手抱住军法官的腰,一口包含着剧毒的鲜血全喷在军法官脸上!

    “以后也不会怕!”数十名亲兵接过长官的话,将那武士乱刀分了,虎目含泪的紧紧护在军旗之下。但军旗是敌军攻击重点,杀了这一批毒蠍武士,又有更多的毒蠍武士冲上来,几十名军法处的援军无疑是杯水车薪,被疯狂冲上的毒蠍武士一一杀死在军旗下,虽然身死,却无一不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几名中毒而死的士兵,虽然脸上肌肉尽被腐蚀,但嘴骨却还在不住开合,至死都在呼喊——“斯比亚军,没有怕过!”

    一群原来被压在军旗后侧的新兵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双眼通红的战刀一横,“拼了!”

    军心士气是一个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有可能随时随地为了任何一件事情而起伏,但没有任何军人,能比一群夹杂着悔恨、羞愧、愤怒、忘记生死的士兵更有血性!

    战刀不够长没关系,他们的手能把刀锋送进任何敌人的身体;长枪折断了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匕、拳头以及血肉之躯,在断气之前,他们还能咬鼻子、挖眼睛,踢下阴……当这群新兵把自己的嗜杀本能一一展现的时候,再怎么精英的武士,也要为他们而战栗……

    被逼无奈的毒蠍武士只能用上最后一招,用战刀割裂自己的嘴,不顾性命的喷出大片剧毒鲜血。能把举世闻名的毒蠍武士逼到这个地步,斯比亚的这群新兵已经摆脱了新兵的身分,真正成为见识了战争残酷的战士……但这来之不易的成长却已经晚了些,那些毒蠍武士的自杀行为,已经为他们的后续部队赢得了时间!

    虽然有皇帝陛下在后督战,虽然有旺盛的气势,虽然有左右尽力的支援,但这个战斗力低下的步兵团却改变不了敌军蜂拥而上的现实,随着防守层被越打越薄,防守体系终于全线失衡,大批不成阵列的长枪兵死在对方特殊兵种的刀下,而在特殊兵种后面的威尔斯突击步兵,已经成群的冲进了他们的防线,还存活的少量斯比亚步兵完全被其淹没,而那面指挥着战线移动的军旗,也已在摇晃中倒下!

    战线有了突破,威尔斯方面欢声四起,在整条战线之上无论军官士兵,都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指挥部里的参谋们更是欣喜若狂,就等待中将下达全军突击的命令。而斯比亚中线的军旗一倒,步兵军团的士气军心不可避免的蒙受了巨大打击……对于任何一支部队,士气军心一垮,这仗也没办法再打下去,格伦斯中将所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

    “碎浪军团听令!”突然,战场上空响起斯比亚皇帝的声音,语调沉稳,吐词清晰,威严气概流露无遗,“左、右翼向中平移半位,挤死这些威尔斯小娘们!”

    有皇帝陛下在此,有皇帝陛下亲自指挥,倒了面军旗算个屁,斯比亚步兵军团振奋精神,数万人同声回应着,左右两翼同时移动脚步向中间靠拢,立即就把缺口挤得只剩三分之一。

    斯比亚军战线后方的千人预备队在五百近卫军的带领下冲上封堵,三面夹击之下,本来还想扩大突破口的威尔斯军死伤惨重,但由于其中特殊兵种太多,又是混战,仅余的那三分之一的缺口,却是无论如何都封不上。

    “威尔斯中军听令!”格伦斯中将两腿一夹马腹,冲进传音魔法区域,大喊一声,“帝国荣耀、我军成败都在此一举,全军将士一定要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来,斯比亚军已呈败象,撕裂他们!”

第二章

    “撕裂他们!”一队又一队的威尔斯中军狂呼着口号,不要命一样的涌向缺口,前仆后继,此处战况已呈白热化。

    “碎浪军团保持现状!军官见习团负责封堵缺口!”科恩。凯达吐草根的声音传到双方每一个士兵耳朵里,“死死的封住威尔斯的小娘们!你们拼光了指挥部上,指挥部拼光我上!要不就走出去,要不就埋在这里,今天就是要比比谁的命长!”

    因为是军队未来的栋樑,所以军官见习团成员本来分站在靠近中心点的部队后层,现在已经到了拚命的时刻,他们立即被抽调出来封堵缺口。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而是久经历练的老兵油子,单兵战斗力当然是没得说,小配合就打得更好。才一上战线,冲进缺口的威尔斯突击步兵就立即倒了大霉——但威尔斯军对这个地段是志在必得,本身冲过防线的人就不少,后面还有大把不要命的士兵一**的冲过来支援,虽然只剩余三分之一的缺口,但这里的战况是既激烈又混乱,军官见习团只能死死的堵上去,一时之间无法重新组织防线,更别说去追击那些冲到战线后方的零散敌军。

    正在这时,与威尔斯预备军缠斗中的近卫军方阵里,突然传出一声军官的洪亮命令,“方阵——退!”占据优势的三个方阵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开始缓慢后退,在脱离一线战斗之后,后退度越来越快。这让一直苦撑的威尔斯预备队有些摸不着头脑,指挥的军官想都没想就下令冲击,但斯比亚军三个方阵的退却方向却不一致,一个偏左、一个偏右、一个居中,冲击的三个威尔斯尖锥阵也不可避免的分散开来。

    “预备队不能分散!”远在指挥部里的格伦斯中将大惊,忘记自己还在魔法传音区域,大叫一声,“要中圈套!”

    “现在才现,已经太晚了!”科恩。凯达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敌人的机会,马上逮住格伦斯中将的话头说下去,“笨蛋威尔斯,这次你们死定了,现在乖乖跪下,朕说不定会饶你们不死!”

    加起来近十万人的战场,除了身前的廝杀,谁又知道远处生了什么事情?听到科恩。凯达这几句嚣张的、充盈着无比信心的话,斯比亚士兵的整体面貌随之一振,而敌方士兵虽然信念坚定,心底里那块最软的肉还是忍不住要晃一晃——不晃的,那就不是人。

    在预备军团被近卫军三个方阵拖带而分散的那一刹那,在后面等待多时的近卫军尖锥阵闷声不响的冲上,冲击方向直指威尔斯预备军的阵形结合部,虽然结合部有一定的兵力,但这个近卫军尖锥阵的前进度太快、锋芒太利,根本不能被结合部那点兵员所阻挡。相邻两个方阵的威尔斯军官急令部队增援,却又被面前的近卫军方阵给牢牢缠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双方争夺的,就是这么一丁点稍纵即逝的时机,大敌当前,威尔斯预备军的士兵双目皆赤,做好了和近卫军拚命的准备,但近卫军的冲击队伍里却忽的飞出几道光芒刺眼的银白色光带,根根都有腰那么粗,眼前才一亮,百来名威尔斯士兵就觉得全身上下完全麻痺——“轰”的一声巨响,结合部最后几列士兵被这闪电魔法打成漫天飘扬的粉末!

    阻挡已经不复存在,组成尖锥阵的斯比亚近卫军一千人,已经冲到威尔斯军背后。过了这一关,威尔斯就再没有任何的预备部队,而他们的所有部队都在转大风车,当然也不可能掉头来阻止他们,他们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

    没想到科恩。凯达居然把精锐部队藏得这么深,更没想到斯比亚的魔法师居然能随队攻击。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格伦斯中将双眉紧缩,紧急从各支部队调集人手,但先前已经有大量兵力去支援中部,这时候已经拿不出太多人手,甚至连一个特殊兵种也挤不出来,指挥部里的参谋们大为紧张,有人建议让骑兵出击,但中将心里明白,就算卫戍指挥部的骑兵全部出击,在胶着状态的战线上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下嘴。

    而在他考虑的时候,冲到威尔斯军背后的一千近卫军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一连串的银白色闪电在威尔斯军背后出现,在后方部队里制造着大量的伤亡和混乱,更为可恨的事情是他们中的弓箭手和魔法师,这些人专挑各级指挥官下黑手。千人部队风一般的卷过战线后方,大小军官身上插满了精灵族羽箭,看着什么地方像是个指挥部,闪电、风刃、火球劈头盖脸的就飞窜过去……

    “他们不是普通的近卫军!”一名威尔斯的参谋大喊,“他们是斯比亚的特殊兵种!”

    的确,这千人的部队里并不单纯只有近卫军,里面还有个大概一百人的魔法师大队,两百人的精灵弓箭手以及配属的近卫。这些人组成的猎杀小组远比威尔斯的特殊兵种强悍,三下五除二,就在威尔斯战线上划拉出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

    军官被杀,指挥部被端,上令无法传达,接连而来的就是部队的不知所措和混乱,虽然失去指挥的部队有能力各自为战,但这是一场极为激烈的战争,敌我双方全杀红了眼,谁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是露出一根针的缝隙,说不定也会带来灭顶之灾……况且是如此之多的缝隙!

    身穿黑色军服盔甲的斯比亚步兵如同是贪得无厌的蚂蚁,慢慢的,缓缓的,漫过了威尔斯军堤坝一样高大的战线,在他们逐渐渗透过来之后,那些天杀的斯比亚近卫军就会毫不停留的冲向下一处地点。

    威尔斯军被突破地段固然是一片混乱,未被突破的地段也被抽调了大批兵员,而这大批的兵员却迟迟无法突破敌军中部,仅有的特殊兵种却还在各个突破口之间疲于奔命,拚命封堵缺口。

    他们已经无力去阻止什么,虽然战线中部还是处于激烈的混战,但风车的运转却再一次开始——斯比亚军的这一次旋转非同小可,立即带给威尔斯军更大的混乱。

    看到大风车继续旋转,斯比亚军指挥部里的岩石才抹抹头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他身在后方,看着前面的战斗只能乾着急。转头一看,却现科恩陛下眉头紧缩,岩石心里当下就纳闷了,众官兵浴血奋战,明明已经抢回了战局的主动,陛下为什么还是很烦恼的样子,现在的战况,不是应该轮到让对面那个格伦斯中将伤脑筋吗?

    科恩手中的马鞭无意识的敲打着马鞍,又转过头去看看身后的十来辆蒙着黑布的马车,眉头更加的紧了。岩石知道,这是陛下每次遇到两难选择时才有的表情……但是,现在这情况需要选择吗?

    另一边,格伦斯中将握着马韁的手也更紧,目光不住闪烁,比起他的对手,显然这位中将是更拿不定主意:战局已经很明显,除了全线退却,己方步兵是不可能脱离这个旋转的大风车,但斯比亚人能允许自己退却吗?即便是他们无力追赶,但战役失利的自己,又能退到哪里去?退回国都让人砍了脑袋?

    中间是鏖战之地,每一眨眼的工夫都有士兵溅血倒地,而两位互为对手的最高统帅,却都是一言不。

    岩石看看前面,看看身边,心里是更加的纳闷,已经身为将军的他深知,战局展成这样,对方已经是没有多大的希望了,但那个格伦斯中将为什么还不撤退?陛下的本意可不是要全歼格伦斯中将的部队,因为格伦斯的军队战斗力真是一流,打成这样,部队依然保有完整的建制,虽然混乱,却不慌乱,要消灭一支有如此纪律和组织的军队,己方到战后也剩不了几个人……

    最好的局面是对方溃退,实在不行,撤退也能接受。因为战线上每死一个士兵,科恩陛下的心里就会像被刀割一下,陛下对士兵的珍惜,岩石早已瞭解。

    “传令。”威尔斯指挥部这边,在闭上眼沉默了片刻之后,格伦斯中将才下令说:“指挥部卫戍骑兵,组成冲锋队形。”

    “是的,长官!”参谋官立即传达命令,又转回头来问,“是要起最后冲击了吗?哪位将领带队?”

    “我来带队。”格伦斯中将平静的看着身边的参谋们,“在我出击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拜託你们了。”

    “中将大人!你不能——”

    “住嘴!”中将冷喝一声,“除了我亲自去,还有谁能打破这个局面!?”

    “可大人是中将,大人要是有什么意外……”情急之下,军官们都围了上来,但没人敢往下想。

    “士兵们都看着我,军旗到处,必定所向披靡。”格伦斯中将却淡然一笑,命令参谋说:“为配合我作战,你命令辎重后勤急撤退——不!为了逼真,指挥部随同紧急撤退!”

    “中将大人!”军官们大惊失色,十多人立即就把中将围了起来。

    “不听令行事者,斩!”格伦斯中将长剑一举,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身前的将官们不敢再阻拦。中将豪气勃的甩开几只拉住自己的手,大步迈出。

    夺眶而出的泪水,立即就将他身后军官的视野模糊。这命令,与其说是随同撤退,还不如说中将是给了他们一条后路。

    这边的骑兵一调动,那边的科恩就看到。可在眼前,这位中将要用骑兵冲击什么地方?

    而来到骑兵部队前的格伦斯中将,他那敏锐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战斗最激烈的战场中心点。

    陪在格伦斯中将身边的,是四千精锐的轻骑兵,这些人都是他从幽水关**的老家底,兵强马壮,可说是魔属联盟里最出色的部队之一,到现在这个时候,也应该露面了。

    格伦斯中将一带马韁,顺着队列巡视了自己的骑兵,从头到尾没说一句鼓动士气的话,但力战求死的决心却在眼神中表露无遗。属下骑兵们用既狂热,又无所畏惧的目光回望着他,回望着这位带着自己从幽水关出来的长官,回望着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和尊严的长官。

    一声嘶鸣,战马掉头,中将带领这支骑兵下了丘陵,途中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剑锋离鞘立即就散出朦胧的幽蓝光芒,整支骑兵慢慢的,以这蓝色光芒为中心展开冲击尖锥阵。

    战马由慢步逐渐变为小跑,细碎凌乱的马蹄声逐渐融合,变得沉闷震撼。马上的战士持抢握刀,表情坚毅,紧随在格伦斯中将身侧,哪怕是冲去龙潭虎**,他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岩石,”久不开口的科恩陛下突然轻声问,“这支骑兵怎么样?”

    “这支骑兵……”岩石想了想,才老大不情愿的回答,“还成。”

    “叫近卫军准备,随时支援前线。”科恩陛下点点头,“敢说一个不字,我立马把你拉去喂狗。”

    这句话正对岩石脾气,要知道在后面乾看了这么久,任何一个军人都会忍不住的想冲上战斗,但岩石身负卫戍重责,却注定无法上战场廝杀,实在是忍得辛苦之极,这时有了陛下的命令,日后也好交代了……于是立即跑去抓来自己的属下军官一阵安排,千余近卫军翻身上马,准备战斗,虽然岩石知道自己上不了前线,但属下部队参战,他却是一样的兴奋。

    威尔斯军的骑兵在前进,而他们的辎重后勤部队却开始了撤退,一连串的马车急离开,稍过片刻,连威尔斯军团指挥部都有了撤退的迹象。

    科恩。凯达正摸着下巴考虑事情,前进中的威尔斯骑兵前端却蓝光一盛,四千多骑兵同时加,战马在狂嘶,战士在嚎叫,碎浪溪两侧的地面上,一草一木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这支骑兵的攻击锋头,居然是直接指向战线中部!

    那里,是混战之地,五分之三的士兵,可是威尔斯士兵啊!

    蹄声如雷,气势如虹,四千威尔斯骑兵紧紧的跟随在他们的中将身后,组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尖锥冲击着,如雷般的声响里,天空上的斯比亚翼人士兵只看到一个由密密麻麻骑兵组成的巨大倒三角,拖带着漫天灰色烟尘冲向战线!

    格伦斯中将这一冲代表了自己的选择,同时,也把他的对手逼上了一个必须选择的境地。

    自从被威尔斯军冲击之后,战线中心点的战斗本身就没有防线可言,敌我双方都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战线犬牙交错,士兵难辨敌我,某些地段廝杀惨烈兵员众多,有的地方却稀稀拉拉的没多少人…

    …格伦斯中将手里的长剑一举,轻骑兵拉弓就射!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鏖战中的步兵根本无暇顾及战场的形势,先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乱箭射得连片倒下,剩下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漫天的投枪已经飞来,锋刃无眼,无分敌我中者立倒,有的投枪力量强大,竟然可以连穿几人!

    战斗中的斯比亚士兵死得壮烈,而那些存活下来的,满脸血污的威尔斯步兵还来不及欣喜一下,已经被己方的滚滚骑兵淹没。

    看到这一幕,科恩。凯达明白了格伦斯中将的用意,眼里凶光一闪,手已经握到剑柄上,但转念一想,手又松开,只命令岩石的骑兵出击。

    “陛下。”岩石来到科恩身边,“他要冲击阵线哪里?”

    “哪里都不是。”科恩再一次吐出草根,“他要冲我的指挥部。”

    “他敢!”犹如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岩石暴喝一声,哇哇大叫着,带着属下近卫军去了。

    无论岩石怎么不乐意,格伦斯中将的确敢这么做,他要冲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战线,他的目光是盯在了斯比亚的中指挥部上,盯在了斯比亚皇帝的军旗上,盯在了科恩。凯达本人的身上!

    这场战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本来都应该是格伦斯中将取得胜利才对,之所以格伦斯现在陷入被动,只是因为带领斯比亚军的是他们的皇帝,只要这个万恶的科恩。凯达还在战场上,即便是新兵,斯比亚军也能水平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冲去挑了科恩。凯达的指挥部,否则此战必败。

    要想冲过斯比亚人的防线,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四千多骑兵冲过步兵战线之后,还剩下三千不到,但这三千多人一步也没停留,直接杀向科恩。凯达所在的丘陵。

    任何时候,让敌军冲到皇帝面前都是一件有负职责的事,天上的翼人急了,从后方呼啸着掠过敌骑兵,赶到他们的冲击路线上,抖开几十张俘敌大网向威尔斯骑兵罩去,一网下去,就是二三十名骑兵人仰马翻,但却丝毫阻挡不了他们的冲击。

    精灵弓箭手、随队魔法师,全把打击目标放在了这支冲击的骑兵身上,对这样一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部队,把人做为打击对象是完全没用的,弓箭手们射马不射人,魔法师只用自然系魔法,召唤起无数的籐蔓缠绕马腿。

    就算是这样,格伦斯中将的这支骑兵还是左冲右突,出了他们的打击范围。斯比亚军还要追击,远在指挥部的科恩陛下却一声令下:“步兵不得后退一步,所有力量支援战线!”

    斯比亚军,令行禁止,本来要追击敌人的步兵立即掉头,重新投入步兵战斗,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知道,他们打得越好,皇帝陛下就越安全。

    而在这时,由岩石带领的一千近卫军骑兵,已经迎头跟格伦斯中将带领的两千多威尔斯骑兵撞在了一起!

第三章

    无论从装备、兵员、马匹着眼,或者是从战术、训练、战斗意志这几方面来评价,威尔斯这支轻骑兵的确算得上精锐之师,虽然几近三分之一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掉队,但冲击度、攻击强度并没因此减弱。如果是在其他战场,两千多人只能算是草芥,但这支轻骑却不一样,铁蹄过处,泥飞草颤,就算在神魔大战决战阶段的总冲击,也就是这个气势而已……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支骑兵还有什么阻碍冲不破,打不垮。

    但在今天这个战场上,威尔斯骑兵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不得不正视接下来要遭遇的对手──斯比亚皇帝科恩.凯达的亲卫部队,由岩石少将带领的一千皇家近卫军。

    今日的岩石少将,数年之前还是个身价不过八个银币的奴隶士兵,他身边的战士,有一半是天天在他手下挨拳头,被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另一半是跟他并肩战斗过的三十六部族子弟;那上上下下的军官,都是当年跟他一个大锅里抢馊食的第九军团战友!

    还没接触上,近卫军骑兵就是三轮急箭,全部取敌军两翼马匹,威尔斯骑兵本来还是完整的尖锥阵,两边顿时塌陷了好大一片,好在双方都是在奔驰之中,三箭之后已经冲到了跟前,不然再让近卫军放上几轮,威尔斯这边就得由中将唱独角戏了。

    斯比亚近卫军同样是一个尖锥阵,战术非常简单,箭射两翼,强冲中喊杀声里,领头冲锋的岩石少将挺一支长枪冲上,雪亮的枪头转瞬就到了格伦斯中将身前。

    格伦斯中将早看到一位身材出奇高大,全身银亮盔甲,背后一袭纯黑丝绒披风的斯比亚将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冲来,但万万没想到这位将领的度居然会有这么快,风驰电掣中,缀着红缨的长枪已经到了眼前,这块尖锐的金属撕裂了空气,凌厉的鸣叫声忽的灌进双耳。

    虽然中将少有上战场跟人捉对厮杀的经验,但也是自小就受军事熏陶的世家子弟,在这危机时刻,想也不想就往后一仰,右手长剑全力劈出——紫色光芒一闪,斯比亚将领的长枪断作两截,那将领一声怒吼,手里半截长枪一荡,把右边几个赶来营救中将的威尔斯骑兵扫下马,左手塔形盾牌斜举,就着马力向格伦斯中将扫来!整**作一气呵成,力沉势猛,就算中将身穿精良盔甲,如果给他打中,少不了要丢掉半条命。

    双手握住剑柄,格伦斯中将拼尽全力劈出一剑,两骑错身而过,“当”的一声大响,斯比亚将领的塔盾被砍下一大块,而格伦斯中将胸口一闷,双臂麻,武器都险些失手飞出。虽然马身已经交错,但中将却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这种身经百战的军人极为可怕,刚刚才直起的身体又是向前一俯,果然,那将领右手的半截长枪回荡过来,“呜”的一声扫过他的头顶,把他马边的一名亲卫打下马去!

    再次直起身体,格伦斯中将已经是一头冷汗,好在一众亲卫尽力保护,又有魔族佩剑护身,他才没在冲击中落马,虽然与对方近卫军的互冲只是不长的时间,但对中将而言,这却是一段漫长而黑暗的激烈搏杀,好几次生死之间的徘徊之后,本来紧咬着牙关的中将,终于也和普通士兵一样,开始疯狂呐喊着冲锋。

    斯比亚近卫军的冲击使得威尔斯骑兵阵形大乱,度也完全降了下来,陷入停滞苦战的现状。而一旦失去了冲锋的整体优势,单兵作战能力又有谁能跟斯比亚近卫军相比?

    近卫军分做两路,左右一绕,把威尔斯骑兵分割成了好几块——对于占据度优势的近卫军来说,最有利的是用长枪刺马,或者是用枪身扫人,无数的威尔斯战马就这样悲鸣着倒下,无数骑兵就这样被他们硬生生的用铁枪扫下地来,成了只有半条命的步兵……

    忽然眼前一空,前一刻还充斥在视野里的刀光剑影全部消失,中将转头一看,现左右已经没有了敌人,只有不到百人的亲卫还陪伴着自己,再往前方远处一看,斯比亚皇帝的旗帜已经十分的清晰了,军旗下,那位身穿铠甲,被十多名军官簇拥着的人,不就是科恩.凯达吗!

    “兄弟们!”格伦斯中将一举长剑,“跟着我,杀了科恩.凯达!”

    “杀了科恩.凯达!”近百名近卫在长官两旁展开,以一字横队开始冲击,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知道那里有些什么人,更知道那些人的能力,但他们心里却没有一丝畏惧。

    “中将大人!”远远的,正负责安排“撤退”的威尔斯军官们惊呆了,齐声出悲凉的呼喊。他们原本以为中将冲过战线之后会掉转马头直出战区,谁知道中将已有必死之心,要冲击的是敌军指挥部?强烈的羞愧充斥着身体,所有人都抓起武器,调头向着战线冲去。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跟着中将去死的决心,还在继续“撤退”的十多名军官,立即就被自己的同僚砍成了两截。

    虽然也是一股力量,但在眼前,这几百名军官投入战场已经不能挽回大局了。因为斯比亚军队已经牢牢的掌握了主动权,战线中央的军旗又树立起来,大风车现在是想怎么转就怎么转,各自为战,一片混乱的威尔斯军已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一字排开的近卫们跟着中将才刚刚冲上丘陵,一阵弓弦的震动声就传到耳朵里,密集的羽箭飞了过来,连带中将在内,所有骑兵全部应声落马!

    重重摔下马来,五脏六腑都是剧烈的一震,这滋味可不是好受的,中将摇晃着站起来,吐出嘴里的几根杂草,恶狼般的凶狠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军旗下的科恩.凯达,那是他的仇人、敌人——但在他与科恩.凯达之间,却隔着一排斯比亚近卫军,这群手持弩箭的近卫军,正用冷得像冰、尖得像针的目光盯着自己。

    中将的近卫也陆续爬了起来,但他们显然没有中将的好运气和显赫身分,只要是站起来的人,立即会被弩箭射中腿脚关节而再次倒下去,但斯比亚人用的是一种没有锋刃的特殊弩箭,“噗、噗”的闷响声里,中之立倒,弩箭却不会插进血肉……他们,居然是想生擒这些最骄傲的战士!

    愤怒的目光投射到军旗下,却现未戴头盔,黑眼黑的斯比亚皇帝根本就没看着自己这边。“科恩——凯达!”中将咬牙切齿的呼喊了一声,手握长剑一步步走过去,他身后的近卫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被射倒,直到再也爬不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出惨叫哀号。

    “科恩.凯达,”已经管不了战线上如何,也管不了身边怎样,格伦斯手里的长剑指向科恩,狂呼一声,“是男人的,跟我一战!”

    一块石头飞来,撞在格伦斯的剑刃上,强大的撞击力使得长剑偏向一边,格伦斯中将正要大骂,站在中间位置的斯比亚近卫军两边一分,一位穿着精细盔甲的斯比亚将领迈步从空隙中走了出来。因为有先前险些被斯比亚人打下马的经历,中将倒没有小看这位走来的将领。

    连身盔甲是崭新的,罩衣上有醒目的家族标志,左胸位置上缀满大大小小的勋章,背后拖曳的黑色丝绒披风上绣了金线,这种装束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来人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贵族将领。但格伦斯中将想破了脑袋,却不能在已知的情报中推断出这个人是谁,不过他知道,自己想要挑战科恩.凯达,就一定要打败这个走出来应战的人。

    斯比亚将领越走越近,在距离格伦斯中将十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从头盔中射出,先看了中将,再抬起手来,向着中将一指。

    “报告皇帝陛下。”一名斯比亚军官高喊,“辛迪亚伯爵请求和敌军指挥官决斗!”

    “皇帝陛下回覆。”稍后,科恩.凯达身边的一位将领回答说:“决斗都是带有条件的,不能平白无故的决斗!”

    站在格伦斯中将身前的辛迪亚伯爵抬起手来,用手指指指自己,然后手掌在脖子上一划,又指指格伦斯中将,手指弯曲做了一个下跪的姿势。

    “回禀皇帝陛下,辛迪亚伯爵提出决斗条件。”近卫军官再喊,“辛迪亚伯爵输了自尽,敌军将领输了就要全军投降!”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个条件,格伦斯中将不等科恩.凯达那边有所反应,先就仰天一阵狂笑,之后才大声说:“投降?兄弟们!”

    “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威尔斯士兵同声回答,气势根本不因自己无法站起而衰弱。

    “给斯比亚人背一遍第九条军规!”

    “军团法规第九条。”近百名威尔斯士兵齐声背诵,“陷阵之将,再无权力!”

    “听见了吗?这就是我军团的军规!无论决斗结果如何,威尔斯军人都会力战到死!”格伦斯中将站直了身体,骄傲的昂着头,“这是我魔属联盟最优秀的将领,斯维斯.赫本公爵定下的,你今天就算杀光了我们,改日遇到他,绝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皇帝陛下回覆,看在斯维斯.赫本的面子上,给敌军将领一个决斗的机会;又看在斯维斯.赫本的面子上,给敌军将领先疗伤!”科恩.凯达身边的将领再次回答,“皇帝陛下说,一连给了两个面子,拜格伦斯中将所赐,斯维斯.赫本成了厚脸皮啦!”

    丘陵上的斯比亚人同声哄笑,把格伦斯中将气得脸色白,一摆手推开前来为自己治疗的一个魔法师,可才踏出一步,就被好几人按在地上,被治疗了个彻彻底底。

    趁这时机,有人从后面为辛迪亚伯爵送上一把战刀,黑鞘黑柄,朴实无华,但辛迪亚伯爵却转身过去,向着科恩.凯达遥遥行礼。于是格伦斯中将知道,这战刀一定是斯比亚皇帝所有。

    “还他妈等什么!”治疗完毕之后,生龙活虎的格伦斯中将几步冲上去,“杀啊!”

    中将手里的这柄魔族佩剑从没遇到过敌手,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都是对方的兵器被斩断,就算是精良的名剑宝刀,也难在魔族佩剑下坚持到第十击,今天的战斗里,他就是依靠着这柄剑冲击敌阵,斩断了百多柄各形兵刃才冲到这里。这时候全力出手,剑身上的紫色光芒大盛,几乎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唰”的一声,辛迪亚伯爵抽出黑铁战刀,右手顺势一荡,刀身拍在剑身上之后猛然力,“噗!”的一声爆响,强大的力量不但将格伦斯中将的长剑撞歪,还把中将本人带得转了半圈。中将右手一麻,使不出丝毫力气,于是顺着再转过半圈,身体腾空而起,两脚交替而出,向辛迪亚伯爵喉间踢去。

    辛迪亚伯爵左手一翻,刀鞘翻飞,“噗噗”两声打在格伦斯中将的膝盖骨之下,明明有机会一刀要了中将的小命,伯爵却起脚把中将踢得倒飞出去。“嚓!”的一声,中将把手中长剑**地下,才危险万分的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两条腿膝盖以下一片麻木,已经完全无法移动……虽然一双眼睛里依然燃烧着怒火和决心,但中将眼前的这个伯爵却是一道高大的墙,他无法越过的墙。

    辛迪亚伯爵举起手,向着格伦斯中将一指,两指又屈了屈,一名近卫军官大声喊,“格伦斯中将,辛迪亚伯爵命令你认输!”

    “认输?”看着辛迪亚伯爵举在身前的那只手,格伦斯中将哈哈一笑,“你们想让我像那两根手指一样,向你们的皇帝卑躬屈膝?白日做梦!”

    “那么,趁你在前线要杀你全家的人,就是值得你卑躬屈膝的人?”那名近卫军官笑答,“皇帝陛下看你还像个人样,才给你这一个决斗的机会,别不知好歹!”

    “放屁!”格伦斯中将怒骂,“我跟科恩.凯达——”

    中将还没把下面的话骂出来,辛迪亚伯爵就毫无预兆的冲上,中将眼前一花,只看到伯爵身后的披风高高扬起,随即就听到“噗!”的一声,自己的身体已经飞了起来,轻飘飘的飞了一阵,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胸闷头晕,忘记自己先前要骂什么了。

    这实在怪不得格伦斯中将,他本来就不是领军冲锋的勇猛性将官,个人战技比一般军人优秀已经是了不起了,怎么能跟斯比亚皇帝身边的将领相提并论?那些人都是从士兵一刀一枪打上来的,实战经验丰富之极。

    “中将!”几个靠得比较近的威尔斯近卫扎挣着想过去扶起长官,但还没等他们撑起身体,几支弩箭就又把他们射翻在地,斯比亚人的意思再明白也没有,决斗是格伦斯中将一个人的事情,任何威尔斯人都不得插手。即便如此,这场决斗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两军阵前,无论斯比亚皇帝是出于什么考虑答应决斗,那都是给足了格伦斯中将天大的面子。

    格伦斯中将翻身站起,嚎叫一声,举起长剑再刺,被辛迪亚伯爵侧身闪过,伯爵手一挥,狠狠一拳打在中将的左腮上,中将“蹬、蹬、蹬”的倒退三步才稳住身子,张嘴吐出一口血水,想也不想的再次冲上,却又被辛迪亚伯爵当胸一拳打得眼前黑,差点晕过去。

    虽然说是决斗,但无论是斯比亚人还是威尔斯人都明白,这位格伦斯中将不可能是辛迪亚伯爵的对手,因为这位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的辛迪亚伯爵早已收了刀,一拳拳的把中将打得站立不稳。但格伦斯中将却像是个不倒翁,无论伯爵的拳头有多重,无论疼痛有多剧烈,无论身体的摇晃幅度多大,始终都不倒……

    决斗已经变得非常枯燥和单调,中将虚弱的身体冲上去,被伯爵一拳打退。或者大口的呼吸几下,或者是吐口血,中将摇摇晃晃的又冲上去,他那单薄的身体,就像是随时都会断裂一样,浑身上下的盔甲也凌乱不堪……但围观的斯比亚近卫军却没有再传出哄笑声,他们知道,如果不是一个出色的军人,如果没有强到极点的意志,这个中将早趴下了。躺在地上的威尔斯士兵,一个个怒目圆睁,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下来。

    一阵马蹄声传来,身材高大的岩石少将从战线上回来了,看了看格伦斯中将,又看了看辛迪亚伯爵,摇头叹息一声。

    辛迪亚伯爵先一掌砍在格伦斯中将握剑的手腕上,紧接着一拳击出,格伦斯中将再次飞了出去,这一回,中将是真的被打倒了,身体蜷缩在地上,强烈的抽搐着,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中将!长官!”威尔斯士兵们哭喊着,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好在中将很快就清醒过来,不住哆嗦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拿到了佩剑,可还没等站起来,就“哇”的一声开始呕吐。

    “格伦斯中将,你已经输了!”斯比亚近卫军官大声说:“在你每一次攻击的时候,辛迪亚伯爵都可以杀了你,身为军人的你,难道还想一直装着不知道吗?”

    “输……”格伦斯中将抹了抹嘴,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决斗,输了,人……没有输!”

    “一个好的将领,应该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一个好的武士,举止行为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身分。”近卫军官大声回答,“你决斗输了,战争也输了!”

    “我……都说了。”格伦斯中将淡然一笑,“陷阵之将,再无权力。”

    “斯比亚帝国不强人所难。”岩石回过头,对格伦斯中将说:“你回头过去看看,看看你的军队。”

    格伦斯中将这才意识到,战场上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已经去了大半,回过头一看,自己的步兵已经被斯比亚军队分割成好几块,全无战线可言。跟随自己冲锋的骑兵还剩下一半,全部丢失马匹挤成一团,被斯比亚的近千近卫军包围。而整战场上,大面积的厮杀已经停止,虽然无数士兵还紧握着武器,但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这边,看着自己!

    “在你要求决斗的时候,你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打败。但皇帝陛下开恩,宣布如果你赢了,我们就放你走,放你的军队走。”岩石冷冷的说:“现在你输了,你要给个交代。顺便一说,你站的这地方,是魔法传音区。”

    “将士们,我……我对不起你们。”格伦斯中将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苦涩,“大家把性命托付在我手上,我却……却辜负了大家……”

    接着手腕一转,魔族佩剑的剑尖就向胸口刺去!

第四章

    中将的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会想到一个刚才还极为坚强的将军,下一刻却是铁了心的要自杀?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威尔斯士兵都在狂呼“不要!”,这里面的大部分士兵是真心爱戴他,另有小部分头脑圆滑的却是在想:中将死了,自己也别想活。

    一只大手从格伦斯中将背后伸出,牢牢的抓在了剑刃上,中将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决斗对手辛迪亚伯爵。虽然伯爵的手上戴着一双覆盖了金属甲片的手套,但魔族佩剑是何等的锋利,鲜血立即就从割裂处流淌出来,滑落到剑锋上,蓝光碧血,夺目之极。

    因为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理由阻止自己自杀,所以格伦斯中将在愣,而辛迪亚伯爵却夺了他的剑,随手就是一个耳光,把中将大人打得云里雾里——在先前的决斗中,这位辛迪亚伯爵有大把杀他、打他耳光的机会却不杀不打,为什么决斗完了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你自杀了倒是简单。”辛迪亚伯爵第一次开了口,还在流淌着鲜血的手指着战场中的那两万多三万威尔斯士兵,“你想过他们吗?你死了,他们就得陪你一起死!”

    “当兵打仗,在哪死都是一样!”格伦斯中将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打耳光,所以回答得极为愤慨,“落在你斯比亚手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青山处处埋忠骨,军人死在战场上没得说。”辛迪亚伯爵的语气非常之重,“但是!仗已经打完了!他们可以不用死!”

    听了对方这句话,格伦斯中将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眼神也变得非常奇怪,失魂落魄的连退几步,不住颤抖的手指着辛迪亚伯爵,“你……你……你是谁!?”

    “我吗?”辛迪亚伯爵沉稳的回答,“斯比亚帝国世袭贵族,皇家近卫军少将军团长,辛迪亚.肯塔。”

    “不对!”格伦斯中将狂呼一声,“你取下头盔、取下头盔!”

    战场中的威尔斯士兵、连带斯比亚士兵都迷惑不解,为什么这位中将大人会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呢?为什么有那么多军官在场却没有人阻止他呢?不过想归想,包围与被包围的人都紧握着武器对峙着,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就连脸上流下的冷汗也不敢去擦。

    在格伦斯中将的大呼小叫中,辛迪亚伯爵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伸出手来,解开头盔皮扣,把头盔取了下来——在看到这位辛迪亚伯爵的脸之后,格伦斯中将却突然安静了,面如死灰的他紧咬着嘴唇,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几缕血丝顺着嘴角淌下……

    因为这位名叫辛迪亚的斯比亚帝国贵族少将,就是数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沙亚!这巨大的打击来得太突然,任凭格伦斯中将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的副官、好友就是斯比亚帝国的将领。看着这位衣着光鲜的“贵族少将”,格伦斯中将脑海不由浮现出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愤怒、悲凉在心中交织,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而跟他对望的沙亚,目光却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理直气壮。

    “沙亚,你这个卑鄙的……奸细!”停顿了一下,格伦斯中将才接着骂下去,他原本是要骂对方叛徒的,但对方既然从开始就是斯比亚的军官,当然就不能算是叛徒。

    “我并不是沙亚,我是辛迪亚伯爵,斯比亚帝国的军人,以效忠皇帝陛下为己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我一点都不卑鄙。”辛迪亚伯爵才一回答,全体威尔斯士兵都傻了眼,这个声音,这个语气,的确是沙亚准将啊!他什么时候成了斯比亚的近卫军少将了?难道真的是奸细?不过,其中的一些士兵又在暗暗高兴,沙亚准将,他不会眼看着自己挨刀吧?

    “胡说八道!你这个骗子,你手上握有我军绝密情报,怎么不是卑鄙的奸细?”格伦斯中将呸了一口,神情鄙夷的说:“仗打到这个份上,你可帮了斯比亚的大忙啊!”

    “从潜伏到中将阁下身边的那天起,我唯一的任务就不是传递情报。”可恨的辛迪亚伯爵依旧是用安静又理直气壮的眼神看着格伦斯中将,不慌不忙的说:“皇帝陛下选定了你,依照命令,我就得在任何时候保证你和你家人的绝对安全,中将阁下如果向我提出问题,我提供的答案也必须得是正确、有效的……至于说到情报方面,我完全不会插手。”

    看着他的眼神,听他这样说,格伦斯中将只是冷笑,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良久之后,格伦斯中将才打破了沉寂,“我……我的家人呢?他们在哪里?”

    辛迪亚伯爵招了招手,近卫军士兵推着十来辆马车车厢过来,几名军官跑过去,一把揭开车厢上蒙着的黑布,打开车窗,格伦斯中将一眼就看窗边出现的脸孔,那全是自己的族人。

    军官再打开一个车厢的车门,格伦斯中将的母亲正坐在里面,两名侍女陪伴着。无论是坐是蹲,格伦斯的亲属们都是一言不,目光沉稳,几个小孩子正要哭闹,却被自己的父母制止。

    格伦斯中将的家人们都明白,威尔斯帝国已经容不下自己的家族,斯比亚的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带到两军阵前,虽然每个人都有想活下去的想法,但心里却还在挣扎,天生的贵族烙印更不允许他们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任何神情,因为,那会干扰格伦斯中将的判断。

    “如同我对你的承诺,中将阁下,我把你的家人全部带离威尔斯国都,这一张,是从威尔斯近卫军军官身上搜出来的,威尔斯皇帝的命令。”辛迪亚伯爵拿出一份命令,在中将眼前展开,“上面定了你的判国罪,你所有的家人都将被流放,但威尔斯皇亲们已经提前贿赂押解军官,要他们在押解途中带你的家人去某处庄园……”

    “闭嘴!”格伦斯中将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他当然知道威尔斯皇亲们想干什么,族人一旦被带去了那里,怕是会死得凄惨无比,“你杀了我吧!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我的部属!”

    “中将阁下想错了,斯比亚帝国从没想过要用阁下的家人和部属来威胁阁下做什么,如果要威胁,战前我们就会那么做,不用等到现在。”辛迪亚伯爵放下手里的命令,“斯比亚帝国的皇帝陛下希望你能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为自己、为家人、为部属选一条活路。”

    “活路?”格伦斯中将已经从愤怒中平静下来,“什么活路?”

    “我们希望中将阁下能带领属下军队归顺斯比亚帝国,接受斯比亚皇帝新的任命。”辛迪亚伯爵稍稍抬起头来,“相信你也清楚眼前的局面,继续反抗,你们会死个精光;如果没有你这位优秀的将领带领他们,即便是所有的士兵归顺我方,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其结果必然是就地遣散,或者坑杀。阁下愿意看到自己的士兵,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成为一个带领大军投降的懦夫,这就是你给我的活路?”格伦斯中将笑笑,“你还是一剑杀了我来得方便。”

    “中将阁下要寻死很容易,难的是继续活下去。”此时的辛迪亚伯爵已经不是中将能看透的人,“一个爱兵的将领,以一己的荣誉换来几万士兵的存活,谁还能非议你?况且眼前的这个结果非战之罪,而是因为威尔斯帝国先断了你的后路。不仁不义的,是威尔斯皇帝。”

    “你在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诚信可言,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很不巧,本人正好是全权负责劝你归顺的唯一人选,阁下必须信任我。”辛迪亚伯爵的眼睛冷冰冰的,“不过皇帝陛下恩准,无论你如何选择,你的家人我们不会为难,即便是阁下今天决定力战到死,斯比亚帝国还是会负责你家人的安全,永不加害或放逐。时间紧迫,中将阁下可回军阵里,跟属下自行决定去留。”

    格伦斯中将沉默了,斯比亚人这一手做得是相当漂亮,但他绝不相信自己做出令斯比亚人不满意的选择之后,事情还会有那么美好,但那些关注着事态展的威尔斯士兵,怕是已经动摇了……他们会想,自己的长官都被帝国加害,自己又能有什么前途?

    “科恩.凯达……”格伦斯中将的目光停留在科恩.凯达身上,恨意在逐渐充斥着。

    “不错,阁下的父亲是在土城之战中死去的,但阁下刚才也说了,战士死在战场上是死得其所。”辛迪亚伯爵当然知道中将在想什么,“况且刚才中将阁下不也是想杀敌建功吗?阁下想要拿去换取功劳的,是我们的人头吧?我们之前跟你有什么恩怨吗?”

    “你!”格伦斯中将还想打击这可恨之人,无奈败军之将理屈词穷,只有转身向丘陵下走去,走了十多步,突然转回头来问,“我的家人,不受伤害?”

    “是。”辛迪亚伯爵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大声回答,“斯比亚皇帝,言出必行!”

    “陛下不是没答应吗?”岩石悄悄的靠到科恩身边,低声问自己的皇帝,“辛迪亚伯爵假传皇命这样说,会不会被军法官砍脑袋?”

    “爬开,没看本少爷很不爽吗?”科恩何尝不知道辛迪亚伯爵在打什么主意,瞪了岩石一眼,“一边去。”

    “没有一个皇帝会放弃这种牌。”短暂的沉默之后,格伦斯中将放低了声音,“为了这个,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辛迪亚伯爵垂下了眉头,声音也第一次小了下去,“与阁下无关。”

    格伦斯中将不再说什么,一步步的走下丘陵,有人把一匹马交给他,让他骑着回归本阵。一路之上,进入眼帘的全是伤兵、尸体,斯比亚人的军医早已进入战场抢救己方伤员,而威尔斯的伤兵被这些军医分类放在一边,检查之后在脑门上写了救治方法,却并不救治。满脸血污的伤兵不哭不闹,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让格伦斯中将心中一阵阵的震颤。

    包围着威尔斯军的斯比亚人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让他经过,因为此前已经在丘陵上看过了战场形势,所以中将知道,自己的这支军队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刚进入本方军队,几十名军官就涌上来围住了格伦斯中将,中将不进来,他们是不敢移动分毫的。中将看着那些本属指挥部的军官们,连骂他们的心思都没有了。

    现在,围绕在格伦斯中将身边的,是焦急的询问,是低声的哀求,还有激烈的争吵,而中将本人却什么都不管,只对身边的军官们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的决定已不再重要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随后,在众军官诧异的目光里,格伦斯中将走到阵前,慢慢的盘腿坐下,再也不说话。

    看到这种情况,双方的将士都有点蒙,不清楚中将这是在干嘛,惟有科恩陛下骂了一句脏话,一拉缰绳,来到坐着格伦斯中将母亲的马车边,开口说:“夫人,你的儿子是既聪明又倔强,居然大胆逼朕,不如夫人建议一下,朕该拿他怎么办?”

    格伦斯中将这么做,是摆明了给科恩陛下出难题:你斯比亚皇帝不是本事大吗?现在我全军都在这里,自己来劝降啊!我格伦斯不独断专行,身为中将有自己的尊严在,不可能亲自下令投降,如果劝不下来,你一国之君还有什么脸面为难我的家人?

    “斯比亚皇帝难道不知道吗?”格伦斯的母亲端坐着,淡淡回答,“格伦斯中将现在还是威尔斯帝国的将领,逼迫一下斯比亚皇帝,那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看到夫人的表情仪态,朕就想到另外一位夫人,好吧!朕就再放纵格伦斯中将一次。”科恩哈哈一笑,纵马来到魔法传声区域,朗声说:“威尔斯士兵们,你们是想听朕说说大道理呢!还是想听点朕说点实在的好处?”

    科恩.凯达的言,威尔斯的士兵还是第一次领教,所有人都毫无例外的傻了眼,虽然在魔殿一直以来的宣传中,斯比亚皇帝都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皇帝,甚至会用“流氓”、“地痞”这样的字眼来称呼,但亲身感受这位皇帝的话,恐惧中却不免混杂了那么一点新奇。

    “既然没人选择,那么朕就先对你们说说道理。”科恩.凯达的目光睥睨着战场中的群群威尔斯士兵,“为什么朕的军队在节节胜利的时候停止攻击?为什么朕要给你们一条活路?那是因为,在朕战胜你们的那一刻,你们就不是朕的敌人,而是属于朕的子民了!”

    “没错,朕要定了威尔斯这块土地,而且不打算还给谁!”斯比亚皇帝的嚣张可不是说着玩的,张嘴就能吓死人,“如果魔属联盟里有谁不服气的——可以!但他必须打赢我,有这样的人吗?没有——连一个都没有!”

    如果不是以新兵战胜了威尔斯的精锐军队,那么科恩的这句话只能惹人耻笑,但现在,科恩.凯达却是站在已成定局的战场上说出,傲视大陆的霸气在这句话里显露无遗。

    “万岁!万岁!万岁!”战场各处的斯比亚士兵同声呐喊,更壮声势。

    “每一个人,都有家乡和亲人,朕也有,热爱自己的故乡和亲人,为他们而战斗,这没什么可非议的。”斯比亚皇帝逐渐向前,已经出了魔法传音的区域,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的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现在的威尔斯皇帝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和你们的中将都应该知道,这种畜牲,有资格领导你们的故乡和亲人吗?我呸!”

    “万岁!万岁!万岁!”斯比亚士兵一边监视着敌人,一边热烈响应。

    真的呸了一口之后,科恩陛下才继续讲“大道理”。

    “你们会想,斯比亚帝国是神属联盟的帝国,得到威尔斯之后绝不会好好对待你们,是吗?”科恩陛下哈哈一笑,“但朕要告诉你们,在朕得到威尔斯之后,不会在威尔斯修神殿,也不杀魔殿的祭司,你们爱信仰谁就信仰谁,朕没心思管这个……”

    几万威尔斯人的下巴“匡当”一声就掉下地了。

    “你们,的确是威尔斯最精锐的一支精锐,在今天,你们可以选择归顺朕,也可以选择抵抗、甚至自尽,但你们选择后者的话,却是对你们所热爱的故乡和亲人的伤害!”科恩.凯达加重了语气,“你们今天死在这里,你们的亲人就会恨朕,他们就会以力战至死的你们为榜样,成为朕的敌人,不断的给朕制造些小麻烦,而朕,对待敌人从不心慈手软!你们的亲人也不会有你们这么好运,能在朕跟前听朕讲道理,朕很忙。”

    威尔斯军人的眼神迷惘起来,他们是士兵,从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情,科恩的讲话回避了情感上的阻碍,直接指向战后的实际生活,既显示了自己强大的信心,也间接造成一种令威尔斯军人无法回避的压迫感,彷彿威尔斯全境已被科恩.凯达占领一样。

    “好了,大道理讲完,现在来点实惠的。”科恩陛下的话顿了一顿,“只要跟着朕,那就是朕的人了。你们还是一个军团,朕不想把你们分了,想留下的士兵,只要经过再次训练就可以,现任的军官直接转入斯比亚军队;要回家的,战事平息之后可以领取遣散金,朕给你们两倍的遣散金!只要是朕的士兵,那就得活得像个人,房子、土地、老婆,一样都不能缺!”

    没哪句劝降的话比这句更管用,格伦斯中将当场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士兵们白白去送死,可也不愿意自己的名节不保。但在科恩.凯达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身为魔属将领的一切荣誉,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是,朕有个条件。”在威尔斯军人心乱如麻的时候,科恩陛下却举起手来,指着枯坐阵前的中将,“你们的中将脸皮薄,你们要归顺朕,就得带着他一起,不然,朕不接受。”

    说完,手指一弹,一个金色光球激射而出,掠过宽广的战场,“噗”的一声把格伦斯中将打了个跟头。

第五章

    战斗结束,结果是近三万人的威尔斯败军全体投降,被斯比亚皇帝赐名“泽恩军团”,全数编入斯比亚正规军。士兵们在主营外的一处山谷驻扎(实际上是被严密监视),从上到下的军官都集中在主营里,由一名参谋部少将和随军军法官教授斯比亚军法、军规。至于格伦斯(他已经不是中将了),则在两名近卫的陪伴下,与族人待在斯比亚军主营里。这一待就是好些天。

    “因为有大人的命令,所以我们赶紧就安排了后勤部队的撤退。”一名战斗时始终留在指挥部的近卫小声的向静静坐在地上的格伦斯汇报着后来的战况,尽管他的长官并没有表露出想知道的**,“可是,后勤车队没走多远,就被早先离开战场的那些斯比亚骑兵拦截了……”

    格伦斯静静的坐在地上,呆滞的目光一直看着帐外不远处的斯比亚皇帝营帐,对属下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格伦斯的母亲亲自上来劝解,好话说尽都于事无补,大家都明白,格伦斯这一仗输得很不服气,投降就更不服气……坦白说,投降有一大半是受了族人的连累,个帐篷里弥漫起愁云惨雾,格伦斯的族人们大多生下来就在官场上打混,谁都知道以这样的心态去做降将,格伦斯多半要脑袋搬家,他脑袋一搬家,大家就都得陪着他。何苦呢?何必呢?已经是降将了,一切从零开始,这时候再耍脾气对事情没有一丁点的帮助啊!

    可格伦斯丝毫也不关心身边的事,他的目光依然没变,还是盯在皇帝营帐上,盯在那些进进出出的将领身上……与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同,战后的斯比亚军大营里没有举行庆功酒宴,没有将领的放肆喧哗,有的,只是皇帝营帐外那一排排穿着军法处制服的士兵,还有他们手里的棍子。已经有十来个军官被拉了出来打**,最多的一个打了四十军棍,皮开肉绽。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少校军官领着两名降兵来到格伦斯所在的帐篷,格伦斯呆坐在地上视而不见,他母亲走上去,轻声问有什么事情,军官说:“夫人,这两名士兵说是格伦斯先生以前的近卫,前来探望。因为皇帝陛下并不限制格伦斯先生的自由,所以我带他们来。”

    “谢谢你,军官先生。”

    “夫人多礼了,这是我的职责。”这名极有修养的军官行了个军礼,又转身对两名降兵吩咐说:“你们有归营的时间限制,记住。”

    “是的长官,长官慢走……”两名降兵点头哈腰的送走军官,军官才刚走远,这两人立即回头,“扑通”一声跪到了格伦斯面前,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中将大人,救救我们!”两名降兵看着自己的长官,声泪俱下,“斯比亚人……他们!他们在统计我们的详细人数!营地外面的路上开来一队又一队的斯比亚军队,营门外面已经停满了空马车,他们,他们要下毒手了!长官们都不见了,弟兄们全都慌了手脚啊!”

    听到这个消息,格伦斯的族人的都是大吃一惊,斯比亚皇帝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不伤害这些投降的人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但大家转念一想,又都觉得不难解释:仗打完了,斯比亚的军队也是伤亡惨重,在这个时候,营地边却还有两万的降军,谁都不会觉得安全,与其花费精力去安抚这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降军,还不如直接杀了方便……而这位斯比亚的皇帝陛下一向就没有什么好名声,做这种事情,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

    不过,杀了投降的军队,那么身为这支降军将领的格伦斯,他的存在价值就会被大幅度削弱,自己作为格伦斯的族人,生存价值也就跟着下降……忧心忡忡的族人们可没有格伦斯母亲那样的临危不惧,他们对望着,相互之间窃窃私语,帐篷里已不再像刚才那么寂静。

    “请中将大人再出来主持大局吧!”看格伦斯不为所动,另一名降兵拉着格伦斯的手,“弟兄们的性命,就全在中将大人的手上了,只要大人肯带领我们,我们绝对没二话……”

    “我不是你们的中将,我管不了你们。”格伦斯先生的眼睛终于开始了转动,先是冷冷的看了眼前的人,然后索然无味的回答,“既然是你们自己决定要投降,那么就要对这种事情有心理准备。一个中校一个少校,穿起士兵衣服就真把自己当士兵了?你们俩的担当呢?”

    两个“降兵”互看一眼,脸羞愧神色,好半天之后,其中才一个低声说:“大人,我们是做错了,但大人不会真的眼看着几万兄弟被斯比亚人杀了吧?我们都是大人的兵啊!”

    “斯比亚人真的要杀你们了吗?”格伦斯冷冷一笑,“就算他们真的要杀,我能有什么办法?带着几万手无寸铁的降军暴动?还是带领你们向远在天边的魔殿祈祷?”

    “大人!”跪在地上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一直站在帐篷边的格伦斯的母亲在远远的向人问好,两人不再说话,帐篷外脚步声响起,又有军官带了人来,还是降兵。

    “这两位也说是格伦斯先生你的近卫,格伦斯先生,你的近卫还真多。”军官谈笑着,对先来的两人说:“你们俩可以走了。”

    “是的长官,格伦斯先生再见。”两人连忙站起,低头跟着军官走出去,不敢多话,也不敢抬眼看一下格伦斯,生怕格伦斯揭穿他们是军官的事实。而格伦斯在这时抬起头来,用冷漠的目光看着第二批冒充自己近卫的人。

    “长官,没活路了。”这两人慢慢跪下,其中一人双眼中溢出泪水,嘴唇哆嗦着说:“斯比亚人,命令兄弟们脱军服了……”

    听了这人的话,格伦斯是真的震惊了,说他不关心手下人的死活,那是假的,他先前之所以认为斯比亚皇帝不会干出屠杀降军的事情来,是因为这件事传出来,会对斯比亚在威尔斯的统治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科恩.凯达不是笨蛋,他应该知道轻重。但现在,却有人要扒下降军的军服,这就说明事情起了变化,斯比亚人真的准备大开杀戒了!

    “通报一下。”格伦斯站了起来,“我要见斯比亚皇帝,科恩.凯达。”

    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去见科恩.凯达,他必须为两万多手下的生命负责,就算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他都在所不惜。这是他的使命,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士兵做事……在众人无比凝重的目光里,格伦斯的母亲微笑着走上来,为儿子拍乾净衣服上的灰尘,没有任何一丝担忧的神色,但大家都知道,这位聪明的夫人清楚一切。

    格伦斯对母亲点点头,走出了帐篷。近卫军官带着他到了皇帝大帐前,把他交给一名女精灵,在经过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和几级通报之后,他才获准进入帐篷——展现在格伦斯眼前的,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景象,身为胜利者的斯比亚军,大大小小的军官跪了一地,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是冷汗淋漓,而他们的皇帝科恩.凯达,却神色严峻的坐在一张靠背椅上。

    帐篷的一角,两名军法处的士兵正在行刑,受刑的军官躺在声不吭的扛着,大腿上的全是鲜血,看样子已经被打了不止三四十棍,格伦斯仔细看看,现受刑的斯比亚军官居然是这次战争的最大功臣——辛迪亚伯爵。功臣挨打,这事情就奇怪了。

    “陛下。”跪在前面的一名少将以试探的口气说:“臣再替辛迪亚伯爵受二十军棍吧?”

    “我也一样,请陛下恩准!”、“我也要!”看科恩陛下没有立即火,其他将领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争着要帮辛迪亚伯爵受罚。格伦斯这才明白,先前那些被拖出帐篷的军官,都是为了替辛迪亚伯爵受刑的。而这些高级将官,因为身分的原因,就在大帐里打了。

    “你们也学会逼朕了是吧?想着自己是将军,朕就不会再打你们。”科恩.凯达瞄了一眼下面的人,不阴不阳的回答说:“是啊!要是把你们都打坏了,谁给朕打仗去呀?”

    “嘿,陛下,我们可没那个胆子。”一名准将笑着说:“打得再厉害,我们也能打胜仗啊!”

    “行啦,今天谁都不打了,都记在帐上。把辛迪亚伯爵带回帐篷,好好治疗。”科恩陛下摆了摆手,目光放在了格伦斯身上,“真是难得,这些天一直都不肯坐斯比亚帝国椅子,不肯吃斯比亚帝国粮食的客人来了,你的族人都还好吗?”

    正要回答,由两名军官搀扶着的辛迪亚伯爵正好向科恩行了礼后退出帐篷,经过格伦斯身边,格伦斯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辛迪亚伯爵被鲜血染红的裤子上,但很奇怪,受了重刑的辛迪亚伯爵目光里没有任何的忿忿不平,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眼神,受伤也并不能阻止他的行动——他一脚踢在格伦斯的膝关节上,气喘吁吁的说:“见皇帝陛下,要跪着回话!”

    被踢得跪在地上之后,格伦斯心里面那种对科恩.凯达的恨意和失败的不服气,很自然的就转移到辛迪亚伯爵身上,综合前后所有生的事情一比较,反而觉得辛迪亚是最可恨的人,对科恩.凯达的恨意也就淡化下去。狠狠的瞪了辛迪亚伯爵一眼,跪在地上的格伦斯语气平淡的回答说:“承蒙斯比亚皇帝陛下关照,本人的族人一切都好。”

    跪在地上的将领们已经起身,分站在科恩.凯达的两侧,几名职位最高的将官听到格伦斯这样回答皇帝陛下的话,眼神都有点奇怪和复杂,里面还混杂着不值、惋惜、气愤。

    “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还没把自己当成斯比亚国民,也没把朕当成是你的皇帝。”科恩陛下说着话,目光很平淡,“你以前是中将军衔,领七万大军,那就应该知道规矩,既已率军投降,你就已经是斯比亚帝国的人了。”

    “回斯比亚皇帝陛下的话,本人不是率军投降,是属下军人挟持本人投降贵方,再说本人现在是一介草民,没有任何职务在身,称呼斯比亚皇帝陛下,已经是尽到礼数了。”这还是第一次和斯比亚皇帝靠得如此接近,望着高高在上的科恩.凯达,格伦斯心里也不免惊叹科恩的精力实在是充沛,从战斗结束之后的这些天,斯比亚皇帝就一直在大帐里处理军务。

    “明白了。”科恩.凯达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化,最后在嘴角拉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直接说还恨着朕不就结了?”

    遮遮掩掩的事实被科恩.凯达一句话挑明,格伦斯无言以对,只有保持沉默状态。事实上他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性格极强,不想跟这个仇人巧言令色,而在另一方面,他此行却是为手下那数万将士的生死而来,实在是不合适摆张臭脸给人看……

    两人的对话就这几句,但尴尬、生硬的气氛却在大帐里弥漫着,两旁的将领们一个个奸猾过人,当即各找藉口退出大帐,不多时,十几位将领就走了个乾净,科恩.凯达也不以为意,现在的大帐里,只剩下一些贴身近卫。这些将领考虑得很周到,因为某些问题,两个人解决起来很容易,但在有观众的情况之下状况会急剧恶化,最后变得不可收拾。

    但这些将领一走出大帐,就让一直在观望情况的某位夫人焦急万分,特别是看到走出帐篷的将领们都挨了板子之后,这位夫人就更焦急了,斯比亚皇帝心情不好,加上儿子又桀骜不逊,其直接结果就应该是刀斧手大利市……

    “回陛下,”岩石走进了帐篷,打破了沉默,“格伦斯的母亲在帐外徘徊,是不是应该请夫人回自己的营帐?”

    “不用了,既然夫人关心自己的儿子,就请她进来吧!”科恩陛下摇摇头,又对跪在地上的格伦斯说:“既然对下跪心有不甘,强迫也没意思,你起来站着说话好了。”

    “皇帝陛下日安。”格伦斯的母亲进入大帐,向科恩行了礼之后就目不斜视的站着,根本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母子两人虽然话不一样,但那种淡薄、无畏的气节,是同出一辙。

    “夫人日安,请坐。”科恩见的怪事多了,微笑着应对,“行军打仗,条件是简陋了些,等回到圣都,朕会为夫人举行仪式,册封夫人的家族。”

    “陛下太客气了,不忠二臣,实在没有脸面接受新的封号。”夫人不卑不亢的回答,看了一眼儿子,那意思是说,既然让我坐了,为什么我儿子还要站着?

    “朕是皇帝,朕说出的话就是道理,夫人所谓的不忠,是对现在摇摇欲坠的威尔斯皇族而言吧!可对斯比亚上下来说,夫人你,还有你的族人都有受封的资格,这事就这样定了。”科恩陛下保持着微笑,“至于令公子,必须与夫人及夫人的家族分开来对待,也就是像辛迪亚伯爵在阵前所说的那样,夫人的家族有功劳,与令公子无关,就算令公子犯法,也不会连累夫人及其家族。所以朕就不请令公子坐了,他必须得站着回话,惹恼了朕,朕就砍他的头。”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撇清了格伦斯与其母亲和家族的关系,更说明了自己在处理格伦斯这件事情上,不受任何人牵制,谁也没有说情的资格。

    夫人想了想,才说:“如果陛下说的不是军国机密,还请允许我这个母亲旁听,虽然不存在客观上的利害关系,但我与犬子的感情,并不会因为陛下的话而断绝吧?”

    “人之常情,朕不夺。”科恩哈哈一笑,“朕也有母亲父亲,也有兄弟,朕可没那么坏。”

    “谢陛下。”夫人又站起来行了一礼,“与传闻中的陛下相比较,眼前的陛下让我惊讶。”

    “哦?怎么说?”科恩反倒不急于问格伦斯的话,反而跟他母亲拉起了家常。

    “传闻之中的皇帝陛下,是一个嗜杀成性、无情无义、反覆无常的暴君。”说了一串骇人听闻的话,夫人才微微一笑,不露声色的奉承,“但见面之后,才现皇帝陛下与传闻宣传判若两人,是一位有智慧有容人之量的君主。能容得下我及我的家族,自然不是嗜杀之人。”

    “夫人恨朕吗?”科恩问,“夫人的夫君,可是在与朕的战争中死去的。”

    “我是个妻子和母亲,我不明白战争,战争是男人之间的事。”夫人叹息一声,“生在军人家庭,吃穿所用,没有哪一样不是家中男儿用性命换来的,说得不好听,没哪一样东西没沾着血,我还有什么好恨的?”夫人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但如果你要碰我儿子,我就跟你没完。

    “令公子在战场上的表现倒是让我惊讶。”科恩这时才看着格伦斯,“朕有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敢承认事实的人,那么朕现在就告诉你,朕为什么会在这些天里都容忍你的无礼和傲慢,那是因为,朕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是一个败军之将看待。”

    “没有把我当成是一个败军之将?”皇帝的这句话来得很突然,格伦斯一楞,“为什么?又是因为仗打了一半,我就已经是斯比亚的子民了吗?”

    “请皇帝陛下海涵,犬子太无礼了。”夫人眼见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轻松气氛被儿子破坏,心里又急起来,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君主之心,如同广阔的天空,如同坚厚的土地。”

    “朕不把你当败军之将,是因为在朕心里,你并没有失败。这话,朕只说给你们母子听,出了这个帐篷,朕就会忘个一乾二净。”科恩陛下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事实上,在这场战争中,你是以七万精锐击败了三万斯比亚新兵和一万斯比亚近卫军。”

    虽然知道这才是正常的结果,但这话由科恩.凯达嘴里说出来,效果却大不一样,格伦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之所以你会投降,那是因为你遇到了朕,在这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冲到朕的马前,包括你在内。”科恩背起双手,“是朕在指挥这场战斗,三万新兵和一万近卫军,朕已经将他们的战斗力挥至极限,但是,你依然率军冲到了指挥部,如果在指挥部里的人不是朕,这场战争又会是什么结果呢?所以说,这一仗是你打赢了。”

    母子俩都被吓到了,这世上哪有皇帝开口认输的事?

    “朕也知道你为什么事情而来,没错,朕下令让你的部队脱衣服了,大概再有一刻钟,就应该脱完了,夫人你什么都不用说。”科恩陛下的嘴角又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格伦斯,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手下两万多人死,要么你……一个人死。”

第六章

    “我死!”格伦斯想也没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在战斗结束后,格伦斯一再思索过,觉得以这样一场令人难堪的战斗结束自己的军事生涯,简直就是愧对先祖。而现在,无论高高在上的科恩.凯达把话说得再怎么好听,身为降军将领,自己今后的生活也一定是诸多磨难,既然现在能以自己一命换回三万将士的性命,还能有个好名声,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于是没有一点犹豫的把这话撂了出来。

    “你敢!你敢抛弃母亲和族人一人去寻死?”格伦斯的母亲“呼”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用极为严厉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你先前死在战场上,那算是为国尽忠,我这个母亲没什么话好说,但你现在死又是个什么说法?简直荒唐透顶!”

    科恩看看格伦斯,又看看格伦斯的母亲,然后沉默着拿起水杯来了一口清凉饮料,根本不干涉这对母子在自己眼前演的好戏。身为一个皇帝,身为一个决策者和仲裁者,科恩不怕别人在自己跟前演戏——他怕的是别人不肯在自己眼前演戏。

    “母亲!”格伦斯悲凉而又委屈的呼唤了一声,然后用包含着强烈恨意的目光盯着科恩,“我……我不服!”

    “事已至此。”在母子俩的目光逼视下,科恩淡淡一笑,“朕需要你服吗?”

    “无所谓需不需要,这只是我的心意而已。”从其坚决的语气和倔强的神态来看,格伦斯这时候是在一心求死,“不管怎么样,我心里都不会服,我永远不会承认我是失败者,科恩.凯达,斯比亚皇帝,永远不要想在我这里获得胜利者的待遇!”

    “你说这话,可是死罪。”科恩放下水杯,笑呵呵的如同是个杂货铺的小老板,“你考虑清楚了,自从你进入这个帐篷,朕已经给了你不少机会。”

    “陛下,犬子死罪,我这个母亲自然也难逃教导无方之罪。”看到儿子的态度,格伦斯的母亲只有暗暗叹气,对着科恩一礼,“请将我也一并治罪了吧!”

    “朕早就说过,夫人何罪啊?”科恩知道这位夫人是在缓和气氛,于是笑着回答,“杀了你这个儿子的头,朕会在斯比亚最显赫的贵族中过继几个有为的子弟给夫人,朕相信,夫人的教育一定会非常成功。至于这个儿子,夫人就不要再为他求情了,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进退。”

    听到科恩的话,他身后的近卫军官已经在不动声色的向前靠,格伦斯的母亲一看这情形不妙,立即将话风一转,“既然皇帝陛下治罪的心意已定,那么就请听听犬子此时的心意,陛下有如此大度的胸怀,想必不会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

    “当然。”科恩点了点头,对格伦斯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趁这机会都说出来吧!对你而言,这时间已经非常宝贵了。”

    “我不服,这战争并不公平,如果将我的部队还给我,现在再打一场,我一定会胜利!”横下一条心的格伦斯说:“我就跟你赌这一局,如果我再输,我就任凭处置!”

    “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梦话,朕怎么可能拿军国大事来跟你赌?再输就任我处置,怎么你现在还不是任我处置吗?”科恩的笑声倒是大了起来,“其实朕当这皇帝,跟其他皇帝相比并没有什么秘诀,就是把人当人看而已,士兵是人,他们的生命是宝贵的,所以朕不会跟你打这个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再输一次,对朕也没有任何好处。”

    “那不一样!”格伦斯的脖子硬得像根石条。

    “哦?朕倒是想听听,怎么不一样?”科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格伦斯问得无言以对,被胸中一口恶气憋住,真心寻死的格伦斯,怎么说得出从此归顺陛下,永无二心之类的誓言?

    “陛下,请陛下听我一言。”格伦斯的母亲站了起来,“犬子的要求的确过分,而且态度恶劣。但换个角度仔细想想,陛下开疆拓土,不就求个人人心服口服吗?陛下如此睿智,必定有办法让犬子回心转意,只有陛下肯点头,无论这事情结局如何,我与族人们必定对陛下感激不尽,永远全力效忠陛下,不会二心。”

    “夫人啊!朕但凡做任何事,没有一件是小事。”科恩摇摇头,正色回答,“说句浅显直白的话,令公子还不是魔属最着名、最有影响力的将领,战争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结束了,令公子不再值得让朕这样做。夫人你如此聪慧,怎么会想不到这点?”

    “陛下的话非常正确,败军之将,的确再无资格诸多要求,但陛下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格伦斯母亲此时此刻的表现,与其个母亲,还不如个政治家和外交家,“陛下当然知道,治理国家就是治理民心,而一个帝国,却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公婆、父母、妻子、丈夫、儿女,这些是一个家庭的基本成员,要得帝国,就要得到他们的心。”

    “朕五岁开始就被人天天灌输这个,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科恩又笑,“这与朕现在处置令公子有什么矛盾之处?”

    “我现在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普通家庭的母亲,在向陛下请求。”格伦斯母亲像一个男子那样的跪下,“现在,跪在陛下面前的是一对母子,等待在外的个家族,陛下与这个家族有如此之大的分歧和旧怨,陛下如果肯想办法让犬子回心转意,就赢得这个家族所有人的心,只要陛下能赢得这样一个家族的忠心,那么在威尔斯大地之上,还有哪个家族的心是陛下想得到而不能得到的?在这个大陆上,又有哪个家庭的心是陛下得不到的?”

    “夫人现在说的话,就有些荒谬了。”科恩笑容一收,手一指格伦斯,“为了赢得他的忠心,就拿士兵的性命当儿戏?这种事情其他皇帝眼皮不眨就可以做,但朕不做。来人,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两个近卫军官答应一声,一左一右的冲上来,架起格伦斯就拖出帐篷,龙行虎步的来到军法处行刑地点,一只大手揪住格伦斯的头,把他那颗骄傲的脑袋压在断头台上,军法处行刑队抱着大刀就上来了,白光光的刀片子一晃,就这样砍了下去——“当”的一声,刀身弹回,格伦斯的脑袋还好好的连在脖子上,正在众人惊诧的时候,旁边走来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的对监刑军官说:“此人身分不同,行刑之前,应该去叫一个祭司,让其完成最后的祷告。”

    “是。”军官一个军礼,“白影大人,我这就去降军营地抓个祭司过来。”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怕死,但脑袋还被按在断头台上的格伦斯,被人这么玩也免不了冷汗淋漓,其实这还是轻的,要是换了其他人,怕是已经臭气冲天了。

    但与外面的儿子相比,此时帐篷里的母亲却是那么的镇定和若无其事,在儿子被拖出去之后,她整理了一下因下跪而散落到耳边的几丝头,动作轻柔自然,说不出来的雍容华贵。可任谁都知道,如果儿子死了,这位母亲必定不会独自存活下去。

    “谢谢皇帝陛下。”最后,这位母亲又对着科恩一礼,目光很平和,“在对待犬子这件事情上,陛下已经非常宽大了,我没有一丝怨言。”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科恩摇摇头,“有些事情,就算是朕的母亲要求,朕也是永远不会答应的。”

    “但陛下的母亲,却一定会为了陛下去做所有的事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夫人的眼中充满了慈爱,“虽然这孩子任性、淘气、倔强,但他却是我的孩子……我已经没有了丈夫,不能再让这孩子独自一人去面对如此艰难的一件事情,说到底,我还真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夫人,你是一个好母亲,在魔属土地上,似乎每一个出息点的孩子,都有一个好母亲。”科恩微微一笑,“管束这样一个倔强的儿子,一定蛮辛苦的。”

    “的确……”见科恩又提到自己的儿子,夫人不禁想最后努力一次,“其实,陛下也可以想办法不与犬子打这个赌,另想办法……”

    “夫人还真以为朕要砍他的头吗?朕只不过是在开开玩笑解闷而已。”科恩嘿嘿一笑,威严的君王气概顿时一扫而空,“但朕却没想到,玩笑居然引出夫人为保全儿子和族人的精彩言。”

    “可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哭笑不得,“已经拉出去了……”

    “开玩笑也要专业一点嘛!身边人跟朕那么久,如果分不清朕是否在开玩笑,那还有什么用?通通拉出去砍了!”科恩笑答完毕,随即脸色一正,“夫人想必也明白,对待令子是国策,国策这东西,绝不会因为朕一时好恶而改变。”

    “陛下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听科恩这样说,夫人才好歹缓过气来,“其实我也知道,在整个家族之中,也只有犬子对陛下有些用处,我与其他族人,对陛下来说都无足轻重。”

    “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怎么会不出人才?将相无种,来日方长,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科恩礼貌的否定了夫人的大实话,“夫人就不用再担心了。”

    “皇帝陛下。”一名军官来到帐篷门边,“前方海尔特中将送回一份报告,还有一名威尔斯帝国秘使。”

    “去把格伦斯带回来。”科恩接过报告,草草看了几眼,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到饱受惊吓的格伦斯被重新带回大帐,科恩脸上才露出笑容,“大英雄,军营里逛了一圈,感受如何?”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被带回,格伦斯心里自然是充满了怀疑,他先看看自己的母亲,但夫人却没有给他任何的暗示,所以他并不清楚帐篷里的斯比亚皇帝是不是和自己的母亲达成什么秘密协议,只好含糊的回答一句,“看惯了军营,没什么特别感觉。”之后他又补了一句,“皇帝还是尽快杀了我,放过我军士兵吧!”

    看来科恩的玩笑很见效,被人用大刀片在脖子上砍过之后,格伦斯的傲气消散了不少。事实上,科恩很理解这位年轻人的心态,他知道自己除了彻底归顺之外没有其他的出路,只是苦于个性高傲,放不下自己的尊严而已。

    “朕没打算要杀这批士兵,仗打完了,你麾下的七万大军还剩下不到三万人,怎么说也是这块土地上的精锐,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又没哗变,朕怎么会下毒手?”科恩把手里的文件丢到桌子上,“至于你,格伦斯,你是想在以后当一个农民呢!还是当一个将军?”

    格伦斯用迷惑的目光看着科恩,不清楚斯比亚皇帝这句看似普通的问话有着怎样的圈套……圈套的确有,那就是科恩跳过了投降与不投降的问题,以肯定的语气,直接问格伦斯投降之后的选择。这样问话,一方面节省时间,另一方面也免得大家再觉尴尬。

    但格伦斯,他还是有点说不出来那句话,格伦斯的母亲只能在一边替他着急。

    “虽然朕并不急在这一时,但朕既然以皇帝的名义亲自问你,你就要给朕答案,不能再拖下去。”科恩想了想,“这样吧!朕现在要接见一名来自威尔斯的特使,大概花一刻钟的样子,你跟你母亲就去屏风后仔细考虑一下,接见完成之后,你就必须给朕一个答覆,否则朕就直接下军令任命你。来人,传威尔斯特使。”

    在皇帝大帐的巨大屏风后坐下,格伦斯和他母亲还在感叹这位皇帝陛下生活的简朴,就听外面传来侍卫官的通报,“回禀皇帝陛下,威尔斯特使到!”

    “进来吧!”斯比亚皇帝清朗的声音之后,大帐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格伦斯侧耳凝听,这脚步声先谨慎、后急促,以使节角度而言是毫无章法,大失水准的,不禁心有感叹。

    “见过伟大英明的斯比亚皇帝陛下,祝愿科恩.凯达皇帝陛下及斯比亚皇族成员身体安康,斯比亚帝国国运昌盛。”特使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和那么一丁点的畏惧,格伦斯觉得声音很熟悉,但一时记不起到底是谁——他军伍出身,又是年纪极轻的大英雄,虽不是飞扬跋扈,但对文官也并不十分的看在眼里。

    “你是特使?”斯比亚皇帝平淡的问,“名字?头衔?使命?”

    这一比较,格伦斯才现科恩.凯达先前对待自己的态度,只能说是太好了。

    “小使名叫索莎.库里亚,威尔斯帝国一等世袭伯爵。”特使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了正常,“受我国皇帝陛下的命令,前来向斯比亚皇帝陛下转达问候并提出几项建议。因为此前找不到皇帝陛下的大营,只有先到就近的斯比亚军,请皇帝陛下不要怪罪。”

    “不怪罪,你有什么建议,就明白的说出来好了。”

    科恩陛下依然平淡的说着话,但屏风后的格伦斯母子却很吃惊,这位索莎.库里亚伯爵在帝国里可是位能说会道的贵族,无论是在贵族阶层或平民阶层,都是一位有份量的人物。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听着大帐里偶尔传出的只字片语,在外等待的几位斯比亚的高级将领有些不耐烦,他们是军人,对政治谈判这套很看不上,直到白影走出来交代他们一些事情之后,这几位才面露笑容的离去。

    不一会,一辆营地里最为豪华的马车到了皇帝大帐外,接到侍卫官的报告后,科恩陛下对威尔斯特使说:“特使刚才所说,朕不是不感兴趣,但本国在战争之中损失很大。别的不说,旁边的营地里就有好几万的伤员。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他们就代表着军心民意,朕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只要你说服了他们,朕就同意你的建议。”

    “这个嘛……”威尔斯特使踌躇了一下。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好顾虑的?不去这事情就免谈。”

    “既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那小使就遵从。”这位威尔斯特使依仗着自己的口才,哪把什么伤员放在眼里?

    “你先去马车上等候,朕随后就来。”先让威尔斯特使出了帐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科恩陛下才叫出格伦斯母子,这时候,问格伦斯的话又变了,“格伦斯,你是要做一名前锋将领,还是要做军团指挥官?”

    格伦斯长久的看着科恩,把他那高傲的脑袋一低,“当陛下从军营归来的时候,臣一定就做出了选择。”

    “准!”科恩离座,向外走去,“好好选。”

    豪华马车停在军营门口,威尔斯特使下了车,在几名军官的引导之下,上了军营操场中的小土台。操场上,两万多光着上身的军人以建制席地而坐,每一个十人小队边,都有一名看上去是督战队模样的军士站立着。坐着的人情绪低落,站着的人神情严肃。在威尔斯特使眼中,这军营始终透着一股诡异,怎么看怎么怪,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坐在自己面前的近三万人,其实就是威尔斯降军!

    “呆坐着干嘛?”引导军官检查了传音魔法,示意索莎.库里亚可以开始了,“鼓掌,都给我鼓掌!欢迎威尔斯帝国特使讲话!”

    台下近三万人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命令总是没有错的,于是,掌声响起。伯爵轻咳一声,上前两步,面向数万光着上身的士兵表讲话。

    “英勇的斯比亚帝国的士兵们,大家好!本人,是威尔斯帝国的特使——索莎.库里亚伯爵。”索莎.库里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切、忠厚,还力图让自己开朗乐观的情绪随着言散开来,去感染周围的人,“我到这里来,是为向斯比亚帝国及军队表达善意,并代表我国皇帝向斯比亚皇帝提出结束战争的提议。大家远离家园,作战辛苦了!”

    台下那些光着上身的人,他们的目光这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奇怪,好在压阵的督战队士兵够多,还没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除了偶尔一两声诡异的咳嗽声之外,操场上基片沉静。特使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气馁,他不以为然的把这种反应归结于傻大兵没见过世面,况且他也有信心说服这些“斯比亚帝国的伤员”。

    “大家都知道,近年来,斯比亚帝国与我们威尔斯帝国生了一连串的战争,在一系列的战争中,两个帝国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对任何人来说,特别是对军人而言,生战争是悲剧。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悲剧。”在直白的开场白过后,这位名叫索莎.库里亚的外交官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当然,如果我们要追究起战争的原因,威尔斯帝国这边的责任相对来说会重一些。在这里,我不得不感谢斯比亚皇帝陛下的慷慨,给了本人这样一个机会,为大家来解释这一切的误会。”

    在摆出如此之低的姿态之后,操场上并没有响起索莎.库里亚所希望的“热烈的鼓励掌声”,众士兵的目光由奇怪转变为沉重,这就让特使开始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但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相反他还要尽量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群“伤兵”信服。

    “在我们威尔斯帝国这一方面来说……大家其实并不知道,我国的皇帝陛下是一位仁慈的、爱好和平的皇帝,贵族和民众也是如此,我们并不想与斯比亚帝国处于一种长期的战争状态,因为这样的话,只会让其他帝国从中得到利益,所以,威尔斯帝国从头到尾都是不主张战争的。”说到这里,特使加重了语气,“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指挥我帝国北方军队的,是一个战争狂人——格伦斯!”

    看到下面“伤兵”的震惊眼神,特使大人终于在心里感叹一句:你们总算有点反应了,也不冤枉本老爷下这副猛药。

    “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以前因为临阵脱逃而被帝国惩罚,但此人工于心计,纠集了一帮犯有同样罪行的地痞游民,组成了所谓的幽水军,并以此威胁帝国和皇族,欺上瞒下,经过一系列阴险的行为,偷取了北方防区的大半指挥权。”在说出以上言论之后,特使大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对他和他的军队,帝国早就在进行暗中的调查了,现在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和这一系列的战争有直接关系!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我们依然有失察之过。”

    “伤兵”之中,已有不少人低下了头去,特使却乐观的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言引大家的思考……

    “所以,我们现在要结束战争,就不得不对此人进行处罚,就我所知,斯比亚军队正在跟此人交战,我们两个帝国完全可以携手合作,以达到处罚此人的目的,威尔斯帝国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便利条件,以求达到消灭此股流寇的目的,至于要怎么做,我们可以另行安排细节。”粗略几句说完最关键的一部分,特使的脸上有了微笑,“在其他方面,威尔斯帝国也要给予大家补偿,在场的各位都有份啊!”

    在确定了这个特使不是疯子跟白痴之后,“伤兵”们的心里真是百味交集,但他们这时不会想到,更大的乐子还在后面……站在自己身边的军法处士兵已经开始退场了,先前还在严令大家不准说话,现在却逐渐走到场边。

    “这个具体的数额呢!是现金三百万金币,大家都知道,威尔斯帝国这两年来收成并不怎么样,这个数额已经是现金的极限了,不过在另一方面,我们会多做考虑,那就是以奴隶来补偿,数量大概是六十万。”特使说到了重点,“大家不要担心我国的支付能力,虽然我们国内现在没有大量的闲散奴隶,但是奴隶来源是很广的,别的不说,就是帝国内那一批听到打仗就两眼光,恨不得连内裤都捐出来的战争狂人,就有好几十万,我们全部都记录在案,他们就是批押送到斯比亚的奴隶!”

    士兵们,已经惊呆了。

    “除去对斯比亚帝国的战争补偿之外,我们还会划拨一批资金,作为对各位受伤的斯比亚军人的补贴,参加战斗的斯比亚军人也会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军官已经离开,特使还在滔滔不绝,“另一方面,如果斯比亚军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惩罚幽水军,我们会提供方便,各位将士每抓获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会给予一个金币的奖励,每杀死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奖励五银币。这些俘虏也不必归还,直接当做是战争补偿里的奴隶,两名俘虏抵扣一名奴隶……对了,这些幽水军的家属,也是奴隶中的一部分……”

    “呼”的一声,一块石头从“伤兵”群里飞出,准确的打在特使的脑门上,尖锐的边角从皮肤上**一串血珠子,让特使当场就半蹲了下去……看到没有人出来阻止,第二块、第三块石头紧随其后的跟着飞过去了。

    “我是威尔斯帝国的特使,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啊!”伯爵当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双手抱着头,徒劳的在土台上“左闪右避”的逃避越来越多的石头,“嫌条件不好的话,大家可以再商量嘛!啊呀——哎呀!皇帝陛下,救命啊!”

    到了这一步,还是没人阻止,斯比亚军人整齐的站在操场外圈,神情严肃的看着这一幕。面对眼前这个滑稽的事实,他们可笑不出来,因为这些军人都还记得,在上次的神魔大战中,作为斯比亚军的前身的神属联军第九军团,也曾经被人这样“技术处理”过。

    数百名不怕事的“伤兵”涌上土台,以无比的愤怒将威尔斯帝国特使淹没。

    军营大门,一直在看着手里文件的科恩陛下敲敲车窗,淡淡的吩咐一句“回营”。

    是日,在把威尔斯帝国特使彻底撕裂之后,近三万降军在斯比亚军士兵沉重目光的注视之下,抱头痛哭,一直哭到声音嘶哑,一直哭到眼中无泪……

第七章

    威尔斯帝国、国都、皇太子宫殿,地下角斗场。

    直径一百臂的圆形角斗场中,分为三组的九名角斗士正展开一场鲜血纷飞的生死对抗,他们手持最犀利的武器却身无片缕,或者在疯狂的咆哮着,或者在拚命的支撑着,回旋的锋刃飞过,一点点承载着生命的血液洒在沙地上,变成一片片任人践踏的污渍。场地边还不断有人打开栅栏,把一只只凶猛、饿到极点的魔兽放进场中,让这混乱的战斗变得更加混乱。

    舒适的看台上,数百人正在嚎叫助威,他们身着华服,都是皇太子的门客,也是帝都最飞扬跋扈的一群人,就算是在太子的宫殿里,他们依然是最得宠的人。一个角斗士倒下去,漫天都会飘散起他们丢弃的赌票,更有甚者,还会时不时抓起身边的武器丢下场去,让决斗变得更加刺激血腥……但在贵宾席上,一脸阴沉的皇太子殿下正怔怔的看着场中的搏斗出神,彷彿眼前的搏斗、门客的疯狂,都已经不能再吸引他的注意了。

    太子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的威尔斯帝国,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前线的战况并没有如大家所愿的立即结束,在所有人都以为科恩.凯达又一次失败的时候,帝**队却没有能从战斗中归来,皇帝和军部派出的使者全都是有去无回,就连帝国防御中最重要的威达山脉一线和沸血关也没有情报传回。到最后,居然从帝国几大战略要地传回些只字片语的消息,说是都受到了斯比亚军队的攻击。

    起先接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科恩.凯达的军队打进来了?一个失败七、八次的帝国,他凭什么打进来?他的军械呢?他的粮食呢?就算斯比亚的士兵可以用纸人充数,科恩.凯达也得有那个时间用纸来糊啊!

    但是在随后的几天里,一个又一个的求救信使接踵而来,一支又一支的商队被堵回,一家又一家的贵族涌进帝都避难,皇室和军部这才现大事不妙,赶紧点起烽火向联盟告急。但告急烽火刚刚蔓延到帝都身后的群山上,就被斯比亚人给掐断了,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浩荡。魔殿的狮鹫接二连三的升上了天空,但却没带回一个回信,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曾经派出三千人的近卫军去查看近邻行省的情况,却在路上受袭,只有四百多人狼狈逃回。

    军部加大侦察力度,派出一切可以派上用场的人,皇太子本人也派出自己的数百名门客,乔装打扮之后去各地打探。终于,这些人带回些像样的消息——帝国内陆的十四处战略要地,除了帝都及附近的一个关隘,已经被人数不详的斯比亚军队拿下了八处,剩下四处正处于被包围状态。通往布卢克帝国和特拉法帝国的道路已经落在了斯比亚军手里,这也就是说,帝国现在一片大乱,要逃的话只能逃向坎普帝国,现在,这条路上大概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不知道斯比亚军队的详细人数,也不知道他们的战术,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攻击目标,皇室和军部近乎成了瞎子。在此前,帝**队因为要应付斯比亚接连不断的攻击,早已把精锐摆在北方防区,留守内陆的全是二线部队和各地贵族组建的新军。在带回的情报里,斯比亚军的凶猛赛过了魔兽,内陆二线部队不是被完全击溃,就是成批的投降,各地贵族组建的新军的下场就更是凄惨……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帝国还能拿什么来跟斯比亚军对抗?

    皇室和军部现在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斯比亚的大批军队的确已经进入了帝国内陆,他们是怎样进来的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拥有的力量就仅仅是帝都周围的少数几个行省而已,其他的地方要不就是断掉了联系,要不就是完全帮不上忙……

    形势是很危急的,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先是帝都的城防很令人放心,因为本身有一支精锐的近卫军,还有一些可用的贵族家族武装。其次,帝国与联盟有周期性的信使往来,信使一断,联盟那边很快会现事情不对,只要想办法拖到联盟兵来救援的那个时候,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为了缓减局势,皇帝陛下还派了特使去与斯比亚方交涉,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综合兵员、民心、财力物力,帝都防守三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有了这三个月的时间,就算联军是用爬的,他们也能来到帝都城下,到那个时候,就算斯比亚这次是倾举国兵力来犯,在规模和战斗力上,他也不能跟联军相提并论吧?

    对外撑住斯比亚的攻击没什么问题,但是对内嘛……皇家面临的难题就在这里,可能会有点小麻烦:先是对格伦斯中将的刺杀没有什么结果,然后是格伦斯中将的族人神秘失踪,这件事情如果被人揭穿,无论皇室用什么藉口推脱,或者矢口否认,都对自己的名声有损。还有帝都那些不得志的贱民,以及一些蠢蠢欲动的没落贵族……不到六万军队防守帝都城防,必然会导致对内监视力度的大幅削弱,虽然派出了皇室的私人武装,但人手依旧不足。

    再有个两、三万的军队该多好啊……微皱着眉头的太子殿下放下酒杯,拿过桌边放着的手弩,随手瞄准场内一个占优势的角斗士扣动了扳弩箭出一声怪异的啸叫,从角斗士的大腿上穿过,直接钉在了地板上,锋利的倒刺上,还挂着撕扯下的一大片皮肉。

    场中情势大变,本来占优势的角斗士悲鸣一声,他先前所追杀的猎物抓住机会反击,将他一刀两断!而这个刚刚逃生的角斗士只顾杀人,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危险,被另一人偷袭得手。场边开兽栏的人被太子殿下的举动鼓励,大手一挥,让兽栏里三十多头凶猛魔兽全数扑入场里,把剩下的角斗士分而食之……

    “太子殿下神勇!”看台上涌动着欢呼,气氛高涨,“神勇!神勇!神勇!”

    太子殿下放下手弩,微笑着站起身来,温和的向看台上的欢呼人群致意。就在一群苦役抢进场中清理善后,为下一场做准备的时候,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带着一名官员,顺着专用通道进入太子的包厢,太子微露惊讶,急切的官员靠上去耳语,太子殿下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看台上人群的荣华富贵跟太子本人紧密相连,喧嚣声立即就停止,所有人都看着包厢。

    惊讶、疑惑、怀疑,这些神情在太子殿下的脸出现,慢慢交织着,渐渐融合着,让众人忧心不已,在太子小声询问官员的时候,这些人的心已经高高悬起,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太子殿下对一件事情显示出如此的关切和谨慎。

    终于,太子殿下脸上的复杂表情,在嘴角汇集完毕,最终化为一个诡异的笑。

    在落针可闻的角斗场里,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太子殿下转过身来,维持着真挚的笑容,那种程度的欣喜是极具感染力的,更别说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举动——他接连把自己包厢里的十多名侍女推出了门!

    “太子殿下神勇!神勇!神勇!”众人的热情再次被激出来,因为太子殿下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在他当上太子的那天夜里,他让三十多名侍女进了角斗场,让门客们见识了一场旷古绝今的“角斗好戏”!

    “大家——今夜一定要尽兴,本太子就不陪各位了。”太子殿下举起酒杯,优雅的对着看台转了半圈,随即跟着那官员走出包厢。

    一直到疾步上了马车,太子殿下才盯着那官员问,“事情到底怎样,完全能够确定吗?他们距离帝都多远?”

    “是的,太子殿下,我们两个钟头前接到了消息,已经派出五批次的使者去询问了,详细情况还在查证。”官员回答,“就目前已知的情况,这支部队大概人数是三万人,从北部防区来的,他们前来报告的传令官说自己是格伦斯中将的部队。”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格伦斯中将。”太子殿下一摆手,“他在什么地方?”

    “报告上说,格伦斯中将前些日子率军与斯比亚大军在两河平原碎浪溪决战,苦战一天后击败斯比亚大军。”官员顿了顿,“但是,格伦斯中将亲自带领骑兵冲锋,不幸为国捐躯。”

    “死了?”太子还在惊讶格伦斯中将走狗运,却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声音不止高了一个八度,“死了!”

    “还请太子殿下节哀。”官员点了点头,“听说中将是力战而死,非常悲壮,战后清理战场,好不容易才在死人堆里把中将找出来,但是一只手已经找不到了,大概是因为敌军砍下拿着魔族佩剑的手拿去邀功,还有几名副官自杀殉节……他们已经带回了这些将领的尸体。陛下和军部将领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请殿下过去,也是想听听殿下的意见。”

    这消息也太骇人听闻了点,太子殿下半张着嘴,眼珠停止转动,已经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好半天之后,殿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依靠着车窗沉默不语。

    接下来,在皇帝的书房里,在只有少数皇族人员参加的会议上,与会者就这支部队展开了争论。之所以会引争论,是因为皇族成员的分工不同,对负责帝都防御的亲王来说,这三万军队非常重要,因为这些人都是久经战争的精锐,有了他们,帝都的防御可以说的上是牢不可破。但皇帝本人和太子因为前些日子策划了暗杀计划,不得不在心里想深一些……斯比亚军队来的很离奇,格伦斯中将死得也离奇,这三万人的军队,也离奇。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让他们加入城防,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负责防御帝都的亲王说的话也很对,自己的三万军队说话之间就要到了,又是格伦斯中将的军队,不在第一时间让其进城,帝都的居民会怎么想?他们难道不会猜疑?贵族里会不会有人混水摸鱼?魔殿那边怎么交代?民心士气一降,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说,不让自己的军队进来是不妥当的。”看到皇帝一直沉默不语,任凭亲王皇子的争论,深思熟虑的太子殿下轻声建议说:“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这支军队是不是我们的。再者,我们还要确认格伦斯中将是不是真的死了,军队反正也得中午到,我们还有时间安排。”

    “太子的意思……”皇帝的目光看过来,“怎么安排?”

    “这一方面,我们要广为宣传,说是格伦斯中将的军队大胜回归,入帝都协助防御,振奋士气民心。”太子想了想,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缓缓说:“另一方面,我们派出熟悉军务的官员,以慰劳的名义去确认,要一再确认,如果没问题就让他们加入防御……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成问题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拿起酒杯,淡淡的问,“如果,格伦斯中将没死呢?”

    “如果没死,那也就没问题了。”太子殿下靦腆的笑笑,“是不是自己的军队,我们最有言权,当民众听说斯比亚军假扮我们的军队企图骗开城门,都会激奋的吧?”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皇帝瞄了一眼太子,“幼稚。”

    “是,父皇教训的是。”太子低下头去。

    “你需要这三万人是吧?”皇帝又问负责防御帝都的亲王,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派人去查,查清楚了,这三万人就是你的。”

    “是的,陛下。”亲王点头回答。

    “如果格伦斯真的死了,我们就要给他举行隆重的国葬,如果他没死,我们也要创造条件为他举行国葬。”皇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久坐沉的身体,“军队收编之后……格伦斯中将手下的军官劳苦功高,进城仪式一完就全部放假吧!交给军部去办,不要遗漏一个。”

    “是的,陛下。”亲王当然知道让这些军官放假是什么意思,“臣这就去安排,必定不会出问题,也不会透露风声。”

    “那就散了。”皇帝举步向外走去,“入城仪式由太子带领群臣筹备,朕累了,想先休息。”

    “送陛下。”对于这个命令,众皇族成员一个“不”字都不敢说,没有人敢违背一个敌军已快兵临城下的皇帝,哪怕这皇帝是自己的亲人。

    在经过细致的策划之后,军部派出熟悉格伦斯中将及其属下部队的将领,以慰劳探视的名义前去打探详细情况。领队将领有两个主要任务,一是认清这支军队的性质,如果放了斯比亚人进城,那么大家都不要混了。二是搞清楚格伦斯中将的生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确认是自己人和格伦斯中将的生死之后,次要任务是判断这支军队的士气和现存战斗力,因为这些人是要加入城防的,必须对他们的现状瞭若指掌才行。

    在一营近卫军的护卫下,将领们离城而去,他们的背影才消失在远方,军部的几名主管就焦虑不安起来,大家乾脆在城门上坐等进一步的消息。

    距离帝都四十余里的地方,一支人数在三万左右的部队正在缓缓向帝都进,一千军容严整的骑兵前出一里开道,三千武备齐全的步兵拖后五里殿后,庞大的中军带了千多辆轻便马车,打出的是格伦斯中将的旗帜——民众俗称的“幽水军旗”。

    军部派出探视的将领到达之时已是午夜,中军已经在路边扎营休息,军用马车在路边一字排开,足足有两里长。探视将领一路经过,耳中听到的全是伤兵低沉的呻吟,神情憔悴的魔法师忙前忙后,用沙哑的声音咏念着治疗咒语。穿着奇装异服的巫医们上窜下跳,咒骂着所能咒骂的一切,嘴里衔着小刀的助手把一捅桶血水倾倒在路边,空中弥漫的药味、臭味把从帝都来的将领们熏得晕头转向,一个个拿手帕捂着鼻子,快步到了指挥部。

    中军指挥部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药味刺鼻,最高军衔者是一位少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还在向外渗着血丝,看军部慰问的将领到了,在两名近卫的搀扶下站起来勉强行了礼,几个简单的动作,就痛得嘴角**,额头冒汗。

    “将军快不要动,养伤要紧,养伤要紧。”军部将领连忙走过去,亲自扶少将坐下,顺便就近观察其伤势的真伪,“将士们为国杀敌,浴血奋战,听说帝都危急又立即来援,帝国和军部听说这个消息,都非常欣慰……皇帝陛下听说格伦斯中将的事情非常难过,接连几顿食不下咽,将军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也好在向皇帝陛下汇报战况时,让陛下觉得安慰啊!”

    “两军鏖战,格伦斯中将领军冲锋,这都是因为我们的失职。”少将痛苦的回答说:“如果我们表现得再好一点,中将大人就不用这样做……”

    “报告上说,斯比亚军是由科恩.凯达亲自带领?”

    “就是这个混蛋!”少将激动起来,“格伦斯中将就是中了这个混蛋的圈套,斯比亚人太卑鄙无耻了!”

    “格伦斯中将是我帝国第一名将啊!”军部将领叹息一声,“部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计在后面的后勤人员,作战部队近三万,不过,相信阁下也看到了,我们这三万人里有八千多伤员,我们本身的救治人员非常缺乏,还请军部为我们调拨人手,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是帝国的中坚力量。”

    “这个是应该的,帝都已经开始准备了,你们都下去,到部队里去瞭解一下详细情况。”军部将领连连点头,还对自己的随从下了命令,又转过头来对少将说:“有一件事情,是我这次的主要任务,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原谅。”

    “阁下请说。”

    “将军知道,格伦斯中将是国家栋梁,他的生死关乎军心、民心,所以我必须见……不是,我必须瞻仰格伦斯中将的遗容。”说到这里,军部将领停顿一下,“皇室、军部、国民,都不能接受格伦斯中将已经殉国的事实,这对我们来个极大的打击……另一方面,因为格伦斯中将的殉国,很多事情必须要及早准备,以免敌军有机可趁,这非常重要。”

    听说来人来验尸,少将的脸色先是愤怒,后是疑惑,最后是为难,好半天之后,少将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说了句,“既然是为了帝国,就请阁下跟我来吧!”

第八章

    天刚蒙蒙亮,十多匹矫健的骏马向着帝都城门风驰电掣而来,马上骑士全数着近卫军服饰,一个个的军衔还不小。这些人才近城门,在卫所等了一夜的几名军部高级将领就得到了通报,连忙步出休息的房间,冲到城门通道中听取来人的汇报。稍后,将领们又带着骑士中一名最高军衔者去了军部,去向等在那里的皇室成员报告。

    ‘是不是自己人?’在军部等了一夜的皇太子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格伦斯中将到底死了没有?’

    ‘是的太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初步判定他们是自己人。’将领把回来汇报的军官引上来说:‘这是前去查探的军官,他带回了一些报告。’

    ‘说吧!’太子心急如焚,但还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雍容。

    ‘回禀太子殿下,我们到了之后,立即就展开细致入微的调查,结果现这支军队确实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是格伦斯中将的部队。’劳累的军官说完结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下官是分派去查探伤员的,现伤员都是我国士兵,他们的呻吟,被治疗时的咒骂,晕过去时的呼喊,还有昏迷中的话,都是自己的家乡话,语调语气都带着威尔斯各地方言。’

    ‘其他人的查探如何?’太子殿下点了点头,接着问。

    ‘其他军官的查探也很顺利,我们分别查探了后勤、军械、医疗、战备各处,都没有现异常的现象,另外,我们还遇到了一些同乡的士兵,甚至是帝都籍的士兵,还被委托带些家信和现金转交给他们的家人。’说到这里,军官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长官已经遵照军部的命令,确认了格伦斯中将的死亡,没有任何问题,这是长官的报告。’

    ‘是这样吗。’太子殿下接过报告,一边看一边问,‘部队战斗力怎么样?’

    ‘虽然大部分士兵神情疲惫,还带有主将殉国的悲痛,但战斗意志却还顽强。’军官小心翼翼的回答,‘是支能打仗的部队。’

    ‘既然这样,大家就准备迎接这支部队进城吧!赶紧向皇帝报告。’太子看完报告后长出了一口气,对军部的将领说:‘你们可要好好安排,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第二天上午,从前线回援的部队抵达帝都城外,在距离城墙三里的地方临时停驻,在与军部和皇室进行了一番烦琐的手续之后,在中午举行正式的入城仪式。

    在斯比亚军队已经出现在全国各地,帝都已经陷于实质上的包围时,举行这样一个援军入城仪式是非常有必要的,一方面可以向帝都各界表明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格伦斯中将的死亡来振奋守军的士气。中将的确是死了,但皇室和军部却相信,在经过一系列合适到位的宣传之后,他的死能让帝都乃至全帝国的人对斯比亚帝国恨之入骨。

    虽然时间仓促,但帝都方面却还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红色的地毯从皇宫前广场一直铺到了城门,道路两侧旌旗招展,身穿威武礼服的近卫军十步一人,整齐的排列在旌旗之下。有身分名望的贵族全部在皇宫广场前列队观礼,帝都居民无分老幼都尽数涌上街道、房顶,在正午的阳光下翘期盼英雄的部队回归。

    关于格伦斯中将,现在的宣传中只说是‘战争胜利之后,被斯比亚刺客行刺而重伤。’,聪明绝顶的皇族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准备给全帝都的人上演一出好戏——他们在入城队伍里安排了一辆豪华马车作为中将的代步工具,里面藏着格伦斯中将的灵柩,再找位替身,让其在部队入城的时候假扮重伤的格伦斯,在要下马车的那一刻,替身会‘伤势突然恶化’,然后皇太子‘急步抢上’,弥留之际的中将会最后一次表忠心,皇太子抱着中将大哭……

    这一切会经过传声魔法让所有人听到,安插在围观人群中的人负责煽动情绪,务必要使得群情激奋,整个帝都的人都大叫‘杀光斯比亚狗贼’的口号,军部顺便还会派人抱着箱子大街小巷的去募捐,可怜的帝国,已经连着三次战役没有民众捐款了。

    在入城军队方面,伤势过重的伤员是不能出现在仪式里的,所以全部安排了这些人上马车,个别的重伤员和后勤系统已经由其他城门进入帝都了,等城门外这批‘充门面’的部队准备完毕之后,特别是换上崭新的军服盔甲之后,帝都上空响起连绵不绝的钟声,紧闭的城门逐渐打开,仪式开始了!

    嘹亮的军号声里,数百人的先导骑兵先行跨进城门,这些骑兵都是来自‘幽水军团’的精锐前锋军,一个个铁盔红缨,气宇轩昂,才一进门,就引得城门附近的老百姓大声喝彩,漫天飘扬起彩带和花瓣。

    其后是徒步行进的几团前卫,突击步兵、长枪兵、重步兵、轻装步兵,让街道两边的百姓目不暇接,吼得嗓子都哑了。特别是在著名的‘幽水军旗’和格伦斯中将的马车到了之后,更是盛况空前。

    这位‘格伦斯中将’很尽职,他向车窗外缓慢而又困难的挥着手,有了神奇的化妆术,加之他的举止维妙维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无数人流着眼泪向军旗,向脸色极为疲倦和苍白的‘格伦斯中将’行礼……就差大呼万岁了。

    一个个小方队接连走过,在队伍的最后面是连绵不断的辎重马车,马车本不容易控制,所以行进间的空隙就留得比较大,度也较缓慢,加之还有‘三两起小小的意外’,以至于前面的部队都到了皇宫前广场,后面还有一大串马车等着进城门。

    不过,这似乎并不影响整个仪式的进行,由数十位魔法师施展出的传音魔法已经生效,全帝都的人都听到来自皇宫前广场的声音,那是司仪在宣布:‘战无不胜的格伦斯中将率大军回援帝都——请格伦斯中将下车,晋见皇帝陛下!’

    在这一刻,皇宫广场周围的民众屏气凝神,准备再一次目睹格伦斯中将的风采,而其他地方的民众就在侧耳倾听,因为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格伦斯中将是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英雄,英雄的亲切声音赛过了天籁。

    片刻之后没有动静,司仪又叫,‘请格伦斯中将下车,晋见皇帝陛下!’

    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出现主角不下马车的情况,多少有些让人猜疑,帝都各处的民众们纷纷交头议论,直到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是皇帝陛下的声音,‘太子,格伦斯中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你快去搀扶一下。’

    听到皇帝陛下这样说,民众们才恍然大悟,不少人在心中感叹:皇帝陛下真是一位仁厚慈祥的长者啊!

    太子领命,上前去搀扶‘格伦斯中将’,广场周围的十来万人亲眼看到太子微笑着走到车门前,一脸关切伸手去搀扶中将,但那双代表着无限关怀与仁爱的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太子殿下原本微笑的脸上换成了无限惊恐的神色——因为殿下突然现,坐在马车上等待自己去搀扶的,正是如假包换的格伦斯中将,虽然他的眼神和神态与自己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他的确是格伦斯中将!

    静静看着太子殿下,格伦斯中将的眼神也并不锐利,但作为一位历经生死的将领,中将本身已经带有一种让太子殿下窒息的威仪。在十多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中将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柄散着紫色光芒的长剑从车门内缓缓伸出,剑尖轻轻的搭在太子殿下的肩上,太子殿下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就在众人惊异万分的时候,‘哗’的一声,马车车厢破开,十来人裹在车厢碎片里飞出,严密的护在马车周围。

    ‘叛乱谋反!’

    这个词在众人脑袋里刚刚冒出,入城队伍里就响起连声号令,皇宫前广场的幽水军立即倒戈相向,将广场上的皇族、贵族围了个水泄不通。与之相比,贴身保护皇族的近卫军在人数上不及,素质上更不及。

    而在街面上,负责维持秩序的近卫军还穿着华丽的礼服,哪里能够与军备完整的幽水军动手?好在这些突然谋反的幽水军并不急于杀人,他们迅突进,抢占各处要点,完成从主城门到皇宫广场的控制。唯一的流血事件生在主城门处,马车上蜂拥而出的幽水军在与守军生了‘小小的摩擦’之后,将之牢牢控制住。

    ‘广场部队待命!’还坐在马车上的格伦斯中将一声令下,‘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遵命!’近万人哄然响应,雪亮的兵刃直接指向被包围的皇族贵族,皇帝身边的百来位近卫军被几百具手弩瞄准,心中早就凉透了。

    这场变化来得太突然,等别处的近卫军得到消息,幽水军已经完成了对皇宫广场的完全控制,皇帝、太子、亲王、群臣都在其控制之下,掌握指挥权的将领们没谁敢乱动,就算当中有个别人有‘老子可以趁这机会从权登基’的想法,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但对这件事最为震惊的,却是帝都的近百万民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皇族、率军谋反。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格伦斯中将曾经是英雄,帝都的民众饶不了他,帝国的民众容不下他——特别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外敌环绕的情形之下,叛乱就更不可能得到原谅和同情。

    威尔斯国民普遍性格刚直、热血,对正义和公道极为热衷,以前在帝都进行叛乱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半是死在愤然而起的民众手里。但在民众们心目里,格伦斯中将这位英雄却没有理由这样做,所以他们在等待,等待当事双方的表态,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在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被近卫军人墙保卫着的皇帝陛下镇静下来,他知道,目前的局势相当危急,但两边谁都不敢先动手,权力斗争虽然是阴暗卑鄙无所不用,但有近百万民众在现场观看,大家还是要‘摆事实、讲道理’的。

    不过既然格伦斯中将敢走这一步,就说明他手里有牌,作为弱势的一方,威尔斯皇帝必须探明对方有什么牌,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渡过眼前这场灾难再说。就算格伦斯中将手里有什么牌,大不了把这责任推给其他人……

    ‘格伦斯中将,你这是在胡闹什么?’稳定了情绪的皇帝陛下开口,以一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话稳固自己仁厚长者的形象,尽力使民心向着自己,‘爱卿的部队神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必再现场演练给朕看了吧?’

    传音魔法把皇帝的话送到每一个人的耳边,大家都在等待着格伦斯中将的回答。

    ‘皇帝陛下觉得我是在演练部队吗?’格伦斯中将平静的回答着,一推身前的太子,在众护卫的保护下走上前去,‘皇帝陛下又看到我了,又看到由我带领的幽水军了,心中是不是感觉像针刺一样?’

    ‘怎么会呢?爱卿是帝国的大英雄,栋梁之才,朕见到爱卿无疑是满心的欢喜。’皇帝微微一笑,‘听爱卿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对朕有了什么误会?爱卿放心,无论有什么委屈,爱卿尽可以说出来,朕一定为爱卿做主。’

    枪林刀丛之中,格伦斯中将押着太子越走越近,与皇帝的交谈也是温和的进行着,但周围谁都不敢大意,大家都清楚眼下的局势,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洗帝都的结局——可转念想想,除了这个结局,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结束办法了吧?

    ‘没错,本将军布了这个局,却不是没有原因,感谢陛下让本将军有这个机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控诉。’在距离皇帝五十步左右,格伦斯中将停下脚步,‘皇帝陛下想听听吗?’

    ‘当然,爱卿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皇帝衡量局势,觉得自己有几万近卫军在手,还不至于全盘皆输,但必须拖延时间,让近卫军有时间布置。

    ‘我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家族成员世世代代为帝国效力,为皇族效力,驰骋疆场、杀身成仁却义无反顾、前仆后继,我的家族没有做过对不起帝国的事,任谁谈到,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忠勇!’格伦斯中将把软成一团的太子交由手下看管,仗剑激言,‘我格伦斯虽然初战败北,但报国之心从没消减过一分,组建幽水军团,与麾下将士们一起抵御外敌,风餐露宿、历尽艰辛,我格伦斯、我幽水军团有没有做对不起帝国的事情?’

    ‘没有!’从广场到城门,无数士兵眼含热泪回应,声音嘶哑悲壮,让民众震惊又疑惑。

    ‘那么今天,我格伦斯为什么会冒一个叛逆的骂名陈兵帝都?与皇族兵戎相见?那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将会有很多人死去。’说到这里,格伦斯中将悲苦的笑了几声,‘谁能不死?但怎么个死法,却有很大的区别。’

    ‘爱卿想多了,帝国与朕都是讲道理的嘛!’皇帝回应说:‘就事论事,朕绝不会放任奸逆小人,爱卿切不可对朕产生猜忌之心啊!’

    ‘这样的话,就请大家看看这个人。’格伦斯中将一挥手,两名士兵从马车中带过一个人来,中将一把抓起这个人的头,‘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吧?欧佩亲王的小儿子。大战前夕,此人带着数十名刺客前来行刺,被本将生擒。这就奇怪了,他本应该在帝都监狱里,怎么出来的呢?’

    ‘格伦斯中将!想必阁下也知道,亲王世子党羽众多,从监狱救出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帝身边的一位大臣大声回答,‘世子与中将本有仇怨,刺杀的事应该是个人行为,中将怎么能迁怒帝国?快快放下兵器,不可自误!’

    ‘个人行为?’格伦斯中将拿出一张命令,‘那么阁下怎么解释这份命令?不如让人来念一念,司仪呢?’

    一名幽水军的军官抓起司仪,拖到格伦斯中将面前。惊魂未定的司仪接过命令,结结巴巴的念出来,全帝都的民众都清楚的听到这份由数位当权大臣联名签署的,要以叛国罪逮捕格伦斯中将全家族的命令,司仪语音才落下,整个帝就已哗然。

    ‘真是让爱卿受委屈了,朕竟然全不知道这件事,爱卿放心,朕一定会严厉追查此事。’皇帝毕竟是皇帝,推卸责任之后用关切的语气反将格伦斯一军,‘不知道爱卿的家人现在何处?可否安全啊?’

    无论格伦斯中将怎么回答,都会暴露出破绽,皇帝可以追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朕?是不是另有打算等等……百姓们听了,就会觉得格伦斯早有谋反的意思,至少动机不纯,是个龌龊小人。帝国民众一向勇武,民风又极为剽悍,有了近百万民众支持,幽水军团只是小菜一碟。

    ‘皇帝陛下问得好,自古到今,坐拥重兵的名将多遭猜忌陷害,这点本将军是明白的。坦白说,本将军也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家中常备车马,嘱咐家人安分守己……除了自己,不让任何家人身居要职。’格伦斯中将苦涩一笑,‘本将军常想,如果被陷害的只是自己,那么自己逃了就是;如果被陷害的是家族,那本将军带着家人逃了就是。有人**这一手,当然注定失败。’

    ‘将军言过了。’皇帝身边又有人大声回答,‘身为臣子,自然要事事以帝国为先,这么一点小事,将军就敢带军胁迫皇族,帝国百姓怕是不会答应的吧!’

    ‘阁下说得对,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胁迫皇族,当然会被所有人所不齿!’格伦斯中将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么现在,本将军就给大家听一点难得一闻的言论,保管各位听完之后心花怒放!’

    手一招,一名军官就走上前来,从抱着的木盒里拿出一个魔法水晶球,解开了禁制……一阵嘈杂声之后,帝都上空响起一个清朗、乐观、充满感染力的声音。

    ‘格伦斯,出身于军人世家,以前因为临阵脱逃而被帝国惩罚,但此人工于心计,纠集了一帮犯有同样罪行的地痞游民,组成了所谓的幽水军,并以此威胁帝国和皇族,欺上瞒下,经过一系列阴险的行为,偷取了北方防区的大半指挥权。对他和他的军队,帝国早就在进行暗中的调查了,现在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和这一系列的战争有直接关系!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我们依然有失查之过。’

    ‘所以,我们现在要结束战争,就不得不对此人进行处罚,就我所知,斯比亚军队正在跟此人交战,我们两个帝国完全可以携手合作,以达到处罚此人的目的,威尔斯帝国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便利条件,以求达到消灭此股流寇的目的,至于要怎么做,我们可以另行安排细节。在其他方面,威尔斯帝国也要给予大家补偿,在场的各位都有份啊!’

    ‘这个具体的数额呢!是现金三百万金币,大家都知道,威尔斯帝国这两年来收成并不怎么样,这个数额已经是现金的极限了,不过在另一方面,我们会多做考虑,那就是以奴隶来补偿,数量大概是六十万。大家不要担心我国的支付能力,虽然我们国内现在没有大量的闲散奴隶,但是奴隶来源是很广的,别的不说,就是帝国内那一批听到打仗就两眼光,恨不得连内裤都捐出来的战争狂人,就有好几十万,我们全部都记录在案,他们就是批押送到斯比亚的奴隶!’

    ‘除去对斯比亚帝国的战争补偿之外,我们还会划拨一批资金,作为对各位受伤的斯比亚军人的补贴,参加战斗的斯比亚军人也会有。另一方面,如果斯比亚军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惩罚幽水军,我们会提供方便,各位将士每抓获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会给予一个金币的奖励,每杀死一名幽水军士兵,我们奖励五银币。这些俘虏也不必归还,直接当做是战争补偿里的奴隶,两名俘虏抵扣一名奴隶……对了,这些幽水军的家属,也是奴隶中的一部分……’

    此刻的帝都居民,犹如当时的‘伤兵’们一样,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个声音语调,帝都居民却是非常熟悉的……就连保卫皇帝的近卫军中,也有不少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脸色苍白的皇族成员们。

    有着百万人的帝都,在这一时刻彻底沉默了,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如我刚才所说。’长久的沉默之后,格伦斯中将才以低沉的声音说:‘要杀我一个,我逃了就是;要杀我的家族,我带家族逃了就是;哪怕就是要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我带部队逃了就是……可现在,我却被你们逼得逃无可逃,我逃了,帝国就会有无数人死去!’

    ‘于是,格伦斯回来了!’眼泪掉下,中将手中的长剑逐渐举起,‘我格伦斯已经没有效忠的皇帝,幽水军也再没有了效忠的皇帝,我们现在……将会为威尔斯大地上的民众效忠!’

    在格伦斯中将说这话的时候,怒火中烧的帝都民众就已经动手了,先倒霉的,是在大街小巷中募捐的人……

第九章

    轻微的摇晃里,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在乡间的麻石路面上慢慢停下,路边,乔装成农夫的护卫转过头来,用沉默的眼神向主人报告一切正常。之后,一位身披大氅,用风帽和面巾将自己掩饰起来的男子步下马车,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向旁边的房舍走去,一双铮亮的高筒马靴轻柔踩在路面上,没有响声。

    进到门厅里,男子才取下风帽和面巾,露出了清秀俊俏的面目,手脚麻利的侍从接过他解下的大氅,净手的金盆、拭面的毛巾、润喉的饮料一样接着一样上来,另有侍从匍匐在地,仔细的清理马靴上的灰尘,男子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任由侍从们服侍。

    ‘不太习惯吗?’进了大厅之后,坐在壁炉边的主人站了起来,‘赫本公爵?’

    ‘还好。’斯维斯.赫本礼节性的点点头,‘晚安,主祭大人。’

    ‘身为上位者,理所当然应该享受与身分相符的待遇,贵族之所以被称为贵族,并不仅是贵族的付出更多一些,还有生活的优越。’主祭走到酒柜边,拿出水晶酒杯为客人斟酒,‘虽然也不可避免的助长了荒淫奢侈的风气,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种生活方式正是他们努力奋斗的目标。各国每年的新进贵族不在少数,哪怕只能在百人的新进贵族里让我们筛选出一名精英,对我们的事业都是有帮助的。’

    ‘这点我当然明白。’斯维斯.赫本接过了酒杯,‘我一直不明白的倒是主祭大人的选择,大人已经做到魔殿主祭的官职,为什么还会参与一个秘密结社?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如果是其他人问我,我会沉默,因为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对结社脑很有好处,但公爵阁下却是一位不会被神秘感迷惑的人。’主祭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微笑着说:‘请坐,我的先生,我会为你解释这个疑问。’

    ‘这是一个故事,你这样的人必定不会相信魔殿那种关于我的公开宣传,说我出身于普通人家,不过是为无数平民子弟编织一个梦想罢了,我们姑且把这当做是善意的宣传好了。’宾主落坐之后,主祭看着壁炉里的橘红色火焰,轻抿了一口红酒,‘我出身于突蓝帝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家族庞大显赫,为了自我保护,在家族会议上,长辈们决定让我进魔殿当见习祭司,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性格最坚韧,长了一张坚毅的脸,而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做一个祭司是很辛苦的,因为魔殿与世俗是两个世界,世俗的一切权力在这里都要低头,即便是有强大的财力,也找不到门路送出去,做祭司想出头,早期全靠自己。’主祭叹了口气,‘在一般权贵眼里,穿金袍的祭司是一群可怕的自利小人,但他们不知道,越是地位低下的祭司阶层,其权力斗争越是可怕和黑暗。学院祭司中的自杀率和他杀率是一般贵族不可想像的,我那一期两百人,到毕业时仅剩三十二个人,天资好的、心机深的、长得俊俏的、性格强硬的、糊里糊涂的,一个个都死了。这些人,无一不是有背景的贵族子弟。’

    就算已经见惯了权力斗争,斯维斯.赫本在听到这样血腥的事情时,还是感到很惊讶,这机率已经远远过了激烈的战争。

    ‘熬,一直熬到从学院出来,当上一个小魔殿祭司,不靠钱财、不靠装傻、不靠**,我得到了委派书。’主祭向公爵举起酒杯,得意的晃晃,‘我新的起点,是领五名灰领祭司、五名见习祭司、一名书记祭司、二十个卫士和三万四千九百一十六位信民。’

    ‘这个时候,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公爵回答,‘至少会减轻一些压力。’

    ‘对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来说,压力是少了,只要让上面满意、下面不出事就好。’主祭大人苦笑了,‘但在另一方面,情势却更加危急,家族的生存压力最重要,自己还得向上爬。向上爬,就得把数十名跟我同样身分的祭司踩在脚下,一个不好就是引火烧身的结局。’

    ‘我理解。’公爵点点头,‘祭司的地位不是世袭,争夺极为激烈。’

    ‘对于一些知根知底,会在将来威胁自己生存的人,怎么能让他们继续存在呢?所以,虽然心里非常难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不能有半点犹豫。’主祭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一直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格言来安慰自己,总想着当自己有一天攀上权力顶峰的时候,会结束这样的悲剧……每天,我都在救赎别人,但有谁知道,我才是真正需要被救赎的人?知道为什么我被称为有史以来最幸运的金袍祭司吗?’

    斯维斯.赫本回答,‘因为大人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金袍祭司。’

    ‘也有这个原因。’主祭点点头,‘不过对于我而言,我的幸运之处在于我心狠手辣,因为这样,所以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当上艾里纳帝国大魔殿的助理祭司,在这一任上,我遇到当时的金袍主祭,从而被破格提拔,追赶上了一个时代。’

    ‘追赶上了一个时代?’公爵想了想,‘大人所处的时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自然不明白。’主祭笑笑,‘祭司风光无限,但几乎每一个祭司的心里都极阴暗,又不可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性格坚韧、信念忠贞的人,早晚都会身心堕落。但我的导师,上一任金袍祭司却就是这样一个人,同期的皇族、贵族中也有这样的人存在,你熟悉的皇帝、凡尔伦元帅、吉伦特子爵都是这样的人,由这样的人所主导,接连两次赢得神魔大战,彻底扭转神魔联盟局势,怎么能说这段时期不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斯维斯想想,的确如此。

    ‘在这样一个时代之中,我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被吸引,跟很多人相比,我的内心是自惭形秽的,自当上祭司以来的种种疑问也越来越浓厚。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为什么想活下去,就得双手沾满鲜血?’主祭的目光闪烁着,‘当这一切的疑问积累起来,有一件事使我对这世界的认识有了改变。’

    ‘我想不到在这段时期之内,世俗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改变大人的世界观。’公爵想了想,‘应该是魔殿里生的事情?’

    ‘是的,这件事情就是我的导师,上任金袍主祭过世。’主祭点了点头,‘在当时的魔殿,导师是我唯一不需要防备的人,是我的良师益友,这样一位亲人即将过世,我当然很伤心,日夜守在病榻前服侍,但我那弥留之际的导师,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显得非常的欣慰和欢愉。’

    ‘欣慰和欢愉?’斯维斯不能理解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很迷惑,但这样的迷惑怎么能向一位即将离世的人提出呢?’主祭缓缓说:‘导师自然是知道我在迷惑,于是向我说明了原因,一个令人震惊的原因——我的导师,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善终的金袍主祭。’

    ‘唯一一位?’斯维斯公爵这一惊可不小,‘那么以前的主祭……’

    ‘全部是死于非命,当然宣传里可不会这么说,也没有任何记录。’主祭不动声色的说:‘我在当时同样震惊,但我导师却向我说起一件往事,他的导师死得凄惨无比,他当时就在场,眼见着自己的导师被烧成灰烬却毫无办法……’

    ‘谁有这样的权力,难道是……’

    ‘是啊!除了他们,谁还有权力处死魔殿金袍主祭啊?想想看,拥有如此显赫身分的人都会死于非命,这个世上还有谁的生命是得到保障的?这样一个世界,真的正常吗?’主祭笑笑,‘自此之后,我就誓要为心里的疑惑找到答案,我要避免更多、更大的惨剧生。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什么祭司,我是一个骄傲的贵族,我有责任,我有义务……接下来的事情,因为你不是骷髅会的成员,所以你不能知道。反正后面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加入了骷髅会。’

    ‘那么……骷髅会的宗旨是什么呢?因为我现在无法想像,像骷髅会这样一个组织能在魔属联盟里产生和延续下来。’公爵问得有些困难,‘一切秘密组织,产生的基本条件是追求共同利益,但就我所知,参与骷髅会的成员已经越国界,每位成员都是显贵精英,这些人还有什么追求不到的利益?又有什么利益,值得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去争取呢?’

    ‘你的疑问就是这些吗?’主祭的目光看过来,仿佛洞悉一切。

    ‘当然,我还有一个疑问,最重要的疑问。’斯维斯公爵回望着主祭大人,‘但凡是秘密组织,之所要严守秘密,一定是因为其宗旨不符合当权者或上位者的利益……但骷髅会的成员是如此显赫,那么容不下骷髅会的,就不是各个帝国的皇室了吧?’

    ‘就像我以前曾经告诉你的那样,你一日不决定加入,你就不可能知道骷髅会的宗旨。’主祭并不打算向公爵说出这关键的一点,‘生活就是在赌博,在对手揭开底牌之前,你就需要作出正确的判断,而我在这个赌局中还能做些什么呢?告诉你对手的底牌?当初我在赌这局的时候,可没有人这样帮过我,这显然很不公平。’

    ‘的确,是我的要求过份了。’公爵点点头,回答,‘可见好奇心太浓,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的好奇心是源自哪里?世界上值得探询的事情太多,为什么你单单对这一件事情感到好奇?还是你心中对世情早有疑惑,只为寻求答案?’说到这里,主祭放下酒杯,‘虽然无法告诉你关键的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黑骷髅会的往事。’

第十章

    ‘简单的说来,黑骷髅会存在至少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而且黑骷髅会是源自于两个秘密组织,虽然这两个组织是黑骷髅会的前身,但年代太过久远,它们的历史已经无法考证,仅有黑骷髅会保留的一些原始记录,我相信黑骷髅会的宗旨就是继承自这个组织。’停顿了一下,主祭才接着说:‘毫无例外,所有成员都是贵族,而且是各方面的大师级人物,这些人的著作所有的贵族子弟都曾经虔诚的学习过;他们的观点,补全了我们今日的道德观和人生观。可以这样评价,黑骷髅会是一个伟大的组织,其成员也是伟大的。’

    ‘说到这里,你一定会奇怪,如果真有这么好的组织,为什么要如此保密呢?’看着公爵疑惑的眼神,主祭解释说:‘这很简单,我们所追求的不是一两个人的利益,也不是某个群体、某个阶层的利益,这种追求,是不容于世的。’

    ‘所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被清洗,以血流成河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知道为什么贵族无分男女都随身携带武器吗?这样的习俗是来自一次规模极大的屠杀,连累的人太多,所以成员都随身携带武器,但那不是为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秘密,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主祭摊开手掌,手心是一片晶莹得几乎透明的利刃,‘你可以自己做判断,我这样一个人,无数伟大的人,我们所秉承的理念,会是一个龌龊的理念吗?’

    ‘人的认知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斯维斯.赫本公爵轻声回答,‘有时候,很多人秉承的理念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况且“正确”这一说法本身就是相对的。’

    ‘我很欣赏你的谨慎,但我也很气愤你的顽固。’虽然嘴里这样说,但主祭的脸上并没有怒气显露,‘我知道,我们做出的两个决定与你的意愿相违背,我也曾经很恶劣的恐吓过你,但你要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一年我们都会有很多兄弟为信念而丧失生命,还有历史上那无数次的清洗,为了自我保护和达成使命,我们别无选择。’

    ‘其实,我并不在意大人所说的那些事,我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才在今夜来拜访大人。’公爵回答说:‘我的个性并不适合加入一个秘密组织,事实上就连现在的职责都让我觉得吃力,但我身为贵族,就有为家族和皇室效忠的使命,同时也有责任尽力帮助贵族阶层。’

    ‘年轻时候的我,比现在的你更加懒惰。’主祭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世事无常,你现在不想加入,并不意味着你以后不想加入,我等着那一天,黑骷髅会的大门是永远对你敞开着的,即便你如此坚持。对了,我的预备会员,我这里有一份最新的情报,你要听听吗?’

    ‘当然。’公爵点点头,‘如果我可以听的话。’

    ‘你当然可以听,但不要太惊讶。’主祭拿起身旁的情报,‘这是一份来自前方的战报,上面说,接近三十万斯比亚军于半个月前攻进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遗憾的是,两帝**队败得一塌糊涂,十多天里就丢失大片国土,让斯比亚军兵临城下。’

    ‘斯比亚军的进展有这么快?’公爵眉头皱起,‘依据坎普帝国的现状,他们短时间内败了我不奇怪,但威尔斯帝国没道理会败得这么快。’

    ‘进攻威尔斯帝国的斯比亚军分为两批,一批拖住威尔斯前线军队,另一批在强占威达山脉和沸血关之后长驱直入,横扫威尔斯各个战略要点,切断了我们与威尔斯的一切通道。’主祭摇了摇头,‘科恩.凯达的心机太深,斯比亚参谋部的谋略也深,我们先前的情报并不全面,所以他们在二十天内就已完全控制住了这两个帝国,与我们先前的估计差别太大。’

    ‘那么这两个帝国的都呢?还没拿下来吧?都级别的城市,至少应该撑上两个月。’斯维斯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格伦斯中将?他的军队应该只是被拖住,还没被全歼吧?’

    ‘要不我怎么会感叹世事无常呢?’主祭晃了晃手中的情报,‘这两个帝国的都已经沦陷,坎普帝国的都撑了六天就被攻破外城,坎普皇帝在内城举了白旗。而我们的威尔斯帝国,他的帝都只撑了不到六个钟头,皇帝、太子、大臣,还有几万近卫军全成了俘虏。’

    ‘这……这怎么可能?’很显然,这个结果已经不是纯军事的原因。

    ‘是你的挚友,格伦斯中将带领着他的幽水军团骗开了帝都大门,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主祭丢下情报,长叹一声,‘但让我惊讶的却不是这个,要知道收服格伦斯中将一人不算难事,收服几万幽水军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是科恩.凯达用什么去收服了威尔斯帝国都的近百万人?科恩.凯达进城时,威尔斯帝都一片寂静,以热血勇悍著称于世的威尔斯国民没有任何反抗行动。’

    ‘这份情报上,有没有说明科恩.凯达的下一步行动?’好半天之后,沉思中的斯维斯公爵才抬起头来,眼神中的震惊已经被深深的疑惑所代替,‘两个帝国被占领,这在神属联盟来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所造成的影响必定很深远,科恩.凯达和斯比亚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斯比亚军正在不断增加兵力、构筑防御,好抵御我们的联军。但在内政上,除了重新统计居民数量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为。’主祭说:‘还有一个怪现象,斯比亚军不抢劫、不杀贵族、不杀魔殿祭司,他们真的是想长期占领这两个帝国了吗?’

    ‘这怎么可能?神魔分界线自从被划定以来,就再没有被改变过。’斯维斯公爵站起来,‘斯比亚帝国这样做,不要说魔属联盟不会答应,怕是连神属联盟那边也不会答应的吧?’

    ‘抛开政治不管,以你军人的角度考虑,建议一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主祭饶有兴致的看着公爵,‘当然,我是站在魔属联盟和魔殿的立场在问你。’

    ‘有两步是必须要走的,第一是派出使者,要求斯比亚帝国立即退回神属联盟。当然科恩.凯达不会答应,所以我们要在同时要组建一支联军,但这联军的规模不能大,有个架子就行了,随便过去打打就回来。这样的话,一方面可以让魔属联盟的民众了解这件事情的艰难程度,另一方面也让严阵以待的斯比亚军松懈下来。’公爵想了想,‘这之后,才组建真正的联军,上下一心,做好万全准备,一举收复两个帝国。’

    ‘这么说来,你是认为现在不适宜大打?’

    ‘是的。’

    ‘为什么呢?’

    ‘最重要是魔族的态度,我现在很疑惑魔族的态度。’公爵摇摇头,‘魔属联盟丢了两个帝国,不是两个城市、两个行省,而是两个帝国啊!换个时间、换个人物,这样的事情完全无法想像,可是魔族现在紧张吗?不紧张,因为我和大人还可以在这里谈话,如果是以前,大人应该回到魔殿应付很多事情了吧?’

    ‘你想得没错,其实在我看来,科恩.凯达的可怕不在于这个人本身或者是他的帝国,而是神族和魔族对他的纵容。你大概不清楚,这位斯比亚皇帝不但见过神族的两位公主,而且也见过魔族的公主……至于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主祭又说出一个令公爵震惊的消息,‘但有一点我们知道,在某个时期,科恩.凯达是魔族要魔化的对象,而现在他却在好好的在当他的皇帝,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魔族都不干涉。’

    ‘我无法想像。’公爵摇着头,‘我无法想像一个人能与神魔达成协议。’

    ‘神魔当然有无比的力量,但有些事情,他们不方便去做,不想去做,他们需要有人去代为执行,这就是魔殿和神殿诞生的理由。’主祭的目光看着壁炉里的火焰,‘而科恩.凯达,他又能去执行什么?’

    ‘执行?’公爵的目光,也放到了火焰上。

    ‘是啊!或者被执行的目标……是我,也有可能是你,更有可能,是整个贵族阶层……’

篇外篇 ‘黑暗传说──初次较量’

    随着魔属联盟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被一个神属联盟帝国占领,这两片广袤区域里的人们,无分贵贱,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惨淡的愁云惨雾。当消息传来,原威尔斯帝国被改名为斯比亚帝国威尔斯行省,原坎普帝国被改名为斯比亚帝国坎普行省,暂时由斯比亚帝国力克.凯达亲王统管的时候,人们心头的担忧就更加阴沉。

    看着自家门口经过的一队队斯比亚军队,听着来自远方的斯比亚内政官员的宣政演讲,民众们迷惘的眼神不免更加迷惘。两个历史如此长远的帝国,说完就完了?伟大的魔属联盟,就这样听任斯比亚的作为?尊贵的黑暗魔族,已经把大家都抛弃了吗?自己……已经是受人白眼、任人欺凌的亡国奴了吗?

    大街上,尽是无精打采的行人;集市里,尽是有气无力的吆喝。最悲惨的还是数百万不知道确切消息的难民,他们拥挤在威尔斯与坎普之间的条条道路之上,正处心积虑的要逃向心目中的魔属领地,但在前路被堵的情况之下,他们只能在原地打转,缺粮断炊的人们犹如过境蝗虫,吞下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虽然苦,虽然闷,但除了等待,民众们没有更多办法。而另一部分人,他们却深知‘幸福的生活是等不来的’,于是,赌魔属联盟会卷土重来的人开始了鬼祟的暗中活动,赌斯比亚帝国会屹立不倒的开始笑咪咪的展示自己的喜悦……而赌不管谁当家,这日子总得往下过的人也出门了,这些人或者骑马,或者坐车,找斯比亚皇帝要官要钱去,目的地自然就是原威尔斯帝国皇宫,现在的斯比亚帝国皇帝行宫、两行省总督府、近卫军统领府。

    前威尔斯皇室是非常讲究气势和威严的一个家族,威尔斯皇宫的修建风格也很符合这个‘高尚而完美’的追求,至少在外人能够进入的范围之内是这样。现在,在最为威严和气派的皇宫广场上──不,应该是行宫内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聚集着上千威尔斯人。

    他们全是贵族,其中一部分正焦急的等待着斯比亚皇帝或亲王的召见。威尔斯前皇室全被关在监狱里,皇室的贴心走狗们当然要陪着主子们一起蹲,所以,以往被这些‘特权贵族’压迫着的中下贵族们不免心神荡漾,于是就眼巴巴的来了,至于斯比亚皇帝要怎么安置他们,他们是不需要担心的,因为‘一日是贵族,永远都是国家栋梁’这句话在神属联盟也被认可。

    但另有半数以上的人,却不是自愿来的,或者是被斯比亚士兵给请来,或者是迫于家族生存压力而来……反正是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面上有难掩饰的怨气。

    在广场边警戒的士兵也极具特色,十步一组,每组三人,把贵族们和议政楼隔开。每组卫兵都由一名原幽水军团士兵、一名原近卫军、一名斯比亚近卫军组成,虽然都是军容整洁、气宇不凡的年轻士兵,但在众人看来,每一组中最出色的还是斯比亚近卫军士兵。

    连身高体格都基本一致的情况下,能分出高下的只有眼神、气质等等细节,斯比亚近卫军不像幽水军士兵那么锋芒外露,也不像原帝国近卫军那样在目光里带着些倨傲,目光含蓄的他们只是稳稳一站,就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既不突兀,更让人过目难忘。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斯比亚军队的种种就是众人私下谈论的一个焦点话题,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见多识广的贵族们还是会感叹这些军人过了自己的估计,不少人看着静静伫立的斯比亚军人,心中暗想:还有什么站立姿势能越眼前的他们?

    行宫大门处,又远远传来一声模糊的通报,起先没人注意,因为在这时候来行宫的,不过就是些无足轻重的人吧!但那通报一层层传来,渐渐清晰,慢慢迫近,最后让广场上所有的人心头一震──‘斯比亚帝国、军纪监督到!’

    交头接耳的贵族们转头看去,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踏上了广场石阶,穿着一身正式而简单的白色学者长袍,一脸风尘却精神矍铄,除了有点老学者的严肃固执风格,大家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有不少人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都是没经调教的贵族,不免心生轻视。

    ‘敬礼!’但当值将军一声号令,广场四周那上百名贵族来了不搭理,军官来了没反应的斯比亚近卫军在同一时间微侧身体,向着这位刚刚踏上广场石阶的老者行军礼,抬手、握拳、齐胸,整齐划一,干脆俐落。贵族们只觉得眼一眨,数百人的手就停在胸前了。

    在场的原威尔斯贵族,上上下下还没有一个人受过这种礼遇,也没见过谁有这样的待遇,于是众人心头顿时就惊讶了,再次转头看过去时,贵族们的目光已经变得非常复杂,有羡慕的、有献媚的、有戒备的、有不屑的……

    老者稳健的步伐没有停下,只用温和的目光左右扫视着在场的军人们,最后经过当值将军的身前时,脚步才稍微缓了缓,小声说了一句,‘虽然战事繁忙,但还是要小心倦怠。’

    这不是什么夸奖的话,但当值将军却如释重负的点头应承着,安排一名军官带老者进入议政楼,广场上的贵族们清楚的看到这一幕,表情各异,纷纷打听起这位老者的名字、地位、头衔,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盘算应该送这位地位显赫的‘军纪监督’多少金币才算合乎礼仪了。

    ‘提夫.罗伦佐,斯比亚帝国皇家学院院长、兼斯比亚军纪总监督……’

    ‘地位非常显赫,和皇室的关系非同一般,听说是位敢跟皇帝陛下吵架的人……’

    ‘不但是他,他的儿子们也无一不是帝国重臣,小儿子还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书记官……’

    如果听到这些议论,提夫.罗伦佐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模样,因为这些狂嚼舌头的贵族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起他最为自豪的学识!但这也难怪,在普通贵族心目里,就算再怎么渊博的学识,哪有官职头衔、皇帝陛下的青睐来得重要?

    但提夫.罗伦佐毕竟没听到这些言论,他的心思也不在上面,走进议政楼,一路所见的全是忙碌的内政官员,在这防卫严密的空间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正就新占领土地上的政令颁布、官员任免、土地分配等问题交流着,甚至在走廊里都能听到对某某贵族的综合评价。

    转了一圈,提夫.罗伦佐没好气的问身边的人,‘皇帝陛下呢?’

    ‘大人,皇帝陛下在后宫。’身边的人恭敬而又小声的回答,‘在钓鱼。’

    ‘在……钓鱼?’提夫.罗伦佐眼睛一瞪,把回话的人吓得身体一震,在察觉失态之后,院长大人硬生生的把钓鱼两字咬在嘴里,一脸愤然的跟着军官去了后宫。

    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的后宫里,一身礼服的斯比亚帝国皇帝陛下正手持鱼杆,随意的坐在水榭的玉石围栏上,钓着小湖里面的彩尾幻鳞鱼。当然,平常时候的科恩.凯达是不会有钓鱼的兴致,但在听说这鱼虽然小,身价却是三百枚金币一尾,而且有价无市之后,皇帝陛下的兴致之浓烈,几如排山倒海。

    连着钓了三天。

    第一天钓上来两条,陛下就地生火烤着吃了,却现这种鱼皮糙肉硬,一边懊悔不已,一边吃了个精光。第二天钓了三条,着人拿去卖,但战事刚歇的城市谁有心来买鱼?结果自然是一条都没卖掉,而且回来时三条鱼都已经翻了肚皮,于是又被勤俭的皇帝陛下拿来熬了汤……这第三天嘛!皇帝陛下其实已经心生懒意,但却依然不亲自出面去处理任何事。

    近卫军层层守护在水榭外,十数名前皇宫侍女随身侍奉,而在水榭里,正有大群的军官和内政军官们吵个不停。双方唇枪舌剑,吹胡子瞪眼睛,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把音量控制在不至于让皇帝陛下心烦的范围之内。可就算是声音如此之小,还是把侍奉在皇帝陛下身侧的十多个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捧着水盆的水全洒在地上,抱着酒具的已经第七次打碎了东西……

    因为这些来自斯比亚的大人们,正在争论一个可怕的话题──是不是要杀光原威尔斯帝国和坎普帝国的皇族,而争论的焦点在于军官们主张全部就地正法,而内政官员坚持只杀男性皇族成员,虽各持己见,但却是个杀多杀少的问题。

    唯一一位闭嘴不参与争论的军官,是站在皇帝身后的格伦斯少将(斯比亚帝国少将衔),他现在的地位很是尴尬和敏感,加入这样的争论无疑是愚蠢的,所以他也陪着皇帝陛下钓了三天的鱼,并随时准备回答科恩.凯达提出的那些古怪问题。

    ‘皇帝陛下日安。’罗伦佐院长走上水榭,在相距十步的地方停下,向科恩.凯达行礼说:‘臣来了。’

    ‘院长大人来了,过来坐。’科恩转过头来看看院长,向他点点头,‘每次的仗一打完,院长就立即出现,真是苦了你一路奔波。对了,这么急着见朕,又想说朕的什么不是?’

    ‘陛下说笑了,虽然臣有劝谏皇帝之责,但也不是无故放言的疯子,陛下行事正确的话,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跑来怪罪陛下呢?’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院长脸上没有一点欣慰的神色,‘比如说现在,臣看到陛下在钓鱼,于是就在暗自琢磨陛下的用意。’

    ‘不用琢磨了,消遣而已。’科恩指指身后那群人,‘不钓鱼,难道跟他们讲道理吗?’

    在罗伦佐院长走上水榭的那刻起,水榭中的军官和内政官员们都闭了嘴,这时候迎上罗伦佐院长的目光,都笑眯眯的见礼……群臣之中,没有一个不怕罗伦佐院长的,但怕院长跟怕皇帝陛下是两个概念。

    对院长的怕夹杂着尊敬,而怕皇帝,更多的却是畏惧。

    ‘各位日安,连场战事大家一定很辛苦,圣都的两位亲王和四位内政监督让我转达对各位的问候。’罗伦佐院长当然知道这些人在争论什么,事实上他急着来见科恩,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毕竟在历史上,某帝国完全占领其他帝国的事情很少,一次占领两个帝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对于俘虏皇族的处置,不得不特别谨慎,‘陛下,胜利的消息传回圣都,大家都很是兴奋,群臣都在商量要怎么庆祝呢!’

    ‘庆祝的事以后再说吧!圣都那边对战事平息后的事情有什么建议?’科恩的目光停留在水面的浮标上,轻声问,‘比如说被我们俘虏的两个皇族,大家是什么处理意见?’

    ‘大家都考虑到这次是陛下亲领大军出征,当然一切事情都是陛下定夺。’罗伦佐院长坐在科恩身侧,‘但从另一方面考虑,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会引起民变,所以臣个人请陛下三思而行。’

    ‘历史上有这样的事情吗?’科恩问,‘当事之人是如何处理的?’

    ‘历史上一共有三起这样的事件,但那都是在同一个联盟之下生的,其中一次是两个帝国间的争斗,另两次是联军讨伐。’罗伦佐院长回答,‘联军讨伐的两次,被讨伐帝国的皇族九系都被诛杀,另一次只诛杀了皇室男性。像我们斯比亚帝国这样占领敌对联盟的事,还没有生过,在决定的时候,请陛下多考虑日后的统治。’

    ‘也就是说,大家都希望朕只诛杀皇族男性是吧?’科恩指指放在身边几案上的小册子,‘这是某些大臣送上来的名单,两个帝国皇族的男性成员有三百余人,沾亲带故的人还没在内。’

    ‘那皇帝陛下准备怎么办呢?’罗伦佐院长问,‘杀多少,最后还是得陛下拿主意。’

    ‘等着吧!等朕想好了再说。’科恩看看身边几乎被吓瘫的侍女们,‘反正还有时间。’

    ‘既然陛下已有腹案,那臣就没有意见了。’罗伦佐院长是个聪明的老头,当然知道科恩已有想法,‘不过臣进行宫之时,看到广场上积聚着很多贵族,他们的安置和安抚还得请皇帝陛下出面才行,目前时间紧迫,请陛下把这件事放在第一的位置。只要这些贵族们归顺皇帝,我们接下来的统治就会省力许多。’

    ‘关于这件事情,朕已经有了安排,就在今天晚上,朕会请所有家族,连带大小魔殿祭司吃个晚饭,把他们一起收拾了。’科恩嘴角出现一抹微笑,‘院长大人不如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一起来参与主持这个盛大的宴会如何?’

    ‘主持这个宴会,臣自然是当仁不让。’院长微一点头,又说:‘不过陛下,这样的规模怕是有千把人,不知陛下有什么好办法使他们驯服?是准备了大量官职和赏赐吗?’

    ‘朕只准备了些平常不多见的菜肴,让他们见见朕,朕也看看他们,再随便说说话,仅此而已。’科恩摇摇头,‘官职以后再说,赏赐这东西……难道不是应该他们来向朕行贿吗?’

    ‘陛下。’院长可不允许科恩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掉以轻心,苦劝说:‘虽然陛下的威仪无人能比,但宴会上毕竟时间有限,陛下无力分身,怎么去让所有人归附?一个贵族,手下也领有上万百姓,不满情绪宣扬出去,就有很多人跟着对陛下不满……就算陛下在这些贵族中打一批、拉一批、孤立一批,但不满贵族的数量还是太多,不利于统治。陛下知道一个故事吗?一根箭好扳断,两根箭好扳断,五根箭也能扳断,但十根呢?五十根呢?’

    ‘格伦斯卿。’科恩放下鱼杆,‘给朕拿箭来。’

    两袋羽箭放在几上,科恩抽出一支扳断,又抽出两支扳断,再抽出十支扳断,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顺手抽出格伦斯少将腰间的佩剑,把几上剩余的箭连袋子砍成两截。

    ‘看到了吧!我的院长。’科恩脸色平静的说:‘关键不在于箭的数量,而在于这些箭落到了谁手里。’

    院长沉默,科恩又里的剑,‘不过,格伦斯少将,你不能再用这柄剑作为佩剑了,这是魔族佩剑,朕会重新给你一把──书记官。’

    ‘是的,陛下。’可怜的书记官小心翼翼的站到父亲的身后。

    ‘把这剑送回圣都,交由国相处置。’科恩转过身去对着水榭里的人说:‘没听到晚上有宴会?还不给我滚去准备!?’

    ‘是的,陛下!’众人赶紧脚底抹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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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所数识的星空背后,无尽虚空的深处。存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他,一个背负无尽宿命人类灵魂,在这个陌生世界重生。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魔法。陌生的精灵。陌生的幻兽。陌生的异族。还有……血与火的杀戮和战争,还有那熟悉的……异人傲世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人傲世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人傲世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